《重装机械》 第一节 私生子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我困倦地睁开双眼,淡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水味,还能听见隐约的急促脚步声。 这是……在哪? 温和的阳光从窗户映来,带着融融暖意洒在脸颊上。借着光线,我眯起眼睛,稍稍歪过脑袋,想要观察周围的情况。 一名清秀少女坐在椅子上,眉间写满了疲惫。他的双眼微阖着,睫毛在阳光下轻轻颤抖,头枕着手臂,倦怠地趴在床铺的边缘。 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了。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从门口匆匆进入,脚步声却放得极轻。他看见了我的眼睛,顿时微喜,轻声温和道:“你名字是杜怀……嗯,病人,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刚想说话,却觉得口里干渴,接连咳嗽数声。白大褂见此,倒了一杯温水给我。我侧着身子,喝了一口润润喉咙,然后疑惑道:“您是……?” 白大褂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你的负责医生,彻斯特。你是被你身边的那名少女送来医院的。怎么样,你身体有什么地方仍旧不舒服吗?” 医院?我为什么会进医院?心中有着不解,但我明面上只是点了点头,笑道:“谢谢您,我现在感觉特别好。” 彻斯特一边在个人终端上记录着病况,一边交代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你算是很幸运的,遭到那样的车祸,居然只是轻微脑震荡。大概现在你就可以出院了吧?” 车祸? 我疑问道:“什么车祸?” 彻斯特正准备离开。闻言他一愣,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先是有些不解,但随即又恍然大悟道:“噢,这是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嘛。你的记忆可能有点不清楚。具体的话,就问问你旁边的这个孩子吧。” 我沉默了会儿,平静道:“哦……总之,谢谢医生您了。您先去忙吧。” “啊,那好。你现在可以下床了吧?身体大概也无碍了。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就已经能去登记中心那里办理退院手续了。”彻斯特笑着说完,便穿着一袭白大褂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又变得安静起来。我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少女。因为刚才的说话声,她已经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他打了个哈欠,嘟嚷着极为可爱的语气词:“唔……哥哥醒了吗?” 我感到脑袋稍稍清醒了点。嗯,这是我可爱的妹妹哟。杜轻蕊。 笑着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我轻声说道:“嗯啦,这次多亏了小蕊你呢。要不是你把哥哥送进了医院里,指不定你哥就怎么着了呢。” 拿开我搭在她头发上的手,妹妹露出一幅不满的神情:“老哥你又瞎说,情况根本不重。你不可能会有事的……啊啦,而且我的头发又被你弄乱了。” 气鼓鼓的小脸超级可爱的说!——有个妹妹果然超级赞。我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脸颊,嘿嘿笑道:“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哥哥摸你脑袋吗?” “可那时候你也不会把我头发弄成这么乱啊!”她叉着腰,气势汹汹道。 我装出一幅耷拉着脸的模样,起身下床,故意用垂头丧气的声音说道:“好好好,我以后不摸你的脑袋啦……你哥哥可是刚刚从昏迷中苏醒。” “诶,怎么了?……”杜轻蕊看见我的模样,明显有些慌了,“……真是个变态——想摸我的头随便你啦!” 我一下子转身面对着她,嘿嘿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诶,你骗我!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啥?以为你哥哥真的伤心了所以就安慰哥哥?嗯嗯,果然是我的乖妹妹呢。” 她上来恨恨地揪了一下我的耳朵。而我连忙摆出一幅痛苦的模样,惨叫道:“好痛啊,妹妹要谋杀大病初愈的亲哥啦!” 耳朵处的力道一下子放松了。杜轻蕊嘟着嘴,没好气地拿指关节敲了一下我的额头:“夸张又无聊,这么活蹦乱跳的样子,说什么大病初愈呢!” 又闹了几句,我单手压住了妹妹的脑袋,柔声道:“好了好了,先去办住院手续吧。我们是学生,虽然有医疗减免……嗯,总之快点离开这里最好。” 妹妹歪着脑袋,狐疑地看向我,问道:“你真的好了?如果是为了担心钱的问题,那完全没有必要。我还有点私钱,可以垫付几天……” “不是因为这个啦。单纯就是我已经好了而已。”我摆摆手道,“相信我,我没事的。” 她听见这句话,小脸顿时高兴起来:“诶嘿,那就好。赶紧走啦。这地方也是的,我根本待不下去。” 杜轻蕊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我看着她小巧的背影,忽然与什么重叠了。一瞬间大脑有些失神,似乎很相像的两个背影在视野中混杂在了一起。 回归了正常。 揉了揉眉心,我想大概可能是轻微脑震荡的幻觉。走出房门,刚巧路过的护士看见了我,露出了促狭的笑容,路过我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小哥,昨晚那个女孩可是睁着眼睛陪了你通宵哟。直到你醒的不久之前,才撑不住睡着了一会儿。” 我一愣,看着护士走过的背影,抿了抿嘴唇,然后追向了轻蕊。 —— 确认没病了吧?确认。确认好了吧?确认。来跟我们检查一遍。好了检查没问题。亲属同意出院了吧?妹妹同意算不?嗯,这里有些手续,你签一下字。好,签了。朋友,祝贺你办完了出院手续,麻烦交一下钱。其中包括人工护理费、住院费等等……另外别走啊,还有手续费呢。百分之十的手续费,你刚刚过了几道手续来着? 办完出院手续后,我不由得感叹联邦惯常的干练作风。拖延办事的干练作风。没办法,一道手续就是一分钱,运气好还能拖几个病人继续住院,那就又是大笔的额外收入。 妈的,真黑。 我被送进医院的原因呢,则是车祸。简而言之,昨晚我和妹妹去公园散步,结果就有一辆车子撞了过来。再之后,我就被妹妹送进了医院。 但是是谁撞的?一定要告那个司机!还我医药费啊! 我和妹妹独自生活在联邦首都,父母失踪,外祖父在我拿到瓦伦安学院的录取书时也去世了。两个人就靠着联邦救济、奖学金以及零工的工钱过日子。这次一到医院,就又费去了一大笔钱。看着账单我都忍不住想哭了。 想着想着,我就忍不住揉了揉皱起的眉心。而一旁的妹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不远处的什么地方。晃晃脑袋,我把烦躁甩出脑袋,顺着妹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家冰激凌店。 “想吃冰激凌吗?” 杜轻蕊撇撇嘴:“那东西好腻人,谁爱吃啊。”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时不时瞟过去,却又做贼心虚一样赶紧收回眼神的模样,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说谎。” 她气鼓鼓道:“没有!” “如果是因为嫌太贵了的话,完全没有这回事。”我拍拍胸脯,“老哥替你付钱。” 她似乎还有些犹豫,想过去,却又赶紧微微摇了摇头:“不啦不啦,我是说真的,不喜欢吃。” 我直接抓起她的小手,穿过街上的人流,走向那座装潢温馨的冰激凌店,同时轻声道:“我不是说过嘛……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啦。” 她的脸颊有些微红,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春天的风很温暖,即使是刚被车子撞了,心情在这种带着清香的风里也会变得好起来。我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 但那是似曾相识的风。我似乎在哪里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春风,可那时却一点也不温柔,只有悲伤与难过。 我微微怔住,眼前的某些景象再度和不知名的碎片重叠。妹妹一愣,问道:“怎么了?” “啊,不小心走神了。”我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走,买冰激凌去。” 第二章 懦弱者的眼神 温特伦的步伐不急不缓,却逆着角度迅速逼近了杜怀,风度翩翩,白色礼服衣袖飘逸。而他的眼底,却掠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杜怀少爷这么急着走?难得一见,再待一会儿吧。”温特伦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拦住了杜怀离开的方向,“我可是一直很钦佩你呢。” 周围忽然寂静了,无数双视线停留在杜怀和温特伦身上。 杜怀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露出礼貌性的笑容,只是平静说道:“抱歉,我还有事情,麻烦让开。” 温特伦的笑容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温暖如初。他利落地戴上棉白手套,同时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我很少能够在训练场遇见你,这次不做些想做的事情那就太遗憾了。相信你不会介意。”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露着少年人旺盛的气焰。 冰凉的地板上重力涌动,寒意渐渐从话语中散开。杜怀沉默地盯着温特伦,蓦地神色微僵,旋即伸出手指揉着眉心,并不说话。 “没想到杜怀少爷根本不屑于与我交谈啊,这种时候也还对我不假颜色。”温特伦嘲讽道。 他有理由讨厌杜怀。自从杜怀来到这座学院,就无声无息地夺走了他的很多荣誉。他的宴会上的那么多姑娘悄悄谈论的十有八九是杜怀,排名上他的名字也常常居于杜怀之下。可如果单是这样,还不至于让温特伦对其厌恶无比,更多的还是因为一件事情,一件令其无比难堪的事情。 前些时日,理论科教授提出了一项极困难的问题。当时教授笑着问大家谁能当场解答出它?答对可以找我领取图书馆免费资格。于是温特伦直接站起来侃侃而谈,流利地表出了自己的观点,博得掌声雷动。尽管他并不在意图书馆免费资格,但是这份荣誉是他所求的。 可接下来的事情令他无比难堪。等他回答完题目之后,杜怀就沉默地举起了手。教授平静问他有什么事情吗?杜怀说很抱歉我现在才想到结果,不过我仍然想得到图书馆免费资格。所有人都笑了。可杜怀没有笑,反而一字一句地认真说温特伦的解法中有着一定的错误。温特伦本想起身怒喝你懂什么!可教授却让杜怀说下去。十分钟后,他的论述中被毫不留情地挑出了数个错误,而杜怀本身却平静无比,仿佛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还向温特伦微微鞠躬方才坐下。教授对杜怀不吝赞美之词,却无视了温特伦。他无比屈辱地坐在了位置上,而杜怀如愿拿到了图书馆免费资格。 在这所学院里,会有人为了争夺一项图书馆免费资格而主动否定他人论述的存在吗?不可能有。几乎这里的每一名学生都是家世显赫,图书馆借阅的费用对其来说不过汪洋一滴,那根本不是理由。那么杜怀站起来否定他的论述,纯属主动挑衅他的尊严。 念及于此,温特伦后退一步,微微躬身,然后以骑士礼抽出腰间持剑,对准杜怀身前的地面,平静道:“算了……如果你不愿理会我也没有关系。对他人不理不睬,这就是你的家教吗?” “如果是,那么我想我可以向你发出挑战。” 其实温特伦忘记了,这座学院中还有人并不富裕。贵族学生不会为钱烦恼,而他们轻松就能得到的一切,有的人都需要拼命才能争取。甚至连钱,都是这些人的关隘。 而杜怀其实就是这种人。 已经下达了挑战,可温特伦的神情却不复开始的不满与厌恶,反而变得无比平静,神色也极恭谨,带着面对对手的尊重。 他冷冷地注视着杜怀,等待他的回答。 杜怀没有回答,或者说无法回答,冷汗又一滴滴地渗出,原本稍好的脸色倏地又变苍白。那是一种尖锐的疼痛感在大脑中蔓延,似乎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一样。 过了片刻,温特伦微微皱起眉,看着垂下眼帘,用手指揉着眉心的杜怀,嘲讽地笑了一声,旋即收起刺剑,轻声道:“如你一样的懦弱者,是永远都不敢握住武器的。” 下一刻,他准备转身离去,周围也渐渐响起了莫名议论,皆是对杜怀的嘲讽与不满。可紧接着异变发生了,温特伦身形忽然僵住,仿佛陷入魔怔一样,视线定在了杜怀的眼眸中,一股尖锐而难以想象的疼痛在其脑海中爆炸开来。 就是一瞬间,不经意地对视,杜怀眼中忽然爆发出了阴冷的恐怖气息,如同深渊底层的恶魔那般。那绝不是温特伦所说的懦弱者的眼神,其中带着死亡的血腥,属于精神上的实质性压迫,更如同来自死亡中的蔑视。 似乎如同实质,精神力微不可查地刺击向了温特伦。 尚未转身离去的温特伦身形微颤,接连向后退去数步,捂住脑袋,堪堪稳住身形后,握住刺剑的手都开始颤抖。他笑容已经消失,脸色无比愤怒,怒喝道:“你是什么意思!是对我的蔑视和不屑吗?如果是,接受我的挑战,私生子!我不允许你挑战我的尊严!” 杜怀眼神中的那些情感倏然消失,神色也变得微微惘然,似乎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何事。盯着温特伦的刺剑,他像是恐惧一样后退数步,茫然地摇着脑袋,思维甚至理清不了现在的情况,只能是勉强低声道:“让开。” 杜怀颤抖地看着地面,脑海中有些久远的记忆一闪而过。他已经很疲倦了,他曾经也坚定地握住过武器。可如今他不想战斗,甚至都不想看见机甲。每当他看见刺剑或者枪械时,那些鬼魅一样的痛苦就会顺着阴影找到自己的所在。 如果没有必要,他不会战斗。 但温特伦并没有听见杜怀的话语,依旧冷冷地盯着杜怀,神色愤怒,握紧刺剑的手指关节发白。 此刻,杜怀的精神才稍稍回复过来。似乎那一瞬间他的精神疼痛感爆炸开来,蔓延出了体外,如同尖锥刺向了温特伦,甚至还带动了他的情绪。 杜怀的眼底掠过一丝低沉与惊讶,沉默着眯起眼睛,有些不安地回忆着先前的感受。而温特伦看着丝毫不理会他的杜怀,神色更加愤怒,用刺剑尖端敲了地面数声,冷声道:“作为战术科的前辈,我有必要教育一个普通转学生如何对敌。” 可他仍旧不敢继续上前,而是如临大敌般盯着杜怀微眯的双眸,神色低沉愤怒,却又谨慎无比。 训练场的其余学生全都懵了,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奇怪。温特伦先后退数步,然后脸色忽然变得很愤怒。而杜怀也紧随着的退了数步,然后神情也变得慌张震惊。很难描述这种奇特的感觉,就像是准备开打的二人忽然都发怔了那样。 然而下一刻,微弱的电子提示音打破了这场僵局。人们有些讶异地看向排名电子板,上面的一些数据又闪烁起来。于是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无比震惊,而温特伦的神色也蓦地僵住了,握着刺剑的手也悬在空中。 第三章 他的天才学生 杜怀微微眯起的眼睛中,却透着些不明的色彩。 ——林轻苏,第一名,总计5023积分。 紧接着,这张电子板上弹出一道视频窗口,并且传出电子提示音:“模拟敌人,评分机甲技巧优等,经过达成者确认后,可以进行回放。现在进行第一次回放,请各位学生观摩学习。如有需要,可到服务中心进行购买存档。达成者,林轻苏。” 基础训练场内,霎时响起了低声的议论。内容无外乎惊叹,却又夹杂着不忿的感觉。温特伦握着刺剑的手指愈发用力,神色却变得波澜不惊,单凭这一点便能看出修养极高。 可成为第一名不过十五分钟,就再度被人超越,这委实太令人难堪了。 屏幕先是微微泛白,然后闪出一幅画面。纯白色的流线型轻量机甲站在原地,身前是十七名坚硬冷漠的纯黑机甲,机甲关节处微微响着机械运转的声音。视频正在载入。 机械的巅峰造物,技巧的殊奇体现。机甲,单兵作战武器第一。冷硬的身躯,高速机动性,还有强大的火力,使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而此刻,另一扇训练室的大门打开了。一名英姿飒爽的少女从门内走出,饶有兴致地瞥了眼温特伦,樱唇轻启道:“哟,作为长者来教导后辈吗?……欺负人可不行啊,温特伦。另外哟,我现在好像是第一呢。诶嘿,这第一我就恭之不却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她歪着脑袋思考着,咬着青葱手指,“我现在就想念一句诗诶……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学生都陷入了沉思,而温特伦的神情也急剧变化,或青或白,阴暗不定。紧接着,那张电子屏幕忽然投射出了立体图像,微缩过后的战场虚拟在空中。 林轻苏,帝国学生,来自卡苏林学院的交换生。她不久前来到这座学院,却一跃成为了机甲战斗第一人。 联邦星域与帝国星域是星际中最为强悍的两国,关系暗流涌动,其学生自然也互相看不顺眼。可林轻苏是个例外,大多数联邦学生都因为其温柔的笑容与朝气蓬勃而喜欢她。不过也的确存在不喜欢的少数人。至于此外的一些联盟或小国都无足轻重。 “她可真厉害……” “毕竟是卡苏林学院的天之骄子……” “真心太强了……” “如果能博得她的芳心,那可……” “就凭你?只怕会被她教育的狗血淋头吧。” “如同战神一样……” “不,你错了。她不只是战神。她的理论科成绩也无比强悍……” 所有人神态各异,皆是低声议论起来。少女并不在意,微微笑着,迈开步伐走过人群,同时挥挥手哈欠道:“最近都没什么时间来这里玩玩了,大家承让啊。” 这是瓦伦安学院的传统,战术科的优秀实战记录经过使用者允许,会在当场回放一遍,然后编入存档在服务中心贩卖,供其余学生观摩学习。贩卖存档所得的钱由学院与技巧达成者互相平分。 杜怀看着林轻苏的眼睛中带上了若有若无的惊异,而林轻苏偷偷向杜怀眨了眨眼睛,露出了骄傲的笑容。那种笑容中带着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学生向老师炫耀自己又完成了一张高难度试卷那样。 温特伦没有发现这一点,沉默地收回刺剑于腰间,往后退了数步,神色阴晴不定。而林轻苏转而看向温特伦,笑语盈盈,丝毫不在意周围联邦学生或炙热或敌视的目光。杜怀则站在温特伦身后。 林轻苏是那么漂亮可爱,一颦一笑都显得天真无暇,天生就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感觉,也博得了许多人喜欢。但是的确没什么人大肆追求她,原因无外乎一点。 她很强。 强悍程度甚至到达大多数人面对她时毫无自信,可有资格与她并行的人却又很少。这些人往往有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尽管爱慕着她的笑容,却又将其作为自己的对手来极严峻地看待。 杜怀轻叹一口气,却无奈地耸耸肩,罕见地向林轻苏露出了浅淡的笑意,嘴唇微动:“还算不错呢。”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如此微弱的声音,林轻苏自然不可能听见。可她却一直注意着杜怀的口型,便默默读着杜怀唇语:“还算……不……错呢?” 少女脸色便是一喜,无声地开心笑着,向杜怀挑了挑眉,还微微挺了挺初具规模的胸脯,显得很是骄傲自满。 “叮——” 空中投影的战场上视频载入完毕,立体投射出来的山地战场极为清晰。地上已有了数台倒下的纯黑机甲,很明显是节选自战斗中期。下一刻,林轻苏操控的白色机甲如同鬼魅般穿过三台纯黑机甲,而后只看见这些黑色机甲倒下时扬起的漫天尘土。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投影中所展现出来的强悍实力,脸色皆是变得震惊无比。而温特伦不易察觉地后退数步,身形倚在了墙壁上,如临大敌般盯着朝其走来的林轻苏。 杜怀便站在温特伦身后,同时伸出手指向后者。林轻苏见此眨了眨水眸,悄悄打个响指,示意自己了解情况,并且露出了“小麻烦,轻松就能解决”的自信表情。 少女把视线转向温特伦,露出了挑衅似的微笑:“诶嘿,是温特伦啊。加油加油,我只比你多了二十三分,努力个几把就能拿赶上我了。” 然后少女移开视线,顺手对杜怀打了个响指,便径直离开,留下依然沉浸在震惊中的联邦学生。而杜怀瞥了眼温特伦之后,便同样起身离去了。 