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不再是传说》 第五十章 先难后易(一) 第五十章先难后易(一) 国庆节过后,任营岩便开始着手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的事情。 按照常规,一定是把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分成两步走,先通过厂党政联席会议定下机构精简合并方案,然后再研究讨论并通过中层干部调整任免事项。但是任营岩没有按常规出牌,他经过反复斟酌考虑,认为按这种常规做法,一是耗时过长,因为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涉及到不少人的切身利益,相互扯皮的事情肯定是在所难免,分两步走就要扯两次皮,费两次事;更何况他已经向庞市长承诺三个月后纸厂要实现当月不再亏损,要做到这一点,机构精简合并和新的中干人选尽快到位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如果新的中干人选不能尽快到位,自己的扭亏思路和措施就很难落实到位,自己对庞市长的承诺就会成为一句空话!二是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拖得时间一长,就会给一些人制造了上串下跳、相互串联、建立攻守联盟的机会,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会增加这两项事情的工作难度,势必使时间拖得更长,甚至不排除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 所以任营岩决定,快刀斩乱麻,把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同时进行,定一个机构,任命一个中干正职,暂不研究副职,由正职提名推荐后下次开会研究决定,暂不研究副职的好处,一是可以节约宝贵的时间,二是给正职推荐副手的权力,既能体现自己对正职的信任,又利于正、副职今后的协力合作;而且第一个要研究的精简合并的部门和这个部门的正职一定要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以此达到先难后易,敲山震虎的作用——这个部门任营岩定为人事劳资处,即把党委系统的组织人事科和行政系统的劳资处合并,免去劳资处刘琦的处长职务,由组织人事科科长齐昊元担任合并后的人事劳资处处长。 正如任营岩事先想到的那样,组建新的人事劳资处和这个处处长的人选安排确实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由于人事劳资处谁都知道是一个权利很大的部门,它不但掌握着全厂一般干部和工人的人事调配权,而且掌管着全厂职工工资评定、调整的实际操控权,每个厂领导都希望这个部门的处长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再加上刘琦事先已经做足了工作,不少厂领导包括党委书记王忠都收了他的好处,自然都要想方设法地把刘琦留在人事劳资处处长的位置上。 在厂党政联席会议上,当任营岩提出把组织人事科与劳资处合并为人事劳资处的时候,与会的另外六位厂级领导都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算是一致通过了——其实职代会上职工代表的情绪他们还记忆犹新,这种机构精简合并已经是民心民意,包括这六位厂级领导也看到这已经是不可阻挡的趋势;王忠虽然觉得自己管得部门少了一个且权利被削弱,但大势所趋,他也认了。 但是在任营岩提出新任人事劳资处处长人选是齐昊元,让大家发表意见时,会场一时冷了下来——因为谁心里都明白,这是一个既敏感又难表态的事情。 王忠虽然在职代会上曾经明确表态支持任营岩在行政系统的中干任免权,但是那种表态并不是发自内心对任营岩的支持,而是迫于无奈;现在又收了刘琦的好处,而刘琦确实是自己的人,所以能把刘琦留在人事劳资处处长的任上,是最理想的事情;但是碍于自己是党委书记,他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任营岩提出的人选,于是选择了沉默,想待时待势而定。 因为在厂党政联席会议上,王忠是厂党委书记,职位最高,所以他一旦保持沉默,其他厂级领导也就不好抢在他之前发言了——这也是官场的一个潜规则,说是会上民主平等,实则发言、行事按官职分先后,看资历论排顺序。 看到会议冷场,任营岩采用了激将法,他不疾不徐地说:“既然大家没有反对的意见,人事劳资处处长就定为齐昊元;侯乘道主任,请你把这条作为党政联席会议决议记录下来。” 任营岩的话刚落音,就听见一个声音说到:“慢着,我有不同意见!”莫怀诚终于按捺不住,跳了出来。莫怀诚在讨论人事劳资处处长人选时,原本是准备给王忠敲敲边鼓、呐喊助威的,现在看到王忠稳坐钓鱼台一声不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看着大局就要敲定,只好不管不顾地跳出来了;其实莫怀诚哪里晓得,王忠心里比他还急,更急切盼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任营岩的决定。 看到莫怀诚站出来说话,王忠连忙对任营岩说:“任厂长,我们先听听莫总工的意见再做决议吧。”说完,又用鼓励的眼神望着莫怀诚说:“莫总工,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就大胆地讲出来,我们党政联席会是讲民主的嘛。” 莫怀诚在职代会上已经几次领教了任营岩的厉害,一直是心有余悸,这次站出来也是迫不得已、一时冲动,但是看到王忠那种鼓励的眼神,心里有了底气,赶忙理了理心绪,尽量平静地说:“任厂长,有一个情况我想提醒你注意一下,好不好?” “好啊!刚才王书记不是说了吗,我们党政联席会是讲民主的,有什么不同意见,你尽可以发表;其他同志也一样,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都摆到桌面上;我们党一贯实行的是民主集中制,说的就是民主基础上的集中,集中指导下的民主嘛。”任营岩原本实行激将法,就是要把持不同意见的人激急,让他们站出来反对自己,从而达到一战而屈人兵、敲上震虎的效果,而这种效果,对于紧跟而来的大规模人事调整有着威慑和开路的戏剧作用;看到自己的激将法有了效果,任营岩自然是导演着这出戏的剧情往下发展。 莫怀诚误解了任营岩民主集中这番话,以为他也在引导自己发表不同意见,所以就侃侃而谈起来:“我们在挑选人事劳资处处长这个人选时,必须要基于这样一种基础,就是人事劳资处处长,必须是一个非常熟悉劳动工资业务的干部,为什么这样讲呢?任厂长可能不了解,劳资业务是一种技术性要求很高的工作,同时也是一项政策性要求很严的工作,我先说说它的技术性:就拿工人的工资说吧,我们现在实行的是八级工资制,但不同工种的工人,又执行的是不同的八级工资制的工资标准,厂里几千名工人,少说也有几百个工资标准,每月发工资,光是算这些工资数,就繁杂的不得了,更何况还要计算每个人的奖金系数、工龄系数、岗位系数等等,如果把这些工作交给一个不熟悉的人去做,非乱套不可!下面我再说说它的政策性,据我所知,国家从中央到地方,这些年下发的有关劳资工作的红头文件少说也有上千件,几乎对所有类型的人、所有涉及到的事都有不同的规定,而且要求严格执行;就拿我们在座的说吧,你任厂长由政府系列的副科级调任到企业的正处级,工资怎么高套,和工会赵主席由部队的正团级转业到企业任副处级工资怎么平套,红头文件都有明确和不同的规定;再说我和王书记、黄副厂长,虽然我们三个人都是同一个学校毕业、同一天分配到纸厂,但是工资标准各不相同,王书记不说了,人家是正处级,工资比我俩高很多,就说我和黄副厂长吧,我比他也多了几十块钱,为什么呢?就是我有高级工程师的技术职称,这就是政策的区别。所以说,技术性、政策性这样强的工作,绝不是一个外行能承担得了的。我的意见发表完了,请任厂长斟酌参考。” :“莫总工,你的意见发表完了,可是你对人事劳资处处长的人选还没有表态呢?”任营岩逼着问莫怀诚。 莫怀诚从内心上来讲,和王中一样希望刘琦留在任上,他也和王中一样认为刘琦是自己人且收到刘琦的好处,同样和王中一样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任营岩的意见;他上面说的那番话,只是想通过介绍劳资工作的难度,引起其他人的共鸣,希望通过别人的嘴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这也是莫怀诚老谋深算的表现。但是任营岩这么一逼,他已经没有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说:“既然任厂长让我表态,我认为刘琦比齐昊元当人事劳资处处长更合适一些,因为刘琦搞劳资工作多年,业务比齐昊元更熟悉。我的意见对不对,请任厂长斟酌。” “莫总工已经表态了,其他领导的意见呢?”任营岩望着在座的人问。 虽然莫怀诚已经带头说出了反对意见,但是其他有同感的人仍然不想主动站出来反对任营岩的意见,而支持任营岩意见的人一时也找不到反对莫怀诚的理由,会议再次哑场。 为了打破僵局,任营岩点了周和的名:“周副厂长,你是干劳资的出身,谈谈你的看法吧。” 任营岩蛮以为周和会站在自己一方,反驳莫怀诚的说法,哪知道周和这个书呆子又一次“惯性”思维,做出了完全令人失望的表态:“莫总工上面说的话确实符合劳资工作的实际情况,劳资工作技术性强、政策性强我是有体会的,所以我的意见是:能否暂时把刘琦留在任上,然后给他配备一名聪明好学的副处长,等这位副处长工作熟悉了以后,再把刘琦换下来。”周和说的斟字酌句,他以为自己这种变通的办法既不得罪刘琦以及支持刘琦的领导,又能迎合任营岩对刘琦印象不好的心理,殊不知这使任营岩想起杨洪局长曾经告诫过自己的那句话——“周和这个人,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40岁出头的人了,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关键时刻,他不一定能和你站在一起,你一定要盯紧他,不要让他辜负了你。”——任营岩既佩服杨洪局长看人的准确,又对周和自以为圆滑的待人处事方法极端不满,决定对这个人一定要找机会教育并教训一下,让他从内心深处明了,和我一起工作是没有中间道路可走的! 第五十一章 先难后易(二) 第五十一章先难后易(二) 任营岩要教训一下周和的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考虑更多的,则是扭转莫怀诚和周和发言后形成的不利局面,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在中国,绝大部分人的习惯都是顺向性思维,具体到会场上,就是只要开头发言的人说了什么观点,其他人大都会顺着这个观点往下说,这是大家从小或长期接受传统教育形成的思维习惯,人们所说的“随大流”就是说的这种现象;人们所缺少的,就是散发性思维和逆向性思维,要说国人的劣根性,恐怕这也是其中之一;如果后面的厂领导都随着莫、周两个人的观点表态,会议局面就要失控了。 稍加思考后,任营岩对大家说:“上面莫总工和周副厂长说劳资工作政策性强、技术性强,这些都是事实;不过我想提醒各位领导一下,你们都是做领导工作的,考虑问题一定要全面一些,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人事劳资处处长的人选,而不是劳资处处长的人选,”说这话时,任营岩有意把重音放在了“人事”两个字上,“所以,我们在考虑这个人选时,不但要基于劳资工作技术性、政策性强,还要充分考虑到人事工作的重要性、严肃性和严谨性。”说到这里,任营岩话锋一转,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了王忠身上,“王书记一直管理组织人事工作,对这一点应该是体会深刻——政治上强,应该是对做组织人事工作干部的第一要求,我这话没错吧?王书记。” 王忠现在心里正美滋滋的,因为莫怀诚和周和的话,正说在他心坎上,他没想到任营岩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所以仓促之间,也就顺着任营岩的话说到:“任厂长说的不错,我这些年主管组织人事工作,体会很深,组织人事工作的确很重要、毛主席同志也说过嘛,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组织人事工作主要就是管理干部的,是一件很严肃和严谨的事情,不能有半点的含糊。” 趁着王忠说话中的间歇,任营岩趁热打铁,又插问了一句:“这么说,王书记也认为管理组织人事工作的人,政治上一定要很强了?” “不言而喻,不言而喻,是这样的------”王忠此时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顺着任营岩的话说。 “既然王书记也同意这个说法,下面我们就比较一下,齐昊元和刘琦这两个人,那个在政治上更强一些。”任营岩不失时机地把大家的思路引导到自己的思路上来。 一听任营岩这样说,王忠认识到自己上当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要说工作能力,刘琦还凑合,但是要论政治表现,刘琦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可以说是麻线提豆腐——提不起来;但是自己这碗水已经泼了出去,想收回来是不可能了。 莫怀诚从任营岩把话题转到王忠身上起,就想到任营岩肯定是别有用心,等到任营岩提出齐昊元和刘琦两个人哪个政治上强,莫怀诚知道刘琦已经是大势已去,心里暗暗埋怨王忠是个蠢蛋。 周和此时心里也很后悔,后悔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领导,怎么就没学会和任营岩一样全面看问题;更让他忐忑不安的是,自己曾经承诺过任营岩支持他的工作,可是到了这具体事情上,怎么这样不小心,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 工会主席赵林对莫怀诚和周和要把刘琦留在处长位子上的观点,打心眼里反对,但是一直又找不出反驳的充分理由,现在听到任营岩说要比较齐昊元和刘琦哪个政治上强,心里豁然开朗,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说到齐昊元和刘琦哪个政治上强,我这里有个情况需要在会上介绍一下,不过在介绍这个情况之前,我先做一个说明:就是这个情况任厂长原来叮嘱过我,不要在职代会这样的公开场合讲,原因是这个情况涉及到了一些在座的领导,讲到职工面前,就会影响到厂领导班子的内部团结;不过我现在只讲有关刘琦的部分,刘琦不是厂级领导,介绍他的情况,和任厂长叮嘱的话没有矛盾。”说到这里,赵林看着任营岩征询道:“任厂长,那我就把职工检举揭发刘琦的情况说给在座的领导听一下吧?” 在座的厂领导除任营岩外,都不知道赵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看着赵林说的挺严肃,也都急于知道谜底,会场一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注视着赵林。 任营岩此时正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反驳莫怀诚和周和的观点,所以马上用鼓励的语气对赵林说:“赵主席,你就把职工检举揭发刘琦的情况说给在座的领导听一下吧。” “大家都知道,我们召开职工代表大会期间,曾经在厂子大门、宿舍、食堂、家属楼等地方设置了几个意见箱,收集全厂职工对扭亏增盈工作的意见和建议,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从这几个意见箱中,我们不但收集到不少好的建议和意见——顺便说一下,这些好的建议和意见我们在职代会的总结中都已经采纳了,令我们感到沉重地是,其中还有上百条检举揭发材料,都是反映我们干部队伍中的不正之风的,包括我们厂级领导的不正之风!”说到这里,赵林的语气及沉重又愤慨,引起包括王忠在内这些屁股上有屎人的不安,他们生怕赵林在会上把这些职工检举揭发的事情说出来,让他们大面子上过不去。设置意见箱的事他们都清楚,原来只是不明白职代会上任营岩和赵林为什么没有提这件事,现在他们才知道,任营岩和赵林是把这些炸弹用在中干调整这一战场上来了。 任营岩担心赵林话多失误,影响了主攻的方向,连忙插话说:“关于职工反映我们厂级领导不正之风的,不少情况都是职工的分析和猜测,是不是事实,有待我们以后调查落实,请赵主席今天只把有关刘琦的内容给大家通报一下就行了。” 说起悬挂检举箱鼓励人们检举揭发当权者的不良行为,中国自古以来就由此传统:据历史资料记载,举报箱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的魏国,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了——公元前403年,魏国创立者魏文侯任用李悝为相,支持他的改革;李悝在魏文侯时,任相10年,主持变法,是战国法家的始祖;为稳定社会秩序,李悝帮助魏文侯建立了举奸揭凶、惩污治吏的举报制度,并设置了一种叫“蔽竹”的举报箱,这是我国最早出现的举报箱;“蔽竹”是一个圆形的筒,长约尺许,上方有一个大约三寸见方的小口,以便检举人将写有揭发内容的竹简塞入筒内;“蔽竹”通常设置在人们不常到的街道即“僻巷”,以避人耳目,便于举报。到了西汉,出现了一种叫“垢筒”的举报箱;汉宣帝时期,颍川土豪结党营私,鱼肉百姓,形成—霸,无人敢治;汉宣帝便派胆识过人的赵广汉出任颍川郡太守,赵广汉到任后,决定进行彻底治理,为民除害;但由于不知地方上的详细情况,赵广汉苦苦思索对策,有一天灵光闪现,他从存钱罐中受到启发,制作成“状如瓶,为小孔,可入不可出”的垢筒,起到能够“及得投书,削其主名”(保护投诉人)的作用;垢筒制成后,赵广汉便令部下拿到各地悬挂,并张贴告示,鼓励民众投书举报,保证为吏民保密;经过一段时间,收到很多举报信,赵广汉根据举报信提供的线索,组织力量打击罪犯,终于使奸党散落,社会得到稳定。到了唐朝武则天时代,检举箱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时有很多反对武则天当女皇的事件发生,武则天知道在中国当个女性皇帝,会有多少人反对,她更知道夺得她夫家天下,那些姓李的皇亲国戚,该如何跟她不共戴天?所以在和这些对立面作斗争时,需要有人检举揭发这些人暗中的不轨行为和他们的贪污腐化的证据,。有一个叫鱼保家的,很知女皇的心思,他做了一个铜箱子,起名“铜匦”。据资治通鉴载:“其器共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窍,以受表疏,可入不可出。”武则天下令用铜烧铸,一匦四口,涂上青、丹、白、黑之色。青匦置于东,曰“延恩”,献赋颁、求仕进者投之;丹匦置于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白匦置于西,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黑匦置于北,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铜匦放在午门外,这就是武则天的“举报箱”。为鼓励普天之下的人民,不分男女老幼、官员平民,人人都要积极参与告密,武则天规定检举人可以直接进京把检举信件投入铜匦并且诏令:“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就是说地方官员有义务好生招待进京的检举人员,不许过问检举内容,并且一定要替检举的人备车,好吃好喝供着,派人护送到武则天銮驾所在,完成神圣的检举之旅。“所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也就是说检举者所告材料属实,就破格封官;查下来不符事实,也不追究诬告。这样一来,大家的积极性都被发动起来了,一时间“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形成了举国上下争相检举的。武则天通过这些举报信掌握了不少情况,并且以此为依据,狠狠打击了贪官污吏和反对派,強化了自己的统治。到了共产党领导的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1931年,我国出现第一个反腐倡廉举报箱——这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工农检察部控告局设置的,这个举报箱挂在jx省高兴区苏维埃政府内,正面用毛笔工工整整地书写着三个大字:“控告箱”,控告箱体积为16x18x185厘米,其左、右两面分别用毛笔写满了小字,内容为举报的意义和原则,充分体现了共产党人反腐倡廉的决心,深得民心并维护了党的纯洁。 无可否认,检举箱这个东西是双面刃,它在起到惩治贪官污吏的同时,往往也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成为这些人诬告忠良的工具,武则天时期就出现了不少这样的情况;要避免检举箱的负面作用,关键是掌管和处理检举信件的人一定要头脑清醒、公正处事,不徇私枉情,不狭私报复,一切依事实为依据,一切结论都应该放在调查研究之后。任营岩和赵林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俩才没有在职工代表大会上公布职工检举揭发的情况。 第五十一章 先难后易(三) 第五十一章先难后易(三) 任营岩提醒赵林只把有关刘琦的内容给大家通报一下,赵林自然领会任营岩的用意,语气很严肃地说:“关于职工反映我们厂级领导不正之风的材料,我们工会会提请厂党委和厂行政领导专题研究和处理,至于职工反映刘琦的问题,我们已经做了一些初步的调查,有不少问题已经可以确定,可以确定的问题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刘琦利用一些职工申请调动工作的机会索要烟酒和其他礼品,甚至是现金,名义上是去上级部门为他们办事需要这些东西,实际上这些东西有相当一部分为他自己占有,有一个事实在座的都知道,刘琦平时抽的是好烟,喝的是好酒,这与他的工资收入极不相称,揭发这种问题的职工匿名的不算,实名检举的材料就有十六封,我们已经向这十六名职工做过调查,件件属实,无一夸大,我们都已经做了笔录备查;职工反映刘琦的第二个问题是以权谋私,其中一个典型事例就是占用厂里三个农转非指标,一次性把老婆、儿子和女儿的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刘琦对外称这三个指标是市上有关部门带帽下达给他的,我们也到这些部门去做过调查,实际上是刘琦采用瞒天过海的手法,以厂里的名义先报后批的,顺便说一下,为刘琦办报批手续的有关部门的经办人已经因受贿问题被组织上处理,至于刘琦是怎样打通这个关节的,我们不得而知;职工反映刘琦的第三个问题是伙同财务科科长仵瑞芬多次截留职工奖金,设立小金库,供他们少数人挥霍使用,他们截留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劳资处多算、财务科少发,差额部分留在小金库,二是以各种名义克扣多个部门奖金数额,克扣部分也计入小金库。对于刘琦这样的干部,我个人意见,不是该不该留用继续当处长的问题,而是应该按党纪厂规给予纪律处分的问题!所以我不同意刘琦担任人事劳资处处长,齐昊元同志虽说不熟悉劳资工作,但是不熟悉可以学吗,我赞成任厂长的意见,由齐昊元同志担任人事劳资处处长。”赵林旗帜鲜明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听了赵林对刘琦问题的介绍,其他人倒没有多少惊奇,因为这些问题本来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私下里大家也常议论,只是赵林把它正式提到了党政联席会上了。可是王忠坐不住了,他有些恼羞成怒:原因很简单,他想,对干部的调查和处理,是我党委书记份内的事情,现在你任营岩和赵林把调查刘琦问题的结论都提到会上了,竟然事前事后跟我这个党委书记一个字都不提,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想到这里,王忠头脑一热,脱口说道:“赵林说的这些事情,我这个党委书记怎么不清楚?!对干部的调查处理,是我们党委系统的职责职能,也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关于刘琦的问题,等我们党委重新调查后再作结论吧!”王忠的语气十分的霸道。 “王书记这样说不妥当,”赵林当即进行反驳,“对干部的调查处理,是党委系统的职责范围,这一点谁都知道,但是我们工会同样也有这方面的权利和义务,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法第六条规定,维护职工合法权益是工会的基本职责,工会可以依照法律规定通过职工代表大会或者其他形式,组织职工参与本单位的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第二十五条还规定,工会有权对企业、事业单位侵犯职工合法权益的问题进行调查;我们调查刘琦的问题,就是通过职工代表大会的形式进行的,完全符合工会法的规定;刘琦索贿受贿、以权谋私和私设小金库的问题,都损害了全厂职工的合法权益,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能因为是工会调查的就不予承认!更何况我们只是调查,并没有处理,也无权处理,怎样处理,那才是厂党委和行政上的事情,党内怎样处理,由党委来定,至于行政上怎么处理,应该是行政上的事情,王书记既做过厂里行政上的最高领导,现在又是厂里党委最高领导,对于党政职责的区别,我想应该比我们这些在座的都清楚吧?”赵林意犹未尽,还想继续说下去。 “赵主席,我们还是听听其他领导意见吧。”任营岩及时打断了赵林的话头,他担心赵林继续说下去一旦言辞不当彻底激怒了王忠,就会形成僵局,影响了会议的进程,但是从内心讲,任营岩还是非常赞赏赵林,因为赵林用工会法的大道理压制住了王忠,使王忠有苦难言。 “黄副厂长,说说你的看法吧,”任营岩没有再给王忠反驳的机会,直接点名让黄智发言。 黄智毕竟当了多年的厂领导,马上领会了任营岩的意图,接上了话说:“劳资工作技术性强,这一点也不假,但是做这个技术工作的人主要是劳资员,而不是劳资处长,从这点意义上讲,处长这个人选的标准,技术性强不是唯一的;刚才赵主席讲的刘琦的那些问题,我也早有耳闻,职工意见确实也很大;上面王书记和任厂长也讲了,管理组织人事工作的人,政治上一定要强,所以我认为,人事劳资处处长这个人选,齐昊元更合适一些。” “李副厂长的意见呢?”黄智表态后,任营岩又问李健。 李健从内心讲也是不看好刘琦的,但是他和黄智不一样,黄智婉拒了刘琦的请客吃饭,而李健是吃了刘琦的饭,收了刘琦的礼,这就叫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再加上又看到王忠护刘琦的短,所以关键时刻没有了底气;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的国有企业刚刚开始转轨变型,像李建这样的长期从事销售工作的干部,他们的销售理念还往往局限于人际关系,还是简单地认为销售工作就是讨好客户,搞好关系,还没有认识到销售和营销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内涵却大不相同,所以他们习惯着眼于平衡人际关系,殊不知即使是人际关系,也是多边的、多变的、相对的,假如你没有一个做人的准则和底线,只是一味地讨好人,无原则地耍圆滑,最终只会自食其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惜是李健当是还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当任营岩点他的名,让他表态时,李健选择了圆滑:“我觉得上面几位领导说的话都有一定的道理,作为一名刚刚上任的副厂长,我还没有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验,还是选择弃权比较合适,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李健说完,参加党政联席会的七位领导就都表了态,很显然,意见没能统一,会议出现了冷场。 负责记录的厂办主任侯乘道拿着笔,一时不知道怎样写决议的文字,便询问任营岩:“任厂长,决议怎样写?” 任营岩此时正考虑着怎么收场,一时没有理会侯乘道。 侯乘道虽然也收到刘琦上门送的烟酒,但是属被动收礼,因为有理不打上门客,他不好意思把刘琦拒之门外,但是侯乘道牢记着任营岩和自己谈话时叮嘱的那段话:“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一下,党政联席会讨论中干队伍调整时,肯定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复杂局面,作为厂办主任,你在会上一定要紧密配合我的意图,必要时,我们有可能还要扮演双簧戏。”看到任营岩举棋难定,侯乘道又有意识地提醒任营岩:“任厂长,关于任命谁担任人事劳资处处长的决议是按照表态人数多的意见写,还是按照正确意见写?你决定吧。” 任营岩听出了侯乘道话里的意思,这个意思同样和自己的意思不谋而合,于是对大家说:“从这次党政联席会开始,我们以后讨论决定重要问题,不能以不同意见人数多少来做决定,我们不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上议院、下议院,不能以票数多少决定厂子的命运,我们是民主集中制的社会主义国家,是国有企业,我们的一切决定,要以有利于工厂的发展为前提,这一点是不能含糊的事情!毛老人家也说过,真理有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更何况在刘琦和齐昊元谁来做人事劳资处处长这个问题上,明确表态的意见是三比三,一人弃权,正确意见也不是少数,所以我决定决议如下,请侯主任记录下来:经厂党政联席会议讨论研究,决定撤销厂人事组织科和劳动工资处,成立人事管理和劳动工资处,任命齐昊元为人事管理和劳动工资处处长——下面我们讨论第二个议题。” 看到任营岩的语气不容置疑,王忠、莫怀诚等人虽然肚子里有气,此时也不好公开站出来反对,更不愿意为了刘琦引火烧身,也就不再言语了。 最难的问题解决了,下面的议题就进行的顺利多了。 第五十三章 水到渠成 第五十三章水到渠成 毛老人家有句话说得好,叫“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刘琦问题的解决,再一次证明这个道理的正确性:由于任营岩和赵林在党政联席会上旗帜鲜明地坚持正确意见,而且做到了有理、有利、有节,使王忠、莫怀诚、周和以及李健不得不认识到,任营岩想做到的事情,如果自己想反对、抵制或者迂回,都是不可能阻止得了的,搞不好反倒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更何况扪心自问,任营岩和赵林坚持的意见确实也是符合实际,他俩也没有私心的成分,都是为了厂子好。正因为这样,他们虽然肚子里还是有气,但是在研究后面的问题时都采取了明智的态度和立场;尤其是王中和莫怀诚,他俩曾经亲耳听到杨局长传达的庞市长、市委组织部关于厂中干任免权归任营岩的指示,更是心有忌惮,觉得为了刘琦这样的人和任营岩对抗不值得。 所以当任营岩宣布讨论下一个问题后,王忠抢先发言说:“我提个建议:我们这样一个一个人地讨论研究效率太低了,是不是由任厂长把所有部门正职人选一下子全提出来,个别有不同意见的再研究一下,没不同意见的就一次性通过,大家看行不行?” “王书记这个建议好!我没有意见。其他领导呢?”任营岩看到王忠改变了态度,心中暗自高兴,马上表示附和。 “同意。”“同意。”看到两位主要领导意见都一致了,其他几位厂领导都乐得随声附和。 “既然大家都同意王书记的建议,那我就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办。”任营岩开着玩笑说,“党要指挥枪嘛。”大家也都笑了起来,刚才会场上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扫而光,变得很轻松。 “我先说一下几个车间的主任人选:造纸车间、整理车间和机修车间三位主任不变,仍然由童宝祥、郑佩玉、谢志义担任;制浆车间主任王洪波另行安排工作,车间主任改由侯乘道同志担任,需要说明一下,调整王洪波同志的工作,是因为他性格比较懦弱,不适合在生产一线做领导,没有其他原因。对这四位车间主任人选,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 “没有。”“同意。”在场七个厂领导意见完全一致。 “那就全体通过了。下面我再说一下机关部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这次职代会上,职工代表们对机关部门重叠臃肿意见很大,综合职工代表们的意见,结合我们工作的实际需要,我认为我们机关部门应该这样设置:第一,合并生产处、设备科和技术科,成立生产指挥协调中心,全面计划、指挥和协调全厂生产系统工作,这个中心的主任由主管生产的黄副厂长兼任,四个车间主任兼任副主任,另外再配一名分管设备、技术的副主任:第二,合并全质办和检验科,成立质量检验科,由王洪波同志担任质量检验科科长;第三,合并教育科和档案室到厂办,由张达纯同志担任厂办主任,朱自立同志担任厂子弟学校校长;第四,合并武装部到保卫科,由谭虎同志担任保卫科科长;第五,合并销售科和供应科,成立营销中心,由李健副厂长兼任营销中心主任;第六,总务科、劳动服务公司仍由张孝悌、马华分别担任科长和经理;第七,为促使覆铜铂原纸项目尽快上马,我提议临时组建项目处,由朱志浩同志担任项目处处长;第八,成立综合经营办公室,由张鸿亮同志担任综合经营办公室主任;第九,财务科科长由于是局、厂双重管理干部,需要和工业局党组协商是内选还是外派,人选暂不确定;第十,党委系统人事科、武装部、档案室划归行政系统后,其他部门怎样设置,这次会议暂不研究。最后说明一点,各部门、各车间副职,由新任命的正职和主管副厂长联名推荐后,再提交党政联席会议研究。” 对于这个机构精简和各部门正职人选的一揽子计划,任营岩事先估计有人会提出两个问题,一个是原属于党委系统的人事组织科、武装部、档案室被合并划归到行政系统,会不会被认为是削弱了党委的权利;另一个是把朱志浩、张鸿亮由一个一般干部一下子提成中干正职,会不会引起在座这些干了几十年才好不容易当上厂级领导的人的妒忌和反对。对于任营岩估计的第一种现象,在宣布完人选名单后并没有出现,原因是所有参加会议的厂领导都意识到这是符合民心民意,大势所趋的事情。对于任营岩估计的第二种现象,还是出现了:问题没有出现在张鸿亮身上,因为新成立的综合经营办公室,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个新生事物,他们并不清楚它是工厂挣钱的另一个渠道,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所以谁来当这个综合经营办公室的主任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问题出在了朱志浩的身上,因为谁都知道上新项目对于一个企业来讲是一件大事,谁能掌控这个项目,谁就有可能主宰这个企业的未来! 首先是莫怀诚站出来提出不同意见:“对于各部门正职的人选,其他的我都赞成,只是对项目处主任人选,有一点不同意见:我们厂以前也上过几个项目,大家都知道,上项目不仅仅是技术上的事情,还有人员管理、对外联络、资金调配、施工监管等内部管理工作,另外少不了要到省厅、部里争项目、争资金,这就需要一名有领导管理经验,而且有一定分量的至少是副厂级的领导坐阵才行,朱志浩过于年轻,而且没有做领导工作的经验,太嫩了,恐怕难以担当起项目处处长的担子,所以我的意见,最好由我兼任项目处处长,我相信其他在座的领导,一定也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莫怀诚是想引起其他人的共鸣,支持他的意见。但是任营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待其他人说话,直接否定了莫怀诚的意见:“莫总工的担心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覆铜铂原纸项目,是轻工部的技术攻关项目,既然是技术攻关项目,我们就必须把厂里最熟悉这个项目的朱志浩放在这个最重要的位置;我们现在在这个项目上有两个工作要马上去做,一个是可行性研究报告,另一个是去省厅、部里跑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朱志浩已经开始做了,也就是说,客观上他已经接手这个项目了,我们委任他以重任,对开展这个工作只有好处,利大于弊,而去省厅、部里跑项目,我和王书记联手去跑最有分量,”说到这里,任营岩恳切地对王忠说,“王书记,你是老领导了,在省厅、部里有不少关系,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你可千万不要推脱呀。” 王忠听到这话,心里非常高兴,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任营岩这么瞧得起自己,再加上王忠这个人本身就喜好接来送往这些交际活动,所以马上就接口说:“没问题,省厅、部里我有不少关系,他们不会不给我面子;再说了,上面这些领导机关,随便一个干部,都是七品官,也只有我和任厂长和他们打交道,才算有点分量,去个副厂长,他们才懒得理你呢!” 官场上有句老话,叫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任营岩此时和王忠结成统一战线,正应了这个道理。任营岩看王忠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知道莫怀诚大势已去,高兴地说:“那我就替全厂的职工谢谢王书记了!王书记呀,我们去省厅、部里,还需要带上朱志浩这些年轻人,我们也要把这些年轻人带出来,让他们以后好接我们的班,挑起大梁。”任营岩不失时机地又把这件事提到培养接班人的高度,让莫怀诚彻底死了想管项目处的这条心。 “那是当然的,培养接班人,是我这个党委书记义不容辞的责任吗。”王忠慷慨激昂地回应。 “不过莫总工说年轻人没有管理经验也是事实,希望我们这些在座的领导,以后都能多指导、帮助他们,我自己也先表个态,这个项目处由我来主管,如果以后管理上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首先拿我是问,我绝不推脱责任!至于莫总工吗,你也要负起技术指导的责任,我想委任你为项目处的技术总顾问,你看怎么样?”任营岩又给足莫怀诚面子,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下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莫怀诚也只能顺坡下驴,表示接受:“那好吧,我尽力而为了。” “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任营岩转换了话题。 “我有一个建议。”黄智说。 “好,请黄副厂长谈谈高见。”任营岩有意把会场气氛搞的轻松一些,所以用了“高见”二字。 “既然我们要精简机构,为什么不把质量检验科也合并到生产指挥协调中心,这样既可以减少一个部门,又可以方便我的统一指挥,两全其美嘛。”黄智以前主管生产,经常遇到检验科和生产车间打官司的事情,他当然知道检验科和生产车间是一对“冤家”:检验科是专门检验产品质量的,质量不合格的纸张,要不就是回炉,要不就是降等次,无论是回炉还是降等次,都不能计入生产车间的正品产量,直接关系到生产车间生产任务的能否完成,进而影响到生产车间奖金的数量;如果检验科把关不严,使不合格的产品按合格产品入了库,一旦被发现,检验科就要承担把关不严责任,同样会受到批评和减发奖金的处理;黄智心里也有个小九九,他想,如果把检验科合并到生产指挥协调中心,那就监督和被监督部门都由我说了算,要产量的时候,我就让质检的放松点,要质量的时候我就让质检科看紧点,这样的话,我就进退有据,再不用为他们打官司的事情操心了。 “黄副厂长是真不懂呢还是想考考我们在座的人懂不懂工厂管理?如果照你这么说,我们还不如根本不要质量检验这个环节了,不管生产车间生产出什么纸张,都让入库,都计入产量,这样生产车间皆大欢喜了,可是过不了多长时间,纸厂就该关门了;道理很简单,用户不买你的帐,你产品质量不好,我另选厂家,不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和以前计划经济不一样,用户有了选择的余地,成了真正的上帝;所以说我们质量检验工作非但不能削弱,而且还要加强;质检科如果不和生产车间吵架了,只有三个可能,一个是产品质量确实是没有一丁点问题了,另一个可能就是质检科失职了,第三个可能是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质检科和生产车间联手,一起糊弄我们这些厂领导!黄副厂长,你这条建议,不会是第三个可能吧?”任营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黄智。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着自己工作起来方便,忽视了质检工作的重要性,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啊。”黄智看到任营岩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连忙收回自己的意见。 “同志们,既然说到质检工作,我就多说两句,产品质量是一个企业的生命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真理,但是怎样才能把住质量关呢?这个问题就复杂了,它不仅仅是一个质检科的事情,而是整个工厂全面和全过程管理的问题,从原辅材料进厂,到产品交付到客户手里之前,其中每一个环节,都有一个质量管理的问题,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你把产品交付客户时,卸车时不小心把外包装磕破了,客户都可以拒收,所以说每一个环节,我们都要重视质量的管理!质检科和生产车间,在产品质量问题上是对立面,吵架很正常,不吵架反倒有问题;那么这两个矛盾体有没有统一的方面呢?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原理告诉我们,任何对立的事物,肯定都有它能够统一的方面,具体到质检科和生产车间,就是只要质检科真正负起责任,找出我们产品质量方面的问题,并且把这些问题反馈到生产车间,而生产车间也负责任地找出发生这些质量问题的原因,是原辅材料问题还是生产工艺问题,是生产设备问题还是工人操作不当问题等等,准确地找出原因并且想办法解决了这些原因,从而提高了产品质量,这个矛盾也就解决了,质检科和生产车间也就和谐相处了,这就是他们统一的方面。我的话扯得有些远了,我们还是回到质检科为什么不能合并到生产指挥协调中心这个问题上来,综上所述,质检科肯定是不能合并到生产指挥协调中心,而且也不能由黄副厂长分管,谁来分管呢?由我分管最合适,因为一旦质检科和生产指挥协调中心因为质量问题发生矛盾,其他厂领导是抗衡不了你黄副厂长的;顺便说一下,我把王洪波安排到质检科做科长,也是有意给你黄副厂长找一个重量级的对手,王洪波这个人性子慢,做生厂一线的主任不合适,但是他跟老黄牛一样,性子虽慢但脾气很犟,认死理,他认准你产品质量有问题,你想说服他可没那么容易,听说当年你们在轻工学校上学的时候,你黄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洪波找你吵架,是不是啊?”说到这里,任营岩笑着问黄智。 “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任厂长又不是我们一起上学的同学,怎么连这件事情都清楚?”黄智不好意思地问任营岩。 “这事不奇怪,我在纸厂工作过多年,谁家有那些陈芝麻破套子,多少也听说一些嘛。”要说任营岩,确实是一个有心人,平时见到的、听到的事情,他都记到了脑海里,关键时刻就用上了。 “任厂长,我现在对你是心服口服了,不过以后工作中,我这个炮筒子少不了和你争争吵吵,你可不要嫌我烦啊。”黄智由衷地说。 “争争吵吵是好事呀,说明你我对工作都上心,都负责任,如果厂长搞一言堂,那不就成了死水一潭了吗!”任营岩回答完后又问大家,“好了,质检科的事情就说到这里为止,对机构和人事安排其他人还有没有不同意见?” “没有了。”众口一致,所有在场的人一齐回答。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任营岩先难后易的策略获得成功。 第五十四章 别出心裁 行政系统中干正职全部确定后,就需要马上向全厂职工公布,而且还要上报工业局党组,但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向全厂公布并且上报工业局党组,任营岩还是颇费了一些心思。 按照以前的做法,无论是党委系统的中干还是行政系统的中干,都是以党委的名义任免,这是国营企业长期实行党委负责制或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形成的习惯作法。 说起中国国营企业的领导体制,客观地讲,是有一个历史的发展过程,在它发展的每个阶段,都是根据当时的国情大势确立一种企业领导体制。刚解放不久的1951年6月,华北局城市工作会议决议并经中央批准,在国营工矿企业中实行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即“以党委为核心实行统一领导,党、政、工、团各上级所指示的方针与任务,及其在工矿企业中的具体实施方案和计划,一律经过企业中的党委讨论通过,作出决定,分工进行。属于生产管理方面和行政业务方面,可由厂长在执行中负完全责任,遇紧急事件发生时,厂长可先行处理,然后报告党委会;一切重要事项,最后决定于党委。厂长对同级党委负责。”这是由于当时企业中的民主改革尚未完成,许多大厂矿企业仍由旧资方人员做厂长,尤其是共产党的干部缺乏管理工矿企业的经验,需要更多地依靠党委的集体领导。几年来的实践证明,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采取这种过渡的领导形式是必要的。 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实行两年半以后,经过各方面的努力,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工矿企业中完成了民主改革,进行了生产改革,学习了社会主义管理企业的经验,建立了一些新的管理组织和制度,井培养了一批新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一般厂矿已由党员干部担任厂长,实行厂长负责制的条件业已具备,同时当时工矿企业内部,多头领导或无人负责工作秩序混乱的现象还很严重。为了使生产更加走上正轨,生产指挥更加集中和统一,职责更加分明,消除工作中无人负责与职责不明的混乱现象,以树立工矿企业中正常的工作秩序,1954年5月28日中共中央转发华北局关于在国营工矿企业中实行厂长负责制的决定。决定确定改变过去在国营工矿企业中所实行的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而实行厂长负责制,即厂长受国家委派对企业的生产行政工作进行专责管理的制度。厂长对完成国家计划,对企业经营管理和生产技术、财务工作,均负全责。实行厂长负责制,要建立厂长、车间主任、工段长三级一长负责制,建立生产指挥系统的单一领导关系,并相应地建立职能部门的专责制和生产工 人的岗位专责制。实行这种制度之所以必要,是由于近代化工业的生产过程本身所决定的。由于现代工业的组织庞大,部门繁多,生产具有高度连续性和集中性,没有高度集中的领导是不行的。列宁说过:“任何大机器工业都必须有无条件的和最严格的统一意志,来指挥几百人、几千人以至几万人的共同工作。”从我们工作的体验中也认识到不适时地实行这一制度,势必工作秩序混乱,指挥不统一,效率低下,贻误大事。 非常可惜的是,厂长负责制没实行几年,没完没了的政治运动就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了,厂长负责制被冠上“不要党的领导”的罪名,又被废除了;一直到特殊时期这个特殊年代的停产闹革命,工厂正常的体制,尤其是领导体制彻底瘫痪了,即使是特殊年代的后期实行的军代表制或革命委员会制,都不是工业企业一种科学、合理的管理体制,并且由此给中国的工业发展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特殊时期这个特殊年代结束后,中国的工业企业经过十年的整顿恢复,终于逐渐走上正轨,1986年9月1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发了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中国共产党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基层组织工作条例和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职工代表大会条例,全国工业企业开始实行厂长负责制。 厂长负责制就是由厂长对本企业的生产指挥和经营管理工作统一领导,全面负责。实行这一制度有着重大的意义。 中国回顾过去,长期实行的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确实是有缺点的,它把党的领导与行政领导统一起来,由党委掌握生产经营和行政管理工作中重大问题的决策权,这本身就是一个党政不分的制度,加以生产行政工作中重大问题与非重大问题也提请党委讨论决定,这就必然出现权力过度集中,党委陷于日常行政事务的现象。党委领导本应是集体领导,但往往形成书记个人领导,这里有思想、工作作风问题,主要还是制度问题,因为党委去讨论决定行政工作,不可能完全采取民主表决方式,往往经过讨论之后得有人表态或裁决,这个任务自然的落在书记肩上,所以,实行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以后,党政不分,以党代政的现象是难以避免的或必然出现的。这就削弱了厂长行政指挥,降低了行政工作效率,因厂长责权不统一,削弱了企业经济责任制,党委陷于行政事物,放松了本职工作,削弱了党的领导,因此实行企业厂长负责制势在必行。 我国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绝大多数是现代工业企业,现代工业企业采用机器体系进行生产,技术要求严格,劳动分工精细,协作关系复杂,生产过程具有高度的连续性,必须建立高度集中的、高效率的生产指挥和经营管理系统,只有实行厂长负责制,才能适应这一要求,无论是资本主义生产或社会主义生产都是如此。 企业经济责任的基本原则之一是责、权、利相结合,健全经济责任制,必须首先健全厂长的责任制,在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下,生产经营、行政管理的重大问题由党委决策,决策后果却要由厂长负责,厂长有责无权,权责分离,难以健全责任制。实行厂长负责制才能做到权责统一,从而有利于健全经济责任制。 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依照国家法律规定,取得法人资格,法人就得有代表对企业经营成果承担经济责任和法律责任,党委是政治组织,书记是党委的班长,他们都无法充当法人代表,唯一可任代表的只有厂长,但在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责任制下,他权责不统一,担当不起责任,同样不能作为法人代表,这个矛盾只有实行厂长负责制才能解决。 按照专业化、协作的需要,从提高经济效益出发,实行企业之间自愿互利的联合,是我国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又是实现企业组织结构合理化迫切要求。此外,我国将长期坚持对外开放,引进国外的资金和技术,中外合资、合作经营的企业将日益增多,经济联合体和合资、合作企业是无法由企业党组织来领导的,必须实行厂长负责制的领导体制。 从我国企业领导体制的发展过程来看,从现代化大生产的要求来看,从经济发展和经济体制改革的需要来看,实行厂长负责制是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进程中对企业领导体制的重大改革,是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遗憾的是,虽然1986年9月1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发了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中国共产党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基层组织工作条例和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职工代表大会条例,全国工业企业开始实行厂长负责制,可由于长期以来传统思想的影响和桎梏,同时也由于实行厂长负责制对一大批国企的党委书记党政一把手的地位形成冲击,使当时的中国从上到下出现了一种“国营企业还要不要党的领导?”的担忧,而这种担忧,成为国企推行厂长负责制的最大阻力。于是乎,在相当一批国企中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两心论”——党委是国企的领导核心、行政是国企的领导中心。行政系统中干正职全部确定后,以什么样的方式向全厂公布并且上报工业局党组,任营岩之所以颇费心思,就是基于以上这样一种现实状况。经过仔细考虑,任营岩决定再不能让这种党不管党、以党代企、政企合一、责权分离、决策者不负责、负责者无权决策等等弊病在宏文纸厂延续下去了,他想到了一种新的任命中干的形式,那就是“厂长令”。任营岩想,既然1986年9月1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发了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明确了厂长作为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和法人代表,对企业的全部经济活动负全责,那么这就是一种首长负责制;既然是首长负责制,我就要以厂长个人的名义来公布、宣布这些中干的任免! “厂长令”是国营企业里一种崭新的做法,这种做法确实是有点别出心裁,但它独创一格,与众不同,尤其是“厂长令”最后的署名既不是人们原来习惯的“中国共产党宏文纸厂委员会”,也不是“凤凰岭市宏文造纸厂”,而是“厂长任营岩”。就连任营岩自己也没有想到,“厂长令”上报工业局党组及在宏文造纸厂公布后,上上下下一片认可赞扬之声,厂里职工认为新来的厂长有魄力任命了一批大家认可的中层干部,职工们倒是不大在意这种任命的新形式;上级机关就不同了,领导们认为这是实行厂长负责制以来可以向面上推广的一种新形式、新方法,由此也认为任营岩是一个有创造性思维的改革型干部。 第五十五章 人情世故(一) 中干正职的任免过程中所出现的矛盾斗争,反映出的问题可以说是一场人事权利方面的较量,但是紧接着而来的中干副职的任免,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按照党政联席会议的决定,“各部门、各车间中干副职,由新任命的中干正职和主管副厂长联名推荐,再提交党政联席会议研究。”当任营岩拿到这些推荐名单后,他是越看眉毛拧的越紧,很显然,推荐的名单和他的想法距离很大:倒不是推荐的人有什么大问题,而是推荐的名额太多了——除了自己分管的厂办、财务处、质检科、项目处、综经办这些部门只设了一个中干副职外,黄智分管的生产指挥协调中心,李健分管的营销中心,周和分管的人事劳资处、总务科、保卫科和劳动服务公司推荐的中干副职,竟然人数比机构精简前还要多!原来的中干副职全部保留,被精简掉的部门原来的正职也被推荐做副职。任营岩认识到,这是老好人的意识在作祟,不打破人情世故的庸俗处世哲学,精简机构和裁减冗员的改革措施就落实不下去! 任营岩首先叫来了周和。 在和周和谈话前,任营岩已经想好,对于周和不能配合自己的工作,再不能容忍了。 周和来到任营岩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任营岩便严肃地问他:“周副厂长,你这些天有没有想过和我工作配合的事情?” “想过啊,对你布置的工作,我都非常重视,像部门中干副职的推荐名单,我不就是第一个交上来给你的吗?”看到任营岩一脸严肃相,周和赶紧讨好地回答。 任营岩没有理会周和说的推荐名单,而是先谈起刘琦的事情:“上次党政联席会上,你为什么力挺刘琦做人劳处处长呢?” 一看任营岩提刘琦的事情,周和心里就发虚,真后悔当时收了刘琦的礼品,替刘琦说话。但是周和又一想,你任营岩又不知道我得了刘琦的好处,于是便说:“我也是替你厂长着想嘛,劳动工资技术性强,一下子给人劳处换个新处长,把处里的工作搞乱了,不是给你厂长添乱吗?” “照你这么说,你这还是从工作角度出发了?”任营岩不满地反问。 “可以这么说吧。”周和底气不足,回答的有些勉强,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做的对不对,我是习惯从工作角度考虑问题。” “既然你说是习惯从工作角度考虑问题,那你就给我解释一下你推荐的中干副职名单,为什么和原来的人数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这就是你的工作角度吗?职工代表大会你也参加了,职工代表要求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的呼声你也听到了,党政联席会裁减中干正职的过程你也经历了,难道你还要坚持你的惯性思维、惯性做法吗?!”任营岩疾声厉色地指责周和。 “我提供的推荐名单,也只是推荐么,事先也没有名额限制,多推荐几个人,是供你选择嘛。”周和婉转地推卸自己的责任。 “供我选择!”看到周和还在为自己辩护,任营岩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都让我选择,还要你这个副厂长干什么?!不要以为你第一个送来推荐名单表明你重视,你要是真正重视这项工作,就应该只推荐最合适、最能干的人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就是怕得罪人,怕人报复你,你就不想想,你这个人怕得罪,那个人怕报复,你就不怕得罪我吗?”任营岩说到这里,略为降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周和呀,你在官场呆的年数也不少了,官场的潜规则你该明白,你不能跟上团队的步伐,迟早是要被团队淘汰的呀!” 听到这里,周和感到问题严重了:“老同学,你卖我个面子,这个推荐名单让我拿回去,我一定按你的意思,重新拟个名单,明天再交给你。” “你也不用这么急着交给我,下去和你管的几个中干正职好好商量一下,选副职,是给他们自己配助手,选好了不说,假如选不好,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所以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任营岩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周和连忙附和,“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赶紧去找马华、张孝悌商量了。” “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一下”任营岩不慌不忙地说。 “什么事情?”周和不解地问。 “记得宣布我当厂长的头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吗?”任营岩问周和。 “你说的很多,我不知道指的哪一段?”周和问。 “如果我的努力凑效,把你留在了班子,你必须改变自己的工作作风,切实负起责任,再就是要毫不迟疑地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让我为这次决定后悔!”任营岩很清楚地复述了自己那天晚上对周和说的这段话。 “我还记得,说这段话的时候,你的表情很凝重。不过你进厂后,我也是在努力配合你的工作呀。”周和觉得自己很委屈。 “配合不配合我的工作,不是看你口头上怎么说,而是看你怎样干;也不是光看你干就行了,还要看你干的结果怎么样;心是不是想到一起了,劲是不是用在一处了,这才是最主要的!”任营岩循循善诱地说。 周和还是有些疑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想什么呢?” “你想不到的可以来问我呀,”任营岩停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来问我,是笨人的做法,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聪明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聪明人应该怎么做呢?”周和不解地问。 “要从纸厂扭亏的大局着眼,凡是有利于扭亏的事情就毫不犹豫地去做,凡是不利于或损害扭亏的事情就坚决不做,这就是毛主席同志说的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就能和我想到一起了。”任营岩解释说。“就拿任免中干正、副职这件事说吧,这是我们扭亏增盈必须做的一件事,不但要做,还要做好,如果做不好,就会使全厂职工对我们这届新领导班子失去信心,一旦职工对我们失去信心,扭亏增盈就会变成一句空话!” “得人心者得天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周和插了一句。 “明白这个道理就对了,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不要怕得罪人,实际上你要得罪也是得罪个别人,只要你人用对了,绝大部分职工就都会给你伸大拇指。”任营岩意犹未尽的继续说,“这次任免调整中层领导,就是要坚决落实职工代表们提出的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的意见,所以中干人数一定要大幅度减少,一定要把最适合岗位、最能干的人用起来,你只要按这两个‘一定’去做,就会和我心想到一起、劲使到一处了。” 听着任营岩的话,周和频频地点着头。但是任营岩觉得有必要再给他施加些压力,才能把他惯性思维和做事的习惯改过来。于是又问周和:“你知道当时局党组杨洪书记和市委组织部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同意把你暂时留在厂领导班子吗?”任营岩特别把说话的重音放在‘暂时’两字上,这点周和也听出来了。 事关周和的官场命运,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我从内心非常感激任厂长为我说情,才让我留在了现在的位子上,感谢任厂长的大恩。” “你说错了!”任营岩断然否定了周和的说法,“我并没有为你说情,我只是告诉局党组和市委组织部:免不免你,应该是我任上的事,你如果好好地跟我干,我留你,你要是仍然不思进取,维持现状,厂级副职,我第一个就是撤你的职!不是免,而是撤,这样才有威慑力,才能让其他副职感到压力,努力做事。”任营岩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话音越说越高:“我还告诉他们,纸厂这些领导,厂子都成了省上的亏损大户了,他们也不急,必须得给他们一些压力才行!” 听任营岩这么一说,周和才明白,原来自己能暂时留在厂领导班子里,不仅仅是任营岩给自己一个改过的机会,而且把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自己的头顶,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时刻准备杀鸡给猴看!周和头上开始冒汗了。 “局党组和市委组织部很认同我的想法,周副厂长,你就好自为之吧!”任营岩再次告诫周和,不要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序 凤凰涅盘不再是传说 序 很久很久以前,秦岭山脉的西端有一座大山,名字叫大黑岭,是先秦居民生活的地方。 传说中有一天,不知从何方爬来两只巨大的蜈蚣,霸占了大黑岭,它们残忍无比、吸血成性,昼伏夜出地袭击当地的居民和牲畜,打乱了人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先秦居民们也曾奋起反抗,试图驱赶走这两只凶恶的蜈蚣,无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始终不是蜈蚣的对手,反倒是白白丢掉了很多性命。 正当人们不知所措准备逃离大黑岭的时候,从秦岭山脉的主峰太白山飞来一对凤凰,这对凤凰本来只是路过这里,但是流离失所人们的哭声打动了它们,它们决定停下来帮助人们消灭这对蜈蚣。 凤凰在一个黑暗的山洞里找到了蜈蚣,经过一场恶战,凤凰虽然啄断了蜈蚣的很多只脚,但是自己也伤痕累累,并且被蜈蚣施放的毒气熏坏了眼睛。首战不利,凤凰撤出了战斗,飞回了太白山。 凤凰并没有气馁,太白峰顶,它们衔来无数支香木,用天火点燃,然后双双跳入火中,这就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在极端的痛苦之中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和火眼金睛。 凤凰又飞回了大黑岭,重新挑战那一对蜈蚣。蜈蚣虽说仍然凶狠,但是面对浴火重生后的凤凰,只有招架之力没有反手之功,很快就被凤凰啄的遍体鳞伤,落荒而逃。 流离失所的先秦居民又回到了大黑岭,过上了平静安定的生活。为了纪念和感谢这对凤凰,人们把大黑岭改名叫凤凰岭。 几千年过去了,现在的凤凰岭山脚下,经过几十代人的建设,已经成了一座繁华的现代城市,公元20世纪的最后十年,先秦居民的后裔,又在这里演绎了一个凤凰涅盘、浴火重生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已不再是神话传说------ 第一章临危受命 任营岩从杨局长办公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北方九月的夜晚,清风习习,空气清爽,白天一场细雨,驱走了夏日的炎热,整座城市似乎一日间清净下来。 任营岩的心情却是平静不下来,明天就要走马上任了,可是刚才局长最后反复叮咛的一席话,却让他感到问题的棘手----“小任啊,王书记的厂长职务虽然被组织部免了,可他还是厂党委书记,你进厂后,要多听他的意见,尤其是人事安排,要以王书记的意见为主,千万要处理好党政之间的关系---”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王书记姓王名忠,是宏文造纸厂第五任党委书记兼厂长,他是1989年上任的,上任前是厂劳资科科长,计划经济年代,这可是一个金饭碗,工人调个工种,干部挪个岗位,想把老婆调进厂的,想离厂去丈夫单位的,都得到劳资科进香磕头。王忠就是充分利用了这一职权,上上下下维系了一大批人,坐到了厂长兼书记的位置上。可一坐上这个位置,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工厂效益大幅度下滑,第一年勉强保本,第二年就亏损了600多万,成了省上的亏损大户,要不是工业局杨局长保他,这次连书记的官帽也得被摘了。当然了,厂子亏损也不能完全怪他,只能说他是官不逢时,赶上了工厂由生产型向经营型转变,跟不上这个大形势的工厂,个个都开始步履艰难了。尤其是造纸、纺织这两个传统行业,出现了全国性行业亏损。 任营岩原来也是宏文纸厂的员工,刚招进工厂时当了几个月的清洁工,后来进车间当工人,由于是老三届知青,多少有些文化底子,时不时也会被抽到机关做些临时性工作,所以对王忠多少会有些了解,知道两人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无论是思想观念上还是工作做派上很难合拍。任营岩1985年电大毕业后调到了工业局,在新组建的企业管理科做干事,对宏文纸厂亏损的原因以及王忠该承担的责任了解的很清楚。 宏文纸厂是个有着50多年历史的老企业,是中国最早实行机械化造纸的厂家,在国内造纸界影响很大。它最早的老板,就是中国最大的民族资本家、后来担任国家主席的荣毅仁先生。抗日战争时期,由于日本人占领了荣氏家族所在地,荣氏家族把一批产业迁徙到内地,使内地这个原来不起眼的凤凰岭市成为了大西北的一个工业城市。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荣氏家族在凤凰岭市的纺织厂、造纸厂、面粉厂为国民革命军、人民解放军的穿、吃、用都提供过有力的支持,为此,凤凰岭市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抗日战争时期,从1936年至1944年6月的8年多时间里,日机先后28次空袭凤凰岭市,出动飞机302架次,投弹1211枚,炸死466人,炸伤350人,炸毁房屋1481间。解放战争时期,西北野战军在彭德怀的直接指挥下,也在这里打了一场大仗,也是西北地区最大的一次战役,王震、杨得志、周士第这些解放军名将,运筹帷幄、叱咤风云,把胡宗南的军队打得一败涂地。解放后不久,开明的荣氏家族就把这些企业交给了国家,国民经济恢复和发展时期,这些企业向全国新成立的同类企业输送了大量技术和管理干部,同时也为这些新企业培训了大批技术工人,成为造纸行业的龙头,尤其是在大西北,别的不说,光是造纸厂的厂长,十有八九都在宏文纸厂呆过,有的是宏文纸厂直接派去的干部,还有的是来参观学习过或者是曾经在宏文纸厂培训过的学员。宏文纸厂最红火的时候是文化革命刚开始的那两年,那是大字报满天飞的年代,纸张成了最受欢迎的产品,就连那些残次品也成了宝贝,纸厂除了月月超额完成国家的调拨任务外,自销部分的数量也是供不应求,客户是拿着现金提货还得排队,好在是当时工厂没有调价的权利,否则真是要“洛阳纸贵”了。纸厂的好日子过到了20世纪80年代最后几年,形势便急转直下了,随着单轨制的计划经济向计划、市场经济双轨制的转变,这些老企业潜在的问题逐渐浮出了水面;一是设备老化,很多早已折旧完的设备由于无钱更换,仍在维持使用,这就不可避免的影响了产品的质量和产量,纸厂有一台切纸机,竟然是1929年的德国货,原配件几乎全部更换完了,还在作为主要设备使用;二是产品老化,跟不上印刷行业的发展,当时的印刷行业船小好调头,纷纷从国外引进先进设备,这些设备对纸张质量要求的很严,而国内的纸张很难和这些设备配套,一喂进去便卡机,要想生产适用于这些设备的纸张,就必须进口相应的设备,而这些设备动辄几千万美金,对于宏文纸厂这样的老企业,根本是可望不可及的事!三是企业办社会,负担太重,一个三千多人的宏文纸厂,从哺乳室办起,托儿所、幼儿园、小学、中学、技工学校、劳动服务公司,应有尽有,都是要花钱的地方,五百多名退休人员,每月退休工资就得好几十万,有人开玩笑的说,国营企业的厂长,去一个小国家当总统,能力都绰绰有余了。再要说当时国企的弊端,那就是吃大锅饭了,“大锅饭”的说法,要追溯到1958年的人民公社年代了,那个时代人们对共产主义的理解既简单又片面,认为共产同吃就是共产主义的生活方式,殊不知经典的共产主义标准,最后一条就是人们的思想觉悟要大大的提高,于是乎,吃着生产队的大锅饭,没人再去操心田怎么种,肥怎么施,牲口怎么养了,结果是大锅饭吃了才一年,一场自然灾害不期而至,大锅饭里变得清汤寡水,2000多万人饿死的不明不白,到了阴间还存疑共产主义怎么就把自己饿死了呢?悲催的是活着的人明白的不敢明白去说,糊涂的人还在糊涂的做,反映在国企,就是职工仍然抱着大锅饭的饭碗,心安理得地混日子。大锅饭是中华民族的悲哀,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中国老百姓的普遍心理,“仇富”发展到“杀富”,于是就演变成一次次社会动乱,再于是,便有人乘着动乱,完成自己的皇帝梦,更朝换代了一次有一次,可老百姓过的仍然是清汤寡水的日子,元朝时大文学家张养浩在散曲山坡羊潼关怀古中总结的最经典“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惜的是百姓们很少有人知道这支曲子,更不会去多想其中的深奥道理了------。和所有的国企一样,宏文纸厂的大锅饭也养育了一批懒虫、精虫和蛀虫。3000多人的厂子,光机关大楼里就坐了500多人,其中以工代干的就300多人,还美其名曰工人阶级当家做主人;每到周三下午的干部政治学习,六楼的会议室里就人满为患,连过道里挤的都是来晚的人;机构重叠、人浮于事比比皆是,党委系统本来就有政工处,还要另设一个专案办公室,专门处理历次政治运动遗留下来的冤假错案,行政系统本来就有质量检验科,上级要求在工厂推行全面质量管理,于是就又成立一个全质办,上级还表扬厂里重视全面质量管理工作,党委的组织科管干部的调配培养,行政的劳资处管工人的调配和工资,说的好听点是各负其责、各司其职,其实是管理人员人不得尽其才,权不得尽其用,遇到疑难点的问题,互相推诿,出了问题又相互指责。其实这也怨不得普通的工作人员,而是从上到下的管理体制造成的,再说白一点,只要你工厂里不设那个机构,准有上级对口部门批评你不重视他们的工作,大帽子一扣,厂里的书记、厂长谁也顶不住。在这样的体制下,出现一大批懒虫,也就不足为奇了,不是不干,而是只能这样干。这种体制的最可怕之处,是造就了一批思想上的懒虫,他们是典型的事务主义者,墨守陈规,不思进取,更不知道创造性工作的含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把一个单位弄得死气沉沉。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一些精虫,他们的唯一目标,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钻进卵子,成就自己的生命,他们对上拍马溜须,刻意奉承,对下官气十足,唯我独尊,对平级的同事,不但是排除异己,而且对只要威胁到自己升迁的人,都要使绊子,下圈套,极尽使坏之心,极尽打击之能。这些精虫历朝历代都不乏其人,他们一旦权到手,便把坏事行,所谓大盗藏于朝就是这个道理。宏文纸厂不久前就出了一件怪事:由于厂子严重亏损,成了省上的亏损大户,市上要调整厂领导班子的说法便流行开来,就在这个时候,宏文纸厂的财务科被盗了,蹊跷的是,放现金的保险柜只有被撬的痕迹却未被撬开,而锁在文件柜中的账本却被丢的乱七八糟,经检查发现,厂子小金库的几册账本不翼而飞了,虽说是公安部门介入了调查,但由于钱财没有损失,也就不再去认真查究了。当时的国有企业,都会有一些计划外收入,也就是非正常生产经营的收入,这些收入,不进入单位的正常财务账,企业普遍把这些收入用来支付特殊的费用,例如国家规定企业的招待费用不能超过销售收入的千分之二,象宏文纸厂这样的企业,正常的年销售收入是一个亿,亏损后的年销售收入仅有6千万,算下来一年才有12万的招待费用,厂子天天都有接来送往的事,上级来人要接待,客户来了要接待,王忠又好那么一口,找个借口就要摆上一桌,这么点钱,哪里够用?于是小金库就派上用场了。再例如,职工的福利基金要由企业利润中提取,企业亏损了,哪来的利润,福利基金也就无处可取,没钱给职工搞点福利,哪个厂长耳根子都清净不了,尤其是逢年过节,不发点柴米油盐,职工的唾沫星子就把厂长淹死了,这时的小金库,就成了救命的稻草。小金库虽然有这么多的用途,可也是把双刃剑,由于它不像正常的财务收支受上级财务部门的监管,很多支出都是白条子进账,白条子出账,一切支出由厂长一个人说了算,这就埋下了变相贪污的隐患。宏文纸厂小金库的账本被盗了,不少职工私下里议论这是消迹灭证,王忠是想混过离任审计这一关。 王忠的运气倒是不差,工业局的老局长田骏原本是决定把他一竿子橹到底,书记厂长职务一起免,巧的是田骏要去市委组织部商量这件事的头天晚上突然脑淤血躺进了医院,工业局的工作就由副局长杨洪主持了。杨洪曾经是宏文纸厂第三任书记兼厂长,特殊时期任厂政治处主任时就和宣传干事王忠的关系不一般,杨洪手下有哼哈两将,王忠就是其中之一,另一位就是现厂党委办公室主任赵竟仁。在杨洪的周旋下,王忠保住了党委书记的官帽。 第二章不速之客 任营岩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一进房门,就看见一位不速之客坐在客厅椅子上,说是不速之客,其实也是位熟人,他是宏文纸厂现任的副厂长,同时也是任营岩中学时的老同学周和。 当时一般家庭都有沙发了,可任营岩家的面积只有十几个平方,原本是一间房,还是他调到局里后,厂总务科照顾他,在房中间垒了一堵单砖墙,隔成了卧室和客厅,这样的小客厅,任营岩嫌摆沙发挤,坚持使用折叠椅,有人来了就打开坐,人走了立马叠起来靠到墙边。老婆、儿子几次提出买沙发,他都置之不理,她们无可奈何,也只好由他去了。 看到任营岩进门,周和就站起来打招呼:“任厂长太辛苦了,这么晚才回家。”任营岩心里一顿,旋即说:“局里明天才宣布任命,现在还不是厂长,几十年的老同学了,怎么还来官场的那一套?”“既然还认我这个老同学,我也就直话直说了。”周和盯着任营岩的眼睛接着说,“厂里这次班子调整,把我的副厂长免了,你是啥态度?”“我能有啥态度,都是市委组织部和局党委定下的人选,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任营岩说的是实话,这次班子的调整,并未事先征求他的意见,他心里也很别扭,留在任上的副厂长还好说,可免去职位的两个副厂长,肯定会认为是自己做的手脚,这一进厂,就无缘无故地树了两个对立面,每个对立面都是厂里的老员工,周围都有一批关系好的人,到时候不知要给自己的工作制造多少难题,设置多少障碍! 好在周和相信任营岩说的是实话,他俩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同学了,一块上中学,一块当知青,一块进纸厂,一块上电大,毕业后一个调到局里,一个回厂做了副厂长。周和知道任营岩是一个敢担当的人,所以也没有多纠缠,而是直截了当的问任营岩:“有没有挽救的办法?”任营岩没有马上回答周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金丝猴烟,点着后深吸了一口,陷入沉思。 说实在的,任营岩并不怎么看好周和当副厂长,上中学时周和就是那种书呆子类型的人,除了自己的学习,对班上的任何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进厂后不久就调到劳资科当劳资员,他精于计算,很符合这一岗位的条件要求,本职工作倒是做的条条有理,1984年电大毕业后,刚好赶上厂里调整领导班子,组织部要求班子里要进一位有大专学历的人,以体现班子的知识化、年轻化,当时厂里只有13名大专生,数他资历老,有机关工作经验,连他自己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差事落到了自己头上。可他当了副厂长后,仍然是老习惯不改,他分管的是劳资处和总务科,都是和职工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事,可他向来不管具体的事,职工找他办事,他都推脱到科长身上,科长找他请示问题,他习惯习惯性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着办吧”,时间一长,就落下了一个“周瞎子”的绰号,好在他本来就高度近视,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职工是说他眼睛不好呢。但是,看法归看法,作为一个成熟的管理者,任营岩不会完全按着自己的看法去处理问题,他在局机关呆了6年,熟知在国有企业,并不是所有的领导都是量才使用的,其中不乏平庸者,很多人用职工的说法就是“站着茅坑不拉屎”,可话又说回来,只要这些不拉屎的手里不拿搅屎棍,还是可能派上用场的,就像周和,书生气十足,从不和上级领导作对,留在班子里,至少在关健时刻还能投自己一票;再说了,厂里还有几十名一起进厂的知识青年,他们大部分已经都有一官半职,稳住周和,就会得到这批人的人心,这对自己能否较快地打开工作局面,其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看着任营岩在沉思,周和也不便插嘴,只是焦急地望着任营岩的脸,可是坐在旁边的妻子方敏却急了,“这事怎么办,你说个话呀!”方敏也是老三届知青,向来说话是快言快语,在纸厂生产科当计划员。“我们在谈工作,你插什么嘴!睡觉去吧。”任营岩厉声说到。方敏一听丈夫话音抬高了,悻悻地转身走进里屋。其实方敏也是一肚子气,丈夫明天回厂当厂长,竟然事先没有给自己漏一点风,要不是周和今晚来说到此事,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方敏进卧室后一直和衣躺在上生闷气。 任营岩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这样吧,明天杨局长宣布厂级领导任命前,我找他谈话,能把你留到班子里最好,如果不能留下,我会坚决要求他把你平调到其他厂任职,保全住你的面子。”任营岩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烟,又一字一句的对周和说,“如果我的努力凑效,把你留在了班子,你必须改变自己的工作作风,切实负起责任,再就是要毫不迟疑地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让我为这次决定后悔!”周和听了这话,感动的眼泪都流了下来,连忙一边用力地点点头,一边哽咽地说,“谢谢老同学-----谢谢任厂长------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一定不会! 第三章因祸得福 送走周和,任营岩刷完牙,简单地用冷水擦了把脸,走进卧室。方敏还没睡,听到任营岩进来,猛地从上坐起,气冲冲地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这不是瞒,是保密!”任营岩干脆地回答,“你在机关也混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连这点常识也不懂,入党、提干、升工资,这三件事,没有铁板钉钉子砸的实打实,事先给谁也不能讲,这是组织原则!更何况人心隔肚皮,想坏人好事的人等得就是这种机会!你忘了79年调工资的事了?”听了这话,方敏口气缓了下来,那年就是因为方敏嘴不严,把厂里内定给她调一级工资的事透漏给同办公室的何小爱,没想到何小爱到劳资处大闹了一场,硬是把这级工资给她搅黄了。当年调工资有比例,不是所有人都普调,国家规定调资人数不能超过职工总人数的百分之二十,劳资处按比例把名额下到各部门,由部门评比推荐,然后由厂调资领导小组统一平衡确定,调资纪律很严格,其中就有“泄密者取消调资资格”的规定。 “纸厂眼看着就要完蛋了,这么个烂摊子,你当是好弄啊?要当厂长,也该挑个好点的厂子呀。”方敏换了个话题,关心地说。 “说得轻巧,好差事能摊到我们头上呀?来到凤凰岭市二十年了,我们靠的什么?不就是苦干实干加巧干吗,我们既不是当官的后代,又不是领导的亲戚,人家为什么要给我们大鱼大肉吃,丢给我们的,只能是硬骨头!”任营岩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话又说回来,我们不也正是啃着硬骨头,才成长起来了吗?!”说到这里,任营岩感到自己话语过于激昂,有些沉重,于是又笑着对方敏笑着说:“看来我一辈子是个苦命的人了,老爸当年给我起的这个名字,不就是说天下能让我啃的,就是这些坚硬的岩石了。”听到这话,方敏也会意地笑起来。 其实任营岩并不是没考虑过到纸厂当厂长的难度,从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王科长第一次找他谈话,征求他对纸厂的看法,他心里就明白这是组织对他的考察,从那天开始,他就考虑干还是不干这个问题了。仔细分析的结果,他认为自己当纸厂的厂长,还是有不少优势的,首先,自己在纸厂工作过十几年,对这个厂子的情况相当熟悉,无论是生产工艺、设备,还是厂子的人事情况都了如指掌,基本上可以说是个内行,真是派自己去其他厂任职,光熟悉这些情况至少也得半年时间,现在不是外行领导内行的五、六十年代了,提倡的是四化干部,自己虽说离专业化干部还有距离,但要说粗懂还是可以的,更何况真要太专业了,也当不好厂长,因为一旦专业,就会狭隘,很难看到全局,很多专家当不好领导,就是这个道理。其次,自己有一大批学生在纸厂工作,不少人已经担任了车间班组长,成为基层的骨干,。这批学生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自己1977年至1982年在厂子弟中学当老师期间带过的学生,那时候文化革命刚结束,学校的教学秩序仍然很混乱,打架斗殴的事情时有发生,学生佩服的不是课教得好的老师,而是能够出头为他们摆平矛盾,保护他们人身安全的老师,当时任营岩30岁左右,身强体壮,从不怕事,遇到学生之间打架或是校外人员到学校闹事,总是挺身而出,为学校和学生排忧解难,留下了不错的口碑。另一部分是自己1982年至984年上电大期间,在厂教育科当副科长,教育科办了一所技工学校,学生主要是厂里的子弟,也有一些厂里关系户的子女。这时的任营岩已经是政治上比较成熟了,知道这所技工学校就是纸厂的黄埔军校,所以他虽然是不脱产上电大,学习压力非常大,仍然兼任了技校的校长,在学生的身上花了不少的气力,从而建立了自己的威信。这两部分学生后来陆续顶替父母上岗或分配到厂里工作后,经过几年实践和锻炼,陆陆续续地成长起来了。第三,宏文纸厂有几个已经离休的老领导,这几位老领导虽然都已离休,但是无论在厂里还是市上,都还有他们的市场,尤其是纸厂解放后的第一任书记兼厂长达昌奇,在位时说一不二,离休后仍是“老虎不吃人,威名在外”,就连市委组织部考虑纸厂每届厂长书记新人选,都要上门征求他的意见,而任营岩和达昌奇的关系却非同一般。这要追溯到1975年了,那时候任营岩还是厂里的一名最普同的工人,达昌奇还关在“牛棚”里被改造,厂里抽调任营岩到机关专案组,恰巧参与的就是达昌奇的案子,任营岩年轻气盛,颇有正义感,再加上自己的父亲也曾经是被整的对象,所以对当时所谓的“牛鬼蛇神”有一种本能的同情。在内查外调的过程中,任营岩了解到达昌奇被罗列的三项罪名和实际情况出入很大:第一项罪名是解放后抛弃了农村“大脚”老婆,和历史反革命的女儿联姻,长期与历史反革命的岳父划不清界线。任营岩认为,达昌奇解放前在师范学校教书时从事地下工作,而他现任妻子马华是他的学生,在他的影响下也参加了革命,解放后达昌奇担任宏文区区委书记,马华担任妇联主任,他们带头反对封建的包办婚姻,实属情有可原,何况达昌奇的大脚老婆一直住在农村,二人长期处于分居状态。达昌奇和马华错就错在未婚先孕,在群众中造成影响,二人也为此付出代价,达昌奇被降职到宏文纸厂当书记兼厂长,马华也随他到纸厂当名普通干部。马华的父亲解放前担任过保长,解放后被划为历史反革命,因为没有儿子,就一直和大女儿马华住在一起,这也就是达昌奇不能和历史反革命划清界限的原因。达昌奇的第二项罪名是隐瞒历史问题,实际情况是他自己曾经主动交代,说自己曾经听师范学校的老同事说过,解放前夕学校好像把学生老师集体加入了国民党,但由于自己从来没有办过什么加入国民党的手续,所以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假,希望组织能查一下。任营岩为此事专门到省档案馆查过敌伪档案,确实找到过一张名单,有好几百人。为了弄明白真相,任营岩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几十名名单上的人,他们也同样不知道自己是国民党党员,后来在省监狱找到当时的学校国民党负责人,才弄清了真相,原来是国民党看到大势已去,为了给共产党以后制造点麻烦,所以就制造了这么一张名单,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所以名单上的人,没有几个知道自己已经是国民党党员了。达昌奇的第三项罪名是生活作风问题,说他和自己的小姨子马艳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事情说起来有点好笑,因为任营岩找当事人马艳谈话,马艳对此事感到莫名其妙,而且追问是哪个缺德的人造这么个谣言,任营岩还真不好说,因为他看遍了检举达昌奇的材料和达昌奇的交代材料,中间只有一句话和生活作风有关,那就是达昌奇的交待材料里有一句话“有次和马艳打打闹闹时手不小心碰在了她的r房上”。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如果找不到被运动人的政治经济问题,那就要在他的生活作风上做文章,因为这是两个人上的事情,别人说你有,你总不能找个证人证明你没有,所以只要屎盆子扣在你头上,想洗都洗不清。特殊时期中,那些整人的人把这一套玩的是炉火纯青,不知道有多少“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这样栽在了所谓的“生活作风问题”上! 在专案组讨论达昌奇的案子时,任营岩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在介绍了内查外调的情况后,他直截了当地说:“关于达昌奇的案子,我的观点是:第一,达昌奇和岳父生活在一起,是人之常情,并不能由此就说他和阶级敌人划不清界线,能不能划清界限,是思想意识方面的问题,而不是吃不吃一锅饭的问题,再说了,达昌奇也曾为这个岳父背上了组织处分,组织已经处理过的问题,我们再拿出来重新处理,也是对历史的不尊重;第二,说达昌奇隐瞒历史问题,也有点牵强附会,如果说他刻意隐瞒,他为什么又给我们提供查案的线索呢?假如我们真给他定个隐瞒历史问题的罪名,不正是上了国民党的当,中了敌人的奸计吗?!第三,如果说一个男人无意中碰了一下女人的r房就能够上纲上线到生活作风问题,恐怕我们在座的这些男人以后谁也不敢和女同志共事了,谁敢保证一起共事百分之百没有身体接触,到时候给你戴顶的帽子,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说到这里,专案组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哄堂大笑,只有专案组组长候乘道板着脸厉声喝道:“任营岩,你严肃一点好不好!这是在办案子,不是在议论。”看到领导发火了,任营岩也感到自己说的有点过火,旋即闭住嘴不再说话。 可任营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二天就为这件事付出了代价:候乘道正式通知他,由于他不是共产党员,不适合搞专案工作,又让他回车间劳动了。 古代大思想家老子有句名言,说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任营岩更没想到,自己竟会因祸得福,一时的仗义执言,却使自己走上了一条坦荡的仕途之路:不久,全国人民就敲锣打鼓地庆祝“四人帮”被打倒了,特殊时期结束了,老干部平凡昭雪,达昌奇也重新坐到了厂长兼书记的官位上,当他知道任营岩在特殊时期那样的背景下都敢为自己这样的“走资派”主持公道时,非常欣赏任营岩的品德和能力,一手解决了任营岩的入党、提干、上电大深造诸问题。说起入党,任营岩自己都有些汗颜,达昌奇指定厂党委副书记丁德胜和政治处处长陈玉明做他的入党介绍人,从递入党申请书到举起拳头宣誓,满打满算也仅仅只有40天时间。 任营岩把自己的这些优势一条一条地仔细分析给方敏,方敏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便说:“事情已经定下了,干就干吧,不过你也得有思想准备,这个差事并不好干,有什么事情不要再瞒着我,好在我也是厂里的老人了,情况熟悉,有啥事也能给你参谋参谋。”没想到任营岩却说,“参谋就不用了,你也有个思想准备,我和杨局长说好了,过几天市经委会借调你,他们新成立了一个多种经营办公室,这些天正在从几个厂子调人,你在工厂也窝了二十年了,也该换个环境了,再说收入也会多一点,不能两个人都窝在一个亏损厂子里。”听到丈夫关键时刻还能想到自己,方敏心里舒服多了。其实任营岩不仅仅考虑的是这些,杨局长当时问他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时,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把我老婆方敏马上调离纸厂”,杨局长不解地问:“为什么?别人都希望两口子在一个单位工作,你为什么要分开呢?”任营岩回答说:“理由很简单,方敏是市政协兼职的常委,向别人提建议是政协人的工作习惯,方敏也免不了这一套,而政协人提的意见,往往是隔靴挠痒——解决不了问题,我担心的是,如果她成天在我耳边吹枕头风,会影响我对问题的判断。”杨局长认为任营岩说的有道理,也知道他是一个有独立思考习惯和能力的人,于是很爽快递答应了他的要求:“刚好经委成立了一个多种经营办公室,来局里借人,那就让方敏暂时先到那儿工作吧,以后有机会,再把她正式调到机关来。”“这样最好,那我就多谢局长了!”任营岩感激地说。其实方敏能当上市政协常委,也是任营岩抓住了一次机会:方敏出生在书香门第,父亲方立本解放前就是武汉大学的知名教授,解放后他响应党中央“支援大西北”的号召,率领全家来到凤凰岭市所在的省,在省会的一所大学任教。方立本是一位非常爱国的知识分子,解放前夕,当方敏的爷爷、叔叔和姑姑们决定去台湾的时候,方立本坚决选择留在了大陆,他说:“我好不容易盼来了共产党,看到了中国终于有了希望,怎么能跟着老蒋去逃往孤岛呢?!”解放后,他时时处处跟党走,放弃了在武汉大学的优越生活,不顾家人的反对,来到西北,支援祖国的大西北建设。可是1957年,他的命运急转直下:那年年初,国家号召各阶层人士积极参政议政,给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市人委请他去参加座谈会,临行前太太段汝心告诫他,“老头子,到了市上,说话要注意点,不要乱说学校的事。”方立本不以为然:“你这是妇人见识,组织上既然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这就是对我们知识分子的重视和信任,有话此时不说,还待何时?”座谈会上,方立本是竹筒倒豆子——没有一点保留地畅谈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尤其是一番“外行领导内行经常误事”的言论,引起很多参加会议专家、学者的共鸣。第二天的晚报头版头条报到了这次座谈会,自然了,方立本的一番言论,也就被大段大段的引用了。看到晚报对自己言论的肯定,方立本心里很舒坦,觉得国家和政府还真是重视知识分子,殊不知这些言论,给自己埋下了大大的祸根,几个月后,形势急转直下,反右斗争开始,一顶“反社会主义”的大帽子扣了下来,虽然他据理力争,还是免不了被划成了极右分子。厄运开始后,方立本的子女也受到株连,大儿子方斯坦高考时曾经成绩名列全市第二名,竟然也没有那个大学敢录取!由于有亲属在台湾,方立本和他的儿女一直都是被内控人员,受到国家有关部门的监控。一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方立本家的厄运才告结束,尤其是国家加强对台湾的统战工作,了解到方立本在台湾的一些亲戚成了国民党政界、军界、商界的要员后,又一次想重用他,可惜的是此时的方立本已经是年老体弱,卧病在,再加上心有余悸,不能也不愿再操心政事了。任营岩不同,他认为这是一次机会,既然方家曾经为这些海外关系吃尽了苦头,为何不抓住这苦尽甜来的时机,转祸为福呢?于是他找到市委统战部,为方敏参政展开游说,统战部的想法和任营岩不谋而合,不久,就增添方敏为市政协委员,很快又提升为兼职的常委。方敏倒是挺适合这份工作,她天生一张利嘴,说话一套一套,从不打绊子,还给她们政协的议政工作总结了一句顺口溜: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白说也要说,争取不白说。 第四章言之有理 第二天一大早,任营岩就赶到局里,他本来是和杨局长说好在厂里会合的,因为有周和这档事,他必须在任命宣布前和局长谈妥,所以局长还没来,他已经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前了。 7点50分,杨局长准时来到办公室,看到任营岩站在门口,很是吃惊:“不是说好在厂里汇合吗?出什么事了?”杨局长心里很忐忑,因为和任营岩谈任命问题时,任营岩曾经再三推脱,说自己不能胜任,直到自己最后使出了杀手锏,“这是组织决定,你是共产党员,必须服从组织决定”,才把事情定了下来。“别是他又要推脱吧,已经通知厂里今天宣布班子任命了,再横生枝节,怎么收场!”杨洪心中暗暗担心。“进办公室我再给你汇报,站这说不方便。”任营岩一边说,一边接过杨洪手里的提包,笑着又说:“局长大人还是先开门吧----”听到任营岩玩笑口吻,杨洪才放下心来。 “说吧,什么事情,让你一大早就赶过来?”关上办公室的门后,杨洪茶都没泡,直截了当的问道。 看到局长问的急,任营岩也严肃下来,“周和的事-----”话没说完,杨洪就明白了,他打断了任营岩的话,“他找你来说情了?” “说情谈不上,局长您应该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我只考虑怎么搞工作,人情世故的事我没有兴趣!”看到局长脸上有些疑惑的神色,任营岩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只是来向你汇报我的一些想法,希望能得到局长您的理解和支持。” “那你就快点说,我们还要马上赶到厂里呢。”杨洪催促道。 “那我就直话直说了,”任营岩本来也就不准备兜圈子,一语中的地说,“周和的副厂长职务这次不能免。” “为什么?”杨洪不解的问,“你不是不给他说情的吗?” “这不是说情,是工作的需要。”任营岩斩钉截铁地说。 “说说你的想法。”杨洪感兴趣地说。 “我的想法很简单:第一,我不能一进厂就给自己树一个敌人,”任营岩刚说了一句话,杨洪就插话:“有道理。那第二呢?” “第二,免不免他,应该是我任上的事,他好好跟我干,我留他,他要是还是现在的样子,不思进取,厂级副职,我第一个就是撤他的职!不是免,而是撤,这样才有威慑力,才能让其他副职感到压力,努力做事。纸厂这些领导,厂子都成了省上的亏损大户了,他们也不急,必须得给他们一些压力才行!”任营岩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话音越说越高。 “很有道理!”杨洪也加重了语气,并且跟第一个“有道理”相比又加了一个“很”字。“另外还有一点,”杨洪补充说,“这样一来,也能提高你在职工中的威望,有利于开展工作。” “谢谢局长的理解和支持!”任营岩发自内心地对杨洪说。 “你先不要谢我,免周和是市委组织部定的,要保留他的职务,还得组织部同意才行。”杨洪说着,拿起了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市委组织部张部长,汇报了这一想法。张部长也是快人快语,听了杨洪的汇报,马上就表态说:“人是你们工业局用的,既然你们有这个想法,那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 放下电话,杨洪语重心长地对任营岩说:“你看到了吧,市委市政府对你很关心,也很支持,我也是你的后盾,你千万不要辜负了领导们对你的期望。”任营岩是个很不喜欢曲意奉承的人,听了局长这句话,反倒是无言以对了,只是使劲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局政工科的秦科长敲门进来,提醒杨局长该出发去宏文纸厂了。要上车时,杨洪拉着任营岩坐上了局驾皇冠车,局政工科秦科长和局办公室主任马忠他们挤进一辆老式bj吉普,马忠上车前还开了任营岩一句玩笑,“任厂长,啥时纸厂赚钱了。记得送我们一辆皇冠啊。”任营岩也笑着回答:“那是一定的,不过有个条件,如果我干不下去了,局办公室也得给我留把椅子,我好给你马主任提水沏茶拧毛巾呀。” 车快要到纸厂时,杨洪又想起一件事,他叮嘱任营岩说:“周和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40岁出头的人了,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关键时刻,他不一定能和你站在一起,你一定要盯紧他,不要让他辜负了你。”“谢谢局长提醒,其实我也有同感,明哲保身的人大都是把个人利益摆在第一位,不会以事业为重,现在只能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杨洪和任营岩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事实证明了周和在关键时刻背离了任营岩,为了个人私利,最终锒铛入狱,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五章走马上任 杨洪一行的车还没到厂门口,就看见王忠率领着厂里的领导们站在路边等候了。杨洪见状嘟囔了一句:“这个老王,就喜欢接来送往玩虚的。” 下车寒暄过后,杨洪让王忠直接把他们一行带到了会场。 会场设在厂办公大楼的六楼大会议室。 宏文纸厂有六个会议室,一个是职工大礼堂,能容纳二千多人,是召开全厂职工大会用的,平时也用作职工食堂,摆的条形桌椅,开会时把桌子移到墙边,中间坐人。这个礼堂建厂时就有了,就是单用作职工食堂,解放后会多,利用率就更高了,尤其是过年过节厂里文艺汇演时,不光台上台下,就连窗户外面也会挤满人。第二个是党委会议时,主要是每周三下午机关党员政治学习使用,也能容纳百十来人,摆的是条形长椅,每条椅子的后面有一块条形木板,支起来就可以当桌子使用,方便党员们学习时做笔记。第三个是行政会议室,是厂级行政领导和中层领导开会用的,沿墙三面摆的长沙发,另一面正中摆一个单人大沙发,是主持会议领导的专座。第四、第五个会议室分别是党委书记和厂长的小会议室,面积虽不大,仅有二十六、七个平方,但布置的比较精致,沙发是真皮的,茶几是钢化玻璃的,房角还摆着几盆盆景,这在那个年代,算得上是很奢华了。最后一个就是大会议室了,这个会议室能容纳二百多人,摆的也是类似党委会议室的条形桌椅,主要用于工会召开职工代表大会或者是厂里召开班组长以上领导会议。人们都说国营企业弊端多,拥有这么多的大小会议室就可见一斑了。 杨洪一行走进大会议室时,里边的人已经坐满了,听说是局里要来宣布新厂长,就连平时最不爱开会的班组长们,除了正在上班忙碌离不开岗位的,全部都到齐了。厂领导们经常抱怨工人们不关心厂里的事情,只知道说怪话、发牢骚,其实不然,工人们说怪话、发牢骚那是因为他们对有些领导失望了,说怪话、发牢骚正是他们用另一种形式,表达他们对厂子的关心。只要上级领导或厂里领导对厂里的工作、生产来真格的,工人们绝对也会来真格的,像这次调整厂级领导班子,没有那个工人会说与自己无关! 会场主席台上并排摆了三张条形桌,上面铺着红色的毛毯,这些毛毯是用纸机上用过的毛布染成的,这恐怕也是纸厂的一大特——纸张就是在毛布上成型的,而毛布是用羊毛织成,用过的毛布扔掉太可惜,染上颜色做地毯、挂毯,比在商店买的质地要好多了,很多职工还把它买回去做呢子大衣,穿在身上又暖和有神气,麻将桌上能铺一张纸厂的毛布,那在当时的凤凰岭市还算一种时尚呢。当然了,处理像毛布这一类的废品,也是纸厂一笔不小的营业外收入呢,至于其中有多少进了小金库还是私人腰包,只有少数几个知心里明白。 会场两边的墙上各挂着一幅条幅,一幅是“热烈欢迎市、局领导检查指导工作!”另一幅是“坚决拥护市委、局党组调整我厂领导班子的英明决定!”这两幅条幅是王忠亲自拟定后指示厂党委宣传科挂上的。王忠虽说是要被免去厂长职务,但是在杨洪的努力下保住了党委书记的职位,从内心里讲,他还是认为杨局长的决定是“英明”的。 杨洪走到主席台上后,请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的王科长坐在中间的位子上,自己则坐在王科长身边,又指示王忠和任营岩分别坐在他和王科长两边,局政工科秦科长和办公室马主任坐在了两头。 看到任营岩坐在了主席台上,而且还是局长的身边,会场上不少人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客观地讲,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各级党组织的保密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一般的党员都懂得,“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知道的绝不知道”,不像网络世界的今天,就连国家主席的人选,人大代表还没投票,就被网络炒的纷纷攘攘了。再说了,纸厂的人都认识任营岩,知道他调到局里后,只是一个副科长,真的由他来当厂长,那可是连升三级了!更何况在宏文纸厂的历史上,由一个四十岁刚出头的人来主持工作,那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虽然知道他有一定的工作能力。自然也有不服气的,主要是现任的一名主持生产工作的副厂长黄智和总工程师兼副厂长莫怀诚,他俩认为,自己是造纸专业毕业的老中专生,从毕业起就在纸厂工作,凭什么就不如你一个电大毕业生,何况还不是学的造纸专业,尤其是莫怀诚,从局政工科秦科长和他谈话,通知他要免去他副厂长职务、保留总工职务时起,就怨气十足并认为是任营岩搞了他的鬼。 “同志们请安静一下,现在我们开会,”杨洪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起双手又往下按了按,吵杂的会场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杨洪身上。“今天我和市委组织部王科长来到厂里,是要向大家宣布市委组织部的一个重要的决定,”杨洪略微停顿,环顾了一下全场,看到所有人都在注意听他讲话,然后抬高声调接着说:“这就是调整宏文纸厂厂级行政领导班子!调整班子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要加强纸厂领导班子的力量,强化纸厂的扭亏增盈工作!下面由市委组织部王科长宣布组织部的决定,大家欢迎。”在一片掌声中,王科长站起来面色严肃地宣读道:“关于调整宏文纸厂厂级行政领导班子的决定——市委(组)字1991年第22号文——根据市工业局党组建议,为要加强宏文纸厂领导班子的力量,强化宏文纸厂的扭亏增盈工作,现对宏文纸厂厂级行政领导班子作如下调整:1、任命任营岩同志为宏文纸厂厂长、企业法人代表,主持宏文纸厂行政工作;2、任命黄智、李健、周和同志为宏文纸厂副厂长;3、任命莫怀诚同志为宏文纸厂总工程师;4、免去王忠同志宏文纸厂厂长职务;5、免去莫怀诚同志宏文纸厂副厂长职务。市委、市政府要求宏文纸厂全体员工在新一届行政领导班子带领下,同心同德、努力工作,一举扭转亏损局面,为我市经济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1991年9月4日。” 新班子中除任营岩外,李健也是新提拔起来的,他比任营岩大两岁,原来是厂销售科科长,提拔他做副厂长,主要考虑是为了加强厂里的营销工作。 周和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只是他不知道,“决定”中本来是有第六条的,那就是“免去周和宏文纸厂副厂长职务。”不过被王科长用钢笔划掉了,又在第二条中添上了他的名字。 王科长宣读完毕后,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是一片发自内心的掌声,因为不仅仅是在座的绝大部分人,整个纸厂的广大员工,对纸厂目前的亏损状况,早已经是很不满意了,“将帅无能,累死三军”这几乎是厂里所有人的共识。 杨洪这时不失时机的站起来说:“同志们刚才的掌声,说明了大家对市委这次调整班子决定的拥护,也表明了大家对新一届班子的信任和期望,局党组希望、同时也是要求新班子不要辜负了纸厂员工对你们的信任和期望,带领全厂职工,搞好厂子的生产经营工作,在较短的时间内,扭转亏损局面,让宏文纸厂这个老企业再度焕发青春,就像王科长刚才在‘决定’中要求的那样,为我市经济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杨洪的话,很有鼓动性,全场再次响起了掌声。 掌声落下后,杨洪接着说:“对新班子,我也提三点要求;第一,你们是临危受命,肩上的担子很重,工作的难度也很大,局党组要求你们要像诸葛亮一样,呕心沥血,全力以赴地抓好扭亏增盈工作,过去有句老话,叫‘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的是干部’,现在,纸厂的三千多职工都在看着你们,你们一定要带好这个头,要全心全意、一心一意抓扭亏,而不是半心半意、三心两意!大家说,我这个要求对不对呀?”杨洪不愧是从基层干上去的领导干部,非常掌握群众的心理,这一句问话,下面听众就和他互动起来,纷纷答道“对,对呀!”群情顿时昂扬起来。“既然大家都说对,那就要看你们这几个厂领导了,等我说完了,你们也要给大家表表态。下面说第二个要求——就是要搞好团结。一是要团结全厂职工,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我就不多说了;二是要搞好班子内部的团结,你们这个班子里的同志,包括任厂长在内,都是纸厂的老人,历次政治运动中,由于立场不同,派别不一,位置区别,难免会结下一些梁子,种下一些矛盾,这些都是客观事实,谁也否认不了,”说到这里,杨洪加重了语气,“但是,目前纸厂的严峻形势,容不得你们翻老账,争是非!有句话说得好,叫相见一笑泯恩仇,你们必须把这些恩恩怨怨抛到脑后,同心同德抓扭亏,齐心协力搞工作,厂子只要实现扭亏增盈,我重奖你们,但是丑话也说在前面,谁要是再叼着过去的屎撅打秋千,我杨洪绝对对他不客气,要让他从这个秋千上掉下啦,屁股摔成八瓣!” 听着局长的粗话,会场上很多人发出会意的笑声。杨洪说的这些,确实也都是事实,自中国解放到特殊时期结束,宏文纸厂也和全国所有的单位一样,经历了三反五反、反右斗争、社教运动、特殊时期等一系列政治运动,在这些运动中,今天你整我,明天我整你,今天整人,明天被整,尤其是特殊时期中,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整人的行列,同时也成为被整的对象,现在有人说自己当时多么清醒,那都是昧着天地良心说屁话,毕竟当年只出了一个张志新----。 杨洪摆了摆手止住会场的笑声后,接着说:“下面我讲有关团结的第三个问题,就是要搞好党政之间的团结,关于这个问题,我要多说两句,中国的企业,几十年来一直实行的是党委负责制,这是由当时的历史背景决定的,随着历史的发展,我们这几年开始试行厂长负责制,从党委负责制发展到厂长负责制,这是历史的进步,但是,厂长负责制并不是说什么事情都是厂长一个人说了算,厂长也要接受党的领导,接受党的监督!这是一个事情的两个方面,具体地讲,厂长在生产经营的重大决策上,要充分征求厂党委的意见,尤其是在干部的任用上,要尊重党委的意见,干部是党的财富,共产党历来实行的是党管干部,现在也不能例外!”听到这里,任营岩心里有些沉重,局长把在办公室里说给自己的话,又讲到了大会上,这不是明摆着将自己的军吗,看来怎么和王忠相处共事,真要好好考虑一下了。不光是任营岩,会场上不少人也听出了杨洪的话外之音,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尤其是知道杨王关系的人,都头疼起这个党政团结的话题。 看到会场出现了骚动,杨洪马上转换了话题,“当然了,作为厂党委,一定要坚定不移地支持厂长的工作,要充分尊重厂长的决策权利,说到这里,我要向大家简单介绍一下任营岩厂长的情况,任厂长也是纸厂出身,他原来在纸厂多年的政治表现和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就不多说了,只说一下他调到局里工作后的情况,任厂长调到局里后,一直在局企业管理科工作,在企管科工作期间,他非常注意学习和研究企业管理的知识和理论,也曾经在市党校系统学习了企业管理专业,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能把学到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相结合,注意研究局属各厂的管理经验和教训,把他总结出的管理经验用来指导企业的工作。”杨洪说的都是事实,任营岩自调到局里后,的确是下功夫钻研企业管理工作,局下属几十个企业的厂长,都是他研究的对象:那位厂长那件事情处理得好,他能总结出几条经验;那位厂长那件事情没处理好,他也要总结出几条教训,几年下来,光是写这种心得体会,他就用了六本笔记本。那个年代的工业局,可以说是一个厂长的摇篮,局里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来自下属工厂,有着比较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但是来局里工作之前,这种经验只是企业某一部分工作的经验,到局里后就不一样了,当时的工业局,要全面参与和指导企业的几乎所有工作,就是一个工人的调进调出,没有局里同意,都不能办理,所以局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都必须学会从宏观上看问题,要有全局的眼光,要知道企业各方面的知识,这无形中就培养了工作人员当厂长的素质,假如哪个人有心向厂长的方向努力,用“水到渠成”这个成语来形容,还是比较贴切的,而任营岩就是这样一个有心的人。 “这次市委和局党组委派任营岩同志担任你们厂的厂长,就是考虑到他即熟悉厂里的情况,又具有一定的管理能力,我们相信并且要求任营岩同志能够带领纸厂的全体员工,打一场扭亏增盈的翻身仗,同时也要求宏文纸厂的全体员工,支持任厂长的工作,大家能够做到吗?”杨洪的这一番话,又把会场上的气氛调动起来,掌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掌声中还夹杂着不少人“能做到”的回答。“大家的掌声,说明对这次班子调整的拥护,对新厂长工作的支持,这我就放心了。下面我谈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免去王忠同志的厂长职务。”一听杨洪谈这个问题,会场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因为这是个最敏感的问题,也是大家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就连王忠本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万一局长不给他面子,这个台就真不好下了。“纸厂出现严重的亏损,作为厂长,是要负一定的领导责任,可是客观地讲,中国的造纸行业这两年出现的是行业性的亏损,这中间一定有它深层次的原因,而不完全是几个厂长的事,之所以要免去王忠同志的厂长职务,是因为一人身兼书记厂长两职,就不能把精力全部放在生产经营上----”听到这里,王忠的心放了下来,可会场上大部分人对杨洪的解释是不满意的,因为大家心里都有本帐。杨洪何尝不知道王忠不称职,只是对他这个官场老手来说,他也只能按照官场的潜规则办事。中国的官场,自古以来在用人问题上就存在着严重的弊端,无论是儒家的唯德是选,还是法家的唯才是举,实际上都是文人的理想标准,真正实行的过程中,基本上都是以人划线,以派花圈,做的更甚的,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其实这也不奇怪,封建社会实行的是家天下,既然是家天下,不是我家的人,为什么要让你吃我家的饭呢?中国解放后,共产党也多次力图铲除这种弊端,从开始的德才兼备,到改革开放提出的革命化、知识化、年轻化、专业化的四化干部标准,无一不是为了加强干部队伍的建设,遗憾的是,老祖宗留下的弊端是根深蒂固、积重难返,再加上历次政治运动中形成的小派别、小圈子以及由此产生的各种利益关系,导致任人唯亲的现象仍然是普遍存在,成为官场上用人的潜规则。杨洪和王忠的关系也不例外,凤凰岭市工业圈里传着一个真实的笑话:杨洪当副局长时,有次几个厂长书记去给他拜年,王忠在酒桌上喝高了,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地炫耀说,“想当年,局长当革委会副主任的时候,我就是他的小爬虫了!”一边说,还一边扭着屁股学着虫子蠕动的样子,惹得满桌人哄堂大笑。正是有着这种关系,杨洪才会不遗余力地保王忠,替他开脱亏损的责任。当然了,杨洪也有他更深层的考虑,那就是他也是刚刚升任正局长,需要各厂的书记厂长们听他的指挥,拥护他的工作,他保王忠,就是要告诉下属工厂的书记厂长们,只要你们忠心耿耿地跟着我杨洪干,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看到会场上的不少人对他的解释不以为然,杨洪也是适可而止,马上把话题转移到了任营岩的身上:“我的话就到此为止,下面请任厂长发表就职演说,大家鼓掌。”掌声中,任营岩缓缓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对下面摆了摆手说:“请大家不要鼓掌,你们鼓掌,我心里更不安定。”望着下面一张张对这句话充满不解显得惊愕的面孔,任营岩继续说,“为什么呢?因为第一,我原来就是纸厂的员工,现在又成了你们中的一员,看着自己的厂子变成目前这个样子,我心里很沉重;第二,纸厂严重亏损,作为主管企业的工业局,我们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我作为局企业管理科的副科长,没能指导好企业的工作,我应该诚恳地向大家作检讨;第三,你们要为我鼓掌,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到我们厂子实现了扭亏增盈,再为我鼓掌吧,那时我才能欣然接受。”任营岩说出的这一番话,顿时让会场变得安静下来,大家都用期望的眼神望着他。“我心里很清楚,到纸厂做厂长,不是来当官的,而是来受苦的,受煎熬的,但是有句古诗说得好,叫‘粉身碎骨全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间’,我就是准备用这种粉身碎骨的精神,和大家一起工作,不仅仅是要扭亏增盈,还要使纸厂这个老企业焕发青春,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现代化工业企业!”会场再一次响起了掌声------ 第六章工会主席 走马上任的二天,一大早,任营岩就穿着一身运动短装下楼晨练了。这是他长年养成的习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了,四十岁前他的锻炼方式是跑步,四十岁的时候听了一位当医生的老同学的建议改为了快步走。快步走是一种非常适合中老年人的锻炼方式,它的最大好处:一是不伤膝关节,这是跑步避免不了的;二是快步走一种均衡全面的全身运动,锻炼效果非常好;三是不受场地的限制,就是上班下班的路上,只要你愿意,就能达到锻炼的目的。但是有一条,假如你不掌握快步走的要领,锻炼的效果就不会明显,这和做事情是一样的,选中目标后,还得必须选择一种最适合的方式方法,并且严格按照这种方式方法去实施,才能把事情做好。任营岩深得其中的奥妙,他把快步走的要领总结为:抬头、挺胸、收腹、平视、臂摆开、步迈大、脚跟先落地、呼吸要平稳,一分钟不低于一百二十步,一次锻炼不少于四十五分钟。任营岩之所以这样认真的对待锻炼,除了他常年养成的做事严谨的习惯外,还得益于他曾经尝到过锻炼的甜头:小时候的他身体很差,口袋里老是揣着药瓶子,经常是老师正讲着课就见他举手,原因是鼻子流血了,要去水管子处用凉水洗脸止血,直到考上初中后,他开始发奋锻炼,身体才有了明显的好转,读初一时是班上的生活委员,到了初二,就改任体育委员,成了学校田径队、足球队不可或缺的成员。从此后,他视锻炼为自己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即使是那个特殊时期停课闹革命的年月,他也从来没有间断自己的锻炼习惯。上山下乡时,任营岩和周和一起,还把一副重八十斤的杠铃从学校扛到秦岭深山的生产队,使得知青们和当地的社员都对他俩刮目相看。这副杠铃后来又随着他们到了宏文纸厂,直到他这次来厂里当厂长,还摆在职工集体宿舍的操场上,供职工们锻炼使用。 任营岩的锻炼方式从跑步转为快步走,还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是一个能够不断修正和完善自己的人。纵观历史长河,横看当今世事,凡能成事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方面坚持自己的信仰观念,一方面审时度势,不断地修正自己,让自己更好地适应现实,在现实中找出实现自己信仰观点的最切合实际的方式方法,就拿锻炼来说吧,锻炼的目的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且培养自己的坚强意志,但是人一旦到了中年,像跑步这样的剧烈运动很容易就会伤了膝关节,让你的锻炼目的适得其反,而快步走就可以避免这样的弊端;官场上更是这样,“峣峣者易折,佼佼者易污”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历史上很多改革者下场很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们不能正确清醒地估价自己在现实环境中的地位、影响和推进改革的能力,不切合实际地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最后落下个革职查办、甚至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有句名言“存在就是合理”,这句话用在官场上可以理解为:你能在官场上立住脚,你就能推行你的主张,哪怕是你忍辱负重地存在于官场,你就会有机会等到时机成熟时,展现你的宏图;首先要适应环境,生存下来,然后才能改造环境,戈尔巴乔夫的魅力不在与他以苏共总书记的身份解散了苏共,而在于他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党内蛰伏了几十年,由一个坚持理想的普通党员干到了党的总书记,试想一下,如果他不是忍辱负重先适应苏共党内的复杂环境,而是一开始就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恐怕被枪毙一百遍都不够。邓老先生之所以能成为一名伟人,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该得益于他曾经经历过的“二落三起”,没有“永不翻案”的承诺,就不会有“彻底否定”的成果,这种承诺不是人性的懦弱,更不是谎言,而是一种英明的策略,“大踏步的后退,是为了大踏步的前进”,历史再一次证明了这种战略后退的正确。评价一个伟人,不能局限于他的小节,不在于他有多少佳丽,不在于她卧榻有多少面首,而要看他们在历史发展中所起的作用,推动历史发展的就是伟人,无所事事的就是昏君,导致历史倒退的,就是罪人! 任营岩快步走的路线,选择的是围绕宏文纸厂走一圈,说是一圈,其实是要走三圈。宏文纸厂有三个厂区,一是北厂区,占地九十七亩,这是最老的厂区,初建厂时就有了,厂子大门就在主街道宏文路上;二是南厂区,占地一百零三亩,就在北厂区的对面,隔着一条宏文路,南厂区原来是堆料场,一九八二年春节的时候,一名七岁的小男孩在路边放烟花,把一个窜天猴落在了草料堆上,引燃了一场大火,存放在堆料场的近五千吨麦草烧红了半边天,使堆料场顷刻间变成了一片废墟,当时达昌奇还在党委书记兼厂长的任上,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平了废墟,向轻工业部申请了一个“1760”项目,新上了两条1760mm纸机生产线,把堆料场变成了生产区,谁知项目建成不久,国家就实行了“拨改贷”政策,8000万的拨款一下子变成了银行贷款,每年近三百万的银行利息成了宏文纸厂的沉重负担;因为堆料场成了生产区,宏文纸厂又在厂子东面约两公里的农村征了100亩地,建了一个新堆料场堆放麦草。麦草是北方造纸厂的主要原材料,造一吨纸约需要二吨麦草三吨水,象宏文纸厂这样年产万吨的厂子,平时没有四、五千吨麦草的储量,要做到持续生产,肯定是不行的。而纸厂都是一天24小时不停机连续生产,一年十几条生产线都是轮换检修,即使是过春节也很少全厂停机,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一旦停机,再开机时没有二、三个班时,机器就很难调试正常,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任营岩大约用了二十多分钟,就走到了堆料场,这时,后面有一个人跑步追上了他,两人并排时,他听到这个人跟他打招呼:“任厂长,你也锻炼啊!”任营岩侧脸一看,原来是厂工会主席赵林。赵林个子不算高,大约一米六多一点,但是人很精干,腰板挺得直,跑步有节奏,长的结结实实,一看就是在部队上呆过的转业军人。任营岩以前在厂里工作的时候,虽然和赵林打交道不多,但是对赵林的为人处事还是比较了解的:赵林在部队时是正团级干部,专业到纸厂后安排了一个工会主席的职位,只是个副团级,这事对他自己、对厂子、对国家都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每年都有大批复员转业军人要安排到地方工作,尤其是在部队已经是干部身份的转业军人,地方很难有那么多的对口职位安排他们,更何况他们到了地方单位后,工作上完全是外行,不安排职务不行,安排到关键岗位上又不能胜任,所以只能委屈他们降职安排只做副职或是无关痛痒部门的一把手;赵林倒是把这件事看得很开,当了工会主席后,关心职工生活,工作任劳任怨,把工会工作做的有条不紊,在职工中享有一定的威信;宏文纸厂像赵林这样的复员转业军人一共有三百多人,其中有十几个人在机关工作,除了赵林外,担任领导的还有保卫科科长谭虎,这俩个人是厂里复转军人的核心人物,任营岩很清楚,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回厂第一天晨练就遇上赵林,任营岩觉得这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因为他原本就要找赵林,和他商谈工作上的事,有句话叫“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撞上了,那就开诚布公的和他谈谈吧。任营岩和赵林寒暄了几句后,看到赵林停止了跑步,和自己并排快步走,好像也有话对自己说,于是就直奔主题了:“赵主席,你认为我们的扭亏工作应该从哪里入手呢?”赵林从部队到地方,也是当了多年的领导,一听到这句问话,就知道任营岩在找攻坚战的突破口,马上回答说:“战前动员,统一思想。”看到任营岩点了点头,就接着说:“在部队时经常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有一条是‘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我们厂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职工人心浮动,思想混乱,从上到下对扭亏没有信心,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步调一致。”“那么你认为这个‘战前动员,统一思想’具体怎么做呢?”任营岩又问。“当然是开一次全厂职工大会,你来给大家作动员了,把你的想法告诉给全厂职工,我们工会负责组织大家学习讨论,保证把你的想法宣传贯彻下去,让大家的思想统一在你的想法上面,和你保持步调一致。” 对于赵林的思路,任营岩心里只给他打了六十分,算是勉强及格,,因为任营岩知道,像赵林这样在官场呆久了的干部,是非常迷信和习惯会议的力量,非常迷信和习惯领导的作用和号召力,他能够想到用会议的形式统一人们的思想,算是很不错了。多年来,老百姓流传着一句口头语叫“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这确实是不可回避的现实。会议的形式是能够解决一些问题,但是它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领导的作用是不小,但是只靠领导口头上的泛泛动员,他的号召力也不会大,甚至会适得其反,尤其是作为工厂这样的生产经营实体,所有的问题都需要拿出非常具体的措施和办法,才能解决,宏文纸厂的扭亏增盈工作,面临着很多老问题、大问题、难问题,这些老、大、难问题,不是人们统一了思想就能迎刃而解的;何况即使是通过职工代表大会的方式统一人们的思想,这个会议怎么个开法,也是要非常讲究的,如果仅仅是泛泛的动员,很难达到预期的目的,职工们会认为这又是耍嘴皮子的老一套,不感兴趣,更严重的是,这第一炮如果没打响,职工会对新厂长、新班子丧失信心,这种失望情绪一旦蔓延开来,再想鼓起大家的干劲,可就难上加难了!正因为把这个问题考虑得很清楚,所以任营岩被任命厂长前就有了一个比较成熟而且新颖的计划:赵林想的开职工代表大会,是与他不谋而合,这也是他给赵林打六十分的原因,但是赵林提到的让他做战前动员,与他的思路正好相反,任营岩想的不是自己去动员群众,而是要让群众自己主动地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中国的士大夫们自古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那就是“民可使之,不可知之”,一直到今天的共产党干部,仍旧是习惯于把群众运动当成运动群众,岂不知今天的群众,已不是古代的盲群了,他们有文化、有思想,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要想让他们跟着你一起干,就必须让他们认为这是为了自己干才行,具体到宏文纸厂,就是要让职工自己明白扭亏增盈与自己的利益关系,就是要让职工自己寻找亏损的原因,就是要让职工自己找到解决亏损的方式方法,就是要让职工自己心甘情愿地参与到扭亏增盈工作中来。当然了,纸厂亏损的原因、解决的方法,任营岩并不是心里没有数,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方法一下子抓住职工的心,达到动员职工、步调一致的目的。另外,任营岩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要寻找纸厂亏损的原因,势必就要涉及到原厂长王忠以及其他领导的问题,如果这些问题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立即就会造成新旧厂长、新旧班子的矛盾,无形中给自己的工作带来矛盾,人为制造出困难,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不是怕,而是不愿在这方面耗精力,而由职工代表嘴中说出来,那就是群众的意见,群众的看法,而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堂而皇之可以说成是党的一贯路线和作风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也是党一贯提倡的工作方法了。 任营岩不愿也不能把这些想法说给赵林,他采用循循善诱的方法去引导赵林:“赵主席,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支持,你说的开职工代表大会统一大家的思路也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就我所知,纸厂扭亏增盈的动员会也开过几次了,王忠书记也没少做动员报告,可是结果都不理想,如果我也走这样的老路子,职工会买我的帐吗?”对任营岩的问话,赵林默然了,因为他以前确实组织过这样的扭亏动员会,会上领导信誓旦旦,会后职工怪话连天,会前会后大家原来怎么干现在仍是怎么干。 看到赵林无法回答自己的问话,任营岩用商量的语气对赵林说:“赵主席,我有一个想法,你看行不行。”一听说任营岩有新的想法,赵林顿时有了精神:“你说吧,任厂长,我听着呢。” “职工代表大会肯定要召开,不过动员报告我就不做了。”任营岩这句话一出口,赵林愕然了:“你不做动员报告,这会怎么开呀?!”任营岩笑着对赵林说:“我不做动员报告,这会照样要开,你是工会主席,这戏要你来唱。”“我来唱,怎么个唱法呀?”赵林不解地问。 看到赵林很疑惑,任营岩开导他:“你就告诉职工代表,新来的厂长不是三头六臂,包办不了扭亏增盈这样的大事、难事,他要听听职工的意见和建议,请职工代表帮他找找我们厂亏损的原因,提提扭亏增盈的的好方法。” “这样做行吗?”赵林担心地说,“让职工分析亏损的原因,怕是会炸了窝的,大家本来对厂里领导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这导火索一点燃,恐怕局面就不好控制了!”赵林不枉是军人出身,一急这军事术语也用上了。 “炸窝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你想一下,如果不让大家心里的火气放出来,他们能同心同德地跟着我们干吗?更何况我们共产党还有一条‘相信群众相信党’的原则嘛,即使是大家的意见涉及到一些厂领导,我相信这些领导作为党的干部,还是能够正确对待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任营岩心里明白,不是所有的领导都能正确对待的,尤其是王忠、莫怀诚这两个被免去厂长、副厂长的人,一定会对自己耿耿于怀;不过任营岩心里更明白,大丈夫做事,必须有取有舍,扭亏事大,惹人事小,“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既然避免不了,多几个对手也无妨,更何况还有“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奥妙呢。 听了任营岩这番话,赵林知道他是有备而言,于是便表态说:“既然这样,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看到赵林附和了自己的想法,任营岩又交待他说:“你找几个笔杆子来得快的年轻人,最好是和厂领导没有什么瓜葛的,我到时会派他们用场。”赵林大致想到了找这样几个人的用意,但是看到任营岩没有再往下说,也就不便再去问了。 第七章恩威并施 工厂八点钟上班,任营岩七点钟就进厂了。他走的是北厂区的东门,东门是专门进料用的,一进门是一条五十来米的通道,正对着切草工段,这时候夜班工人正在清理卫生,准备交班,他们每个人头上都带着一顶遮着两边脸的帽子,帽子和工作服上全部是灰尘,嘴上的防尘口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是纸厂最脏的工作环境,切草机和输料带虽然都装有防尘罩,但运转时仍避免不了尘土飞扬。在这里上班的工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上了年纪的老工人,也是切草工段的骨干力量,他们都有二、三十年的工龄,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对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另一种是从农村找来的合同工,这部分合同工为了能够转正,即使是最脏最累的活也不会去计较。那个年代正式工与合同工的区别是很大的:一个是铁饭碗,一个是泥饭碗;一个是能调升工资享受福利,一个是死合同工资没有正式工的福利待遇。即便如此,对于这些合同工来说,毕竟还是从农村来到了城市,如果表现好,能转成正式工,有一本城市户口,下半生也就成了城里人了。除了这两种人,其他正式工是绝不愿意到切草工段上班的,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特殊年代的时候,像达昌奇这样被打到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都被下放到切草工段接受劳动改造,切草工段也就被工人们戏称为纸厂的劳改所。 任营岩走到切草机跟前后,从一名老工人手中要了把笤帚,一边打扫散落在地上的麦草,一边和这位老工人聊了起来:“我记得你是刘金贵师傅吧?” “是啊,你还记得我呀。”刘金贵回答时有点惊讶,他心里想,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任营岩竟然还记得自己这个普通工人。 “怎么能不记得你呢,你儿子宝成还是我带过的学生呢,听说他也在厂里上班了,是吗?”因为宝成铁路从凤凰岭市穿过,所以市里叫宝成名字的人特别多,再加上这个刘宝成当学生时特别调皮,任营岩当年做他的班主任时没少了家访,所以对这父子俩印象很深。 “宝成在纸车上上班好几年了,到现在还经常给我唠叨任老师对他的好。”刘金贵感激地说,“如果不是你对他要求的严,这混小子早到五里庙背砖头了。”凤凰岭市的监狱设在五里庙,所以五里庙就成了监狱的代称。监狱里办了一个砖瓦厂,犯人就是不用付工资的劳动力,凤凰岭市到现在还流传着一句话——坦白从宽,五里庙背砖;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这都是做老师的应该做的事。”任营岩截住了刘金贵的话,转换了话题:“刘师傅,问你个事,厂里的澡堂子装上淋浴了没有?”纸厂职工洗澡,说起来是件小事,却也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不少岗位工作环境脏差乱,下班后不洗个澡就上不了,任营岩记得自己早先在厂里工作时,厂里的澡堂子只有大池子,没有淋浴头,经常是下班晚点的工人,只能是泡在浑浊的黄汤里,所以不少人还没到下班时间,就偷偷溜进澡堂,为的就是能洗个干净澡。厂里最惦记澡堂子的人就是切草工了,任营岩这句话,是有意识地往他们心上问。 听到任营岩问澡堂子的事,旁边的几个工人立即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起来。“总务科的人都是吃闲饭的,说了几年了,淋浴头也没装上!”一个叫丁二平的合同工显然是对澡堂子的事很不满意,带头高声的嚷道。丁二平是厂里几百个合同工中最刺头的,不到三十岁,长得人高马大,和人吵架话不过三句准动拳头,工人们给他起的绰号就叫“丁二球”,在北方俗语中就是愣头青的意思。“丁二球”愣是楞,可是有一点,就是干活不惜力气,为人也是义气第一。“指望总务科,那是说傻话,你什么时候见过总务科的干部和你一起洗过澡?”另一个叫王景春的合同工看起来是质问丁二平,其实他话里有话,意思是说干部要洗澡,澡堂子没到开门的时间,他们就洗过了。王景春和丁二平年纪相仿,但比丁二平多念了几年书,算是切草工中的文化人,说话含而不露。刘金贵见这两个年轻人一个说的冲,一个阴阳怪气,怕任营岩接受不了,赶忙插话:“任厂长问淋浴头的事,你们扯人家干部干啥。”在场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任营岩就是新来的厂长,听刘金贵这么一说,都哑然不语了。任营岩也不愿意把澡堂子问题扩大化,他心里很清楚,工厂里的干群矛盾,是一个普遍性的矛盾,这个矛盾在工厂里事事处处都会显示,比起解放前的劳资矛盾,那要复杂多了,不像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那样简单,也不像有产者和无产者那样泾渭分明,他现在需要的是人心,而不是解决这种深层次的矛盾。见到刘金贵出来打圆场,任营岩也就不再鼓动大家继续议论,而是斩钉截铁地表态:“大家提的意见很好,今天是九月五号,一个月内,十月五号前保证让大家洗到淋浴。”连任营岩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这么小的一个承诺,竟换来工人的一片掌声------ 离开切草工段后,任营岩又按工序进入蒸煮工段。蒸煮工段的主要设备是蒸球,蒸球是用不锈钢焊接成的球形体,容量有大有小,宏文纸厂用的是25立方米,麦草和碱液以及其它辅料装进蒸球后,用蒸汽高温蒸煮,达到工艺要求后,蒸球中的高压气体向空中排出,这种高压气体刺鼻难闻,严重污染空气环境,几十年来,凤凰岭市一直流传着一句对纸厂非常不满的粗语——“纸厂一放屁,臭了十里地”。高压气体排完后,浆料倒入球下的洗料池,然后用水反复清洗,直到把黑浆洗成黄色后,再通过管道输送到下一道筛选工序。洗料的黑水通过下水道直接排入渭河,又对河水造成严重的污染。二十世纪最后几年,国家坚决取缔年产五千吨以下的造纸厂,其原因就在于此。在蒸煮工段任营岩没有多停留,只是翻看了一下夜班的生产报表,就又去了筛选漂洗工段。 纸浆的筛选漂洗,顾名思义,就是用筛子筛去浆料中的碎石子等杂物,然后用氯气把浆料漂白。氯气是一种有毒气体,战场上使用的毒气弹,很多就是用氯气制造的。使用氯气时要非常小心谨慎,一旦泄露,后果不堪想象,一个氯气瓶,装有约一吨液化氯气,可以让方圆几十里寸草不生,特殊年代的时候,宏文纸厂曾经由于一个排气阀失灵,造成氯气泄露,抢修的工人戴着防毒面罩,仍然被熏昏七、八个人,幸好故障不大,抢修及时,才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这件事后来一直被作为厂里安全教育的典型事例。 在筛选漂洗工段,任营岩遇到一件让他很不满意的事情:一名叫苏战的年轻工人在清洁设备时,直接用高压水管清洗落在电机上的浆渣,这是操作规程严格禁止的行为,因为电机内部一旦进水,就会造成短路,烧毁电机。苏战并不认识任营岩,更不会想到这位就是新来的厂长,这也难怪,除了老厂长达昌奇,历届厂长,没有那个一大早上就会出现在车间的。所以当任营岩关掉高压水的阀门时,苏战发火了:“你是干什么吃的,干吗关掉水龙头?!” “你知不知道你冲的是什么设备?”任营岩手指着电机,反问了一句。 “你当我是傻子啊,连电机都不知道!”苏战更生气了。 “知道是电机还用水冲?”任营岩声调也提高了。 “你算哪根葱?管到我头上了!”苏战也不客气,不干不净的话冲口而出。 “我算哪根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月的奖金泡汤了!”任营岩口气一点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说。纸厂的工人一月只有几十块钱的工资,每月不到十块钱的奖金,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听到任营岩这句话,苏战急了:“你是谁?你凭什么扣我的奖金?” “我是谁、为什么扣你奖金,你们车间主任会给你解释。”看到有些工人闻声围了过来,任营岩没有和苏战多纠缠,转身离开了筛选漂洗工段。 任营岩原本计划还要去打浆、纸车和整理工段巡视,发生了这段插曲,他就改变了主意,直接去了制浆车间办公室。宏文纸厂生产分三大车间,分别是制浆、造纸和整理车间,另外还设有一个机修车间,专门负责设备的大、中修,零配件制造和锅炉房的管理。切草、蒸煮、筛选漂洗、打浆都属于制浆车间。制浆车间的主任叫王洪波,是1962年轻工学校的毕业生,和王忠是同学,原来在子弟中学当数学老师,王忠当厂长后,把他从学校调回厂里,当车间主任。王洪波当了二十多年的数学老师,人逐渐就变迂腐了,和数字打交道还说得过去,管理人就勉为其难了,爹娘给他取了个“洪波”的名字,可他的做派却和“洪波”相距甚远。