温特伦盯着杜怀离去的背影,却忽然不想追上他了,只觉得自己很累,心想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为了达到这第一名,他几乎用去十三天才超过原先的第一林轻苏。可现在不过成为第一十五分钟都不到,就又变成了第二。 ——她在训练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了。杜怀,下一次我会堂堂正正地打败你,此后便再也不与你为难。年末评比即将到来,我会让你认清你自己究竟是何种模样!” 是的,杜怀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他想。我真正的敌人,是林轻苏。 温特伦眯起眼睛,如是沉默想道。 …… 此时此刻,林轻苏站在不远处,看着待在原地沉默不语的温特伦而饶有兴致道:“没想到他还这么有自尊心,现在是在反省人生吗?会因为一句话而陷入沉思的人,真可怜啊。” 杜怀恰逢此时走过林轻苏身旁。他身形走过少女身旁,目视前方,低声地平静说道:“不用管他,先走吧。” 林轻苏闻言转身便走,蹦蹦跳跳地跟在了杜怀身后。摇晃着脑袋,少女开心地笑道:“没问题,老师。” 第四章 夜幕下的学院林道 北林星的天空一直都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厚雾笼罩一样。由于太空中的防辐射尘埃带,北林星内的居民甚至无法看清天空的繁星。 北林星是著名的学术胜地,学院之间多有交换生存在,可多半都不会派出自己学院的天才学生出面,很有可能是林轻苏自己要求的。所以林轻苏在瓦伦安里也算个异类。 此时正是夜晚。瓦伦安学院的林中,杜怀沉默地走着,身旁跟着蹦蹦跳跳的林轻苏。少女显得很是活泼,开心地跟随在杜怀身侧,如数家珍般说着些什么。 “老师,瓦伦安的模拟战斗难度简直弱爆了,轻轻松松上分五千,结果温特伦就那幅一脸‘这怎么可能!’的愤怒模样,好像受到了天大的讽刺,还因此思考起了人生。我再说几句是不是得丧失生活希望啊?” “诶嘿嘿,还有还有。老师,您知道这会理论科考试排名吗?唔,按老师的性格肯定不会去在意了,只要知道您自己是第一就可以了……啊,没劲。我可是考了个理论科综合第三的成绩,老师快表扬我!” “对了,老师,现在还有男生想要追求我诶,还送什么水晶之恋,不就是玫瑰花嘛,恶俗到爆了喂。而且这种玫瑰花接触空气后超快就蔫坏了,也无法脱手卖出去了,真可惜,前些天有套机械工具正在折价出售……” 杜怀平静打断道:“安静点。” 夜风微凉,路灯微稀。林轻苏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安静了下来,娇小的影子在灯光下拉长又变短。 少女先是嘟着嘴巴,似乎有些不开心。跟在杜怀身后,她却突然眼睛一亮,嘿嘿笑了起来,趁杜怀不注意猛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杜怀微微皱眉,说道:“你……” “是您的反应变慢了哟。”林轻苏像只猫儿一样,挽着杜怀的手臂,小脸在他的肩膀上蹭啊蹭,眯眼笑道,“老师也要加强自己的训练喽。” 慢慢走着,杜怀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林轻苏说的没错,该死的,他的反应的确越来越慢。 稍微晃着脑袋,把这些念头甩开,杜怀居然罕见地微笑了一下,用手指关节敲了一下林轻苏的小脑袋。 “诶哟喂!”林轻苏一下就松开手,抱头蹲防,可怜兮兮道,“老师您居然打您最喜欢的学生。” 杜怀的神情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他的确拿这女孩毫无办法。面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谁能不喜欢呢? 一年前的北林星街道上,初到此地的杜怀偶遇了林轻苏。那时的林轻苏沉默地抱膝坐在大街边上,衣衫破旧神色阴晦,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却无一注意到她。那副模样让人看得心不由得一动……于是他便向她伸出了手。 一年前恰好是帝国经济动荡最严重的时候,大批的帝国人背井离乡,到中立星域甚至更远处谋求生路。林轻苏与其父母便是其中一员。而她的父母便谋求了一份测量矿井的工作。可在某次工作中,矿井塌方了,父母双亡于矿井中。女孩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北林星,希望能够找到父母所说“亲戚”得到帮助,却又险被坑陷,最终便只得流落街头。 于是杜怀带林轻苏去领取了基础社会福利,然后兼职老师,教了林轻苏很多事情。除开知识以外,还有隐忍等品质。凭借着这些,林轻苏考入了以帝国学生为主的卡苏林学院,甚至成为了有名的天才学生。自然,林轻苏一直称呼杜怀为其老师。 念及于此,杜怀淡淡地瞥了林轻苏一眼,并不正面回答,避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却只是提醒道:“我说过很多遍的,学院里不要叫我老师。” “嗯嗯,完全没问题,老师。”林轻苏眉毛一翘,元气洋溢道,“我可是您最出色的学生呢。” “我似乎也就教过你一个吧……”杜怀终于禁不住抚额叹气,缓步走在林轻苏前面。他着实不知道林轻苏从何而来的那么多让人头疼的特点,性格跳脱,笑点异于常人。这简直无法理解啊。 夜风拂过林间树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少女的身影在路灯下拉长又变短,头发轻轻地随风飘摆。林轻苏嘟起嘴,悄悄看着杜怀的背影,忽然显得有点不开心。 “老师老师,明明你很容易就能打败那个自以为是的贵族子弟啊,为什么不上啊。”林轻苏先是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小拳头,然后蹦跳着疑惑道,“分明就是个花架子嘛。” 杜怀沉默了,并不想说些什么。林轻苏惴惴不安地看着杜怀眼里郁积下来的幽光,有些不安于自己先前提出的问题,便只是低着头快步走路,心想或许自己问错了问题。 时间缓缓地流逝,两人的步伐却并不慢。不多时,杜怀忽然轻声说道:“时间晚了,你回女生宿舍吧。” 林轻苏猛地一愣,左右瞧瞧,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学院的岔路口,分别通向男女宿舍。可如果……能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 而且还有一些事情想讲呢……算了,先这样吧。 “唔呐,老师再见啊。” 展开笑容,林轻苏给了沉默的杜怀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挥了挥手,快步跑向了女生宿舍楼。 —— 杜怀走进会客厅的时候,喧闹人声席卷而来。 瓦伦安学院的男生宿舍前是一座学生活动建筑,正堂会客厅一般被各大社团领袖和骨干团员占据着用作夜晚宴会的场地。无关人等入内通常会被礼貌的请出,当然漂亮女孩除外。有些时候漂亮男孩也除外。但那就相当于丑闻了。 香槟的味道在空中满溢,烤肠和牛排的咖喱汁香气掺杂果汁的甜蜜。满是悠扬的乐曲,欢快的小提琴调子中贵族子弟们互相畅聊。男孩畅谈政事,女孩互相聊着衣着打扮。 而杜怀进来之后,男孩的眼神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女孩的也一样。 “哟,看看是谁来了?”温特伦的声音讥讽响起。他坐在沙发上举起香槟,视线冷冷地注视着走进来的杜怀,“是我们的理论科天才呢。” 第五章 仓库的机修工 温特伦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然后冷笑不止。他还有另外一个讨厌杜怀的原因。安娜是学院有名的大家闺秀,据说有着最长的腿和最细的腰,脸蛋不用比也是最俏丽的。杜怀没来之前,她永远是温特伦宴会上的璀璨明星。而温特伦也对安娜发动着自己最猛烈的追求攻势。 可杜怀来到这座学院的第二天,安娜便出乎意料地蹙眉说自己没时间参加宴会。可转眼后她就打扮得妥妥帖帖,一脸羞涩地带着杜怀参观学校。温特伦恰好见了这一幕,想着满脸羞红的安娜,他满心愤恨。 不过能在这座会客厅中,他便是学校规模第一的军事与格斗社“搏斗之隼”的社团领袖,旗下人员团结无比,都是因为爱好在一起的同道者。据说温特伦还是全校的剑术第一人。 博纳少爷躺在长椅上,却忽然直起身子来,眯眼盯着杜怀的身影,喝了一口香槟后微笑说道:“杜怀少爷上一次理论科综合排名似乎又是第一的样子呢,温特伦,你说的不错,他是厉害。不过话说回来,战术科成绩怎么样啊?杜怀少爷。” 这名纨绔少年带着冷笑望向杜怀,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嘲讽,试图激怒着杜怀。灯光靡靡,小提琴的声音愈发悠扬,人声却渐渐微弱了下来。 他有理由不喜欢杜怀。博纳少爷对林轻苏倾心已久,曾准备了一封措辞优美体面的邀请函,希望她能参加自己的宴会。林轻苏答允了。然后那天博纳少爷精心布置,准备邀请林轻苏进行交谊舞,可是这时候杜怀却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也向林轻苏伸出了手。林轻苏歉意地笑笑,说已经决定好了的舞伴按照礼仪不能更改,便和杜怀跳了一支舞。……那一刻博纳少爷特别想和杜怀促膝长谈,加上一把剑一杯茶和一把枪。 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因为有些人有意压下这一点。很多人都不希望知道林轻苏和杜怀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并且都认为那只是杜怀运气好得到一刻林轻苏的垂青罢了。林轻苏是何等人物?杜怀又是什么人?他何德何能能和林轻苏扯得上关系? 博纳少爷则是剑道社的社长,作为家中的长子,有机会成为日后联邦的实权议员,家世在这座学院中最为显赫。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博纳少爷名义上是剑道社社长,全校剑术魁首,可他打不过温特伦……所以他们之间也常有明争暗斗,相互之间很不顺眼。 至于一些理论科社团,能待在这座会客厅中的,其领袖和主体成员大多是漂亮女孩。而剑道社和搏斗之隼的成员见老大发话了,也都纷纷鼓掌起来。 “杜怀少爷,像您这种天才,年终奖学金于您来说莫不是小菜一碟吧。” “看您无动于衷的模样,大概是不屑于与我等讲话吧。” “真是天才的骄傲啊。” 可杜怀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脚步,最多只是略微慢了一点,视线只在刹那瞥向了温特伦和博纳身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向了侧门直接离去。望着杜怀离开的背影,温特伦冷哼一声,而博纳少爷无趣地撇撇嘴。 杜怀还有一点很让人讨厌,那就是别人讽刺他或者嘲笑他的时候,他总能无视你的存在。如果你挡在了他的门前,他也只会淡淡地说一句让开,便让人觉得好比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愈发不爽而愤怒。 他离开了会客厅。而会客厅里的中心位置,一名身材高挑的贵族女孩安静地站着,却缓缓垂下了眼帘。她就是安娜。周围的男孩都对这个家世显赫的闺秀投以炙热的目光。可她却抿了抿嘴唇,纤细的手指在圆润膝盖上跳舞,眼神中也带上了低落的色彩。 本来安娜今天满心欢喜地穿着最漂亮的百褶裙,梳着最活泼的发式,还用高跟鞋衬托着自己的高挑身材。再搭配上淡淡的妆容,她歪着脑袋的可爱微笑让其她的女孩都黯然失色,甚至连百花的光辉都会被遮掩住。可女孩的打扮都是为了钟意的男孩的,如果那个男孩对此视若无睹,又怎会让她高兴? 慢慢地,安娜的神情愈发低落了,俏丽的眉毛软软地弯曲了。周围的男生还在讨好她,温特伦也微笑着和她说着些什么,可她敷衍笑着,心里只想着那个看不透的背影。 …… …… 离开会客厅,杜怀并没有前往男生宿舍,而是来到了植物园当中。植物园后是一座仓库,里面摆放着陈旧机械和零散工具。他的住处就是这里。 本来他也应该住在男生宿舍的,而且宿舍里面也有空位。可是没有学生愿意和这个来自东石星域的私生子共住一个寝室,所以教务处导师为难地询问杜怀的看法,说能不能让其住在这个小仓库里,如果可以的话校方就会出钱装修。 换做一般的男孩,只怕会以为这是一种侮辱而霍然大怒。不过杜怀没有。他温和地笑了笑,直接答应了,说自己很喜欢这里安静的环境,顺带接受了日常维护仓库机械和修剪植物园的工作。 脱掉自己的校服,杜怀到简单改造过后的卫生间冲了一个热水澡。雾气蒸腾,热水淋过自己的脸颊,顺着身躯往下落在地上。他忽然愣住了,任凭水流冲刷在身上,却紧紧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胸前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几乎从腹部堪堪延伸到心脏的位置,差几分便能要去其性命。伤口隐隐作痛,脑海里炸着一些零散的记忆, 沉默了一会儿,他草草结束了洗澡,穿上简单的睡衣后开始进行工作。先是半个小时的草木修剪。这些草木哪怕只有一根都比杜怀要昂贵得多,所以他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闪失。 之后便回到仓库,他开始维护那些陈旧摆放的机器。本来他是无权触摸这些昂贵机器的,而维护工作是被委托给了一名资深机修老兵的。但是那名机修老兵生性惫懒,便又往下找了杜怀来做这份工作。 而每每与机械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是他最放松的时候。操控机械似乎也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些螺丝零件与能量线路就如同被他赋予了生命,一丝不苟地贴合着美的定律。 这座仓库中最昂贵也是最震撼的则是几具机甲。机体线条刚硬,比例明晰,合金材质在台灯不亮的光芒下流转着光华。关节处的螺旋结构外包防护板,垂下的机械手臂甚至有一人长,着有关节的机械手指上露出峥嵘的附着利刃。尽管没有动力驱使,可就仅仅这么站着,这些机甲都那样令人震撼无语,如同高山一样挡下一片深重阴影。 这些都是老型号了,甚至看不清序列编号,用手拂去灰尘,只能依稀辨认出联邦军方的标识。可就算如此,倘若这座学院中的其他人看见了这些机甲,都会如同见到至宝一样浑身颤抖。 可杜怀静静仰头看着,天窗透下的黯淡月光照着他的脸颊。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第六章 月光下狡黠的小猫 在星际航行能源缺乏的时代,陆上单兵作战利器机甲自然被人所追捧。可这种暴力机器也着实难以驾驭,只有真正完美的驾驶员才能与神经操控系统完美契合。而机甲在此时已然成为了驾驶员身体的延伸,而不是负担。 帝国的阶级制度极其严峻,一个平民之子很难摆脱家世的束缚。可如果他能驾驶机甲,那家世就不成问题了。帝国星域广袤如斯,可机甲大队寥寥无几,其中近半数还是无法将机甲功率最大化的半适应者。于是只要能够驾驶机甲,这名男孩便能在帝国平步青云,直接获得最低阶的世袭爵位骑士。 而好勇斗狠的联邦男孩更多的时候则是单纯喜欢机甲,痴迷于这种暴力的美学。联邦有一支奇迹的机甲大队,第三执行部队,曾经创造出三小时内全歼三倍战力机甲的传奇战绩,直接夺回了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一颗星球,也正是此战奠定了其传奇之位。 第三执行部队回国的时候联邦民众都在欢呼,庆祝的阅兵仪式上无数人为其呐喊失态。这是所有男孩的渴望,没人不想要万人的呼拥。同时又相传里面的驾驶员战场上都是英勇的武士,而战场下却是谨遵贵族礼仪的英俊美少年,他们会彬彬有礼身着礼服,也擅长讨女孩的欢心。 不过英俊与否暂且不知,少年却是肯定的。根据隐秘的消息,许多第三执行部队的成员都是从儿童中选拔,在岁数极小的时候开始培养适应程度,年仅三四岁就每天接受三到四次的神经电流刺激,用以培养出完美的机甲适格者。其中死掉多少孩子尚不知,但是类似的传言早就广为人知了。 然而无论如何,机甲都是最值得狂热的存在。就算是温特伦这种人在内的纨绔少年独自面对这种暴力机器,也会颤抖和战栗甚至无比激动。而获得了机甲驾驶的资格,到哪里都自觉高人一等,也会收获男人的崇敬目光与女孩的温情眼神。 但是杜怀仍旧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还露出了微微怀念的神情,轻轻伸出手,如同抚摸女孩的肌肤一样温柔抚摸钢铁的弧度。指尖划过钢铁表面发出轻微摩擦声,他嘴角微微翘起。 杜怀抬头仰望着高高的机甲,身形掩映在机甲的阴影中,无声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然后拿着工具和测量仪,开始检修第一具机甲。润滑油开始流动在机械的关节中,灰尘被拂拭开来,白色灯光映在了光滑的合金表面。 机甲的精密程度堪称繁杂,而令人震惊的是杜怀此刻的表现。面对复杂的构造,他仿佛显得轻车熟路,扳手、工具钳、改刃……这些工具在他的手里如同活了一样,准确而严谨地在机甲身上留下维护痕迹。 解决完最后一具机甲的维护后,杜怀松了口气。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如果消耗过多都容易引起旧伤,而机甲维护更是需要极高的注意力。把维修工具分门别类地放好,杜怀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来到了窗前的桌子处,放松地坐在了椅子上。 窗外还有依稀星光洒在面前的书桌上,仓库里的空气愈发变得寒冷起来。杜怀坐在椅子上,拿出一张草稿纸和一支钢笔,对着账簿开始了计算。他歪着脑袋,眼神中透着认真的意味。 “本月结余……不,没有结余。”杜怀面无表情,眯起眼睛,转着笔花,声音却渐渐安静下去,“本年度的学院生活费还没有交,而轻苏的学费也没补齐……” 他的声音轻轻回荡在这座空旷安静的仓库中,门外是葱葱郁郁的绿色植物与温暖的夜风,调节器源源不断地发动着,保持氧气含量和湿度维持在相对均衡的水平上。而他的身影孤独地映在月光下,愈发无声疲惫。 “砰——” 几声石头落地的声音,然后是轻快的细微脚步声。杜怀一愣,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脸上出现了无奈的表情。 忽然一双白皙冰凉的小手探过脸颊,捂住了杜怀的眼睛,还伴着银铃般地清脆的笑声。女孩从杜怀身后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狡黠道:“老师,猜猜我是谁?” 杜怀蓦地发自内心地笑了。尽管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却依然知道那是谁,可他还是伸出手,捂在两只盖住自己眼睛的小手上,沉吟道:“唔……是谁呢?” 女孩把头探到杜怀耳畔,呵气如兰,脸颊贴着他的脖子,嘟嘴说道:“再猜猜,感觉不出我的气息?” 夜色透着天窗,月光透着薄薄的细云,投在仓库内形成一片片剪影。风声却变得有些冷,呜咽着,更有些寒。 “算了,别闹了。”杜怀拉开捂住眼睛的两只小手,声音变得有些严厉,“林轻苏。” 林轻苏闻言却没有收回手去,只是从后抱着杜怀,依旧保持着挽着脖子的亲密姿态。女孩不满地嘟起了嘴,连声道:“好啦好啦,老师,没问题。” 杜怀严厉地拍了一下女孩的手,训道:“放开。” “切,没劲。”女孩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双手,踮着脚站在了一旁,“老师一点都不喜欢我。” 瞥了林轻苏一眼,杜怀不做声,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林轻苏眉头一转,嘴角一翘,忽然狡黠笑道:“诶诶,话说老师你一点也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和为什么过来吗?” 转了个笔花,杜怀转头面向林轻苏,本来想问出口的话语被硬生生地堵了一遭,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提问了,那我就认真的告诉你吧。”林轻苏抱胸,哼哼道,“我可是根本就没回女生宿舍。只是稍微伪装了一下,植物园看门的就把我当做为了完成生物实验而熬夜的用功学生了。” 闻言,杜怀叹了口气,说道:“这份心思好好用在功课上啊,那你就可以拿到战术科第一了。不过我还是锁住了门的,你怎么进来仓库里面的?” 林轻苏嘿嘿笑道,弯下腰把头凑近了杜怀,用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圆,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窗户:“嘿,老师,晚上关紧窗户是常识啊。” 