工厂里的生产车间,需要的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车间主任,做实打实的事,因为生产上的事,即使是一个小小的螺丝钉坏了,都要立即重换,否则就会影响生产,更何况生产工人都在一线岗位,一举一行都关乎到产品的数量和质量,管不住他们、管不好他们,说的再好听,也都是扯淡!王洪波差的就是这一点,他性子慢,做事慢条斯理,而且很古板,就连这上下班时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都是踩着点上班,踩着点下班。 任营岩来到制浆车间办公室的时候,离八点钟上班时间还有十来分钟,车间办公室里只有统计员唐亮一个人在整理自己办公桌的桌面。唐亮是两年前才分配到厂里的大学生,学的统计专业,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浓眉窄脸,眼不大却聚神,一看就属于精明强干之类。“早上好!任厂长。”看到任营岩走进办公室,唐亮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打招呼。唐亮虽然以前不认识任营岩,但他很有心,昨天听说新厂长上任了,就专门去办公楼认了一下新厂长的面孔。 “你好!小伙子,”任营岩也不认识唐亮,就用小伙子称呼他,“王主任来了没有?” “还没有。”唐亮回答完后又补充说,“不过王主任上班很准时的,马上就回到,您先坐这儿,我给你泡茶。” “谢谢,不用了,我不喝茶,只喝凉白开。”任营岩说的不是客气话,他常年的习惯就是喝凉开水,即使冬天也如此。听到“王主任上班很准时”这句话,任营岩心想,这个小伙子倒是挺会说话,就是不知道办事怎么样,于是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在车间做什么工作?” “我叫唐亮,是制浆车间统计员。”唐亮回答的倒也干脆。 “那车间的奖金也是由你来算了?”任营岩接着问。 “是的。”稍有停顿,唐亮反问一句:“任厂长要了解奖金情况吗?我昨晚才算完,可以给您汇报。” “好啊,你先给我说一下每个人的奖金是怎么评定的?”任营岩先不问奖金的多少,而是问奖金评定的方法,这是因为他知道,几十年来,中国的工业企业在奖金分配制度上一直存在着严重的弊端:特殊年代之前前,基本上实行的是平均主义,力图贯彻“劳动者是平等的”观念,但其实质是传统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保守思想作怪;特殊年代中,奖金制度被作为资产阶级“物资刺激”的手段而废除,孰不知这样做是否认和践踏了“按劳分配”这一社会主义最基本的分配原理;特殊年代后,奖金制度也得到“平反昭雪”,然而它复燃的仍是平均主义的火焰,更让人揪心的是,在奖金的分配上,注入了更多的人际关系和领导意志的成分,使奖金非但起不到调动人们生产积极性的杠杆作用,反倒是制造出很多矛盾和不满;改革开放以后,在思想大解放的的热潮中,不少理论工作者和想有所作为的企业家开始认真思考奖金制度问题,他们提出要解决的核心问题,就是要把劳动者的收入包括奖金和劳动者的劳动结果切实挂起钩来,然而遗憾的是,在实践的过程中,由于传统思想和部分既得利益者的抵制甚至阻挠,以及一些不愿意放弃长官意志主导奖金分配的领导者的反对,奖金制度改革的收效并不大。 听到厂长问奖金评定的方法,唐亮有点为难,因为每人定下发多少奖金不是秘密,可是这定的过程,王主任却是一再给自己交代过要绝对保密。不过唐亮也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立即回答说:“每月的奖金会议,由王主任亲自主持,参加的人有车间副主任、工段长和所有的班组长,先由班组长提出本组一、二、三等奖人员名单,然后由王主任在组与组间做平衡,这个平衡工作最难做,谁都想给自己组多挣几个一等奖,经常吵得是天昏地暗,让王主任头疼---” “评奖金有量化标准吗?”任营岩截住了唐亮的话,又换了个话题问道。 “只有一个量化标准,就是缺勤超过三天,取消评奖资格。”唐亮回答说。 “没有产量、质量的量化标准?”任营岩又问。 “没有。我曾经给王主任建议过,王主任说影响产量、质量的因素很多,很难把握。其实从我们统计学的角度看,任何事情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唐亮不以为然地说。 “这个道理你给王主任讲过吗?” “讲过,不过他说我书生气太浓,不了解评奖过程中的复杂关系。”说到这儿,唐亮自己也笑了。 “那奖金这件事上,你做哪些贡献呢?”任营岩用玩笑的口吻问。 “他们开会,我做记录,仅作记录,没有发言权。名单一定好,我根据厂里给的奖金总额,计算每个人发多少,不过——” 看到唐亮脸部表情有点神秘,任营岩追问了一句:“不过什么? 唐亮压低声音说:“不过王主任掌握的机动奖金额,就不在我的计算范围了。” 机动奖金是个敏感的话题,任营岩自然明白,也不想和唐亮多说,就又换了一个话题:“你能不能告诉我,筛选车间的苏战这次评的几等奖,要发多少钱?”在来制浆车间的路上,他已经打听到苏战的名字了。 “苏战评的是三等奖,六块八毛钱。”唐亮随口就准确地报了出来。 “很好,你对业务很熟悉。”任营岩由衷地夸奖唐亮,并且心里掂量,这是块可塑造的材料,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得给他派点用场。从细微之处发现人才,把他挖掘出来并予以培养,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机会,放在合适的岗位上给以重用,这是任营岩从自己的亲身经历悟出来的一条用人的方法:那还是1987年的事,凤凰岭市主管经济工作的副市长庞学骞召集经济工作汇报会,参加会议的都是各局委的正副职,只有任营岩一个科级干部,他是代替突然生病的副局长冯时参加会议。政府召集的汇报会,一般都有固定的程式:先由各局委汇报生产或工作的进度,计划是多少,实际完成了多少,完成了的总结几条经验,没完成的说明几条原因,然后由召集会议的领导对下阶段的工作提出几点要求后结束会议;汇报工作的人也都是拿着报表照本宣科,用各种数字说话,极少有人会站在理论的高度,从宏观上去认识这些数字后面所反映的规律性的意义。1987年是思想大解放的年份,不少学者已经对计划经济提出了质疑,市场经济呼之欲出,美中不足的是真正从事经济工作的基层的绝大部分领导人,并没有认识到一场伟大、深刻的经济变革即将在中国的大地上兴起,他们已经是习惯于按部就班的计划经济的步伐和节奏,把市场经济视为资产阶级的洪水猛兽,却之不及。任营岩则不然,他是一个对理论学习有着浓厚兴趣的人,为了学习和研究这些理论知识,他专门自费订阅了一份光明日报,而光明日报正是当时刊登、讨论、争辩这些理论的最重要的阵地。在轮到任营岩做汇报时,他一开始也和其他人一样汇报报表的各种数字,但是在念完这些数字后,他望着庞副市长说:“庞市长,我对我市的经济工作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否在会上说一下?”庞学骞有些好奇,心想这个年轻人以前没见过,看来还是有些胆量,要不怎么敢在这么多的领导面前说想法,而且还是对市上的经济工作谈想法,那就看看他能否谈出什么有价值的新想法。于是庞学骞用鼓励的语气说:“有想法好啊,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不过要简练一些,会议时间可不多了。”“我只占用大家三分钟的时间。”任营岩环顾了一下全场,然后从容不迫地说:“我提请大家注意这组数字:按照国家规定,工业企业对自己生产的产品有百分之十的自销权,1985年以前,我市的工业企业很少注重这百分之十的自销权,也很少有企业自销部分超过百分之十的,大家也没有必要去重视,原因很简单,就是产品由国家调拨,用不着工厂自己去考虑;这两年情况就不同了,1986年,自销比例超过了百分之十,到了百分之十二,今年三季度才完,自销比例已经超过百分之二十。这是什么原因呢?我在企业做了些调查,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国家的调拨计划越来越难落实,二是乡镇企业和个体户越来越多,他们对我们产品的需求越来越大,而他们的需求,都不在计划调拨之内,要由我们企业自销这部分供给。”说到这里,任营岩加重了语气,一字一板地说:“所以,我的想法是,今后,我市在制定企业产品销售政策时,必须由目前的计划调拨单轨制向计划调拨与市场销售并重的双轨制转移!我的话说完了,谢谢大家。”对于任营岩的话,会场反映并不热烈,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声掌声,但是作为凤凰岭市工业战线的掌门人庞学骞却听出了味道,非常地欣赏,会后,他叫住了任营岩,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任营岩的名字和联系电话。不久,庞学骞在调研工业企业横向联合问题时,向市工业局指名点姓要任营岩参加,任营岩也没有辜负庞学骞的期望,调研结束后提交了一份“以国家名牌产品为龙头,发展凤凰岭市拳头产品的方案”,这个方案提交政府办公会议研究时,一字未改就获得通过。这次破格提拔任营岩当厂长,也是庞学骞力主的结果。 八点钟,王洪波准时走进办公室。今天早晨,王洪波的心情很不愉快,当老师的时候,老婆孩子都在农村,他一个人过的挺自在,每月只需把领到的工资寄回家就行了,其他事一概不管不问,自从当了车间主任,厂子为了照顾他,把他的老婆孩子户口办到城里后,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烦心事也一齐堆了过来,家庭经济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原来积蓄就不多,办户口时请客吃饭送红包花了个精光。城里不像农村,出门就得花钱,厂里每月十号发工资,有时还会拖欠几天,现在才五号,口袋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今天一大早,老婆又向他要钱,说是要给自己和孩子一人买件像样点的衣服,这样才像城里人,王洪波不同意,老婆就跟他闹了起来,说是“人家的丈夫当了官,家里不愁吃穿,钱花不完,你当了官,老婆孩子一件新衣服都买不起,跟着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气得王洪波早饭都没吃,窝着一肚子气就来上班了。 王洪波一进办公室门就看见任营岩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心里就有点忐忑,他和任营岩曾经一起在子弟中学共过几年事,深知任营岩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没事不会到自己办公室闲聊天,尤其今天又是他刚上任的日子,来找自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谈。想到这里,王洪波赶紧把早上不愉快的事置到脑后,快步走到任营岩的面前问道:“任厂长一大早上找我,有什么重要指示?” “重要指示谈不上,是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任营岩不想把事情的经过由自己的嘴里说出,因为由自己的嘴里说出,语气重点轻点、声调高点低点都会影响王洪波对事情的判断,如果王洪波再把这件事看成是“工人骂了厂长”这样简单,那就达不到自己的初衷了。“你马上去找筛选夜班的班长和苏战,了解一下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很快拿出一个处理意见告诉我。” 听完任营岩的话,王洪波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转身对唐亮说:“你去筛选夜班找他们班长和苏战,让他俩马上到办公室来。” 看到唐亮走出了办公室,任营岩又用推心置腹的语气对王洪波说:“王主任啊,我给你提个建议好不好?” “什么建议?你说吧,我听着呢。”王洪波有点莫测高深地说。 “我建议你每天早上进办公室前,先去车间转一圈,这样做有几点好处,一是能及时了解头天晚上的生产情况和存在问题,二是有助于提高你在工人中的形象,让他们感觉到你是一个深入实际、关心生产、想着工人的好干部。”看到王洪波若有所思地听着自己的话,任营岩接着说:“我们都是从事基层工作的干部,如果不能在群众中树立起威信,说话谁会去听,你说是不是?” 王洪波没有正面回答任营岩的问话,他心里想,这个大道理谁不知道,可是每天早上进办公室前先去车间转一圈,至少得提前一个小时进厂,你任营岩家里只有两口人,孩子不在身边,很容易做到,我可是一家四口人,两个孩子还要上学,早上一起来就得烧水做饭,忙得跟打仗一样,哪有可能提前一个小时来上班。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其实我也不是不深入基层,晚上生产上有什么问题,班组长、工段长下班时都会给我报告,我也会下去解决。”听汇报下指示的工作方法,几十年来已经成为大小领导司空惯见的做法,这已经不是一个官僚主义的简单问题,其中不乏很多人用这种方法明哲保身,指示下对了是自己有水平,指示下错了,是底下情况没有讲清,也难怪这些年平庸的干部太多太多,这也是因为他们尝到的甜头也太多太多了! 对于王洪波的解释,任营岩心里很不满意,他也不愿意再去讨论,因为他明白,对于下属,很多情况下讨论说服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让他去执行你的意图,才是问题的关键:“好了,你也不用解释了,我理解你这个车间主任当得也不容易,需要的话,以后给你调一下岗位。”任营岩说的“需要”有两层意思,一个是王洪波自己要求调岗位,另一个是工作需要调他的位置,任营岩心里很清楚,这句话对王洪波应该是很有压力的。 果不其然,一听任营岩这么说,王洪波马上就表态:“任厂长放心,从明天起,我就按你的建议办。”态虽然这样表了,可王洪波心里直骂娘,“好你个狗日的任营岩,几年没见你,学会威胁人了。” “有什么困难可以讲吗,”看到王洪波表情有些尴尬,任营岩很放松地笑了笑说:“听说你把老婆户口办进城了,厂里安排她工作了没有?” “我找过几次王忠书记,他说现在厂里有困难,暂时不好安排,让我再等等。”王洪波一说这事心里就烦,“这么大个厂子,就缺我老婆一个岗位呀?!”其实这事也是王洪波迂腐,他想着自己和王忠是老同学,空着手就想让老同学给自己老婆安排工作,无异于是想着太阳从西边出来呢。 “这样吧,安排个正式工工作的确不容易,得有招工的名额才行,先让你老婆去劳动服务公司干个临时工,一边干一边等机会,你看行不行?”任营岩很快就想到这个折中的方法。 “这倒是个好主意,就是不知道劳司的马经理同意不同意。”王洪波说到的这个马经理,就是老书记达昌奇的爱人马华,达昌奇再次走上厂长兼书记的岗位后,马华就一直担任厂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达昌奇离休后,马华还不到退休年龄,一直在位。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给马经理打招呼,你下午去找她就行了。”任营岩语气很肯定第说。 任营岩恩威并施的方法很凑效,刚刚心里还在骂任营岩的王洪波心情马上好了起来,他由衷地想到:真是士不见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个任营岩的领导艺术看来是到了炉火纯青的份上了。 王洪波刚想说些感谢的话,还没出口,就看见唐亮带着苏战和夜班班长走进办公室,话就噎了回去。任营岩也不失时机地说:“你工作吧,我回办公楼了。”说完,就大步走出了制浆车间办公室。 第八章借古说今 三 任营岩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三楼最西边朝北的一间单间,原来是小车司机的休息室,只有十二、三个平方,布置的也很简陋,只有一张旧办公桌、一把旧竹藤椅,藤椅的扶手处由于长期磨损,有些竹皮已经断裂,用毛布缠着;办公桌前摆着两把木制旧座椅,是为来客准备的;再就是一个脸盆架和架上的塑料脸盆,脸盆架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塑料壳的暖水瓶,搭在脸盆架上的毛巾是任营岩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唯一一件新的东西是报纸架,也是因为厂里实在从其他地方调剂不来,只好买了件新的。 对于任营岩来讲,办公室选在几楼、房内怎么布置都是无所谓的,厂子现在有困难,凑合着能办公就行,但是王忠就不是这样想了,他要给任营岩一个下马威,所以当厂办主任候乘道找他请示这件事时,王忠的回答是“一切从简从旧”并特意指示腾出小车司机休息室做新厂长的办公室。王忠这样做有他的用意:这间司机休息室的对面,是劳资科科长刘琦的办公室,而刘琦是他一手提起的科长,对他言听计从,这就等于在任营岩的对面安置了一个自己的耳目,以后哪些人和任营岩走得近他心中就可以有个数,说不定那天还能听到些隐秘的谈话内容或者抓住一些不利于任营岩的把柄呢;王忠的另一个用意就是,你不是新厂长吗,我偏让你用一些旧东西,让你的自我感觉不要太好,让你知道还有我这个党委书记管着你呢-----。 中国国有企业的领导体制,有一个重大问题一直没有处理好,这就是党委和行政之间的关系问题。从最早的党委负责制,到后来的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再到改革开放后的厂长负责制,虽说是迈了几大步,但是由于一些历史原因形成的复杂因素,导致党政之间始终存在着不协和音,这不是哪个书记、厂长的问题,而是一个体制的问题,即使是实行厂长负责制后,官方的正式提法仍然是“党委是核心,行政为中心”,使得问题仍旧复杂化。 任营岩走进自己办公室时,已经是快九点钟了。看到办公室里虽然桌椅很旧,却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任营岩心里很舒坦。厂长办公室的卫生,是由厂办文员负责打扫,这个文员叫陈淑珍,刚满三十岁,长相极其一般,属于那种走在大街上谁也不会注意的人,但是她不简单的是在厂办已工作了八年,如果连任营岩也算上,已经是陪伴了四任厂长,是现在在厂办里工作资历最长的。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厂办的工作人员,按理说算是厂长的“近臣”了,陈淑珍作为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普通文员,能一直在这个岗位上,确实有她的过人之处,这个过人之处就是六个字:嘴严心细手勤。厂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由于工作的关系,不但有机会接触厂长,而且也会经常和党委书记、副书记,行政副厂长以及各部门的头头们打交道,知道的事情很多,如果嘴不严,就会生出不少是是非非导致厂长不放心,遗憾的是,很多人不懂得这一利害关系,自以为自己是厂长身边的人,有一种优越感,爱在人前显摆,不经意间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和不能说的事,给厂长和自己都惹下麻烦。陈淑珍则不然,即使是她家里的人想从她的口里打听点厂里的事,她都会一推三不知,所以历届厂长对她都很放心。心细手勤也是陈淑珍的一大长处,就像每天给厂长送阅的文件,至少也有十多份,一般文员会不加整理,一股脑地堆在厂长桌上,顶多也是按照中央、地方、厂内的顺序摆放,陈淑珍不是这样,她送阅的文件,总是把急件放在最上面,有时限要求的,她会在时限要求那一页窝上角,以提醒厂长的注意。 任营岩在办公桌前坐下后,打开桌上的文件夹,大概翻阅了一下,看到没有什么急件,便随手把文件夹合上推到一边,准备到晚上再细看和批阅。工厂是基层单位,在文件的传递上可以说像漏斗的细脖颈,上到党中央、国务院的红头文件,下到街道办事处的各种通知,左到国家总理的政府报告,右到计生委的生育安排,无一不从这个细脖颈通过,要说文山会海,由此可见一斑。这些文件每天都有一大摞,堆在厂长的面前,不要说去考虑怎样贯彻执行了,既就是认真完整地看一遍,也得耗费大量时间。 推开桌上的文件夹,任营岩拿起电话,拨通了候乘道:“候主任,我是任营岩,请你通知周和副厂长、总务科张科长、机修车间谢主任,九点半准时到我办公室。”没有听到对方言语,任营岩又追问了一句:“是贾乘道吗?”听到对方“是”的答话后,任营岩严厉了:“你是厂长办公室主任,对厂长布置的事情,应该有明确的答复!” 候乘道听出了任营岩语气的变化,小心地回答:“是,我知道了,任厂长。不过现在通知周厂长、张科长、谢主任来有问题。” “什么问题?”任营岩语气缓和了。 “因为王书记一上班就来找你,看你不在办公室,王书记让我告诉你,请你来后第一时间到他办公室,他等你。”这个“请”字,还有“第一时间”都是候乘道特意加上的,他是想把王忠的话说的委婉一点,其实王忠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怎么搞的,现在人还没到办公室,来了让他马上到我办公室!” 听到这话,任营岩不加思考,冷静地对候乘道说:“我知道了,你转告王书记,下午两点,我准时见他。另外,你除了通知上面两人外,再通知黄智副厂长、生产处徐处长、制浆车间王主任、造纸车间童主任、整理车间郑主任,十点半准时到我办公室。”给贾乘道安排完后,任营岩又拨通了工会赵主席的电话:“赵主席啊,早上给你说的选几个年轻人,有人选了吗?” “初步有个名单,不怎么成熟,你要过一下目吗?”赵林一上班就开始考虑合适人选,虽然挑选了几个人,但又担心不符合任营岩的要求,所以试探着问。 “这倒不用了,厂里的情况你比我熟悉,你就按着我们早上说的条件选就行了。”任营岩深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何况凭着自己对赵林的了解,任营岩明白,在宏文纸厂,赵林是一个可以依靠和信任的对象;再加上自己准备在纸厂导演的第一部重头戏,就是要依靠工会组织把职工的扭亏积极性调动起来,作为工会主席的赵林,自然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所以从现在起,就必须要让赵林有一种“自己人”的感觉,有了这种感觉,他才方能全心全意地配合工作。 果不其然,听到任营岩这样相信自己,赵林的担心云消雾散:“既然这样,那我就拟好名单名单后再送给你看。”但是赵林毕竟在官场混了多年,明白任营岩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打电话,所以就又问道:“任厂长还有什么指示吗?” 任营岩等得就是这句话,于是马上用商量的口吻说:“是这样,我有个人选给你推荐一下,人我不大熟悉,行不行你来定。” 赵林巴不得任营岩能给自己具体的选人标准,欣然答道:“你说是谁吧,我先把他借到工会筹备职代会。” “制浆车间的统计员唐亮,你看这个小伙子还行吧?”任营岩商量着说。 “没问题,就这样定下了。”赵林回答的很爽快。 放下电话后,任营岩也露出舒心的笑容:虽说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毕竟是人的能力有高低,认识有区别,自己给赵林选一个样板,他只要照猫画虎,选得其他人也就八九不离十了。任营岩很清楚,职代会能否按照自己的设想开成功,这几个人发挥的作用很重要,所以他要选用有头脑、笔头快、有眼色、会办事的人。 任营岩走到脸盆架旁,弯腰提起暖水瓶,给自己到了一杯水,转身放在办公桌角上,还没来得及坐下,电话铃声就响了:“你好!我是任营岩,你是哪位?” “你好!任厂长,我是办公室陈淑珍。” “小陈啊,有什么事情吗?” “制浆车间有个叫苏战的工人找你,见还是不见?” “见,你现在就带他过来。”任营岩正好也想听听王洪波是怎样处理苏战这件事情的。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任营岩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到苏战局促地站在陈淑珍身后,便用轻松的口吻对他说:“是小苏呀,快进来吧,你可是我今天第一个客人呢。”自古以来在官场上混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惟上不惟下,任营岩则不然,他认为,事情都是要靠下面的人办的,惟下才是正理,你对上面的人再好,他们都会认为你这是应该的,而下面的人就不一样了,你对他们做一点好事,他们就会感恩戴德,记一辈子,为你树口碑,为你去做事。 进了房间后,任营岩搬起一把椅子放在自己座椅旁,示意苏战坐下,然后对陈淑珍说:“陈段,快给小苏泡杯茶,他刚下夜班,累着呢。”陈淑珍泡茶的当口,任营岩又想起一件事:“小陈呀,还得麻烦你一件事,给我找一个大点的茶缸子,我这个人毛病多,喜欢喝凉开水,大缸子喝着方便,谢谢了。” “好的,任厂长,还需要什么吗?”陈淑珍笑着问。 “暂时不需要什么了,你去忙吧,我和小苏单独谈谈。”任营岩从陈淑珍手里接过茶杯,双手递给苏战,苏战赶紧站起来接过茶杯,双手捧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要这么紧张吗,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不用怕。”任营岩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按住苏战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 苏战真是有些受若惊,他本来想,自己骂了新来的厂长,连车间王主任都发火了,厂长还不对自己大发雷霆呀,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厂长对自己竟然是这么的客气。王洪波让苏战来给任营岩认错道歉,苏战原先是摄于任营岩是新厂长,由于害怕受处分才来的,现在苏战是打心眼里要向任营岩承认错误了:“任厂长,实在对不起,我当时真不知道你是新来的厂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小苏啊,”任营岩截住了苏战的话,说:“你先不要急着认错,先给我说说王主任是怎么批评你的,好吗?”任营岩想知道的,是王洪波作为主管领导,他是怎样看这件事情的。 “王主任批评我没有眼色,说我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新来的厂长,害得他也受牵连,把我大骂了一顿,让我赶紧找你承认错误。” “他没有说其它的了?”任营岩试探着问。 苏战想了想,王洪波确实再没给自己说什么,于是回答道“没有,就是催促我赶紧找你承认错误。” 听了苏战的回答,任营岩陷入沉思,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我们很多干部,甚至是很多身居高位的领导干部,奴才相十足,只知道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在他们心里,得罪主子是最可怕的事,无疑是犯上作乱的死罪,所以他们为人做事,不论是非曲直,只看主子眼色,就像王洪波这样,自己的本意是让他通过这件事找出车间存在的管理漏洞,提出加强管理工作的措施和方法,可他倒好,脑子里只想到工人骂了厂长,还连累了车间领导,像这样的基层干部,怎么能够搞好所管辖的工作呢!可惜的是,持这种“官本位”的人在我们当今的社会多如牛毛,“官本位”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社会现象,你如果要向这种社会现象直接挑战,毫无疑问,你就会成为现实中的唐吉可德!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加强教育和培训,提倡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和工作作风,至少在自己管辖的宏文纸厂,开创出一个唯实、唯事的工作局面。想到这里,任营岩决定从苏战开始进行培训,他语重心长地对苏战说:“小苏啊,我现在还不能接受你的赔礼道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我态度不够诚恳,你还在生气吗?”苏战试探着问。 “不是,你的态度够诚恳了,但我还是生气。”任营岩把重音落在生气两字上。 “那我怎样做才能使你不生气呢?处分我吗?”苏战又有点紧张了。 “处分吗,就没有必要了,扣你一个月的奖金,就算是你买一个教训了。”看到苏战又有点紧张,任营岩缓和了一下语气。“不过这个教训是什么,你必须弄明白。” “我明白,就是不该顶撞厂长。”苏战不加思考,张口就说。 “错!顶撞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顶撞的对不对!小苏你给我记住,今后我做错了什么事,不要说是顶撞,你就是在大庭广众骂我,我都接受,但是,你必须明白,你今天到底是错在了哪里!”任营岩的语气又不由的又加重了。 “你是说我不该用水冲电机?”苏战似乎有点明白了。 “你这才说到点子上。”任营岩点了一下头。 “我确实不该这样做,不过为了省事,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苏战说的倒是实话,宏文纸厂作为一个老企业,从资本家开始就制定了很多规章制度,解放后几十年又不断地完善,汇总成了五大册,叠起来比毛选四卷还要厚,遗憾的是自那个特殊时期以来执行的力度越来越差,尤其是这两年厂子亏损,职工思想混乱,管理工作越来越滞后,就连打扫卫生这样最简单的事,很多职工为了省事都会去违规操作,而不少基层管理人员包括班组长也都是见怪不怪,懒得去管,即使一些有心去管的人,最后也是以得罪人终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厂子亏损,人人有责,大锅饭固然是国家让吃的,但不浪费粮食的最起码的常识总该是一条道德的底线吧------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恰恰说明我们存在的问题是多么的严重,”任营岩接住苏战的话,郑重地说,“这也不能完全怪你们工人,更重要的是怪那些管理人员,是他们的管理工作没有做好,忽视了对职工的教育和培训。” 听了这话,苏战觉得这个新厂长和其他领导有些不一样,以前接触过的领导,都是批评我们工人这事没做好,那事没做对,好像做领导的永远都是对的,只有这个新厂长,明明是我做错了,他还要领导承担责任,看来这个厂长有戏。 “今天我不想追究谁的责任,不追究你的,也不追究王主任的,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你今天早上的事确实是做错了,你也是念过几天书的人,应该知道水电不相容的道理,你们车间的电机,都是大马力的,一台至少都值上万元,万一烧坏一台,你赔得起吗?我这里说的仅仅是电机的损失,如果再加上烧坏电机造成停产的损失,你可是用一辈子的工资都赔不起了,小苏,你想想,我说的有道理吗?”说到这里,任营岩望着苏战问道。 “有道理,不过我也说句心里话,你听了可别见怪。”任营岩说到工资,勾起了苏战的心中怨气,他想一吐为快。 “你有什么心里话,说给我听听。”任营岩用鼓励的语气对苏战说。 苏战是个粗人,平时也很少有机会跟厂级领导打交道,他见这个新厂长这么平易近人,也就不管不顾地把心中的不满倒了出来:“你一提工资,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们工人一天辛辛苦苦,一月就掙几十块钱,省着花,也就是个吃饭穿衣钱,可厂里的领导,一顿饭就成百上千,看着他们成天醉醺醺的,我们工人哪有心思好好干活!” 苏战说的这个问题,任营岩也头疼,随着企业由生产型向经营型的转变,接来送往、请客送礼的事情越来越多,接待的规格越来越高,烟要抽带嘴的,酒要喝名牌的,菜要点色、香、味俱全的,已经成了普遍的现象,而且势头越演越烈。接待的对象主要有两种,一是政府部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从省市一直到街道办事处、派出所,谁都不能得罪;二是企业的客户,如果吃不好、喝不过瘾,供应商会断你的货,经销商会赊你的帐,,让你焦头烂额无法维持生产。这真是不吃不行,吃了也难消化,因为职工们不会了解和体谅你的难处,背地里会戳你的脊梁骨,就像苏战这样,把气撒在生产上,造成生产效率低下。要彻底消除这种恶性怪圈,任营岩知道个人力量是无能为力的,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从形式上出点招式,尽量减少副作用罢了。想是这样想的,但是任营岩也很清楚,这样的想法,对苏战这样的年轻工人是不能多说的,说多了他会认为自己是在为这种现象做辩护,所以只能循循善诱:“小苏啊,你说的这种现象确实存在,,工人们心里有气,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你想过没有,大家都不好好干活,就能把这种事消除掉吗?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叫五十步笑一百步?” “没有,是个什么故事?”苏战听说有故事,马上就来了兴趣。 “是个历史故事,说的是春秋战国的时候,有个梁国,梁国的国君梁惠王特别喜欢打仗,经常驱使梁国的军队和老百姓与邻国作战,老百姓打仗打怕了,就成群结队的逃离梁国。梁惠王对这件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对老百姓挺好的,老百姓为什么还是要离开自己呢?于是梁惠王就请教思想家孟子,梁惠王对孟子说,‘我在位,对于国家的治理,可以说是尽心尽意的了。河内常年发生灾荒,收成不好,我就把那里的一部分老百姓迁移到收成较好的河东去,并把收成较好的河东地区的一部分粮食运到河内来,让河内发生灾荒地区的老百姓不致于饿死。有时河东遇上灾年,粮食歉收,我也是这样,把其它地方的粮食调运到河东来,解决老百姓的无米之炊。我也看到邻国当政者的作法,没有哪一个像我这样尽心尽意替自己的老百姓着想的。然而,邻国的百姓没有变得减少,而我的百姓也却变少了,这是什么原因呢?’孟子回答说:‘大王喜欢打仗,我就用打仗来打个比方吧。战场上,两军对垒,战斗一打响,战鼓擂得咚咚地响,作战双方短兵相接,各自向对方奋勇刺杀。经过一场激烈拼杀后,胜方向前穷追猛杀,败方就有人丢盔弃甲,拖着兵器逃跑。那逃跑的士兵中有的跑得快,跑了一百步停下来了;有的跑得慢,跑了五十步停下来了。这时,跑得慢的士兵却为自己只跑了五十步就嘲笑那些跑了一百步的士兵是胆小鬼,您认为这种嘲笑是对的吗?’梁惠王说:‘不对,他们只不过没有跑到一百步罢了,但是这也是临阵脱逃啊!’孟子说:‘大王如果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那么就无须再希望您的国家的老百姓比邻国多了。’” “这个故事倒是蛮有趣的,任厂长,你的知识挺丰富呀。”苏战由衷地赞叹。 “故事是蛮有趣,但是,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吗?”任营岩问。 “明白了,不就是说我们工人不好好干活和领导们大吃大喝一球样吗,哈哈-----”苏战笑的很畅快,他从心底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好,小苏,我要听的,就是你这句话!”任营岩笑着说,“既然你认识到错误了,我就再送你一句话。” “你说吧,我就爱听你说的话。”苏战应答的很爽快。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毛主席说的。”任营岩说。 “毛主席怎么说的?”苏战好奇地问。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两字,我们共产党人就最讲认真。”任营岩一字一板地说,说完后又加上了自己的理解:“毛主席的这句话,不仅仅是讲给党内人士听得,而是对所有的人都适用,你想想,小苏,你还这么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要立业,要成家,如果你现在对自己安身立命的工作都不认真,都做不好,今后你靠什么去立业、去成家?做不好事情的人,同样也做不好人,难道你就心甘情愿一辈子当个不称职的筛选工吗?”任营岩说着说着还真的激动起来,声调也越来越高,尤其是最后这句“难道你就心甘情愿一辈子当个不称职的筛选工吗?”简直就像扇了苏战脸上一巴掌。 苏战也被任营岩的情绪感染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盯着任营岩的眼睛大声说:“放心吧,任厂长,我苏战不是个孬种,从今往后,你就看我的行动吧,做不成一个称职的好工人,我就不是爹娘养的!” “好,我相信你。”任营岩鼓励道。看到谈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任营岩也就不准备再多说了,“小苏啊,我一会儿约了几个车间主任谈工作,没有时间和你再多说了,不过先给你透漏一下,我要和他们谈的,就是车间的现场管理,我准备在车间推行一种现代化的现场管理方法,叫6s管理法,能不能推行好,关键是看你们工人能不能配合好,希望推行的时候,你能带个好头,行吗?” “没问题,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把做事做人的道理给我讲的这么明白,你是第一个,我服,你说吧,要我怎么做?”苏战答应的很痛快。 “是这样,我马上会让办公室把6s管理法打印成册,一打印好,我就先送你一份,你先把它吃透,看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找我来问,其他要你做的事,等实施6s法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任营岩非常清楚,推行一种新的管理方法,下面的人肯定会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他想通过苏战这个渠道,听到下面最真实的想法,但是这种做耳目的事,现在给苏战说还有点过早。 苏战还再想说点什么,可是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也就知趣地打住了。 “小苏,我俩今天就谈到这里,你刚下夜班,快点回去休息吧。”任营岩体贴地说。 第九章误事问责 敲门进来的是副厂长周和,厂总务科张科长和机修车间谢主任跟在他的后面。三人看到苏战是笑着走出办公室的,心里都感到有点奇怪:厂里小道消息传得最快,来前他们都已经听到苏战骂新厂长的不同版本了,苏战这个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任营岩也看出了三人的诧异表情,但是他不动神色,轻松地笑着说:“你们来的很准时呀,自己搬椅子坐吧。” 三人坐下后,周和恭敬地问道:“任厂长,找我们三人有什么指示呀?”周和保住了副厂长的位子,打心眼里感激任营岩,很想在他面前有所表现。 “指示吗,那谈不上,就是想请你们给我帮帮忙。”任营岩婉转地说。 听说是给新厂长帮忙,三个人都露出关注的神色,还是周和小心地问道:“你说吧,任厂长,你的事,我们责无旁贷。” “是我的事不假,同样也是你们大家的事,更是几千名工人和家属的事。”看到三个人迷惑不解,任营岩就把话挑明了,“是这样,今天早上我向切草工人立了个军令状,承诺下个月的今天要让他们能洗上淋浴澡,得说明一下,现场做的决定,事前没跟你们三位主管领导商量,还得请你们理解。”任营岩先把客气话说到了前面,后面的话就不容三人有任何的质疑了:“不过这是我上任给工人做的第一个承诺,必须兑现!请你们来,就是商量怎么落实,你们说说怎么做吧。” 周和第一个表态:“任厂长的这个决定很英明,澡堂子早就该装淋浴头了,到现在没装,是我主管后勤工作的失职,我做检讨。”周和是个爱干净的人,当工人时,也经常为澡堂里没淋浴发牢骚,结婚成家后就再不到厂里澡堂洗澡了,自然也就不再关心这件事了,即使听到有人埋怨,也都当耳旁风,所以现在一听到任营岩说淋浴头的事,立即敏感到自己失职了。 “检讨就不用了,还是说点实在的,怎么做吧?”任营岩打断了周和的话。 “这样吧,我来牵头,张科长准备材料,谢主任负责施工,行吧?”周和望着任营岩说。 “你们两位的意见呢?”任营岩又问张科长和谢主任。 谢主任名叫谢志义,是军队转业干部,在部队是正营职,到地方后仍是部队作风,做事讲究服从,刺头工人都怕他,由于他长了一张大黑脸,背地里都叫他“谢黑熊”。谢志义见任营岩问他俩意见,抢先答道:“早该干的事,有什么意见,只要张科长材料不误事,我保证按时完工。” “材料不是张科长一人的事,你俩要到现场合计一下,得需要什么材料、多少材料,怎么施工,尽快造个计划交给我,我直接审批。另外,谢主任你还要到废料库搜刮一下,能用的废旧管道,尽量用上,厂子目前很困难,废旧材料要尽量利用。”任营岩提醒谢志义。 “任厂长提醒的对,我想起来了,去年有台锅炉改造,换下来一批旧管子,这次刚好能用上。”谢志义一边说一边心里想,看来这个新当家的还行,像个会过日子的人。 “谢主任的想法挺好。”肯定了谢志义的话后,任营岩又问张科长:“张科长还有什么新想法没有,如果没有新想法,这事就这样定下来。” 张科长名叫张孝悌,三十七、八岁,是从农村招进厂的职工,在农村招进厂的职工中,只有他一人坐到了中层干部的职位上,在农村来的职工中,算是一个核心人物;张孝悌身高一米八五,红脸膛,是典型的北方大汉,尤其是他能拉一手好板胡,厂子文艺汇演时,也少不了吼上一段秦腔,高亢粗犷;但是张孝悌做事的风格和他的外形大有区别,特点是心细如发,思虑周到,是个适合管工厂吃喝拉撒睡的干部。听到任营岩问他话,张孝悌不紧不慢地说:“新想法我没有了,只是有个细节需要说一下:以前澡堂没装淋浴头,是有一个担心,怕水龙头有人开没人关,造成水的浪费,现在既然决定要装,我建议水龙头装成脚踏式的,有人洗时脚踩着出水,脚一松开水就关了,就是不知道谢主任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事不难,我来解决,你就不用操心了。”谢志义快人快语,一口就应承下来。 “好,看来我们四个臭皮匠,真能顶个诸葛亮了,澡堂装淋浴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你们分头去准备吧。”周和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去的时候,任营岩又补充了一句:“记住,下个月的今天,要让全厂的职工洗上淋浴,完不成任务,我可是要问责的。”听了这句话,三个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纷纷表态,保证完成任务。 送走了周和三人,任营岩长舒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竟然这么顺利的就解决了,原来想着两个部门会强调困难,互相推诿,现在看来是自己低估这些中层领导了。任营岩进而想到,下面的人做不做实事、做事动不动脑筋,很重要的是看你上面布置不布置、要求不要求、检查不检查;我们很多领导,只是一味地批评下面的人不去做事、不会做事,其实他们不明白,很多时候事没办好是事情出在下面,根子却在上面! 第十章抛砖引玉 十点三十分,黄智副厂长、生产处徐处长、制浆车间王主任、造纸车间童主任、整理车间郑主任都准时来到任营岩的办公室。平时这些人开会,总是拖拖拉拉,不是这个人迟到几分钟,就是那个人晚来半个小时,尤其是黄智,借口自己工作忙,几乎从不按时到场,即使是他自己召集的会议,也得让到会的人等他,其实忙是幌子,摆领导的架子才是他真实的想法。不过今天是新厂长上任的第一天,又是第一次召集他们,所以这些人也没有掉以轻心,往枪口上撞,接到通知就早早地到厂办等着了,等着的时候,很自然地没少议论苏战骂新厂长的事,甚至黄智心里还想,这个下马威来得好,让他这个新厂长知道纸厂的水深着呢。 椅子不够坐,任营岩打电话让厂办送几张过来,黄智自己拉了一把坐下后,说:“不用了吧,他们几个站着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他们几个都是厂里最忙的人,到我办公室连个座位都没有,讲不过去呀。”任营岩坚持让厂办把椅子送过来。 待大家坐定后,任营岩说:“今天请大家来,是要商量一件事,就是怎样加强车间的现场管理问题。今天早上苏战的事,想必你们都听到了,先谈谈你们的想法吧。”任营岩用的是毛主席解剖麻雀的工作方法,先剖析典型事例,分析原因,然后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进而指导全局。 在宏文纸厂,工人背地里骂领导是很普遍的事,碰到“二球”点的,当面骂领导,也不在少数;背地里骂,领导听不见,也就算了,当面骂的,领导下不了台,就要逼着骂的人写检讨承认错误,再扣些奖金;阴点的领导,心里就记上了张,找机会穿小鞋,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听到任营岩让大家谈想法,王洪波作为当事的领导,就先发言了:“今天发生的事,出在我们车间,这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平时对工人的教育不够,我向任厂长做检讨;至于苏战吗,我已经批评过他了,让他向你承认错误,不知道和你谈的怎样;我们车间决定扣他两个月的奖金,如果任厂长你觉得扣得少了,可以再多扣几个月的。”王洪波说完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任营岩。 “我和苏战谈的很好,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年轻人嘛,有认识、有改错的行动就行了,孔老夫子不是说过,‘过而不改是为过’吗,改了,就不用过多地追究了;至于奖金嘛,扣一个月的就行了,让他买个教训也好。”说到这里,任营岩话题一转说到了正题上,“王主任啊,我请黄副厂长和你们几个车间主任来,不是讨论怎么处理苏战的,而是要从这件事情上找出我们管理上存在的问题,研究解决的办法,你刚才说自己要做检讨,那就检讨一下管理上的问题吧。” “要说管理上的问题,存在的问题就太多了,设备管理、生产管理、劳动纪律管理、产品质量管理,那方面的管理都是问题一大堆,最难的就是人的管理,现在的工人难管得很,出了问题,领导说轻了,全当耳旁风,说重了,就有对立情绪,情绪带到生产上,还会影响产量、质量,真让人头疼。”王洪波无奈地说。 王洪波的无奈,其他几位主任也深有同感,纷纷附和。生产处的徐德倡处长是位老同志,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叹了口气说道“唉------也难为这些车间主任了,他们在管理的第一线,矛盾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好多事情都是费力不讨好,我们生产处和他们接触的最多,知道他们的苦处。” 造纸车间的童宝祥主任是工人出身,说话直来直去:“特殊年代之前我做工人的时候,领导咋说咱咋干,现在倒好,领导有领导的想法,工人有工人的主意,要尿到一个夜壶里,真比登天还难!” 整理车间的郑佩玉主任是位女同志,与王忠、黄智是轻工学校的同学,也是这几年提倡重用知识分子后提拔起来的车间主任,她接住童宝祥的话说:“要说工人难管,比起制浆、造纸车间,我们整理车间难度更大,你们管得大都是大老爷们,我们整理车间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女同志,男人们吵吵嚷嚷就完了,女同志给你抹眼泪、耍心眼,戳弄是非,思想工作更难做!” 任营岩看到这几个人的话离主题越说越远,便打断了郑佩玉的话:“大家说的这些情况,在我们工业企业确实是普遍便存在,也难为了你们这些基层领导了,不过大家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没有这些难办的事,还要我们这些管理干部做什么?!”说到这里,任营岩的神情严肃起来,“今天请你们来,不是谈现象、发牢骚,而是要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刚才你们也谈到了,光靠简单的思想工作,解决不了问题,这个我也有同感,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很活跃,对一些传统的东西很反叛,根本不相信那些大道理,有人说这种现象是信仰危机,我看也不无道理,但是危机归危机,工作我们还得做,怎么做?用奖金奖惩是个办法,可是我们厂效益太差,奖金少,不足以起到杠杆的作用,刚才王主任也说了,扣工人的奖金,弄不好还会派生出对立情绪,影响生产,怎么办呢?”任营岩反问了一句后,略微停顿了一下,看到在座的人都在注意听自己讲话,便接着说:“去年我到省厅参加了一个培训班,很受启发,这个培训班培训的是国外十八种工业企业现代化管理方法,这些方法,在国外是行有成效,我们不妨在我们厂也试行一下,当然了,一下子都搬到厂里来,贪多嚼不烂,我想先挑一种,在厂里搞个试点,试点搞成功了,就可以向全厂推行,不知大家的意见如何?” “不知任厂长准备先试行哪种方法?”一直没有说话的黄智开口了。刚才听几位主任说车间的问题,黄智心里很不高兴,几个车间都归自己主管,说问题多、管不好,那不是给自己的脸上抹黑吗?但是他又一想,也好,我们这些人多年头疼的问题,看你任营岩有多大本事,你要也是老生常谈,传出去就成纸厂的新笑话了。让黄智没有想到的是,任营岩并没有就事论事,轻描淡写地就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向正题,而且高屋建瓴地提出国外现代化管理方法,吸引住了众人的眼球,这让黄智有些服气了。当时黄智也参加了省厅的培训班,对十八种工业企业现代化管理方法同样蛮有兴趣,也想选几种在厂里推行一下,可是当他学习完回厂向王忠汇报时,王忠一句话就把他的热情浇灭了:“异想天开!厂里亏损已经把我闹得焦头烂额了,哪有闲工夫弄这些洋玩意。”所以任营岩一提这事,黄智顿然就来了兴趣。 “我记得黄副厂长那次也参加培训了,厂里情况你比我熟悉,你说说先选那种方法好呢?”任营岩很客气地征询黄志的想法。 “那我就谈点个人意见,行不行任厂长你决定。”黄志也不推脱,爽快地说,“今天我们这个会,是由苏战这件事引起的,任厂长让我们通过这件事找出管理上的问题,我认为,苏战打扫卫生时用水龙头冲洗电机,反映出的是我们现场管理方面的问题,我们就在现场管理方面做文章吧。”说完后,黄志望着任营岩,想知道他的态度。 “想法很好,我没意见。你们呢?”任营岩表态后又问徐德倡他们几个人。其实任营岩心里早就想好了实行那种方法,现在从黄智嘴里说出来,既给足了他这个主管副厂长的面子,又利于后面工作的开展,效果最为理想。另外,任营岩从这件事上也发现黄智这个人还是很能领会自己的意图,是个可用之才。 听到任营岩问他们意见,徐德倡他们纷纷表示同意,其实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呢?十八种工业企业现代化管理方法是什么他们听都没听过,意见从何提起;看到主管他们的副厂长都兴致勃勃,他们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说起来这也是当时国营企业的一种悲哀,这些基层领导干部,绝大部分都是从下面实干出来的,习惯于在原来的老圈子里做事,整天忙于事务,很少有机会接受先进的管理理念,使得当时的国营企业在管理方面死气沉沉,不见生气。 “既然各位都同意,那就请黄副厂长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一管理方法吧。”任营岩再次把黄智推到前面。 “学的时间长了,内容记得不大清楚了,方法的名字还记得,叫6s管理,是日本企业的管理方法,详细内容我看还是任厂长你来讲吧。”黄智又笑着对大家补充说,“当时一起学习,任厂长学的最好,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呀。”看黄智这么说,其他人也都笑着随声附和。 “既然黄副厂长谦虚,那我就鲁班门前弄弄斧头吧。”任营岩不再推让,开始侃侃而谈:“正如黄副厂长说的,6s管理是日本企业的一种先进的管理方法,它包含六方面的内容,就是整理、整顿、清扫、清洁、素养和安全,因为这六个词的英文字母第一个字都是s,所以简称6s管理。这六个词语在这里都有确定的含义:整理,就是指要将工作场所的任何物品区分为有必要和没有必要的,除了有必要的留下来,其他的都消除掉。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腾出并更好地利用空间,防止空间被误用,塑造出一个清爽的工作场所。 整顿,就是指把留下来的必须要用的物品按照规定的位置摆放,摆放要整齐,物品要有标识。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使工作场所一目了然,节约寻找物品的时间,形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工作环境。 清扫,就是要把工作场所内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清扫干净,目的就是保持工作场所干净、亮丽的环境。清洁,就是把上面所说的整理、整顿、清扫进行到底,并且制度化,目的就一个,维持上面3s成果。素养,就是要求每位在岗的员工都要养成良好的习惯,按规章制度做事,养成积极主动的工作习惯,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一个合格的工作团队。安全,就是要重视职工的安全教育,每时每刻都有安全第一观念,防患于未然。这里我要说明一下,安全包括人身安全和设备安全,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如果要举例子,那苏战用水冲电机就最典型,既忽视了设备安全,更忽视了人身安全,所以,我们要加强职工的安全教育,建立一个安全生产的环境,所有的工作都要置于安全的前提之下。”说到这里,任营岩停顿了一下,看到这几个人都在注意听自己讲话,便说:“以上就是6s的大致内容,为了方便你们记忆,我把它概括为六句话,请你们记在本子上。”见他们准备记录,任营岩一字一板地说:“整理:要与不要,一留一弃;整顿:科学布局,取用快捷;清扫:清除垃圾,美化环境;清洁:清洁环境,贯彻到底;素养:形成制度,养成习惯;安全:安全操作,以人为本。”见大家记录完毕,任营岩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咋一听6s,我还以为是多高深的洋玩意儿,听任厂长一讲,才知道都是我们曾经做过的事,只是我们做这些事,都是零敲碎打,不成系统,这小鬼子就是聪明,把这些事前后一串,就成了现代化管理方法,你还别说,我觉得很有道理。”童宝祥抢先开口。 “那童主任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任营岩插问。 “没有了,任厂长,你也不用问他们几个了,我这个大老粗都听明白了,他们都是大知识分子,还能听不明白?”听童宝祥这么说,其他人也就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没有什么问题了。 “既然大家都听明白了,我下面讲第二个问题,就是贯彻实施6s的核心和关键,6s能不能做好,核心是素质,6s的每一项工作,都要靠工人来完成,他们愿不愿意做、能不能做好,都关系到6s的成败,所以提高他们的素质,就是整个工作的核心。怎样才能提高他们的素质呢?第一是培训,第二还是培训,要靠反复地培训,实施前要培训,实施过程中也要不断地培训,直到他们把规范做事当成一种习惯,一种本能的自然反应,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把6s工作开展起来,坚持下去,最终取得成效。大家都懂得,习武的人少不了温习基本步法,不温习,功夫就会退,唱歌的人要练嗓子,不练声音就会干涩;企业同样需要不厌其烦,踏踏实实的对职工进行培训,提高他们的素质,才能把我们的各项工作做好!这就是我要说6s核心问题。至于6s的关键问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话:领导重视。老生常谈的话,往往是金科玉律,为什么呢?老生指的是有经验的人,有经验的人经验之谈,能没有道理吗?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就一个要求:这次推行6s管理,各车间都要一把手挂帅,不能推给副手。明白了吗?”任营岩的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问道。 “明白了。”几个车间主任齐声回答。 “好,下面说第三个问题:选试点。我的意见,制浆车间就选筛选工段,要说起来,我们推行6s的由头,就是这里,不是苏战说我是哪根葱,我还真下不了决心,马上推行6s管理呢,就算是苏战抛了块转头引出一块玉吧,你们说是不是?哈哈。”任营岩笑着问大家。 “这么说苏战还成了功臣了。”黄智也笑着说。 “那是人家任厂长大人有大量。”郑佩玉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一句。 王洪波原来一直有担心,怕任营岩不原谅苏战进而连累到自己,现在心里这块石头也总算放下来了:“我们制浆车间试点,就按任厂长说的,放在筛选工段,这个苏战,我得好好培训培训他,让他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听了王洪波这话,在场人都笑了起来。 “既然王主任同意,那就定在筛选工段。”任营岩用话音止住了在场人的笑声,“其它车间选哪里试点,你们车间自己商量定吧,定好了明天报给我。另外,6s的培训资料,我会安排厂办尽快打印,一打印好,马上发给你们,实施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商量,不懂的地方,要多请教黄副厂长。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谢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谢谢!” 送走黄智几个人后,任营岩又反思了刚才的两个小型会议,感觉还比较满意,没有什么漏洞,于是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就喝光了满杯的凉开水。 徐德倡和几个车间主任也很兴奋,虽然他们以前也认识任营岩并有过不少接触,但是像今天这样以上下级的关系近距离接触毕竟是第一次,就是这第一次接触,让他们感觉到,这位新上任的厂长,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不但视野开阔,管理理念先进,而且掌控会议的能力又强,难能可贵的是不摆一点厂长的架子,平易近人,纸厂有他坐阵,看来扭亏增盈是有希望了。 黄智回到自己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马上打开文件柜,找出以前在省厅培训时的资料和学习笔记,开始温习,一边看、一边想:这个任营岩,到局里转了一圈,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看来是不能小瞧他了;好在他生产上不如我熟悉,还得靠我,这次推行6s管理,除了他,厂里就我一个人受过培训,他让主任们请教我,那也是看得起我,我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第十一章 反客为主 下午两点,任营岩准时下到二楼,敲响王忠办公室的门。第一边,门内没有回应;隔了几秒钟,任营岩又敲了几下,门内仍然没有回应。任营岩转身离开,可刚走了十几步,就听到后面有开门的声音,但是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直到听到一声“任厂长”的叫声,才转回了身。 王忠并没有走出办公室,只是从门缝里伸出一个头,见任营岩回过身来,头又缩了回去。 任营岩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王忠正站在脸盆架前洗脸,外衣披在身上。见任营岩进来,王忠一边用毛巾使劲擦脸,一边有点尴尬地说:“销售科上午来了个客户,他们非要拉我一起去吃饭,多喝了两杯,回来就睡着了,听见敲门了才醒,真是不好意思。” 销售科中午请客户吃饭,任营岩知道这回事,因为主管销售的副厂长李健下班时也请他参加,他问清客户只是省城一家印刷厂的科长后,便明确地对李健表明,今后一般情况下,陪客户吃饭的原则是兵对兵、将对将,自己只陪副厂长以上的客户,特殊客户例外。当李健告诉他王忠已答应参加时,他对李健说:“王书记参加也好,说明厂党委对销售工作的重视,但是你要尽量做到,不要让王书记喝高了,否则在客户中影响不好。” 说起王忠好吃好喝,还真有点历史。其实王忠也是苦出身,老家在陕北农村,陕北自古就是中国苦出名的地方,毛主席当年走了两万五千里,最后选在陕北落脚,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看中了陕北的苦,因为按照他的理论,穷则思变,百姓思变才好发动他们闹革命。解放后,陕北并没有因为是革命根据地一下子就进入丰衣足食的共产主义,吃不饱穿不暖仍是普遍现象,这不能说是毛主席忘记了老区,更不能说是社会主义的政策、办法不行,关键是这地方土地实在是太贫瘠了,老乡们即使是累死累活,只要是天不下雨,照样是颗粒无收。王忠从小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常年以饿为伍,发育,又瘦又小,身体单薄的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只不过王忠很有志气,读书十分努力,一心要考到城里念书找工作。也算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初中毕业,王忠如愿以偿,考到了省城的轻工学校,但也不巧的是,在轻工学校读书的三年,刚好又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全国人民都在饿肚子,王忠也一样,只能勒紧裤腰带灯下苦读熬日子。按理说毕业后的日子该好过点了,可是不然,分配到宏文纸厂不到一年,王忠就一不小心把女朋友的肚子弄大了,想流产吧,医院要单位开证明,当时那个年代,没结婚的年轻人是没有胆量公开这种事情的,不仅仅是不光彩,搞不好单位给扣个的帽子,连工作都会保不住。无奈之下,只好仓促结婚,孩子生下后,是个姑娘,双方父母都不满意,逼着他们要生个儿子,生到第三个,才是个带把的,双方父母满意了,这几年可把王忠折腾惨了,不但要照顾老婆孩子,还得月月往老家寄钱,补贴父母。钱不够用,只能从嘴上去省,很少敢放开肚皮吃饭,时间一长,真把王忠饿怕了,只要有能放开肚皮吃饭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在那个特殊年代的时候,毛主席提出了一个工人学习农民、农民学习工人、全国学习解放军的口号,于是各工厂办农场成风,宏文纸厂也在一个叫双柏杨的山沟里办了一个农场,职工轮流到农场学农,农场有一个好处,就是吃饭不限量,轮到王忠学农的时候,他就创造了一个一口气吃了九个烧饼的记录,直到农场撤销,都没人破了这个记录,成了纸厂一个经典的笑话。 任营岩尚未调到局里之前,就知道王忠这一贪吃的习惯,调到局里后,时不时也有纸厂的人到局里办事,说起王忠在厂里大吃大喝的事,尤其是说他自当了书记厂长后,几乎是天天不离杯、十次总有八次醉。后来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老局长田骏的耳朵里,田骏还专门把王忠叫到局里,批评了他,让他注意影响,不要坏了书记厂长的形象。对于王忠贪吃这件事,任营岩心里很清楚:看不惯归看不惯,自己绝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去议论,因为这关系到厂长与书记两人能否和睦相处的微妙问题,犯不着为这种提不到桌面的问题影响了党政之间的团结。所以这时看到王忠有些尴尬,任营岩马上用同情的口气说:“唉----,现在的书记厂长真是越来越难当了,光是酒桌上的事,就让人招架不住,不喝不行,喝了也不行,真是难啊。” 听到任营岩这么讲,王忠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马上接上了话:“还是任厂长能理解我呀,你说,上面老是让我们由生产型向经营型转变,这那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现在接待客户,喝酒、跳舞、搓麻将,这三部曲,谁能绕的过去。”当时像凤凰岭市这样的内地城市还没有桑拿的场合,否则就是喝酒、跳舞、搓麻将、泡澡四部曲了。 “说起这三部曲,王书记,你可要多替我担待呀,我这个人酒不能喝,舞不会跳,搓麻将只会给人家送钱,以后这些场合,你可要当顶梁柱啊。”任营岩轻描谈写的几句话,化解了王忠的尴尬。 “这事好说,舞不敢说跳得多好,酒吗,半斤八两的还不在话下,搓麻将吗,你也不用怕输,万一输了,咱们不是还有小钱柜吗。”王忠下面半句话没有说,但任营岩心里很明白,那就是“赢了可以归己呀。” 任营岩不想在喝酒、搓麻这些事上再扯下去,便单刀直入地说:“王书记,咱们言归正传吧,你叫我来有何指教呀?” 王忠这时已洗完脸坐到办公桌前,他示意任营岩也坐下后,说:“以后别这么客气,什么指教不指教的,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厂子扭不了亏,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王书记说的很到位,我也是这么想的。”任营岩这句话也确实是心里话。“既然这样,你就直话直说吧。”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这三把火怎么点。顺便问一句,上午你召集几个科长、主任,是不是已经开始点火了?”任营岩上午通知几个人开会的事,贾乘道已经告诉了王忠,但开会说的什么事,贾乘道并不清楚,所以王忠才有这一问。王忠虽然口头上问的很随意,其实他内心还是很在乎的,在他看来,你任营岩虽然是新任厂长,仍然是在我党委书记领导之下,如果你有什么大的举动事先不征得我的同意就乱来,那就是不尊重党的领导,党委领导行政这个大道理,一开始我就得让你明白。 “王书记这话还真把我问住了,我可不是诸葛亮,没出草庐就三分天下了。”王忠的心思,任营岩哪能不懂得,只是他不愿意一上任就和书记发生正面冲突,增加自己的工作难度,所以就选择了兜圈子的战术。“至于上午叫那几个人来,商量的都是事务性的小事,既然王书记问了,我正好给你汇报一下,你看我处理的对不对?”没容王忠接话,任营岩就接着说了下去,“第一件事是让总务科和机修车间给澡堂装淋浴头,第二件事是让三个生产车间各准备一个试点,我想让他们推行6s现场管理法,王书记,你看这两件事这样办行不行?” 听说任营岩上午处理的是这两件事,王忠马上兴趣索然,便敷衍着说:“行、行,你看着办就行了,都是好事嘛。” “如果王书记没有其它事,那我倒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任营岩反客为主地说。 “什么事,你说吧。”王忠注意力又集中了。 “你刚才不是说三把火吗,这三把火确实要放,但怎么放,我心里没有底,所以想召开一次职工代表会,听听大家怎么说,走走群众路线,集思广益,你看怎么样?”任营岩看着王忠的眼睛说。 王忠一时没有思想准备,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任营岩又加重语气说:“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是我们党的一贯思想路线和工作方法嘛,王书记肯定学的比我深,用的比我好,我说的没错吧,王书记?” 任营岩这顶高帽子一戴,王忠还真是不好再说什么不同的意见了,只能是随声附和:“这个主意嘛,确实不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王书记尽管直说。”任营岩这时不想和王忠兜圈子了。 “只是我担心现在职工怨气很大,让他们集中起来提意见,万一控制不住局面怎么办?”王忠犹豫着说。 王忠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一方面,现在的职工经历过的政治运动太多了,每次政治运动,无一不是群众运动,这些政治运动的功过是非且不论,就锻炼了群众这一说,应该说是功劳不小,群众一旦舍得一身剐,就敢把皇帝拉下马;另一方面,我们为数不少的领导干部,也确实是屁股上有屎,就怕群众脱他的裤子,揭他的短,所以就像叶公好龙一样,真正龙来了,就会吓得尿裤子。 王忠的担心,任营岩一点也没有,何况他正是想利用职工代表大会这种方式,实施自己的想法。任营岩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三把火怎么放心里没有底,既然应承了来宏文纸厂收拾这个残局,那么怎么开局,怎样走子,如何收官,他都有一系列比较完整的想法,像机构的精简调整、人事的任免安排、经营方针重新确立、技改项目申请实施、工资奖金形成激励机制、流动资金贷款统筹等等,任营岩都有所考虑,只是他不想直接地由自己嘴里说出,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明白,第一,自己刚任厂长,还没有一呼百应的威望,最好的办法就是由职工的嘴里说出自己的想法,自己扮演的只是一个顺应群众呼声,完成群众意愿的领导角色,也更容易得到群众的支持;第二,顺乎民意的做法可以封住那些反对者的毒舌,避免他们把今后出现的矛盾冲突归结到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任营岩很清楚,随着这些火的点燃,必然会触及到不少既得利益的人,甚至包括王忠都不可避免,只有打着民意的旗号才能最大限度的缓解和避免与这些人的矛盾,当然了,任营岩并不是怕和他们产生矛盾,只不过是减少工作难度罢了,既然敢来收拾着个烂摊子,就已做好了惹人的准备。 听到了王忠说的担心,任营岩心里想笑,嘴上却说:“王书记你放心,真要是捅了马蜂窝,我来收拾这个局面。”停顿了一下,看王忠略有所思,任营岩又用大道理压了一下:“再说,我们不是常说相信群众相信党吗,纸厂的职工代表,相信他们还是会顾全大局的,你说是不?” 王忠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一时脑子又转不过弯,也只好附和着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按你的意思开职工代表会吧。” 任营岩离开后,王忠心里懊恼不已,原本想从任营岩嘴里套出点东西,结果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反倒是被任营岩牵着鼻子走了,这确实是让王忠实在不甘心。但是王忠转而又想,我就不相信你任营岩有三头六臂,能掌控职工代表大会,到时候我找几个亲信给你出些难题,让你下不了台,也让你知道知道纸厂的水有多深,有你求我的时候,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任营岩心里却很舒坦,他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使王忠接受了自己召开职工代表大会的想法,只要这个大会召开成功,后面的事情就能顺势而成的展开了。还有的就是任营岩的一个担心也消除了:他原本担心工会主席赵林会把自己早上锻炼时说的话一上班就告诉王忠,王忠是要找自己说这件事,如果王忠事先有了思想准备,和他谈时难度就大了;现在看来,赵林已经按自己的意思在做准备了,却没有给王忠通气,是个可以依靠的对象,自己没有看错人。 第十二章所见略同 七 从王忠的办公室出来后,任营岩直接来到赵林的办公室。赵林的办公室与任营岩的办公室一样,也很简陋,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木制的旧文件柜,不一样的是赵林的办公室内显得特别干净整齐,桌面一尘不染,书籍资料堆放的有棱有角,颇有些军营的做派。任营岩就缺少这种好习惯了,他桌面的书籍资料摆放的乱七八糟,只有自己知道需要的东西在哪里,而且他还特意嘱咐陈淑珍打扫卫生时不要动自己桌面的东西。 任营岩坐下后没有和赵林寒暄就直奔主题:“赵主席,我刚刚和王书记谈了职工代表大会的事,他也同意召开,咱俩商量一下会议的开法。” “王书记这么痛快就同意了?”赵林的说话语气显然是很惊讶。 “是的,同意了。”任营岩简单的说了和王忠谈话的经过,然后对赵林说:“下面就是你工会主席和我的事了,咱俩得好好商量一下。” “任厂长想怎么开?”赵林通过早上锻炼时的交谈,已经知道任营岩是个想好了才做事的人,所以就有此一问。 “会议暂定三天,十分钟动员,两天半分组讨论,半天作总结;动员由你来做,我负责总结,王书记如果要讲话,就给他安排一个闭幕词;会议由你主席主持,名正言顺。”任营岩回答的言简辞賅。 “任厂长,我看动员还是由你做比较合适,我做的话,恐怕分量不够,引不起代表们的重视,动员这第一炮打不响,会影响会议的质量。”赵林担心地说。 任营岩考虑了一下说:“你考虑的周到,那咱们两个调一下,我做动员,你来总结。” “总结时需要注意哪些方面?”赵林问。 “第一要把职工代表的意见建议统计归类,要有具体数字;第二是重点要突出,重点要放在两个方面,一是职工反响最大的问题,二是生产、经营和管理上最需要解决的问题;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通过这次会议,把全厂职工的信心建立起来,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为我们下一步工作奠定好群众基础。我估计这次会议会揭发和暴露出厂里的很多问题,可以肯定,其中会有很多是老、大、难问题,深层次的问题,我们千万要注意,不要因为问题多、困难大,导致大家丧失了整改的信心,所以你总结时,要在整改的措施上花大力气,整改措施这篇文章,一定要把它写好!”任营岩在局里工作时,多次为局领导写过这样的总结报告,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赵林暗暗佩服,“不过这个总结材料还是要由任厂长你来拍板。” “那是一定的。”任营岩答应的很痛快。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些整改措施最后还得靠自己组织实施,这是工会主席替代不了的,自己不把关那就是傻子了。“赵主席,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帮你润笔,你看好不好?”任营岩深知总结报告的重要性,不但内容上要有分量,而且文字上也要有风采,而赵林是部队转业干部,对工厂的情况毕竟了解有限,笔头上的功夫也不够火候,所以他要找一个既熟悉厂里情况、文字水平又高的人帮助赵林完成这篇总结报告,另外任营岩还有一个伏笔,就是要启用这个人做厂长办公室的主任,替换现在的主任候乘道。不是候乘道这个人不好,其实候乘道还真是个老实人,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工作上兢兢业业,甚至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他的弱点就是没有创新精神,任营岩担心作为厂办主任,他很难和自己即将实施的改革措施和上节拍;再就是候乘道虽然是部队文书转业到地方多年,但是写作水平一直提高不大,一般文章还凑合,但大块头、有分量的文章就勉为其难了。机关做事的人,得有两样基本功,一是嘴巴能说,二是笔杆能写,没有这两样基本功,想混出个名堂,绝对没门。因为现在的领导,绝大部分的工作习惯就是看材料、听汇报,所以作为基层单位,三份靠干,七份靠说,三份靠做,七份靠写,谁如果是茶壶里面煮饺子——倒不出来,就很难有出头之日。任营岩在局里工作的时候,经常看到各厂报上来的各种报告,也经常听到各厂领导的工作汇报,闲暇的时候,也经常和同事们议论各厂写手们的水平高低,而候乘道的作品,往往会被他们评头论足地挑出很多毛病,所以自己现在做了厂长,自然是不愿意旧戏重演,让局里那些老同事看纸厂文章的笑话了。 赵林也知道自己的写作弱项,听到任营岩要给自己推荐一个润笔帮手,连忙说道:“好啊,任厂长推荐的人是谁呀?” “子弟学校的校长,张达纯。行吗?”任营岩脱口而出。 “是个合适人选,笔头很硬,只是这个人很清高,请得动吗?”赵林不无担心。 “你放心,他就是诸葛亮,我也要三顾茅庐请他出山。”任营岩笑着回答。 在宏文纸厂,张达纯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他和任营岩一样,也是老三届知青,说起来还比任营岩高两届,任营岩是高六八届,张达纯是高六六届。虽是同校,但在校时两人并无来往,任营岩对张达纯的认知,是在一起下乡插队的时候:下乡插队的第二年,公社抽调了四个表现好的知识青年到公社帮忙,其中就有任营岩和张达纯,任营岩在办公室做文秘,张达纯办农业学大寨报,因为工作关系,两人经常接触。说是办报纸,其实从写稿、组稿、刻蜡板油印到派发,就是张达纯一个人,即使是这样,张达纯仍是把一张公社的小报办的是风生水起,有声有色,不但公社领导满意,社员们也都喜欢看,就连县上的领导,也是多次夸奖公社农业学大寨报办得好。也就是从那时起,任营岩开始欣赏张达纯。招工到宏文纸厂后,两人又先后到子弟学校当老师,任营岩教历史兼班主任,张达纯教语文兼班主任,那时的学生都不爱学古文,但张达纯的古文课却最受学生们欢迎,原因就是他讲枯燥的古文时,都会插进去一些与此有关的故事,吸引学生的兴趣;有次他讲促织,就穿插进了蒲松龄一生一心考取功名却屡考不中,穷困潦倒的经历,最后却是无意中收集记录了一些鬼怪故事,才使他无意中一举成名,他最后告诉学生的是李白的两句诗;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不过他把“饮者”两字改成了“文人”,个中的清高滋味,学生们还小听不来,但任营岩还是很欣赏的。 当老师非常能锻炼人,首先是这种职业逼着你不学习不行,有句行话叫“要给学生一碗水,老师就得有一桶水”,要想维持自己的师道尊严,没有宽厚的知识底子不行,否则学生一个问题难住你,老师的面子就荡然无存了。正因为这样,任营岩和张达纯当了几年老师,分别积累了较为丰富的历史和语文知识,更重要的是养成了好读书、善思考的习惯,使他俩以后受益匪浅。其次,老师这种职业,也最能提高人的语言口头表达能力和文字书写水平。老师站在讲台上,往往一说就是几十分钟,而且说的内容还得让学生听得明白,记得清楚,这就要求老师讲课要条理清楚、逻辑严密、重点突出、深入浅出、语言生动,要达到这一要求,事前的备课非常重要,备课最关键的就是要写好文案,无形中就提高了文字书写水平。再其次就是当老师还能锻炼出人的组织能力。中小学老师绝大部分都要兼任班主任工作,一个班级就是一个小社会,什么样的学生都有,要把他们捏合在一起,形成一个集体,班主任就必须是这个集体的灵魂,是这个集体的组织者和领导者。正因为以上这三点,当一个人成为了一个合格的老师时,他也就具备了从政的基本素质,改革开放这些年来,很多老师弃文从政,走上各级领导岗位,就是这个道理。当然了,那些默默无闻终生奋斗在教育战线的老师令人尊敬,他们就像人们所说的蜡烛一样,燃尽了自己,照亮了别人,但是,当一个老师有条件、有能力去承担更大、更重要的社会责任时,如果失之交臂,依然是人才资源的极大浪费!也正因为任营岩和张达纯抱有这样的理念和抱负,他们才不约而同地离开教师队伍,一个选择了企业管理,一个选择了教学管理。 赵林除了对张达纯的清高有些不以为然外,其他方面、尤其是文字水平还是认可的,所以见任营岩推荐,索性进一步提出:“既然任厂长请得动他,我看不如这样,职代会成立一个秘书组,让他来当秘书组的组长,你看行不行?”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样定了。”任营岩马上拍板。 “我现在就通知他。”赵林说完就去拿桌上的电话。 任营岩压住赵林的手,制止了他:“打电话不合适,有命令的味道,一会儿我就去学校和他面谈,这样显得更尊重他。” 赵林忙说:“对对对,还是任厂长考虑得周到。”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不知赵主席考虑到没有?”看到这件事解决了,任营岩就及时转移了话题。 “什么问题?任厂长说吧。”赵林问道。 “这次职代会的重头戏是分组讨论,这组怎么分?赵主席有没有想法?”任营岩没有直说,而是先问赵林。 赵林一是觉得任营岩这分组问题问的蹊跷,二是自己压根也没想到过分组还有什么名堂,所以迟疑了一下才说:“按照惯例,组是按系统分:生产上是个大组,包括制浆、造纸、整理三个车间和生产处;机修车间单独算一个组;供应科、销售科一个组,后勤一个组,包括总务科、保卫科和劳动服务公司;设备科、技术科、质检科、全质办一个组;厂办、劳资处、财务科、教育科和学校一个组;再就是党委系统一个大组,包括党办、组织人事科、宣传科、武装部、档案室。” “厂级领导呢?”任营岩又问。 “厂级领导随系统走,谁主管哪个系统,谁就参加那个组的讨论。”赵林回答。 “你想到没,赵主席,假如你坐在当面,让下面的人找你的问题,给你提意见,他们会畅所欲言吗?”任营岩问道。 一听这话,赵林恍然大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现在想到也不晚嘛。”任营岩宽慰赵林。 “那就把厂级领导单独编为一组好了。”赵林领会了任营岩的想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俩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哈哈-----”任营岩边开玩笑边笑出了声。 “这样最好,即使不能完全打消代表们的顾虑,至少是能让代表们看到我们的姿态,知道我们是诚心诚意让他们找问题、提建议的,分组讨论时我们再敲敲边鼓,鼓励鼓励,我相信代表们会说出心里话的。”赵林兴奋地说。 “是啊,这两年厂子连续亏损,职工的工资奖金和福利都受到影响,怨气很大,现在给他们一个出气的机会,有气不出是不可能的,恐怕到时候谁想压都压不住呢。”说到这里任营岩的口气又变得严肃起来,“但是,让大家出气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要把大家的气集中起来,进行梳理,找出厂里存在的问题,进而提出整改的措施和方法,然后再大张旗鼓、扎扎实实地去落实,把我们厂的扭亏增盈工作全面、深入地开展起来!”任营岩语气坚定地说。 “说得好!任厂长,我现在终于看到纸厂扭亏增盈的希望了!”,赵林被任营岩的情绪感染,充满信心地说。 第十三章 黄金组合 从赵林办公室出来后,任营岩直接去了子弟学校。 子弟学校离北厂区不远,大约有二百米左右,就在宏文路路边。走进学校后,任营岩没有直接去找张达纯,而是先在学校里转了一圈,现在正是上课时间,除了教室里传出老师讲课的声音外,整座学校里空荡荡的。离开学校有十多年了,可一走进学校,任营岩的感觉仍然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让他心酸的地步:教室仍然是那两排土平房,土墙上刷的白石灰粉由于年长日久已经变得灰黄,木制的窗户和门大部分漆已剥落,窗户上的玻璃也残缺不全,操场上的体育器械和自己在学校时完全一样,要说有变化就是更加陈旧,六张水泥板做成的乒乓球台有三张台面已经倾斜,篮球架的板面已经裂出许多指头宽的缝隙,蓝环上不但没有网子,而且几乎没有一个不变形或不在水平面上。虽然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国家领导人也多次提出一定要把教育办好,要靠教育兴国,但是任营岩清楚,由于种种原因,这种企业办的学校,情况很难好转,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企业是一个经济实体,企业的领导们无心也无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文化事业上,说句实在话,学校只能是企业的负担。 任营岩走进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张达纯正在起草一份报告,报告的题目是关于将宏文纸厂子弟学校划归区教育局直属的请示。自昨天知道任营岩来纸厂担任厂长后,张达纯就有一个预感,那就是任营岩一定会来找自己了解厂里的情况,意外的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毕竟任营岩才是上任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嘛。 “忙什么呢,校长大人?”任营岩抢先用玩笑的口吻向张达纯打招呼。 “哈哈,厂长大人光临寒舍,不胜荣幸啊!”张达纯也开着玩笑回了一句。 “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不要见怪。”任营岩继续开着玩笑。 “贵客临们,蓬荜生辉,不吝赐教。”张达纯也不含糊,张口就来。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我沏茶款待有心人。” 两人一唱一和,甚是合拍。在官场上呆久了的人,很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候,他们像戏剧中的脚色一样时时都要带着脸谱,不光是要拿腔作调,还必须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见什么庙拜什么佛,尤其是像任营岩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的政治运动,见识了太多的惨痛教训,更是难免落入这一俗套。说是俗套,也不尽然,历史上的很多改革家,就是因为不懂得这个俗套,最后身败名裂,并且导致改革夭折。从这个意义上理解,会保护自己的人,才是成熟了的做大事的人,先适应,再求发展,才是做大事的正确路子,做事不设防的十有八九不会成功。 张达纯走去旁边的柜子里拿茶叶和杯子的时候,任营岩瞄了一眼桌上报告的题目,说:“达纯呀,你是嫌纸厂这个庙太小,容不下你这个高僧吧?” “你都来纸厂这个庙里当方丈了,我怎么敢嫌这个庙小呀。你下车伊始,先别急着表态,看了内容再说吧。”张达纯此话一语双关,既指这份报告,又暗示任营岩初来咋到纸厂,凡事不要轻易决定。 任营岩当然也听出了张达纯话中的意思,哈哈一笑后说:“还是老同学对我负责呀,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先看你的大作了。”说完就坐在张达纯的座位上,仔细看起这份报告。 张达纯也就没再说话,把泡好的茶水放在任营岩旁边后,就静静站在他身侧看着报告。 报告本身只有两页,是以学校名义写给区教育局的,任营岩没用几分钟就看完了。 “达纯啊,我看你是深谙哀兵必胜这个道理,你在报告里把学校情况说得这么惨,谁看了都会动容。”任营岩首先肯定了报告的写法,“报告的命题也好,就我所知,把厂办学校划归正规教育部门管理,在教育战线,这也是首创。”说到这里,任营岩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然后笑着看着张达纯。 “任厂长,夸奖的话就不用说了,提提意见吧。”张达纯的话,既正经又严肃。 “你这么正经的称我厂长,我怎么听着特别扭,我都不叫你校长了,你就不能像以往那样叫我营岩吗?”任营岩期望地看着张达纯说。 张达纯其实刚才也注意到任营岩称呼的是他的名字,没称呼职务,他之所以称呼厂长,是想看一下任营岩的反应,想知道任营岩在局里工作的这几年,是否已经染上了过多的官气。现在听到任营岩这么说,而且还是期望的眼光,张达纯心里也就释然了:“好,你还是我心目中的任营岩,今后,私下里我俩姓名相称,公开场合,称你职务,可以了吧?” “这样最好。”任营岩回答的很干脆。然后又恢复了玩笑的口吻说:“在你这个真人面前我不说假话,对你这个报告,我鲁班门面前弄弄斧头,提三点意见:第一,报告不要以学校的名义上递,分量不够,要用宏文纸厂;第二,要把邓总书记‘一定要把教育办好’这句话用上,然后从教育体制改革这个角度说事。这两点你同意吗?” “完全同意,尤其是第二点,高屋建瓴。第三点呢?”张达纯心服口服,急于知道第三点。 “说到第三点,这就涉及到我来找你的目的了——”任营岩拖长了话音,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说吧,我洗耳恭听着呢。”张达纯笑着说。 “这第三点呀,就说起话长了,你报告里说的这件事,对厂子、对学校、对老师、对学生都是好事,对国家的教育事业也是意义重大,不过嘛,好事都多磨,这些年在局机关,见到的好事多了,但没有一个能一帆风顺,子弟学校划归教育系统,即使是国家同意这么做,没有几年功夫是不能成行的,你我都无能为力呀!所以,我们可以在报告里加进一句话,就是建议教育局把我厂子校作为改革试点,可能就有机会先走一步,即使这样,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你我就不要等了,就算是抛砖引玉,让后来人去做吧,你我当务之急,是纸厂的扭亏大计,你得助我一臂之力呀!”任营岩顺势利导地把话题引到了张达纯的身上。 听到这里,张达纯一下子明白任营岩来找他的意思了。张达纯预感到任营岩会来找他,但仅仅是想到找他了解厂里情况和让他出谋划策,怎么也没想到任营岩上任的第二天就会找他出山,一旦明白了这层意思,张达纯思绪万千,感慨不已:算算到纸厂已经二十多年了,还没有那个厂领导这么看重自己,都说自己清高,清高不清高只有我心里最清楚,作为一个有志向、有抱负的人,谁不想入世叱咤风云地做一番事业,成就一世功名,遗憾的是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王忠初当厂长的时候,曾经把自己叫到他办公室谈话,流露出让自己当厂办副主任的想法,可是像王忠那样的厂长,自己还真不想伺候,所以就一口拒绝了;现在任营岩一上任就登门造访,想请自己出山,这对自己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方面任营岩自己很了解,是一个有头脑、有能力的领导干部,另一方面他又这样看重自己,不是说盛情难却,就冲着他刚才对报告的三点意见,就显示了他看问题的洞察力和处理事情的能力,跟这样的领导做事心里有底气。想到这里,张达纯试探着对任营岩说:“营岩啊,你刚才说‘说来话长’,其实并不长呀,我看应该是话里有话吧?” “你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通,我确实是话里有话,挑明了说吧,我想请你挪一下窝,不要干这个校长了,来厂里帮我。”其实张达纯心里想的啥,任营岩心里还是有谱的,知道他所谓的清高,准确地说应该是怀才不遇,所以才有把握向赵林推荐。有人曾经问拿破仑为什么那么多的优秀人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出生入死呢?拿破仑回答说,因为我知道他们想的什么,想做什么,满足他们而已。拿破仑的这句话如果用中国话表述,那就是:士为知己者死!自古以来,中国的文人有一好一坏两个传统,好的传统就是士为知己者死,它表现出了一种忠勇美德;坏的传统就是文人相轻,个人之间的相轻还算罢了,一旦把这种相轻用在治理国家之上,那无疑就是一种灾难了,历史上这种灾难,最严重的莫过于汉代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了,独尊儒术的结果,使中国几千年来思想文化一潭死水,不见涟漪,抱残守缺,固步自封,以至于最后落后于西方世界,任人宰割! 张达纯基本上就属于士为知己者死的文人,同时他也想有一个施展自己才华的平台,所以毫不含糊地说:“既然营岩你信得过我,我也就不推脱了,你说吧,咱们怎么干?” “痛快!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任营岩猛的从座位上站起身,紧握住了张达纯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任营岩之所以这么看重张达纯,那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要拯救濒临危机的宏文纸厂,仅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自己必须要建立一个团队,一个特别有战斗力的团队,这个团队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有志向、有能力、愿做实事,只有依靠这个团队,才能集思广益,落实自己的施政主张,张达纯就是第一个自己满意的团队人选。 “达纯呀,要收拾治理纸厂这个烂摊子,需要我们做的事太多了,像机构的精简调整、人事的任免安排、经营方针重新确立、生产和设备管理的加强、技改项目申请实施、工资奖金形成激励机制、流动资金贷款统筹等等,没有一项不需要我们投入巨大的精力,而解决这些问题,是一个系统工程,一项处理不好,就会拖了全局的后腿,使我们功亏一篑;还有,就是你刚才说的,我是下车伊始,不能急着表态,否则就成了自上而下的运动群众了,而我们需要的是自下而上的群众运动,只有把全厂职工都发动起来,群策群力,和我们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处使,才能把事情做好。”任营岩有意识地把张达纯往自己的思路上引导。 “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看来我们要踏出的这第一步,非常的重要,一定要谨慎,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张达纯深有同感地附合。 “说得好,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我们还必须做到一箭中的!”任营岩坚定地说。 “毛主席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我看是否在这方面做文章?”张达纯用征询的语气说。 “怎么个做法,你说说看。”任营岩鼓励张达纯往下说。 “召集不同类型的职工开几个座谈会,一方面听听职工的意见,另一反面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我们再扇扇风、点点火,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张达纯提出一个开座谈会的方法。 任营岩否定了张达纯的这一想法:“开座谈会,在正常的情况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纸厂现在是非常时期,用这种常规的、和风细雨的方法见效太慢,也显得太小气,病重就得下猛药!” “怎么个下法?你胸有成竹了?”张达纯有感而问。 “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轰轰烈烈、大张旗鼓地干上一场!”任营岩气势如虹地说。 张达纯马上领悟了:“召开职代会,这个方式大气!”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这是件大事,不知工会赵主席那边意见会怎样?” “没问题,今天早上我和他通过气了,他完全赞同。”随后,任营岩把早上和赵林交谈的大致情况向张达纯复述了一遍。最后,任营岩对张达纯说:“职代会成立一个秘书组,组长由你来当,这可是个举足轻重的差事,职代会能不能按我们的意思开成功,这就全要仰仗你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把这件事办好。”张达纯信心十足地说。 “秘书组的成员,你我不方便定,名不正言不顺,由赵主席出面组织最合适。但是成员一旦确定,我俩就要给他们培训,统一他们的思想,同时把任务给他们交待明白。培训中如果你认为哪个成员不合适,告诉我,由我去和赵主席谈换人的事,我们召开的是职代会,很多事情赵主席出面比我们更合适。”任营岩深谙官场的规则,其中一条就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谁越线了,既使是好心,也可能办成坏事;既使是上司,也不能包办代替。 “这个我明白,你还有什么要交待我的?”张达纯问。 “秘书组的任务,就是全面、真实地记录职工代表的意见和建议,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一些精彩的原话,要一字不拉地记下来,而你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些意见和建议深加工。”说到这里,任营岩意味深长地看着张达纯。 “深加工我也明白,这是文字艺术,也是文人的功底,你认为怎样加工合适?”张达纯又问。 “第一要把职工代表的意见和建议统计归类,要有具体数字,数字是最有说服力的;第二是重点要突出,重点要放在两个方面,一是职工反响最大的问题,二是生产、经营和管理上最需要解决的问题;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通过这次会议,把全厂职工的信心建立起来,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为我们下一步工作奠定好群众基础。要做到这一点,最关键的就是要针对代表们提出的意见和建议,提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措施,要让全厂职工从这些整改措施中,看到我们的决心,看到纸厂的希望!整改措施是我们的重头戏,也是你深加工的重点。”任营岩说完自己的想法后,看着张达纯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明白倒是明白了,只是这个整改措施嘛------。”张达纯拖长了音调,因为他对这个整改措施,一时还吃不透怎么写。 任营岩看出了张达纯的难处,理解地说:“至于整改措施嘛,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闭门造车的,到时候咱俩一起商量着写。” 听了这话,张达纯放心了,他笑着说:“看来你是上任前就有了三分天下的良策了。” “你高抬我了,我哪里敢和诸葛亮比,不过是不打无把握的仗罢了。”任营岩笑了笑,转而又严肃的说:“达纯啊,只要职代会这一炮打响了,后面的工作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展开了,不难想象,到时候事情会千头万绪,应接不暇,哪些工作先做,那些工作后做,这里面文章也得好好推敲,你有什么建议吗?” 张达纯想了一下说:“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我看先得解决人的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毛主席说过,‘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没有一支特别能战斗的干部队伍,我们的想法就不能落实,扭亏增盈就是一句空话!”任营岩肯定了张达纯的看法。 “干部队伍的建设,免不了升升降降、任任免免,这可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涉及到当事人的切身利益,升职的好说,降了的、免了的可就成了仇人了,你可要下大决心呀。”张达纯关心地提醒任营岩。 “不下这个决心,还有其它选择吗?”任营岩反问道。 “也是的,逼上梁山了。”张达纯理解任营岩的处境。 “什么是当领导的做的事呢?我理解就是四个字:用人、决策,当领导不能用人、不会用人、怕得罪人,那就别当这个领导,既然当了这个领导,那就没有退路,明知山有虎,也得偏向虎山行,不是人打虎,就是虎吃人,没有别的选择!”任营岩还真有了些舍生取义的架势。 “武松是喝醉了酒糊里糊涂打虎,你可得清清醒醒地用人啊。”张达纯又开起玩笑。 “说起用人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离开纸厂已经有六、七年了,厂里的老人不说了,我都熟悉,你看看这几年进的人中间,有没有可用之人,给我推荐一下。”任营岩没有接这个玩笑,而是认真地问张达纯。 张达纯看任营岩没心思开玩笑,也就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说:“倒是有两个人你可以考察一下,一个是人事科的齐科长,叫齐昊元,转业军人,在部队是正营职,到厂里有四、五年了,爱人在配电室,叫左菊萍。” “左菊萍我知道,人蛮不错。”任营岩插了一句后说:“你继续说。” “我提子校校长时就是齐昊元考察的,他考察我,我也没闲着,也注意观察他,感觉这个人为人正派,跟劳资科的科长刘琦是天地之别。” “何以见得?”任营岩问。 “刘琦是不见好处不办事,齐昊元是请他喝酒登天难。”张达纯答道。 “你怎么知道?难道吃过齐昊元的闭门羹?”任营岩试探着问。 “我倒是没登过他家的门,不过有好几次他来学校检查工作,我们安排的便饭他一次都不吃,说是不回家吃饭左菊萍有意见。”怕任营岩有误解,张达纯又补充了一句,“他不是怕老婆,这人还真有点大男子主义,他老婆怕他,他这明摆着是推脱之词。” 在任营岩的脑海里,怕老婆的人大都出息不了,所以他赞同地说:“左菊萍在厂里算是个利索人了,她怕的人,肯定有两把刷子。好了,齐昊元就说到这里,你说的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叫朱志浩,是tj轻工业学院的毕业生,学的是造纸专业,分配到厂里也有三年多了,现在在生产处当技术员。这个人的特点是懂工艺、懂技术,但又不唯工艺、唯技术,目前还在函授学习企业管理专业。我和他接触的不是很多,我俩都在厂里的技工学校兼课,有时碰在一起就聊几句,聊得还蛮投机。” “你俩主要聊些什么呢?”任营岩插问。 “天南海北什么都聊,最多聊的还是厂里的情况。”张达纯答道。 “他有没有真知灼见?给我举个例子。” “我印象深的是有一次聊纸厂的发展前途,朱志浩说:厂里现在生产的产品,都是几十年一贯制的老产品,第一是赚不了大钱,即使生产维持最好水平,效益也只能做到持平或微利,第二是这些产品过不了几年迟早要被淘汰,再不上新项目、新产品,到时候厂子就有灭顶之灾。” “这个朱志浩还蛮有危机感的嘛。”任营岩赞赏地说。“设备老化、产品陈旧,是国营老企业的普遍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了,这些老企业迟早要完蛋。”说完,任营岩想了一下,随后拿起张达纯桌上的电话:“总机吗?请给我接一下工会赵主席。” “我是总机,请问您是哪里?”一个甜美的声音问道。这是厂里的规定,凡是找厂里领导的电话,总机必须要先问清对方的身份。 “是小王吧?我是任营岩呀,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对方一开口,任营岩就听出了是王芳。王芳是初七一级学生,毕业时招工到宏文纸厂,分配到任营岩所在的碱回收车间,比任营岩小六岁,成天跟在他后面问这问那,任师傅、任师傅地叫的很甜,招人喜欢。后来碱回收车间因为技术、设备都不成熟,被迫下马,因为王芳能歌善舞,声音又甜,人员分流时就被厂办要到了电话室,当了一名接线员。 “任师傅-----呃,不对,是任厂长,您还记得我的声音啊?”王芳叫惯了任师傅,一时改不过口。 “怎能不记得呢,声音还是那么甜呢,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师傅,叫厂长就生分了,好吗?”任营岩亲切地说。 “不好吧,别人会批评我不尊重厂长呢。”王芳为难地说。 “管别人说什么呢,你要是叫我厂长,那才是见外了。”任营岩坚持说。 “那好吧,我听师傅的,”王芳原来就习惯听任营岩的话,这次接受的也很快。“师傅呀,咱车间那些老人听说你回来了,都很高兴呢。” “见了他们,替我说声谢谢,告诉他们,抽空我会去看他们。”任营岩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婉转地提醒:“小王呀,有空我们再慢慢聊,我有点急事找赵主席。” “师傅您稍等,我马上接通。” 电话接通后,任营岩直接问:“赵主席,齐昊元和朱志浩是职工代表吗?” “都不是,有什么事吗?”赵林疑惑地问。 “我想让他俩参加这次职代会,有什么办法吗?”任营岩直截了当地说。 赵林想了一下说:“齐昊元是正科级,可以邀请他列席会议,这样做以前有先例。” “既然这样,那就干脆把不是职工代表的正科级以上干部全部列席会议,有问题吗?”任营岩灵机一动马上想到,索性让这些领导们都在这次职代会上亮亮相,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溜溜,因为这种大的群众场合,最能观察出每个人的是非曲直、能力大小。 赵林似乎也明白了任营岩的用意,回答的很干脆:“没问题,就这样办。”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至于朱志浩吗,让他参加秘书组的工作,你看行吗?” “你是工会主席,这事你说了算,我充分赞成你的意见。”任营岩回答的也很干脆。 张达纯在旁边一直注意着任营岩打电话,看到他对王芳这样的普通职工没有一点官架子,真能称得上平易近人;对赵林这样的领导干部启发沟通、因势利导;处理问题思路开阔、干脆利索,张达纯不由的感叹:任营岩去局里转了一圈,呆了几年,政治上、思想上以及工作方式方法上日臻成熟,真应了那句“士不见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话了。 任营岩和赵林通完电话,转身对张达纯说:“齐昊元和朱志浩的事和赵主席商量好了:齐昊元列席职代会,朱志浩进秘书组,你可以私下给他俩吹吹风,把我们的意图透漏给他们,看看他俩的反应。” “好,我今天晚上就去和他俩谈,谈的结果我明天告诉你。”张达纯说。 “那今晚就辛苦你了。”任营岩笑着说。 “这有啥辛苦的,都是该做的事,再说我也闲了这些年,也该为纸厂做点事了。”张达纯也笑着回答。 任营岩等得就是张达纯这句话,所以马上接上话:“是啊,我们确实到了该做点事的年龄了,孔老夫子说三十立四十不惑,我们四十都出头了才立,已经晚了,时不我待啊。” “说得对,此时不立,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就都成了水中月镜里花了。”张达纯感慨地说。 “有你这句话,我就吃了定心丸了!”任营岩盯着张达纯的眼睛说。 张达纯听出任营岩话里有话,直接问道:“此话何意?” “有个苦差事交给你,原来怕你推辞,现在放心了。” “什么差事?” “厂办主任。” 张达纯沉思了一下问:“能说说为什么是苦差事吗?” “达纯啊,在一般人的眼里,厂办主任是一个红火的角色,成天跟着厂长接来送往,非常风光,跟大内总管一样,是厂长的心腹。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表面现象,不了解厂办主任的难处、苦处。”任营岩推心置腹地对张达纯说,“厂办主任是一个承上启下的角色:对上,他不但要领会厂长的意图,还要当好厂长的参谋;对下,他要把厂长的意图变成可执行的方案,而且要布置、督促、检查、指导,在实施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这种现象,就是工作做好了,那是因为厂长英明,工作没做好,那是因为厂办主任执行不力,落个底下人埋怨,上面领导批评,里外不是人。” “虽然我没当过厂办主任,但是你说的这种情况我能想象得来,不过在我看来,这应该取决于厂长的态度呀。”张达纯直接问道:“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两句话:第一,哑巴吃饺子——是非功过心里有数,第二,为了维护厂长的威信,厂办主任必须忍辱负重!”说完这两句话,任营岩又进一步解释道:“心里有数是说我会客观评价厂办主任的工作,属于自己决策失误,绝不文过饰非,自己承担责任;忍辱负重是说厂办主任在一些场合要抢在厂长前面主动承担责任,而不是推给厂长,这就叫维护厂长的威信,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我们中国,自古以来实行帝制,百姓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好皇帝身上,这虽说是一种可悲的奴性,可是这种奴性是一种客观存在,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作为一个领导者,必须迎合老百姓的这种心理,把自己打扮成救世主模样,才能带领群众去做想做的事情,而厂办主任,就应该是化妆师。” 听了这段议论,张达纯乐了:“营岩啊,我看你算是把做官的门道悟清楚了,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哈哈------” “先别开玩笑,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任营岩没有笑,而是严肃地问张达纯。 张达纯收敛了笑容,答道:“有道理,这是入骨三分的道理,听似歪道,实是真理。人们都说好花需要绿叶扶,其实花也好,叶也好,都是各尽其责,各司其职罢了,谈不上谁扶了谁。” “精辟!你有这种认识,难能可贵,看来我俩真是一对——”说到这里,任营岩笑着盯着张达纯的眼睛,停顿了一下。张达纯马上领会了任营岩的意思,俩人不约而同地说:“黄金组合了。”说完,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第十四章 忠哥芬妹 任营岩和张达纯说事的时候,厂党委书记王忠也没有闲着。 任营岩离开王忠的办公室后,王忠的心一直安定不下来,凭着他对营岩的了解,知道任营岩是一个心思很缜密的人,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这样的大动作,可能不会仅仅是征求群众意见那么简单;即使是征求群众意见,如果职工代表把意见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那又该怎么办?王忠心里明白,纸厂在自己手里成了省上的亏损大户,作为党委书记兼厂长,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职工代表真的在职工代表大会上把火烧到自己身上,面子上下不来还是小事,事情闹大了,说不定好不容易保下来的书记职位也可能丢掉。想到这里,王忠出了一身冷汗,他真后悔刚才没有反对任营岩召开职工代表大会的主张,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任营岩一套“相信群众相信党、依靠群众依靠党”的大道理给蒙住了呢? 但是王忠毕竟是经历过多次政治运动的老油条了,不光有政治上的敏感性,同样也具备行动的能力。王忠思考了良久,于是打电话叫来了党办主任赵竟仁、厂办主任候乘道、劳资处长刘琦和财务科长仵瑞芬,王忠本来还想把总工莫怀诚也找来,后来想了想还是没有叫,觉得莫怀诚虽说被免了副厂长耿耿于怀,对任营岩怨气很大,可毕竟不是自己的铁杆心腹,况且还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最好先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以免节外生枝,以后如果和任营岩发生矛盾冲突,再利用他不迟。 赵竟仁、候乘道、刘琦和仵瑞芬来到后,王忠没有像以前那样和他们不着边际地开玩笑,说下流段子,而是一本正经地问他们:“新厂长上任了,你们都有些什么想法?说出来我听听。” 看着王忠一脸严肃相,这四个人未免都有些紧张,这新旧交替之际,王忠这样问话,明摆着就是让他们选队站,一旦应对不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赵竟仁最擅长的是看领导眼色行事,虽说心里紧张,仍然满脸谄笑地说:“想法当然有了,那就是继续跟着王书记干革命,作为党办主任,肯定是王书记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了。”赵竟仁长相很普通,中等个子,圆脸,身材微胖,脸白,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无论是他说什么假话、谎话时,脸都不红。他本来是纸厂宣传科的科长,杨洪当书记厂长的时候,他和王忠是杨洪的哼哈两将,由于两人谄气相通,很快就成了相互吹捧的知交,王忠当了书记厂长后,立马把赵竟仁调任党办主任,为他的工作涂脂抹粉,赵竟仁配合的倒也是默切。 其他三个人看赵竟仁表了态,心里也就有底了。一起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他们都明白——知王忠者,赵竟仁也,只要效仿着赵竟仁说,准没错。于是刘琦接着陶素清说:“赵主任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跟着党委走,没有其他选择。”把一级党组织看做党的化身,把一级党组织的领导人看做党的领袖,这在当年还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所以像赵竟仁、刘琦这样表态,也算是见怪不怪,无可厚非。 “党办是近水楼台,直接归王书记管,我们厂办可是是厂长直接管的部门,照赵主任那样做恐怕有难度,以后还得请王书记多多具体指导。”候乘道虽说是面有难色,还是婉转地表达了跟王忠走的意思。 仵瑞芬三十岁刚出头,原来只是厂里的成本会计,因为和王忠走得近,王忠刚当厂长的时候,就把厂里的小金库交给她管,后来又把她提成财务科科长,两人在生活作风和金钱上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凭着这层关系,仵瑞芬在王忠面前说话从来是直来直去:“王书记,你也不用给我们兜圈子,直说吧,需要我们怎么做?” 听完了四个人表态,王忠心里舒坦了一些,他环视了一遍这些心腹,故作神秘地说:“我给你们透漏点信息:你们来之前,任营岩也到我这儿来了,他来向我请示下一步的工作打算。你们想知道他想做什么吗?”王忠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注意把重音放在“请示”两字上,意思是说新厂长也听他的话。看着这些心腹都在注意听他讲,王忠自问自答地接着说:“他想做什么呢?他想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征求治理纸厂、扭亏增盈的意见和建议。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这个新厂长至少是现在还拿不出一套完整的工作方案。你们说,我这个判断有道理吧?”王忠自负地问道。 “太有道理了,他哪儿能和王书记比,做起事来一套一套的,有板有眼。”赵竟仁抢先回答,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你们还记得昨天工业局杨局长怎么说的吗?”王忠又问。 “王书记指的那一段?”候乘道问道。厂办主任是负责做重要会议记录的,回答王忠这个提问自然是他份内的事。 “就是讲党政团结的那一段。”王忠提示说。 候乘道对这一段印象很深,随口道来:“杨局长是这么说的:厂长负责制并不是说什么事情都是厂长一个人说了算,厂长也要接受党的领导,接受党的监督。” “就是这一段。”王忠说,“杨局长说的很明确,什么事情,都不能没有党的领导,包括召开召开职工代表大会。顺便说一下,任营岩召开召开职工代表大会的想法,我已经同意了,下面我们要讨论的,就是怎样把厂党委的具体领导,贯彻到职代会的始终。”王忠的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由不得人不赞同,可是他内心想的,却是怎样避免职工代表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这种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心里男盗女娼的领导者比比皆是,败坏了党风民俗。 “我的意见是,”王忠接着说,“我们要在职代会上提出有分量的意见和建议,让职工代表的思路跟着我们走,不要横生出其它的枝节,你们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但是什么才算有分量的意见和建议呢?”刘琦问道。 “这就需要你们开动脑筋了,回去都好好想一下,想好了告诉我。”王忠说到这里,又卖了一个关子:“想不想我来启发一下你们呢?” “我的好书记,你就别难为我们了,有什么好点子,你就快说呗。”仵瑞芬开始嗲声嗲气地耍娇了。 “王书记,我们凡夫俗子哪里有你英明,你还是给我们指点迷津吧。”赵竟仁的奉承话也是随口拈来。 “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们提示一下吧。”王忠经不住这两人一娇一谄的夹击,很快就透底了,“你们在职代会上提的问题,一是要有深度,二是要有难度。像财务科,仵科长就要提流动资金问题,现在厂里的流动资金缺口很大,捉襟见肘,各家银行是帮富不帮贫,我找过多次,他们就是不给追加贷款,这个难题,财务科要督促新厂长尽快解决。再说厂办,候主任就要提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的问题,现在机关大楼里部门越来越多,人都快坐不下了,职工意见非常大,发展下去怎么得了。还有你们劳资处,要提职工的素质问题,现在的工人,只说奖金,不讲贡献,干活不咋地,工资不能少,素质培养,是当务之急。至于你们党办,”说到这里,王忠加重了语气,“记住,千万不要在职代会上提中干和厂级领导的问题,这些干部归党委管理,不属厂长的权利范围,提出来就把问题搞复杂了。” 听到这里,赵竟仁冷汗直冒,自己刚才还想着给新厂长出个难题,准备在职代会上提出部分领导干部不称职的问题,看他怎么处理。因为赵竟仁清楚,现在的规定是厂长、副厂长级的领导,属于市管干部,厂长无权任免;厂里的中干,一直由厂党委任免,厂长只有建议权。提出这些干部的不称职问题,就是让你厂长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现在听王书记这么一说,自己差点捅出篓子,看来还是王书记霸道,事关权限,提都不准提!想到这里,赵竟仁赶紧应声道:“知道了,王书记,我坚决照办。” 客观地讲,王忠提出的资金、精简和素质问题,也确实是目前纸厂急待解决的深层次问题,问题是王忠提出这些问题,其用意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要给任营岩出难题,设陷阱,避免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看到这几个人都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自己的指示,王忠满意地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你们就可以回去准备了。” “我有一个问题。”仵瑞芬面露难色地说。 “什么问题?”王忠问。 仵瑞芬看了其他几个人一眼,支支吾吾没有明说。王忠心里马上明白,对其他三个人说:“你们先回去吧,仵科长留一下。”赵竟仁三人赶紧知趣地走出了办公室并且随手关住了门。 “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芬。”王忠亲切地问仵瑞芬。 “忠哥呀,我有点担心,要是有人提出小金柜的事怎么办?”在这件事上,仵瑞芬的心很虚。 “有我在,你怕什么呢,再说,账本都没了,谁想找事,没有证据,他凭什么呢?”王忠虽说也有点心虚,但是在女人面前,他不想掉链子。 “人家就是担心嘛,谁让我是女人呢。”仵瑞芬又嗲了。 王忠se迷迷地盯着仵瑞芬说:“女人就是底气不足,看来又需要我打打气了-----” “忠哥你真坏。”仵瑞芬说着就走到王忠身边,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 “忠哥不坏,芬妹不爱嘛。”王忠嬉皮笑脸地说。 “那我今天也给忠哥坏一次,看看你爱不爱。”仵瑞芬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从里面把门反锁。 王忠跟到门口,从后面抱住了仵瑞芬。仵瑞芬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门外没有动静,转过身把嘴唇递了上去。两人激吻了片刻后,仵瑞芬牵着王忠的手,轻辄熟路地拉着他走进里面的套间。 “你想怎么坏?说给忠哥听听。”一进套间,王忠就迫不及待地问。 “只可意会,不可言谈。”仵瑞芬坏笑着说,同时把王忠的手从自己的腰带上挪开。仵瑞芬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知道厂长一般都会直接管财务科,而且要用自己信得过的人,现在新厂长上任,自己能不能留在科长这个位置上,全靠王忠这个党委书记撑腰了,所以她现在要刻意地讨好王忠。 王忠急不可耐,底下的帐篷已经撑起。仵瑞芬刚解开他的裤扣,分身便跳了出来,仵瑞芬低下头,把嘴凑了上去------ 王忠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势,不消片刻,一股热流就喷了出来。 “坏,坏,就是坏,不过我喜欢。”王忠由衷地笑着说。 “你才坏呢,把人家嘴都弄脏了。”仵瑞芬一边说,一边用手抹去自己嘴角的乳白。 王忠喜欢这个女人,因为她能变着法子给自己带来惊喜;仵瑞芬却不然,她从一开始,就认为这只是一场交易,她给上司肉体上的欢乐和享受,只是为了保住职位和得到金钱。这其实也是很多当权者的悲剧,当他们高高在上的时候,很多女人会向他们投怀送抱,他们误以为这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所致,很多女人口头上也会夸他们的人格魅力,殊不知一旦权利消失,他们所谓的人格魅力在这些女人心中也会随风而去,变得一钱不值! 仵瑞芬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但懂得利用王忠得到好处,而且知道抓住把柄制约对方,从而获得更多的利益。所以离开王忠办公室的时候,仵瑞芬似乎是轻描淡写地说:“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忠哥你也要防备一下。” “什么事?”因为仵瑞芬使用了“防备”两字,王忠皱着眉头问,心里不免有点紧张。 “潜亏的事。”仵瑞芬回答说。 提起这件事,王忠真有点头大:这两年为了减轻亏损的责任,王忠指示仵瑞芬想办法调调账,把亏损的数额做小,仵瑞芬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收购原材料麦草时欠农民的钱不入应付账款,因为给农民打得都是白条子,不入账一时也看不出来,结果是积少成多,造成两百多万的潜在亏损。在这件事情上,王忠得到的好处是虚名,就是掩盖了实际亏损的数额,就连他也不知道,真正得到实际利益的是仵瑞芬:因为收草欠农民的钱越多,支付就越难,送草农民要想拿到自己的钱,就得给仵瑞芬好处,她不签字,出纳不付款。送草农民给了仵瑞芬好处,虽然很憋气,还不敢到处说,怕的是下次拿不到欠款。仵瑞芬这件事做的是有恃无恐,反正是你王忠让我隐瞒亏损额的,你有初一,我有十五,真有人揭发我我也不怕,你王忠不保我,潜亏的事情就得暴露。仵瑞芬现在就是抱着这种心理提醒王忠的,因为她也担心新厂长一旦发现潜亏的事,追究自己的责任,毕竟谁当厂长,都不愿意把前任的亏损算在后任的身上;更何况提醒王忠也是在告诉他我手上有你的把柄,我真要是出了事,你不保我也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王忠头大归头大,事情还得想法善后,于是他问仵瑞芬:“潜亏的事情都有谁清楚?” “你、我和材料会计小徐。”仵瑞芬回答。 “这样吧,你从小金库里拿伍佰元给小徐,务必把他的嘴封住。”王忠果断地说。 “伍佰元少了,一千元吧。”仵瑞芬心里想,你光想到封材料会计的嘴,我的嘴就不用封啊?这封嘴费一千元,我俩一人一半才合适。 “一千元就一千元吧,只要把嘴封住就行。另外要记住,财务现在归厂长管了,所以支付的时间一定要写成任营岩到任之前,别留下把柄。”王忠哪里知道仵瑞芬心里的小九九,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第十五章 煽风点火 第十五章煽风点火 新厂长要召开职工代表大会的消息,不出两天就在厂里传开了,上上下下对这件事都非常关注,绝大部分职工都想通过职代会知道新厂长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他们当然希望新厂长能够拿出一套治厂良方,带领他们走出亏损的困境。但是也有人不是这么想,总工莫怀诚就是其中之一。 莫怀诚是一个心胸很狭隘的人,他身材瘦长,尖嘴猴腮,不拘言笑,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阴沉沉地板着脸,好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着他的钱。但是这个人有个长处,就是在造纸工艺技术上很能钻研,虽说是中专学历,可实践能力很强,纸厂在工艺技术方面,还没有那个人比得过他。 其实这次市委组织部和工业局党组免去莫怀诚副厂长的职务,和他工作称不称职没有直接的关系,仅仅是考虑这样可以腾出一个副厂长的职位,然后启用新人李健,他仍然保留了副厂级的位置,但是莫怀诚不这么理解,他认为这一定是任营岩搞的鬼,让自己丢了面子下不了台。莫怀诚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要利用职代会这个机会,给任营岩制造难题。 宏文纸厂有个退休工人叫梁向东,特殊年代造反的时候,是一个造反派的小头目,此人头脑简单,说话高喉咙大嗓门,是个你递火柴他就敢放火的人,莫怀诚刚从学校分配到纸厂的时候,就在他的手下做徒弟。虽说两人一阴一阳性格完全相反,但是由于莫怀诚很有城府,刻意相处,师徒两人的关系一直很融洽,直到莫怀诚当了厂领导,两人还有来往。 梁向东吃过晚饭,刚准备出门找人闲聊的时候,听到有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莫怀诚,于是赶紧把他让进屋里,嘴里说道:“正想找人聊天呢,莫总工就来了,欢迎,欢迎。” 宏文纸厂由于这几年亏损效益不好,职工收入低,家里有电视机的非常少,几千元一台的电视机对大部分家庭来说还是奢侈品,所以晚上的时间很多人就是靠串门子聊天打发时间,不像现在,一家人围着看电视,与邻居们老死不相往来。 “怎么就师傅一个人在家,师娘呢?”纸厂的老家属宿舍,绝大部分都是一房一厨,一进门就会一目了然,所以莫怀诚一眼就发现房子里就梁向东一个人。 “你还不知道她呀,闲不住,吃晚饭碗一推就去找她们那些老娘们聊天了。”梁向东大声地说,“这样也好,我耳根子清净。” 待莫怀诚在桌旁坐下后,梁向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雁塔烟,从中抽了一根,用火柴点着后说:“你不抽烟,我就不让了。” “师傅不用客气,你自己抽吧。”说着,莫怀诚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条金丝猴烟递给梁向东,“前两天有个朋友送我一条金丝猴烟,师傅你知道我是不抽烟的,就孝敬给师傅吧。” 梁向东很珍贵地看着烟说:“我一个穷工人,抽这样的好烟真是糟蹋了。” “师傅说的哪里话,放在我这儿才是糟蹋了,送给师傅才正好是物尽所用,你就别客气了。”说完,莫怀诚硬是把烟塞到梁向东手里。其实这条烟是莫怀诚自己特意买的,他很了解梁向东,这个人只要收了自己的好处,你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向西去。 果不其然,梁向东收下这条烟后,马上问道:“怀诚啊,我俩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需要师傅办的,尽管说来,师傅绝不含糊。”梁向东毕竟和莫怀诚师徒一场,对这个高徒,他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求才会礼三分。更何况梁向东也听说了莫怀诚被免去副厂长的事,这个时候来找他,绝不会是闲聊天这么简单。 “我能有什么事,”有城府的莫怀诚自然不会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要说有事,也是和师傅有关的事。” “师傅都退休了,厂里什么事会和我有关?”梁向东好奇地问。 “工资的事。”莫怀诚回答。 一听说是工资的事,梁向东的眼珠瞪大了,连忙又问:“新厂长要给大家涨工资?” “他哪里会有这个好心,何况政策也不允许。”莫怀诚望了一眼有点失望的梁向东,又说:“不过有个机会,你们退休工人可以争取一下。” “什么机会?”梁向东关心地问。 莫怀诚回答说:“你们的退休工资不是每个月都不能按时发吗,现在机会来了,新厂长马上要召开职工代表大会,你可以联络一批退休老师傅,到会上闹一闹,即使争取不了涨工资,起码也能争取到按时发工资,你们心里可要清楚,纸厂是个烂摊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闭,真要是倒闭了,拖欠你们的工资,你们找谁要去?!” 说起纸厂退休工人和他们的工资待遇,真是一言难尽:这些退休工人,基本上都是纸厂的第一代工人,他们为纸厂的创建和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中有些人在解放前夕的护厂运动中,还留过鲜血;可令人叹息的是,由于种种历史原因,他们的工资,差不多是几十年一贯制,低的可怜,一直干到退休,享受的退休工资,普遍是每人每月三十多元钱;这几年由于厂子亏损,资金紧张,每月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而且发放时的顺序也是先领导,后干部,再车间工人,把退休工人放在最后。 梁向东虽然对工资老是晚发很恼火,但是他毕竟也是六十岁出头的人了,知道现在不是想怎么闹就怎么闹的特殊年代了,所以有点但心地问:“这样大张旗鼓地闹到职代会上合适吗?要不我直接去找新厂长反映反映,也许也能解决呢。” 莫怀诚看梁向东有些犹豫,进一步启发他说:“哪儿有这么简单!现在当领导的你还不知道,你不把事情弄大,他才懒得管你们这些闲事呢,再说你们都是退了休的人,人微言轻,谁会去替你们想!” 梁向东听莫怀诚这么说,想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便说:“你说的也是,这两年不少退休工人多次找王忠说这个事,到现在也没能解决。” “是啊,你想想为什么没解决?不就是因为你们太温良恭俭让了嘛。”莫怀诚说出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字,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勾起梁向东当年造反时的豪情——特殊年代的时候,造反派最不齿的,就是这五个字了。 果不其然,梁向东一听这话,立刻勇气油然而生:“都退休了,还怕什么球呢?!明天我就去联络人,争不来钱,也得争口气!” “这就对了,我师傅做人就是硬气!”莫怀诚火上又添了点油。想了想莫怀诚又说:“只要你们这事闹起来,任营岩肯定要开会研究,到时我在会上再为你们说说话,估计八九不离十,就把这事闹成了。” 梁向东听莫怀诚这么一说,信心更足了:“好,咱们师徒俩上下配合,肯定能把这事办成!” “事情办成了,退休工人们都会说你好呢,多有面子呀。”莫怀诚不失时机地又捧了梁向东一下。 “是啊,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梁向东的人知道,我梁向东即使退休了,仍然是条汉子!” 莫怀诚煽风点火加吹捧,终于把梁向东鼓动起来。看到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莫怀诚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走到门口,他还不忘了叮嘱说:“师傅可要抓紧时间呀,职代会这几天就要召开了,动作慢了就来不及了。” “放心吧,误不了事,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梁向东很有信心地回答。 第十六章 弄巧成拙 第十六章弄巧成拙 在全厂职工的期望中,一周后,宏文纸厂第六届职工代表大会召开了。 会场设在办公楼六楼大会议室。开幕时间定在上午九点,而不是上班时间八点,这是任营岩考虑到职工代表和列席人员中有各级领导,需要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安排当天的工作。工厂就是这样,虽然领导们每天几乎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但是这些工作天天都需要安排、检查和总结,稍有疏忽和失误,就有可能造成很大的损失。 非领导身份的代表们早早地就进会场了,一走进会场,他们就注意到挂在两侧墙上的红条幅,左边一条写的是“集思广益,共谋治厂良策”,右边一条写的是“群策群力,实现扭亏目标”,红底金字,格外醒目,令人振奋。 这两条条幅怎么写,任营岩、赵林和张达纯还是颇动了些脑子的,尤其是左边这一条,张达纯草拟时原来写的是“揭摆问题,寻找亏损症结”,赵林看了后觉得是这个意思没错,但是用“揭摆”这样的措辞,容易引起误会,特别是前任班子的领导,会认为是冲着他们来的。任营岩认为赵林的这个顾虑有道理,没有必要让前任班子的领导感觉是我们这届新班子要找他们的茬,在心理上产生对立情绪,他对赵林和张达纯说:“我们让职工代表提扭亏的意见和建议,不可避免会涉及到以前的问题和前任的领导,如果‘揭摆问题’是我们提出的,我们就有诱导的嫌疑;如果是职工代表自己主动揭摆以前的问题,前任的领导们即使有怨气,也不能完全怪到我们头上;我不是怕他们,这是一种策略上的考虑,我们今后还要团结他们一起工作,没有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明显,以至于产生对立情绪,人为地给自己制造矛盾。”三个人统一了认识后,任营岩执笔改成了现在这个内容,赵林和张达纯都觉得这样写好,既表达了原来的意思,又很阳光,无可挑剔,并且文字上也比较对仗,符合对联的写法。 九点钟的时候,职工代表和列席人员全部到齐,主持会议的工会主席赵林刚宣布第六届职工代表大会开幕,会场外面就传来了喧闹声和纷杂的脚步声,顷刻之间,就有十几名退休工人涌进了会场,站到了主席台上,更多的退休工人挤在门口和门外的走廊。 坐在主席台上的王忠很是生气,高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没看到正在开职代会吗?!” 带头冲进会场的梁向东怒气冲冲地答道:“不关你的事,我们要和新厂长对话!” 看到这些老工人们是冲着自己来了,任营岩不慌不忙地说:“我如果没记错,你是梁向东师傅吧?” “我是梁向东,我们退休工人要和你对话!”梁向东没有想到任营岩一下子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客气地称自己师傅,说话的声调还是那么高,可是语气不是那么冲了。 “对话好啊,我们开职代会就是为了和职工对话。我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把来的人都请进会场,大家一起对对话。”说到这里,任营岩并不等梁向东答话,便对坐在会场里的代表们说:“委屈一下各位代表,请你们挤一挤坐,给老师傅们腾出点地方,让他们都坐进来。” 听到任营岩这么讲,代表们纷纷站起来让座,有的人干脆走到会场后面的空地上站着。 职工代表和列席会议的大小领导们此时是心情各异:王忠看到任营岩主动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也就乐得在旁边看热闹,不再插手;莫怀诚心里暗暗高兴,等着看任营岩的笑话;赵林、黄智、周和、张达纯等人则是为任营岩捏了一把汗,毕竟来的这些人都是纸厂的前辈,对他们是重不得轻不得;绝大部分的基层领导和工人代表都很同情这些老工人,晓得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拿的那点退休工资只能说是吃饭钱,还得省着吃。 等到退休工人们都进来坐定后,任营岩从主席台上走了下来,到了中间的过道后,然后开口说道:“我来纸厂一个礼拜了,也没来得及去拜访各位老师傅,很对不起大家,尤其是你们之中很多人都是手把手教过我干活的老师傅。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个当徒弟的在这里给各位赔罪了。”说完,任营岩转这身给四周的人弯腰鞠躬。 任营岩的这一举动,使满会场的人都很惊愕,惊愕之后,便是赞叹,尤其是这些退休老工人,活了一辈子,何时见过厂长给工人赔礼鞠躬的事?于是,这些来时还是满脸怒气的老工人,心中的火气都消了下来,包括梁向东心里也满不是味,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有些过激了。 鞠完躬后,任营岩直起腰环顾了一下全场,看到自己的举动已经使会场安静下来,然后用商量的口气说:“各位老师傅,我们看是不是这样,一会儿还要开职工代表大会,时间不多,你们是不是推举一个代表,把你们要说的话集中说出来,需要我给你们办什么事,当下能定的我当下定,当下不能、需要和其他领导开会定的,我三天之内给你们答复,行不行呀?” “行”、“可以”、“好”,四面八方传来理解的回应。 “既然大家同意,你们推选一个代表吧。”任营岩心里松了一口气,顺势引导着提议。 “我来代表大家说。”梁向东站了出来。 “梁师傅愿意当大家的代表,各位老师傅有没有不同意见?”任营岩心里并不看好梁向东,以前还在纸厂工作的时候,就知道他在厂里一直是一个好闹事的人,同时也了解他也是一个头脑比较简单的人,容易对付,所以对这个人选不置可否,只是看退休工人们同不同意。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梁向东牵的头,所以大部分退休工人表示了同意,少部分对梁向东有看法的,此时也保持了沉默。 看到退休工人们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任营岩问梁向东:“老师傅们都有些什么要求呢?” 梁向东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火爆话,可是感到此时的气氛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火爆,这些话也就说不出口了,只是有些尴尬地说:“其实------其实也没有多少要求,只是------只是希望不要拖欠大家的工资,就这个要求。” 听到这里,任营岩环顾了一下会场,高声问大家:“梁师傅说的是大家的意见吗?” “是!”会场上的退休工人们都予以肯定。 “既然这样,我现在就答复大家:第一,厂里不能每月按时发放工资,是个实际存在的问题,不光是退休师傅们的工资被拖欠了,而且在岗职工的工资也是经常不能按时发放,这件事,我心里也很难受;我们厂效益不好,大家的收入都很低,只能说是个吃饭穿衣钱,就是这个吃饭穿衣钱,还是经常不能按时发到大家手里边,在这里,我要代表厂里的领导再一次向大家赔礼道歉,对不起大家了!”说完,任营岩又一次向会场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但是,我也实事求是地告诉大家,就目前厂里的资金状况,我现在还不能承诺每月按时发放工资,为什么呢?因为厂里要维持正常的生产经营,每月至少需要八百万流动资金,可是我们财务账面上,每月的进账不到六百万元,缺口二百万元,这个家不好当啊!”任营岩原本还想继续给大家算细账,可是发现说到这里,底下开始窃窃私语,出现骚动,于是他打住了这个话题,转而说到:“下面我说第二个问题,就是今后工资怎么个发法,也算是我给你们做的一个承诺。”说到承诺,任营岩停顿了一下,看到会场上的人又被自己说的承诺所吸引住后,便斩钉截铁地高声说:“从下个月开始,工资的发放顺序是:第一,在岗一线工人;第二,离退休职工;第三,辅助部门职工和一般干部;第四,中层干部;第五,也就是最后,厂级领导,包括我在内。” 任营岩的话音刚一落地,会场上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些掌声是人们由衷地发出的,任营岩听着听着不由地有些感动:中国的老百姓真是太善良了,原本共产党员、领导干部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天经地义,可是现在自己一个原本就应该做的承诺,竟然也换来了职工热烈的掌声。 听到会场里的掌声,任营岩心里明白,这场风波已经圆满地化解了,于是不失时机地问道:“刚才我的两点答复,如果大家没有其他意见,是不是我们的对话就可以结束了?” 梁向东兴奋地带头回答:“没意见了,一线工人工资先发,我们退休职工第二,厂级领导殿后,这个顺序没的说,我代表退休工人谢谢任厂长!” “既然没其他意见,那就请老师傅们退出会场,我们继续开职工代表大会。”任营岩准备结束这场不期而遇的对话。 “等一下,我有话说。”正当退休工人纷纷站起要离开会场的时候,莫怀诚开口了。看到自己处心积虑策动的这场发难,就这样被任岩岩轻描谈写地化解了,莫怀诚心里实在不甘心,他这个城府本来很深的人,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可以当着这么多人让任岩岩难堪。 看到莫怀诚要强出头,任营岩冷冷地说:“莫总工有什么高见?”其实对这场风波,任营岩事前就有风闻,而且是不止一两个人前几天给他打过招呼,他毕竟曾经在纸厂工作过多年,关系不错的同事不说,光是原来教过的学生就有上百人,这些学生绝大部分是厂里的职工子女,遍布厂里的各个岗位,包括梁向东的儿子梁晓光,都专门找到任营岩,向任营岩反映说他爸在联络退休工人准备到厂里闹事,莫怀诚在后面操纵他爸的事,也是梁晓光告诉任营岩的。任营岩先头想找几个人做做退休工人的思想工作,劝止他们不要闹到职代会上,后来思考再三,想到历史上“邵公谏厉王弭谤”的故事中讲到的“河道因堵塞而造成决口,就会伤害很多人。倘使堵住老百姓的口,后果也将如此。因而治水者只能排除壅塞而加以疏通,治民者只能善于开导而让人说话。”最后决定退休工人闹到职代会上也好,只要自己处理得当,就能把坏事变成好事。所以会前任营岩找赵林,告诉赵林退休工人有可能到职代会上闹事,赵林劝他回避的时候,任营岩拒绝了并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何况我们代表的是职工的利益,没有怕职工的道理;再说,我也不忍心让这些退休老师傅对厂里失望,对我失望。”任营岩之所以能答复退休工人那两条,其实也是有备而言。只是任营岩没有想到,莫怀诚会由幕后跳到幕前来,但是既然莫怀诚跳了出来,任营岩也就决定打下他的气焰。 莫怀诚当然不知道任营岩已经准备收拾他,所以在任营岩问他有何高见的时候,他冠冕堂皇地说:“我认为,工资发放的方法,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涉及到每一个人的利益,不能为了讨好某一部分人而随意改变,这么大的事,你不能一个人说了算,我们是集体领导,要改变,也要上党政联席会,讨论通过了才算数!” “你说完了吗?”任营岩不想让莫怀诚多说,所以见他话一停顿,立即插口问道。 “说完了,不过我想你应该立即收回你刚才的承诺。”莫怀诚紧逼了一句。 “我现在就答复你:第一,我做这样的决定不是为了讨好哪些人,完全是为工厂的大局着想,工资先发给一线在岗工人,是为了维护和稳定厂里的生产经营局面,再发给退休职工,是因为他们是纸厂的功臣,我们没有把厂子管理好,不能把责任和后果转嫁到他们头上,之所以把厂级领导排在最后,就是为了表明,厂子没管理好,我们这些厂领导理所应该承担责任和后果,更不要说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应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这些大道理了!第二,工资怎么发,是我厂长权限范围里的事,在今天这个特殊情况下,我有权行驶我的权利,独立作出决定!”说到这里,任营岩回头望着王忠,继续说道:“我相信厂党委也会支持我的这一决定。” 王忠虽说是对任营岩的话不以为然,但是他不傻,明白此时不附和任营岩的意见,就会使自己站在群众的对立面,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在看到任营岩望着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立即表态说:“厂党委完全支持任厂长的决定。” 