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杜怀心想自己该多注意这些了。 可是林轻苏似乎会错意思了,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嘿嘿笑着,调侃道:“不用觉得自己没有这点常识而羞愧,老师这时候只需要微笑就可以了,顺带摸我脑袋称赞几句就再好不过了。” 第七章 夜色,以及您的生日 “其实吧,翻窗很危险的,摔着了怎么办?下次敲我门就行了……而且啊,问题根本不在这里,谁让你过来了?”杜怀摇了摇脑袋,无视了林轻苏的最后一句调侃,声音重新严厉起来,“你要好好休息。瓦伦安学院的竞争压力本来就重,现在还不回去睡觉?” 不过杜怀自己都知道这点训斥丝毫没用,在此之前林轻苏已经来过很多晚上了。可他也不舍得板着脸严厉斥责。 林轻苏嘟嘟嘴,脸涨涨的,不开心地吐舌道:“等等嘛,老师……原来,您自己都忘记了啊?” 窗外的风声一下子猛烈起来,月光也被厚重的乌云笼罩。台灯映照着桌面,余光照在林轻苏的脸上。杜怀微微一怔,问道:“忘了什么?” “今天可是老师你自己的生日啊,结果老师你自己都不记得了。”林轻苏有些失落地晃了晃脑袋,但还是如献珍宝一样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蛋糕放到桌上,脸色忽然重新开心起来,“当当当当!诶嘿,老师,这是我准备给您的生日礼物哟。” 林轻苏献出自己的小蛋糕的模样就像是小猫一样。很多小猫找到一些好东西都会嘿咻嘿咻地搬回来给主人看,表露出邀功似的模样,然后享受地接受主人的抚摸。而林轻苏现在的模样就像是小猫,等待着夸奖和抚摸。 这是一个小巧温柔的蛋糕,上面点缀着两三点杏仁巧克力,奶油蓬松,蛋糕底料的发酵面包也软绵绵的。这些原料都是林轻苏自己积攒下来的,而这个蛋糕显然也是手工制作。上面有十七根小小的蜡烛正在随风燃烧,还用果酱写了一行字。 ——祝老师十七岁生日快乐!v(=n_n=)??????!!您最最亲爱的学生林轻苏。 上面的符号据说是现在星际网络极流行的颜文字,杜怀一向对这并不怎么感冒。可这时愣愣地看着这行文字,杜怀忽然又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容中透着略显疲倦的高兴和宠溺,看上去很开心。 哦,对,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差点都忘记了呢。 窗外夜色深重,冷风呼啸,乌云弥漫。杜怀伸出手摸了摸林轻苏的脑袋,温柔说道:“今天是我生日呢,如果不是小林你跟我讲,我还真就忘记了。” 林轻苏发出享受地哼哼声,眯着眼睛,身体随着杜怀摸着脑袋头发的手开心地摇晃着:“老师总是这么健忘呢,没了我还真不行。” 台灯的光线有些昏暗,杜怀收回了手,而女孩也遗憾地睁开了眼,心想能再多揉一会儿就好了,但依旧露着灿烂的笑容。可接下来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杜怀主动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她,然后松开了手,低声道:“谢谢你,林轻苏。” 杜怀并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如此拥抱林轻苏还是第一次。 风声弥漫,林轻苏怔怔出神地站在原地,略微不明所以,便忽然有点不安:“诶诶,发生什么了,老师,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会……不不不,我是说这……” 杜怀低声笑了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别想多了,只是很高兴而已。” 窗户外面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声吹得也很冷。记得去年第一次和林轻苏见面也是在冬天吧。这是要入冬了吗?杜怀抬起头看向窗外,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而林轻苏低下头幸福地笑了起来,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点了点小脑袋:“只要老师高兴,就是最好啦。” 很多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睡不着觉的少女就会偷偷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冒着雨悄悄跑到这个仓库,打开暖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和杜怀在破旧沙发上相互依偎着。有时杜怀会拿着《机械进阶原理》给林轻苏补习课程,或者拿着一本小说给女孩轻声念着。 念着念着,女孩就会渐渐陷入梦乡,软趴趴地躺在杜怀的膝盖上。这个时候杜怀就会放下书本,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望着可爱的脸蛋怔怔出神。这个时候林轻苏就会发出享受的哼哼声,偷偷眯眼看着杜怀的模样很是开心。 这只小猫觉得杜怀就是她的一切,一直努力地想要亲近杜怀,想要逗杜怀开心。她甚至可以花五六个小时做完一本习题,只要得到杜怀的赞赏微笑就无比兴奋。看着杜怀发怔的模样,她也幸福地眯着眼睛,显得开心无比。 可她私底下总是恐惧地抓着衣袖,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和杜怀之间的厚厚隔膜,杜怀对她的微笑和赞赏中总有着奇怪的意味,似乎是透过她在向另一个人微笑。然而林轻苏根本不敢表露出来这种不安,每每和杜怀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满脸开心笑容。是的,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去杜怀。但是只要能维持现在的日常,她就很开心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至少这一刻对于杜怀而言,他透过她的幸福笑容,看见的是另一人的身影。 冷风灌进了仓库里,还能听见植物园里的树叶哗啦响着。林轻苏露在寒冷空气中的手臂白皙修长,笑容是那么动人,眉眼弯弯甚至喜悦都溢了出来。她眨眨眼睛,像只小猫一样把蛋糕推到杜怀面前,微笑着说道:“老师,许个愿吧。” 林轻苏的脸颊在烛光中显得有些苍白,可笑容却又是那样美得惊心动魄。被幽幽烛光映着的黑暗中的女孩眼里满是期待,肌肤散发出的暖香在空中蔓延。 雨点淅淅沥沥地落着,杜怀跪坐在仓库地板上,把视线转到蛋糕的蜡烛上,沉默数秒,脸色微微有些犹豫。然后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终于嘴唇翕动,于是男孩在空旷的仓库中许下了自己的愿望,那是个每年都会许下的愿望,普普通通,也没有什么准确的内涵。 ——如果许愿可以达成,那么请保佑远在联邦的妹妹能够快乐安心地生活下去吧。仅此而已的愿望,拜托了。 第八章 深夜中的闲谈 倏地,风声变得如同鹤鸣,高亢尖锐,天窗发出被撞击的沉闷声音。而阵阵冷风从桌前窗外刮进,怪异尖啸着灌进仓库,刹那掀起了桌面上的纸张,压着纸张的钢笔也掉落在了地上。 这一刹那他正准备吹蜡烛,可这阵带着雨意的寒风忽吹来了。蛋糕上的蜡烛也被风吹灭了,熄得那么迅速无声,连灰烬都没有。就像是玻璃应声碎裂,蜡烛瞬间熄灭。 这算……什么? 杜怀怔住了,只觉得深重的寒意伴随着灌进房间的冷风而来,刹那间侵蚀了全身的骨髓,便从心底深处打了个寒颤。他神色战栗起来,心想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愿望而已,可神明为什么你连这都不愿意帮我实现? 仓库中的空气寒冷无比,与记忆中那场永远的深冬大雪重叠在了一起。杜怀忽然记起了曾经的又一个愿望,发生在某场大雪中的愿望。 “我希望哥哥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以后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不再陷入纷争。我还希望哥哥能有一个好媳妇,会炒菜和缝衣服,能体贴哥哥生活上的缺点。当然还有一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 “我希望哥哥能够永远不再见到我,更不要因为我而受伤。” 杜怀浑身悚然起来,然后便沉默了。那是他的妹妹曾经许下的愿望。而如今,看起来他的妹妹许下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杜怀成为了一名普通人,在普通的学院中进修。 所以,他许下的愿望,便已经不足以再实现了吗?都说神明的恩赐的有限的,得到了这个就不能再祈求那个,如此说来的确没错。 杜怀沉默地摇了摇头,神色变得极平静,却依然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是如此寒冷而悲伤。终于,他安静地站了起来,转头看向窗外的学院。树木在雨中枝叶摇摆,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晚上的雨有点大了呢。他想。 另一边,此时此刻,林轻苏则抱膝坐在仓库的冰冷地面上,眼神中带着不安的色彩,更有隐隐地难过和失落。 最开始的时候,他时常会不经意叫做林轻苏的名字。虽然之后越来越少,但是林轻苏仍然记得住…… 但那就是老师的妹妹吧? 如果我能成为老师的妹妹,那该多好? 掩去眼角的不安、难过和失落,林轻苏担忧地看着杜怀的面容,还是鼓起了笑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晃着脑袋道:“老师,您不会还相信这种东西吧?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相信老师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的。” 窗外寒风凛冽,雨势渐大。 仓库里,杜怀透过窗户,平静地眺望远方。漆黑的天空看不清轮廓,他安静笑了笑,低声道:“也许吧。” …… 夜色寒冷,风声如同呜咽。淅沥的小雨滴答在这座学院中,而仓库里的暖气功效还不够大,没能覆盖住冷空气的侵略脚步。 杜怀的生日宴会着实寒酸,只有一个小小的蛋糕和偷偷溜进来的女孩,远远比不上温特伦、博纳少爷这种人的生日宴会。 在那种宴会上,贵族子弟们往往会包下彻夜的场地。在宴会中,香槟可以随手倾倒在游泳池中,于是池水也变得醇香动人;咖喱牛肉的香味掺杂着铁板烧的麻辣劲,在夜色的自助餐桌上散着浓郁的气味。甜虾搭配着菲力牛排,有人在水中游泳,也有人在大厅里跳舞。悠扬的音乐声便彻夜不绝。 而少女带来的这份蛋糕看上去很可爱,可用料却着实简陋。普通的硬质蛋糕,做工粗糙的奶油,那些松仁巧克力和果酱在学校餐厅就有供应。按照食堂那些师傅对乖巧懂事的她的喜爱,自然任凭她带走餐后剩下的原料。 可如果林轻苏只是想要一个大一点的,甜一点的,做工好看一点的蛋糕,那也是相当轻松的。只要她一开口,就会有数不清的男孩凑上来,满心欢喜地送来一个大蛋糕。想来即使他们知道这份蛋糕是要给杜怀的也不会拒绝的,只要林轻苏开心便可。但是杜怀严格禁止她接受别人的礼物。 “小林,明天下午你没有什么事情吧?”杜怀认真地用水果刀切开蛋糕,同时轻声说道,“没有的话,就跟我出去一下吧。” 林轻苏一愣,心想明天好像要去图书馆一趟,还想和朋友一起聊天逛街……这么想着,女孩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小脑袋,灿烂笑道:“完全没有事情啦。” 夜色的光辉透过天窗淡淡地洒下,那些星光显得无比黯淡。仓库的顶棚极高,杜怀沉默了一会儿,切下一块蛋糕放在盘子里,然后低声说道:“那要不要跟我去一趟下城区那边的地下角斗场?” “是帮我进行实战训练,对吧?”林轻苏表现出信心十足的模样,哼哼道,“完全没问题啊,你的学生是何等样的人才?” 其实女孩第一时间就猜出了情况——缺钱,经济状态极其恶化的缺钱,甚至可能连生活费都不够的缺钱。而参加地下角斗场进行搏斗则是来钱最快也最直接的方式。不过林轻苏并没有说出来,这则是她讨人喜欢的一点。 尽管学院里的联邦与帝国学生对峙严重,可来自帝国的林轻苏是少见的那种类型,即被其余联邦女生喜爱的存在。她是个很好的听众,会仔细倾听每个人的话。她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很多女生都能被她的热情感染。而更重要的一点,她是一个懂得体谅的人。面对其他人的难处和秘密,她从不会不知趣的问出。这使得很多人都喜欢和她在一起。 可这一点还是杜怀教给她的社交手段之一,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杜怀的表情有些阴晦不明,看不清具体的感情色彩,只是声音淡淡地有些疲惫:“不,不是……是我要参加地下格斗捞钱,经济状况很严峻了。我总该做些什么了,哪怕是战斗。” 他眼底带着一丝阴霾,仍旧是厌恶着战斗。可此时他依然如是说了,原因却无外乎生活所迫。少女发现了杜怀眼底的阴霾,心中微有担忧,却控制着不表现出来,摆出了一幅天真欢泼的灿烂笑容。 她不满地挺了挺微翘的胸脯,示意自己已经长大了,于是双手叉腰嘟嘴道:“不嘛,我来参加,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况且老师你以前也说过的,你有伤不能战斗。” 第九章 她所向往的未来,他不知道的未来 仓库的空气依旧寒冷,但是风却不再那么急,那么猛,渐渐地缓和下来了。杜怀微微怔住,忽然想起了当时的情况。他把那些军队中的狠辣格斗技传授给了林轻苏,而林轻苏疑惑这些技巧都是从何而来的。杜怀当时在看书,头也不抬地说是生死搏斗的军队招数。林轻苏继续问老师知道这些招数,可为什么战术科成绩还那么低? 那时候杜怀终于放下书了。他的眼神低沉,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话。他有伤,不能进行战斗。很难想象林轻苏现在还记着这一句话无心之言,可能他的每一句话都被她深深记在了心中吧。 念及于此,杜怀还是摇了摇头,放下水果刀,认真地盯着林轻苏的眼睛,平静说道:“不行,就算我有伤,也不能让你上去。你是女孩,况且还没进过真正的生死搏杀,在那种暴力场所很容易被人刁钻击败甚至‘失手’打残。” 仓库里几具高大的机甲如同巍峨高山,挡下一片宽大的阴影。林轻苏看了眼靠着墙壁的几台机甲,眼神复杂,旋即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杜怀。 他是老师,她是学生。老师怎么能让学生挡在自己面前呢? 她陶瓷般的肌肤在灯光下映出白皙的质感,脸色却微微有些担忧和愤懑。慌乱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少女眨了眨眼睛,停下脚步,似乎还想和杜怀再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满脸的焦急与难过:“老师……我……” 杜怀拣起先前掉在地上的笔和草稿纸,看了眼上面本月经济结余的计算结果,叹了口气,然后把它们放在了桌子上,用钢笔压住草稿。紧接着杜怀转身对着林轻苏笑了笑,没等林轻苏说话,便认真说道:“其实我完全没有问题的,不用担心。我只打一场,打一场休息半小时,能坚持打完五场的。我不参加大型搏斗场的擂台赛。” 台灯的灯光照在桌子上,白色的光芒却显得有些寒冷。杜怀戴上了白色的手套,把切下的那块蛋糕放到另一个盘子里,然后又拿来了一把椅子:“先吃蛋糕吧,我不想说这些了。” 杜怀的侧脸在灯光映照下锋锐如同刀剑,似乎摸上去都会被寒冷的气息割破手指。林轻苏有些犹豫地坐到了椅子上,看着自己盘子里的那块蛋糕,嘴唇微动,似乎还想再说些劝告的话语。 夜色如墨,门外的植物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暴雨打在植物园顶棚上的声音。杜怀咬下一口松软的奶油,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 他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坚持。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自己还活着,都不能让自己的学生上场。如果老师无法为学生开路,反而还要学生挡在前面,那算……什么呢? 时间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凝固,沉默流淌于不再言语的二人中间,只能听见雨声、风声,灯光冷冷地映在蛋糕的奶油上。林轻苏神情低落地吃了口蛋糕,蔫蔫地趴在桌子上。 “对了,说起生日许愿,就是对未来的设想呢……”杜怀似乎想要打破沉默的气氛,蓦地笑了笑,说道,“小林,你想过你将来的事情吗?” 正在纠结该怎么继续劝杜怀改变主意的林轻苏闻言,猛地一愣,讷讷道:“我……我自己的未来?” 杜怀转了个刀花,然后牢牢握住水果刀,又切了一片蛋糕,同时安静说道:“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许下想要的未来,你会许什么?”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啦……”林轻苏抬起头咬住手指,望着漆黑的屋顶,使劲想着,很认真地想着,“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希望老师能够开心的生活下去,也不用为钱而烦恼,而且能和一个温柔善良、喜欢看动漫节目和电影的女孩结婚。而我只要能和老师一直在一起,就已经很开心了。” 杜怀哑然失笑:“温柔善良暂且不说,‘喜欢看动漫节目和电影的女孩’,怎么感觉是在说你自己?” 的确如此,林轻苏经常嘴里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而且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据他所知,女孩的这些笑点和奇怪的话语都是关于那些动漫节目和电影的。 林轻苏转头看着杜怀,很认真地说道:“因为这样,您的妻子才可能和我聊得来啊。不然的话,我一个女孩子又怎么可能一直陪在您身边?如果会让您的未来妻子生气的话,我就不能和老师在一起了。” 杜怀垂下了眼帘,眯眼看向前方窗外的大雨,轻声笑道:“可你也会嫁人啊。” 女孩微微一怔,表情旋即黯淡下去,蔫蔫的,原本神气活现的神情立马失落了起来。杜怀有些后悔了,伸出手摸了摸林轻苏的脑袋,低声道:“抱歉。” 他其实是知道林轻苏的想法的,可林轻苏自己却不敢说出来。女孩勉强摇了摇头,打了个喷嚏后,挤出了一丝笑容:“是我自己想得太过分了,老师。” 风声阵阵,仓库里的那些机械都沉默地立着。杜怀站起身来,去衣柜那里拿了一件外套,然后走回来,温柔地给女孩披上。林轻苏愣愣地,旋即很开心地笑了。 杜怀嘴唇抵在林轻苏光洁的额头上,然后如同蜻蜓点水一样又后退了数步。他轻声说道:“或许吧。不过我觉得,你该多考虑一下自己。其实我很不讨人喜欢的,你跟我待久了就会发现这一点。” 林轻苏无力地笑了笑,似乎听懂了杜怀的言下之意,却是呆呆望着杜怀的平静面容,心说老师从您那天把我从街道上拉起的时候,您就是我的全部了。 可她没这么说,只是乖巧地低下头,披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像只小猫一样抱膝坐着,脸上还带着清澈的笑容。可那笑容中似乎开始掺杂了一些其它的什么,一点点地有了丝丝裂痕,却又一点点地明亮了起来。但杜怀没有发现,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诶呀老师这怎么可能呢!”林轻苏忽然眼睛亮了起来,整个人都变回了那幅神气的模样,“无论老师多讨人厌,我都会喜欢老师的!” 「是的,我能喜欢您,本身就是一件荣幸的事情了。我会为您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代替您到竞技场战斗。」 “那……”杜怀不由得失笑起来,没有看出女孩眼里愈发闪亮的决意,温柔说道,“我也是蛮开心的。” 看着林轻苏重新开朗起来的表情,他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并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林轻苏看见老师的这幅笑容,愈发开心了,又开始絮絮叨叨讲起了学院中的一些故事,和杜怀有滋有味地吃着蛋糕。可女孩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心中早已被复杂的情绪淹没。 「但是……诶,我在想什么呢?」 第十章 一名落魄的联邦退役兵 忽然一阵狂暴急促如骤雨的敲门声疯狂响起,林轻苏如同受惊的小猫一样跳了起来,心惊胆战地看着大门处。现在是深夜时分,被人发现她不在女生宿舍这边,那是要记大过的,甚至会被遣送会卡苏林学院。杜怀看见了林轻苏的模样,不由得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大概是委托我负责机械维修的老兵。” “小混蛋杜怀,给老子开门!”门外传来一个带着醉意的声音,那人正骂骂咧咧道,“让本大爷进来!” 杜怀回头朝大门高声喊道:“抱歉啊,我已经睡了,正在穿衣服。” 雨声如注,而林轻苏慌乱地左顾右盼,却找不到一处离开的位置。原先翻进来的窗户和门在同一座墙壁上,都通往植物园,翻出去恰好就会被门外的那人发现。可另一端该怎么走?……林轻苏抬头看向天窗,神情微微有些不安。此时杜怀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神情严厉:“你在想什么?爬屋顶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也想去试?” 杜怀一直都是这样,不知为何,似乎很害怕有什么人遇到不测。单就林轻苏而言,只要和危险沾一点儿边的东西,他就极其严厉,丝毫都不允许。 “那怎么办?”林轻苏焦急说道,“还能怎么出去?” 杜怀看了眼桌前的窗户——被封死的一扇窗户,然后咬咬牙,拿起水果刀就捅了过去。力道很巧妙,而本就老旧窗户应声碎裂。门外那老兵听到这声音,继续大吼道:“给老子开门!小混蛋!老子信你还在睡觉?” 林轻苏如同惊慌失措的小猫,纤巧的双手轻盈抓住窗户边缘,然后灵巧地跳了出去。她的体能很好,论实战可以同时干掉五个温特伦。临走时她站在大雨中回过身来,抓住窗户边缘,对着仓库门口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才如同小鹿似地奔跑起来。 杜怀笑了笑,目送大雨中远去的女孩,然后转身走向仓库大门,打开了大门,神色也重新归于平静。而门外已经接连不断响着踹门的声音,还有肆意的辱骂:“给老子开门啊!” 大门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隙,刹那间狂风从门外涌进,直接把大门狠狠地推开了。杜怀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地上的一些灰尘和杂物都向后去了。他微微皱眉,望向远处,便看见一群工作服人员正在维修植物园的侧棚。似乎是侧棚垮了,植物园里漏了风。因为那些名贵植物,想必学院这次会亏很大一笔钱吧。 老酒鬼则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捂着衣服,打着哆嗦。他一进来就发抖着关上大门,打了个喷嚏,骂骂咧咧道:“杜怀你个小混蛋,给老子开门都这么慢的?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杜怀恭谨地站在一侧,微微躬身,望着地面的同时平静说道:“非常抱歉,洛特先生,这是我的不对。” 这名老酒鬼本名洛特,是个联邦退休兵,领着退休工资的同时在这里拿了份维护工作,不过那些贵族学生并不喜欢这个时常一身酒味的人,时不时看见就会嘲讽一两句。可他对于那些学生的嘲讽毫无办法,于是私下里经常训骂杜怀借此出气,似乎这样就是狠狠地把那些嘲讽他的学生骂了回去。 老酒鬼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口里散发着难闻的酒气,牙缝里隐约可见烤肉的余垢。他眯起眼睛,晃晃荡荡地走了起来,瞥了眼杜怀,骂道:“还愣着干吗?赶紧给老子我准备一杯热水啊。你活着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门外大风肆虐,甚至可以听见花盆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而暴雨如注。杜怀闻言,便匆匆用纸杯倒了一杯温水,然后面无表情地递给了老酒鬼。老酒鬼恶狠狠地一把抓过杯子,一口喝完后就把纸杯一捏扔在了地上,紧接着用手抹了把嘴,笑眯眯道:“这才乖啊,小混蛋,我说什么就得是什么。” 杜怀站在原地,身形丝毫不为吹过身边的冷风所动,姿态反而比酒鬼这个原先的老兵要显得更像军人得多。他垂下眼帘,平静道:“您说得对。” “对啊,对啊!既然这样,”老酒鬼猛地冲到杜怀面前,瞳孔圆睁,血丝涨开,嘿嘿笑道,“老子刚好缺点钱花,想必你这个小鬼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赌博输了一大叠票子,真娘的晦气。” 杜怀愣了一愣,问道:“您还不是有退休金和……” 老酒鬼霍然大怒,骂道:“你这混小子,是不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你要知道这个学校里是谁给你的工作名额!别给脸不要脸!” 的确是老酒鬼给他的工作名额。如果没有老酒鬼的担保,杜怀连触碰这些精密机甲的权利都没有。毕竟他只是个学生。可是在这座杜怀还没来到这座学院里的时候,这些机甲也就那样了,老酒鬼并不热衷于自己的工作,只是保证这些机械不散架即可。 而杜怀来了后,情况就变了。他先是诚恳地请求老酒鬼把这份工作交给他,甚至求了一两个星期。然后奇迹发生了。杜怀用大量的时间进行机械调试,同时买了一箱机械润滑油抢救生锈的机器。一天之内,很多原先几乎不能再动的机械焕然一新,校长笑着跟老酒鬼你很有前途,顺带把他的薪资翻了个倍。而老酒鬼骄傲地宣称杜怀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助手,然后拿着钱去花街泡了两个星期。 “不敢,您的恩惠我怎么可能会忘呢?”杜怀的头低得更低了。 老酒鬼冷冷地盯着这个男孩。他低着头不说话,微微鞠躬,甚至可以称得上毕恭毕敬,毫无挑剔的地方。风吹得很冷,仓库里很空旷,说话的声音可以听见回声。老酒鬼冷笑一声,说道:“那就给我,现在就要,五百元。老子需要。” “可是我的确没有钱。”杜怀恭谨说道,“您找错人了。” 老酒鬼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杜怀的衣袖,狠狠地把他抵在墙壁,嘴里的酒气几乎冲到了杜怀的脸上:“给老子再说一遍试试看啊!” 杜怀看着近在咫尺的老酒鬼的眼睛,眼神并没有任何波动,依旧平静道:“抱歉,可我的确,没,有,钱。” 老酒鬼沉默地盯着杜怀。 第十一章 冰冷的雨夜 过了一会儿,他才悻悻放开了手,表情嘲讽地退后几步:“真是个小混蛋啊,别人讨厌你这个私生种果然是有道理的。真娘的不要脸。” 杜怀重新站在了地上,表情依旧平静,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些什么。而老酒鬼冷冷地瞥视着他,知道自己的确拿他无可奈何。以辞退他来威胁?那不可能。杜怀走了谁帮他做事?现在什么都不干,他也能拿到充足的工资,又怎么会放弃这舒适的享受呢? 老酒鬼晃晃悠悠地走过那些四散的机械零件和工具,四处胡乱踢着东西,眼睛却随意瞟见了那块蛋糕,脸色旋即亮了起来,眼神里诡诈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摆出一幅无事生非的姿态嘿嘿笑道:“诶哟喂,等等啊,看看我发现了什么?这里有块可口的蛋糕呢,是哪位小猫送来的礼物?” 杜怀平静道:“这是我的生日蛋糕。” 老酒鬼一愣,然后冷笑道:“自己一个人吃的?真可怜啊。” 杜怀并不说话。 老酒鬼忽然玩味笑道:“我忽然有点饿了,吃点,不介意吧?” 窗外雨下个不停,黯淡的星光照不进仓库,可对于整座仓库而言,台灯的光芒却又是那么微弱,蛋糕在灯下显得有些硬生。老酒鬼根本没有等杜怀回答,就把手插进了奶油里,然后抽出了舔了舔,还饶有兴致地望着杜怀的模样,想看看杜怀的反应。 老酒鬼很讨厌杜怀,甚至平日里赌博输钱都会找他发泄情绪,可惜他拿杜怀没有丝毫办法。老酒鬼能做的,要么是把他刚刚完成的工作一脚踹毁,要么就是变着法辱骂他。但杜怀总是平静地低着头,显得毕恭毕敬,让人愈看愈发烦躁。此时老酒鬼嘿嘿期待着杜怀露出愤怒的表情。只有那样他才能感受到快感,才能释放出自己心里郁积的、输钱的不满。 杜怀微微放松下来,心里想的却是那道果酱写下的文字没被看见便好,同时并不抬头,只是安静道:“您喜欢即可。” 的确,杜怀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老酒鬼皱起了眉,只看见杜怀微微松了一口气,还那么平静地毫不在乎,顿时觉得不满起来,甚至平生怒意。是的,杜怀就是这样,无论你怎么对付他,他都是这幅淡淡的表情,微微鞠躬,毕恭毕敬,看上去毫无脾气。而越是这样,杜怀就越是让他痛恨。 可他一直都觉得杜怀心里似乎藏着一匹猛虎,随时都会跳出来择人而噬。每次与杜怀不经意的眼神相交,他都能感到彻骨的、转瞬即逝的寒意,似乎是错觉,却又像是实实在在的冰冷。这更令人讨厌你啊,小混蛋。老酒鬼心中冷冷骂着。给老子露出你的爪牙啊,愤怒吧,现在这样子你就是个孬种! 可就算老酒鬼死死地盯着杜怀,也没从后者身上看出什么异样。紧接着他狐疑地转过视线,看了眼蛋糕,发现上面满是散乱的果酱和碎掉的杏仁巧克力,还有洒在旁边的奶油。他倒是没想着问是谁送来蛋糕的,毕竟窗户已经被打碎了,就算有人送蛋糕过来,想来肯定早就跑了。 他瞥了眼破碎的玻璃,明白问杜怀窗户为什么碎掉也没用,大概只会得到失手打破之类的狗屁回答。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心思微微动了动,嘴角露出狰狞的微笑,然后忽然摆出夸张的表情,破口大骂道:“什么鬼味道,给老子吃这种变质蛋糕?” 一边说着,老酒鬼径直抓起盘子,便狠狠地往地上一甩。盘子碎了一地,蛋糕也支离破碎,杏仁巧克力在地上滚了数滚。随后老酒鬼兴致勃勃地看着杜怀的反应,想看着他从沉默变得暴怒的模样,那一定很有趣。他不怕杜怀上来推搡,他身高接近一米九,怀里还带着防身的小刀。 可杜怀就这么沉默着,站在原地不动,一动也不动。他想不通。分明是生日蛋糕,任何人都会珍爱的吧?何况是像杜怀这样孤独的人呢?但是这个时候杜怀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那么平静甚至恭谨。如果他心里有什么猛虎早就该露出凶悍的目光了吧?甚至还会上来推推搡搡。可他的确毫无动静。老酒鬼又咳嗽几声,鄙夷想着大概是自己看走眼了吧,这货只是个废物而已。 这么想着,老酒鬼觉得有些无聊了。他变着法羞辱杜怀是兴趣使然,也不怕杜怀不做这份工作了。他知道,杜怀很缺钱。但面对杜怀这样面对嘲讽和辱骂丝毫不生气的人,就让你感觉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满腹内伤。 都说恶劣的脾性有着内在因素,可老酒鬼觉得自己大概天生就是这种人。但他看着杜怀,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干了,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对于这种人来说真的是毫无意义。 “我觉得你心里肯定暴怒得想要拿起扳手狠狠地揍我一顿吧?”老酒鬼懒洋洋地说着,同时走过杜怀身侧,“你可以试试。我很期待呢。” 杜怀头低得很深,就算是老酒鬼走过他身侧那一刹他都没任何波动,依旧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微微鞠躬道:“这怎么可能呢,先生?” “算了,现在没钱的话,你下个月得到的工资就划我三分之二吧。”老酒鬼与杜怀擦身而过,冷冷地瞥视着后者,戏谑道,“不介意吧?” “不介意。”杜怀低着头,平静说道。老酒鬼时常会用这种话语来挑他的怒气,但在工资上面,杜怀清楚自己是不会被亏待的,至少会好于其它的勤工俭学。不然杜怀为什么不去选择工资更高的工作呢? 老酒鬼嗤笑一声,走过那些机械零件,一路嘴里骂骂咧咧着,兴味索然地离开了仓库,然后响起了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他低头看着地面,神情平静,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窗外风声疏狂,植物园里的动静却小了很多,想必是侧棚的漏洞被补上了。暴雨却依旧下着,林轻苏的好看衣裙大概会湿透吧。 直到一切重归于安静,仓库中不再有任何人存在,杜怀仍旧站在原地沉默地低着头,影子被拉得很淡也很长。 第十二章 圣夜祭与学术庆典 深冬的北林星上罕有落雪,街道清冷。冬桦蔓延在道路远方,顺着缓缓?32??延的坡度,层层染着淡白色的光华,如同写意画家毫不吝啬地泼出彩墨,行云流水般绘出这幅妙作。 街道多以科技艺术感布局,淡色调作为主旋律。清晰透明的落地窗,散发着微光的仿古路灯在冷风中矗立着,商铺和高楼互相映衬。白天稍黯淡的日光映在通透的玻璃窗户上,显得安详宁静。 冬桦掩映着北林星的学术首都,这里坐落着一座充满现代艺术感的科技风学院。瓦伦安的建筑极具创想力,清晰的落地窗映着冬日光芒,无比绚烂。同时纯白和淡蓝相互搭配,使得平整规序的建筑显得生动起来。 而其中特色最鲜明的建筑,则是一座高阔的圆形大厅。双层。穹顶极高,大厅内布置着一幅巨型电子投影板,还有数十处接待台,数以万计的座位。而顺着楼梯往上走,便可来到二楼。二楼有着舒适的房间,其中也有着小型投影设备。如若有兴趣,在走廊凭栏往下望去,也能将一层的场景尽收眼底。 这里是瓦伦安学院的活动大厅,类似于运动场那样,中心的电子板布置在最低端,周围的观众座位愈来愈高。可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电子板上投影出什么来。此时此刻,有近百名工作人员正在其中调试设备,清洁座椅。 这是难得一见的事情,毕竟这座活动大厅,一般都是开学或毕业典礼才有用处。即使平时召开讨论交流,也无需如此兴师动众地重整。又由于这是瓦伦安学院最初的决议建校处,故平日里仅是同标志无二的象征性建筑。 离开活动大厅,顺着林往前看去,则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少女挽着手臂,在校园里走着,时不时发出银铃般地笑声。冬桦的剪影落在她们身上,更增添了几分青春的美妙。而男生们则兴致勃勃地聊着天,时不时还比划着手势,眼神却悄悄看向那些女孩,似乎是想引起娇莺的注意。 学院里展现出温和平静的生活态度,可年末评比还有不久就开始了。但所有学生都并不很关注这件事,因为圣夜祭和学术庆典即将一齐来到。女孩们在嬉笑地谈论着自己的服饰,男孩们雄心勃勃希望能在其中取得万众瞩目的成绩。 北林星在中立星域里都是赫赫有名的学术胜地,其中的学术交流活动——北林学术庆典更是闻名遐迩。学术庆典四年举办一次,由所有学院轮流负责举办,今年轮到了瓦伦安学院。 在学术庆典上,各个学院的教授汇聚一堂来交流讨论,学生们则会进行切磋比较。而学生较量的结果排名,便决定了新四年的北林学院排名。北林学院排名相当于是学院的口碑,是不可不争的荣誉。 而圣夜祭则是联邦极重要的节日,为旧年的最后一夜,但庆祝往往提前开始。这次学术庆典恰好与圣夜祭同期开始举办,便更为盛大,甚至有星外旅客前来观摩。于是学院便决议延后年末考试。 然而令学生渐渐忽略年末评比的一点,却是教务处的一则宣告——能在学术庆典上取得优秀成绩者,便能直接以满分通过年末考试。这一消息,让所有学生都震惊起来,并且开始讨论学术庆典和圣夜祭了。 “话说起来,昨晚下得雨可真大啊。” “那是的,据说植物园的侧棚还垮了,工作人员连夜补修的。” “聊这个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继续聊圣夜祭和学术庆典呢。” 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又开始了新的趣味话题,还时不时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十分惬意悠闲,充满着朝气的意味。 昨晚下过暴雨,学院里传言植物园的侧棚都垮了。而地面上的水渍却看不见很多,想来是清早烘干处理过的。不远处,景观水池里鱼儿蹦跳着,围栏旁边倚着一些漂亮女孩。冬天淡白色的阳光照在池水里,折射出灿烂的光辉。 “诶,薇妮,你看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安娜站在一座景观水池旁边,有些紧张地询问身旁的闺蜜,“会不会太花了点?” 安娜今天穿着薄如蝉翼的百褶裙,光芒折过衣料显得轻捷朦胧,而淡蓝色的蝴蝶缀饰又为她平添了一份清秀。日光清澈地映在她的脸颊上,更显得平静优雅。而被称作薇妮的女孩闻言眼睛一亮,嘿嘿笑道:“我们家安娜当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啦。” “可是……”安娜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安地抿了抿嘴,“要不……还是穿简单一点的?” 忽然,又一名女孩偷偷绕到安娜身后,然后一把搂住她的纤颈。安娜惊慌失措,而那名女孩嬉笑道:“诶哟喂,万一杜怀觉得我这衣服一点都不好看怎么办呢?” 安娜脸色微变,脸色微红,呵斥道:“说什么呢?妮文。” 妮文享受地蹭着安娜的脸颊,狡黠笑道:“姐姐,你脸红了哦!” “哦,原来如此!”薇妮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欣慰道,“我还一直以为那是传闻,结果连安娜你也开始春心思动呢。” 水池旁边的安娜愤恨地跺跺脚,不满道:“薇妮,怎么连你也相信她的胡言乱语!” “你也不想想对你一往情深的温特伦少爷!”薇妮丝毫不管安娜怎么说,一脸阴笑地扑了上来,“别说了,让我摸摸你的心,这样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说谎了!” 安娜挺了挺弧度明显的胸脯,语气却微微变得弱势,但依旧强撑着:“我,我……你们别瞎说啊。” 薇妮的纤手蓦地抓向了安娜的前胸,嘿嘿笑道:“是不是真的,让我摸摸你的良心就知道了!” 安娜脸色一慌,连忙后退:“别,别,别抓过来。” “姐姐你别走啊。”妮文也一脸邪笑,从后面拦住了安娜的腰肢,“也让我摸摸姐姐的良心,这才知道姐姐说谎没。” 这些充满着酸臭恋爱气息的对话时有发生,不过微闹的学院中彼此都是青春年华,倾慕某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少女们互相嬉闹着玩耍,兴味盎然地聊关于圣夜祭的事情。有不少男孩站在远处,故意发着自己的高谈阔论,实际却偷偷瞥见嬉闹的女生,希望自己的风度与谈吐能够吸引对方的注意。 青春,真可谓是奇妙的存在。 第十三章 上区的机修店 …… 充满科技风的教学楼中,博纳少爷满面笑容地站在经济系环32形教室门前,手捧着一束不知品种的玫瑰,安静等待着教授讲课结束。他特意错开了自己的课程安排,为的便是此时能待在这里。他费过心思,知道林轻苏报考了经济系的课程。而他一直热衷于追求林轻苏。 “同学们,时间差不多了,今天的课程就讲到这里,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通过网络邮箱发给我,我会抽时间回答一些有意义的问题的。” 一名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镜,如是笑着说道,然后单手夹着备课资料走出了教室。他是学院里有名的实习教授,讲课风趣幽默。博纳少爷心急火燎地越过男子身侧,冲窗户向内望去,只见数十名学生正在认真地补着笔记,互相交流问题,但不见林轻苏的身影。 他脸色微变,身后的社团跟班见此,不由得问道:“老大,怎么了?没找到林小姐?” 博纳少爷没理会跟班,匆匆跟上了中年男子的步伐,恭维笑道:“是鼎鼎有名苏安教授啊,我一直都很敬佩您。话说回来,怎么您班上好像少了一个很有名的学生?” 被称作苏安的实习教授淡淡地瞥了博纳少爷一眼,然后笑了笑,说道:“她今天身体不怎么舒服,申请早退了,不知道有没有离开了学校。你找她有事吗?” 博纳少爷脸色一愣,然后勉强笑着,说道:“不不不,没什么。老师您先走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待到苏安离去,博纳少爷并没有露出烦躁或是失望的表情,反而有些担忧,花束也悄悄垂了下去。林轻苏会不会病得很严重?他不安地想道。 周围经过的学生看见他之后,无不发着赞美的言论,更有女生害羞偷瞄着沉默不语的博纳少爷,希望能够上去搭讪一二。只是博纳少爷的跟班很识眼色,识趣地把那些人都挡在外围,给博纳少爷留下沉思彷徨的时间。 青春,真可谓是忧愁的存在。 —— 瓦伦安所在的城市赫赫有名,被称为北林星的学术首都,名为德道尔,分为sc区与xc区sc区便是各大学院、著名商行和府邸等,而xc区则大都生活着平民,也有干着为人不耻的事情。 此时此刻,xc区不同于sc区却是人来人往,中央马路上车辆极低空掠行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嘈杂。