连王忠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话一落音,满场竟爆发出热烈掌声——这可是久违了两年的掌声了,王忠感慨不已。 待掌声落下后,任营岩继续说:“大家的掌声,是对王书记的支持,同时也是对我的支持,我衷心地谢谢大家,谢谢王书记!不过我还是有必要问一下,在座的人有没有赞成莫总工意见的?”任营岩问这一句话,显然是要把火引向莫怀诚,不想便宜了他。 听任营岩这样问,对莫怀诚憋了一肚子火的梁向东抢先说道:“我要对莫总工说一句话,莫怀诚啊,你曾经是我的徒弟,我对你就不客气了,是你鼓捣着我们到职代会上和任厂长对话,现在任厂长解决了我们的问题,你有站出来反对,做人不能这样子呀!” “是啊,是啊。”“太不像话了!”会场上不少人纷纷附和着梁向东的话。 此时的莫怀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出现这样的局面,听着众人的数落,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任营岩意犹未尽,他的观点是对落水狗必须痛打,不痛打,它爬上岸来还会咬人,必须打的它确实记住疼了,今后才会夹着尾巴做狗。所以,当任营岩看到会场上莫怀诚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后,又说道:“既然在座的没有人赞同莫总工的意见,那我就讲最后一条答复:全厂凡是行政系统的领导干部,如果哪一位觉得跟着我任营岩干事吃亏了,很好办,你可以打一份辞职报告,属于中干的,我立马批准;属于厂级领导的,我也立马签注同意的意见,送交局党组和市委组织部,提请他们尽快批复,绝不挽留!” 任营岩的话一落音,全会场先是静了片刻,随即是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一场工资风波,就这样完美地平息了,任营岩在这场风波中的表现,可以说是无可挑剔,莫怀诚压根没有想到,正是他策划的这场风波,给了任营岩一个绝好的表现机会,让他在这个突发事件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也正是这场风波,确立了任营岩在宏文纸厂职工中的威望,而这种威望,是一个刚刚走上主导地位、行将进行改革事业者不可或缺的前提!中国历史上最成功地建立起自己的威望,进而成功实施变法的改革家是秦国的商鞅,商鞅开始推行革新时,为了取信于民,建立自己威望,他派人在城中竖立一木,并张贴布告说:“那个人能将这根木头搬到城门,便赏赐十块金子。”秦国的老百姓开始没有人相信,商鞅后来又追加至五十块金,于是就有一个人扛起木头搬到城门,果然获赏五十金,从此全国上下都信服了商鞅。商鞅看到自己的威望已立,于是宣示变法条款,开始变法,这就是历史上“徙木立信”的故事。后来秦始皇之所以能够平定六国,统一天下,除了他自己的雄才大略,追究其根本,还在于商鞅的成功变法。所以北宋的改革家王安石,在一首称赞商鞅的诗中以“一言为重百金轻”,来比喻言出必行、信服于民的重要性。 送退休工人离开会场的时候,任营岩把梁向东拉到一边,到了没人听到他们讲话的地方,然后说:“梁师傅,我要叮嘱你一句话,今后再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谈,再不要搞这样的群众运动了;现在不是那个特殊年代了,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记住了吗?” “不用你说我也记住了,早知道你这样通情达理,为我们退休工人想,这次事情也不会发生了。”梁向东服气地说。 “既然这样,我丑话也说到前头,如果你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客气了。”任营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就等着全厂最后一个领工资吧。” 第十七章 意想不到 第十七章意想不到 退休工人们全部离开会场后,工会主席赵林重新宣布宏文纸厂第六届职工代表大会开幕。赵林的开场白很简洁:“我们这次职代会,是在市委组织部和工业局党组刚刚调整了厂行政领导班子的背景下召开的,同时也是应新任厂长任营岩同志的提议召开的,会议的宗旨,就是我们会场上的条幅上所写的:集思广益,共谋治厂良策,群策群力,实现扭亏目标。下面请任营岩同志做动员报告,大家欢迎!” 在代表们的掌声中,任营岩缓缓地站起,他说的第一句话,就使会场变得鸦雀无声:“各位代表,请不要为我鼓掌,我的心情很沉重。”环视了一下会场的代表,看到他们安静下来,任营岩才继续说:“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几十位退休老师傅,仅仅是为了能够按时领到工资,来到我们会场,要求和我对话。这些老师傅,我不陌生,你们也不陌生,他们曾经勤勤恳恳地为纸厂整整干了一辈子,其中不少人不仅仅是为纸厂流过汗,甚至在解放前夕的护厂运动中负过伤、流过血,可是今天,我们竟然连工资也不能给他们按时发,这怎么能不让人心痛呢?!按时发工资,这个要求多么简单,多么正当,但是就这么简单、正当的要求,我们都做不到,我感到耻辱啊!”说到这里,任营岩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一下,继续说:“这是些多么好的老师傅啊,我们仅仅答应他们发工资时把它们排在第二位,他们就满足了,就为我们鼓掌了,说良心话,我们对不起这些老师傅啊!” 随着任营岩动情的自责,整个会场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压抑,任营岩感觉到所有在座的人,情绪都被自己所牵动。任营岩虽然很动情,可是他更明白自己是掌控会场的人,必须把这种情绪引导到会议的主题上,于是他话题一转,慷锵有力地说:“各位代表、同志们,我不想说套话、唱高调,不想说为了党、为了国家这些大道理,我只是要说:为了对得起这些退休老师傅、为了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家属、孩子们能过上像样点的生活,我们必须扭转厂子的亏损局面,实现扭亏增盈!” 任营岩的话语,被全会场雷鸣般的掌声打断。待掌声平息下去后,任营岩继续说:“实现扭亏增盈,不是几句空话就可以完成的,需要切实可行的措施和扎扎实实的行动,我任营岩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是包打天下的英雄,措施要靠大家想,行动要靠大家做,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为会场条幅上写的这两句话:集思广益,共谋治厂良策;群策群力,实现扭亏目标。我对大家的请求只有一条,那就是嘴巴尖锐一点,说出存在问题;脑袋转快一点,想出整改措施;行动果断一点,不要畏首畏尾!大家能做到吗?” “能!”会场上响起异口同声的回应,声势比任营岩预想的还要大。职工代表们之所以能够这样回应,不单单是因为任营岩声情并茂的动员讲话,更是基于任营岩在处理退休工人风波中的出色表现,让他们信服;也不仅仅是能力的表现,更重要的是他人性的显露和爱憎分明的立场,以及由此给代表们带来的扭亏增盈的信心。 随机应变是一个领导者不可或缺的能力。其实任营岩的动员报告原来不是这样准备的,只是退休工人的这场风波不但引起他思想上的震动,而且使他敏感地找到了一个动员报告更好的切入点,就是以情动人。显然,他这个切入点选对了,原来准备了十分钟的动员报告,现在只用了五分钟就讲完了,而且完全调动起了会场的气氛,达到了动员的效果。 动员报告结束后,会议进入了第二项议程,分组议论。赵林在宣布怎么分组前,特意强调,“我们会议第二项议程是分组议论,而不是分组讨论,议论和讨论的区别在于,讨论是围绕已有的议题发表见解,而我们这里所说的议论,就是对代表们的发言内容不做任何限制,只要你认为是厂里存在的问题,不管是哪个方面,也不管是涉及到什么人,代表们都可以畅所欲言,放开去说,就像任厂长动员报告中要求的:嘴巴尖锐一点,说出存在问题;脑袋转快一点,想出整改措施;行动果断一点,不要畏首畏尾!” 会议按系统分组:生产系统是第一组,包括制浆、造纸、整理、机修四个车间和生产处,这个组人最多,议论地点就定在大会议室;经营系统是第二组,包括供应科和销售科,这个组代表和列席代表人数最少,只有七个人,议论地点定在了销售科的接待室;后勤系统是第三组,包括总务科、保卫科、工会和劳动服务公司,议论地点定在了厂长会议室;设备科、技术科、质检科、全质办是第四组,议论地点定在了行政会议室;厂办、劳资处、财务科、教育科和学校是第五组组,议论地点定在了书记会议室;再就是党委系统一个大组,包括党办、组织人事科、宣传科、武装部、档案室,议论地点定在了党委会议室。 赵林宣布这六个组的人员组成和议论地点的时候,会场里很安静,但是当宣布到第七个组的人员组成和议论地点的时候,会场里的职工代表和列席代表都惊愕了,包括王忠在内都意想不到会冒出个第七组,因为第七组的人员只有几位副厂长和总工莫怀诚,而且议论的地点被安排在子弟学校的会议室。这是一种一反常态的分组方法,以往的分组,都是厂级领导随系统走且主持分会会场,这次把厂级领导单独分组,且远离主会场,聪明一点的人马上想到,这是一种暗示,说白了,就是让大家畅所欲言,不必顾虑领导在场。 绝大部分职工代表和列席代表对这种独具匠心的分组方法从心眼里投的都是赞成票,只有几位副厂长和总工莫怀诚心里犯嘀咕,好在李健是新提起的副厂长,自以为自己屁股上的屎不多,黄志和周和已经服气了任营岩,莫怀诚刚刚在大家面前丢了脸,所以这四个人听到他们是单独一组后,也不好多说,默认了。 王忠、任营岩和赵林不在分组名单中,之所以这样做,任营岩就是想自己和赵林可以随时参加和了解各组的议论动向,并予以引导,至于王忠,既然我俩不定组,给他定就不合适了,由他去吧。 秘书组的人员也分到了各组,一组一人,名义上他们的工作是做记录,实际上还担任着观察各组议论动向的任务。这些职代会前给他们做培训时,赵林、张达纯已经交代的很清楚;培训过程中,任营岩也特意叮嘱他们:“你们名义上是记录员,在职代会上没有发言权,但是你们的重要性,不亚于任何一名代表!换句话说,这次职代会能不能找到厂子亏损的病根,进而开出一份治亏良药,就要看你们能不能把职工代表的意见和建议全面、准确地提供给我,让我的决策有充实、可靠的依据;另外,这次职代会是一个大舞台,参加会议的每一个人,包括你们秘书组的每一个人,都会是本色演员,大家的台词、大家的表演,在事关我们厂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不仅仅表现的是一种责任、立场和态度,更重要的是,我要根据每个人的台词和表演,决定他今后能不能成为我依靠、使用、重用的对象;你们几个人还很年轻,前途无量,纸厂以后的命运,迟早要交到你们这一代身上,所以我希望你们从现在起,要做到有责任、敢担当,和我一起挑起扭亏增盈的重任,在纸厂的历史上书写下你们自己的篇章!” 听了任营岩这番话,秘书组的几个小年轻个个热血沸腾、心潮激荡,尤其是朱志浩。朱志浩身高一米七四,不胖不瘦,身材很匀称,最有特色的是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那种有灵气的小伙子。他从天津轻工业学院造纸专业毕业后选择来宏文纸厂,完全是慕名而来,因为在他眼里,像宏文纸厂这样的中国最早的大型造纸企业,应该有他的用武之地。可是来到宏文纸厂不久,他就失望了,失望的原因并不是嫌这个厂子设备老化、工艺落后,因为他在校实习时也去过几个大造纸厂,情形是大同小异,之所以失望,是因为他发现宏文纸厂的管理太混乱了,不利于他的成长。朱志浩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对自己的定位不仅仅是做一个造纸工艺技术的专家,而且要涉足管理领域,这也是他为什么拿到造纸专业文凭后仍然自学企业管理专业的原因。朱志浩原本想宏文纸厂是个老企业,有着深厚的管理基础,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可是来到厂里的这几年,他看到的是管理人员普遍是有章不循、有法不依,职工也是劳动纪律松懈,这就使他萌生了离开宏文纸厂的想法,不光是他,还有几个在厂里工作的大中专学生,也都有和他同样的想法。正当朱志浩准备上交申请工作调动报告的时候,工会赵主席找他谈话,并且告诉他是新任厂长点名让他参加职代会秘书组,才使他决定暂时放下申请调离的事情,来到职代会秘书组。令朱志浩没有想到的是,一接触任营岩,就发现这个新厂长虽说是年龄不算很大,却很有感染力,几句话就能把人说的热血沸腾,这就使他决定留下来跟着新厂长干一段时间,再决定去留的事情,有干的价值,就留下来,如果新厂长也是麻线穿豆腐——提不起来,到时再走也不迟。 秘书组哪人分到哪个组,任营岩和赵林事前也有商量:考虑到厂级领导这个组人员的身份,派年轻人去显得太嫩,所以让张达纯去;唐亮本身就是生产车间的人,分到生产系统这一组比较合适;朱志浩熟悉工艺技术和设备,分到设备科、技术科、质检科、全质办组成的第四组也是名正言顺;分到经营系统组的是工会干事黄新,是赵林推荐的秘书人选;分到后勤系统组的是张鸿亮,是位年轻的大学生,也是赵林选的人;厂办、劳资处、财务科、教育科和学校组成的第五组,由刘怀青做记录,这是位教英语的子校女教师,二十七、八岁,长得不算漂亮,但人很精干,是张达纯推荐的;在商量党委系统这个组派谁去的时候,任营岩对赵林说:“党委系统的事,我们插手不合适,还是由王书记来定,他爱定谁定谁,由他去吧。”赵林也觉得这样合适,后来去请示王忠,王忠指定的是宣传干事于静,也是他的心腹和红颜知己。 第十八章 绝不手软 第十八章绝不手软 黄智是厂级领导这个组的召集人,大会一散,他就领着几个厂级领导领去子弟学校会议室。路上,莫怀诚阴阳怪气地说:“几位领导,你们看咱们几个像不像支被流放的队伍啊?” 黄智虽然心里也有点别扭,但他还是顾全大局,制止道:“老莫,你能不能少发点牢骚,任厂长这样做,肯定有他这样做的道理吗。” 周和也附和着说:“是啊,任厂长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的,再说了,不过就是多走几步路嘛,权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了。” 李健刚提成副厂长,不好说什么,但心里对莫怀诚不阴不阳的话很反感。 张达纯心里什么都明白,又不能明说任营岩的用意,便笑着说:“毛老人家有句诗用在这儿挺合适:牢骚太多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我看几位领导就把我们子校当成昆明湖吧,想观什么鱼,到了会议室再说不迟。” 几位厂领导坐到子校会议室后,张达纯张罗着给他们沏茶倒水,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一边倒水一边开着玩笑说:“各位领导光临寒校,我这个校长受若惊啊!先喝点粗茶润润嗓子,一会儿我可要聆听领导们的宏图大论呢。” “我们能有什么宏图大论,任营岩不追究我们的亏损责任,就谢天谢地了。”莫怀诚并不买张达纯的账,沉着脸对了张达纯一句。看莫怀诚这么冲,张达纯一时无话,他不好顶撞莫怀诚,有些尴尬。 黄智出来解围了:“话不能这么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纸厂亏损,我们厂领导自然也逃避不了责任,即使有人追究,也很正常;现在上级给我们厂派来了新厂长,我们做副职的,就应该全心全意地配合新厂长的工作;我认为,这次职代会开的很及时,任营岩要求大家找亏损原因,提整改措施,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任营岩通过处理苏战这件事,引申到在生产车间实施6s管理,这件事对黄智触动还是蛮大的,使他从原来的不服气任营岩当厂长,变得有些佩服;今天又看到任营岩三言两语,就化解了退休工人的工资风波,黄智算是彻底信服了。 周和因为任营岩保住了他的副厂长职位,自己又承诺了要配合工作,所以一改他过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习惯,也站出来说到:“莫总工啊,你不要再为副厂长的事耿耿于怀了,这次调整班子的背景我多少知道一点,免你副厂长的事,根本不是任厂长的意思,事前他也不知道,何况你还保留着总工的职位,还是厂领导嘛。”周和说的这些也是事实,同时他也是想劝一下莫怀诚,让莫怀诚消消气,客观看待这件事。 哪知莫怀诚一听周和当着几个领导面说自己被免职的事,马上是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你说的轻巧!你当我不知道啊?就是因为任营岩保住了你副厂长,你才这么替他说话!”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莫怀诚这一句话,顿时把周和顶成了大红脸。 周和也急了,口不择言地说:“有本事你也保住自己的副厂长呀,在这儿耍本事算什么能耐!” “你还有脸跟我提能耐啊,谁不知道你周瞎子的副厂长是碰巧捡来的,论本事,你能坐到副厂长的位置上?”莫怀诚一不做二不休,把周和的老底子也揭了出来。这话说的倒也是事实,1984年提周和当副厂长,就是因为他有一张大专文凭,莫怀诚当时也是候选人之一,就是因为学历是中专,被刷了下来。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怎么才是个中专学历,你有本事也去考个大学深造深造呀!”周和不甘示弱,和莫怀诚针尖对麦芒地干了起来。 看见两人越吵越凶,越说越不像话,黄智也火了,他把桌子一拍,大声喊道:“你俩干什么来了?是开会还是吵架?像个厂领导的样子吗?都给我住口!” 听到黄智拍桌子声,周和醒悟了,立即闭住了嘴。莫怀诚正在气头上,看黄智冲他拍桌子,马上又把气转移到黄智身上:“纸厂亏损了,任营岩拿我开刀,你黄智是不是也看我不顺眼呀?你是副厂级,我也是副厂级,你凭什么冲我拍桌子?你有这个资格吗?” 黄智也急了,在厂级领导中,他是出了名的炮筒子,现在一急,这脏字就脱口而出:“你怎么跟个疯狗似的,见谁咬谁!”虽然黄智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这下该轮着莫怀诚拍桌子了。莫怀诚本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只是因为自己费尽心思策划的退休工人闯职代会的风波没能得逞,自己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被任营岩批评,而且在职工代表和退休工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是恼羞成怒,积怨甚深,失去了控制。黄智话刚落音,莫怀诚的拳头就恨恨地砸到桌面,茶水杯都被震翻了:“好个黄智,你敢骂我!今天我豁出去了------” 莫怀诚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口传来“嘭”的一声响,会议室门被人一脚踹开了,进来的人是任营岩。 任营岩站在门外已经有好一会时间了,他本来是考虑到这几位厂领导单独安排到子校会议室,怕他们想不通有意见,想来解释和安慰一下他们,没曾想一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吵闹声,驻足听了一会儿,越听越来气,知道是光靠解释和安慰是解决不了问题了,所以才踹门冲了进来。 看到任营岩冲进来,几个人都愣住了。任营岩直接来到莫怀诚面前,声音不大,但语气郑重地说:“莫怀诚同志,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留下来心平气和地认真开会,二是离开会场;不过我提醒你,如果你离开会场,或者是在会场胡闹,我今天就书面报告市委组织部和局党组,坚决要求撤销你总工程师的职务。注意,是撤职,不是免职,在这个问题上,我绝不手软!你选择吧。” 任营岩的气势和说话的语气以及话中的分量,一下子就把莫怀诚镇住了,他何尝不知任营岩现在正在风头之上,任营岩的意见,市委组织部和局党组不会不重视,而且他更知道,免职和撤职,虽说只差一个字,意思却截然不同,免职是正常手续,撤职可是行政处分,一旦被撤职,自己的官场生涯也就到头了。 面对任营岩,莫怀诚彻底的气馁了,只小声说了一句“我留下认真开会”,便再不做声了。 第十九章 众怒难犯 第十九章众怒难犯 生产系统这个组的召集人是生产处处长徐德昌。徐德昌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这个人一生的特点是求稳怕乱,宏文纸厂公私合营前他就是资方的管理人员,当生产处的生产计划员,后来又先后做过制浆、造纸车间的主任,年纪大了后,当时的厂长杨洪看他在基层车间工作太辛苦,才把他调回生产处做处长。由于徐德昌非常熟悉生产情况,处事又稳重,所以无论那一届的厂长,都很尊重他,视他为左膀右臂。 工厂生产系统出来的人,一般来说都比较务实,徐德昌也不例外,小组会议一开始,他就对代表们说:“刚才大会上任厂长让我们找亏损的原因,提整改的措施,我们是生产系统的代表,大家就围绕生产方面的问题,谈谈自己的看法吧。哪个代表带个头啊?” 令徐德昌始料不及的是,在座的工人代表们竟然不买他的账,他刚说完,代表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说“为什么只能谈生产上的问题,其它方面的问题难道就不能谈吗?”还有的人说“厂子以前效益好的时候,我们工人就是这么干,现在我们还是这样干,厂子却亏损了,这不是我们工人的问题,要找原因,也是在厂领导身上。”更有人说“任厂长让我们嘴巴尖锐一点,不要畏首畏尾,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让我们揭摆厂里的问题吗,光说生产上的事,能解决亏损问题吗?” 看着大家越说越激动,徐德昌感到这样下去会场秩序就无法控制了,所以就解释道:“请大家安静一下,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生产系统的人,对生产方面的事情比较熟悉,说起来容易一些,我并没有不让大家说其他方面的事,只要对扭亏增盈有利,什么方面的问题都可以提嘛。” 听到徐德昌这么讲,会场才安静下来。 “我先带个头,”看到大家都静了下来,徐德昌接着说:“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生产计划有问题,以前计划经济的时候,编制每年每月的生产计划很容易,上级都会给我们一个具体数字,我们只要按照这个数字安排原辅材料收购和生产进度就可以了;现在是市场经济了,生产什么产品,生产多少,全看市场需求,没人给我们下达生产任务了;可是市场需要什么,需要多少,我们心里一点底都们有,生产计划完全是按照自己设备的能力来制定,非常盲目,结果是我们生产的东西卖不出去,造成库存积压,客户找上门来要买的品种,我们却没有。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的生产计划就是一张废纸,说的再严重点,就是误厂误国!所以我希望这届新领导班子能够重视这个问题。” 徐德昌提出的这个问题,确实是这几年国企由生产型转向经营型的过程中普遍存在的重要问题之一。计划经济的年代,企业生产什么,生产多少,都由国家决定,生产出的产品全部由国家调拨,企业不存在销售问题;实行市场经济以后,除了少部分产品接受国家的计划指导外,绝大部分产品的销售成了企业自己的事情,宏文纸厂的产品,只有印刷学生课本的凸版纸接受国家计划指导,其他的全部要自产自销。虽然说厂里的销售队伍越来越庞大,人员由原来的几个人增加到几十个人,但是由于大家对市场销售经验不足,尤其是对变化多端的市场需求缺乏认识,也没有建立市场需求信息反馈系统,所以基本上是沿用以往的经验销售模式,形成不了以销定产的经营格局。正因为这样,就不可避免的出现徐德昌所说的“生产的东西卖不出去,造成库存积压,客户找上门来要买的品种,我们却没有”现象。 徐德昌说这个问题,原本是想把代表们的思路引导到厂子的生产经营方面,可是他对工人代表们的心脉把握的实在不准。这两年厂子连续亏损,大家的切身利益都受到极大的影响,他们的火气都集中到了厂领导的身上,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机会,让他们放弃这个机会,理性地去思考亏损的原因和怎样整改,显然是不可能的,这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你对它说“等一等再爆发,我还要疏散人群、抢救财产呢”,或者像即将崩溃的堤坝,你劝它“等一等再泄洪,我还没把下游的疏通渠道挖好呢”一样不现实! 徐德昌话刚说完,就有一名工人代表站出来说:“徐处长,你说的什么计划经济、市场经济,我是个大老粗,听不懂。我只说我看到的事情:这两年厂子亏损了不假,可是厂领导嘴可是一点也没亏,天天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经常醉醺醺的,依我看呀,我们厂亏损,就是让这些领导吃亏损的!” 有人开了头,这话题就收不住了。又一个工人代表接着说:“光吃不说,还要贪,有种就把小金库的账公布出来,让大家看看小金库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第三个工人代表说话挺幽默:“我说老兄啊,你还想看小金库的账呀?丢了,早被小偷偷走了,这是我见到的最有学问的小偷了,不偷钱,专偷账本------” “这是毁赃灭迹!”“这是监守自盗!”“财务科长算什么东西,出了这样的事还照当科长,早该撤了!”“人家朝中有人,裆里有宝嘛!”会场上的人个个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发泄不满,而且话越说越难听。 徐德昌自己对小金库的事也很有意见,所以虽然看到会场炸了窝,也不制止。几个车间的主人抱着和徐德昌同样的想法,也就任着自己车间的代表们说去。 领导大吃大喝和小金库的事议论了一段时间后,又有一位工人代表提起了奖金的话题:“我认为厂里的奖金分配不合理,活都是我们工人干的,为什么机关干部每月拿的奖金比我们还多?” 一说起奖金,会场上又掀起一轮。“一提起奖金,我就来火1”另一位工人代表马上接话,“我们天天辛辛苦苦的干活,一到评奖金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东扣一点西扣一点,厂里那些当领导的,为什么就不扣自己的奖金,难道厂子亏损,他们就没有责任吗?” 听到大家议论奖金,几个车间主任也坐不住了,因为每月评发奖金的时候,他们都是坐在火山口上,僧多饭少,照顾了这个那个有意见,扣谁的奖金谁都要骂街,没有那个主任没有被工人骂过,虽然说主任们手里有分配权,但这个分配权是个烫手的山药,实在让他们头疼。 整理车间的主任郑佩玉当主任时间不长,还保持着初做领导的那点敏感,所以对奖金问题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王忠当厂长的时候,她曾建议在整理车间实行计件奖金制,王忠不置可否。现在看到代表们议论奖金,郑佩玉感觉这又是一次机会,也许自己把这个想法再提到职代会上,说不定新厂长会采纳呢,真的被采纳了,自己以后就不会再为奖金的事伤脑筋了。想到这里,郑佩玉站起来说:“大家静一下,听我说两句:我认为我们现在的奖金分配大家有意见,主要问题是奖金分配方法不合理,就拿我们整理车间说吧,因为没有一个具体的量化标准,每次评奖金的时候,参加评奖的人都是从印象出发,印象好的多给点,印象不好的自然就少给点,有的工人活干的不错,就是因为不会处人事关系,结果是活干了不少,奖金却拿得不多。这样一来,就成了恶性循环,干活多的反倒是向干活少的看齐,都不愿意多干活了。” “郑主任认为奖金应该怎么分配呢?”徐德昌不失时机地插问了一句,把郑佩玉的话引导到解决问题方面。 “徐处长问得好,我正想说说呢,”郑佩玉心有成竹地说。“我还是拿我们整理车间做例子:我们整理车间除了几个辅助工外,其余的都是选纸工,她们的工作量都是可以计数的,可以准确到每人完成了几令零几张,这个大家都清楚,纸厂卖出的每张纸,都是经她们的手一张一张检验出来的,所以办法很简单,只要给每张纸定一个奖金数,谁该得多少奖金,拿她的产量一乘就行了,大家说是不是呀?” “这个办法既简单有合理,符合按劳分配的原则,这么好的办法,你怎么不早说呢?”工人出身的造纸车间主任童宝祥心直口快,想都不想就直接问郑佩玉。 “谁说我没早说,我刚当主任那阵儿就说给厂领导了,可惜到现在也不见下文。”郑佩玉委屈地回答。 “是哪个厂领导?怎么这么官僚!”会场中有代表高声质问。 “哪个厂领导我就不在这里说了,大家别怨我就行了。”其实郑佩玉说的这个厂领导就是王忠,她只是不想在这个场合直接点明。要说王忠,也确实是对工作太不上心,当时郑佩玉给他谈这个事的时候,他说奖金怎么发是个大事,要上党政联席会研究,后来就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你不说我也明白,不就是我们那位老同学嘛1”制浆车间主任王洪波气愤地说。王洪波的老婆因为任营岩过问,现在已经安排到厂劳动服务公司上班,他在感激任营岩的同时,对王忠意见很大,因为对厂长来说,这本来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王忠却一直拖着不给办。王洪波正好利用现在这个机会公报私仇,泄泻自己的怒气。 所以说呀,众怒难犯!一个人一生没有敌人、没有对立面是不可能的,在有的时候,你惹了一个人,有可能维系了一大批人,可是,你不能犯众怒,犯了众怒,你就是处处给自己埋下了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哪个炸弹就会爆炸,伤及你的身家性命!王忠就是这样,他已经是犯了众怒,不光是厂里的普通工人,就连他自己提拔的一些老同事、老同学,都对他失望、对他不满。 王洪波说出“就是我们那位老同学”,会场上的人都会意地笑了起来,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指的王忠。 徐德昌到底是个有经验的老处长,懂得掌握会场的火候,知道适可而止,所以他没让王洪波继续说下去,而是对王洪波说:“王主任,人家郑主任提出了在整理车间实行计件奖金的建议,你们制浆车间有什么好建议呢?” “照猫画虎呗,不过和她们有一点不同,我们计件只能记到班组,不可能像她们一样计到个人,不过这样也可以了,有个产量依据,总比凭印象评奖金强。”王洪波讲的符合制浆车间实际情况,制浆车间确实是以班组计产量,而且也只能以班组计产量。 “童主任,你们造纸车间有什么想法呢?”看王洪波表了态,徐德昌转而又问童宝祥。 “王主任照猫画虎,我们造纸车间就照猫画猫了。”一听童宝祥说照猫画猫,会场上的人都哄笑起来。童宝祥一本正经地说:“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么?造纸车间和制浆车间一样,也是以班组计产量,不是照猫画猫是什么?!”看着童宝祥这样一本正经地作解释,会场的笑声更畅快了。 第二十章 经营第一 第二十章经营第一 经营系统这个组只有供应、销售两个科,代表和列席代表人数最少,仅有七个人。职代会前研究分组问题时,赵林提出把这个组并入到其他组去,任营岩不同意,他对赵林说:“经营问题,是头等重要的问题,这个观念,丝毫不能动摇!把经营系统的人并入其他组,会淡化了经营的重要性;再说了,我也需要专门听取一下经营系统的的意见,和他们商量一下下一步的经营工作怎么搞,和其他系统放在一起,很不方便。”赵林现在对任营岩是言听计从,不加考虑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经营系统组的召集人是销售科的副科长姚建国,比任营岩小一岁,是1949年出生的,所以父母为他取了个建国的名字。这个名字很大众化,凡是1949年10月1日出生的的男孩,至少有百分之二、三十都以建国或国庆取名,表现出善良的中国老百姓对新中国的欣喜和期盼。销售科原科长李健提成副厂长后,科长的位置一直空着,销售科的日常工作暂由姚建国主持。供应科科长吴宜信虽然也参加了会议,但由于他只是列席代表,按规定不能做召集人,所以召集人就由姚建国来做了。 由于人少,经营系统组的会场气氛不像生产系统那样火爆,但是经营系统的人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个个头脑灵活,见多识广,所以他们的见解比一般的工人更有深度和广度。小组会议一开始,姚建国就提出了一个销售方面的核心问题,他说:“我认为,销售价格是销售工作的核心问题,而我们恰恰在这个核心问题上存在严重的先天不足,这就是我们产品的销售价格体系,仍然维持以前计划经济时的国家指导价;现在国内、省内造纸行业的情况,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乡镇企业的小纸厂简直是雨后春笋,办的越来越多;这些小纸厂雇用当地的农民,劳动力成本低廉,原材料就地收购,比我们的收购价格低很多,他们的管理成本更不用说,低的我们无法去比;所以他们纸张销售的价格,普遍比我们低,而且比我们灵活,用户可以和他们讨价还价;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产品价格普遍比乡镇企业高,客户和我们讨价还价的时候,我们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长期以往这样下去,不要说开法新用户了,就是原有的老客户,也会一个一个的离去,我们的路就会越走越窄,后果不堪设想啊!”姚建国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经营系统的人都明白这是现实存在。 吴宜信听到这里插话问:“有没有设么好的解决方法呢?姚科长。” “解决的方法我说不好,只想到通过降低产品生产成本来降低价格,可是再往深里一想,降低产品生产成本哪像说一句话这样容易,涉及的方面太多了,再加上厂子现在亏损,产品再降价,那不是雪上加霜了?”姚建国说完后,自己也长叹了一口气“唉------” 确实如姚建国说的那样,降低产品成本涉及的方面太多了,不单单是生产成本,还有管理成本、财务成本(主要是贷款利息)等等,每项成本再细分,又有很多子项,不是财务专业的人,是根本分不清的。更何况每项成本后面,又都涉及到人和物的种种复杂因素,举个人们最关心的例子:就拿工资问题来说吧,简单的说,可称为劳动力成本,这个成本又可以分解为直接劳动力成本和间接劳动力成本,直接劳动力成本也就是直接参与产品生产的劳动力的成本,不仅仅包括他们的工资、奖金,还包括为了维持劳动力再生产的其他补助项目,像住房、教育、培训等等;间接劳动力成本包括各级管理人员成本、辅助部门人员成本,细分成很多项;劳动力成本历史的走向只会是越来越高,尤其是它关系到劳动力的切身利益,没有那个领导者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反其道而行之,这就是姚建国说的“降低产品生产成本哪像说一句话这样容易”的缘由了。 对于产品价格问题,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段,也提不出一个好办法,随后就议论其他话题了。 吴宜信说:“比起你们销售科,我们供应科的日子更难过,你们是财主,客户是找你们要饭吃,我们是叫花子,天天向财主要饭吃。不了解情况的人都会说,你们供应科是也是人家的客户,现在客户都是上帝,你们出了门不也是上帝吗?其实不然,能当上上帝的客户,都是有钱的厂家,人家拿着现款去提货,当然享受的是上帝待遇,像咱们这样的穷厂子,采购什么材料都要赊账,就说烧碱吧,现在已经欠人家化工厂三、四百万货款了,还得厚着脸皮去赊购,要不是有点老关系,早把咱们当瘟神往外赶了------”吴宜信的话,感染了在场的人,大家由不得长吁短叹,哭笑不得。吴宜信又接着说:“我真是个叫花子也好说,大不了裤袋勒紧了忍一忍,可是纸厂带家属上万口子人,都等着厂里的米下锅,你们说我这个供应科长的日子好过不好过?!总不能让大家都揭不开锅吧?”吴宜信看大家都不言语,话题一转说:“所以我说呀,资金问题才是厂里的头等大事,筹集不到七、八、百万解决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难局面,总有一天全厂的人都得喝西北风!” 工会干事黄新原本是派到这个组做记录的,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旋即插话道:“吴科长呀,你也太悲观了!现在我们不是有了新厂长了吗,我相信资金问题他会有办法解决的。”秘书组培训的时候,黄新接触了任营岩并从他身上看到了扭亏的希望,想起培训时任营岩说的“我们让大家揭摆问题,是为了针对性地找出整改的措施,绝不能因为揭摆出的问题太多太严重而失去信心!”所以黄新才有这样的插话。 “小黄说得对,我是有点太悲观了,任厂长是市上派来的,肯定有办法解决资金问题。”吴宜信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悲观说法。其实吴宜信的悲观,只是习惯性地表白而已,这几天他也看到和听到任营岩处理事情的做派,打心眼里是佩服的,黄新的话只是提醒了他而已。“只要资金没问题,我吴宜信就敢拍胸脯,绝对不会因为原辅材料的供应问题拖了生产的后腿!” 吴宜信这样一表态,会场上的悲观情绪顿时一扫而光,大家又兴奋地议论起其他话题。 “我想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就是业务招待费。我们销售科接待客户的事很频繁,可是业务招待费少的可怜,根本不够用,经常是我们业务员自己先垫付,拖很长时间才能报销。”有个业务员代表说。 “这事不光你们销售科有,我们供应科同样存在,说个丢脸的话,我去化工厂采购烧碱,要不就是一大早去,要不就是下午人家一上班去,从来不敢快下班的时候去,就是为了躲过吃饭时间。”另一个采购员代表深有同感地附和。 说到业务招待费,姚建国突然想起上次任营岩不参加宴请印刷厂科长的事,便说道:“上次有个印刷厂来了一位科长,李副厂长请任厂长一起去吃饭,任厂长说今后宴请客户要兵对兵、将对将,不是特殊情况,原则上他只参加宴请厂级以上的客户,其实这倒是一个节约业务招待费的好办法。” “这话怎么说呢?你给我们解释一下呗。”吴宜信不解地问姚建国。 “你想呀,只要厂长往酒席上一坐,接待的规格能低下来吗?本来只是一顿便饭的事,变成厂长规格,那还不得七大盘、八大碗啊。”姚建国解释说。 “以前宴请客户,王书记只要在厂里,一准参加,现在任厂长不参加,怎么给客户解释呀?”那个销售员代表担心地问。 “你这是吃饭没盐操闲(咸)心,真正有水平的客户,非但理解,还赞赏呢。上次那个印刷厂的科长私下就对我说,你们这个新厂长,看来还是蛮清廉的,不像原来的王——”说到这里,姚建国突然感到自己说走嘴了,赶紧改口说“不像以前的那些领导,太贪杯了。”姚建国虽然是及时改了口,但大家也知道客户说的是谁,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抱残守阙 第二十一章抱残守阙 设备科、技术科、质检科、全质办组成的第四组,成员全部是厂里技术型的干部,年龄大多在四、五十岁,所以这个组的会议进行的很理性化。这种岁数的知识分子的,他们的理性化一般来说包括两方面的含义,一是说他们在自己的工作领域的理性化,非常务实,一切从实际出发,靠数据说话,条理性、逻辑性十分强;二是说他们在生活中,尤其是在人事关系上的理性化,换句话说,就是因为这一代的知识分子在历次的政治运动中吃了太多的亏,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所以他们在政治上普遍是谨小慎微,轻易不会去得罪领导。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这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剧,特殊年代做“臭老九”的阴影,很难挥洒一光。在中国,知识分子被比作“臭老九”,历史是比较悠久了,远在元朝的时候,就有此一说:元朝统治者看不起读书人,把读书人的地位压得极为卑贱,比娼妓还低,仅高于叫花子,朝廷把各阶层的人分为十等,其排列次序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娼、九儒、十丐,知识分子的位置排行为第九,所以有了“臭老九”之称。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厌恶老师、学生们的抗战情绪和举动,排斥和压制知识分子,使他们社会地位的名次排在了国民党兵之下,有人把国民党兵痞叫作“丘八”,知识分子则被称为“丘九”。此外就是那个特殊年代了,知识分子被排在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贬称为“臭老九”,后来还是毛老人家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借用了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一句台词郑重提出“老九不能走”,才为“臭老九”正了名。可是,名虽然正了,但是因为特殊时期离开的并不久远,知识分子心有余悸也是很正常的。 会议一开始,召集人设备科科长毛玉麒就中规中矩的说:“按照大会要求,我们议论的重点有两项,一是找亏损的原因,二是提出整改的措施,在座的都是技术部门的代表,希望大家围绕设备、技术、质量三方面的管理,谈谈自己的看法。” 毛玉麒的开场白一说完,众人的眼光很自然地都盯向了技术科科长何天祥,因为在座的就数他的年纪大,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这似乎也是这些技术人员约定俗成的习惯,只要是开会,总是由年龄大或职位高的人先说。何天祥也习惯了这种现象,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要说我们厂亏损的原因,应该和工艺技术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们的工艺技术,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应该说是很成熟;我想要说的是,这些成熟的工艺技术在实施的过程中,有时出现了偏差,影响了产品的质量,主要原因我认为是操作人员不能完全按照工艺要求和技术标准做事,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整改的措施有三条:一是加强职工培训,提高他们按工艺技术规范做事的责任心,二是车间领导要督促检查,及时纠正违规操作现象,三是加大奖罚力度,惩前毖后,才能避免这种现象。我就说这些,说的不对的,请大家批评。” 何天祥所说的“操作人员不能完全按照工艺要求和技术标准做事”,客观上讲,确实存在这种现象,可是作为工厂的技术部门,不从自己身上去找原因,而是完全把责任推给操作工人,严格地讲,同样是一种不负责任地做法;再往深点去说,这也反映了这些老企业的技术人员,有相当一部分已经不仅仅是技术老化,思想上也是墨守陈规,不思进取,他们没有意识到,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工业方面的变化,首先就是从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开始的,他们仍然抱着几十年一贯制的传统工艺技术不放,视为葵花宝典,这种抱残守阙的不作为,客观上阻碍了工业技术的发展。 何天祥的发言,无形中给在座的人定了一个调调,质检科科长陈玉琴接着说道:“我们产品的质量,现在也不如以前了,原因和何科长说的大同小异,也是因为一些质检人员不能坚持质量标准;不过与何科长说的不同的是,现在质检人员坚持按标准办事难度很大,卡住质量关会影响车间的产品等级和产量,车间领导和工人意见很大;质检员绝大部分是女同志,经常会被工人骂的哭鼻子,我们把状告到厂领导那里,往往也是没有下文,所以质检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了正常的现象。要整改这种现象,就得像何科长上面说的,加强对工人的培训,让他们树立质量第一的观念,光靠我们质检科是把不住质量关的。”陈玉琴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说起工作,如同和街坊邻居吵架一样,先把责任推给对方。 “我们厂的设备也有上面两位科长说的问题,”毛玉麒第三个发言,“现在的工人,为了多挣点奖金,采取的都是拼设备的做法,不注重设备的维护和保养,但是说个良心话,我厂设备方面的主要问题是老化问题,大家知道,我们的绝大部分主要设备,都是超期服役,有的已经折旧完了现在仍然还在使用,这就难免影响产品的产量和质量;要整改这个问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台纸机,动辄几百万,现在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的钱呢?!” 朱志浩本来是在认真地做记录,听到毛玉麒说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前不久在轻工部一份材料上看到的信息,他忍不住插话说:“毛科长,你说的这个钱,我知道有一个渠道可以解决,我能在会上说说吗?” “那敢情好啊,你说说看。”毛玉麒听到设备资金的问题有办法解决,马上来了兴趣,也不顾朱志浩不是会议代表,没有发言权的事了。 “前几天我在轻工信息上看到一条消息:轻工部公布了明年十大攻关产品,如果那个工厂具备攻关条件,可以向部里申请,一旦批准,项目的所有资金都由部里无偿提供;其中有一个攻关产品就和造纸行业有关,叫覆铜铂原纸,我们厂完全可以争取一下的。”朱志浩激动地说。 朱志浩这么一说,所有人也都来了兴趣。何天祥抢先问:“覆铜铂原纸是一种什么纸,你知道吗?” “铜铂是电子工业的一种基础材料,这种材料很昂贵,制约了电子工业的发展,现在国外都在研究替代产品,在我们国家这种替代产品还是一个空白,研究的方向就是用木质纸替代铜铂,所以叫覆铜铂原纸。”朱志浩简单地做了回答。 “研究做这种纸的难度大吗?”何天祥又问。 “据我所知,难度很大,要不怎会叫攻关产品呢?不过我认为做这件事很值得,不仅仅是解决了设备资金问题,而且做成了,我们厂就多了一个拳头产品,这个产品的市场潜力非常大,中国本身电子行业市场就够大了,如果再能出口,市场前景无法估量;何况这是独家生意,价格由我们定,利润少不了,何乐而不为呢?!”朱志浩坚定地回答。 “我们厂的设备这么陈旧,能做这种新产品吗?”毛玉麒担心地问。 “当初我看到这条信息时,也考虑过,我们厂的1092纸机,符合这种产品的规格要求,只要再做一些技术改造,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朱志浩回答的很有信心。 全质办主任肖国光是特殊时期后的大学生,还不到四十岁,学的专业是企业管理,当初局里在全系统推广全面质量管理的时候,抽调他到局里临时帮忙,回厂后就到厂新筹建的全质办当主任。肖国光原本也准备像何天祥、毛玉麒、陈玉琴那样“理性”发言,这时他已经完全被朱志浩的情绪感染,从座位上腾的一下站起来高声说:“小朱这才是说到点子上了,你们再不要担心这担心那了,我说呀,我们现在就给任厂长建议,马上成立一个项目组,不,还是叫项目处好,从现在起就做这个攻关项目,我呢,就不当这个全质办主任了,坚决申请去项目处,就是跑龙套也心甘情愿!”肖国光干这个全质办主任确实是很纠结,当时局系统推广全面质量管理的时候,他确实也辉煌过一阵子,可现在是时过境迁,全质办已经处于一个尴尬境地:说它重要确实也不假,名义上是对工厂实行全范围、全过程的管理,不但涉及到产品质量管理,而且涵盖了所有部门的工作质量管理,而实际上这个部门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口,只是为对付上级部门的检查而设立。实际上这也是多年来中国存在的一个较为普遍的问题,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政治运动,从上到下习惯于用政治运动的方法解决经济领域的事情,事情来时轰轰烈烈,热闹一过风平浪静,即使是改革开放已经进行了十多年,这种不按经济规律办事的政治遗风仍然较为严重。 肖国光的这个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成为这个组提出的最有价值的整改措施。后来任营岩果断接受这条建议,新设项目处,破格提用朱志浩、肖国光为处长、副处长,并集结厂内十几名年轻技术人员夜以继日地实施攻关,终于从轻工部争取到这个项目并费尽千辛万苦成功研造出覆铜铂原纸,成为宏文纸厂扭亏增盈的一项重要举措,朱志浩、肖国光以及他们的团队,也实现了自己青春的价值,成为宏文纸厂的后起之秀。 第二十二章 柴米油盐 第二十二章柴米油盐 后勤系统这个组包括总务科、保卫科、工会和劳动服务公司,这些部门形象地说,就是工厂职工柴米油盐的管理者,工厂所说的“后勤保障”就是由他们来进行的。这些部门绝大部分工作人员的特点,就是着眼于职工切身利益的小事,像职工食堂的饭菜贵不贵、香不香,澡堂子水干净不干净,托儿所、幼儿园的孩子健康不健康,职工的家属有没有工作干,工厂和个人财产有没有丢失,职工业余文体活动开展的怎么样等等,都是他们关注的事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组议论的问题,基本上和生产经营的大事无关,而是着眼于一些职工切身利益的具体事情。 总务科科长张孝悌是这个组的召集人,他宣布会议开始后,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马华就抢先第一个发言了:“我们劳动服务公司有一个老大难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就是劳司职工的身份问题。大家知道,劳司的职工,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厂里职工的家属,很多人从当姑娘的时候就进了劳司,现在都干成老太太了,仍然还是临时工;她们意见很大,要求我在会上一定要提出这件事,她们要讨一个说法,所以我坚决要求这届厂领导班子能为她们解决这个身份问题,把她们转成正式工!这个问题一直影响着我们劳司的安定团结,现在提出要扭亏增盈,大家心都安生不了,哪有心思去关心扭亏增盈的事?” 会上有位代表插话问:“马经理,你们家老达当厂长书记的时候,怎么不解决这件事?”老达指的就是马华的爱人、老书记达昌奇。 “你不要冤枉我们家的老达,他在位的时候,为这件事没少往市上跑,可惜是时机不成熟,政策不允许;现在不同了,改革开放了,政策灵活了,厂里如果还不抓紧时间办这件事,错过了时机,不但对不起劳司的这些老职工,我丑话说到前头,纸厂扭亏增盈的事也得泡汤——谁让她们是纸厂职工的家属呢,枕头边上发牢骚,动摇军心啊!”马华说完,会场上的人以及她自己都笑了,可都是苦笑。 马华说的这件事,也是用政治运动的方式方法解决经济领域的事情遗留下的后果: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正是新中国国民经济恢复和大发展的时期,劳动力的不足,成为制约经济大发展的瓶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毛老人家提出“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同样能做都。”于是乎,把妇女从锅台旁解放出来,成了当时最时髦的潮流,几千万妇女涌进了劳动大军;客观地讲,这在当时对推动国民经济的发展,起了巨大的作用,但是由于过多地强调了政治作用,忽略了妇女参加工作后的切身利益的保障,使得这批妇女中相当一部分出现马华所说的现象,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是大姑娘临时工,现在快成了老太太了,仍然还是临时工;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满腔热情,只为了参加新中国的建设与发展,不考虑自己的个人利益,现在不同了,工资福利、退休待遇不能不去想,再临时下去,到了干不动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张孝悌想起任营岩上任第一天就找他们几个人研究澡堂子装淋浴头的事,便宽慰马华说:“马经理,据我了解,任厂长这个人会关心这件事的,你放心,只要我们把这件事反映上去,问题会解决的。” “你怎么知道任厂长会关心这件事?”马华问。 “你知道任厂长上任后找我办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张孝悌自问自答地说,“就是要求总务科和机修车间一月内装好澡堂子的淋浴头,职工洗澡的事他都这么关心,劳司这些老师傅的事他会看着不管吗?” “那敢情好。张科长你记住,你给任厂长汇报会议情况时,别忘了告诉他,我家老达在省上、市上还有些老关系,我让老达给这些老领导们打打招呼,有他们帮忙,任厂长去办事的时候,肯定会顺利些。”马华叮咛了张孝悌一句。 “马经理,老书记就那么听你的指挥呀?”会场上有人开玩笑地问。 “他不听我的话行吗?一天三顿饭都是我管,不听话就让他饿得心发慌!”马华理直气壮地说,说完后,连她自己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会场刚才郁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 其实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虽然达昌奇在厂里是说一不二,但是在家里,由于马华年龄上比他小很多,个性又强,达昌奇还是比较惧内的。 看到会场的气氛活跃起来,张孝悌便启发大家说:“扭亏增盈现在是厂里最大的事,只是我们这些后勤部门都是花钱的单位,不能直接给厂里增加效益;所以我想呀,我们是不是从怎样节约开支这个角度想想办法,给厂里多省点钱,也算是为扭亏增盈做出点贡献。”要说张孝悌这个人,真还是肯动脑子的,节支就是增收的道理,他在这里用上了。 受张孝悌话的启发,保卫科科长谭虎接上了话说:“要说节约开支,我们保卫科倒是有一件事可以动动脑筋:这么多年来,由于我们造纸厂是重点防火单位,所以一直养着一支消防队,消防队七个人一台消防车,一年下来,至少也得有一、二十万的开支;我不是说消防队养着没用处,大家都知道,那年厂里原料场着大火,消防队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过几十年来,消防队也就是为厂里灭了那一次火,其它的救火,都是为别人无偿服务;所以我想呀,能不能把厂消防队连人带车交给市消防队,人和车还驻在厂里,这样一来,费用不用我们厂里出,万一厂里有了火警,我们用起来也最方便,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这个办法好,谭科长真是老谋深算啊------”其他代表也都连开玩笑带认真地附和。 工会代表李秋实是从农村招来的食堂炊事员,看到大家议论节支的事,也不甘落后地说:“俺当农民的时候,家里的剩饭剩菜都用来喂猪了,可咱厂食堂每天那么多的泔水,还要出钱雇人往外拉,让俺说呀,咱不如也养上几头猪,这些泔水足够它们吃了,养肥了一宰,补贴给食堂多划算呀。” “我说秋实呀,你都当工人了,还想着当农民时养猪的事,是不是还想当猪倌啊?”马华开玩笑地问李秋实。 “当猪倌就当猪倌呗,反正俺就是农民出身,只要职工能吃上不花钱的肥肉,干啥工作还不一样。”李秋实没听出马华是在开他的玩笑,反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张科长同意俺当猪倌,俺没意见。”惹得会场一片哄笑。 看到大家说的这么热闹,做记录的张鸿亮也忍不住插口了:“其实除了节支外,我们后勤系统也有能挣钱的地方。” 一听张鸿亮说也有能挣钱的地方,会场一下安静下来,连张孝悌这样稳重的人都忘了不是代表没有发言权的事,忙问道:“哪儿能挣钱?鸿亮你快说说。” “第一,托儿所、幼儿园能挣钱。”张鸿亮不紧不慢、有板有眼地说,“我们托儿所、幼儿园地方大、设施全,幼儿教师和生活阿姨也工作多年有经验,现在托儿所、幼儿园只收本厂子女和个别关系户的小孩,资源不能充分利用,我们完全可以面向社会招生,对不是本厂的,有偿代管代培。”看到大家都在注意听自己讲,张鸿亮继续说:“第二,澡堂、理发室能挣钱。像职工上班的这个期间,澡堂、理发室来的人很少,我们可以向社会卖出一些洗澡、理发票,上面注明可来的时间,票价可以比社会上便宜一些,肯定有人愿意来。” 张鸿亮刚说完第二条,代表们就开始赞赏起来,“还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快呀!”“小张平时话不多,这一开口,说的还都是理呀。” “请大家静一下,我还有第三条呢,比起前两条,这条更能挣钱呢。”张鸿亮有点得意地说。 “那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谭虎迫不及待地催促张鸿亮。 “这第三条,就是建门面房挣大钱!”张鸿亮加重语气地说,“我们北厂区的南围墙,外面就是宏文路,这宏文路两边,除了我们的围墙这一段,都是大大小小的商店、饭馆等等,南围墙的里面,有我们几十间平房,我们只需要把这些房子的门往南一开,就是几十间门面房,只要租出去,每月租金收入七、八万应该问题不大吧。”张鸿亮说的很有信心,听的人也是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把这件事干起来。 “鸿亮的主意非常好,除了租金收入外,我们还可以把一部分门面房便宜点租给职工家属,让她们也做点生意赚点钱,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张孝悌到底是当领导的,除了赞扬张鸿亮外,同时也想到了有困难的职工。 “何止是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干的好的话,说不定纸厂会出现几个万元户呢!”马华的劳司下面就开有商店,可以说是有感而发。 后勤系统这个组原本是从柴米油盐开始议论的,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议论出了赚钱的门道,这是大家所始料不及的满意结果。这样看来,任营岩召开职工代表大会,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的想法,还真是凑效了。 第二十三章 暗流涌动 第二十三章暗流涌动 厂办、劳资处、财务科、教育科和学校是第五组,这个组中有三名成员都是党委书记王忠打过招呼的,分别是厂办主任候乘道、劳资处长刘琦和财务科长仵瑞芬,所以会议一开始便暗流涌动。 会议召集人是厂办主任候乘道,他的开场白表面看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完全是王忠事先定的调:“我们这次职代会,是在厂党委的领导下召开的,党委王书记曾经指示,要把厂党委的具体领导,贯彻到职代会的始终;这次职代会的宗旨,就是征求治理纸厂、扭亏增盈的意见和建议,王书记要求我们,一定要在职代会上提出有分量的意见和建议,所以各位代表要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办事,提出的意见和建议一是要有深度,二是要有难度,只有把那些老、大、难问题摆出来,解决了,扭亏增盈才有希望,所以我希望代表们要抓住重点,不要纠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纠缠和扭亏增盈无关的小问题。下面请大家发言,刘处长,你们劳资处是个大科室,你先带个头吧。”候乘道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刘琦先按这个调子引个路,给其他代表立个榜样。 刘琦曾经和候乘道一起参加了王忠召集的小会,自然对候乘道的话心领神会,马上接口道:“侯主任刚才说的都是实际情况,党委王书记确实是这样要求我们的。要说老、大、难问题,我们劳资处就不少:就说职工素质问题吧,现在的工人,只说工资奖金,不讲劳动贡献,干活不咋地,工资不能少,所以我说职工素质培养,应该是是当务之急;可是这素质培养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扭亏增盈的事这么急,等把职工的素质培养好,黄瓜菜都凉了,希望新厂长能有高招,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再就是劳动力调配问题,现在的工人,都懂得挑肥拣瘦,脏乱差的岗位,谁也不愿意去,净想挑那些环境好还不出力的岗位,我们劳资处几乎天天都有人来闹着调工种,烦死人了。”刘琦虽然嘴上说烦,其实心里巴不得这样的事能多一些,因为要求调工种的人越多,自己收到的好处就越大。“都说领导越重视的部门事情越好办,所以我建议呀,劳资处不要再由生产副厂长主管了,应该直接由厂长来管,只有这样,我们劳资处的工作才好做。”刘琦这个人说起来也算不简单,他的那些老同学都知道,当学生的时候,他就以心眼多著称,参加工作来到宏文纸厂这二十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政治运动,他不但做到了明哲保身,而且始终都是弄潮儿,这和他的脑袋瓜儿好用是分不开的。刘琦上面说的那些话,可以说是一箭三雕,一是完成了王忠给新厂长出难题的吩咐,能在书记跟前卖个乖;二是如果建议被接受,他又能抬高劳资处的地位,成了厂长直属部门,自然自己的地位也提高;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是想用这些难题试一下任营岩的深浅,如果任营岩真是有本事、有能力,也不排除自己投靠新主子的可能性。 刘琦的话刚说完,财务科科长仵瑞芬就接上了:“刘处长说得很到位,部门归厂长直接管就是不一样,就像我们财务科,原来归王厂长管的时候,不管对内对外,办起事来就是方便;就说跟税务局打交道吧,每此他们来催缴税款,只要王厂长一出面请他们撮一顿,就能拖上十天、半月的;现在新厂长来了一个礼拜了,还没跟人家税务局打过一次交道,得罪了税务局,今后这日子可不好过!”仵瑞芬说着说着就把话题由王忠扯到了任营岩身上。“还有,厂里要维持正常的生产经营,每月至少需要八百万流动资金,可是我们财务账面上,每月的进账不到六百万元,缺口二百万元,我这个财务科长,家不好当啊!哪个部门都伸手向我要钱用,我又不是造人民币的,媳妇再巧,也做不了无米之炊吗!解决的办法倒是有,那就是向银行贷款,可是新厂长截至到今日,还没去拜访任何一家银行,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比起刘琦,仵瑞芬的心机就差远了,她不会像刘琦一样很含蓄的表达自己的意思,而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话的语气已经是接近质问任营岩了;当然了,除了她性格的原因外,王忠是她的后台和任营岩不在场也有关系了。 候乘道这时感觉仵瑞芬说话的语气有点过,便提醒她说:“仵科长,有话好好说嘛,别用这种质问的语气。” “我这哪是质问?都说的实际情况嘛。”仵瑞芬在王忠手下霸道惯了,根本听不进候乘道的劝说,而且带着讽刺味道地说:“都说厂办主任护厂长,看来侯主任已经开始为新厂长保驾护航了。” 候乘道听出了仵瑞芬话中的讽刺味道,心中很生气,原想顶上几句,可是一想到仵瑞芬和王忠的密切关系,如果她再把“为新厂长保驾护航”的话说到王忠面前,那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于是候乘道忍住了气,陪着笑脸辩解说:“仵科长言重了,别说保驾护航了,人家新厂长能不能让我留任厂办主任还是两可呢。” “既然这样,侯主任也该一吐为快呀?”刘琦不失时机地启发和鼓励候乘道也能像他自己和仵瑞芬一样放上两炮。 候乘道也想摆脱仵瑞芬给自己造成的尴尬,赶紧接着刘琦的话说:“好,我也像你们两人一样一吐为快。”自王忠给他们交待了要给任营岩出难题的任务后,候乘道也是有备而言,“我要说两个问题:一个是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的问题,现在机关大楼里部门越来越多,不少部门的工作内容都有重叠,像质检科和全质办,都是管质量工作,却分成了两个部门,还有劳资处和人事科,都是管人的,能不能合并在一起,分工不分家?”候乘道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刘琦,生怕他产生误会,又补充说:“你刘科长工作能力强,管两个部门的事绰绰有余。” 刘琦倒是没有误会候乘道的话,两科室合并,也是他的想法,不过他想的又比候乘道多一点:人事科只管干部,没有多少纯技术含量,而他的劳资处就不一样了,既有工人人事方面的管理,又有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全厂所有职工的工资管理,而后者,是人事科长一时半会儿学不会的,真要合并了,他的正处长的位子是人事科科长替代不了的。所以听到候乘道提到他,马上插话说:“工作能力强咱不敢说,不过要说工资管理,那可是个技术活,不是说谁当这个处长都做得了的;再说了,劳资处管得是几千口人的事,人事科管得是区区几百人,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嘛。”刘琦的话说的很圆滑,可明眼的人都能听得出,这是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当会场上的人等他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刘琦却是见好就收,客气地对候乘道说:“对不起,打断侯主任的话了,你接着说吧。”“精简机构就必然会连带出裁减冗员的问题,现在办公大楼里的人都快坐不下了,职工意见非常大,发展下去怎么得了,可是要裁减人,可就不是说一句话这么简单,上来容易下去难啊!得看新厂长有没有这个魄力和铁腕了。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个问题。”候乘道略作停顿后接着说,“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厂里中层领导干部的管理权限问题,我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呢?原因是这次厂领导班子没有调整前,王书记是书记厂长一肩挑,不存在中层领导干部归书记管还是厂长管的问题,现在不同了,既有书记,又有厂长,我们这些中层干部归谁管,必须得明确,否则就无所适从,左右为难啊!” 候乘道提出的第二个问题,也是工业企业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包含了两层含义:其一是中干的管理,核心是任免权限的归属;其二是中干的使用,这件事看似简单,行政系统干部厂长使用,党委系统干部书记使用,其实真正做起来就难了,如果行政系统中干任免权限在党委,厂长对中干就没有威慑力,如果行政系统中干任免权限在厂长,这就和传统的党管干部的做法有矛盾,这是个两难问题。 候乘道提这个问题,仅仅是从自己作为厂办主任,夹在王忠、任营岩中间左右为难有感而发,他万万没有想到,干部管理的权限,会成为王忠与任营岩之间的交锋焦点,而且自己也因为这件事,从此被王忠冷落,要不是任营岩替他仗义执言,恐怕被王忠打入冷宫,都糊里糊涂不知所以然。 候乘道言发完后,教育科一位姓刘的女教师代表举手要求发言,从举手要求发言就可以看出,这位刘老师习惯于学校的规矩——学生发言要举手。实际情况也是刘老师书生气十足,根本听不出上面几个人讲话的动机,再加上学校设在厂外,老师们除了教学,也难得关心厂里的事情,所以她模仿上面几个人的发言调子,也就不奇怪了:“中央领导人多次强调说,民族振兴的希望在教育,我认为我们厂未来的希望也在教育。大家刚才说到职工的素质低,其实这也是个教育问题嘛。我们子校的学生,都是纸厂的子弟,以后绝大部分也难免在纸厂上班工作,教育能救国也能救厂,只要重视了子小学生的教育,我们以后就不缺素质高的工人了。既然教育这么重要,所以我也建议,子弟学校以后也有厂长直接管,而且任厂长又是当老师的出身,熟悉学校的情况,管起来也是轻辄熟路,何乐而不为呢?” 刘老师说的慷慨激昂,可在场的人心里都在窃笑,如果子校都要由厂长直接管,再结实的厂长,也不得活活地累死啊!不过有些人想是这么想,说出来的话就是另一种味道了。刘琦率先附合:“刘老师说得好,教育能救国就能救厂,这么重要的事,厂长不管谁能管呀?!”仵瑞芬也不甘落后:“对!不光是子校,还有技工学校,托儿所、幼儿园、教育科都应该厂长直接管,他要是不管,就是不重视教育,就是不听党的话!” 候乘道多年当厂办主任,深知厂长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平时的工作有多忙,再加上他还是一个没有完全泯灭良心的人,所以忍不住反驳道:“刘老师的话理论上没有错,可我们是工厂,工厂是实业单位,作为厂长,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直接管学校和托儿所、幼儿园,你们就不要再给厂长添乱了!” 教育科科长朱自立是位转业军人,在部队时是营指导员,有一定的政治素质,他已经觉察出刘琦和仵瑞芬是别有用心,唯恐天下不乱,于是义正辞严地说:“你们这种厂长直接管的说法犯了一个概念性的错误,重视不重视,不是看直接管还是间接管,而是看思想上重视不重视,行动上重视不重视,思想行动上重视就是真重视,反之就是假重视!坦率地讲,我们以前的厂领导,确实是不重视厂里的教育工作,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新来的任厂长也不重视教育工作,他到底重视不重视,这还需要我们拭目以待。” “什么给厂长添乱,什么概念性错误,这是给我们扣大帽子,压制我们的言论自由!”仵瑞芬一看自己的用心被人说破,马上就像泼妇一样高声大喊。 刘琦也不阴不阳地说:“看来还是朱科长、侯主任理论水平高啊,我是甘拜下风了,就是不知道党委王书记和新厂长赏识不赏识你们俩了?” 会场上的其他代表有的认为刘琦他们说得对,有的认为朱自立说得有道理,一时会场上七嘴八舌,争论不休,秩序大乱。 刘怀青原本在认真地做记录,现在记录也没法往下做了,她索性借口上厕所溜出了会会场,直接跑去找任营岩汇报情况。 任营岩此时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门没锁,看到刘怀青门都没敲匆匆忙忙地闯进来,连忙问道:“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有话慢慢说嘛。” 刘怀青翻身把门锁上,这才急急忙忙地把会上的情况大致给任营岩说了一遍,最后气愤地说:“他们哪里是摆问题,提建议,分明是给你出难题嘛!” 哪知任营岩却不急不慢地说:“小刘啊,毛老人家有句话叫‘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还有一句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你真能沉住气,我都快为你急死了!”刘怀青不满地说。 “你急他们就不说了吗?”任营岩反问了一句。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刘怀青问。 “那就看你有没有胆量了。”任营岩回答。 “有胆量怎么样?没有胆量又怎么样?”刘怀青不解地问。 “没胆量就听着,作好记录;有胆量就发表自己看法,他们有嘴,你不是也有嘛,光吃饭呀?”任营岩笑着说。 “我有胆量!”刘怀青脱口而出,说完又想了想说,“可怎么说才合适呢?我又不会吵架骂仗?” “谁让你去吵架骂仗了,对付这种人,你只需说一句击中他们要害的话就足够了。”任营岩点拨道。 “什么话这么厉害?”刘怀青奇怪地问。 “你就问他们:什么事都由厂长去做,要你们这些中干不是没用处了吗?”任营岩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怀青听了,马上领会了这句话的深意,向任营岩伸出了大拇指的同时也会心地露出笑容,她真是打心眼里开始佩服这位年纪大不了她多少的新厂长了。 刘怀青回到会场的时候,代表们的争论还在继续,她不动声色地做回了自己的位子,等着发言的机会。 