林轻苏缩着脑袋,视线有些紧张地扫过周围的人群,不由得捏住了掌心。现在老师和她的经济状况很恶劣了。她打算去参加地下搏斗,瞒着杜怀赚钱。可她却又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搏斗中获胜。 而事实上这里龙蛇混杂,有很多见不得光的地下世界都是供贵族娱乐的去处。不过正因为都是些不能与人言说的勾当,所以便都开在xc区其中就包括地下角斗场这类血腥场所。毕竟有需求,就有供应。 林轻苏这种娇小的体型在这里就额外显眼,还有她那一身干净的校服衣裙更是与周围格格不入。行人多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还有些神色阴晦的贼眉男人望着她,似乎想上来搭讪。她愈发有些后悔了,但仍旧没往回走,还是硬着头皮加快了步伐,心中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 不过说起盗窃抢劫,在北林星上的确很少见。毕竟学术胜地,治安环境不优良,哪还能维持鼎鼎盛名。林轻苏快步走到了一家机修店铺门口,犹疑了一瞬,心想入口大概是这里,然后悬在空中的手才敲响了门。 一般来说,地下搏斗场没有直接的入口,大多都是有隐秘的通道。而这座机修店,林轻苏记得就是一处通往地下搏斗场的入口。 “门是开着的,请进。” 店铺内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林轻苏踌躇了一会儿,然后便推开了门,试探着踏入了纤脚,还探着脑袋在店内左右瞧了瞧。 而她走进店内的一瞬间,店内柜台后值班的青年却是眼睛顿时一亮,声音也不再毫无活力,反而精神抖擞起来。大抵是因为来了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孩吧? “诶哟,这位小姐,您是来自sc区的学生吧?”青年站起身来,尽可能露出自己最有风度的笑容,“大概是为了购买什么机械材料做实验吧?这里都是些精品,请随意看。” 林轻苏身形微微一顿,忽然镇定了,变得平静无比,紧接着和善地笑了笑,说道:“带我瞧瞧吧。” 青年神色一喜,便不动声色地走在了林轻苏身侧。像他这种值班的普通学徒,很难有什么娱乐,养眼美人更是少见。所以见着如此漂亮的女孩,也着实让人感到激动。 店内的空间并不宽敞,锃亮的铁质橱窗里摆放着各式机械古董,作为镇店展览用。而那些基础的机械零件都挂在柜台和墙壁上,里间的货架里也全部摆满了螺丝等器物和工具。不过很显然,那些机械古董更加吸引人。林轻苏踩着碎步,走近了铁质橱窗,看着里面的古董,俏脸上微微显出喜欢。 看见林轻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机械古董吸引,青年稍稍咳嗽,煞有介事地指向了橱窗,殷勤道:“这位尊敬的小姐,您的眼光真是不错。这些都是比较老的钟表,大概都是几百年的历史了吧。您可以随便看看。” 前列的橱窗几乎布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都是最精致的机械工艺。如今的星际时代几乎无人使用这种古老的机械表,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收藏。无数钟表被调准到相同的时间,发出规律而整齐的微响。 林轻苏微微眯起眼睛,往前走去,视线也一路扫过,忽然便挑眉道:“这些钟表的工艺我倒是很感兴趣,据老师说,能够完全解析这些钟表的内涵,也就完全掌握了母星时代的基础机械工艺了。” “正是如此,”青年微笑着说道,“人们都说与其学习一年的古机械发展史,还不如用一天的时间去研究一块机械钟表。” “说的不错。” 脚步声在复古风的木质地板上响着,林轻苏的目光移动到了下一列橱窗,脸色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淡淡兴奋色彩。下一列橱窗摆放着仍旧陈旧的物件,其中有一件类似手枪的器物保养最好,此刻依然透着淡淡的油光。 第十四章 旧日传奇 少女的目光顿住了,眼睛透过橱窗玻璃,凝固在了那把类手枪器物上,?33??底闪过了机械师看见精致钟表的惊喜色彩,但表面还是摆着一幅不动声色的高冷模样。 “这是旧时代的高能激光切割枪吧?”林轻苏笑着说道,“据说虽然是工业道具,但是完全功率下的模样很惊人呢。” 青年的目光也随之转到了那把黑色的手枪上。其实说是手枪,也并不恰当。因为它几乎与正常的步枪等长了。青年露出感怀的表情,谈论道:“这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当时的供能技术还不完善,枪口喷射出来的机关如同光剑一样,完全功率下逸散出来的能量甚至会形成实质的色光。” 林轻苏似乎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说道:“这个我知道。那种色光的热量极高,多以紫色出现,并且伴随着极高的温度。而且时常有人因此受伤,所以这类型号还被喻为‘能对自己使出星爆弃疗斩的光剑’。不久后也就被禁止使用了。” “不愧是sc区的学生啊。”青年拍手称赞,视线却迷恋地停留在林轻苏的脸上,那一瞬间的娇笑让他心中动了动,“真是学识渊博。” 林轻苏谦虚道:“过奖了。” 走到店铺的最深处,林轻苏随意和青年交谈着。可看见最后的那座橱窗,她就不在说话了,反而神色微怔,然后变得震撼起来。这便是尊敬,对机械大师工艺的尊敬。 那是与一人齐高的动力核心残骸,其上密布着的合金管道如同纠缠的血脉,流转着暗青色的光芒。但残骸的表面布满蚀坑,还有火焰洞穿灼烧的痕迹。很明显这是大口径子弹在狭窄空间里爆发的威力,火焰与冲击波四处肆虐却又反弹回来,疯狂地破坏者这座动力核心。 而单就残骸来判断,林轻苏甚至能断定它极为贴近现代的技艺,甚至隐隐有着另一种科技发展的未来方向。少女无法想象这座动力核心完整时该是何种暴烈的模样,它所驱动的又该是怎样的战争机械。 “曾经最强悍的动力核心,堪称狂龙的存在,你的店铺居然连这都有……”林轻苏震撼无比,手指轻轻拂过玻璃窗,似乎这样就是摸在了核心残骸上,“据说这是机械鬼才麦托夫的巅峰设计,我还真不了解具体的诞生背景。可这样的动力核心,只要一台便能够驱动一艘宇宙战舰,这该是何等的强悍啊。真想剖开看看内构。” 青年看见这座动力核心,神色却显得微微有些尴尬,可同样掺杂着一丝的震撼。哪怕是经常面对这座核心的青年,每每看见它时都依旧无比震撼。这便是机械学徒面对世界大师的敬畏,来自于技术上的实力尊重。 而他的尴尬是有理由的,因为他并不清楚这座动力核心的内构,可又不想在林轻苏面前显露出来,只能勉强笑着,解释说道:“其实这座动力核心具体的原理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是将近一年前才被购进店里,老板也不准我动,说是来历特殊。” “哪你能讲讲他的来历吗?”林轻苏眼神微亮,“我很好奇。” 青年闻言神色微喜,心想这可是自己的拿手好戏。于是表情重归镇定自若的风度笑容,他开始娓娓讲述故事,朗声道:“这您可算是问对人了。老板也跟我讲过。您知道的,如今的星际作战由于能源的短缺,变成了以机甲登陆作战为主。那是帝国和联邦凭借着机甲割据星空的年代。” 林轻苏看着那台机械核心,随口说道:“的确。” “可东石星域的百国联盟忽然崛起了,有一位强力的领袖统一了所有的一切。紧接着,那位雄图霸略的领袖有着更伟大的射向,妄图带领着东石星域成为星空之下的第三大国。于是东石星域中最著名的机械鬼才麦托夫受领袖的委托,开始研制能与机甲匹敌的存在。最终有了难以想象的成果,那是堪称绞肉车的战争利器,更是多炮塔的美学巅峰。它是obeject,移动式弧形作战堡垒。” “它背负着数百门低炮,还有十二门巨型主炮,那种火力网能够淹没一切敌人。东石星域联盟和帝国签订了详尽的条约,然后率先向联邦出兵。那真是联邦最灰暗的时代,国内舆论一片绝望,战场上的局势一倒再倒,昔日的辉煌联邦似乎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林轻苏似乎看见了那座巨型堡垒,不禁打了个寒颤,轻声道:“这种军队堪称……所向披靡啊。” “不,怎么会呢?”青年微笑道,“这本就是机械怪胎,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存在。它又怎么可能征服世界呢? 林轻苏沉默了,随后看着那座动力核心,轻声道:“你接着说吧。” 青年的声调忽然变得沉郁有力:“于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联邦的第三执行部队如同一柄尖刀冲向了战场,在联邦临时指挥官李桓独的指挥下直指九台obeject,全数斩尽!” “obeject实在是太强大了,它拥有着十五台动力核心。东石星域倾举盟之力,在不破坏基础经济的情况下也不过造出九台;可它也太笨重了,第三执行部队的全适应者的机甲拿着合金剑围绕着obeject斩杀,巨型堡垒笨拙地移动着身子,结果却让那些机甲趁虚而入,直接拔枪击爆了它的所有动力核心!” “这是何等飘逸的战法!此后李桓独便成为了联邦著名的军神,而第三执行部队回国时欢呼不断。机械鬼才麦托夫绝望地看着他的心血溃于一役,于是在历史的浪潮中举起手枪,对准太阳穴扣动了扳机。他死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之下。此后东石星域分崩离析,那位曾统领百国的领袖在战乱中自杀身亡了。而这残缺的动力核心,便是当初一座obeject的某台核心的残骸。” 林轻苏震撼地站在原地,怔怔想着那幅场景的模样。她经常使用模拟器来进行机甲操作,也便极向往这种不可能的技法,或者说奇迹一样的操控水平—— 数十台机甲如同剑客一样围绕着巨型堡垒,寻找着合适的切入时机。在那一瞬间,机甲忽然开始突袭,从某处薄弱的钢板破开防御,斩断了堡垒的内部结构,然后堪堪收刀入鞘,顺势半跪,以射击姿态从腰间取出长枪,然后扣动扳机,能量子弹便在强大的动能中没入动力核心,然后爆发出强烈而璀璨的光芒。而机甲们收回长枪,如同鬼魅般迅速后撤,丝毫不在意身后的狂暴火焰。这是何等样翩若惊鸿的从风身影,又是何等样潇洒冷厉的剑士风流! 青年痴迷看着怔怔出神的林轻苏,略有沾沾自喜,心想自己可能已经在对方心里博得了良好印象。可如若他知道林轻苏实际上的模拟机甲操控水平是瓦伦安学院第一,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林轻苏感慨地笑着,拍掌道:“这真是传奇一样的故事。” 第十五章 寒意涌动的地下搏斗场 青年同样感慨道:“谁说不是呢?第三执行部队是我们联邦的英雄啊。” 少女并没有接话,反而收手进口袋中。而青年望着林轻苏和善微笑着,心想就算对方只是进店随便看看也没关系,反正她是这般漂亮的女孩。他还想和女孩再谈些什么,最好能要到联系方式。 可下一刻林轻苏的举动让他震惊了。少女满面笑容称赞说讲得不错,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凌空弹向了青年。青年先是一怔,然后脸色震惊,手忙脚乱的接过硬币,仿佛不信邪似的又仔细端详了一遍。 那枚硬币上刻着猫头鹰的图案,栩栩如生,跟市面流通的并不一样,却是纯银制作。青年神色震惊,心想自己居然看走了眼。而林轻苏随意一笑,说道:“听你说了这么多,我不买点东西都不好意思了。就是这枚硬币,我想买点店里的特产。” 青年神色瞬间变得恭谨起来,甚至不敢露出先前的殷勤笑容,微微鞠躬道:“请随我来,我们地下世界的大门永远向您敞开。” 而后,摆放着动力核心的橱窗发出电流运转的声音,缓缓移动开来,露出了一道暗门。青年躬身作出邀请的姿态,显得极为卑微。而林轻苏顺着暗门望向望去,眼神不由得紧张数分,可心底却更加坚定了。 这条暗门的彼端传来疯狂高昂的呼喊,还有刀剑的碰撞音和掌声,遥远却又那么切近,并且带着深刻的暴力狂热,似乎从极高处传来。林轻苏走进了暗门,手心捏了把汗。她身后则跟着那名恭谨的青年。 很难想象,普通的机修店能够有如此多的古董。那么必然是店主有着其余渠道来赚取高额财富,才能购买这些古董器物消遣。而在德道尔的xc区最赚钱的生意便是地下搏斗。每天在这一行上都有人赚得盆满钵满,也有人赔得血本无归。这家店铺的主人大概便是赚极的人,而青年约莫是那人底下的雇员。 杜怀为了让她实际看到真正的生死战斗,曾经带着林轻苏来过这里观摩过那些狠辣机甲搏斗,所以她也就颇为熟悉流程,身上也有着作为入场券的硬币——那枚做工精致的猫头鹰硬币。 可xc区不只有这一座地下搏斗场,杜怀带她来这里观摩机甲搏斗也是因为这里的厮杀凶悍疯狂而已。如果真正希望通过参加搏斗赚钱,规模更小的搏斗场才是更优的去处。杜怀也正是打算去那些地方。然而,此时此刻林轻苏只知道这一座地下搏斗场。所以她若想快速赚钱,便只能来到这里。 “祝您游戏愉快。” 将林轻苏送至入口,他躬身如是说道,然后退去,转身往机械店铺走去,走得那么急促,似乎是害怕自己沾染上什么。 入口处有一段短暂的通道,大概是让人调整自己心态用的。而她身前有一扇钢铁铸就的大门,其上刻着惊怖的野兽搏斗的图像。狮子和饿狼互相纠缠,画风抽象,互相凶狠噬咬着对方的血肉,似乎至死方休。 紧接着大门轰然打开,刹那间有靡靡光芒从中映来。林轻苏神情无比震惊,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安注视着高阔的穹顶和数不清的人影。 在那些人影当中,从衣冠楚楚的贵族到服饰光鲜的暴发户,再到穿着工程技师制服的工程师都有存在。这些人平日里几乎都那么潇洒而富有绅士风度,大多数女性更是鼎鼎有名的贵妇人。可此刻他们却狂热高声呐喊着,满脸都是对暴力的崇拜,兴奋无比。当竞技场上的机甲用剑将对方斩得连连后退时,他们便站起来狂呼,互相拥抱,甚至亲吻陌生人。 而竞技场中央,则是两台被修补改造的破旧机甲正在相互搏杀着,攻势狠辣如同生死仇敌,每一击都饱含着自己的狂暴怒意,武器接触时金戈之音响亮,透着悲哀而绝望的杀意。与观众席的狂热不同,他们的厮杀透着热闹中的冰冷,无比疯狂。 于是此时此刻,听着那些冷血暴力的狂热呼喊,看着中央竞技场真实残酷的搏斗,女孩心中忽然微微有些寒意。对于这类画面,她终究还是隐隐畏惧的。即使曾经随杜怀来过一次,她也仍旧不安。更何况此刻并没有杜怀相伴——林轻苏,仅是孤身一人。 紧接着,她才从那名青年的恭谨话语中回过神来,脸色蓦地微微僵住。“祝您游戏愉快”这六个冷峻淡漠的字眼在耳畔回响。这六个字眼是如此冰冷而可怖,让人心底微微生出些心悸的冷意。 站在原地往下眺望竞技场,少女神色透着一丝惊惶与不可置信,仿佛质问,又仿佛愤怒,不复先前的平静镇定,喃喃低声道:“这……算是游戏?” 难道对于这些人来说,那无数的生死厮杀都能看作消遣的游戏? 念及于此,她的心脏蓦地一跳,双脚如同微微陷入泥泞之中,但却仍旧打起了精神,向前艰难地迈开了步伐。无论前方如何危险,她还是不能退却。她不能参与场上的胜负押注,因为她没有钱。她只可以进入机甲,然后跳入竞技场上去凶狠地厮杀。她知道这是自己即将需要完成的事情。老师正在为钱而烦恼,她为何不可帮其分忧解难? 但就算有着如此之强的决意,心里还满满地塞着老师的宠溺笑容和训斥话语,她却依旧……很不安啊。 然而正是因为心中莫名其妙的小情绪,她还是不想自己退却,甚至不希望自己露出不安的表情。我可以的,我能够帮助老师。我必须成为对老师有用的人。她沉默地对自己说道。战斗而已,如此简单。凭什么别人能完成的事情,我就无法完成? 林轻苏迈着坚定的步伐,却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地下搏斗场大门开启的瞬间模样,倏然无比心悸,软眉微颤起来。 就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仿佛的确有狂暴寒冷的地狱之风从中吹来,那一刻眼前所见的无尽的呼声与厮杀让人心底止不住地发寒,如同坠入恐怖的深渊。 …… 回到机修店,青年后怕地抹了把汗,重新坐在了柜台里的椅子上。对地下角斗场感兴趣的贵族或者学生都不是善茬,极为热衷于暴力。即使是他,也不想再和林轻苏待在一起了。 这座机修店坐落于偏僻的地段,除开那些为着地下角斗场而来的贵族们,实际客流量并不高。他打了个哈欠,又躺在靠椅上,眯眼休息着。此时正是冬日暖阳的时分,不休息还能干些什么事? 可躺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想起了什么,懒洋洋地坐起来,然后随手拿过柜台上的个人终端手表,一边心想着那女孩着实有些奇怪,一边编辑着信息,想把关于那女孩到来的事情发给老板。 可沉默了会儿,他还是删除了那则短消息,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别麻烦老板了。于是他又躺下阖眼休憩了,安适地浅睡起来。 —— 第十六章 实习教授 教师办公室前。 杜怀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阴晦,但完美地掩饰了。林轻苏报考了经济系,他则需要找到林轻苏去地下搏斗场。而他几乎是在下课之后,便直接赶往经济系教室,却不料连林轻苏的影子都没见着。用手机发送消息,也不见林轻苏回复。 大概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事情吧。 “我有些问题,想找经济系的苏安教授。”杜怀敲了敲办公室的房门,不卑不亢道,“请问他在吗?” “请进吧。”平淡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我就是苏安。” 杜怀恭谨推门而进,然后回身关上了房门,便走到苏安教授的办公桌前方,微微躬身,询问道:“问题关于教授的学生,希望您能回答。那我就直言了——林轻苏今天有什么特殊状况吗?” 苏安整理着桌前的文件,然后拿起钢笔,从文件中抽出一叠论文,沉思片刻,在第一篇上批下了几行评语。杜怀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烦躁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站着,等待苏安回复。 冬日的阳光洒进窗户,落在了办公桌上。苏安教授批改完第一篇论文后,才放下钢笔,抬起头看着杜怀,似笑非笑道:“这位同学,你不觉得你的语气很不好吗?” 闻言杜怀沉默片刻,忽地抬起眼帘,然后直视着苏安的眼睛,平静道:“或许的确如此,但依然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除开杜怀,此刻办公室里只有苏安教授。于是他便毫无忌惮地露出了自己那幅眼神,展现出凶狠的、冷厉的,如同饿狼一样的眼神,并且配合隐而不发的语言攻势,试图直接让对方顺着自己的思路回答问题。 他是学生,苏安是实习教授。杜怀的这等行径可谓是目无校规。可他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似乎自己再慢片刻就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必须尽快得知她的下落。他想。 “这可不行呢。”苏安的眼神微微一闪,却极快地回过神来,而后笑道,“怎么能对导师这么说话呢?” 杜怀的眼神顿时变得惊异无比,而后露出了极大的警惕,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而苏安眼中同样掠过一丝冷峻色彩,他原以为杜怀只是又一名林轻苏的追求者,妄图以这种言行来表现自己,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 这名学生并不是一般人。他在心中如是下了断语。 “非常抱歉,老师,是我太心急了。”杜怀的手心微微渗出汗珠,“但我只是担心同学而已。” 苏安笑道:“担心同学是好事啊。算了,我不追究你的错误。你刚刚想问什么来着?我忽然忘了,抱歉啊。” 说完,可以说是年轻的实习教授眯起眼睛,试图从杜怀即将说话的语气判断些什么。而杜怀忽地沉默了,眼神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阴霾。 他也认真起来了,调动自己全部的洞察力,眼神扫过苏安身上的每一处特点,心中却愈发震惊。 苏安端正的坐姿表现出严谨的意味,随时准备发力的姿态无比隐蔽,而那些暗含力量的肌肉曲线微微绷紧着,透出一股悍然而严苛的气质。 即使在微笑当中,那股气质也无法掩盖。 “哦,没问题。”杜怀忽地开口说话了,但并没有露出微笑抑或是其它表情,显得极为平淡,“林轻苏今天有什么特殊状况吗?” 面对正在观察你的人,任何伪装的表情,例如微笑、悲伤抑或是愤怒,都有着极细微的破绽。所以只有面无表情才是最佳的应对方法,很多人都会对面瘫感到无可奈何。 苏安微微一愣,心中顿时转过千百道思绪。沉默了很短时间,他便再次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是这件事情啊。这样的,她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申请早退了。” 心中微动,杜怀继续问道:“离开学校了吗?” “恐怕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苏安摇摇头,“你可以去门卫那里问问。虽然在课余时间或者特殊情况下学生可以离校,但都需要在门房登记。”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实习教授随口说道:“另外,你就说是我要你问的。不然他不会告诉你。” 杜怀依旧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平静说道:“十分感谢。” “不用谢,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们就下次再见吧。”苏安笑容温和,“话说起来,林轻苏似乎很受欢迎啊,今天博纳小少爷也来问关于她的情况了,还带着鲜嫩的花束。” 言罢,他盯着杜怀的身影,似乎想看出什么。可杜怀让它失望了,甚至连眼睛里都毫无感情色彩。杜怀安静地点点头,说道:“是吗?我知道了,谢谢老师。那就下次再见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房门,开门离去,并在离去时顺手关上了房门。 苏安靠在了椅背上,盯着杜怀离去的身影,眼中满是警惕。沉默许久,他才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开始批改论文。 在微微打开一丝缝隙的抽屉里,隐约可以瞥见黑色的手枪一角。枪身油光锃亮,其侧整齐摆放着一行行子弹。 …… 杜怀匆匆赶到学院门口,周围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他理了理身上的黑色校服,然后敲响了门房的窗户,喊道:“请问门卫的老先生在吗?” “在,我在。”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房里传出,批评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火急火燎的,说话不能小点声吗?” “非常抱歉,老先生。不过我的确有急事。”杜怀认错态度很干脆。 啪嗒一声,窗户被横向拉开了。一名穿着工作服的老人站在门房里,皱眉问道:“要出门?登个记就好了。” “不是的。”杜怀摇头说道,“苏安教授委托我来查个学生的记录,名字叫做林轻苏。她今天出过学校吗?” 老人狐疑地看了杜怀一眼,却没多想。的确有教授会因为各种原因,不时查询某些学生的出校记录。其结果大多是那些学生被教务处导师进行了私下批评,理由也是多种多样。 第十七章 寻找,以及狂热的战斗 费力的戴上一架眼镜,老人翻阅了会儿登记讯息,同时说道:“嗯……名字叫做林轻苏对吧?……好像的确出过校门,理由是身心不适,想去大医院看看,顺带散散步。” “身心不适?”杜怀显出诧异的模样,“怎么个说法?老先生您看见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老人费劲想了想,说道:“那是个蛮可爱的女孩子。出去的时候……的确显得有些不舒服,脸色看上去很白。不是假的。” 似乎是以为杜怀怀疑真伪,老人便下意识地澄清了一两句。那女孩出门的时候跟他说过几句话,模样乖巧,很讨老人喜欢。所以他也不希望那女孩因误会而被教授训斥责备。 杜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笑着道:“我会给教授如实交代的。哦,对了,我也要出去一趟,麻烦老先生给我登个记吧。” “好,没问题。”老人也笑了,递过一个电子板,“按个手印,然后签个名就可以了。” 杜怀按下手印,然后用手指端正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就把电子板还给了老人。再随口寒暄几句,杜怀便径直走出学院,来到了略显喧闹的大街上,随后快步小跑了起来。 可几乎就是他离开学院的同时,博纳少爷和跟班出现在了门房处。博纳少爷微微一笑,站在最前,轻轻敲着玻璃,说道:“老先生,您好。我们想要出去一趟,能否登个记呢?” …… ……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辆都以低空掠行的方式行驶,速度极快,噪声污染更低。行人谈话的声音伴着脚步声,显得有些喧闹,冬季下午的阳光则有些灰暗。 杜怀快步走在大街上,心中却在回忆昨晚林轻苏的模样,一时间愈发焦急。如果是生病。那林轻苏肯定会选择去看校医。因为公立或私立医院的收费都极高,而校医不收费。恰巧杜怀又知道林轻苏身上没有什么钱,自然她不太可能去医院了。 可那样的话,林轻苏会去哪里?杜怀神色阴晦,罕见地露出了烦躁不安的表情,步伐也变得凌乱起来。天啊,一团糟! 缺钱、脸色发白、特意早退避开些什么…… 杜怀忽然停住了脚步,神色倏地有些阴冷起来,愤怒地低声喊道:“你怎么能自己去地下搏斗场参加比赛!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他知道林轻苏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了。因为他只带过林轻苏到那座地下搏斗场中,那座凶暴、疯狂、生死概不负责的地下搏斗场中。 —— 地下搏斗场,只是名为「地下搏斗场」。它是xc区最繁荣的产业,所以也无需什么名字。来这里参加比赛的人,凡是胜者都会有高额的奖金。但如果说希望搏斗赚钱,这里决不是什么好去处。因为这里生死概不负责。 苏利文上校坐在地下搏斗场的观众席上,面带笑容地看着底下的厮杀。他是这座产业的拥有者,可却极热衷和客人坐在一起,伪装成某名贵族,谈论着血腥残暴的斗殴。 此时此刻,竞技场上的两台破旧机甲已经陷入到白热化的战局。而这些机甲虽然破旧,但都有辉煌霸气的名字。其中一台占据显著优势的机甲便是“坎帕斯”,意指遥远神话中的战神。而另一台则是更为沉重暴力的大型机甲,名为“重杀”。 坎帕斯挥舞着合金制作的长剑,游走在重杀身周,连续不断地对其进行着劈砍。而重杀挥舞着那柄由高密度压缩铁制成的铁锤,却始终无法摸到前者的衣角。坎帕斯如同灵巧的剑士,用极精妙的剑术戏耍着笨重的怪物。 两者都是格斗用机甲,对驾驶员的保护性丝毫不如军用机甲那样良好。重杀在持续不断的劈砍中渐显颓势,浓密的散热蒸汽从破损的铁板中溢出。可紧接着坎帕斯却出乎意料地停住了步伐,蓦然收住了攻势,紧接着后退数步,单手淡然持剑,似乎在等着重杀调整过来。 观众席上发出一阵嘘声,他们并不想看这种对峙的局面。厮杀、继续厮杀、连续不断地厮杀才是他们所希望看见的。可坎帕斯忽然举起了机械手臂,张开五指,一秒过后便收回一指。 全场忽然寂静了,似乎早已习惯这幅场景,还露出了期待的笑容。而重杀却不清楚状况,趁此机会,勉强调整了位置,然后努力摆出了不甚标准战斗姿态。其实驾驶者早就希望认输了,重杀的躯壳上布满豁口,最深的那道刺击,甚至即将触碰到重杀的动力核心。可这里不允许投降,必须分出胜负。 此刻重杀笨拙的机体错步站在原地,重心略往前,后握铁锤,身上燃着汹涌的蒸汽,甚至还有隐隐的微炸响声。可重杀的模样是那么凶狠暴戾,似乎准备着最后的搏命一挥 对峙。 「倒计时」。 五秒。 四秒。 三秒。 二秒。 一秒。 坎帕斯动了,顷刻间如同鬼魅般全速前进,刹那间疯狂运转的过热气体漫溢而出,甚至形成了浓郁的、无法看清的蒸汽。重杀笨拙地想要后撤,同时凶戾挥起铁锤,希望能够进行最后的反击。但是那一抹身影委实是太快了,快到如同一阵风! 仅,一击! 从上往下的斩,剑尖甚至突破音障,挟带着怒风,顺势划入原先便有的豁口,带着凶猛而一往无前的力道,准确狠辣地斩爆了重杀的动力核心! 一声闷响。 先是无比安静,然后观众席上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欢呼声。许多衣冠楚楚的贵族都激动地站起身,与陌生人相互拥抱。而贵妇人发出颤抖的尖叫,露出狂热的神情,疯狂地挥舞着手臂。 “坎帕斯!坎帕斯!坎帕斯!” 下一瞬间,重杀轰然倒地,激荡起沉闷的声浪。随着噼里啪啦的电流响声,重杀机身外甲直接扭曲崩开,然后驾驶者从机舱中跌了出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那人的身上布满伤痕,嘴角流着鲜血,眼睛泛白,想来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旋即,便有医护人员匆匆赶来,把那人放在担架上,送向了竞技场外。 “坎帕斯!坎帕斯!坎帕斯!” 苏利文微笑着点燃了一支烟,享受地吞云吐雾着。而他身侧的一名贵妇人露出了惊叹的表情,看着这幅场景震撼说道:“真是……棒极了。” “这位尊贵的小姐,我没骗你吧?”苏利文对着那名贵妇人露出了温暖的眼神,“我说过的,要带您来看看真正刺激的东西。” 第十八章 战术科天才 贵妇人也对苏利文投以暧昧的眼神,中年妇女对这种富有魅力,果断凶狠的男人毫无抵抗力。苏利文拿起贵妇人的手,礼仪性地嘴唇轻点了一下。有时他兴致来了,时常会像今天这样,亲自邀请还不知晓地下格斗的贵族,带着他们来观看一场格斗。 下一场比赛即将开始了,苏利文把视线转移到了赔率变动屏上,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现在坎帕斯的赔率已经攀升至五比一,即客人押下五万赌坎帕斯胜利,才能获得一万的收益。这代表坎帕斯在客人心中已经攀到不可战胜的地位了。 苏利文露出了莫名的笑容,望着场中耀武扬威的坎帕斯,似乎想到了什么,抬了抬眼镜,然后也和周围的贵族们一样,轻轻拍起掌来。 而此时坎帕斯站在场地中央,并没有下场的意思,反而举起机械手臂,在机甲内高声嘲讽喊道:“还有谁!” “战无不胜!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他站在竞技场中央,身后是尚未被移走的重杀,真如百战百胜的传奇英雄一般。紧接着他还不满足,弹出机舱,从机甲内站起身来,环视周围的观众一圈,然后握拳向天空伸出一条手臂,继续高声喊道:“还有谁!” 观众席上,激动的情绪如同浪潮般席卷开来。绅士、贵妇人、工程师、金融工作者……无不狂热地站起身来,同样声嘶力竭地喊道:“战无不胜!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坎帕斯的驾驶员其实是一名风流倜傥的英俊公子,金发飘逸,神色骄傲。苏利文看着竞技场中央的那名驾驶员,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坎帕斯也是那位英俊公子的尊贵名字,那人极热衷于机甲格斗。可他也很聪明,这些煽动情绪的动作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休息的时间。即使是他,每一场战斗之后都是会感到疲累的。 趁此机会,主持人也顺势走到了高台上,开始以极富煽动力的口吻说道:“各位尊敬的客人,此时此刻,我们的战神坎帕斯,距离百胜的目标只有两场距离了!连续九十八胜!” 稍稍深吸一口气后,主持人声嘶力竭道:“现在,告诉我,你们激动吗!你们兴奋吗!如果是,就请大声喊出来!喊出你们此刻所想表达出的东西!” “战无不胜!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是的,我们的卡帕斯即将成为我们地下格斗场的传奇!百胜!那是何等的荣耀!”主持人沉声道,“即将,我们的倒数第二战便会开始!让我们期待吧!让我们欢呼吧!一切为我们的英雄战神!一切为我们的坎帕斯!” “一切为我们的英雄战神!一切为我们的坎帕斯!” 全场轰动,所有人都变得那么狂热而兴奋。他们不断高声喊着同一个人的名字,将自己心里最原始最凶恶的愿望灌输到同一个人身上。在他们眼里,此刻的坎帕斯就是神,能代替他们发泄自我的神! …… 而在极不显眼的参赛席当中,余下唯一一名的参赛选手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那是一名女孩,如同小猫一样的女孩。她已经签订了条约,现在早已无路可退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离她远去,而她不断深呼吸着,将自己的情绪隔绝于其他人的欢呼中。 苏利文坐在高高的观众席上,往下不经意瞥向了参赛席,只看见了一名参赛选手,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坎帕斯的百胜最终局大概无人敢上了。毕竟如此之多的人都听闻坎帕斯赫赫威名,又怎么敢于挑战呢? 忽然一道提示音响起了。 苏利文循声望去个人终端手表,才发现有人向自己发送了一条信息,发件者是通讯录中有着备注的人。他瞥了眼自己写下的备注,不由得微微皱眉。 ——杜怀,瓦伦安学院学生。有obeject的动力核心残骸。自己压低价格购下了它。需要特别注意。 林轻苏早先在那家机修店里看见的obeject的动力核心,便是杜怀一年前卖掉脱手的。而购买者,便是苏利文。可即便如此,这则备注依旧令人震惊。 苏利文拥有的地下搏斗场并没有名字,因为它不需要名字。这座地下搏斗场是xc区最著名最兴盛的产业。很难想象,拥有这座聚财盆的他,会需要对什么人特别注意。 他的手指在个人终端手表上点击接收,瞬间信息就通过投影呈现了出来。看见那行文字,苏利文的神色微微一变,旋即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没人看清那是什么文字,也无人知晓苏利文究竟为何而露出笑容。而其身旁的贵妇人甚至未曾瞥过他一眼。在这一刻,她早已无比战栗而虔诚地端坐在观众席上,狂热地等待着下一场挑战开始。在贵妇人看来,苏利文是一名有趣的老男人。可有趣的老男人有那么多,怎么比得上这激动人心的搏斗呢? 而在不远处的参赛准备区上,静静地立着一台体格灵巧的机甲,以及站在较暗光线中的、那名隔绝在那些疯狂呐喊外的孤独女孩。微微发出一声轻响,机舱弹出,林轻苏单手理了理才换上不久的纯白战斗服,便顺着阶梯走上了平台。她的神情很安静,丝毫没有畏惧的色彩。 即将进入机甲前,她的身形微微停住,终归最后看了眼无数激情的观众,紧接着陷入短暂沉默,才再度迈开步伐,便径直踩入了机舱里。而在机甲下方,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正在为这台机甲补充能源,同时进行着简单的战前维护。那种蒸汽喷涌伴着零件加固的声音,依然以惯常频率响着。 机舱的顶盖缓缓收回合拢,坐在驾驶座上的林轻苏微微眯起眼睛。眼前逐渐变得灰暗,光线被隔绝在外,最终机舱里变得完全漆黑。可她的眼神却显得很平淡,甚至可以说……冷静。 下一刻,机舱中的显示屏忽然亮出微光,刺激电流通过线路涌向脊椎,而少女的身躯随之蓦地绷紧,瞳孔略微失去焦距,发出极低的痛苦声音,可双手却下意识地牢牢握在了驾驶杆上,身体也摆出了标准的作战姿态。这些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所以的一切都宛若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演练过无数次。在机甲模拟战斗中,她的战绩是瓦伦安最耀眼的明星。她有着与生俱来的机甲天赋,同时兼具强悍敏锐的战斗直觉。便连杜怀在最初教授她的时候,都对其才能感到震惊。 动力核心发出运转的微鸣,体格灵巧的机甲依旧如先前那样静静站着。可这时其气势忽然一凝,像是被什么赋予了生命一样。于是机甲尚且站立不动,便自有一股凛然欢泼的气质生出。 「瓦伦」,是这台机甲的名称。 这一刻,瓦伦微微转身,腰间收着一对机械短刃,然后安静地面向竞技场上骄傲的、面对胜利从未失手的坎帕斯。而坎帕斯也面向了这台机甲,英俊的面容上杀机一闪而逝。 驾驶舱中的林轻苏面容平静,却暗藏锋芒。 恰如利刃不出,寒光自现。 这才是完全体的林轻苏。 这才是当之无愧的「战术科天才」。 —— 第十九章 向着地下搏斗场 德道尔的天桥纵横交错,自动电车在高纯度静安电能的驱动下风驰电掣。杜怀站在电车的通道间,神情微有阴晦,手指点在智能手机上,然后发出了一条信息。下午的阳光依然微弱,电车里的空气充满着干冷的意味。一名坐在座椅上的中年男子看见了手机,不易察觉地露出了蔑视眼神。 星际时代中,智能手机可谓是贫穷的标志。造价低廉的手机一直都是大部分普通人的通讯用具,而个人终端手表便是中产阶级的专利。但杜怀丝毫不在意那人的目光,盯着手机屏幕,手心却开始微微渗出汗珠。他在担忧林轻苏的状况,无比急切地希望尽快抵达地下搏斗场。 ——还有什么办法吗?能更快到达地下搏斗场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杜怀一边等待回复,一边疯狂地思考着。可最后仍旧没有一条回复的信息。杜怀的眼底掠过一丝阴翳,终于不再等待,收回了手机。然后他牢牢抓住扶手,身体前倾,视线凝固向车窗外。 “尊敬的乘客,白鹭站即将到达。请您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避免下车时遗落。” 从窗外向左看去,能发现不远处有一座电车站台,那便是白鹭站。而此刻电车行驶在天桥上,正经过一条汹涌的河流。顺着河流向前方两岸望去,则能遥遥看见那些繁荣的商业街道。前往地下搏斗场的隐秘通道,正在那些街道上的机修店中。 周围的一些乘客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赶往公司的职员则整理着公文包中的文件。他们大多显得很困倦,眼睛也是半眯着的,整理收拾的时候透露疲惫的意味。想必是经常熬夜加班。可如果他们当中某一人不经意看见了杜怀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那都会瞬间清醒,继而震惊地大喊出来。 从白鹭站下车,再到达那些商业街道进入地下搏斗场,就势必会绕出更远路程。就算之后选择搭乘自动汽车,还需要避开一些轿车禁止通行的道路,那便更为麻烦。所以,杜怀需要一条直接的道路。 畅通无阻的、通往地下搏斗场的道路。 他需要直接到达那些商业街道,然后再从机修店的隐蔽通道前往地下搏斗场。 电车的速度极高,所以窗户也都是封闭式的。同时尽管电车的安全系数高,很少出现危险事故,但为避免突发事件无处可逃的情况,电车上还是随处配备了安全锤,供特殊情况中砸破窗户用。杜怀的目光,便悄然落在安全锤的锤柄上。 在电车正常的高速前进中砸破窗户的确是自寻死路,可此刻即将进站,速度也变得缓慢起来。公司的熟人低声交谈着,搭车一齐前往图书馆的学生说笑着。此刻杜怀蓦然伸手拿住了安全锤,然后肌肉绷紧,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情况下,以强悍的力道径直砸破了窗户! 玻璃碎片倏然飞溅开来,锋锐快速如同利刃,甚至在周围的乘客身上划出了血痕,可人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大风从破碎的窗口疯狂涌进,而几名女学生此刻忽然回过神来,便惊恐地喊了出来。 可杜怀视若无睹,周围的震惊、恐惧、奇怪、诧异的眼神无一能影响到他。他扔掉安全锤,然后单手握住栏杆,紧接着前脚踏上窗户边缘,身形微顿,调整了角度,随后毫无犹豫地在凛然大风中蓦然一跃。于是他的身影急速下落,瞬间消失在所有乘客的视线中。 蓦地,车内响起蜂鸣般的警铃,似乎是哪名乘客由于害怕按下了报警按钮。众人面面相觑,而电车也启动了紧急制动,稳稳地停在了轨道上。一名女学生战栗着扶着扶手,不安问道:“那个人……那个人忽然干了什么?他跳下去了?” 一名中年男子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我刚刚看见他还在使用手机,而且也穿着校服……大概……诶。” “是啊,想不开了吧……看他的模样,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穷有可能,其它的事情也有可能。” “这……真是可惜,之前怎么没人阻止他呢?”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恐怖袭击呢,没想到啊……” “看模样,还像是个年轻学生。”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露出惋惜表情。下一秒,电车车厢之间的铁门忽然尽数打开,一群身穿警察制服的人迅速赶来。每一辆电车都驻扎着数十名警察,这是德道尔当局的防卫措施。最近中立星域里时常会有恐怖袭击,所以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余下的乘客面面相觑,一些反应过来的公司职员忽然不再露出惋惜表情,而是愤恨地唾骂了一句。显然他们需要为警察逐一作一遍口供,作为记录留存下来。可这样他们就会迟到了,连月底的奖金或许就会因此而泡汤。这是何等严重的损失? 「那个学生疯掉跳车的确很可惜,但为什么牵扯到了我身上?」 许多人沉默着,心底恶意的叫喊却肆无忌惮。那些警察冷漠地扫了一眼所有乘客,平静地开始询问工作。 …… 此时,在另一座车厢中,一名身穿华服的贵族少年悄悄走到车厢之间的通道,伸着脑袋,往这里扫过视线,浏览着每一名神色烦躁的乘客,似乎在张望着寻找什么。 可他脸色忽然一变,随即不信邪似地又看了一遍,却发现了玻璃窗户的碎口,当下便震惊万分。