此时的仵瑞芬气焰甚是嚣张,指着教育科科长朱自立叫道:“你们搞教育的懂什么?厂里的生产经营,哪件事和你们有关系,你是臭虫掉进面缸里——想充白人儿,屎壳郎钻进粪堆里——不动怕显不着自己!” 朱自立自然是也不示弱,专照着仵瑞芬的痛处掐:“我是不懂厂里的事,你仵瑞芬懂,那好啊,你就给大伙儿说说,财务科被盗是怎么回事?小金库的账本到哪儿去了?” 一听朱自立提小金库的事,仵瑞芬顿时就蔫了:“我、我、我哪儿知道到哪儿去了------”她本来还想多解释几句,但毕竟是底气不足,不敢再往下说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是对蛇蝎心肠那样的人,不掐住她们的三寸痛处,她们是不知道收敛的! 看到仵瑞芬败下阵来,刘琦出面打圆场了:“财务科被盗,那是公安机关的事,仵科长不清楚也很正常嘛。” 朱自立并不买刘琦的账,学着刘琦的语气说:“刘处长,我还以为你又要说‘这么重要的事,厂长不管谁能管呀?’呢。” 朱自立的话一落,会场上的人都哄笑起来,刘琦尴尬地苦笑着说:“两回事么,该厂长管得厂长还得管嘛。” 刘怀青看到时机成熟,马上站起来说:“刘处长,我也是名老师,不懂厂里的事情,所以有件事情不明白,想请教你一下。” 因为刘怀青为解决夫妻两地分居,前段时间递交的申请调离纸厂的报告还攥在刘琦的手里,刘琦误以为刘怀青会为自己说话,所以掉以轻心地说:“请教不敢,刘老师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嘛。” “刘处长刚才说这也该厂长直接管,那也该厂长直接管,我就不懂了,既然什么事都由厂长直接管,厂里还要你们这么多的副厂长、处长和科长干什么?!” 刘怀青这句话,一下子把刘琦问愣住了。刘琦之所以在会上这样表演,就是为了在王忠跟前表忠心,进而保住自己处长的官帽,他还真没有想到,真要是把任营岩得罪了,王忠还能不能保住自己?刘怀青的话,还真是点醒了刘琦:自己这不是在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啊! 刘琦脑袋瓜儿比仵瑞芬好用,这时就表现出来了,他马上见风使舵地说:“刘老师提醒的好,厂长是管大事情的,这些陈芝麻滥套子的事,应该由我们下面这些干部来管;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考虑不周,全部收回,就当没说;今后一定多为厂长分忧解难,决不再推脱责任。” 在官场上混的人,大都有一个死穴,那就是自己的职位,职位在,什么都有;职位丢了,自己什么都不是,甚至搞不好身陷牢狱的可能性都有。所以对他们来说,保住官帽是头等大事,绝不能掉以轻心。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了。刘怀青看到任营岩教她的这句话这么管用,对任营岩的敬佩之心,由不得又平添了几分。 第二十四章 死水涟漪 第二十四章死水涟漪 党委系统是一个大组,包括党办、组织人事科、宣传科、武装部、档案室。当初分组的时候,任营岩对这个组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认为这个组不会议论出一些新鲜的内容。其实也难怪任营岩这么想,这几个部门都是党委书记王忠管辖,主任、科长,几乎都是王忠安置的人选,且不说他们的人品怎样,就说他们的思想观念、工作方法和习惯等等,长期受王忠的熏陶,很难适应改革开放后千变万化的形势需要,更不要说新旧厂长交替之际,稍有不慎一句话说错,就关系到自己切身利害。所以,任营岩对这个组的基本态度是放任自流、任其发展,包括在和工会主席赵林研究会议召集人和记录者的时候,任营岩也是这个态度:党委系统的事,我们插手不合适,还是由王书记来定,他爱定谁定谁,由他去吧。赵林也赞成任营岩这样处理,后来他去请示王忠,王忠指定的召集人是党办主任赵竟仁,记录人是宣传干事于静,也是王忠的心腹和红颜知己。 会议召集人赵竟仁宣布小组会开始后,整个会场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带头发言,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着赵竟仁,眼光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赵竟仁能给大家带个头,定个调。 党委系统的工作人员与行政系统的工作人员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就是组织纪律性比较强,这和他们平常的工作性质有关系,即使是在他们的入党誓词中,都有“服从组织、严守秘密”的誓条,所以一切行动听指挥,成了他们的习惯。 赵竟仁作为会议召集人,自己也很为难:因为党委系统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两大部分,一个是中层以上领导干部的管理,另一个就是厂里的宣传教育工作,而中层以上领导干部的管理问题应该是这次职代会议论的重要内容,同时也是纸厂要扭亏增盈的关键要事之一;但是王忠作为党委书记,又特意提醒过自己,“千万不要在职代会上提中干和厂级领导的问题,这些干部归党委管理,不属厂长的权利范围,提出来就把问题搞复杂了。”开会前赵竟仁就思来想去,权衡了各种利弊,最后还是决定以不忤逆王书记为上策。赵竟仁想了两个办法:一个是把会议议论的方向引导到宣传教育工作方面,另一个就是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向行政系统存在的问题,让火烧到别家,不要殃及自家房屋就行。 看到大家都不发言,目光盯着自己,赵竟仁就按自己事前想好的思路开口了:“各位代表,这次职工代表大会,是我们宏文纸厂历史上一次有着重要意义的会议,”赵竟仁这种拿腔捏调的开场白,是许多大小领导习惯的做法。“它将对我们厂的扭亏增盈工作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为了开好这个会议,党委王书记非常地重视,王书记要求我们,一是要把厂党委的具体领导,贯彻到职代会的始终,把握住职代会的大方向,二是要求我们要在职代会上提出有分量的意见和建议,帮助我厂新行政领导班子开展工作,同时也显示出我们党委系统在扭亏增盈工作中的重要性;我们要认真落实王书记的指示,把王书记的指示化为我们具体的行动;所以我们下面的讨论,围绕以下两方面进行。”赵竟仁在这里不动声色地把“议论”改成了“讨论”,就是为了把代表们的发言,能够局限在他所划定的范围里。 工会主席赵林在宣布怎么分组前,曾经特意强调说,“我们会议第二项议程是分组议论,而不是分组讨论,议论和讨论的区别在于,讨论是围绕已有的议题发表见解,而我们这里所说的议论,就是对代表们的发言内容不做任何限制,只要你认为是厂里存在的问题,不管是哪个方面,也不管是涉及到什么人,代表们都可以畅所欲言,放开去说。”所以还记得赵林话的组织人事科科长齐昊元听出了赵竟仁与赵林话中的区别。齐昊元是厂党委系统唯一一个不是王忠安置的科长,他是部队转业干部,专业的时候是正营职,到纸厂报到的时候王忠还不是厂长,正好组织人事科科长职位空缺,就由他顶上了,王忠当上书记厂长后,也多次想笼络齐昊元,可齐昊元对王忠始终是不卑不亢,未知可否,其实心里还是看不上王忠的。 “都是那两个方面呢?”赵竟仁自问自答地说,“第一,宣传教育是我们党委系统的重要工作,我们要从这方面寻找自己工作的不足,提出改进的意见和建议;第二呢,我们也不能仅仅把眼光局限于党委系统,要把眼界放宽一点,现在党中央号召我们企业要从生产型向生产经营型转变,我们也可以把我们厂在这个转变中存在的问题摆出来,供新班子、新厂长参考嘛。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下面请各位代表各抒高见。” 既然赵竟仁把基调定下了,其他的人也就好说话了。宣传科科长胡图强第一个说:“宣传教育工作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任何时候都不可或缺,扭亏增盈工作也是同样少不了;王书记当厂长的时候,对这个工作就非常重视,我希望新的厂长也能像王书记一样重视我们的工作;我的建议有三条:第一,在厂里多刷一些大标语,内容当然是以鼓励士气为主了,像‘全厂职工行动起来,打一场扭亏增盈的翻身仗’啦,‘不到长城非好汉,不能扭亏枉做人’啦,还有------” 胡图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竟仁打断了:“这条不好,以前没扭亏,我们就不是人了?不能这样写!” 胡图强一听赶紧改口说:“赵主任提醒的对,这条不能要。下面我说第二条建议,第二条嘛,就是在厂门口立一块大黑板,办扭亏增盈专栏;”这次胡图强学乖了,再不提专栏的内容怎么写。“第三条最重要,就是由我们宣传科办扭亏增盈简报,这个简报不仅在厂内发,还要报送市委、市政府的有关部门,让上面的领导也知道我们扭亏增盈的决心和工作进展情况,我们不能光低头拉车,还需要抬头看路嘛。”胡图强这种典型的形式主义者,在我们的生活中并不少见,他们擅长于做表面文章,说漂亮话语,遗憾的是,这种表面文章、漂亮话语往往成为上级部门评判下级单位工作好坏的依据,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官场上的一种沉疴恶习,同时也是实干家的悲哀。 胡图强的话刚说完,武装部部长段志就接上了:“胡科长的建议对我很有启发,我建议厂里要尽快恢复民兵训练,这是教育职工、提高职工素质最便捷的方法,这不光是提高职工的身体素质,更重要的是还能提高军事素质和思想素质,职工思想素质提高了,自然扭亏增盈的干劲也就大了。”企业里设的武装部,原来主要有两项工作,一项是配合部队征兵,另一项是厂内民兵训练;这两项工作在大讲阶级斗争和准备打仗的年月,确实是企业中非常受重视的事情,可是到了现在经济建设的和平年代,企业武装部也就形同虚设了:一年征兵也就那么一、二次,民兵训练基本上处于停顿状态,武装部一年到头闲的无事可做,自然地位也就一落千丈了。所以段志提出恢复民兵训练,打得也是自己的小算盘,因为只有恢复民兵训练,才能提高武装部的地位,武装部的地位提高了,自己的部长也才能当得威风滋润。 档案室是个纯文书部门,很难跟扭亏增盈工作挂上钩,档案室主任也就只好把话题放在赵竟仁说的第二个方面了:“要说企业从生产型向经营型转变,照我的理解,就是要加强我厂的销售队伍建设,我厂的销售队伍,从人员素质和数量上来讲都显得太薄弱了,最好能从机关科室和车间选调一批素质好的人,充实到销售科,这样才能把纸全卖出去,不再积压,流动资金也就盘活了。”档案室主任能有这样的见解,这在当时来讲,也算是很不容易了,因为经营型观念初提出时,很多人是难以接受的,就算能接受的人,也往往把经营型观念简单地理解为销售,殊不知经营型观念和做法,并不像买、卖那样简单,它是一种以市场为导向,企业全方位、全过程的深层次变革,涉及到企业方方面面,即使是经济理论工作者也不能完全涵盖其中的内容,更不要说企业的普通职工了。 听着上面这几个人对扭亏无关痛痒、切不中要害的发言,齐昊元实在是坐不住了:“各位代表,我们党委系统好歹也是厂里的重要部分,大家能不能提出一些可以切中扭亏增盈要害、有点深度的意见和建议,否则不是让厂里的职工笑话我们党委系统没水平吗?!还有赵主任,你平时不是也蛮有水平的嘛,怎么今天缩手缩脚的,只让大家说宣传教育的事;我们党委系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干部管理,毛老人家也说过,‘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扭亏增盈就是我们现在确定的政治路线,不说干部问题,这个政治路线怎么落实?你说是不是啊?赵主任。” “不说干部问题,又不是我的主意,是、是——”赵竟仁吞吞吐吐不好说出口。其实最初赵竟仁也是想在职代会上充分展现一下自己的水平和能力给新厂长赏识的,而能引起新厂长注意的,莫过于厂中层以上干部的调整、任免和怎样使用;无奈自己的真知灼见一开始就被王忠否决了,这使他自己也感到很窝囊。 齐昊元理解赵竟仁的难处,也不再追问是谁的主意,接着说道:“谁的主意我们不去管它了,现在我们厂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果大家还畏首畏尾,不接触扭亏增盈中存在的实质问题,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齐科长,你们组织人事科是专门管干部的,你说说该怎么办?”赵竟仁心想,反正你王忠的意思我在会上也表达过了,现在有人在会上又提及干部问题,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既然封不住众人口,索性就借他人的口说出我的想法吧。要说赵竟仁这个人善于见风使舵,这次的见风使舵可能是他有史以来最有价值的一次了。 “我的看法和建议有两条:第一,对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中干坚决免职或调离,对那些不务正业、以权谋私的中干坚决撤职,提拔和重用一些有才干的人充实中干队伍,请大家注意,我这里讲的是唯才是举,现在是特殊时期,如果仍然坚持德才兼备的用人标准,很不现实,说重一点就是迂腐!中国古代的三国时期,曹氏集团为什么能够得天下?就是因为曹操提出和坚持了‘唯才是举’的用人路线!所以,我们现在厂里用人,也不能求全责备。第二,目前我们厂对厂级和中层干部,缺少一种奖罚激励机制,这就造成干好干坏一个样的结果,即使是工作搞砸了,工资照发,奖金照拿,现在连农村都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了,而我们工厂仍旧在吃大锅饭;所以我建议,从厂长到副厂长再到中层干部,一律实行扭亏增盈责任制,给他们每个人、每个部门定出具体的扭亏增盈量化指标,那个领导、哪个部门完成不了,扣他们的工资奖金,严重失职的,该免职的免职,该撤职的撤职;如果在认定期内全厂完不成扭亏增盈目标,厂长本人也应该引咎辞职!”齐昊元的话,慷锵有力、掷地有声,赢得全会场一片掌声,就如同向一潭死水掷下一块巨石,击出一圈圈涟漪和朵朵水花。 第二十五章 情愫暗生 第二十五章情愫暗生 职代会第一天的晚上八点,任营岩、赵林召集各小组记录人汇总白天会议情况。 会前,任营岩已经仔细了各组的会议记录,了解了各组代表议论的内容,晚上的会议,他只是想听到一些文字记录以外的东西。所以会议一开始,任营岩就向大家强调:“你们的会议记录,我已经仔细看过了,对各组的议论情况,也大致有了了解,今晚请你们来汇总白天会议情况,不是要你们重复记录的内容,而是想听一下你们自己的感触,尤其是对会上一些代表们的印象和看法;你们哪位先带个头呀?” “我是秘书组的组长,这个头我也就当仁不让了。”张达纯率先谈起自己的想法,“厂级行政领导这个组,有些事情你已经看到了,我只是说说你来之前和你走之后会议进行的情况:总体来说,你来之前是莫总工发难,你走之后是正常议论;要说对这几位领导的印象,我的看法概括起来是:黄智副厂长是真心实意想扭亏,周和副厂长是出于感激之情想帮你,李健副厂长是新官上任随大流,莫总工是私愤未泄心不甘。其他人我就不多说了,但是对李健副厂长的表现,我想提醒任厂长你注意一下: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李副厂长的火气实在太不足了,作为一名主管营销工作的副厂长,基本素质应该是敢说敢做、敢打敢冲,这样才能开创营销工作的新局面;李副厂长做销售科科长的时候,工作态度和风格还是不错的,不能一当副厂长,马上就缩手缩脚,失去了锐气;营销副厂长是厂长至关重要的助手,是我们这支队伍的先行官,没有锐气,怎么能当好这个急先锋呢?!” “达纯这个提醒很及时,我之前没想到这一层,我以后会和李副厂长认真谈这个问题。”任营岩由衷地说。 朱志浩第二个发言:“我对我们这个组的整体印象是:技术和技术管理人员不光是年龄老化,而且是观念、技术工艺也老化;不过对他们有一点要肯定,就是这些前辈们责任心都很强,也愿意接受新观念、新技术、新工艺,而且都很关心厂子的发展前途,只要使用得当,挖掘出他们的潜力,他们余热的能量还是很可观的。另外也有一个人我也提请任厂长注意一下,就是全质办的肖国光主任,我感觉他是憋着力气想干事,愁的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如果厂里要上项目,他倒是个可用的人选。” “说到上项目,志浩倒是在会上提出了一个好项目,就是覆铜铂原纸,我想问一下小朱,你说肖国光是个搞项目的可用人选,如果让你来牵头搞这个覆铜铂原纸,你有兴趣和胆量吗?”任营岩笑着问朱志浩。上项目、开发新产品的想法,任营岩一直都有,只是苦于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现在朱志浩提出覆铜铂原纸,具体了任营岩的思路,也使他下了决心,所以他才有这么一问。 “那还用说呀,这是我巴不得的事呢!”朱志浩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兴奋地答道。 任营岩又开玩笑地问:“听说你正在打调离纸厂的报告,想调到女朋友单位,揽上这事可就走不了喽,可别为项目的事和女朋友吹了啊。” “谁说我有女朋友了?任厂长,你可不能冤枉我呀!”朱志浩委屈地说。 “开个玩笑嘛,有也好,没有也罢,我的观点是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古人还有‘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豪情,何况我们‘志浩’呢?!”任营岩一语双关,赞赏地说。 “任厂长,我可郑重地向你声明,也请在座的都给我做个证,只要厂里上覆铜铂原纸,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走,打死我都不离开纸厂!”朱志浩既严肃又认真地说。 “好了,玩笑到此为止,下面我们言归正传,那位接着说?”任营岩适可而止,又回到正题。 张鸿亮马上接下话说:“我说一下后勤组的情况,我们后勤组议论的都是柴米油盐的小事情,不过我认为对这些小事情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些小事情都关系到职工的切身利益,解决不好就会影响军心;要说代表们的表现,我觉得总务科张孝悌科长是个心细会办事的人,后勤工作由他来做,应该问题不大。” “谁说你们议论的都是小事情,你张鸿亮提出的那些挣钱的门路,就是一件大事情嘛,现在全国都在大搞第三产业,这事情还不够大呀?”想办法在纸厂搞多种经营,也是任营岩的一条思路,和朱志浩提出的覆铜铂原纸一样,张鸿亮提出的建门面房的建议,同样是充实了任营岩的这一思路,使他下决心成立一个新部门,专门负责厂里的多种经营工作。 张鸿亮说完,就轮到坐在他傍边的刘怀青了,作为老师,形象讲课是她的擅长:“我们这个组啊,一开始像演戏,一个花脸,一个白脸,还有一个小丑,戏路、台词都像是事先编排好的,三个人一唱一和蛮合拍;没想到后面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没用三板斧,只是一板斧就把他们杀的落花流水了!” “听说这个程咬金还是个巾帼女英雄呢!”任营岩笑着调侃了一句。 “你说的哪和哪啊,人家说的是教育科朱科长,明明是个男的嘛。”刘怀青红着脸为自己辩解。 “不过你这个巾帼也表现不俗嘛!”任营岩由衷地夸了刘怀青一句。 刘怀青讲完后,黄新、唐亮也先后说了经营、生产两个组的情况。最后一个发言的是党委系统的记录员于静,于静年纪二十七、八岁,人倒是长得像她的名字挺文静,但是内心还是蛮复杂的,王忠之所以能视他为心腹和红颜知己,就是因为她摸透了王忠的脾气和性格,经常在不经意间投其所好,博得了王忠的好感和信任。于静虽然善于揣摩男性领导心思,但是对任营岩却有些琢磨不透,她觉得任营岩这个人说起大道理时头头是道,动起感情来满眼泪花,开起玩笑来幽默可亲,耍起脾气时冷漠霸道,完全像一个多面的变形金刚,高深莫测。 其实是于静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任营岩这个人,总体上还是一个率性的人,不过和一般率性的人相比较,它能够控制自己,形象地比喻,就是能够“戴着镣铐跳舞”,既能保持优美的标准舞姿,又能不失大雅地跳出自己的风格。于静由于接触王忠这样的戴着领导面具的人时间长了,所以对任营岩这样的以真性情示人的领导,反倒是不能理解。朱志浩、刘怀青这几个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不像于静那样心里有领导的脸谱,只是以平常心和任营岩交流,所以很快就能打成一片、融洽往来。 正因为于静抱有这样的心态,所以她很难融进秘书组这个和谐的圈子中,别人发言时,她冷眼傍观,大家说笑时,她不为所动,最后轮到她说时,也是板着面孔:“党委系统这个组的讨论情况,都在记录本上,不用我重复;印象深刻的事情有一件,就是组织人事科科长齐昊元同志言辞过激,竟然提出选用干部要‘唯才是举’,否定‘德才兼备’的用人标准;更过分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提出完不成扭亏增盈目标,厂长本人也应该引咎辞职的谬论!” 于静原以为自己这样说是维护厂长威望,哪知任营岩听后哈哈一笑说:“小于啊,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个齐科长还真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他说的话,也是我要在职代会上给全厂职工立的军令状:三年内扭不了亏,我自动下台滚蛋!” 听到任营岩这么说,不光是于静,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不知说什么好。这也难怪大家惊讶,许多年来,官场上有一个潜规则,就是做领导只要大错不犯,即使再平庸,官帽照戴,只要任期内平平安安,就有升迁的机会;像任营岩这样自设目标,拿着官帽做保证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在官场里几近怪物。 看到所有人都谈完了,任营岩对赵林说:“赵主席,大家都说完了,你下指示吧。” “大家说得都很好,我没有什么指示了,只是希望明天你们还是像今天一样,作好记录,注意观察,收集情况。我代表工会谢谢各位!”赵林对汇总的情况非常满意,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既然赵主席作指示了,那大家明天继续像赵主席说的,作好记录,注意观察,收集情况,明晚我们外甥打灯笼——照旧开会。”任营岩本来想说到这里就结束会议,可是看到大家意犹未尽的眼神,于是改口说道:“正式会议嘛,可以说结束了,不过你们都说了今天印象深刻的事,想不想听我闲聊一下我印象深刻的事呢?” “想啊!”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那我就说说。我今天印象最深的,就是你们几位!”任营岩抬高声调说,“我仔细看了你们的会议记录,也听一些代表们谈了你们在会议中的卓越表现,你们不但记录做的详细,而且在小组会议的关键时刻,起到了左右会场议论方向,使会议朝着正确方向发展的作用,说实话,这连我也没有想到,原来只想到你们没有发言权,现在看来你们这几个没有发言权的人发起言来最有分量,真是后生可畏啊!”任营岩感慨地说。 “任厂长,我对你这句话有意见!”谁都没想到,刘怀青竟然打断了任营岩的话。 任营岩也很意外,但它毕竟处事老练,含着笑说:“小刘老师有什么指教,我洗耳恭听。” “什么小刘啊,你才比我大几岁,就鼻子上面插大葱——装象。”刘怀青还算是客气,省略了一个“猪”字。 任营岩也意会到她刻意省略了一个“猪”字,继续笑着说:“我向你道歉总可以了吧,尊敬的刘老师,有什么意见,提吧。”任营岩一向在女人面前温文尔雅,现在心情又好,更是和蔼可亲。 “你刚才说后生可畏,难道我们女生就可以忽略吗?人家不是也在小组会上卓越表现了嘛!”刘怀青含娇带嗔地说。当老师的人普遍有个特点,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天天对着学生讲课,所以在场面上不会胆怯,而且声情并茂,刘怀青是教英文的老师,接触西方的东西比较多,自然就更典型了。 “是我说话考虑不周,对不起我们这位巾帼英雄了,再次道歉。”任营岩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这还差不多。”刘怀青终于满意并不再纠结了。 对这段小插曲,其他人倒是没感觉到什么,于静是个女人,天生就有女人的敏感,她从刘怀青对任营岩说话语气的娇嗔和看任营岩时眼神的专情,猜到刘怀青对任营岩已经是情愫暗生了。 于静猜的确实很准,短短几天的接触,刘怀青对任营岩从敬佩到心仪,再到爱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老天把一个自己做姑娘时向往中的白马王子,突然送到了自己面前,使自己头晕目眩,由不得心跳加快,急切盼望他的拥抱和爱抚。 第二十六章 借刀杀人 第二十六章借刀杀人 职代会的第一天,王忠只参加了动员大会,分组议论后,他就急急忙忙离开了单位,前往市佳才印刷厂办件私事。 王忠有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是女儿,早早就参加了工作,只有小三是个男孩。王忠两口子对这个小三心最重,一心希望他能考上大学将来能有大出息。可是这个小三从小娇生惯养,不知过日子的艰难,就是不给父母争气,这年参加高考结果是名落孙山,榜上无名。要说王忠对这个儿子的事还是真上心,他分析了小三落榜的原因,认为孩子够聪明,就是不知道用功学习,只要他认真复读,明年考一座普通大学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怎样才能让小三把心用在学习上呢,王忠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当年就是因为家境贫寒,自己为了出人头地拼命苦读,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如果让小三也吃点苦,他也就会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所以王忠对小三语重心长地说:“在你复读之前,先去当一段工人,体验一下工人的生活,你就懂得学习的重要性了,我把大道理说到前面,‘工’字不出头,出头变成‘土’,其中的含义,你自己去悟吧。” 王忠老婆的意思是把小三安排到纸厂当一段临时工,王忠坚决不同意,他对老婆说:“纸厂的人都知道小三是我的儿子,你想想,把他安排到纸厂,哪个人会给他苦头吃,我们的心思不是就白费了吗?”安排到哪儿好呢?王忠想到了市佳才印刷厂的颜老板。 颜老板原来是市人民印刷厂的采购员,改革开放后辞职下海创办了一个佳才印刷厂,自己当起了老板。改革开放初期,工业企业最早下海创业的绝大部分人就是销售、采购人员,这些人由于长年从事企业对外工作,所以眼界宽、心眼活,再加上他们手头上掌握着供求客户关系,所以创起业来如鱼得水。但也正是这些人的另起炉灶,给市场经济带来活力的同时,也给国营企业造成巨大的损失:流失了国企人才,带走了国企客户,抢走了国企市场。这些新崛起的私企老板经营手法的灵活性,是国企望尘莫及的,他们可以请客,可以送礼,可以送红包,可以给回扣,可以自己给产品定价格,而这一切,在国企都是财务制度所不允许的,正因为这样,国企在和私企的竞争中,处于极端不利的境地。 颜老板这两年一直欠王忠一个人情:王忠刚当厂长时,为了增加销售额,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实行了一个“铺底销售”的政策,就是先赊销给客户一批纸张,不马上收货款,还款期定为一年,一年后要全部付清,期间客户再要货,要付现款。颜老板看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下子就从纸厂拿走了五十万元的货,货款一直拖着,至今没有结清。还款期到了的时候,厂销售科曾经多次催要,颜老板办法很简单,请王忠吃饭喝酒打麻将,牌桌上故意输给王忠不少钱,把这事也就拖了下来。 见到颜老板后,王忠也不客气,直接提出让小三来当工人的事,颜老板聪明地建议:“当工人不是委屈了小三吗,我干脆安排他当采购员,还可以学到点本事,不是更好吗?”颜老板的小九九是你儿子当我的采购,我去纸厂拿纸更方便。 “我就是要委屈委屈他,让他知道做工人的难处。”王忠随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颜老板,最后还反复叮咛,“一定要给小三一点苦头吃,让他晓得不读书就得矮人一等!” 颜老板也是个聪明人,听了王忠的解释,一口就把小三的事应承下来。 中午颜老板安排了一桌饭菜,还叫来了两名女业务员一起陪王忠喝酒。酒席间,颜老板请教王忠:“王书记,我现在厂里资金很紧张,欠你们厂的那五十万货款,想什么办法再拖一拖呀?” “我虽说不当厂长了,还是厂里的一把手,我替你从中间斡旋,他任营岩不管怎么说,总得给我这点面子,你放心好了。”王忠几杯酒下肚,口大气粗,不加考虑就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我们一起给王书记敬酒!”颜老板说着就举起了酒杯。 两名女业务员和王忠喝酒也不是第一次,知道王忠好这一口而且酒量又大,现在自己的老板发了话,于是开始轮番向王忠敬酒。 放到往常,王忠肯定会借着闹酒,美美和这两位女业务员嬉闹一番,可是王忠今天心里有事,还惦记着厂里的职代会,酒过三巡,便用手盖住自己的酒杯,说什么也不喝了。 回到纸厂后,王忠让党办分别通知赵竟仁、刘琦、侯乘道、仵瑞芬晚上八点到自己办公室开会,后来想了想,又加上了莫怀诚,然后就进套间内睡觉了。喝完酒要趁着酒劲睡一觉,已经成了王忠的习惯。 晚上八点,任营岩和秘书组汇总白天会议情况的同时,王忠也听取了赵竟仁等人的汇报。 接到晚上开会的通知,赵竟仁等人的心里都是忐忑不安,原因是虽然自己已经按照书记的指示在会上表现了,但是事与愿违,没有达到左右会场的作用,所以他们担心受书记批评。 赵竟仁比较聪明,想好了对策,就是把责任推到组织人事科科长齐昊元,所以他向王忠汇报的时候说:“本来我们组讨论的秩序很正常,大家都按照事先定好的思路发言,可是齐昊元突然跳了出来,把会场秩序搅乱了不说,还说了很多无组织无纪律的话。” “齐昊元都说哪些话了?”王忠关心地问。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赵竟仁的小聪明在这时也能表现出来,他知道齐昊元说的那些话很尖锐,怕自己表达不好会让王忠产生误会后错怪自己,所以赵竟仁强调这是齐昊元的原话。“他说,‘对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中干坚决免职或调离,对那些不务正业、以权谋私的中干坚决撤职,提拔和重用一些有才干的人充实中干队伍’,他还说德才兼备的用人标准不现实,是迂腐,说什么‘中国古代的三国时期,曹氏集团为什么能够得天下?就是因为曹操提出和坚持了‘唯才是举’的用人路线!所以,我们现在厂里用人,也不能求全责备’,这完全是违背了党的用人原则嘛。” “他还说什么了?”王忠问话时脸色已经掉了下来。 “他还说、还说------”赵竟仁看王忠脸色已经掉了下来,下面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到底还说了些什么?”王忠严厉地问道。 赵竟仁看王忠话逼得很紧,只好回答说:“齐昊元说,我们厂对厂级和中层干部,缺少一种奖罚激励机制,造成干好干坏一个样的结果,即使是工作搞砸了,工资照发,奖金照拿;他说这是吃大锅饭,建议从厂长到副厂长再到中层干部,一律实行扭亏增盈责任制,给每个领导、每个部门定出具体的扭亏增盈量化指标,谁完不成就扣谁的工资奖金,严重失职的,免职撤职;如果在认定期内全厂完不成扭亏增盈目标,厂长本人也应该引咎辞职!”赵竟仁生怕王忠怪自己没能控制住会场,说完齐昊元的话后又补充道:“齐昊元这个人太狂妄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呀,连厂长的事都管上了!” 听了赵竟仁的话,王忠没有表态,他心里想,,完不成扭亏增盈目标,他任营岩引咎辞职最好不过,就是这个齐昊元不该说干部管理问题,这话从他组织科科长嘴里说出来,影响太大,真的被任营岩采纳了,和自己走得近的中干会人心不稳,发生分化,这于自己很不利。王忠想是这么想,但是这些想法是摆不到桌面的。 “狂妄的人还有一个,就是教育科的朱自立,他算哪根葱,竟然在会上追问财务科被盗的事!”仵瑞芬也趁机插了一句。 “还有一件事挺奇怪,我们组争论最激烈的时候,记录员刘怀青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冒出一句话,把我都惊倒了。”刘琦疑惑地说。 “什么话这么厉害?”王忠素知刘琦遇事不乱,所以也很好奇。 “当时我们正在争论厂长该管那些事,刘怀青突然说,‘既然什么事都由厂长直接管,厂里还要你们这么多的副厂长、处长和科长干什么?!’我就想不明白了,刘怀青只是个子校的老师,怎么会说出这么厉害的话?”看来刘琦这个多心眼的人一直在琢磨这句话的根源。 一直保持沉默的莫怀诚这时插话了:“我们不能孤立地看这件事,大家想一想,处理退休职工工资风波的时候任营岩就不经党政联席会研究同意,擅自决定发放工资的次序,还说那个中干不同意他的做法可以辞职,他马上批准,谁给他这个权利了?再者,厂级行政领导开分组会议的时候,任营岩又讲要撤销我的职务,现在又跳出个人事科长和子校老师说类似的话,我们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就可以断定,开职代会前任营岩一定是做足了功课,联络了不少人,他要干什么呢?”莫怀诚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遍在座的人,看到的都是迷惑不解的眼神,包括王忠在内,然后提高嗓音自问自答地说:“很明显,他是要夺厂党委的人事任免权!”莫怀诚的这个结论,如同平地里一声炸雷,使得王忠震耳欲聋,醍醐灌顶。 莫怀诚接着又分析:“中干的任免,是厂党委的权利,还要经过党政联席会研究通过;厂级领导的任免,也要经过厂党委同意才能上报市委组织部和局党组,不是他任营岩个人决定的事情,他现在这样独断专行,把厂党委置于何地?把党委王书记你又置于何地?他眼睛里还有厂党委、还有你这个党委书记吗?这就叫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王书记,你该清醒清醒认真对待了------” 莫怀诚这个人确实是够阴的,他说这些话的动机,不光是要发泄私愤,更主要的是要挑起王忠对任营岩的不满,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莫怀诚的目的还真是达到了,王忠听了他这一番话,认为事态很严重,不能掉以轻心,旋即对莫怀诚说:“莫总工,明天一早,你随我到局里去找杨局长,向他汇报这些情况,请他解决任营岩的问题。” “好。”莫怀诚非常痛快,欣然答应。 第二十七章 事与愿违 第二十七章事与愿违 第二天一大早,王忠和莫怀诚就赶到了工业局,不巧的是杨洪没来上班。两人又去局办公室找到主任马忠,才知道杨洪感冒发烧,去市中医医院看病了。 王忠和莫怀诚在医院找到杨洪的时候,杨洪正在注射室输液。看到王忠和莫怀诚进来,杨洪误以为两人是来探视他,笑着说:“你们的消息还蛮灵通,怎么知道我病了?” 一句话把两人问得挺尴尬,因为探视病人,哪有空着手来的,可他俩光顾着找人,把这事忘到了脑后,一点营养品也没提。 王忠一时不知怎么答话,莫怀诚脑子转得快,马上答道:“我俩是到局里办事才知道局长生病了,光惦记着局长身体,把营养品的事都忘了,真是越忙越乱,考虑不周,局长好些了吧?” “区区一点感冒发烧,哪需要滋补什么营养品,你们人到心到就行了,谢谢你们了。” “局长客气了,这是我们做下属的应该做的事嘛。”王忠这时才反应过来。 “人看过了,你们就赶快回厂去吧,厂里正开职代会,事多,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杨洪下了逐客令。 事还没说,就这么走了,王忠两人心有不甘,面面相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杨洪看他俩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专门来探视自己病情的,于是问道:“你们还有其它事?” “我们有重要事情要给局长汇报。”王忠赶紧回答。 “既然是重要事情,在这里说不方便,护士、病人来来往往的。你们先回局里等我,我输完液就回去。”杨洪截住了王忠的话。 “那局长多保重,我们去局里等你。”王忠说完,就和莫怀诚匆匆离开了输液室。 王忠两人走后,杨洪陷入沉思:宏文纸厂是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庞学骞重点抓的企业,市上的意图是想从这里摸索和总结出一套工业企业扭亏增盈的做法和经验,用以指导全市的扭亏增盈工作;庞副市长经常向自己询问纸厂扭亏增盈的进展情况,其关注程度不言而喻;纸厂能不能扭亏,党政团结是重要的环节,现在王忠和莫怀诚来找我,八成是和任营岩有矛盾了,这事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他们把动静弄大了惊动庞副市长和市委、市政府其他领导,我这个做局长的也安生不了。 想到这里,杨洪喊来了护士,让她把输液的速度调快一点,不高兴地说:“你这个老同志,性子还蛮急的嘛,我可告诉你,输液的速度我可以调快,你感觉不舒服了可不要怪我哦。” “你这个孩子话怎么这么多!我有急事,让你调你就调吗,误了我的事,我可要找你们院长告状的。”杨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王忠和莫怀诚回到局里后,去局办公室等杨洪。办公室主任马忠见他俩个又回来了,问道:“怎么又回来了?没见到杨局长?” “见到了,局长让我俩在局里等他。”王忠回答说。 “既然这样,咱们去局长接待室喝茶,一边聊一边等,我也正想了解一下你们厂这几天的情况呢。”马忠一边说,一边把王忠两人引到局长接待室。 三人坐定后,马忠问:“我听说厂里开职代会,情况怎样?任营岩表现的还可以吧?” “要说任营岩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那么多退休工人闹会场,他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王忠用的是先扬后抑的办法,“不过嘛,他这个人还是太年轻了,说话不知道轻重,表态过于随便,像任免干部这样的大事,不经集体研究,开口就说,很容易造成干部思想混乱,影响干部队伍的稳定。” “王书记,是不是你误解任营岩了,他在局里工作的这些年,大家的评价可都是年少稳重呀。”马忠不以为然。 “人都会变化的,”莫怀诚插嘴了,“现在他的地位不一样了,自然做派也变了。” “何以见得呢?”马忠问。 莫怀诚于是又把头天晚上对王忠的那番分析又说给马忠听:“马主任,我给你举几个例子:任营岩在职代会上不经党政联席会研究同意,就擅自决定发放工资的次序,还说那个中干不同意他的做法可以辞职,他马上批准,中干的任免,是厂党委的权利,还要经过党政联席会研究通过,他这样表态,是不是太随便了?另外,任营岩还讲要撤销其他厂领导职务,厂级领导的任免,是要经过厂党委同意才能上报市委组织部和局党组,他任营岩个人这样决定,过于独断专行了吧?还有,开职代会前任营岩联络了不少人,让这些人在职代会上提中干任免的权限问题,很明显,他这是是要夺厂党委的人事任免权!” 马忠也是个在官场上沉浸多年的干部,不但从莫怀诚的话里听出了用心和不满,而且听出了破绽,于是不经意地问道:“莫总工啊,你怎么知道任营岩开职代会前联络了不少人?” “我、我,是我推测的。”莫怀诚没想到马忠会提这个问题,回答的很尴尬。 “莫总工啊,我们都是老同志了,我就实话直说了:任营岩才和你们共事几天,你们就这样揣测他,怎么能搞好团结呢?当然了,你说的情况我不在现场,不完全了解,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们一句,不要为了个人的恩怨制造工作上的矛盾,影响了纸厂扭亏增盈的大局;还有一点我也想提醒你们,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对纸厂的事情都很关心,前两天庞副市长来局里检查工作时,一再指示局里要支持任营岩的工作,你们作为厂里的领导,就更应该支持了,对吧?有什么气,消一消,大局为重嘛。”马忠语重心长地说。 莫怀诚刚想再向马忠做解释,这时局接待室的门被推开,杨洪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输完液了?杨局长。”王忠和莫怀诚赶紧站起来向杨洪打招呼。 “不快点行吗?你们厂现在是多事之秋,上上下下都盯着,我能坐得住吗?”杨洪也不多寒暄,直奔主题。“说吧,找我有什么重要事情?” 王忠本来想仗着自己和杨洪的特殊关系,在杨洪跟前告任营岩一状的,可是刚才听了马忠那番话,就换了平和的语气说:“是这样,杨局长,职代会上有同志提出厂里中干任免权权的归属问题,你知道,这个权利一直是党委所属,你那天在宣布新班子的大会上,不是也说‘干部是党的财富,共产党历来实行的是党管干部,现在也不能例外!’嘛,现在有人又重提这个问题,我看任营岩说话的意思也是势在必得,所以想请局长能不能去厂里一趟,在职代会上再申明一下党委管干部的原则,稳定一下局面,否则这个问题闹大了,不好收场啊!” “王书记呀,党管干部的原则确实是不能变,但这和中干是由书记还是厂长任免是两回事嘛,党管干部主要指的是思想上管,任免的形式,还是可以探讨的。”杨洪的解释明显和以往有所不同。 王忠也听出了杨洪前后两种说法的区别,不解地问:“杨局长,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今后纸厂中干的任免,就由任营岩说了算?” “我只是说可以探讨,至于最后怎么定,要等市委组织部的通知。顺便也告诉你们一个背景情况:前两天庞副市长来局里,和我重点谈了纸厂两件事情,一个是资金问题,他说会在合适的时候,召开一次纸厂问题联合办公会,请市上各大银行的行长和市经委、财政等部门的领导参加,专门研究解决你们厂的资金问题;再一个谈的就是厂里的干部管理问题,庞副市长说,他也在企业做过厂长,知道厂长能不能把厂子管好,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厂长手里有没有干部的任免权,这一点至关重要。不过庞副市长也说了,这个问题很敏感,涉及到厂里党政两方面的关系,要慎重对待。”杨洪字斟句酌地说。 不等杨洪话说完,王忠就焦急地问:“那我们到底怎么做呢?” “至于我们怎么做,庞副市长说他和组织部商量以后再定,他让我们听组织部的通知。”杨洪回答。 “现在厂里都火烧眉毛了,局长能不能问一下组织部,到底定下没有?”王忠催促杨洪说。 “也好,我现在就给组织部张部长打电话。”杨洪说着,拿起了桌上的话筒。 张部长正巧在办公室,听到话筒里杨洪的声音,马上说:“杨书记啊,”杨洪是局长兼局党组书记,一般人们都称他为杨局长,但是在党内,习惯称呼党内职务杨书记。“我正想找你,你就来电话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呀。”张部长也是军队转业干部,说话高喉咙大嗓门。 “张部长找我有什么指示,洗耳恭听。”杨洪了解张部长不像一般管干部的领导那样深沉和不苟言笑,所以也顺着他的口气说。 “我能有什么指示敢劳驾你工业系统的一把手,是庞代市长让我捎话给你-----”张部长继续开着玩笑说。 “打住,张部长刚才说设么?庞代市长?庞副市长要当市长了?”杨洪打断张部长的话,惊奇地问。 “是啊,省委的通知刚到,老市长去市人大当主任,庞副市长代理市长,等人大会一开,这个‘代’字就取消了。过几天这个消息就会正式公布,我先给你吹个风,你可要心里有底呀。”张部长用意深长地提醒杨洪。 “谢谢张部长的关照!”杨洪心领神会地说。 和企业一样,市委、市政府一把手的去留任免,同样是官场至关重要的事情,人们往往用地震来形容,谁能事先预测到地震,谁就能保全自己的生命,最大限度地避免自己的损失。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我先把庞代市长的指示说给你听:庞代市长说,宏文纸厂现在是扭亏增盈的关键时刻,所以要特事特办,要给新任厂长任营岩同志厂内行政系统中层干部的任免权;如果任营岩同志提出副厂级行政领导免、撤职要求,可以照办。”转达完庞代市长的指示,张部长又补充说,“庞代市长是企业厂长出身,深知当厂长的难处和苦衷,希望你们能深刻理解庞代市长的良苦用心,全心全意地支持任营岩同志的工作。”张部长说后面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变得严肃。 杨洪何尝听不出张部长语气的变化,所以也严肃地表态:“张部长放心,我们一定按照庞代市长的指示办事,全心全意地支持任营岩同志的工作。” “我要捎给你的话说完了,你有什么屁要放,请自便吧。”张部长又恢复了开玩笑的口吻。 “不用放了,咱俩说的是同一件事,你就少闻点臭味吧。”杨洪也开着玩笑说。 “我猜你打电话也为这事,好,那就不多说了。见了任营岩给我带句话,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谈,别忘了啊。”张部长知道宏文纸厂是庞代市长重点抓的工作之一,而且他也看好任营岩,所以最后又特意叮咛了杨洪一句。 杨洪和张部长通电话的时候,王忠、莫怀诚、马忠都是屏住气仔细听,再加上张部长说话声音很高,所以通话的内容他们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放下电话,杨洪严肃地对他们说:“张部长讲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现在这件事已经是铁板上钉的钉子,实打实了,你俩回厂后,不但自己要把这件事想通,还要做其他同志的工作,一心一意辅佐好任厂长,尤其是王书记,千万不能再掉链子了,现在纸厂是扭亏增盈的关键时刻,再掉链子,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杨洪说的“再掉链子,我也就无能为力了”这句话说得很重,意思就是“我也保不住你书记的位子了”,王忠三人都听出这话的分量。 回厂的路上,王忠和莫怀诚都不再说话,心里懊悔不已,原想能征得杨局长的支持,和任营岩分庭抗礼,哪知道事与愿违,弄巧成拙,反倒促成任营岩拿到了中层干部的任免权,为他做了嫁妆;假如这次没来找局长,只在厂里和任营岩周旋,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数,现在可好,等于是提前明了了任营岩任免中干的权限,一点退路也没有了。 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往往就是这样,他们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结果总是做一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贻笑大方。 第二十八章 从容应对(一) 第二十八章从容应对(一) 后两天的分组议论会议进行的很顺利,代表们热情高涨,言辞犀利,揭摆的问题几乎涉及到了厂里方方面面,而且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莫怀诚、赵竟仁、刘琦、仵瑞芬这些人由于第一天会议上受挫,再加上王忠从局里回来后明白了市、局领导对任营岩几乎是无条件支持的态度,对赵竟仁他们也不再做什么指示和暗示,所以这几个人在会上都很消沉,轻易不再张口了。 职代会第三天的下午是总结大会,总结报告是张达纯连夜赶写出来的,其中涉及到的一些统计数字,因为上午还要分组议论,数据不全,所以也是张达纯和几个秘书组的人中午吃过饭后,紧急汇总和计算出来的。工会主席赵林照本宣章:“各位代表:我们这次职代会的宗旨,就是‘集思广益,共谋治厂良策,群策群力,实现扭亏目标’,我现在很高兴、同时也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通过这两天多的议论,经过在座各位代表的努力,我们这个宗旨,完全得到了落实!我代表厂工会和全厂职工衷心地感谢你们!”赵林的话音一落,就赢得满会场的掌声。 “这次职代会,代表们总共揭摆出问题二百三十一条,涉及到了厂里工作的方方面面的,其中有关厂级领导思想、工作、生活作风的三十五条,占到百分之十五;有关中层干部思想、工作、生活作风的五十四条,占到百分之二十三;有关职工工资、奖金和其他福利的三十二条,占到百分之十四;有关生产技术、工艺、设备、产品质量和产品开发的五十条,占到百分之二十二;有关经营工作的七条,占到百分之三;有关资金和资金使用的五条,占到百分之二;有关职工素质和职工教育的九条,占到百分之四;有关子校、托儿所、民兵训练、多种经营和其他方面的三十九条,占到百分之十七。”说完这些统计数字后,望着代表们关注的目光,赵林继续说道,“看到这些统计数字,我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我们的职工代表,绝大部分都是以厂里的利益为重,没有把注意力纠缠在自己个人的鸡毛蒜皮事上,提出的都是厂里生产经营和干部思想作风方面的大事,这说明我们职工代表的素质还是很高的,有这样一支高素质的职工队伍,我们实现扭亏增盈的目标就有希望;我担忧的是,从上面的统计数字可以看出,我们厂级领导和中干,无论在思想观念上还是工作方法、态度上,都还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和不足,甚至个别人还有以权谋私的现象,这些问题如果不能在较短的时间内予以解决,就根本谈不上带领职工完成扭亏增盈目标!” 说到担忧时,赵林的态度和语气变得严厉。“我再一个担忧是,代表们提出的很多问题,都切中亏损的要害,同时这些切中亏损要害的,又都是老、大、难问题,解决的难度非常大,没有天大的决心和得力的措施,就不可能战胜这些老、大、难问题!” 赵林说到这里,环顾了一下会场,感到会场里的代表们都被自己的情绪所感染,气氛异常沉重,于是他又把语气放得轻松了一些:“不过,这三天来,我欣慰地看到,在座的各位代表,已经表现出了扭亏增盈的极大热情和信心,并且提出了一百多条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这对我们扭亏增盈工作,无疑具有深远意义和重要价值!这些意见和建议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加强全厂职工的政治思想教育,强化职工的扭亏增盈意识和观念,尤其是要强化厂级领导和中层干部的意识和观念;第二,代表们强烈要求,对那些不称职的领导干部,包括不作为、思想僵化、渎职和以权谋私的,要坚决调离领导岗位,要提拔和重用那些改革意识强、有能力、愿做事的年轻人,充实我们的中干队伍,把扭亏增盈的重担压在他们身上;第三,在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的同时,要充实和加强生产第一线和经营队伍,对可设可不设的机构,一律不设,坚决做到因岗设人而不是因人设岗;第四,改革工资奖金分配制度,把职工的收入和贡献大小挂起钩来,做到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第五,开发新产品,引进新技术、新工艺,改造老设备,以增加我厂产品在市场上的竞争能力;第六,加强产品和各部门工作的质量管理,切实树立质量第一的观念;第七,要改变我厂目前以产定销的落后机制,强化市场观念,做到以销定产;第八,要多渠道筹措资金,包括开展多种经营,增加营业外收入,对现有资金要统筹兼顾,合理计划和使用;第九,加强扭亏增盈的宣传工作,要让扭亏增盈的观念深入人心并化作动力;第十,关心职工生活,提高职工福利待遇。” 归纳完代表们的意见和建议后,赵林接着说:“以上十条意见和建议,几乎涵盖了我们厂方方面面的工作,这不但说明了代表们对厂子的关心,对扭亏增盈工作的重视,同时也为我们下一步的整改工作指明了方向,奠定了基础,所以,我再一次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 赵林的感谢,并没有换来代表们热烈的掌声,只有几个代表礼貌性地鼓掌。客观地讲,赵林的讲话虽然是林林总总地把大家的意见和建议归拢了,但是对意见和建议没有提出具体的落实措施,而代表们想听到的,恰恰是怎样去落实他们的意见和建议,他们希望刀下见菜。 对于职工代表冷清的反响,赵林显然是早有准备,他笑着对大家说:“我知道大家对我的总结不满意,这也难怪你们,因为我只是简单罗列了统计数字,而大家想听到的是下一步具体怎么做,都有哪些具体的整改措施,想听到刀下见菜的内容;所以嘛,我们会议安排了时间,让任营岩同志和大家进一步交流和探讨,把我们的整改措施具体化。俗话说雁无头不飞,任营岩同志就是我厂扭亏增盈工作的领头雁,这些整改措施最后还得靠他组织实施,这是我工会主席替代不了的,下面就欢迎任厂长和代表们对话。” 赵林此言一出,代表们才明白好戏还在后头。 其实头天晚上,任营岩和赵林、张达纯就仔细研究了总结会的开法,任营岩提出,我们的总结肯定会遇到一个两难的问题:代表们绝对想听到非常有力并且具体的整改措施,如果我们做不到,就会挫伤了他们的积极性,给两天来高涨起来的群众热情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造成职代会虎头蛇尾,功亏一篑;但是整改措施所涉及到的很多内容,尤其是机构调整、人事任免、工资奖金激励机制等等,都要经过一定的组织程序,在宏文纸厂,这些重大事情,都要经过党政联席会议集体研究决定后才能实施,这就需要时间,而我们又不可能等;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法,既不伤害代表们的积极性,又能把我们的意图告诉大家,这个折中的方法,就是我以厂长个人的身份,和代表们对话交流,既要让代表们了解我整改的决心和思路,又不违背组织原则;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只要代表们认可了我整改的决心和思路,再上会讨论研究的时候,也会少很多的阻力,因为我们顺应了民心民意。 赵林和张达纯都认为任营岩这个办法可行,于是才有了上面那一场戏中戏。 为了拉近和职工代表们的心理距离,任营岩一开始打得就是亲情牌:“各位代表:能和大家一起坐在这里共商咱们厂扭亏增盈的事,我心里是既欣慰又踏实。”任营岩这句开场白的重音,落在了‘咱们厂’三个字上,其实在局里的时候,他和局里的同事都习惯用‘宏文纸厂’或‘纸厂’说事,之所以在这里用‘咱们厂’,其用意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们是一家人。实际效果也是这样,在座的代表们听到‘咱们厂’三个字,看任营岩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亲切了。 “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我是刚到咱们家当家长,对咱们家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知道的不多,米还够不够吃,油还够不够用,醋还够不够酸,我心里都没底,只能仰仗你们这些家庭里的老成员了;我欣慰的是,你们都没有把我当外人,这两天的职代会,你们给我提供了贰佰多条咱们厂存在的方方面面的问题,还提出了一百多条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这就使我有了底气,知道了下一步的工作该怎么搞,我这心里呀,就踏实多了。”任营岩这个人聪明的地方就在这里,他知道在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在什么时候该营造什么样的气氛,这和一般人所说的“看客下菜”完全不同而且有着本质的区别,体现出一个成熟的领导者对大势的掌控和把握的能力。 果不其然,任营岩这种拉家常般的讲话,一下子就拉近了代表们和他的心理距离,让他们感到新上任的厂长是一位既谦和又有家长风范的自家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他的身上,而且思绪随着他的话流动。 “刚才赵主席讲了,让我和大家进一步交流和探讨扭亏增盈的措施和方法,我是恭敬不如从命;咱们开的是职工代表大会,你们在座的代表是会议的主角,我看还是这样吧,你们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一起探讨;我对大家只有一个要求,还是我做动员时说的那句话,‘嘴巴尖锐一点,说出存在问题;脑袋转快一点,想出整改措施;行动果断一点,不要畏首畏尾!’哪个代表先开头一炮呢?”任营岩很快把会议引向正题。 “我来开第一炮。”教育科科长朱自立首先站起来说:“请问任厂长,我厂财务科被盗,小金库账本丢失,对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朱自立对仵瑞芬骂他“臭虫掉进面缸里——想充白人儿,屎壳郎钻进粪堆里——不动怕显不着自己!”一直耿耿于怀,见赵林总结时未提小金库的事,心有不甘,又老账重提。 “财务科被盗,小金库账本丢失的事情,我们确实要给全厂职工有个交代;我会督促厂保卫科抓紧和公安部门联系,配合公安部门尽快破案;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是处理这件事的原则,如果真像职工说的是监守自盗,证据确凿,我们绝不姑息,对作案者绳之以法!”任营岩声色俱厉地说完后又补充道:“厂财务科要从这件事中记取教训,今后要加强安全管理,尤其是现金的安全管理,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件,要追究财务科长和当事人的失职责任。” “任厂长,能不能请你谈一下对销售工作有什么想法?”销售科副科长姚建国问道。 “首先我要纠正一下你的提法,你所说的销售工作,准确地讲,应该是营销工作,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含义大不相同;销售仅仅是简单的卖出,这在计划经济年代无可厚非,但现在已经是市场经济了,市场情况瞬息万变,如果对销售不精心地经营策划,势必会处于被动局面;所以从营销这个角度讲,销售科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以销定产的问题。以销定产的工作分两部分,一是要根据市场客户的需要,确定我们都生产什么产品,每种产品生产多少,这是你们销售科必须完成的工作;以前我们销售员出去只是简单的卖现有产品,现在要给他们加一项任务,就是要了解和掌握客户的近期和长远一点的采购计划,把这些信息带回厂里,汇总后传递给生产处,作为生产处编制生产计划的依据;信息的汇总,是一项马虎不得的事情,关系到厂里总体生产安排,所以必须由主管营销的副厂长、销售科科长和销售内勤一起完成;生产处根据这些信息编制生产计划,这就是以销定产工作的第二部分,我在这里就不再多说了。另外我注意到你姚科长在会上提出一个产品销售价格问题,正如你所说的,产品销售价格是销售工作的核心问题,就目前市场情况来看,我们在和乡镇企业的价格竞争中,也确实处于不利局面,但是我们不能甘拜下风,怎样才能不甘拜下风呢?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和他们比质量,包括产品质量和服务质量,走优质优价的道路。我在局里工作的时候,也去过一些乡镇造纸厂,这些厂目前造出的纸张,我也见过不少,由于他们的设备、技术和工艺都比较落后,操作工人的技术水平也不高,绝大部分产品都是粗制滥造,所以我们不要和他们比价格,要和他们比质量;当然了,我们也要通过降低产品成本来降低产品价格,但是降低成本不是说一句话这么简单,举个简单的例子:就说我们开了三天的职代会,这中间的所有费用都会间接地进入产品成本,像大家这三天的工资、桌椅板凳这些低值易耗品的使用、会议室的折旧费用、就是你去卫生间用的水,最后都会进入产品成本,所以说在工厂工作的人,一定要学会算账,不会算账,最后工厂破产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附带说一句,希望在座的各位、尤其是有一官半职的,都要认真学点财务知识,教育科今后也要安排时间给大家培训,等到大家都会算账而且主动去算账的时候,我这个家长就好当了;产品价格问题就说到这里,另外请姚科长告诉那些重点客户,等厂里工作安定下来,我会和李副厂长去拜访他们。”对代表们的提问,任营岩胸有成竹,从容应对,而且是举一反三,娓娓道来。 第二十九章 从容应对(二) 第二十九章从容应对(二) 回答完姚建国的问题,任营岩主动谈起了资金问题:“下面我要和大家谈一下资金问题:众所周知,资金奇缺是制约我们扭亏增盈的重要因素,这也是代表们特别关注的事情之一;关于资金问题,我谈两点想法,一个是资金来源,另一个是资金使用;先谈一下资金来源:资金来源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是融资,通俗地讲,就是从银行贷款以及从其它地方借款,大家知道,现在的银行是嫌贫爱富,当然了,这也不能完全怪人家银行,他们现在和我们一样也是实行企业管理,是企业就得赚钱,这也天经地义,尤其是我们厂,现在已经欠银行贷款将近八千万了,现在厂里又是这种情况,人家不愿意追加贷款也很正常嘛;那么是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完全不是,据我以前和银行打交道的经验,类似我们这样的亏损企业,在两种情况下还是可以从银行拿到贷款的,第一种情况,就是企业必须有扭亏增盈的得力措施,让银行看到希望,关于这一点,职代会结束后,我会整理一份完备的扭亏增盈方案向银行通报,征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第二种情况,就是政府干预,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市政府和工业局也会做银行的工作的,庞副市长和杨局长以前都跟我谈过,只要我们拿出可信的扭亏方案,他们都会去做银行的工作;所以说我们之所以花这么大的力气开职工代表大会,仅从争取资金这个角度讲,也是物有所值。”任营岩的这番话很有鼓动性和说服力,代表们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希望。 “下面我再讲资金来源的第二个方面,就是我们厂的应收货款:我们厂的应收货款现在累计已经达到一千二百万元,这是个什么概念呢?这就是说我们所有的流动资金,几乎是全部压在了客户手中!大家都说我们的资金紧张,如果我们能把这些应收货款拿回来一半,我们资金紧张的局面就会大大的缓解;当然了,这些应收货款大部分是正常的业务来往,但是不排除其中有不少货款是一种恶性的拖欠;在应收货款的管理上,我们的主要问题是什么呢?我们的问题就是对应收货款缺乏有效的管理,我曾经在财务科、销售科了解过,除了财务科往来会计知道一些情况外,再没有人知道应收货款的总体情况了,这不是一种正常的工作状态,必须要纠正!必须要强化对对应收货款的管理!”任营岩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格外郑重。“职代会结束后,财务科、销售科要尽快拿出一个应收货款的管理办法,对于这个管理办法,我的意见是:第一,要建立应收货款财务分析会议制度,定期分析,至少半月一次,会议由我主持,销售副厂长、财务科科长、往来会计、综合会计、销售科科长、销售内勤必须参加,凡是在厂的销售业务员也要参加;另外,我们要专门配备一名懂法律的人员,配合应收货款的追讨工作,厂里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去社会上招聘,现在我国已经逐渐由人治向法治转变,我们也必须学会利用法律为武器,维护我们厂的正当权益。第二,要对应收货款进行分类,哪些是正常的业务来往,哪些是呆账坏账,哪些是恶意拖欠,那些账可以正常追讨,那些帐要走司法的程序打官司,我们心里一定要有底,并且区别对待。第三,要制定销售业务人员货款回收责任制,目前这种只管卖货、不管收钱的现象必须纠正!货款回收责任制的制定,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有两点要注意,一是要区分应收货款的具体情况,这中间有历史欠款、前任手里欠款和自己经手的欠款,还有正常欠款和非正常欠款的区别;二是正因为有区别,所以对每一笔欠款的回收,都要由不同的提成获奖励的比例,难度大的多奖,难度小的少奖,对于那些经自己的手卖出而货款没按合同期要求收回的,不但不奖,而且要重罚。总之,我们既要提高销售业务人员回收货款的积极性,保证货款的及时回收,又要给他们增加压力,引起他们对货款回收工作的重视;第四,应收货款回收责任制,不仅仅是针对销售业务人员,更重要的,是有关的领导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厂长、主管销售的副厂长、销售科长、财务科长,谁也不能脱离干系,都要负起连带的责任,该奖得奖,该罚的罚,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任营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话刚一落地,会场上便有人高声喊道:“说得好!”旋即,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其中还夹杂着代表们开心的笑声。这也是中国平民百姓的可爱之处,他们对高高在上的领导们固然有诸多的不满,但是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平等的信息,他们就会打心眼里由衷地赞叹和拥护。 掌声平息后,任营岩接着说:“谢谢大家的掌声!下面我谈谈资金使用的问题:利用有限的资源创造出最理想的工作效果,是每一个经济工作者的孜孜追求,资金问题也不例外;资金使用的要害,就是科学计划,现在大家都知道不提计划经济了,但是不提计划经济不等于不需要计划;我注意到财务科长仵瑞芬同志在职代会上说过几句话,她说‘厂里要维持正常的生产经营,每月至少需要八百万流动资金,可是我们财务账面上,每月的进账不到六百万元,缺口二百万元,我这个财务科长,家不好当啊!哪个部门都伸手向我要钱用,我又不是造人民币的,媳妇再巧,也做不了无米之炊吗!’仵科长说的,有一点是事实,就是我们厂的流动资金确实是缺口很大,捉襟见肘,家不好当;但是后面的话说的就不负责任了,我们现在做的不是无米之炊,而是有米之炊,不过就是米不多罢了,你财务科长的职责是什么呢?就是要把这有限的米面合理的、有计划的使用,如果我们的流动资金多到用不完,还用着你这个财务科长来当巧媳妇吗?”说到这里,任营岩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仵瑞芬,发现她红着脸低着头,表情很不自然,于是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当然了,我也非常理解仵科长的难处,但是理解归理解,工作还得做,过去战争年代有一句话,叫‘没有危险,没有困难,还要我们这些共产党员干什么?!’现在虽然是和平年代,但是这句话仍然没有过期,我还是要说:如果扭亏没有困难,还要我们这些领导干部做什么?!”说着说着,任营岩的语气又不由自主地严厉起来。任营岩的话很有感染力,虽然此时不适合鼓掌,但是从代表们的神情可以看出,大家还是非常赞赏任营岩的这种态度的。 “计划使用资金,除了统筹兼顾、把钱用在刀刃上外,还有另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节约。经济工作简单一点说就是四个字:增收节支。节约支出、勤俭持家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光荣传统,自古以来就有一条家训我记得是这么说的:持家有良方唯勤与俭,传世无别策非耕即读,这里所说的俭,就是节约。我们现在这个家,坦率地说是个穷家,既然是穷家,就万万不能当做富日子过,我注意到代表们对厂里接来送往、请客吃饭意见很大,说个实话,现在社会上的吃喝之风确实是愈演愈烈,接待的规格越来越高,烟要抽带嘴的,酒要喝名牌的,菜要点色、香、味俱全的,这已经成了普遍的现象,要想完全刹住这种吃喝之风,是我们力所不能及的,但是我可以向代表们保证,除了必要的、与厂子工作有利的应酬,我会管住自己的嘴巴。说到这里,我要表扬一下销售科的姚副科长,因为他在职代会上提出了一个节约业务招待费的好办法,就是厂里今后宴请客户要兵对兵、将对将,不是特殊情况,原则上厂长只参加宴请厂级以上的客户。”这个办法本来是由任营岩最早提出的,现在他有意说成是姚建国的主意,除了不与民争功外,更重要的就是他开职代会的初衷,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变成民意。 “建国说得很实在,‘只要厂长往酒席上一坐,接待的规格就低不下来,本来只是一顿便饭的事,变成厂长规格,那就得七大盘、八大碗。’建国这是细微之处见功夫,细算下来,一年就会节约不少业务招待费。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就是总务科和机修车间正在准备给澡堂子装淋浴头,张孝悌科长和谢志义主任很动脑筋,想出了两个节约费用的方法,一个是利用锅炉改造换下来的废旧管道,一个是采用脚踏式开关控制用水量,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大家动脑子,节约的办法总会有的嘛。”说到这里,任营岩从座位上站起来,深鞠一躬,然后说:“我诚心诚意地感谢建国、孝悌和志义同志,感谢你们事事处处为厂里着想,同时也希望其他领导和同志们也能从中得到启发,在你们的工作领域,找出更多、更好的节约开支的方法和渠道,为我们的扭亏增盈工作增砖添瓦!” 任营岩的话,再一次被代表们的掌声中断,待掌声平静后,他笑着并且谦虚地说:“刚才大家的掌声,我理解是送给上面三位科长主任的,其实还有一位普通的职工,也值得享受大家的掌声,他就是总务科的张鸿亮同志,小张提出了一个资金开源的重要问题;上面我们说了要增收节支,增收的概念有两条,一个是在现有的基础上挖潜增收,第二条更重要,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开源节流中的开源,也就是开拓增加收入的新渠道、新路子、新项目;小张同志说,我们可以建门面房挣大钱!我们北厂区的南围墙,外面就是宏文路,宏文路两边,除了我们的围墙这一段,都是大大小小的商店、饭馆等等,南围墙的里面,有我们几十间平房,我们只需要把这些房子的门往南一开,就是几十间门面房,只要租出去,每月租金收入七、八万应该问题不大。他这个想法实在高明,给我们指出一条开源的好路子,大家说,该不该也为他鼓鼓掌啊?”随着任营岩的话语,会场上的人全部扭回头看向坐在会场最后排的秘书组人员,热烈地鼓起掌来,张鸿亮也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向代表们点头致意。 待掌声平息下来后,任营岩又轻松地说:“现在啊,我们国家全民经商的热潮是方兴未艾,依我看,我们也完全可以赶一赶这个潮流,专门成立一个多种经营办公室,抽调一些精兵强将,把厂里的第三产业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地开展起来,除了厂里能开源增收外,弄好了,真像大家说的,保不准真能出几个万元户呢!”任营岩说到这里,眼睛望向坐在会场中间位置的马华:“马经理,你们劳动服务公司又开商店又办餐厅,在这方面是轻辄熟路,你可得多出点主意,多做点贡献呀。” “这事不用你任厂长多说,我是义不容辞,你就说怎么办吧。”马华这个人是快人快语,一口就应承下来。 “具体怎么办,我现在也拿不出成熟、完整的意见,这样吧,职代会结束后,你和鸿亮再找几个懂的人合计一下,尽快拿出个方案,提交到党政联席会上,大家好好研究研究。”任营岩客气地说。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马华回答的很有信心。 “鸿亮有什么问题吗?”任营岩转而又问张鸿亮。 “没有了,谢谢任厂长对我的信任!”张鸿亮从容地回答。 第三十章 知耻后勇 第三十章知耻后勇 说完资金问题后,任营岩把目光转向了技术科科长何天祥:“何科长,你是咱们厂技术科的老前辈了,我想听听你在工艺技术方面有什么新想法,可以吗?”任营岩话问得很客气,因为他看过何天祥所在的第四组的会议记录,也听了朱志浩的汇报,知道何天祥已经接受了朱志浩上覆铜铂原纸的想法,之所以现在这样点名问何天祥有什么新想法,就是打算把这个想法由何天祥的嘴里说出来,一来表现出自己对老技术人员的尊重,给足何天祥面子,二来由何天祥的嘴里说出来,更具有说服力,以后上会研究时也可以少些阻力。 无奈何天祥并没有理解任营岩的好意,而是实话实说:“我自己没有什么新想法,只是朱志浩在会上提出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其实这也是老一辈知识分子的可爱之处,他们说话办事实事求是,不会贪天功为己有。“志浩建议我们可以上一种新产品,名字叫覆铜铂原纸,这个覆铜铂原纸是国家轻工部的攻关项目,是电子行业使用的工业用产品;大家知道,我们厂现有的产品都是民品,和工业用产品相比,销量、价格很不理想,如果我们能够攻关成功,增加这个新的拳头产品,不但为国家填补了空白,作出了贡献,而且也可以给我们厂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是个一等一的好事;这两天晚上我仔细研究了覆铜铂原纸的有关技术资料,虽说生产的难度很大,但是在国内造纸厂中,我们厂上马的条件相对来说还是最具资格的,所以我建议厂领导接受志浩同志的建议,尽快争取上这个项目,别让其他厂家抢在了我们前头。我就说这些,不知任厂长意下如何?”按理说何天祥这样的老知识分子,他们在谈完自己的意见后是不会逼着领导现场表态的,只是因为他的实在是太关心这件事情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何科长问我意下如何,我个人的态度是五个字:举双手赞成!”任营岩举起双手的回答,引来满场开心的笑声。“不过要麻烦你们技术科做一件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拿出一份可行性研究报告,提交厂党政联席会议通过后,向局党组汇报,请市局和省轻工厅一起和我们去轻工业部争取这个项目!何科长,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任营岩轻松地问何天祥。 “不过分,不过分,这是我们技术科份内的工作,保证尽快完成!”何天祥兴奋地回答,这几年他都没有这样兴奋过了,现在似乎又焕发了青春。 “何科长,关于这份可行性研究报告我还想多说几句,你不介意吧?”任营岩认真地问何天祥。 “不介意,不介意,我也正想听听任厂长的意见呢。”何天祥赶忙回答。 任营岩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这次国家轻工业部所列的攻关项目一共有十项,覆铜铂原纸是其中之一;而我们国家的造纸厂,有规模的就有近千家,大家想一想,这些攻关项目一旦被哪个厂家争取到,项目的资金就可以由国家无偿提供,带帽调拨,有哪个厂家不想从这十个项目中捞一块肥肉呢?这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有捷足者才能先登;所以说,我们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如果写不出特色,引不起部里领导的重视,想争取这个项目就只能是一句空话!怎样才能写出特色引起上级领导的重视呢?我想到一个写法的角度,那就是‘知耻而后勇,悟困而后生’,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们宏文纸厂曾经是轻工业部的重点企业,有着光荣的历史,现在却陷入严重亏损的泥潭,这是让全厂职工蒙羞的耻事,我们全厂职工从上到下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借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打一场扭亏增盈的争气仗,以雪羞耻,这就叫‘知耻而后勇,悟困而后生’!”任营岩在这里是借用了中国历史上知耻而后勇的故事:春秋时期,吴越交兵,越王勾践与吴王阖闾作战,大败阖闾,阖闾因此气病而死。夫差继位后,每天必使人喊:夫差,你忘了越国之仇了吗?夫差则涕泣说,不敢忘!后来夫差富国强兵,终于打败了越国,这就是历史上‘知耻而后勇’的故事。有趣的是:越国兵败以后,越王勾践被掳入吴宫,做了吴王夫差的奴隶,勾践含羞忍辱,为获得夫差的好感和信任,他甚至当着夫差的面口尝夫差的粪便,为夫差诊断病情;勾践获释回国以后,他有意睡在柴房,天天口舔挂在房梁上的苦胆,以不忘前耻,并且访贫问苦,任用贤才,发展生产,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于国家富足,军队精壮,一举灭掉吴国,勾践也成为春秋霸主;这就是卧薪尝胆这个成语的来历和第二个“知耻而后勇”的故事。 “企业亏损,这本来是一件让人不齿的坏事,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件让人不齿的坏事变成扭亏增盈的信心和动力的时候,我们就给这件坏事赋予了新的意义,我相信,这层新的意义,一定会打动部里领导的心灵,为我们争取到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任营岩的信心和决心再一次感染着与会的代表,会场里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任营岩示意大家平息鼓掌后接着说:“我在这里讲‘知耻而后勇,悟困而后生’,并不是单单只为了争取一个项目,而是希望和要求全厂的每一个职工,都能像吴王夫差、越王勾践那样,不忘前耻,实实在在地投入到扭亏增盈的工作中来,同仇敌忾、同心协力地打一场扭亏增盈的翻身仗,使我们宏文纸厂真正做到置之死地而后生!”任营岩的话说得慷锵有力,会场上的代表们也是个个摩拳擦掌,想象着自己怎么去大干一场。 “这是我讲的可行性研究报告需要注意的第一个问题,也就是写法角度的问题。第二个要注意的问题,就是怎样去分析这个项目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问题:可行性研究报告有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要对项目做效益分析;多年来,凡是涉及到填补国家产品空白的项目,人们都习惯于去从政治角度去分析它的社会效益,用过多的笔墨去渲染产品研制和批量生产后在国内、国际上的政治影响;而我的意见是:我们的覆铜铂原纸可行性研究报告不要过多地去写这些虚的东西,既然我们是要借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打一场扭亏增盈的翻身仗,我们就要把分析的重点放在经济效益上,重点有三方面,一个是成本,一个是价格,一个是市场,把这三个方面分析准了,对上级领导才有说服力,当然了,包括我们自己心里也才能有底气;这是个艰苦细致的工作,要做大量的调查研究,光靠你们技术科的力量是不行的,这样吧,成本由你们技术科预测,销售价格和市场预测,请李健副厂长和销售科来完成,有问题吗?”任营岩问。 “没有问题”李健高声回答。 “这样最好。”何天祥也表态说。 “既然大家没有问题,我再说一下这个报告的工艺技术和设备的可行性研究要注意的事项:我们这个报告送到部里后,审查这个报告的是部里的专家,所以我们工艺、技术和设备的可行性研究,一定要立足于科学、客观、可信,不能出现纰漏!这方面我是外行,还要仰仗何科长和其他技术人员,把这个文章做好。如果报告部里批准了,我任营岩请你们喝庆功酒。”听到任营岩这么说,会场里一片开心的笑声。 “关于上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我再说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厂党政联席会研究通过上这个项目,那就马上需要有专门的项目组和人员来落实,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所以请黄副厂长、李副厂长、莫总工程师和何科长都仔细斟酌一下,会议结束后你们分别给我列一张项目组候选人名单,我先找候选人个别谈话,挑出合适的人选,然后交厂党政联席会研究。再说远一点,上这个项目不但需要一批懂得技术的干部,还需要一批素质好的操作工人,到时候我会挑精兵选良将,请各位车间主任千万不要耍本位主义呀!”任营岩风趣地说。 就在全场代表的思路随着任营岩的话流动的时候,也有个别人也在想着自己的小九九,坐在会场前排的莫怀诚就是一个。按理说上项目的事和和厂里的总工程师应该是关系密切,但是任营岩在谈这件事的时候,似乎是把技术科科长何天祥作为主要的商谈对象,这让莫怀诚感到被冷落了,所以很不舒服;但是莫怀诚又想到,真的要上这个项目,也是自己一次难得的机会,搞成了,既有名又有利,所以一定要挣得对这个项目的主管权,更何况按照目前厂领导的分工,总工分管技术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想到这里,莫怀诚举手要求发言。 看到莫怀诚举手要求发言,任营岩犹豫了一下,他担心莫怀诚给群情振奋的会场泼冷水,但是在这种场合,又不能正面拒绝,于是任营岩很策略地说:“我看莫总工举手要求发言,肯定是被大家的情绪感染了,莫总工研究造纸三十多年,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是我们厂的技术权威,下面我们听一听他对上这个项目有什么高见。”任营岩想:我先给你戴顶高帽子,让你不好发表反对意见,你要说,就围绕技术方面的内容谈,如果你真的不识时务给大家泼冷水,那我也就先礼后兵了。 莫怀诚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了任营岩话的意思,何况他也没有准备去反对上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所以听到任营岩准许他讲话后,赶紧站起来说:“任厂长过奖了,其实我来纸厂三十二年了,一直没有给厂里做出特殊的贡献,”莫怀诚用‘特殊’两字,就是向大家暗示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大功也有业绩,并且为后面的话题做铺垫。“这次厂里要上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我和任厂长一样,也是举双手赞成,而且作为厂里的总工程师,我也有责任、有义务把这个项目做好,同时我也有决心通过上这个项目,为我们厂做一次特殊的贡献;上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是我们扭亏增盈的重要举措,既然这么重要,我建议项目组成立后,由任厂长亲自挂帅,担任项目组组长,我当副组长,全力配合任厂长工作。”其实莫怀诚心里想的是:上这个项目是个技术活,你任营岩又不懂行,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了算数,架空你只是个时间问题。 任营岩也不傻,马上听出了莫怀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话意,于是便打起太极拳术:“莫总工的建议非常重要,领导重视,确实是做好这个项目的关键;不过按照组织原则,项目组由谁来牵头,是厂党政联席会研究的事情,现在是职工代表大会,是职工代表发表意见的地方,请问,还有那位代表有问题要问啊?”任营岩及实地又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向新的话题。 第三十一章 按劳取酬 第三十一章按劳取酬 听到任营岩让大家继续提问题,会场上七、八个人同时站立起来,真先恐后地要发言。任营岩很快地把这几个人看了一眼,然后说:“大家不要急,每个人都会有提问题的机会,大不了我们把会议延长一下,让大家都能一吐为快。我看这样吧,你们几个人中数生产处徐处长的年纪大,咱们就发扬一下我们中华民族尊老携幼的光荣传统吧,请徐处长先说。” 任营岩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不再好意思再争了。生产处老处长徐德昌感激地看着任营岩说:“谢谢任厂长,也谢谢各位的礼让!大家知道,我这个人是生产工人出身,不怕干活,就怕说话,今天之所以要抢着发言,是因为受了任厂长和各位代表的感染,感到我们厂现在扭亏看到了希望,如果我再不说话,再不为扭亏增盈献点主意出点力,那就真是上对不起各级领导,下对不起全厂职工了;我要说的问题,其实也是大家都关心的事,那就是工资和奖金问题:各位都知道,我们厂职工的工资奖金收入,在我市工业企业中一直属于偏低水平,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多,从历史上看,就是因为我们是轻工企业,当时国家的工资政策,是重工高于机械,机械高于轻工,轻工企业的工资最低,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改革开放以后,工资管理的政策松动了,可是我们厂的效益却滑坡了,大家的工资奖金收入仍然提高不上去;尤其是这两年又连年严重亏损,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效益好的企业职工收入蹭蹭蹭地往上涨,也只能是望洋兴叹,自愧不如;作为我们老一辈的职工,以前吃苦吃惯了,还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是年轻职工就不一样了,他们还得结婚养家生孩子,这么点钱哪里够用啊!大家都清楚,现在厂里的职工,年轻人占了百分之七、八十,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厂里产品的产量和质量,如果这些人思想不稳定,不能安心工作,不要说扭亏增盈了,就是现在的生产状况能不能维持下去,都是两可的事;所以我说呀,提高职工的收入水平,应该是你这个新任厂长不能掉以轻心的大事情!” 要说宏文造纸厂的工资低,确实是有历史了,就拿任营岩的工资来说吧,刚进厂当学徒的时候,他的工资每月只有十八元,学徒三年转正后,因为他所在的碱回收车间属化工性质有污染,转正工资定为四十块零四元,这在纸厂转正工资中还算是最高的,一般工种只有三十三元;每月四十块零四元的工资,他一拿就是十二年,直到一九八五年调到工业局后,工资才涨到五十四元;这期间也不是没有调工资的机会,十二年中,国家曾经三次普调工资,但第一次普调比例只有百分之四十,第二、三次各为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十二年中,人均只有一次调资的机会;在这三次调资中,任营岩一次也没有轮到,这并不是说他工作表现不好,原因是他每次调资时都主动放弃了,也不是他风格高不想涨工资,因为他看到,每次调资的时候,很多人为了能上调三、五元工资,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是头破血流,他那个时候还有着很浓重的小资清高情调,不愿去做与人争利的事情,更何况他自小就受当教授的父亲影响,骨子里植下了“大丈夫立于世,何患无财无妻,安能为五斗米折腰”的豪气;直到这次调到纸厂当厂长,月工资才调整到厂长级别的最低标准贰佰壹拾六元;来之前杨洪局长找他谈话时,要给他高套,他不同意,担心自己工资高套了其他厂领导会心里不平衡,影响工作;杨洪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就按他的意思套了最低工资标准,并且向他一再承诺:等到纸厂在你手里扭亏增盈了,再按最高标准给你调整;一个管理几千人厂子的厂长,一月才拿贰佰壹拾六元工资,这和当时南方那些开放城市的企业职工比,真有天上地下之别,当时南方那些开放城市的企业,就是最普通的职工,月收入也都在千元以上了! 正因为任营岩深知纸厂的工资状况,自己也曾经饱尝工资低的苦处,所以老处长徐德昌语重心长的话,听得任营岩也为之动容:“谢谢老前辈的提醒,我一定不会掉以轻心,一定会以职工的利益为重!请你接着往下说。” “提高职工的工资奖金收入水平,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工资奖金的分配方法,换句话说,就是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工资奖金的激励作用。”徐德昌又接着说,“我们生产系统这个组,代表们议论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大家的一致看法,就是厂里现在执行的奖金分配方法不合理,存在的主要问题就是没有一个具体的量化标准,每次评奖金的时候,参加评奖的人都是从印象出发,印象好的多给点,印象不好的就少给点,这中间也不排除有很多的人情关系在里面,有的工人活干的不错,就是因为不会处人事关系,结果是活干了不少,奖金却拿得不多。这样一来,就成了恶性循环,干活多的反倒是向干活少的看齐,都不愿意多干活了。”徐德昌基本上又把几个车间主任议论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关键是看你这个厂长能不能下决心了?”徐德昌盯着任营岩的眼睛说。 “徐处长这是考验我吧?你得先说说是什么办法,我再表态不迟嘛。”其实任营岩心里已经知道徐德昌要说什么,因为他看过这个组的议论记录,秘书组汇总的时候,唐亮也向他汇报过计件工资的议论,他之所以装作不知,是为了增加对话的戏剧效果,更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整理车间的郑佩玉主任提出了一个计件工资制的办法,几个车间主任都认可,其他代表也都觉着这个办法行。”徐德昌说。 “能详细说说这个办法吗?”任营岩进一步引导。 “可以,我就拿整理车间做个例子吧。”徐德昌不慌不忙地说,“整理车间除了几个辅助工外,其余的都是选纸工,她们的工作量都是可以计数的,可以准确到每人每班完成了几令零几张,因为纸厂卖出的每张纸,都是经她们的手一张一张检验出来的,所以办法很简单,只要给每张纸定一个基数,谁该得多少工资奖金,拿她的产量一乘就行了;这个办法既简单又合理,其他几个车间虽说要比整理车间复杂些,同样也可以参照执行;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分配方法和现行的工资奖金制度截然不同,会不会有人给我们扣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大帽子,这种亏我们可是吃过不少次了,现在就要看你这个厂长敢不敢承担这样的政治风险,带领我们趟出一条工资奖金分配制度的新路?” 徐德昌有这样的担心也是情有可原,中国历次的政治运动,都少不了分配制度之争,不少人就是因为所谓的“奖金挂帅”、“奖金刺激”而招致牢狱之灾,就连当时的国家主席也未能幸免,徐德昌心有余悸也就不奇怪了。 一听徐德昌这话,任营岩乐了,他笑着回答:“老处长啊,我也有一个唯一的担心,不过和你的不一样,我是担心一旦实行计件工资制,工人们都抢着干活,到时候人多活少,分配不过来,工人们追着你们这些领导要活干,你们想找地方藏都找不到呀!” 任营岩一句玩笑话,逗得全会场的人开怀大笑,笑声过后,任营岩又严肃地说:“同志们,徐处长问我敢不敢下决心,这是在关心我,我表示诚挚地感谢。但是我的理解,这不是一个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一个如何坚持马克思主义按劳分配的原则问题,看过资本论的人都知道,早在一百多年前,马克思就提出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是按劳取酬,共产主义才是按需分配,这一早成定论的分配原则在这些年的执行过程中,却出现了多次离经叛道的现象,造成了人们思想上的混乱,也给国家和我们企业带来不可避免的损失;现在讲改革开放,国家领导人提出思想要大解放,所以我认为,思想大解放,也包括要给按劳取酬的原则正名,党中央已明确提出,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既然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那就应该坚持社会主义按劳分配的原则,这绝对是不能含糊的事情!我们要感谢徐德昌处长和生产系统的代表们,因为他们提出的计件工资的方法,正是把按劳分配的原则,具体到了我们厂的实际分配原则之中,使我们找到了一个拨乱反正的正确、科学的路子,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走这个路子,我们就可以充分发挥工资奖金的杠杆作用,把职工们的生产、工作积极性彻底地调动起来,为我们的扭亏增盈工作立新功!当然了,实行计件工资制,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中间有很多具体工作要研究和准备,像单位量件工资奖金的基数标准、协同单位工资奖金的计算系数、集体协同完成的工作量怎么计算到个人身上,还有工龄、职务等因素在计件工资中怎么体现,产品质量和产量怎么挂钩等等;所以我还是那句老话——不打无把握之仗,职代会结束后,请劳资处刘琦处长马上带你们办公室的人去整理车间蹲点,尽快拿出一套整理车间计件工资制的试行办法,提交厂党政联席会议研究;刘处长下车间后要扎扎实实地调查研究,多听听车间基层领导和工人们的意见和建议;有可能的话,也可以去一下兄弟厂家,看看他们有没有类似的做法,如果有好的经验,拿回来作为我们的参考,千万不要闭门造车呀。” 刘琦是个聪明人,虽然他对实行计件工资制不以为然,心里明白一旦实行计件工资制,劳资处对工资奖金的操控能力会大大减弱,但是看到任营岩已经下了实行计件工资制的决心,也就违心地表态道:“我们劳资处坚决拥护任厂长的决定,说个实在话,我本人早就有计件工资制的想法了,只是碍于条件不成熟,一直不敢说,现在有了任厂长这块令箭,我就有底气了;请任厂长放心,今天会议一结束,明天一上班我就去整理车间,争取一周内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计件工资制方案。” 第三十二章 双管齐下 第三十二章双管齐下 刘琦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马华就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待刘琦的话刚说完,她就抢先发言了:“任厂长,老徐处长已经优先过了,是不是也该优先一下我们妇女代表了?” “尊老携幼、女士优先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马经理说的没错,我们确实也该听听半边天的高见了。”任营岩笑着应允了。 “我要说的事分组议论时说过,就是我们劳司职工的身份问题,我不妨再重复一遍:大家知道,劳司的职工,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厂里职工的家属,很多人从当姑娘的时候就进了劳司,现在都干成老太太了,仍然还是临时工;她们意见很大,要求我在会上一定要提出这件事,她们要讨一个说法,所以我坚决要求这届厂领导班子能为她们解决这个身份问题,把她们转成正式工!这个问题一直影响着我们劳司的安定团结,现在提出要扭亏增盈,如果大家心都安生不了,哪有心思去关心扭亏增盈的事?以前是时机不成熟,政策不允许;现在不同了,改革开放了,政策灵活了,厂里如果还不抓紧时间办这件事,错过了时机,那就太对不起劳司的这些老职工了!我丑话说到前头,这些人都是纸厂职工的家属,解决不了她们的正式工身份,后果可要很严重啊!我这个经理可以在工作时间内管住她们,可是人家下班后枕头边上发牢骚的事我就无能为力了,牢骚发多了、发酵了,影响和动摇了军心,纸厂扭亏增盈的事也得泡汤啊!”马华说完,苦笑着又补了一句:“我们家老达在位的时候就一心想解决这个问题,可惜是时运不到,没能解决得了;我们家老达很看好你,他让我转告你一声,用得着他的时候,你言语一声,他在省上、市上还有一些老关系在位置上,多少都能起些作用。” “请马经理转告老厂长,我非常感谢老厂长的信任和关心,忙过这几天,我一定登门拜访老厂长,向他求教管理纸厂的事情。”任营岩诚恳地说。 “好,任厂长的话我一定带到,”马华爽快地应承下来。 “马经理提到的这个问题,是一个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极不合理的现象!厂劳动服务公司的这些老师傅,我刚进厂的时候,她们还都年富力强,这些年看着她们一个个渐渐地变老,有的甚至已经离我们而去,临走也没有解决正式工身份,说起这些,真让人心痛,让人心酸------”说到这里,任营岩话音有些哽咽,会场的气氛也变得凝重。“是我们对不起这些来师傅呀!这么多年以来,这些老师傅们任劳任怨,为我们纸厂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成绩和贡献,现在她们老了,快要干不动了,才向组织提出这个小小的、合理的心愿;从道理上讲,这本来应该是组织上早就应该为她们解决的问题,可是事情拖到今天仍旧还摆在这里,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名单位的领导,我心里十分惭愧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做我们自己,能忍这么几十年吗?!”说到这里,任营岩提高声调,斩钉截铁地说:“马经理,请你告诉这些老师傅,只要我任营岩在厂长这个位置上,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也不管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我都会不遗余力地为他们办成这件事情!”任营岩话音一落地,会场上马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光。 任营岩并没有被热烈的掌声冲昏头脑,反倒是冷静地说:“办这件事,我决心下了,信心也有,但是真正办起来,不会那么容易;因为这是几十年遗留下来的老问题,而且不是我们纸厂一家的问题,涉及到全国几千万人,同时也是个政策性极强的事情,需要政府出台新的政策,肯定是既费事又耗时;所以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有一个双管齐下的办法才行。” 一听说任营岩还有双管齐下的办法,会场上得人都露出好奇的目光,劳司经理马华忍不住问:“什么双管齐下的办法?任厂长快点说给我们听听。” 任营岩不慌不忙地说:“这些老师傅们为什么这么关心身份问题,说到底,是因为身份问题关系到她们的切身利益,说得再明白点,就是成了正式工,工资和福利待遇就会提高,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但是提高职工的工资和福利待遇,并不是只有解决正式工身份这一条路可走,我说的双管齐下的办法,就是在解决她们身份问题的同时,劳动服务公司要开拓生财的门路,提高劳司职工的工资奖金和福利待遇的水平,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思想问题,你劳司经理的耳根子才能清净;劳动服务公司和大厂不同,是集体所有制,按现在的政策,经营应该是更灵活,更容易变通,怎么变通呢?我认为,我们劳动服务公司还有很多生财的门路没有利用,例如劳司的印刷厂,目前只是为我们大厂印刷商标和一些办公用信笺稿纸,生产能力不饱和,你们完全可以到社会上去揽活;到社会上揽活你们劳司的竞争优势很大,一般的印刷厂,他们的纸张是市场价,而你们用的纸张,享受的是我们内部的调拨价,就这一项,就省了不少钱,你们把印刷产品价格卖低一点,不愁没有客户,客户多了,生产饱和了,不但劳动效率提高了,而且劳司收入也能大大提高,何乐而不为呢?!”任营岩这番话说得入情合理,会场里的代表们纷纷点头认可。 “还有,你们劳动服务公司有不少房间都沿着街道,只需把冲大街的墙开一扇门,就能当门面房使用,这些门面房可以对外出租,也可以租给劳司的职工,让她们开食堂、办商店,既可以增加劳司的收入,又可以让部分职工先富起来,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还是那句话——何乐而不为呢?!”说到这里,不光是马华和职工代表,包括任营岩自己也都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另外,我还可以行使一下厂长的权利,把厂里总务科管辖的托儿所、幼儿园、理发室、澡堂子这些可以对厂外收费服务的部门都交给劳司经营,只要你劳司马经理不嫌管着累和苦,这就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你说呢,马经理?”任营岩笑着问马华。 “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苦和累算什么,我马华一辈子就是辛苦劳累的命,再说了,咱也是几十年的老党员了,不是有句老话嘛——要说苦,想想长征两万五;要说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只要劳司职工能富起来,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不过——”马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这样做不是明摆着我们劳司抢了总务科的生财门路,人家能同意吗?” “我也想过这事,不过问题应该不大,第一,大家板着指头数一下,托儿所、幼儿园也好,理发室、澡堂子也罢,这些地方现在使用的职工,有几个不是劳司的人呢?”任营岩说的这种情况,在国企中普遍存在,由于这些地方都是后勤服务部门,工资低,一般正式工不屑于在这里上班,所以这里的工作人员大都是家属工或集体制劳司的职工。“以前总务科把管理这些部门视为自己的包袱,觉得不是自己的人不好管,现在给他们卸了包袱,了了他们的心愿,他们要领你马经理的这个人情;第二,这些部门以后对社会收费服务,如果还继续由大厂来管,名不正言不顺,工商行政这一关也过不了,弄不好就会给这些地方贴封条,罚税款,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我们可不干;第三,我刚才说了,我还可以行使一下厂长的权利嘛,我也相信总务科的同志们会以大局为重,至少会同情劳司职工这一弱势群体,不与她们争利的。你说是这样吗?总务科的张孝悌科长。”任营岩顺势就把这个皮球踢给了张孝悌,逼着他接招。 张孝悌到也是很豁达,马上表态说:“任厂长考虑得周到,大厂总务科再管这些事确实不合适,交给劳司最好,省很多麻烦;车有车路、马有马路,马经理放心,这些生财的门路交给你们后,我们总务科也不会活人被尿憋死,肯定还会找到其它的生财门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那我就放心了。”马华高兴地说。 “马经理放心了,我可是还有一点不放心。”任营岩一句话,又把马华说愣了。 “这些地方一旦对对社会收费服务,服务质量就必须大大提高,否则就没有吸引力;就拿幼儿园来说吧,现在我们厂的幼儿园,阿姨们只管孩子们的吃喝拉撒睡,少了学龄前教育这一块;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家长把孩子都看得非常重,尤其是孩子们的学龄前教育,而和公办的幼儿园相比,这是我们厂办幼儿园的弱项,甚至是没有的内容,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这也是我不放心的地方。所以马经理,你们一旦接手了幼儿园,马上需要在厂内或社会上招聘几位幼教老师,把孩子们学龄前教育的工作抓起来,切切实实地做好,这不光是为了增加幼儿园对社会的吸引力,更重要的,这是对职工负责,对家长负责,对我们的下一代负责,千万含糊不得呀!” 第三十三章 唯才是举 第三十三章唯才是举 谈完劳动服务公司事情后,任营岩有意识地把代表们的注意力引向了党委系统;因为他明白,精简机构、裁减冗员、中层干部调整将会是下一步整改工作中不可回避的问题,同时也是难度最大的问题;而就目前而言,其中的很多工作内容,都和党委系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没有党委系统各部门的理解和配合,工作难度将会不言而喻。于是他很策略地点名让党办主任赵竟仁发言:“上面不少代表谈了他们所在部门的问题,我注意到已经发言的同志都是行政和生产、经营方面的代表,下面我们是不是该请党委系统的代表谈谈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党办赵主任,你是党委系统的召集人,就先请你带个头吧?来,大家鼓掌欢迎赵主任讲话。”说完,任营岩带头鼓起掌来。会场上的代表们不管心里对赵竟仁有何看法,看到任营岩带头鼓掌,也都附和着鼓起掌来。 “既然任厂长点了我的名,我就说几句吧,不过我事先没有准备,说错了请任厂长和代表们不要见怪。”要说赵竟仁事先没有准备那是假的,这个人处事非常圆滑,什么时候说话都会给自己留下后路。这次也是这样,他夹在王忠和任营岩之间,既要表示自己忠于王忠的意图,又要揣摩任营岩的想法,所以他说出的话,都是事先想好的,基本格调就是模棱两可:“作为我个人,没有什么独特的想法,我要说的,是分组讨论时大家的看法和说法;我先说第一个问题:我们组的代表提出了一个用人标准问题,大家的看法不一致,有的说要坚持德才兼备,有的说要唯才是举,我想听听任厂长是什么意见,赞成那个标准?”赵竟仁之所以把用人标准作为第一个问题来提,也有他的目的:这是个两难问题:如果赞成唯才是举,就和党内一直强调的德才兼备标准有抵触;如果赞成德才兼备标准,可这种干部的培养需要长期的过程,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这么合适的人,等你辛辛苦苦地找到,黄瓜菜早凉了;所以赵竟仁的小九九就是,我先用这个两难问题考考你任营岩的水平,如果你能圆满回答,我后面的问题就往你心上说,好显得我也有水平,如果烤焦了你,后面的问题我会一个比一个叼,看你怎么招架,而且仍能显示我的水平高。 “赵主任提出的用人标准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也是我们下一步整改工作回避不了的问题;正如毛主席同志所说的,‘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我们现在确定的政治路线就是扭亏增盈,不说干部问题,这个政治路线就落实不下去!”任营岩首先肯定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和不可回避性,然后接着说:“关于这个问题,我谈两点看法:第一点,有同志提出唯才是举的用人标准,我要和大家聊聊这个唯才是举的用人标准是在什么样的历史背景下提出来的。在中国历史上,最早提出唯才是举用人标准并且把这个标准坚决实施的人,是三国时期的曹操,曹操当时为什么要提出这个唯才是举的用人标准呢?因为东汉末年,外戚、宦官交替把持朝政,他们实行的是任人唯亲的用人政策,结果是朝廷上党争迭起,宫廷政变不断,最后导致经济萧条、老百姓不得安生,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在镇压农民起义的过程中,豪强地主乘机结党营私,拥兵割据,各霸一方,互相混战厮杀;曹操出身在一个低级宦官之家,他希望自己能够结束这种军阀割据的局面,重新建立一个统一的政权,但是他既不是袁绍、袁术兄弟那样的大贵族,又不是刘备那样的汉室宗亲,他想得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招揽英才,为己所用,所以他针对当时任人唯亲的用人政策,提出了一个唯才是举的方法,很快在自己周围聚集了一大批文武人才,形成自己猛将如云、谋臣似雨的格局,像曹操手下的第一谋士郭嘉,是他从袁术那里挖的墙角,郭嘉虽然生活上很不检点,仍受曹操信任重用;力敌千军的典韦也是曹操从张邈那里挖来的;大将于禁和乐进是曹操从普通士兵破格提拔,大将张辽和徐晃是从战俘中招降,就连曹操的铁杆部队青州兵也是从黄巾军的俘虏改编而来;正因为曹操能够这样不拘一格重用人才,才能够最后平定群雄争霸的割据局面,完成了北方的统一。”讲到这里,任营岩余味未尽,又进一步发挥:“如果是太平盛世,天下大治,对人才可以慢慢寻求、慢慢培养,找到一个是一个,然而曹操所处的是非常时刻,他要做的又是平定天下的非常之事,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他仍旧是四平八稳、求全责备,按部就班,不启用和重奖有才之人,他能平定群雄争霸的割据局面,完成北方的统一吗?显然不能!——这是我要讲的第一点意见。”三国的故事,绝大部分人都是从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看到的,除了知道曹操是个奸雄外,很少有人会站在历史的角度去分析和评价曹操的历史功过,所以任营岩的这番话,还真让会场上的代表们耳目一新,同时也听得津津有味。 “下面我讲第二点意见:什么是德才兼备中的‘德’。”任营岩继续说:“我们还是以曹操为例,在中国的文学著作或者是戏剧舞台上,曹操都是个白脸奸臣;所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就是说曹操生在乱世,注定只能是个奸雄;但是曹操这个形象只是文学形象,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文学形象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曹操姓曹而不姓刘,不是刘汉王室的后代,这在中国古代正统的文学家、史学家看来,曹氏要夺刘氏的天下,就是无德,就是大逆不道!在这些正统的文学家、史学家眼里,汉刘氏的后代再腐朽、再无能,即使把天下搞的再乱、再苦,仍然是正宗;其他姓的人你就是再能干,再先进,再会治理国家,要想夺刘家天下,也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么历史上的曹操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呢?鲁迅先生有这么一句评价,‘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鲁迅先生为什么或有这样的评价呢?这要从当时的历史背景来分析了:刚才我们提到,东汉末年的时候,,外戚、宦官交替把持朝政,朝廷上党争迭起,宫廷政变不断,最后导致经济萧条、老百姓不得安生,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在镇压农民起义的过程中,豪强地主乘机结党营私,拥兵割据,各霸一方,互相混战厮杀,整个中国北方,到处都是战场,曹操当时作了一首诗叫蒿里行,其中有几句真实描写了当时老百姓的惨状,这几句是是这样写的:‘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一百个人里顶多只有一个人活着,死去的人已经没有人去为他们下葬了,他们的白骨只能漫山遍野地暴露在地面上,由这种惨状,可以想象当时的社会经济遭到了多么严重的破坏,老百姓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很显然,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人们是多么希望结束混乱,恢复正常的平静生活,这种愿望,成了千千万万老百姓的心声;谁能满足人们的这种心愿,结束混乱局面,谁就是真正的英雄,曹操正是顺应了历史潮流的发展,挺身而出,平定了各方割据势力,统一了北方,让人们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也正因为如此,鲁迅先生才称赞‘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中国的史学界有这么一种观点:评价一个历史人物,主要要看他是否能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推动历史的发展,是否能顺应民心民意,造福于天下的百姓;能够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推动历史的发展,能够顺应民心民意,造福于天下百姓的,就是志士明君,与其相反的,就是乱臣、贼子、昏君。所以,我们评价这些历史人物有没有‘德’,不能仅仅局限于他是否温良恭俭让,也不能仅仅局限于他是否仁义礼智信,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他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顺应历史潮流、推动历史发展的,就是有德,而且是大德;逆历史潮流而动,阻碍历史发展的,就是缺德,甚至是无德!”任营岩在子弟学校当老师的时候,曾经带过历史课,尤其是在特殊年代刚刚结束、提倡思想大解放的的热潮中,关注过‘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群众创造历史’的大讨论,所以谈起这些历史问题,他有板有眼、滔滔不绝,甚至是语出惊人:“人们常以三千佳丽来评价唐玄宗李隆基的淫逸腐朽,常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来形容魏王曹玄德的奸诈狠毒,常以修运河游江南来批评隋炀帝杨广的骄奢跋扈;殊不知大唐的中兴正是在唐玄宗李隆基的手中完成,东汉末年的动乱正是在魏王曹玄德的手中平定,隋朝修建的大运河直到现在仍然在中国南北方的水陆交通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说到这里,任营岩话锋一转,联系起纸厂的的实际:“我今天之所以花这么多的时间给大家讲历史,就是为了让代表同志们认识到,现在扭亏增盈就是我们厂最紧要的大局,也是全厂上下的民心民意,谁能为这个大局着想,愿为这个大局出力,就是顺潮流、合民意,就是有德;谁还是只顾自己的既得利益、只为自己或小团体着想,谁就是不顾这个大局,逆潮流、逆民意!各位代表,刚才赵竟仁主任问我用人标准,这就是我的用人标准,总结起来八个字:唯才是举,兼有大德!”任营岩说完这八个字,便停了下来,会场里的代表们却还在回味着含义;几秒钟后,赵竟仁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随后,掌声此伏彼起,接连不断,并且越来越热烈。 第三十四章 禹汤罪己 第三十四章禹汤罪己 对于代表们这次的掌声,任营岩听着特别的舒坦,因为他明白,多年以来,群众给领导的掌声,绝大部分都是礼貌性的,只是一种形式;而这次不同,这次的掌声,是大家悟出他讲话的深意后发自内心的赞同!作为一个领导者,能和群众心灵相通,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欣慰呢?这恐怕是多年来无数领导久违的感觉了!然而任营岩并没有过久地沉浸在这种欣慰之中,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到自我享受的时候,代表们还有许多问题等着他去分析和解决;于是任营岩在掌声还没有停息的时候就抬高声音说:“谢谢地表们的理解和支持!下面我们继续对话交流,请赵竟仁主任提第二个问题。” 看到自己提的第一个两难问题,被任营岩引经据典、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而且化解的过程中又显示出丰富的历史知识和高屋建瓴般的真知灼见,赵竟仁从内心里被折服了;他知道自己根本与任营岩不在一个档次,只有顺服他,自己今后在纸厂才能有好的出路,所以后面的问题就往任营岩的心上说了:“任厂长刚才说的‘唯才是举,兼有大德’这八个字太精彩了!我也用八个字形容我的感受:如雷贯耳、振聋发聩!我搞党务工作多年,管理干部多年,怎么就悟不出‘唯才是举,兼有大德’这个用人标准呢?真是自叹不如啊-------” 赵竟仁还想继续说一些溢美之辞,但是被任营岩打断了:“赵主任,说正题吧,代表们都等着你呢!” 要说赵竟仁这个人的脸皮厚,还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即使话被被任营岩打断,他一点儿也不尴尬,而是顺着任营岩的话继续奉承:“好、好,我就听任厂长的话说正题,其实我也急着想听听任厂长对下面这些问题的高见呢: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们组有代表提出应该在全厂实行领导干部扭亏增盈责任制,我个人意见认为这个建议很有价值,应该推广,任厂长肯定也有自己的高见,是不是讲出来让我们聆听一下呢?” “赵主任说这个问题时话有保留,”任营岩看着赵竟仁说,这还真把赵竟仁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不过听了任营岩下面的话,他才放下心来。“我想赵主任是要给我留个面子,其实这个面子不留也罢,留了反倒不好,还是由我说吧,代表们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从厂长到副厂长再到中层干部,一律实行扭亏增盈责任制,给他们每个人、每个部门定出具体的扭亏增盈量化指标,那个领导、哪个部门完成不了,扣他们的工资奖金,严重失职的,该免职的免职,该撤职的撤职;如果在认定期内全厂完不成扭亏增盈目标,厂长本人也应该引咎辞职!我说的对吗?赵主任。”任营岩从当学生时,博闻强记就是他的擅长,再加上他看会议记录的时候,对这段话非常欣赏,所以看过后几乎一字不落地记住了。 “对、对,原话就是这样说的。”赵竟仁再一次吃惊了。 “这个建议非常好!尤其是‘在认定期内全厂完不成扭亏增盈目标,厂长本人也应该引咎辞职’这句话,地地道道的是真知灼见!为什么这样说呢?我再给大家讲段历史故事,这段历史故事的名字叫‘禹汤罪己’。这个禹、汤指的是那两个人呢?禹就是那个为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这个名字大家都很熟悉;另一个汤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多了,他是商朝的建国者,史称商汤,这两个人都是中国历史上有作为的明君;据历史记载:大禹登上王位之后,有一次看见犯罪的人,就伤心地哭了起来,他的大臣问他为什么哭,大禹说:‘尧和舜的时候,老百姓都是把尧舜的想法、做法作为自己的想法、做法,而现在我做国君,老百姓却是谁想怎么想就怎么想,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结果就出现这样犯罪的人,想到这里,我很惭愧,所以流下悔恨自己的眼泪。’生活在原始社会末期的大禹见民心涣散,深感内疚,认为自己没有当好这个首领,于是便这样自责自己。商灭夏后,商汤布告天下,安抚民心,史称汤诰。汤在这个布告中深刻地检讨了自己的过错,他说:‘我犯了很多错误,不敢原谅自己,下面人做错的事情,责任都在我身上,是我没有领导好他们;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的原因,大家千万不要怪罪下面的人。’”讲完这个故事,任营岩继续发挥说:“大禹和商汤之所以能成为中国历史上有作为的明君,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他们两人都能够严以责己、宽以待人,勇以承担责任;所以我们说,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单位,只有它的领导人勇以承担责任,这个国家才能富强,这个单位才能搞好!联想到我厂的扭亏增盈工作,也只有我这个厂长和大家一起承担起责任,并且承担更大、更重要的责任,我们扭亏增盈才有希望,才有干头!我曾经给有些中干说过,把什么事情都推给厂长,还要你们这些中干干什么?同样,我也要给自己说一声,如果不能勇以承担扭亏增盈的责任,还要你这个厂长干什么?!我也不妨给大家透漏一下,我来厂里当厂长之前,曾经主动给市、局领导立下军令状,如果三年内扭不了亏,我任营岩百分之百引咎辞职!今天,我也在职工代表大会上向全体代表郑重地立下军令状,三年内纸厂扭不了亏,我任营岩引咎辞职,卷铺盖卷滚蛋!”任营岩的军令状,不啻是平地惊雷,让会场上的人感到震惊,使赵林、张达纯、齐昊元这些愿意追随他做事的人对他刮目相看,也使王忠、莫怀诚、黄智、周和这些常年混迹于官场的人大惑不解:任营岩是不是疯了,怎麽能拿着自己的官帽、前途开这种玩笑!他们的这种不解其实说起来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多年来官场上的潜规则就是——官员只要明哲保身不犯大错,就能保住官位,就像王忠、莫怀诚、黄智、周和他们,厂子在他们的手中严重亏损,他们书记、总工、副厂长照当不误;只要保住官位,以后说不定就有升迁的机会,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地混到退休;没有几个做官的会把辞职的话挂在嘴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任营岩不是不懂这些潜规则,他在官场上也不是短时间了,至少在局里工作的那些年,早就把这些事情看透了;但是对他来讲,把事情看透,不等于自己就要把事情做透,如果做透,人生还有何意义?他之所以要立下军令状,就是要背水一战,力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迹。背水一战的故事,发生在楚汉战争时期,汉将韩信率领数万新招募的汉军越过太行山,向东攻打项羽的附属国赵国。赵王和大将陈余集中二十万兵力,占据了太行山以东的咽喉要地井陉口,准备迎战。韩信派两千轻骑,每人带一面汉军旗帜,从小道迂回到赵军大营的后方埋伏,韩信告诫说:“交战时,赵军见我军败逃,一定会倾巢出动追赶我军,你们火速冲进赵军的营垒,拔掉赵军的旗帜,竖起汉军的红旗。”其余汉军吃了些简单干粮后,马上向井陉口进发。到了井陉口,大队渡过挠蔓水,背水列下阵势,高处的赵军远远见了,都笑话韩信不懂兵法,怎么能把将士置于没有退路的死地。天亮后,韩信设置起大将的旗帜和仪仗,率众开出井陉口。陈余率轻骑精锐蜂拥而出,要生擒韩信。韩信假装抛旗弃鼓,逃回河边的阵地。陈余下令赵军全营出击,直逼汉军阵地。汉军因无路可退,个个奋勇争先。双方厮杀半日,赵军无法获胜。这时赵军想要退回营垒,却发现自己大营里全是汉军旗帜,队伍立时大乱。韩信趁势反击,赵军大败,陈余战死,赵王被俘。战后,有人问:“兵法上说,要背山、面水列阵,这次我们背水而战,居然打胜了,这是为什么呢?”韩信说:“兵法上不是也说‘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吗?只是你们没有注意到罢了。”任营岩不但要把自己置于背水一战的绝境,而且他也要让全厂的职工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同志们,我想大家一定都知道背水一战的故事,我们纸厂现在的形势,可以说已经濒临绝境,如果我们现在仍然不能背水一战、扭亏增盈,就只有破产倒闭;如果我们赖以生存的厂子破产倒闭,纸厂每个家庭就都会面临生存的危机;请问在座的各位代表,你们之中有谁愿意看到这种危机的局面出现呢?”“不愿意!”“不愿意!”会场上的代表们群情激奋,纷纷回答。“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么大家就和我一起,同心协力、全心全意、群策群力地打一场扭亏增盈的翻身仗,让我们厂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任营岩的话颇具鼓动力,会场热烈的掌声中传递出职工代表们扭亏增盈的决心和信心。 第三十五章 优胜劣汰 第三十五章优胜劣汰 “关于领导干部扭亏增盈责任制的问题,我的态度和决心想必大家已经听明白了;但是实行领导干部扭亏增盈责任制,需要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尤其是其中的量化指标,需要仔细地研究,这个工作,我建议由党办和厂办一起来做,尽快拿出方案,提交党政联席会研究讨论。”因为考虑到党办是王忠主管的部门,所以任营岩说完后转身问坐在他旁边的王忠:“王书记,你看这样安排合适吗?” 按照总结会议的事先安排,王忠的讲话放在最后,是致闭幕词。会议一开始,王忠完全是把自己当做观众,来看任营岩的表演,但是听着听着,他也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溶入了戏中,尤其是任营岩那些说古道今的精彩、分析问题时的透彻、决策的果断与中肯,也勾起了他曾经有过的豪情。其实王忠二、三十岁的时候,也和这时的任营岩一样,有抱负、有热情、有能力,只是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呆久了以后,才染上了官气、暮气和骄气。 听到任营岩问话时,王忠的思绪正随着任营岩的话意流动,所以他想都没想,马上应道:“合适、合适、非常合适。”反应过来后又补了一句:“赵主任、侯主任,你们两个一定要配合好任厂长,拿出一个成熟的方案,抓紧时间,不得延误!” 赵竟仁、侯乘道没有想到王忠这么快就转变了对任营岩的态度,也连忙附和着说:“请王书记、任厂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那就拜托二位了,写这个方案时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商量,也要多听听王书记的意见。好了,下面请赵主任谈第三个问题吧。”任营岩适可而止地把会议引向下一个话题。 赵竟仁准备提出的第三个问题就是中层干部的去留调整问题,此时的赵竟仁再明白不过:任营岩既然能把‘扭不了亏引咎辞职’的话说给市、局领导,现在又说给全厂职工代表,说明他已经是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了;一个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在中干的去留调整上,肯定手腕不会软弱;与其被动地按他的意思去办事,不如主动地去迎合他的想法。想到这里,赵竟仁严肃认真地说:“我认为,”他不再说是职工代表意见了,而是直接说是他的看法。“我们要实现扭亏增盈,必须要有一支特别能战斗的中干队伍,才能带领各部门的职工去落实扭亏增盈的各项措施,但是现在的问题是:目前我厂的中干队伍工作能力有高有低,思想作风参差不齐,甚至有些中干还有以权谋私的现象,在群众中的影响十分恶劣,”赵竟仁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脸红心跳,其实他自己除了擅长看人说话、看客下菜外,时不时也利用职权谋点私利;这也是我们很多领导干部的可恨之处,他们表面上冠冕堂皇,背地里坏事做尽,唱着马克思主义的高调,干着见不得人的丑事。但是赵竟仁根本不会去考虑别人对他怎么看,他现在要急于表现自己是一个党的好干部的角色,仍然慷慨激昂地说:“这样的中干,怎么能够带领自己部门的职工完成扭亏增盈的重大任务呢?所以我的意见,对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中干坚决免职或调离,对那些不务正业、以权谋私的中干坚决撤职,提拔和重用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充实中干队伍!我强烈希望任厂长能够接受我的这条建议,我们党委系统也一定能够配合任厂长完成中干队伍的调整和充实工作。” 听完赵竟仁第三条建议,王忠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首先想到,你赵竟仁只是个党办主任,怎么能够代表党委系统说话呢?你这不是越权了吗?其次他还想到,中干队伍的调整和充实,是我和任营岩、或者说是党委书记和厂长的事情,这话应该由我来说,你赵竟仁抢先说了,任营岩是新来的厂长,说不说无所谓,大家也不会多想,可是这些话没有首先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对我来讲不是很没有面子的事吗?王忠心里虽然很生赵竟仁的气,但在这种场合,他不能也不会表示对赵竟仁的不满,既然事已至此,只能是亡羊补牢了,所以在任营岩刚准备回答赵竟仁的时候,他抢先说话了:“竟仁同志的这条建议非常好,开职代会前,我就特意找党委系统的几位中干谈过,让他们在职代会上一定要谈谈中干队伍的建设问题;中干队伍是我们的中坚力量,他们担任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任务,中干队伍强,则我们的职工队伍就强,中干队伍弱,则我们的职工队伍就会成为一盘散沙,这是一件不能掉以轻心的事情,必须做好,所以请营岩同志能认真考虑这条建议。”王忠讲的这些话还是有水平的,而且说话时对任营岩和赵竟仁都是以同志相称,即表示了他坚持了党内以同志相称的原则,又显得自己和蔼亲切。 虽然王忠想表现自己的和蔼亲切,但是赵竟仁却如同陷入云里雾里:职代会前你不是明明交代我们,千万不要在职代会上提中干和厂级领导的问题吗?我还清楚地记得,你说这些干部归党委管理,不属厂长的权利范围,提出来就把问题搞复杂了。现在怎么成了你让我们在职代会上一定要谈谈中干队伍的建设问题? 看来天下的变色龙都是这样,当它们遇到危险或麻烦的时候都会用变色来保护自己,赵竟仁迷惑于王忠的变色,他恐怕没有想到,就连他自己,职代会前后身上的颜色也大不相同。 “谢谢王书记的提醒,也谢谢赵竟仁主任提了这么好的一条建议。正如同王书记说的,中干队伍是我们的中坚力量,也正如同赵主任说的,我们要实现扭亏增盈,必须要有一支特别能战斗的中干队伍;但是怎样加强中干队伍的建设,是要有具体的办法的,我的想法有两条:第一,除了个别以权谋私、违法乱纪的人外,我们绝大部分中干还是好同志,他们即使有问题,也只是工作能力和思想认识问题,或者是我们做领导的没有用好他们;所以我想,不管这些中干以前怎样,只要现在一心一意拥护扭亏增盈工作,我们就要给他表现的机会,而不是一棍子打死;第二,职代会结束后,请全厂所有部门的一把手,也就是主持工作的处长、主任、科长,在一周内拿出你们部门扭亏增盈的实施方案,这些方案做好后,直接送到我办公室,由我亲自审核评定其价值;另外,各科室的其他干部,如果你有心做部门的一把手,也不妨可以写一个你自己的方案,来和我谈谈你的想法;我的态度是,不管是谁提的方案,都用方案说话,扭亏增盈实施方案面前人人平等,能者上,劣者下,优胜劣汰,能者为之!这就叫做‘皇帝轮流坐,要到能者家。”任营岩说的这种用人的方法,有点像古代科举制度时的考状元,虽然是一纸试卷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升迁有些绝对化,但是这种方法毕竟是给那些无权无势却有心有为的人提供了难得的机会,总比那些靠宗族势力、裙带关系才能做官的方法进步很多,科学很多。“还有一种情况我也提请大家注意,就是根据扭亏增盈工作的需要,我们在撤并一些科室的同时,还要新增一些部门,具体要增加些什么部门,党政联席会定下后才能公布,现在还处于研究商量阶段;既然是还处于研究商量阶段,我们就欢迎大家开动脑筋,提一些合理化的建议,如果你认为新设什么部门合理,并且有心做新设部门的一把手,也不妨可以写一个你自己的方案,还是那句话:不管是谁提的方案,都用方案说话,方案面前人人平等,能者上,劣者下,优胜劣汰,能者为之!” 听了任营岩说的这种能者上,劣者下,优胜劣汰,能者为之的用人方法,像朱志浩、肖国光、张鸿亮这些年轻有为想做事的人,个个热血沸腾、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提笔写方案,所以他们的掌声回应的特别热烈;而仵瑞芬、刘琦这些屁股上有屎的人不免心里紧张起来,感到自己下台的日子恐怕为期不远了。 第三十六章 见风使舵 第三十六章见风使舵 厂办主任候乘道在王忠当厂长的时候,由于厂办主任与厂长的被领导和领导的直接工作关系,他对王忠基本上是言听计从,唯马首是瞻,王忠也视他为自己人;但是任营岩就任厂长的这几天,他明显感到自己夹在新旧厂长两人之间,很不好做事做人,就拿任营岩上任第一天来说吧,王忠霸道地让他通知任营岩第一时间到书记办公室说事,可任营岩也很强势,根本不予理睬,而是让他转告王忠自己上午有事,约到下午再谈;他一再地把两人的话婉转相告,可这两人谁也不理会他的苦心,反倒是认为他办事不力,尤其是任营岩很严厉地说的那句话——“你是厂长办公室主任,对厂长布置的事情,应该有明确的答复!”一直在他心头缭绕,颇有余悸。分组议论的时候,候乘道明知王忠不让他们在职代会上提干部管理的问题,但是考虑到自己的难处,他还是提出了厂里中层领导干部的管理权限问题;自提过这个问题后,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生怕王忠对他不满,拿小鞋给他穿。但是忐忑归忐忑,候乘道却非常明白,中干的任免大权在谁手里,谁就有对自己的生杀权利,这对自己是至关重要的大事,此时不问清楚,过了这个村,哪还有这个店?何况从这两天会上的情况看,任营岩明显受到职工代表们的拥戴,就连王忠似乎也有配合任营岩的势头,党办主任赵竟仁也在刻意地迎合任营岩,自己再不主动站出来表现一下,恐怕今后任营岩把自己打入另册时,不要说厂办主任这个重要岗位,很有可能连做一个中干都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候乘道举手要求发言。 看到候乘道举手要求发言,任营岩已经猜到了他要讲的内容,因为任营岩在和研究各小组的会议记录时,注意到候乘道谈过两个问题:一个是精简机构、裁减冗员,另一个是中层领导干部的管理权限;对于前一个问题,任营岩认为虽然重要,但是是老生常谈、人人皆知,反倒是后一个问题,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关系到下一步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图和要求,建立一支既忠实于自己、又特别能战斗的中干队伍,只要能建立起这样一支队伍,自己才能有扭亏增盈的胜算。所以,任营岩想鼓励候乘道说出这个话题,而且不能偏题:“下面请侯主任发言,不过我提醒一下侯主任,要求发言的代表很多,我们时间有限,所以请你说的简要一些,捡重要的问题说,像精简机构、裁减冗员这些上面已经涉及到的问题,就不要再重复提了,说点新颖的内容,好吗?” 候乘道虽说是考虑问题一根筋,钻牛角尖,但是人一点也不傻,他一下子就听出了任营岩话里的含义;换句话说,他这个厂办主任这几年没白当,至少是学会了领会和理解厂长的意图:“我明白,任厂长,我只提一个问题。” “那好,请讲吧。”任营岩晓得候乘道知道自己让他说什么了。 既然理解了任营岩的用意,候乘道也就不再顾虑,很直白地说:“我要说的这个问题,就是厂里中层领导干部的任免权限问题,我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呢?原因是这次厂领导班子没有调整前,王书记是书记厂长一肩挑,不存在中层领导干部归书记管还是厂长管的问题,现在不同了,既有书记,又有厂长,我们这些中层干部归谁管,必须得明确,否则就无所适从,左右为难啊!” 令全会场上的人们吃惊的是,候乘道的话刚说完,任营岩还没有开口,党委书记王忠却抢在前面说话了。 对于中层领导干部的管理权,任营岩是势在必得,他已经有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和王忠正面交锋了;但是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庞代市长和组织部张部长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示,把中干的任免权交给了自己,所以当王忠抢在他前头说出一番话,着实让他没有想到这个棘手的问题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因为王忠是这么说的:“侯主任提的这个问题固然重要,但是在我们宏文纸厂,这个问题其实已经不成其为问题了,我可以明确、严肃地向大家讲:厂党委管干部,主要指思想上管,至于行政系统干部的任免管理权,是厂长的事情,作为厂党委书记,我支持任厂长对中干的所有任免决定!现在这个问题明确了,你们再不要无所适从,左右为难了。” 王忠说这番见风使舵的话,虽然很违心,但是也有他的考虑:首先,厂中层领导干部的任免权市、局领导已经明确交给任营岩,如果自己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那就成了握着屎撅打秋千,弄不好摔下来,真会像杨局长说的,再掉链子,恐怕连书记的位子也也保不住了;其次,庞代市长和组织部张部长现在都看好任营岩,他上任后这样强势,肯定是自恃有这样的靠山,自己如果和他明着作对,明摆着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第三,趁着任营岩还不知道市、局领导的决定之前自己抢先说出来,不但在任营岩这里可以捞个顺水人情,而且还可以在职工面前表现自己的开明与豁达;第四,你任营岩现在是如日中天,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夕阳西下的时候,咱们骑驴看唱本——边走边瞧吧。 王忠的话不但使会场上的代表们吃惊,同样让任营岩也感到意外,任营岩怎么也没有想到,王忠会这样干脆、痛快地交出中层领导干部的任免权利;不过任营岩脑子转的很快,很快想到肯定是王忠从上面听到什么消息、或者是哪位上级领导给他施加压力了,否则他的立场态度不可能变化这么大: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促使王忠这么做,总是大好事一件,让这个棘手的问题这么顺利就获得解决。 就在任营岩等着王忠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莫怀诚却插话了:“王书记说的对,行政系统的中干任免权就应该交到厂长手里,不这样做,厂长就不好使用这些干部;另外我还有一点补充,就是不光是行政系统的中干,包括我们这几个副厂级领导的任免权,也应该交到厂长手里,厂长应该有权利挑选自己的副手嘛。”莫怀诚的这些话和王忠一样,也是见风使舵、违心地说出来的;他和王忠一起找的杨局长,庞代市长和组织部张部长的立场都站在任营岩一边且看好任营岩,也是他亲耳听到的,尤其是张部长说的“如果任营岩同志提出副厂级行政领导免、撤职要求,可以照办”这句话,对莫怀诚的震动非同小可;还有局办公室主任马忠那句“不要为了个人的恩怨制造工作上的矛盾,影响了纸厂扭亏增盈的大局”似乎也是冲着自己说的;所以莫怀诚从局里回厂后,联想到自己对任营岩那种不友好的态度和小动作,心里一直很虚,真怕任营岩到局里或市委组织部告自己一状,那自己这个总工的位子就悬了;现在看到王忠已经见风使舵转变了态度,自己就更应该做这个顺水人情了,说不定任营岩一高兴,还真不和自己计较了呢;正因为有这些想法,莫怀诚才会有上面的违心一说。 听了王忠、莫怀诚两人的话,会场上的代表们都坠入云里雾里:这两个人今天怎么了,怎么就这么配合任营岩的工作呢? 不过任营岩听了莫怀诚的话后,完全肯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他们两个不约而同、一唱一和,肯定不会是巧合或者空穴来风,一定是听到了上面领导有什么指示或说法,否则绝不会这么容易就向自己缴械投降;看来自己需要很快到市上把事情问清楚,不能糊里糊涂地听他们一面之词,尤其是干部任免权这样敏感的事情,由不得半点的含糊和感情用事。 想到这里,任营岩冷静地说:“非常感谢王书记、莫总工对我工作的理解和支持,关于行政系统中干的任免权问题,我赞成王书记的意见,但是有一个组织程序必须走,就是需要市委组织部和局党组授权,我会把大家的意见尽快向市委组织部和局党组汇报,我相信市委组织部和局党组一定会采纳大家的意见;另外莫总工说的副厂级领导的任免权问题,不在我们职代会议论的范围,这个权限在市委组织部和局党组,我们工厂作为一级党的基层组织,一定要坚持下级服从上级的组织原则,不能越级行事;不过大家放心,作为厂长,在行政副厂级领导的任免权上,我一定会行使好自己的任免建议权,绝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任营岩的话说的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即坚持了组织原则,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还使职工代表看到了希望。 第三十七章 执迷不悟(一) 第三十七章执迷不悟(一) 三天的职工代表大会圆满结束,任营岩会前所想到的整改措施,在职代会上都体现了出来,其中有些整改措施,还得到了职工代表和秘书组成员的补充和完善,这令任营岩十分兴奋和满意,尤其是职工代表们对这些整改措施的拥戴,使他对下一步整改措施的实施,充满了信心。 人们常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人民群众是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这种历史观确实有它一定的道理,别看太平盛世时老百姓是随着领导者的指挥棒转,但是真正到了振臂一呼、四海皆应的时候,群众的威力就足以扭转乾坤,纵看历史上所有的改朝换代,几乎都伴随着人民的起义、造反!现在的宏文纸厂就是这样,任营岩竖起了扭亏增盈的大旗,振臂一呼,全厂职工立即群起响应,其势之大,无人可以阻挡! 然而任营岩并没有被自己的兴奋和满意冲昏头脑,他清醒地知道,职代会的圆满胜利召开,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要落实职代会上提出的整改措施,路还很长,很崎岖,还有大量的难度也非常大的工作等着自己去做;虎头已经画出,如果虎身虎尾不去仔细用心描绘,就仍然避免不了蛇尾的结果。 任营岩对下一步工作的总体想法是:对职代会上提出的整改措施,能落实的尽快落实,争取在较短的时间内画出眉目,做出成绩;对暂时还不能落实或落实过程费时较长的,像覆铜铂原纸项目,也要拿出一个落实工作的计划,然后凭借成绩和计划找庞代市长,要求解决流动资金问题。 那些整改措施可以尽快落实呢?任营岩首先想到的就是组建队伍,主要就是行政系统中层领导干部的调整和充实;要调整和充实中干队伍,必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而这个突破口,又必须容易撕裂突破,并且能迅速扩大战果。思来想去,任营岩最终选中了劳资处的刘琦和财务科的仵瑞芬,原因是这两个部门一个管人,另一个管钱,都是要害部门,必须要用自己信得过的人;再者这两个人在职工中口碑很差,调整他俩的职位,既顺应民心,又有充分的理由;第三,这两个人都曾经在厂里炙手可热,拿他俩开刀,最有威慑力;第四,任营岩也想到过调整这两个人的岗位难度会很大,他两人在厂里工作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上到党委书记王忠和其他几位副厂级领导,下到不少部门的中干,都和他俩关系密切,牵一发而动全局;然而任营岩又想,职代会刚结束,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现在不调整他们,以后再想调整就更难了。决心下定后,任营岩就开始付诸实施了。 一周之内,任营岩和刘琦两次短兵相接。 第一次是刘琦主动找上门来。要说刘琦这个人,确实是有很多小聪明,自职代会上任营岩让他去整理车间蹲点,尽快拿出一套整理车间计件工资制的试行办法后,他仅到整理车间去了半天,便回办公室整理出一个计件工资制的方案,他来找任营岩,就是来说方案的事。 任营岩仔细看了一遍后,对这个方案很不满意,原因主要是刘琦把简单问题有意复杂化了:整理车间的工作,主要是对纸张逐张检验,所以检验的工人,就叫选纸工,对选纸工实行计件工资,只需测定出她们选出的一张纸的工资含量,乘上所选纸的总量就可以了;再就是对选纸工误选的现象,也就是把不合格的纸张当成合格纸张——这是实行计件工资可以预料到的情况,因为这样可以增加产量,计多酬劳——需要制定出一个扣分的方法;但是刘琦在方案中,除了误选扣分外,又提出很多扣分项目,例如出勤率、工龄长短、劳动表现等等,而且每个扣分项目的扣分系数也不相同。