赶忙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手表,他不安地写了一则信息,然后确认发送,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博纳少爷,杜怀的确可能知道林轻苏小姐在哪儿,但是……他刚才在电车上砸破了窗户,然后跳了出去,坠河了。 …… “战场上的局势陷入了胶着!坎帕斯似乎迟疑了,他在和瓦伦对峙,如同鹰般敏锐地寻找着对方的弱点!气势冷凝,战斗一触即发!” 主持人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地高声点评道。他的声音顺着扩音器响彻全场,充满煽动力和激情。然而以往他都不需要上场,因为那些战斗本身就极为热血和疯狂。主持人开始解说,往往就代表战局陷入了势均力敌的局面。这种时候如果没有充满激情的解说,观众就会觉得愈发无聊了。可事实上就算有解说,观众也开始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第二十章 惊诧万分,初次交锋的逆转 宽大的竞技场中,坎帕斯和瓦伦两台机甲围绕着某个圆弧行走,冷冷地对峙着。林轻苏操控的机甲便是瓦伦,其机身高度明显矮于坎帕斯,构造也趋向灵活移动的特点,在速度和移动上占据优势。可坎帕斯也在力量上拥有优势,极易一斩破掉瓦伦的外装甲。因此两者都小心翼翼,不敢率先发动攻势。 可观众对这种战斗毫不认账,嘘声此起彼伏,不再豪掷千金,而是扔出一张张面额最低的纸币,来表明自己的不满和愤怒。他们是来看铁血碰撞的。一锤砸下后合金都崩裂,一剑斩过去机甲就爆开。这才让人心潮澎湃。两台机甲像剑士那样小心翼翼地试探步法看似高深,可又有什么意思? 但战斗终归有势均力敌的时候,哪里又是永远酣畅淋漓。坎帕斯与林轻苏驾驶着各自的机甲来回交换攻击数次,前者对「瓦伦」的凌厉有着最直观的感受。瓦伦的驾驶者似乎了解机甲的每一步动作。每每他的合金长剑即将触碰到瓦伦的机身时,后者便诡异地侧身一闪或笔直突进,但往往能千钧一发地躲开,过程流利自如,潇洒飘逸。 而瓦伦斩下的双刃却让他无比狼狈,疲于防备。在他进攻的时候,那两把双刃如同鬼魅般划过坎帕斯攻势的破绽,直击关键的枢纽处。于是坎帕斯便不得不以百倍的小心谨慎应对,从而大幅放缓自己的攻势。他操控着机甲与瓦伦周旋,在驾驶舱中微微皱眉,知道这绝不是那些一般的下区地痞或者普通人的水准。瓦伦的驾驶者,必然是一名精通机甲的人物! 出乎意料的,下一波拼杀的发起者却并非坎帕斯。瓦伦微微后退半步,轻盈地翻转机械手腕,反握住合金双刃,然后俯下躯体,准备前冲,来引爆新一波拼杀。而观众毫不吝啬地为此鼓掌。能如此轻盈地操控机甲,并且还主动打破对峙僵局,这些都值得他们兴奋起来。 坎帕斯心中微微一惊,不由得慎重起来。此前瓦伦一直都是被动防御,从未表露出进攻性的动作,这次想必是有备而来。坎帕斯将机械臂横在胸前,后退一步,同时用另一条机械臂握住合金长剑,摆出标准的防御反击姿态。而瓦伦在此期间丝毫不动,似乎就在等待着坎帕斯调整状态,显出极自信的模样。后者跳帧姿态完毕后,严阵以待着,见此则微微一怔,然后暗自冷笑起来。 「你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瓦伦安静地站在原地,但似乎也有自己的无声回答。 「拭目以待。」 蓦然间,瓦伦动了。 这台机甲并没有以最为常见和保守的正面搏击开攻,而是虚晃一枪后径直绕左,双刃划过坎帕斯的内侧保护钢板,发出刺耳的摩擦音。坎帕斯既惊且怒,向右转过机身,踉跄后退数步距离,然后定住身形,凶悍举起长剑便将斩下。而瓦伦控制不住身体的重心继续往前冲去,似乎已经避无可避。全场的观众终于激动起来。这一刻他们握紧双拳,面色兴奋,等待着瓦伦被斩爆的瞬间。 为何最为常见和保守的开攻方式不是别的,而是正面搏击? 原因很简单,机甲沉重,如果绕开位置从敌人一侧袭击,便有可能无法刹住脚步。而这时机甲身侧就是极大的破绽——保护着内部繁复机械的、光滑的外装甲便直接暴露在对手的攻击范围之内! 机舱里的坎帕斯嘴角微翘,发出残忍狰狞的笑声,悍然推动了操控杆;而瓦伦驾驶舱中的林轻苏却面色极平静,身体肌肉绷紧,飞快地调整着各项常数,其眼神则凝实如同利刃。可就在坎帕斯的合金剑身即将落在瓦伦机身之前,林轻苏也按下了最后一个参数决定项。 于是,逆转的奇迹出现了。 全场震惊。 …… 在古老的母星时代,华夏曾经有过一句古语。「羚羊挂角」。形容妙而无法言语的境地。这是许多联邦贵族幼年学过的典故。而这一刹那,几乎每一名观众都记起了它。 因为这一幕宛若羚羊挂角,真正是无迹可寻。瓦伦并没有神乎其技地将惯性逆为零,而是借助这一股惯性,顺势抬起机械腿,速度之快和目标之准尽臻于极境,以凶狠凌厉的力道出击,悍然踹向迎面劈来的合金长剑剑身! 借用惯性的力道,以单腿狠辣地踹向对手。如果站在普通人的视角来看,这招稀松平常,常见于街巷中地痞流氓的斗殴中,根本称不上如何华丽,最多值得一句颇得借力打力之妙的评语。 可倘若是了解机甲,或是观看过机甲对战的人,便会知道这一踹是何等的妙不可言。机甲极其沉重,两条机械腿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故驾驶者必须时刻保证重心稳妥。而在这种情况下,踹腿便是主动将机甲重心向前移动的举措,如果没有精准的控制力,那么其直接后果便是机甲摔倒在地——而机甲本身的重量,也决定了它根本无法独自再度站起来。换言之,摔倒在地的机甲,就是一台任人宰割的铁皮罐子! 可从反面来说,这一踹如果准确地完全击中了对手,那么它所牵动的力不仅包括动力核心的最高功率,还带着整台机身惯性的强悍力道。那将是无可匹敌的「最强一击」! 机舱中的坎帕斯神色惊恐,疯狂向后拉着操纵杆,试图操控机身后退并保住合金长剑。但是那一踹的速度快如最烈的雷电,准确命中了剑身中位。而两者接触的刹那,剑身忽然发出一声脆响,极细密的裂纹蔓延开来,刹那断成两截! 一踹。 一声脆响。 一断两截。 坎帕斯的机身接触到竞技场边沿,已然撤退到了安全距离,但武器却无法再用。机甲瓦伦则借余势收腿,安静地站在了原地。此刻坎帕斯才明白瓦伦的操纵者为何不选择正面对攻,不由得震惊万分。瓦伦的驾驶者,在这场争锋最初的时候,便已然计算到了他的反应,甚至还推导出了局势的变化! 握着残剑,坎帕斯沉默地立着,并没有反击的意思。紧接着响起响亮的鸣声,宣告着中场休息时间到来。高台上的主持人尚还没过神来,神色震惊,连握着话筒的手都僵硬了。 第二十一章 短暂休息 瓦伦微微抬起机械颅,收集光信息的荧屏发着暗绿。主持人看见这抹暗绿不由得悚然起来,瞬间反应过来,连忙高声说道:“中场休息时间到!感谢两位选手为我们带来的精彩的比赛,让我们等待他们的再次争锋吧!接下来这段时间,各位尊贵的来宾可以选择继续下注,也可以和身旁的绅士或贵妇谈论战局。” 周围的观众此刻却堪堪才反应过来,深深动容,兴奋地站起来,然后无比激动地开始鼓掌。掌声雷动,如同暴风雨一样久而不止。他们抛出自己大笔的财富作为对瓦伦那一踹的嘉奖,甚至不感到一丝犹豫。此刻,坐在瓦伦驾驶舱中的林轻苏终于放松下来,脸色苍白,胸脯起伏不定,狭小的空间中更是浑身大汗淋漓。 而坎帕斯面色阴沉地坐在机舱驾驶座上,听着耳麦中传来的外界战胜,双手忍不住握成拳,然后愤怒地砸在舱内的合金钢板上。然而在这一刻,并没有任何人注意他。 …… …… 地下搏斗场的规则很简单,一盘竞技比赛分为上下半局。上半局能将对手打至崩盘,则直接判胜。如若不能,经过中场休息后,下半局便会开始。倘若下半局的规定时间到达又是势均力敌的情况,那么最后比较综合损坏程度来决定输赢。 事实上,由于敢挑战坎帕斯的选手已经越来越少,官方设定的奖励门槛也就越来越低,甚至最终变成只需要在坎帕斯面前撑到下半局规定时间到达,就能获得高昂的奖金。 一边,竞技场休息区。 年轻的维修技师简单维护着瓦伦,却偷偷地望着一旁坐在长椅上的少女。少女穿着淡白色的连体作战服,紧紧贴身勾勒出窈窕弧度。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名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少女,便于甚至使出了那堪称妙绝的一踹。 林轻苏微微阖眼,依在椅背上,呼吸缓慢均匀。她是学院的机甲模拟战斗第一人,对于先前那等场景战斗自是无比熟悉。可实际操作下来,对身体的消耗还是颇为严峻。真实的机甲操控体验有一股滞涩感,机甲与操作似乎并不同步。其次瓦伦驾驶舱中的环境很差劲,远远比不上学院机甲模拟系统中的体验,动力核心全效运转时散发的热量都能够让她大汗淋漓。 而先前的那一踹,则是当初杜怀让她反复训练的技巧。那时首先有繁重的前置练习:每日最低标准蹲马步一小时、脚踹五千次……而在诸如此类的残酷训练之后,她又借助学院的机甲模拟装置演练了近万回,临时计算近万次,才终于掌握了这门技巧,并把计算重心的时间压缩到极短的时间内。这门技巧配合绕侧进攻的手段,则是如之前的难以招架。所以无论林轻苏如何求饶扮萌,杜怀都强制要求她掌握这门技巧。 “我有点渴了,能帮忙拿杯水来吗?”林轻苏忽然睁开眼睛,转向维修技师轻声说道,“谢谢了。” 年轻的维修技师受宠若惊,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然后手忙脚乱地倒满一杯温水,递向了少女。少女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温水,然后随意拂了拂额前散乱的发丝,感激笑着,说道:“您先去忙吧,我马上就要再去参加比赛了。能不能赢,都看在您身上了。” “小姐,这自然是包在我身上。”维修技师闻言顿时豪气万丈,拍胸脯打包票,然后麻利地转身走向机甲脚下,又开始了机甲维护。 林轻苏望向另一端的参赛区,视线变得凝重起来。金发的英俊公子不再如往日嚣张,罕见地阖眼端坐着,缓慢而又规律地深呼吸着,以此来回复自己的体力。 尽管林轻苏的水平高超,但实际接触机甲的时间过短,还很难将模拟机甲战斗的经验应用到实际当中。而坎帕斯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机甲知识,但是胜在曾使用机甲战斗过无数次,也面对过各种风格的敌人。 坎帕斯端坐在休息椅上,也忽然睁开了眼睛,微微眯着,冷冷地跟林轻苏的视线对在了一起。他们都不被外面观众席上的喧闹所影响,眼中满是对胜利的渴望和挑衅。 这是棋逢对手。 此时,坎帕斯休息区的那名维修技师忽然站起身,似乎是觉得某个零件受损严重,便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铁箱,打算进行置换工作。这是平常而普通的一幕,并没有什么人注意。 而坐在高层观众席的苏利文忽然听见了一声消息提示音。他眯眼打开个人终端手表,点出消息内容,稍稍读过一遍后,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笑容,有趣地看着远处休息区的坎帕斯。 这里是地下搏斗场。按照规则,参加搏斗的双方可以对机甲进行自主改造。如果你有钱,鼓捣出一台肩载火神炮的机甲都毫无问题。 在那端休息区的长椅上,金发的英俊公子不动声色地倚在椅背上,嘴唇翕动,凝重问道:“军用动力核心换完了吗?” 维修技师将外装甲严密合上,说道:“是的,坎帕斯先生。” 坎帕斯一直坚持自带维修技师,目的便是在上半局处于劣势后,将普通的动力核心置换军用型号的。而其机甲经过改装,能量转输的规格完全是为军用动力核心作准备的。换言之,在换成军用动力核心之前,这台机甲一直都未全力运转! 至于为何上半局不换? 如果上半局能直接取得胜利,那换与不换都无所谓。如果无法取得胜利,下半局再换也不迟。这样可以尽可能避免暴露这件事情。即使改装机甲并不违规,坎帕斯也不希望这一点被人发现,否则就有可能出现针对性的战术。 深深吐出一口气,估摸着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坎帕斯站起身来。他浑身散发出悍然气势,面容上挂着蔑视的神情,缓缓走向机甲弹出的驾驶舱中。 林轻苏也站起身来,舒展着玲珑的身躯,白色紧身作战服显现出凛然欢泼的气质。她快步走上平台,也去往机甲「瓦伦」弹出的驾驶舱中。 机甲启动。 坎帕斯随手握住崭新的备用合金长剑,安静地面向瓦伦。 瓦伦以同样的姿态面向坎帕斯,机械手臂上发出一声微响,然后弹出刀刃,机械指则勾住了腰间的机械双刃。 下半局战斗,即将开始! 第二十二章 另一端的来客 —— 白鹭站,电车停靠处。 阳光从高阔的透明穹顶上映入,流淌在纯白的墙壁上。地板是纹着花纹的淡白瓷砖,搭配简约的科技风装修,整体显得方正宽阔。而这里的行人有些稀疏,多是工作人员在调控电车数据。他们匆匆走着,于是发出散乱的脚步声,显得清脆悦耳。 一辆电车缓缓地停靠在站台边,然后电子感应板发出微响,车门便尽数打开。到站的乘客纷纷从车门涌出,显得井然有序。这辆电车本不是此时到达,但前一辆电车上似乎有人砸窗跳河,需要停车勘查,于是这一辆电车就先停住电车一步到达了。 此刻,一名少年带着遮阳帽,牵着身后人的手,悄悄走出了人群之中。此时大部分到站的乘客都是成年人,但他们略矮的身高却并不显眼,堪称存在感极低。他们身上穿着卡苏林学院的制式校服,设计有着强烈的帝国特色。 “前辈,你在听我说话吗?”人群中,青嫩的萝莉萌音疑惑响着,“我真的觉得这样不太好吧……” 少年牵着女孩的纤手走着,同时语重心长道:“说过啦,完全没关系的,程若叶教授那里我来沟通一下就万事无忧了。逃课嘛,怕个鬼?这是青春的张扬放肆,诶,说了你也不懂。” 女孩微微有些迟疑,解释道:“不,前辈……你听我说,我意思是,你这么牵着我的手,不太好吧?轻苏姐姐说过的,除非很亲密的关系,男孩子不能随便牵女孩子的手。” “我们俩关系不亲密吗?……” “嘛,大概不呢。轻苏姐姐说的,是那种一辈子在一起的关系呀。”萌萝莉有板有眼地认真说道。 少年面色一僵,收回了牵着女孩的手,同时另一只手忧郁地压低了帽檐,试图遮住自己的表情。 “唔……是嘛……” 少年发出含糊不清的语气词,听起来有些悲凉。而女孩眨了眨眼睛,没有察觉出少年燃烧殆尽的状态,反而歪着脑袋,又开始一本正经地提问—— “所以,前辈,已经到了白鹭站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啊,这你就问对了!”少年忽然重新振作起来,富有激情地说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一回嘛,要教你机甲格斗方面的知识,对吧!” 少女一脸呆萌,愣愣地点了点头。 少年继续义正辞严道:“但是,任何技巧嘴上说说都是不足的,我要带你去看因为钱财名誉的厮杀!那些机甲教学视频根本都是虚的,只有那些真正的搏命才是好教材!” “所以……前辈你打算去某个地下搏斗场?我觉得前辈的描述就很符合地下搏斗场这一点了。”少女不解地蹙起了秀眉,“但是若叶教授说过的,优秀的学生是不能去那种地方的。” “的确是‘地下搏斗场’。可你打算听我的话,还是准备听教授的话?”少年露出了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小可爱,告诉我答案吧。” “教授。” 他得到的回答很果断。 一边向前走着,少年一边颓然地捂住了脸颊,看起来无助而哀伤。 女孩担忧地看了眼少年,想了会儿,又补充道:“但我和前辈大概不算优秀的学生吧。” “啊!我就知道小可爱最可爱啦!还是你对我好!”少年瞬间斗志昂扬起来,转身抱住了女孩娇小的躯体,原地转圈欢呼,“走!前辈带你浪出一片天!” 被少年抱着在空中转圈的女孩眯起眼睛,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挣扎着挥舞手臂,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前辈,可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这幅模样好差劲。”她抓住机会,抱住了少年的脑袋,让自己的身体停止空中转圈,同时歪着脑袋,以可爱的萝莉萌音认真发表着看法,“前辈的模样超级像那个大叔教授,对,像他抱着抱枕转圈的模样。” 「那个上课都要带着动漫抱枕的大叔教授,我,我,我……」 如同利箭射中膝盖,少年浑身一僵,然后慢慢地放下了女孩。紧接着他绝望而哀伤地捂住脸颊,散发出浓重的失败感气息,重新变成燃烧殆尽的枯柴模样,仿佛受到了极重的打击导致精神值大减。 女孩仍旧懒懒地依在少年身上,迷迷糊糊的。而少年忍着悲痛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心情复杂地再度迈开了步伐。此时周围路过的行人看见两人,却都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令人愉快的吵闹,无外乎如此了。 …… 阳光微亮,轿车飞驰。在商业街道上,杜怀穿着瓦伦安校服飞快奔跑着,浑身湿透。才从那条湍急的河流中爬上岸来,他便没有一刻微停喘息地奔跑着。 而周围的行人诧异地看向衣服湿淋淋的他,有些不理解地笑了笑,有的也和身旁同行的友人对此略微议论一二,但并没有过多地注意。杜怀同样专注于奔跑,所有注意力都专注在眼前的道路上。 下午的阳光已经渐渐变得热烈,可此刻杜怀却只能感受到潮湿的冰冷。或许是因为浑身被河水浸透,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深重的不安。他的瞳孔中布满复杂的情绪,心中正在默默地祈祷着林轻苏能够继续坚持一二。 即使上半局她能够与某名长期守擂者打成均势,但下半局必然会失败。林轻苏根本不清楚地下搏斗场的一些黑幕,那些百战不殆的奇迹其实都是庄家有意而为的,不为人知的隐秘手段几乎可以说层出不穷。「战神」是观众最感兴趣的一点,所有人都丝毫不吝啬为这个词语抛出大笔的钞票。搏斗场又怎会放过此点? 随着快速地奔跑,蓦然拐过一个街道,一座机修店便遥遥映入杜怀眼中。那座机修店安静地立在街道的偏僻处,很少有行人走过。杜怀看见那座机修店,脸色终于微微放松。下一刻,他身体却倏地一僵,步伐瞬间停住,紧接着半俯身体,撑住膝盖,便微声喘息起来,面容却忽然有些狰狞。 无声的剧痛,狂火的剧痛,窒息的剧痛。 一旦松懈下来,身体便已不堪负荷,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他的身体有着伤势,本就不该如此强烈的运动。 第二十三章 蓦然间的爆发 剧烈的疼痛感从胸口伤痕开始蔓延,伴随着脑海中破碎的炸裂刺痛,仿佛有无数尖锐的螺旋刀刃刮擦在身体内部,高速转动,泛着根本无法强压的痛苦。紧接着耳畔也如同出现了群蜂飞行,弥漫着尖鸣,于是精神也开始狂躁不安起来,无法进行准确的逻辑思考。 杜怀双手颤抖着捂住两耳,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到街边的店铺外墙,便悚然着倚在上面。他脸上满是痛苦,眼里溢满暴戾的情绪,令人见之心生恐惧。周围的路人看见了他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打了个寒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撇开视线而快步离开了。 此时此刻,他看起来既像是恶魔,又像是孤独受难的小丑。无人近他,皆是避之如避鬼神,甚至连视线都不敢与其对上。 街上人来人往,杜怀依然独自站在街边。捂着双耳,喉咙微动,他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可他还在尝试着什么,绷紧了肌肉,然后放松,脸色也随之微一发白。如此重复数十遍,他终于又迈出了步伐,能够强压下了那些痛感,便慢慢地向前跋涉起来。 一步,两步。 五步。 十步。 越来越快,接近奔跑的速度。 似乎有一股名为“恐惧”的力量,正在支撑着他继续向前。不能停下,继续向前,否则就会重现那些令人惊怖的一切。他逆着人流前行,世界宛若无色无声,于是便仿佛跋涉于泥泞中。 —— 地下搏斗场。 人们屏息凝神地看着这场搏斗。 安静的观众席。 发生着凶狠厮杀的下端竞技场。 碰撞,撕裂,崩坏,压迫。 正在进行的下半局比赛。 坎帕斯的合金长剑如有神助,攻势迅猛如同雷电,剑锋舞动时会带起数不清的连续爆鸣。瓦伦则频频后退,不断闪避前者的斩击,并且大幅降低了斩出机械双刃的频率,显得谨慎小心之极。 观众席上开始响起了窃窃的议论声。许多人认为瓦伦的驾驶者选择了错误的策略。相比耗费体能与精力的闪避,他们觉得,瓦伦使用武器格挡合金长剑的斩击才是更好的选择。可现在瓦伦却显得畏首畏尾,动作极为保守,丝毫不像能使出上半局那凌空一踹的人物。那一踹激进凶猛,有着悍不畏死的气息。 事实上并非林轻苏愿意如此。操控着机甲瓦伦与之正面对战,她对于坎帕斯的力量有着极为直观的感受。此刻坎帕斯的综合发力远远高于上半局,对于瓦伦几乎堪称机甲素质的全方位碾压。 而林轻苏对此最突出的感受,则是在下半局开始初次交锋上。从上场开始,坎帕斯就抛弃了上半局稳健的战风,攻势转为迅猛。瓦伦闪避不及,被迫动力核心以全力运转,并用双刃架住那柄备用的合金长剑,才堪堪防住。可林轻苏还未松下这口气,便感到了双臂一阵酸痛,不由得心中微惊。 正是合金长剑与瓦伦的机械双刃凌厉相击的瞬间,坎帕斯强悍的发力疯狂震荡爆开,甚至顺着机械手臂激导到了林轻苏身上。她连忙操控机甲后退数步,随即不安地检查了一遍机体状况,才震惊发现机械双臂已然略有破损。 初次交锋之后,林轻苏便有意避开直接和坎帕斯拼杀,转为保守的守势。此刻的驾驶舱中,林轻苏微微皱眉,小脸变得紧张起来,额前微微渗出汗珠。她单手握住操纵杆,另一只手飞快地按着各类按钮,调整机甲的数据参数,显然精神有着极大的消耗。 坎帕斯却依旧步步紧逼,试图把瓦伦逼迫至竞技场的死角。而瓦伦一旦进入死角,那便真正是再也无处可闪的境地,绝对被径直一斩爆开! 林轻苏眼底划过一丝不安的色彩,旋即冷静下来。微一咬牙,她双手一齐握在操纵杆上,然后绷紧小腿肌肉,打算强行突破那强悍的攻势。 下一刻,微传动系统接受到小腿处的肌肉收缩信号,并将其转化为信息数据纳入中央处理库,之后才被分流到机械膝处的集合处理器中。紧接着驾驶舱中电子屏讯号亮起,林轻苏深吸一口气,在驾驶舱中前倾身体,然后以决绝的凌厉气势猛然扳动操纵杆! 刹那间瓦伦暴起,机械手反握住双刃,一齐从坎帕斯右侧斩去。而后者从容左退,然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剑尖,径直点向瓦伦的胸部装甲。一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有着贵族决斗的诗情画意,极妙的防御了瓦伦的这波攻势,并且隐隐将自己的气势拔高到更可怖的层次。 林轻苏再次选择了绕侧攻击,同时也暴露了自己胸部的外装甲。而观众此刻却多是惋惜感慨。显然,这次坎帕斯站在危险距离之外,出剑也更早,既不会被机械脚踹中,合金长剑更是必先于瓦伦的反应而破开装甲的。机舱里的坎帕斯也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心说他的实战经验何其丰富,故技重施怎么可能得到好处? 瓦伦驾驶舱中,林轻苏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按下了某个参数决定项按钮。于是,真正的杀机悄然而显。 于是在即将被合金剑尖刺中时,异变,发生了。 …… 出乎意料的事情让人恍惚起来,观众的谈论声僵硬地凝固了。妙绝的构思,极佳的操纵。这一幕杀机逆转,让人无比震撼,几乎使人失声。 通过精妙绝伦的微操控,瓦伦的机械手指微微动了动,在前冲的同时,以巧妙力道甩出了反握的短刃。那一刹那的灵逸,有如神来一笔。 蓦然,两柄横空飞来的机械短刃沉重打在了合金长剑的剑锋上,爆出一阵火花后尽数碎成了残片。可合金长剑随之被弹开,于是瓦伦便抓住了机会,径直脱离坎帕斯的攻击范围,并且飞快移至坎帕斯的后方。紧接着,瓦伦稳住机身,两条机械手臂上悍然弹出了附带型利刃,其尖端则准确对准了坎帕斯的驾驶舱! 突如其来的逆转,堪称绝命的一击。 第二十四章 明目张胆的违规 机甲武器本身便是极精密的机械,具有充能锋锐等多种特性。机甲失去武器,便如同鸟失去双翼一样。可失去双翼的鸟仍然还有两足,失去武器的机甲也同样拥有铁拳利刃。瓦伦仍然还有全力一击的实力! 这一刹那,驾驶舱中的林轻苏圆睁着眼睛,孤注一掷地按下了操纵杆! 有的人押注坎帕斯会依旧延续连胜神话,也有人相信这名少女能够将坎帕斯打落神坛。观众席上,那些贵族们竟是紧张而激动地站了起来,狂热地注视着竞技场。究竟是绕后瞬杀的林轻苏能够一击毙命,还是经验丰富的坎帕斯及时反应过来? 而此刻坎帕斯依旧静静地站着,似乎是高傲,但在旁人眼中又像是因为震惊而忘记了移动。可就在铁拳利刃即将抵达驾驶舱时,其机械手臂却忽然轻描淡写地抬了起来,平静地反向握住剑柄,然后向身后刺去。 旋即,剑尖穿透了瓦伦袭来的机械手臂,并且顺势刺破了其胸部外装甲。 瓦伦沉寂了。机甲最重要的中枢装置,动力核心,就在胸部的位置。胸部外装甲被刺穿,大抵动力核心也被毁了。很难想象,那名英俊公子操纵的机甲能在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强劲的力道。 而从始至终,坎帕斯的机身几乎未曾移动一丝位置。 瓦伦驾驶舱中,林轻苏怔住了,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这种力道……绝不是普通动力核心的发力效率。」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阴霾,旋即悚然起来。 「我早该明白这一点的!下半局的初次交锋时,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动力核心是军用型号!绝对是军用型号!」 驾驶舱内的警示灯亮了起来,可林轻苏却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她扳动操纵杆,按下了数个按钮,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竞技场上,瓦伦的机械手指微弱地动了动,然后指向了坎帕斯的机甲胸部。 与此同时,杜怀尚且未抵达那座机修店,仍在焦躁地奔跑着。他默默祈祷或许是自己多虑了,按照林轻苏的水平兴许的确能打败守擂者的连胜纪录呢? …… 周围的观众首先是微微怔住,旋即脸色无比兴奋起来。看见这番场景,他们高声欢呼起来,雀跃着嚎叫着,仿佛看见什么令人振奋的场景,甚至激动地与陌生人拥吻。分明在那些晚宴上都是彬彬有礼的上流社会人物,会高声议论着政事和雅致艺术,可他们现在的模样就像是野兽。 “战无不胜!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这才是真正的强,奇迹一样的动作!” “简简单单,却又一击逆转局势!” “这是何等惊人的一幕!简直如同战神般自如凌厉!” 机舱里的坎帕斯听着耳麦里外界的呼声,不由得露出冷漠的微笑。这才是正常的情况。他眼底闪过一丝狰狞。坎帕斯当是这座地下搏斗场唯一的传奇。 如是想着,坎帕斯冷冷盯着近乎残废的瓦伦。后者依然强撑站着,机械手指却微微抬起,指向了坎帕斯的胸部装甲。 他几乎可以确认,那名女孩一定发现了动力核心的异常之处。机舱里的坎帕斯沉默着,眼底却闪出一丝暴戾的火花,一丝冰冷的、疯狂的念头开始生根,蔓延。 于是他缓缓操控着机械手臂伸向天空,张开五指,然后开始进行倒计时。 观众席上的贵族都停止了激动地喧闹,有人显得略微疑惑。他们知道这幅手势的倒计时,代表着的是胜利的倒计时。了如今瓦伦显然已经战败,这幅手势又有什么意义? 但有些贵妇人忽然回过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重新变得激动震颤起来。而很短的时间过后,许多观众都忽然明白了坎帕斯这幅手势的含义,也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兴奋地等待着倒数结束。 五秒。 四秒。 三秒。 二秒。 一秒。 无论是为了掩盖住自己的秘密,还是发泄此前被对方技巧压制的怒火,坎帕斯都觉得对方没有存活的理由。同时这位英俊的金发公子也不用担心触犯法律,首先参加搏斗的选手大都没有什么强势背景,其次搏斗场也有着“战时死亡概不负责”的条款。这两点成为了他的信心来源。 而倘若这里的裁判不宣布比赛结束,那这段时间就一直属于“战时”。可高台之上,裁判也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摩挲着手掌,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幕。而机械铃早已滚落到了一旁的角落,根本无人理会。这里是地下搏斗场,会有工作人员讨厌那些残酷的场面吗? 答案很明确,没有。 原本坐在瓦伦驾驶舱中的、等待裁判宣布比赛结束的林轻苏忽然回过神来,发现情况出现了问题——直到现在也没有裁判的警铃响起。她神色倏然恐惧起来,墨眸里溢满着名为不安的情绪,同时焦急按着驾驶舱弹出的按钮。但那一刺的威力似乎比她想象的还有凌厉,甚至破坏了驾驶舱的弹出系统! 随着突然爆发的刺耳刮擦声音,瓦伦驾驶舱的顶盖被合金长剑悍然划开一道缺口,于是刺目的灯光从上方涌入。林轻苏却忽然明白了一切。然后她出乎意料地变得平静起来,慢慢地抬起脑袋,向那缺口处望去。 然后她被一张厚重的机械手抓住了身躯,凌空提了起来。 少女纤长的发丝散乱开来,如同未经裁剪的温润丝绸,黑色的瀑布散坠在空中。林轻苏穿着纯白色的紧身连体作战服,身体窈窕有致的玲珑弧度被完美的勾勒出来,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神色之间弥漫着嗜血和残酷的期待。坎帕斯则缓缓抬起了合金长剑,剑尖挑在了少女的额前,勾动着所有人的心思,却并没有进一步下划。 “你果然……使用了军用核心!”林轻苏悬在空中,嘶哑地怒吼道,“这是违禁品!如果被当局知道了,你完全可以被判处一百年的监禁!” 第二十五章 及时的 “可惜没有人能够知道了。”坎帕斯的声音嘲讽地从机甲中传来,并没有经过扩音系统放大,所以连林轻苏也听得不甚清晰,何谈那些观众,“你为你所知道的付出代价——比如,死得毫无尊严。” 林轻苏一直错估了地下搏斗场的凶险程度,甚至连内部的一些隐秘事情都尚未了解。可她依然来了,于是便铸就大错。她将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以为胜可退,败亦可退。 少女沉默地扫视一圈周围的观众。他们每一人都将拇指朝下,眼底带着嗜血的快感,更浓郁散发出暴虐冷寂的气息。绅士们并不真正清楚坎帕斯的意图,或许他是想划开这名女孩的衣服来显出一份养眼的娇嫩风景。而贵妇人们就算清楚坎帕斯的暴戾秉性,却也毫无必要怜香惜玉。对于她们这种年老色衰的妇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样一名漂亮少女的死亡更加有趣呢? 坎帕斯开始饶有兴致地、缓缓地操控长剑划过少女精致的面容,一条血线延伸过了小巧的鼻尖,更有晶莹剔透的血珠缓缓渗出。可后者丝毫没有畏惧的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这台机甲。他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快,可旋即又想象着剑尖刺破少女心脏的模样,便忽然又露出了冷漠而残酷的笑容。 这无声的一幕是如此冰冷暴戾,正宛若无数篇黑暗的幻想童话。辉煌灿烂的地下宫殿中,巨大的铁皮人面无表情地拿着作为祭品的的公主,手中的长剑划过女孩的细腻肌肤。而宫殿内四周都是狂热的铁皮人信徒,他们虔诚地呐喊着,满脸崇拜。可公主即使身为祭品,也仍旧骄傲而毫无畏惧。任凭长剑划破衣裳露出雪白肌肤,亦或是刺破脸颊流出鲜血,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畏惧,只是要抬头看着铁皮人死去。 可公主的心底还是盼望着……会有个英雄忽然气喘吁吁地赶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用圣剑杀掉铁皮人,最后狠狠地训斥她一两句。 果然啊,面对死亡,怎么可能有人不畏惧呢? 细长的血线蔓延过精致的脖颈,凉意往下蔓延着。即将她的前胸作战服便会被挑破。念及于此,她羞耻地咬住了樱唇,好生难过,可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名公主是个猫一样的女孩,会叼着鱼讨好主人,会为主人分忧解难,会小心翼翼地照顾主人的情绪,一旦认定了什么,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但现在她就快死了,而且会死得毫无尊严。这只小猫悬在空中,看见周围全是期待着她的死亡的狂热观众,忽然觉得好生孤独,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想要她死。 怎么办啊?少女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合金剑刃划过胸前的作战服,露出了大片动人的雪白肌肤。少女握紧成拳的手掌中满是汗水,眼底闪过浓重的羞耻情绪。她还是很害怕,害怕得全身一动不动,可心中仍旧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喜欢的小情绪,止不住地难过幻想着也许能看到那个英雄的出现。 即使死亡的直接原因都是自己的愚蠢、自以为是以及天真。 即使她觉得这样让他来关心,实在是有些可耻可怜。 即使是……她知道这是幻想。 …… 玟博是一名「地下搏斗场」的门侍,负责每日午后至傍晚的执勤。尽管他才二十五岁,但他当职已经有四年了。这份工作胜在安稳舒适,薪酬也不低。而那些贵族其实是很容易讨好的存在。 他站在正门一侧,享受地呼吸着制冷后的空气,同时兴致勃勃地看向远处竞技场转投屏幕。那台名叫坎帕斯的机甲提起了另一名机甲驾驶员,并握着合金长剑,从后者的前额缓缓划下,挑过鼻尖,即将抵在纯白色的紧身作战服上。 玟博舔了舔嘴唇,满脸兴奋。那驾驶员的容貌动人之极,身材也勾人遐想,此刻面容上倔强和愤怒的意味中夹杂着浓重羞耻,更是撩动人心。坎帕斯即将为在场所有人献出一份香艳的礼物,可谓是无比激动人心的事情。 可紧接着他听见了脚步声从身后大门传来,便依依不舍地移开了视线。这类场景的确少见,错过一次可能就再也看不见了。但能从大门而非其余入口进来,那定然是身份特殊的贵客,不能丝毫懈怠。 他回身轻缓地打开大门,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在一旁,摆出最端正尊敬的礼仪。出乎意料地,客人显得很年轻。 一名身穿上城区校服的少年缓步而进,浑身湿透,走过的地板上布满水渍。玟博微微皱眉,便悄悄瞥了眼他的眼睛,却忽地悚然起来。在那名少年沾湿的额发下,透出的目光是如此令人战栗。 无论如何,应当的接待礼仪还是需要的。玟博强制自己摆脱那种恐惧,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同时恭敬道:“这位尊敬的客人……” “这里的特殊客户是有礼品的。”那名少年站在原地,伸出手指,然后撩开掩在额前的湿发,同时平静说道,“果壳机动公司的军用产品,单兵作战武器,三年前退出服役的版本。我要最新的一把。” 年轻的客人清晰准确地念着一个又一个的专业名词,而玟博听着便越发震惊。这座竞技场的确有赠送尊贵客人的纪念品,但那些能量剑都已经拆除了所有标识的结构,委实不可能被认出。即使有人对此产生疑惑,可多数没有进一步探询。 然而这位年轻的客人就是认出来了,而且还极准确地点出了制造公司、分类、版本型号等,这几乎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没问题……”直到开口说话,玟博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变得低哑起来,“请给我您的身份证明,我需要核查一遍。” 他的心中生出无数猜测,心想可能是审查部门发现了军用产品流入市场的端倪,便愈发恐惧和不安起来,甚至无端觉得这名年轻客人是前来调查具体情况的稽查使,有些后悔说出了先前那句话。 年轻客人说道:“好的。” 话音未落,一枚精致硬币便凌空越来。玟博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然后看了眼上面的图案,确认真伪后才缓了一口气,那些不安而畏惧的猜想也就随之烟消云散。 第二十六章 如同突至暗箭的正面宣战 那枚硬币上有着猫头鹰的图案,眼睛处则用暗金的金属涂料点了一笔,于是整幅画面就变得生动起来,可以说栩栩如生。在这座地下搏斗场中,这便是值得尊敬的身份象征,绝无一丝可能造假。 “尊贵的客人,保管室就在不远处,请您稍等片刻。” 玟博的神色已然变得绝对的恭谨起来,说完便转身向后快步走去。尽管确认了其vip客人的身份,可他心中仍旧还有许多疑问不解,毕竟这名年轻客人的举止委实奇怪。但这名年轻客人的眼神是如此的凶暴冷厉,他根本不敢深究。 快步走着,他却忽然打了个寒颤,无端觉得如果自己动作过慢,这名年轻客人甚至会直接杀了他。这分明是丝毫没有理由的想法,却蓦地出现并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脑海。 …… 大门处有着敞亮的玻璃窗户,最顶端装着转投屏幕,可以看见竞技场的战况。装修风格以野兽搏斗为主,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抽象气息。门侍已经走了,此刻只有那名年轻客人的身影。 年轻的客人走近玻璃窗户,然后直接向下方的竞技场眺望而去。周围观众席上的贵族们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竞技场,娇媚动人的少女即将被羞辱处刑至死。那些窃窃私语声、赞美声、惊叹声混着机器运转声,在宽敞华丽的地下搏斗场中微显吵闹。 站在玻璃窗内,他的视线扫过竞技场的每一处角落,神情却是毫无波动,眼睛如同古井无波,透出一种怪异的绝对平静的感觉。 「绝对平静」。 那名少年手里握着一枚通讯枢纽。 通讯枢纽能够接通系统内任何的终端,进行无线通话。在此之前,这枚通讯枢纽一直都挂在门侍的腰间。不过门侍显然没有发现被盗。 微微眯起眼睛,他将枢纽插入了智能手机的外接口。 一般的智能手机属于贫民象征,绝无这种适应性外接口。那么结论很明显了,这部智能手机经过了改装,实际性能必然远超普通的手机。 年轻的客人将智能手机放在唇边,轻声念出了一句话。 …… …… “你使用了军用核心。” 以极高的音量响彻全场,在这座恢宏可怖的杀戮宫殿中回荡震撼着。这道声音的语气平静无比,却如同一柄利刃横空出世,带着凌厉的质感。观众席上顿时便一片哗然,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代替了原先的震惊与赞叹。 地下搏斗场的高层观众席上,苏利文微笑着坐在温暖舒适的座椅上,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信息终端手表,眼底闪过一丝期待之色。而场中的坎帕斯机甲忽然停住了动作,他几乎能想象出驾驶舱中那位贵公子气急败坏的模样。 “不知是哪位高人?分明是水平上的差距,竟然被您说成使用军用核心——这可是严重的诽谤啊。” 冷漠的声音从坎帕斯机甲的扩音系统中传出,淡淡地响彻全场。而被机甲提在空中的林轻苏脸上划过一丝不敢置信的神情,紧接着却松了一口气。随着坎帕斯的回应,全场忽地安静了,似乎在等待那道声音再一次出现。 “我在地面上看见了一双机械短刃,想必是与你作战的那名机甲的武器。它的名字是瓦伦e型制式短刃,配备机甲用以近身作战。即使保养不到位,凭借着民用核心输出峰值是无法一击将之打成碎片的。” “之前那双短刃就已经遭受重创,自然便会完全性崩裂,外行就不要……” “配机甲武器都是拥有自我调整系统的,在能量没有耗尽的情况下不会出现完全性崩裂的状态——除非某一次攻击的力道高过了它的防御上限。可此时机械双刃的碎片上还看得见液体能源的流淌,你打算对所有观众说它没有了能量?” 全场寂静,观众似乎在紧张地等待着坎帕斯的回应。战神是他们长久以来所追求的信念和狂热,如果坎帕斯的确使用了军用核心,那对他们将是沉重的打击。 可坎帕斯机甲沉默地松开了林轻苏,然后收回了合金长剑,却没有任何进行回应的意思。相反,机甲摆出了准备作战的姿态。而林轻苏便随之径直坠地,身体在沉闷的撞击声中与地面猛烈碰触,如同精美的瓷器落在了地面而即将破碎。 她躺在瓦伦机甲的残骸旁,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浑身如同开裂般疼痛。可她凝望着高阔的天花板,忽然无声地笑了。那一刻,灿烂的笑容宛如盛开在废墟中的鲜花。 她听得出那道声音的主人。 「诶嘿,老师来了,你可死定了呢。」 英雄来了。 …… 玟博捧着沉重狭长的合金华箱,快步走在长廊中,脚步极其匆忙。可他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些疑虑,开始回忆自己先前经历的一切,不禁生出对那名年轻客人的怀疑。 先前他对那名客人言听计从,程度可谓是惧之如异兽。可原因何在?玟博皱起双眉,心中的疑虑愈发深重,同时越发觉得那名年轻客人的身份有问题。如是想着,他打算向上级询问一部分档案资料 单手摸在了腰间,他准备接通通讯枢纽。然后他的脸色倏然一变,暗骂糟糕,然后便听见了一道音量调至最高的声音。 “你使用了军用核心。” 这句话的音量是如此之高,以至于玟博的双耳发麻。他颤抖地握住双拳,神情变得不安而畏惧,但眼底却闪过一丝暴怒。丢失了通讯枢纽,还使竞技场正常比赛受到阻碍,他将得到的惩罚会无可想象。他扔下了合金华箱,便咬牙切齿地大步奔向正门处。 「能够有机会拿走我那枚通讯枢纽的,只有那名年轻客人!该死的,无论你是谁,都违反了搏斗场的管理条例,等着付出代价!」 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在玟博清醒前的最后一瞬,那名年轻的客人如同鬼魅般从走廊拐角出现。他单手拿着智能手机放在唇边,似乎在说着什么话语,然后便有一把木椅迎面砸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