如果按刘琦的方案执行,不光是计算起来十分麻烦,而且人为控制的因素太多,像劳动表现这样的标准,全由领导说了算数,说你好你就好不好也好,说你坏你就坏不坏也坏;这样的话,时间一长,计件工资制就会逐渐走样,失去了它按劳取酬的本质意义。 刘琦之所以这样做,有他私心的考虑:第一,计件工资的方法越复杂,劳资处控制的可能性就越大,而掌控工资的大权,其中的甜头刘琦是深有体会的,其实他方案中也是这样写的,“考虑到计件工资的复杂性,考核计算的部门应该由厂劳资处负责”;第二,这样做可以投车间领导所好,因为车间领导也希望在工资的分配过程中能起到左右局势的作用,这也和社会上人们常说的‘人治与法制’一样,就是人人都说法治好,人情关系离不了。 任营岩一眼就看出了刘琦的用意,但是因为他已经决定调整刘琦劳资处处长的位置了,所以他没有对刘琦说他对方案的看法和修改意见,只是礼节性地说:“辛苦刘处长了,这个方案先放在我这里,我还需要仔细地研究一下。” 刘琦莫测任营岩的高深,不愿意就此离去,于是就跟任营岩套起了近乎:“任厂长,你到局里的这几年进步真大,我都刮目相看了。” “要说进步嘛,有那么一点,不过都是组织领导的培养嘛。你这些年在厂里我听说也是如鱼得水啊。”任营岩话说的模棱两可。 “任厂长,你可不要听有些人乱说,我这几年做劳资处处长,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日子很不好过,厂子效益一直不好,这两年又严重亏损,职工收入低,牢骚一大堆,一发工资就在劳资处骂街,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刘琦委屈地说。 “也难为你们劳资处了,不过刘处长,既然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就没想到过换个岗位吗?”任营岩借坡下驴,试探地问刘琦。 一听这话,刘琦脑子里的那根玄立刻就绷紧了:“没有想过,也不想换岗位,再难的工作,总得有人做嘛。”刘琦赶紧表态说。 “职代会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代表们对机构精简和中干调整的呼声很高,劳资处和组织科的合并看来也是势在必行,你还是有些思想准备为好。”任营岩暗示刘琦。 “人事科只管干部,没有多少纯技术含量,而我们劳资处就不一样了,既有工人人事方面的管理,又有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全厂所有职工的工资管理,所以说即使两个部门合并,人事科的齐科长一时半会儿学不会管理工资,这一点我不说你任厂长心里也应该清楚。”刘琦又把在职代会分组议论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刘处长说的话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组织上使用干部,会不会干不是唯一的标准,就说你眼前的我吧,不是学造纸的,更不是造纸专家,组织上把我派到纸厂当厂长,是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嘛,你说对不对?”任营岩反问刘琦。 “这、这------”刘琦觉得说对还是不对都不合适,一时无言以对。 “这样吧,今天我们俩就不深谈这件事情了,你回去后再好好想一下,过几天我们再谈吧。”任营岩想再给刘琦一点考虑的时间,于是主动结束了这次谈话。 第三十八章 执迷不悟(二) 第三十八章执迷不悟(二) 从任营岩的办公室出来后,刘琦感到问题很严重,从任营岩谈话的内容和语气看,这次中干队伍的调整,他肯定是要拿我开到了;怎么办呢?刘琦首先想到了王忠,作为党委书记,如果王忠能出面保自己,谅他任营岩也不能不给党委书记面子。想到这里,刘琦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找王忠了。 此时王忠正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喝茶一边想心事,他在揣摩任营岩下一手棋会怎么走:既然职代会上我已经明确了中干的任免权在厂长,他肯定会用足这个权力,只是他会免谁,又会任用谁呢?王忠把厂行政系统的中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最有可能撤免的就是刘琦和仵瑞芬了:因为刘琦在职工中的口碑很差,是一个不见好处不办事的人;而仵瑞芬呢,自从财务科发生小金库账本被盗的事情后,职工就怀疑是她监守自盗,毁灭证据——其实王忠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是仵瑞芬指使人干的,只不过证据毁灭了对自己也有利,所以王忠在这件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去认真追查,使破案的事情不了了之;案子虽然没破,但仵瑞芬名声却是一败涂地、臭不可闻。 刘琦见到王忠后,就把任营岩与他谈话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最后恳求道:“王书记,我鞍前马后跟着你这么多年了,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从心里想,王忠还是愿意保住刘琦劳资处处长的职位的,至少刘琦在这个职位上,自己办点人员调进调出的私事很方便,况且刘琦以前也给自己办过不少这样的事,现在如果卸磨杀驴,也会让手下跟自己干事的人心凉;但是王忠目前也不愿意和任营岩发生正面冲突,让市局领导指责自己不配合任营岩工作;还有一点就是,你刘琦给人办事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求我办事,多少也得出点血吧。正因为这样想,所以刘琦着急他不急,而是慢条斯理地说:“我说刘琦呀,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任营岩并没有说要把你一橹到底嘛,他说换个岗位,那你就换个岗位呗,这有什么呢,到那不都是工作嘛。” 看到王忠打官腔,刘琦更着急了:“王书记呀,事情不是这样简单,你想一下,全厂上下有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人,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真把我劳资处长免了,我脸上不光彩,你的脸面也挂不住啊!”刘琦这样说,明显是在挑拨王忠和任营岩的关系,可这话也击中了王忠的软肋。 “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他任营岩真要一意孤行,我们也得有应对的策略,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他!”王忠生气地说。 “有王书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刘琦的脸色由阴转晴。 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王忠一看来电显示,是颜老板的号码,想着一定是是谈儿子安排工作的事,他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便对刘琦说:“你先回去吧,晚上我俩再谈。” 刘琦也很知趣,马上回答:“好,晚上七点,得胜火锅店,不见不散。” 果不其然,颜老板电话上说的就是王忠小儿子工作的事,说是安排好了,让小三明天就来印刷厂上班。 王忠说完感谢的客套话后,想着刘琦晚上约得有饭局,便对颜老板说:“晚上七点,得胜火锅店,我设宴答谢,不见不散。”心里想,反正有刘琦出钱喝酒,我刚好借花献佛,这样的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晚上六点半,刘琦就早早来到得胜火锅店,来之前还从家里的柜子里挑了四瓶红西凤酒和三条带过滤嘴的猴王烟,准备送给王忠,红西凤酒和带过滤嘴的猴王烟在当时都算得上是稀罕的东西,要凭批条才能买得到的高档礼品;当然了,这些东西也不是刘琦自己花钱买的,全部是别人求他办事时收的人情。 得胜火锅店就在宏文路上,是凤凰岭市最大的一家火锅店,四川人开的,这家火锅店的特色,就是火锅底料中掺有大烟壳磨成的细粉,爽口的麻辣味中还透着一股芳香,让食客们回味无穷、留恋往返,生意特别兴隆。王忠、颜老板、刘琦都是这里的常客。 刘琦要了平时长要的豪华芙蓉包间,按照王忠的喜好,点了不少菜,尤其是王忠特别爱吃的牛筋、黑百叶、午餐肉、魔芋等,还点了双份。点完菜后,刘琦把带来的四瓶酒、三条烟全部摆在桌上,然后让服务员打开了一瓶酒和一条烟,自己从中抽出一根烟点上,一边吸一边等王忠。此时刘琦还不知道王忠也约了颜老板,那么两人吃饭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的烟酒都摆上桌呢?其实这也是刘琦送礼的高明之处:硬当礼送怕对方不好意思接受,说是喝剩下的、吸不完的打包回去大家都好下台。 七点差五分,颜老板先到了,他也是轻辄熟路,一进得胜火锅店就直奔豪华芙蓉包间。 见颜老板推门进来,刘琦有点意外,心想约的王忠谈事,多了个颜老板,说话就不方便了。 颜老板看王忠不在,以为自己走错门了,也有点尴尬。 好在他们两个也是熟人,正寒暄时,王忠推门进来了。 “王书记好!”刘琦和颜老板同时站起来跟王忠打招呼。 “你们来的挺早啊,都坐下吧,现在是下班时间,大家就不要拘束了,都是朋友嘛。”王忠很随和地说。 听王忠这么说,刘琦明白了,颜老板是王忠请来的客人。 颜老板也明白了,王忠说的设宴答谢自己,原来是刘琦买单。 不过刘琦、颜老板都是场面上的人,想归想,表面上仍然是一团和气、满面堆笑。 人到齐后,刘琦就吩咐服务员上菜,然后自己先给王忠斟满酒,然后又给颜老板杯子倒满,最后给自己倒了多半杯。 颜老板不愿意了:“刘处长,饭七茶八酒要满,我俩的酒杯都满了,你自己只倒半杯,不够意思吧?” 刘琦也是有些酒量的,只是考虑到要在酒桌上说事,怕喝高了误了正事,所以推辞说:“颜老板和王书记都是海量,我甘拜下风,讨饶了。” “不行不行,哪有这个道理,酒杯面前人人平等嘛,不许搞特殊化!”颜老板生意场上混久了,劝酒的本事一套又一套。 王忠虽然看破了刘琦的心思,但是在酒桌上他是一个不尽兴绝不言归的人,这时也劝刘琦:“老刘啊,颜老板也不是外人,你放心喝吧,误不了你的事的。”王忠也清楚,刘琦的酒量绝不是半杯的水平。 “既然王书记这么说,我就放开喝了,不过王书记,你能不能让我喝杯放心酒呢?”刘琦很聪明地提出先说事后喝酒的办法。 其实王忠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的烟和酒,心里想刘琦这个人还是很懂事的,就有了帮他忙的打算,见刘琦说要喝放心酒,于是说道:“不就是那件事嘛,我给你支个招:中干任免,都要提交党政联席会研究通过,参加会议的就那么几个人,只要你礼数到了,还愁没有人帮你投反对票吗?” 颜老板不清楚他俩个人在说什么事,刘琦却是恍然大悟:只要党政联席会上多数人反对,任营岩要免自己的处长职务,就没有那么容易。 听了王忠的高招,刘琦有些放心了,他续满自己的酒杯,举到王忠面前,感激地说:“谢谢王书记,这第一杯酒,应该敬你给我指点迷津,我先干为敬!”说罢,刘琦仰起脸一饮而尽。 这场酒三个人喝得天昏地暗,四瓶红西风,三瓶都见了底。离开火锅店时,王忠把剩下的那瓶酒和一条猴王烟给了颜老板,算是借花献佛,表示了对颜老板安排自己儿子工作的谢意,剩下的那一条多烟,就自己打包了。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事者迷,如果刘琦一开始就接受任营岩给他换个中干职位的想法,或许他还能保住自己的面子,也有条退路;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活动能力,低估了任营岩强硬做派,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不愿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最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由一名中干变成编外人员,落入待岗队伍,从此一蹶不振,成了纸厂职工茶余饭后的笑料,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三十九章 执迷不悟(三) 第三十九章执迷不悟(三) 按王忠支的高招,刘琦第二天就开始行动了。这天晚上,他又请莫怀诚吃火锅,莫怀诚欣然赴约,酒桌上二人聊得很投机,不外乎都是一些对任营岩不满的话题,临分手时,莫怀诚痛快地答应给刘琦帮忙,并把一瓶红西风和一条猴王烟打了包。 第三天晚上,刘琦原本想请黄智吃饭,可是黄智在官场上呆了多年,也清楚刘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到现在纸厂是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借口有事,婉言谢绝了。 没请到黄智,刘琦又约了周和和李健。周和虽然也想到刘琦肯定是有事相求,但自己在劳资处工作时,刘琦是副处长是自己的直接领导,碍于这个面子,不好拒绝,也就勉强答应了;李健是刚当上副厂长,自我感觉挺好,认为下面的人请自己吃饭是瞧得起自己,所以也没往深处想便答应了刘琦。 酒过三巡,当刘琦提出请他俩帮自己保住劳资处处长的位子时,周和虽然有些为难,还是说了让刘琦宽心的话:“我在劳资处呆过几年,知道劳资处工作技术性很强,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能干这个处长,任厂长是个明白人,肯定知道这个道理,你就放心好了;党政联席会上,我会表达这层意思,这也是为厂里着想嘛。” 李健官场经验不足,见周和这么说,也就随声附和道:“周副厂长说的有道理,中干调整,也得从实际出发,任厂长不是也在职代会上说了嘛,这次中干队伍充实调整,要能者上,劣者下,优胜劣汰,能者为之,你刘处长是大家公认的能人,完全没有必要为这件事情担心。” 刘琦清楚能让这两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他俩不可能像莫怀诚那样,因为对任营岩有成见,就明确地站在自己一边,只要他俩在党政联席会上能表达这种意见,自己这顿饭就算是没有白花钱。 吃完饭后,刘琦又故伎重演,让他俩一人打包了一条烟、一瓶酒,周和和李健推辞了一下,最后也都接受了。 第四天晚上,刘琦带了烟酒,直接去了侯乘道家。刘琦想得很周到,侯乘道是厂办主任,虽然不是厂级领导,在党政联席会上没有表决权,但是厂办主任为党政联席会做记录,是个不能忽略的重要角色,这个角色不仅仅是知情者,而且关键时刻,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中国古代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个强盗,大白天公然入门抢劫,被逮送官府,按当时刑律,入门抢劫得判死刑;强盗的家人不惜重金,聘得一个高明的律师为他辩护,律师借来案卷细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他偷偷在状纸“某盗大门而入,白昼行劫”一语中的“大”字上加上了一点,变成了“犬”字,这样入大门抢劫就变成了钻狗洞偷窃了,罪名马上变轻;开庭时,知县根据状纸宣判该盗斩首,律师却根据自己作过改动的状纸出庭辩护,以为该盗只是小偷而已,不得判以死罪,知县仔细查看状纸,罪名写得明明白白,就只得从轻发落了。这个故事虽然只是个笑话,但是它也说明一个道理:切不可小看那些舞文弄墨的人。 刘琦马不停蹄地与这几个能参加党政联席会议的人接触过后,心里有了底气,没等任营岩找他谈话,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了。 任营岩也没有与刘琦兜圈子,刘琦进他办公室后任营岩第一句话就直截了当:“考虑好了吗?刘处长。” “我经过再三考虑,认为我还是做劳资处处长合适。”刘琦因为有了底气,态度也很强硬。 “能不能做劳资处处长,是组织考虑的事情,你的个人意见,只能作参考。”看到刘琦态度强硬,任营岩丝毫也不客气。 “如果我的意见是正确的,难道组织上也不采纳吗?”刘琦针锋相对地问。 “你说你的意见是正确的,何以见得呢?”任营岩反问。 “你任厂长可以在厂里打听一下,除了我刘琦,纸厂还有那个人敢说劳资处的业务有我熟,不是我吹牛,纸厂几千人,你随便说出一个,我都能报出他基本工资是多少。”刘琦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他确实有这个能耐。 “做了这么多年劳资工作,如果这点基本功都没有,那不是白干了吗?而且我前几天已经给你说过,组织上使用干部,会不会干不是唯一的标准,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任营岩想,你说自己记性好,我偏不买你这个帐。 “还有什么标准?你不是讲过唯才是举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了?”刘琦气愤地说。 “没有变!如果你认为变了,那是你自己曲解了唯才是举的含义。这里说的‘才’,一方面说的是一个人本身具备的能力,另一方面更重要,是说这个人能不能把自己的能力用到该用的地方去,如果他用错了地方,那他的才就不是才了,而是成了害!”任营岩的话,开始变得严厉。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就是劳资处的害群之马了?”刘琦急了,口不择言。 “我刚到厂里没几天,还下不了这个结论,不过客观地讲,到我这里告你刘琦状的人,也不在少数。”任营岩准备把事情摊开说。 “他们都告我什么状了?”刘琦气急败坏地问。 “以权谋私!”任营岩回答的直截了当。 “这是诬蔑!”刘琦心里虽然很虚,但口上断然否定。 “你先冷静一下,”任营岩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金丝猴烟,抽出一根递给刘琦,“先抽根烟吧。” “我不习惯抽这种不带过滤嘴的金丝猴,抽着太冲。”刘琦接过烟放在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猴王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一口后徐徐吐出几个烟圈,似乎是要把心里的憋屈散发出去:“说我以权谋私,总的有证据吧?” “看你抽烟的架势,烟瘾不小吧?”任营岩没有正面回答刘琦的问话,显得不经意地问了他一句。其实任营岩看到刘琦抽的是猴王烟,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抽烟抽了快二十年了,烟瘾当然少不了,不过我多少控制一些,一包烟就是抽两天吧。”刘琦回答说。 “咱俩差不多,我是三天抽一包烟;一包金丝猴烟两块七,一月下来买烟就得三十块钱,占我工资的七分之一。”任营岩开始往正题上说了。 刘琦突然反应过来,任营岩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话已经说了出去,想收回来是没有可能了。 果不其然,任营岩接下来的话,就不是闲聊天了:“你一天抽半包猴王烟,这种烟一盒五块,一个月下来就得七十多块钱,据我所知,你的工资只有我的一半,也就是说,我用工资的七分之一用来抽烟,你用工资的十分之七用来抽烟,这帐算的没错吧?”任营岩不动声色地问刘琦。 刘琦后悔自己中了任营岩的圈套,到这时也只能强词夺理了:“这账对别人可以这样算,对我不能这样算。” “为什么?”任营岩问。 “我在烟厂有朋友,买的都是他们厂处理的残次品烟,很便宜。”刘琦辩道。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很熟悉:烟厂的残次品,用来给职工搞福利,是很便宜,就像你抽的猴王烟,五块钱二百支;不过据我所知,他们的残次品烟是二百支一包,是用防潮纸包的大四方包,不是你抽的这种一盒一盒的小包装,我说的没错吧?”任营岩戳穿了刘琦的谎言。 刘琦无语了。 “好了,烟我们就说到这里,下面我还要说说你老婆孩子的事。”任营岩没容刘琦接话,又换了另一个话题:“有人给我反映,说你用了厂里三个农转非指标,把老婆孩子的户口都办到城里来了,这是事实吧?” “是事实,但是别人的家属能农转非,我为什么就不能呢?再说了,市上这三个农转非指标,是戴帽下给我刘琦的,有人到你那里告我的状,那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挣到指标,嫉妒我!”刘琦不以为然地说。 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当时城市的几乎每一个单位,都有不少单身职工,他们和妻子儿女长期城市、农村两地分居,成为一种很不人道的现象。国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每年都会下达一些农村户口转城市户口的指标,分给各单位;分给单位的指标,一般由单位自己决定照顾哪些人,像刘琦这样能争取到戴帽下达的,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因为要争取到一个戴帽下达的指标,就不知道要动用厂内厂外多少关系,送出多少人情厚礼,更何况是一次拿到三个指标呢?!刘琦如果没有大量的黑色、灰色收入,光靠那么点工资,也绝对没有这个能力。 “纸厂几百个单身职工,年龄比你大的、资历比你长的、困难比你多的不在少数,为什么他们家属的农转非问题就解决不了,你一次性就全部解决了?”任营岩语气近乎质问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谁让他们没这个本事呢!谁有本事,谁也去市上活动指标嘛。”刘琦铁了心要和任营岩硬碰硬了。 看到刘琦竟然这样执迷不悟、自负顽固,任营岩用讽刺地口吻说:“你的能力确实很强啊,女儿进城才两年,还不到十五岁,就内招到部队当兵了,你真行啊!” “有本事的人干什么事都有水平,我刘琦就是个有本事的人。”刘琦话说的很自信。 “你既然有本事,还花钱买这些指标干吗?”任营岩也和刘琦撕破脸皮了。 “谁说我花钱了?”刘琦赶忙否认花钱的事。 “你自己在厂里到处吹嘘,说自己家属农转非花了一万五,姑娘参军花了一万;我问你,你一月工资百十来块,就是不吃不喝,攒这二万五千块钱也得二十年,你说说,你这钱都是哪里来的?你能说清楚吗?”任营岩疾言厉色地质问刘琦。 “造谣!造谣!完全是造谣!我刘琦办这些事靠的是本事,根本不用花钱!”刘琦气急败坏地喊道。 “既然你说自己有本事,那我也明确地告诉你,我已经决定撤销你劳资处长的职务,我倒想看看,你没有了这个职务,还有多大的本事!”任营岩不容质疑地摊出了自己的底牌。 “算你狠!不过撤销我的职务,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数,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刘琦自恃有王忠撑腰,还有几个副厂级领导答应替自己说话,气焰非常嚣张。 两个人的第二次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第四十章 罪有应得 第四十章罪有应得 职工代表大会结束后的这一周内,任营岩的主要工作就是和部分人谈话,这些谈话的对象,就是他准备任免的各科室、车间一把手。对于这些人的情况,他基本上是熟悉的,毕竟他在纸厂曾经工作过多年,对他们一点也不陌生。但是和每个人谈话前,他仍然做了不少的准备,一是和分管这些部门的副厂级领导交换意见,征得这些副厂级领导的认可后再找任免对象谈话;二是找部分部门工作人员了解这些任免对象近期的表现,为自己的谈话内容收集一些资料,像刘琦家属农转非和参军送礼问题,就是劳资处的工作人员提供的。 仵瑞芬是任营岩第二个主要谈话对象。 仵瑞芬的情况与刘琦有一点不同:刘琦是劳资处处长,属于厂管干部,厂长有任免的权利;仵瑞芬是财务科科长,属于局、厂双重管理干部,必须经过工业局党组同意后厂长才可以任免;企业财务科科长之所以要双重管理,是因为这些国企都是国家财产,国家需要通过企业财务科科长了解、掌控和监督自己财产被使用状况。考虑到这种情况,任营岩认为要说服局党组同意免去仵瑞芬的职务,必须得拿出让人信服的违纪违规或犯罪的确凿证据才行,所以他在和仵瑞芬谈话前,做了收集证据的工作。 任营岩首先想到的就是找财务科出纳了解情况,因为财务科科长要想占厂里的便宜,肯定是在现金上做文章,而现金的收入和支出,必然都要出纳经手;也该是仵瑞芬多行不义、罪有应得,任营岩从财务科出纳唐芹这里,很快就掌握了仵瑞芬鲸吞公款的证据。 唐芹向任营岩反映了两个问题:第一,仵瑞芬多次涂改付款凭证,从中渔利。具体的做法是,仵瑞芬自己经手报销的款项,在厂长审核签字后,她再把付款凭证上的报销总额改大,塞进一些其它发票或收款收据,,这些发票或收款收据基本上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的票据。第二,任营岩就任厂长后,仵瑞芬仍然用打白条子的形式从小金库取走一千元,白条子上是有王忠的“同意”签字,但签字的日期却是在任营岩就职前。唐芹还告诉任营岩,仵瑞芬在领取这一千元的时候,说这笔钱是交给材料会计小徐使用的,具体派在什么用场,仵瑞芬没有讲。 任营岩敏感地察觉到,从小金库提现金交给材料会计,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于是他通知材料会计小徐马上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材料会计小徐二十七、八岁,是前几年分配到厂里的省财经学院的大学生,他身上还保留着年轻人那种单纯的正气,对仵瑞芬盛气凌人的做派和爱占小便宜的作风颇为不满,只是迫于仵瑞芬的淫威,平时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现在看到新来的厂长调查仵瑞芬的问题,立即把这比笔钱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任厂长,仵瑞芬给我的这五百元钱,实际上是封口费!” “是五百还是一千?”任营岩听出了区别,追问了一句。 “五百,这笔钱我一直没动,现在还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呢。”小徐回答的很肯定。 任营岩心里明白了,仵瑞芬肯定是从中间私吞了伍佰元,但是他没有继续再谈钱数,而是又问:“你说的封口费是什么意思?” “这两年我们厂亏损了六百多万,这只是对外公布的数字,其实还有二百多万的潜亏没有算在内。”小徐说道。 听到这话,任营岩也吃了一惊,他知道一般的亏损企业,为了减轻亏损的责任,多多少少都会隐瞒一些亏损的数字,但是隐瞒这么大的数字,还是少见的:“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二百多万的潜亏是怎么回事?“ “我们厂收购原材料麦草时欠农民的钱,给送草农民打得都是白条子欠条,原来是挂在应付账款上,后来为了减少亏损数字,仵瑞芬让我不再把这些钱挂账,因为给农民打得都是白条子,不入账一时也看不出来,结果是积少成多,造成两百多万的潜在亏损。”小徐回答说。 “你糊涂啊,小徐!这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事,迟早要露馅,你就听她的了?”任营岩生气地说。 “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当时我也对仵瑞芬说过这样做账不合适,但是他说这是王书记的意思,我也就不好再坚持了。”小徐惭愧地说。 “你记住,小徐,做人是要有底线的,小事小非可以不计较,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定要坚持原则,不管面对的是谁!”任营岩说的语重心长。 “知道了,任厂长,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就去把那五百块钱拿来交给你。”小徐赶忙说。 “你当我也是你们财务科的出纳啊,你真把钱给我,我还不知道这五百块钱该进哪笔账呢!”看到小徐能认识到错误,并且并没有动这五百元钱,任营岩用轻松地语气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小徐有点不知所以,问道。 “这样吧,钱先放在你那里,以后要交给谁,你听我通知;另外,咱俩今天谈话的内容,你要严格保密,不要说给第三个人听,潜亏这样的事,传出去会造成职工的思想混乱;还有,你现在就在我办公室把封口费这件事的经过写个书面材料交给我。”任营岩一边说,一边把纸和笔递给小徐。 拿到出纳唐芹提供的仵瑞芬涂改的付款凭证和材料会计小徐写的潜亏封口费书面材料后,任营岩没有急于找仵瑞芬谈话,而是带着这些证据先去找市工业局杨洪局长。任营岩心里很清楚,处理仵瑞芬这样的局、厂双重管理的干部,如果得不到工业局的许可和支持,仅靠自己的权利和决心,是不能完成的,搞不好还会使自己处于被动局面。 杨洪看过任营岩带来的这些资料后,一开始非常生气,因为他也没想到王忠和仵瑞芬胆子这么大,竟敢隐瞒潜亏二百多万,而且不惜用封口费的方法遮掩;还有这个仵瑞芬,身为局管干部,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侵吞公款!倒是任营岩这时表现的特别冷静,提醒杨洪说:“杨局长,这两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冷处理为好。你想想,纸厂隐瞒潜亏二百多万,不是一个小数字,如果传了出去,不但王忠书记有责任,我们工业局也有失查的责任,不如我们逐渐分月把账调回来,慢慢消化吧;还有仵瑞芬,虽说行为很恶劣,但是毕竟是局管干部,处理也需要慎重一些,别影响了局里的声誉。” 任营岩之所以这样讲,除了维护工业局和杨洪局长威望外,还有一层考虑,就是杨洪和王忠的关系非同一般,不可能为这件事处分王忠,倒不如自己现在姿态高一点,一来可以给杨洪留下大度的印象,二来话传到王忠耳朵里,也能减轻王忠对自己的对立情绪,对厂里今后的工作有利;至于仵瑞芬本身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何况又是个女人,没有必要把她逼到绝处,只需要达到把她调离开财务科科长岗位的目的就行了。 杨洪听任营岩这么讲,觉得很有道理,同时也很欣赏任营岩考虑问题的全面和处理事情的稳妥。两人最终商量的结果,潜亏问题就按任营岩说的方法,逐月调账,尽量减少对外影响;仵瑞芬以工作调动为由,免去厂财务科科长职务,调回工业局,另外安排工作。 从工业局回到厂里后,任营岩先去了王忠的办公室,向王忠转告了杨洪局长的意见。王忠已经接到杨洪的电话,知道任营岩在潜亏的事情上没有和自己计较,内心确实惭愧,所以听了任营岩传达的局里两项决定后后,对任营岩说:“当初说小亏损数字,也是迫不得已的做法,主要是担心银行找我们厂里的事;现在想想,这样做确实不妥,给你的扭亏工作增加了压力;现在局里这个处理方法,确实稳妥,我完全同意;财务科的账怎么调,等新科长到厂后,你们多动动脑筋吧。” “王书记是老领导,厂里情况比我熟悉,到时请你一定要多多指导啊。”任营岩很客气地说。 “至于仵瑞芬嘛,调回局里最好,不过她调走前要不要处分一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在仵瑞芬的问题上,王忠的感情比较复杂:一方面感觉这个女人太爱占小便宜,一千元的封口费她就敢私吞五百,确实应该好好教育一下;另一方面她毕竟和自己有那么一层关系,万一把她逼急了,拉着自己一起跳墙,拿自己去垫背,自己也不好收场;所以王忠想最好仵瑞芬调走前不要再节外生枝,惹出什么麻烦。王忠试探着问任营岩要不要处分仵瑞芬,就是基于这种想法。 任营岩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王忠的心思,心想:既然杨洪局长已经决定仵瑞芬是正常的工作调动,我也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弄出太大的动静,把矛盾激化;但是也不能就这样完全不了了之,让王忠、仵瑞芬这些人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所以任营岩回答王忠说:“为潜亏和私吞公款的事情处分仵瑞芬,一点也不为过,不过既然杨局长已经定下是正常工作调动,我们也就不用把问题复杂化了,就按正常工作调动处理吧。” 王忠听任营岩这么说,刚要把心放下来,可是任营岩后面的话,又让他有了压力:“不过财务科被盗的事,我们已经报案了,这可就成了刑事案件,如果最后查明和仵瑞芬有关联,我可就无能为力了------”,言下之意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因为事前的准备工作很充分,所以任营岩和仵瑞芬的谈话进行的非常顺利。 “仵科长,今天我约你来,是要谈三件事情。”任营岩一开始就言简意赅,没有拖泥带水。“第一件事情,市局已经通知厂里,要调你回局工作,请你从现在开始,把手头的工作理一理,准备和新财务科科长交接。” 仵瑞芬听到这个消息,虽说是感到很突然,但是主要情绪是悲喜交加:喜的是终于可以离开宏文纸厂这个苦海,回到局里工作了;悲的是有职有权有甜头的好日子要告一段落了,回局里上班可不像在基层企业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第二件事情,我这里有几份和你有关的付款凭证,你拿回去算一下,该向财务科退回多少钱,你在办理调动手续前全部退回去,我不再追究你的责任。另外还有前几天你从小金库提走的一千元,一并还回去,材料会计小徐的伍佰元,我会通知他还给你。”说完,任营岩把那几份付款凭证递给了仵瑞芬。 在真凭实据面前,仵瑞芬像被雨打蔫了的茄子,一句狡辩的话也说不出来,其实她心里也清楚,任营岩已经是对自己高抬贵手了,真要是去严格追查,这样的凭证岂止是这几张。 “第三件事情,我要郑重地奉劝你:作为财务人员,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在钱的面前乱了阵脚,把控不住自己,中国有句老话,占小便宜吃大亏,你要谨记!” 此时的仵瑞芬已经是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云,恨不得找一条砖缝钻进去。 不过也应了“占小便宜吃大亏”、“狗改不了吃屎”这些老话,仵瑞芬回到局里后,又被借调到市财政局新成立的一家金融公司做会计,几年内伙同这家金融公司的总经理挥霍掉上亿的国家财产,事发后总经理被枪毙,仵瑞芬也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真可谓是罪有应得! 第四十一章 人尽其能 第四十一章人尽其能 任营岩第三个谈话的对象是现任厂办主任侯乘道。调整侯乘道厂办主任的职务,是任营岩刚上任时的既定方针,其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侯乘道犯有什么大的错误或者是不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任营岩反倒是认为侯乘道这个人还是个好干部,与刘琦、仵瑞芬这些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其实候乘道还真是个老实人,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工作上兢兢业业,甚至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他的弱点就是没有创新精神,任营岩担心作为厂办主任,他很难和自己即将实施的改革措施和上节拍;再就是候乘道虽然是部队文书转业到地方多年,但是写作水平一直提高不大,一般文章还凑合,但大块头、有分量的文章就勉为其难了;作为办公室主任,得有两样基本功,一是嘴巴能说,二是笔杆能写,没有这两样基本功,就很难胜任这个职位:因为现在的领导,绝大部分的工作习惯就是看材料、听汇报,所以作为基层单位,三份靠干,七份靠说,三份靠做,七份靠写,谁如果是茶壶里面煮饺子——倒不出来,就很难有出头之日。任营岩在局里工作的时候,经常看到各厂报上来的各种报告,也经常听到各厂领导的工作汇报,闲暇的时候,也经常和同事们议论各厂写手们的水平高低,而候乘道的作品,往往会被他们评头论足地挑出很多毛病,所以自己现在做了厂长,自然是不愿意旧戏重演,让局里那些老同事看纸厂文章的笑话了,这就是之所以要调整候乘道厂办主任这个职务的原因所在。 任营岩和候乘道最早共事,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了:那时他两人都在厂专案组工作,候乘道是专案组组长,任营岩是一般组员,虽然当时为老书记达昌奇的案子两人有不同看法,并且任营岩为此事丢了专案组的工作,但是任营岩清楚,把自己剔除出专案组,并不是候乘道的本意,甚至候乘道这样做,除了执行的是上面的命令外,他还有保护自己不受株连的善意。除了达昌奇的案子,他俩在其它问题上还是有着很多共识的。任营岩还记得那年的冬天,他俩为了为一位老干部平反冤案,一起去陕北高原的一个革命老区取证,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到县城后,离要去的村子还有四十多里地,中间还要翻过几座沟梁,由于当时正下大雪,到这个村子的班车停开,为了完成取证任务,他俩硬是冒着鹅毛大雪,步行七个多小时赶向村里,半夜才跋涉到目的地,胜利完成任务。返回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因为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他俩在路过一个村子时,刚好碰到集市,于是一人买了两只鸡,准备带回去过年吃,没想到在县城上长途车时,过来几名民兵,非说他两个是投机倒把,倒卖家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鸡给没收了,当时候乘道非常生气,要和这些民兵理论,任营岩怕误了车,笑着劝候乘道说:“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都说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权当是买鸡不成丢了人民币吧。” 正是和候乘道有着这么多年的交情,而且也认可候乘道这个人,所以任营岩在考虑调整候乘道工作岗位这个问题时,还是费了一些心思:首先,不能为了调整一事坏了两人几十年的交情;第二,要给候乘道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什么样的岗位合适呢?任营岩想到,候乘道是军人出身,刚转业时,还保留着军人的血性和气质,只是这么多年在地方机关里呆久了,身上多了一些暮气,只要能唤醒他的军人血性,不光能干出一番事情,而且他本人也能有一个好的发展途径;候乘道在部队里带过兵,有丰富的带兵管人的经验,不如让他去车间当主任,和工人打交道更合适,这样一可以激发出他身上固有的军人血性,二又能发挥它的所长,做到人尽所能。第三,和候乘道谈话的方式要讲究一些,既要说服他接受自己的调整决定,还得让他感觉没有受到冷遇。 候乘道平生有个嗜好,就是迷恋下象棋,以前任营岩在厂里上班时,遇到星期天,两人经常切磋上几局,水平不相上下,互有胜负。周六下班的时候,任营岩约候乘道吃过晚饭后杀上几盘,候乘道欣然应允。 因为要借下棋的时候谈工作,任营岩把下棋的地点定在了自己办公室。 晚上八点,候乘道准时来到任营岩办公室,任营岩给一人泡了一杯铁观音茶的功夫,候乘道已经把棋摆好了。 前两盘棋,两人各胜一场。第三盘决胜负,两人杀得难分难解,下到最后,双方士象全,都是单车马炮。候乘道帅位未动,仍在一五;双士一在一六,一在二五;双象一在一七,一在三五;车在七六;马在九七;炮在八三。任营岩将已挪位到一四;双士一在一六,一在三四;双相一在一七,一在三五;车在五八;马在八七;炮在一三。双方都形成了列马车的局面时,轮到任营岩走棋,任营岩本可以士六进五护住四士,但是他走了一步炮三进九的棋,吃掉了候乘道的七象,形成将车;候乘道立即象五退七吃掉了这个炮,心中正暗自高兴用象换了一个炮时,没想到任营岩车八进五又形成将车;候乘道士五退四防守,任营岩车八平六绝杀;候乘道推盘认输。 “再来三盘怎么样?”候乘道心有不甘,提议说。 “我回厂了,今后有的是时间,今天就到这里。约你来,一是为了下三盘棋解解馋,二来是想和你谈谈工作上的事。”任营岩把话引向正题。 “也好,我也正想跟你说说厂里的事情。”候乘道说。 “好啊,我先听你说说。”任营岩边说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他知道候乘道不吸烟,所以也没有让他。 “任厂长,”候乘道刚说出这三个字,就被任营岩把话打断了。 “老侯啊,现在就咱两个人,你别一口一个厂长的,我听着心里别扭,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看还是以姓名相称吧,你说呢?”任营岩亲切地说。 “恭敬不如从命,就按你说的,以后私下场合,我就和以前一样,称呼你营岩吧。”候乘道感到任营岩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看,心里轻松了很多。 “这样最好。说说吧,你想跟我谈什么问题?”任营岩问。 “营岩啊,你知道我在职代会上提出了厂里中层领导干部的任免权限问题,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提这个问题,顶了多大的压力呀?”候乘道深有感触地说。 “什么具体压力我不清楚,但你提的这个问题既敏感又尖锐,肯定有人不愿意听到,对吧?”任营岩揣摩着问侯乘道。 “你猜得不错。”侯乘道肯定了任营岩的猜测后说:“开职代会前,王书记特地召集我们几个中干开会,会上他特别强调,让我们在职代会上不要提中层干部的管理问题;他说这些干部归党委管理,不属厂长的权利范围,提出来就把问题搞复杂了。” “他说这些话一点也不奇怪,一个单位三个大权,人权、财权、物权,哪个当领导的会轻言放弃呢?”任营岩分析说。 “奇怪地是王书记怎么后来又改变了态度,支持厂长对行政系统中干的所有任免决定呢?”侯乘道不解地问。 “这也不奇怪,我打电话问过市委组织部了,行政系统中干的任免权交给我,是庞代市长的指示,组织部和局党组已经通知过王书记了。”任营岩解释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情啊,我明白了。”侯乘道恍然大悟。 “这个权限虽说是明确了,但是在具体问题上恐怕不会是那么简单,你说是吧?”任营岩启发侯乘道。 “那是自然,以王书记的性格,是不会轻言放弃的,我想对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侯乘道担心地说。 “你的担心有道理,其实权限只是个表面东西,隐藏在后面的是利益之争,任何改革,都会触及到既得利益者的要害,这就是历史上每一次改革,都会遇到巨大阻力的根本原因所在!”任营岩把这个问题看得很透彻。 “你这话是说到根子上了,我也看过一些历史书,像商鞅变法时的‘废井田开阡陌’,就是废除落后的奴隶主土地所有制,实行新兴地主阶级的土地所有制,虽然民富国强了,但是由于损害了奴隶主的利益,变法遇到很大的阻力,最后这些奴隶主复辟后,就把商鞅车裂了。”侯乘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看来当个改革者,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呀!” “你说的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现在社会上就有一种说法,‘改革者都没有好下场’;不过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你想一下,商鞅几千年后还能在世上留名,不就是因为他是个改革家吗?他人虽然被车裂了,但是他的改革思想、改革措施,还是被秦国以及许多国家采纳,而且秦始皇之所以能平定天下,实现一统,基础还在于商鞅变法,这也是史学家们的共识;像商鞅这样流芳百世的改革家,中国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大丈夫立世,当能如此,死亦足以!”任营岩说着说着,竟然激动起来。 “想不到你在官场呆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持这种英雄情结啊!”侯乘道由衷地佩服道。 “也谈不上是什么英雄情结,我只是坚持一种做人的道理,就是有舍才有得;你仔细想想,我们的祖先发明‘舍得’这个词,多么有哲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就是辩证法呀。”任营岩感慨地说。 侯乘道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任营岩找自己下棋的用意了,想到刚才下的最后一盘棋,侯乘道试探着问:“你刚才舍炮那步棋,就是给我讲这个道理吧?” “我的棋艺还没炉火纯青到想怎么下就怎么下的地步,不过是棋下到那里,顺理成章地走出舍炮将车的步数;不过话说回来,不舍那个炮,还真难赢你呢。”任营岩笑着回答。 “营岩啊,你这些天这么忙,找我来下棋一定还有重要话要给我说,是要我舍得什么?明讲吧。”侯乘道把话挑明了。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认为你从部队转业到厂里后,一直没有安排到合适你的岗位,没能发挥出你的所长;你原本是一个有血性的军人,也有基层带兵的经验,可是在机关呆的这些年,把你的血性差不多磨光了,基层带兵的经验一点也没能用上;再这样下去,你可要碌碌无为地度过下半生了。”任营岩不无遗憾地说。 “你说的一点也不假,这些年我一直在机关里混日子,尤其是当上这个厂办主任后,整天仰人鼻息,看人眼色,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像变了一个人。我不留恋厂办主任这个位置,你说吧,哪个阵地适合我去?我替你冲锋陷阵,在所不惜!”侯乘道的军人血性,还真的被任营岩几句话就激发出来了。 “去制浆车间带兵吧,我认为这个阵地适合你。”任营岩顺势利导。 “那王洪波主任怎么办?”侯乘道问。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对他另有安排。坦率地讲,王主任这个人,性格太柔,不适合在生产一线搞管理;你就不同了,只要焕发你的军人血性,在一线工作最合适。”任营岩答道。 “好,我就听你的安排去制浆车间。”侯乘道满意地说。 “不过这件事情你暂时还要保密,等党政联席会讨论通过后才能公开,你提前有心理准备就行了。”任营岩叮嘱说。 “这个我知道,这些年当厂办主任,组织任免程序还是懂的。”侯乘道回答说。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一下,党政联席会讨论中干队伍调整时,肯定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复杂局面,作为厂办主任,你在会上一定要紧密配合我的意图,必要时,我们有可能还要扮演双簧戏。”任营岩又叮嘱说。 “厂办主任就是厂长办公室的主任,配合厂长工作是天经地义;不过你有什么意图,最好事先给我打个招呼,让我心里有底,”侯乘道不无担心。 “那是当然,能事先打招呼的,我肯定会先告诉你,但是有些突发事件,就要靠你的心领神会了。”说完后,任营岩自己也觉得好笑,原本使用侯乘道的原则是人尽其能,现在是连他揣摩领导心思的能力也要挖掘出来了。 第四十二章 后生可畏 第四十二章后生可畏 星期一早上,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朱志浩、肖国光两人就来到厂办,要求侯乘道给他们安排见厂长的时间,说是要和任厂长谈成立项目组的事情。侯乘道前天晚上和任营岩下棋时刚说过两人紧密配合的事,还记忆犹新,他又想到成立项目组是任营岩特别关注的事情,所以立即对朱志浩和肖国光说,请他俩九点钟准时到任厂长办公室,并且告诉他们,这是任厂长和人谈话的第一时间。 看到朱志浩和肖国光对自己说的‘第一时间’露出不解神情,侯乘道解释说:“任厂长的工作习惯是每天早上七点钟进厂,九点钟之前都在各车间了解头天晚上的生产情况和和处理存在问题,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九点钟会准时到厂办,询问我有没有需要急办的事情,然后回他办公室处理,所以说安排你们九点钟见他,就是‘第一时间’。” 听了侯乘道的解释,朱志浩和肖国光对任营岩更是敬佩:作为九十年代的一厂之长,每天提前一个小时上班,已经是不多见了,例如像王忠,只要是头天晚上有酒席,第二天睡到日出三竿是经常的事情;提前上班不说,还要花费两个小时了解和处理生产一线的事情,像这样深入实际、关心生产、想着工人的领导干部,如今真是凤毛麟角了。 此时的任营岩,正在筛选漂洗工段帮助苏战整理生产现场。 自从上次和任营岩谈过话后,苏战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工作特别地认真负责;前几天任营岩又特地亲自给他送来一本6s管理手册,嘱咐他好好学习,争取在车间实施6s管理时做出个榜样,令他非常感动;他这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新来的厂长这么瞧得起自己,那自己也不能给厂长丢脸,一定要干出个样子,给自己同时也给厂长争个光。 人和人打交道就是这样,绝大部分人都能做到“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尤其是生活在最基层的人,只要领导瞧得起他们,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为这个领导做事情,甚至是两肋插刀;我们现在非常多的单位和部门干群关系紧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作为领导一方,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唯上不唯下”,他们唯上级的意图为是,认为自己的仕途命运掌握在上级的手里,殊不知中国那句老话“墙倒众人推”,到了一定的时候,一人振臂万人应,自己的官运也就到头了,谁也救不了你! 车间6s管理的培训结束后,苏战每天都是提前一小时上班,按照6s管理的要求,整理工作的现场。今天他给自己定的任务就是要把自己班上所有人的更衣箱由生产现场搬回更衣室。 生产车间每个班组原来都有更衣室,按照现场管理要求,工人上班前后,换穿工作服应该在更衣室进行,但是为了图方便,他们都把自己的更衣箱由更衣室搬到了生产现场,造成生产现场的拥挤和混乱,而且更衣箱都是高60的方木箱,摆在一起,就为一些人上班时间睡觉提供了方便,极不利于车间的生产管理。 任营岩来之前,苏战是一个人肩扛着更衣箱搬,任营岩来之后,两个人是抬着搬。开始时苏战坚决不让任营岩插手,无奈是当他扛起一个更衣箱时,看到任营岩也把另一个更衣箱搬了起来,只好放下肩上的更衣箱,和任营岩一起抬。 夜班快要下班的工人们正在打扫卫生,看到任营岩和苏战正在搬更衣箱,也没有那个班组长下命令,都自觉地效仿着把自己班的更衣箱搬到了更衣室。 过去有句老话叫“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现在的这种情形,正印证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过去还有句老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像苏战这样原本调皮捣蛋的年轻工人,只要是有人给他们指点迷津,引导他们走上正道,一旦他们改正自己的错误,弥补自己的不足,比一般人的进步就会快得多。苏战就是这样,后来在全厂推行6s管理的过程中,他所在的班组被评为全厂 的标杆,苏战本人也成为厂里的标兵,再后来的四、五年间,由一个普通工人成为班长、工段长、车间副主任。 从筛选漂洗工段回到办公室后,任营岩在第一时间接见了朱志浩和肖国光。任营岩先用几分钟的时间看了他们写的关于新建项目办的建议书,对于其中提到的“动用权威社会关系,争取拿到覆铜铂原纸攻关项目”颇有兴趣,于是问道:“你们提到的‘动用权威社会关系’是泛泛而提,还是有具体的关系对象?” “有具体的关系对象。”肖国光回答说。 “方便说出来吗?”任营岩又问,他知道涉及到高层的社会关系是不能随便打听的。 “对别人我保密,但是对于任厂长,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肖国光打心底里佩服任营岩,所以痛快地回答。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说的是哪位领导?不知道我是否认识?”任营岩询问道。 “国家老轻纺工业部有位姓强的老部长,不知任厂长听说过没有?”肖国光提示。 “你说的强部长呀,那怎么没听说过呢!老部长特殊时期期间被下放到我们厂劳动改造,纸厂的人那个能不知道他?可惜的是我当时年少不懂事,总以为他是个大黑帮,没有机会也不敢和他接触;不过他在纸厂职工中的口碑还是蛮不错的,大家都说这个老干部干活不偷懒,又肯帮助人,还懂革命大道理。也不知道老部长现在身体怎么样?听说他早就退居二线了。”任营岩不无遗憾地说。 “他现在身体很硬朗,是国家顾问委员会的委员。”肖国光用肯定的语气说。 “你怎么这么清楚老部长的情况?”任营岩从 肖国光的语气中似乎听到了奥妙,试探着问道。 “不瞒任厂长,强部长是我的亲姥爷。”肖国光一语道破两人的关系。 “我算是明白了,你到纸厂来工作,一定是你姥爷的主意?对不对?”任营岩知道,好多革命老前辈,都愿意把自己的儿女后代安排到自己曾经工作或战斗过的地方,让他们继承自己的革命传统,体验自己的革命经历。 “任厂长说的不错,我到纸厂工作,就是我姥爷的主意。当初我大学毕业,想留在北京工作,我姥爷不同意,他说凤凰岭市的宏文造纸厂,是他唯一工作过却没有做出成绩和贡献的地方,他让我去那里,替他了了这个心愿,我就是带着姥爷这个心愿来到宏文纸厂的。”肖国光解释说。 听着任营岩与肖国光的对话,坐在旁边的朱志浩着实很吃惊,当初两人写这个关于新建项目办的建议书的时候,是肖国光提议加进“动用权威社会关系,争取拿到覆铜铂原纸攻关项目”的内容,朱志浩误以为肖国光这只是泛泛而谈,哪里知道他还真有这么一层既特殊又权威的的社会关系,这可是轻工部的老部长呀,只要老部长出面说话,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十有八九会花落咱家!想到这里,朱志浩半埋怨半高兴地插话:“你有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呢?我们同事也有几年了,你的嘴就封的这么紧。”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姥爷是我姥爷,我是我,不是为了争这个覆铜铂原纸项目,我仍然不会捅破这层关系。”肖国光不以为然地说。“而且,我们这次动用我姥爷这层关系,并不违背我姥爷的做人做事原则,因为是他让我来宏文纸厂来了他的心愿的:我来纸厂报到前,他反复告诉我,说宏文纸厂是个为国家造纸事业做出过很大贡献的老国企,自己在宏文纸厂劳动改造的那两年,厂里的职工对他非常好,就连厂里的造反派都没有动他一指头,遗憾的是他当时无职无权靠边站,没有为宏文纸厂做出成绩和贡献,所以我姥爷让我一定找机会帮他完成这个未了的心愿!” 听了肖国光这段话,任营岩心里很感动,他感慨地说:“这些革命老前辈真是太可爱、太令人敬佩了,明明是历史不公正地对待他们,让他们住牛棚劳动改造,他们心里仍然想的是为国家、为人民做事情,我们真应该向他们好好学习呀!” “这下事情就好办了,我们直接到北京找国光的姥爷,让他老人家给部里打个招呼,何愁拿不下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朱志浩兴奋地说。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肖国光打断了朱志浩的话,“我姥爷这个人你不了解,他办事情特别地认真,我们首先要有充分的理由说服他,才有可能请他给部里的领导打招呼;如果连他这一关都过不了,我们就休想拿到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 “国光说得对,打铁先得本身硬,即使是老部长愿意为我们争取这个项目,我们也要把前期工作做扎实,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漏洞;更重要的是我们争这个项目的理由,要比其他企业更充分,更合理,更有说服力,更有竞争性!”任营岩说完后又以征询的语气问肖国光和朱志浩:“关于覆铜铂原纸的可行性报告,我在职代会上定了一个基调,就是‘知耻而后勇,悟困而后生’,你们两人有没有什么不同意见?尤其是国光,你觉得‘知耻而后勇,悟困而后生’这个提法,你姥爷能接受吗?”任营岩深知细节决定成败的重要性,故有此一问。 “我认为这个提法既醒目,又有哲理性和竞争性,更重要的是有文化底蕴,一定会合我姥爷的胃口,他老人家参加革命前念过几年私塾,特别喜欢研究历史故事,也经常用一些历史故事教育我们,我们‘知耻而后勇,悟困而后生’的态度,他肯定欣赏!说起来也巧,任厂长和我姥爷在这点上很像,一出口就是历史故事,你们两人一定说得来。”肖国光说这番话的语气和内容,让任营岩听后放心了。 “任厂长,关于新建项目办的建议书你还有什么指示吗?”朱志浩想到他和肖国光是来送交建议书的,需要听一下厂长对建议书的看法。 “建议书写的不错,项目办肯定是要成立的,你们两个也肯定是项目办的成员;你们现在开始就可以做些前期工作了,不要等着项目办成立之后才开始,要有只争朝夕的紧迫感。明白吗?”任营岩叮嘱说。 “明白,何科长已经把覆铜铂原纸的可行性报告交给我来写了,我正在收集资料,争取尽快写出第一稿。”朱志浩回答说。 肖国光回答的话,却出任营岩意料之外:“既然项目办肯定要成立,我们两个也肯定是项目办的成员,那我也肯定要向任厂长要这个项目办主任、副主任的职位了!” 意外归意外,但是任营岩一点也不反感,就凭肖国光多年不漏和老部长关系这件事,任营岩就知道肖国光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年轻人,所以他笑着对肖国光说:“要官当可以,但要理由充分,说说你的理由吧。” “理由只有一个:有职有权好做事,这也是我姥爷教我的;何况我现在就是中干正职,要求干项目办副职,恐怕不算要官当吧?”肖国光说完,自己也笑了。 “那这正职你为谁要的呀?”任营岩明知故问。 “朱志浩!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最早是由朱志浩提出的,而且全厂的技术人员,数朱志浩对这个项目熟悉,这个项目是技术活,难度很大,必须由懂技术的人来把关,所以朱志浩当项目办主任最合适。”肖国光理直气壮地说。 “志浩的意见呢?”任营岩转问朱志浩。 “我没当过领导,但我有信心当好这个项目办主任。”朱志浩态度也很坚定。 “你俩勇以承担责任的想法,我非常欣赏;不过谁来当项目办主任、副主任,还要通过厂党政联席会议研究决定,这是组织程序,不能绕过;不过我心中有底,你们现在就要进入工作状态,不要等任命下来才开始,那样会贻误战机!明白吗?”任营岩再次叮嘱朱志浩和肖国光。 “明白!”朱志浩和肖国光大声地回答。 朱志浩和肖国光离开办公室后,任营岩脑海里涌出四个字:后生可畏! 第四十三章 找米下锅 第四十三章找米下锅 刚送走朱志浩和肖国光,厂办主任侯乘道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总务科张鸿亮要求见厂长谈新建厂多种经营办公室的事情,任营岩欣然应允。 张鸿亮二十七、八岁,中等身材,长得比较有特色的是那双眼睛,小而有神,一看就属于那种善于动脑筋的人。他在大学时学的是财会专业,分到厂里后一直在总务科做总务会计,说是会计,其实就只管托儿所、幼儿园那点账,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总务科打杂。张鸿亮这几年一直想调到厂财务科当个正儿八经的会计,从事自己的专业工作,无奈是总务科科长张孝悌用他很顺手,不同意他离开总务科;财务科科长仵瑞芬是武大郎开店,不愿意在自己科里安置能干的人,所以张鸿亮想调到厂财务科的事情一直没有成行。 这次职代会上任营岩提出,根据扭亏增盈工作的需要,厂里在撤并一些科室的同时,还要新增一些部门,并且明确表示欢迎大家开动脑筋,可以建议新设哪些部门,尤其是任营岩说的“谁有心做新设部门的一把手,也不妨可以写一个你自己的方案,还是那句话:不管是谁提的方案,都用方案说话,方案面前人人平等,能者上,劣者下,优胜劣汰,能者为之!”对张鸿亮触动很深,他本能地认识到,自己在纸厂做事的机会来到了;尤其是自己在职代会上提出的建门面房、澡堂和托儿所对外收费开放的建议被任营岩肯定,使他更有了信心;所以张鸿亮礼拜天没休息,赶写出了一份关于成立多种经营办公室的建议书,周一就递交到了厂办,请厂办主任侯乘道安排时间和厂长面谈。 刚进任营岩办公室的时候张鸿亮还有些拘谨,任营岩笑着开他的玩笑:“张鸿亮,张鸿亮,这个名字好夸张——张扬、鸿达、响亮!你父母给你起这么夸张的名字,可不希望你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啊!”一句玩笑话,逗得张鸿亮也开怀大笑,一时的拘谨一扫而光。 看到张鸿亮放松下来,任营岩对他说:“你自己倒杯水喝吧,顺便也给我杯子填满,我先看看你的建议书有什么高见。”说完拿起张鸿亮写的建议书,仔细起来。 任营岩看东西很讲效率,对那些人所共知的内容是一扫而过,重点是看文章中有没有新鲜内容或者是好点子,或者是文章写得有什么问题,就像看朱志浩和肖国光写的关于新建项目办的建议书,他重点关注的就是“动用权威社会关系”这句话,一旦把这句话展开,就收到了满意的谈话结果。在张鸿亮的建议书中,任营岩也看出了一点问题:“鸿亮呀,你在建议书中提到建门面房需要厂里提供至少五十万建房资金,这个想法现实吗?” “看从哪个角度说了,厂里资金紧张这是实际情况,但是建门面房没有资金也只能是一句空话,这就要看你厂长有没有决心,支持不支持了;只要你有决心、大力支持,资金就可以挤出来吗。”张鸿亮坚持自己的想法。 “要是我说我决心很大,也坚决支持你建门面房,就是不可能给你拨资金,那你怎么办?”任营岩紧逼着问。 “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你这就难倒我了。”张鸿亮不甘心地说。 “既然你说自己是巧媳妇,就不能找米下锅吗?”任营岩启发张鸿亮。 “我到哪里找米下锅呢?”张鸿亮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我给你讲一件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看看对你有没有启发,好吗?”任营岩看张鸿亮实在为难,准备给他把话点明。 “那实在是太好了!任厂长你快说给我听听。”张鸿亮转愁为喜,迫不及待地催任营岩快说。 “那是一九八七年的事情了,当时全民经商热刚刚兴起,市政府专门下了一个文件,允许政府部门富裕人员从事第二、第三产业,我们市工业局不甘落后,成立了一个‘轻工产品经销部’,抽调我和几个同事打理这个经销部;做生意得有启动资金呀,可我们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办呢?大家就想了一个办法——集资分红,就是动员局里职工投资,一千元算一股,多投不限,每月赚了钱给投资人分红,就这样,一下子就集资了五十多万;我们那时候算是官商,赚钱很容易,一股一月最少也能分红一百多元,全局职工皆大欢喜;不是后来被中央叫停了,工业局的人就个个成了万元户了。”任营岩说起这段经历,感慨不已,那个年代摸着石头过河的致富尝试,五花八门,确实是具有中国的特色。 “我明白了,任厂长,我们建门面房搞多种经营,也可以走集资的路子!”张鸿亮异常兴奋,真想在任营岩面前欢呼雀跃。 任营岩反倒是很冷静,他郑重地对张鸿亮说:“鸿亮呀,一旦我们走集资的路子,就要承担非常大的风险:我们现在的情况,和我当时办轻工产品经销部完全不同,我们那时是官商,做的是不亏本的生意,没有风险,现在不同了,完全是民营行为,是民营行为,就免不了赔本的风险;你想想,纸厂的职工现在生活这么困难,如果我们把他们集资的血汗钱赔掉了,我们今后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全厂的职工!” 任营岩这一席话,还真把张鸿亮说愣了:“那你说怎么办,任厂长?” “办法也很简单,集资前你要扎扎实实地算一笔账,不要带一丁点水分不说,还要保守一些:先算算我们能建多少间门面房,每间门面房出租能收入多少钱,注意算的时候租金要做到内外有别,厂里职工租金要低于厂外人员;再算算建这些门面房要投入多少钱,宁可多算不要少算;第三要算清楚管理费用需要多少钱,注意要把你们这些管理人员的工资、奖金等费用也算进去,一旦开始有收入,我就会通知财务科停发你们的工资,由你们自己解决,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效益情况,上不封顶,下不保底,给你们工资的自主权;第四要估算到税收支出,我估计一旦风声大了,税务部门会来收税,所以一定要把税款提前算进去;至于第五吗,你是学财会的,还有那些费用支出,你自己算进去吧。把这些收入支出帐算清楚了,投资的风险性也就清楚了,”看到张鸿亮把自己说的收支项目一条一条都认真地记录下来,任营岩心里想到一个词——儒子可教也。于是任营岩继续说道:“一旦把投资的风险性算清楚了,你自己心里也就有底了,这时你就可以决定有没有必要把这件事情进行下去:如果风险性很大,那就要断然放弃,不能让职工去冒这个大的风险;如果风险性不大,有比较大的利润空间,你就把算的这笔账公布给职工,让他们自己去掂量要不要投资,要把我们的号召,变成职工自己的自愿行为;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任何投资,不可能没有一点风险,投资者心甘情愿投资,也就必须承担投资的风险,万一事情做砸了,不排除会出现经济上的纠纷,甚至诉诸法律,在这种情况下,自愿集资和行政号召集资就有了本质的区别;你明白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我明白,任厂长的意思是:第一,把帐算清楚,决定这件事情干不干;第二,如果事情能干,要让职工心甘情愿地参与;第三,利益分享,风险共担,事情往好处做,也要有做坏了的准备。是这个意思吗?任厂长。”张鸿亮回答的很干练。 “总结的不错!是这个意思。”任营岩很欣赏张鸿亮的回答。 人和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一旦遇到知音,难免话就想多说一些,任营岩感觉张鸿亮领悟能力很强,由不得就想给他多传授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鸿亮呀,你要记住,做任何事情,光靠热情是不行的,一定要有一个科学求实的态度和切实可行的方法;如果我把多种经营办公室交给你来管理——注意,我说的是如果,因为由谁管要经过党政联席会讨论通过——你想到没有,你所面临的工作都是纸厂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而且做的这些事情,并不是纸厂所有人都能理解和支持的,肯定还会有人、甚至是一些领导说是不务正业;因为我们是一个生产企业,现在搞多种经营,有人这样说也不奇怪,但是你会承担很大的压力,只能把事情办好,不能把事情办砸,一旦办砸,钱花出去没收到预想的结果,企业受损失,集资的职工受损失,这些人的唾沫星子也会把你淹死,所以你必须有破釜沉舟的思想准备!” “你放心,任厂长,你说的这些话我都记住了。而且,我想有你的支持和指点,我们一定会把我厂的多种经营局面打开,趟出一条扭亏增盈的新路子!别人怎么说我,我不会去计较,也不在乎,鲁迅先生不是有一句话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张鸿亮坚定地说。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多种经营办公室主任的人选,我就看好你了。”任营岩此时也下定决心准备启用张鸿亮。 “谢谢任厂长对我的信任!如果党政联席会同意我管多种经营办公室,我一定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和期望。”张鸿亮感激地说。 “不是不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和期望,而是要不辜负全厂职工对你的信任和期望。”任营岩纠正张鸿亮的说法。 “知道了,我一定不辜负全厂职工对我的信任和期望!”张鸿亮从任营岩把“我”字改成“全厂职工”中体会到大气和胸怀,心中对任营岩更是敬重。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这句话,时时刻刻把全厂职工记在心中。从我办公室出去后,立即去算集资风险账,算清楚了马上给我一份,党政联席会上,我也要给厂领导们算算这笔帐呢。”任营岩叮嘱完后,准备结束这次谈话。 张鸿亮也明白正题已经谈完了,可是他意犹未尽,还想多听任营岩再说点什么,于是试探着问:“任厂长,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请教你一下,行吗?” “请教就不必了,说出来咱们一起探讨嘛。”任营岩客气地说。 “任厂长比我的年纪也大不了多少,为什么你考虑问题总是那么全面,处理事情总是那么老练?”张鸿亮并不是刻意奉承,而是发自内心地问道。 “哈哈,你这个小张啊,真是高抬我了,我跟你一样,从来没当过厂长,是边学边干呀。”任营岩笑着开心地说。 “不一样,不一样,我看你在职代会上说话做事,那像是边学边干呀,职工代表们私下都说,你这个厂长比历届厂长都高明。”张鸿亮由衷地说。 “那也是大家高抬我了,历届厂长都是我的前辈,我是学着他们做事情。”任营岩谦虚地说。 “这让我难以置信,你说你是学着做厂长,但每个厂长所处的环境都不同,处理的事情也不一样,哪里能一学就会呀?”张鸿亮不解地问。 “小张啊,你以后也会是做领导的人,我给你传授一点做领导的诀窍吧。”任营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什么诀窍?”张鸿亮好奇地问。 任营岩抬起手,用五指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在张鸿亮的面前摊开手,说:“看到了吧,这就是诀窍。” 张鸿亮看到,在任营岩的每个指头缝里,都夹着几根头发,他恍然大悟,感慨地说:“我明白了,你说的诀窍,就是操心啊!: “不错,就是操心,但不单单是操心,还有思考。不瞒你说 ,自从当上这个厂长,我天天半夜睡不着觉,有时梦里醒来,满脑子也是厂里的事情,不想不行啊!”任营岩深有感触地说。 “那你可要注意身体啊,全厂职工都指望着你呢。”张鸿亮关心地说。 “由不得自己,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上,你就有体会了。”任营岩无可奈何地答道。 “任厂长,你为纸厂呕心沥血,是我学习的榜样,我今后一定为你分忧解难,让你少操点心。”张鸿亮发自内心地说。 看到张鸿亮这样诚恳,任营岩也想多教他几句,便说:“鸿亮,孔子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一个人要把学习和思考结合起来,做事情成功的可能性才会大一些,你如果当上多种经营办公室主任,就把孔子的这句话作为座右铭,压在自己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时时提醒自己,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也就会成为一名成熟老练的领导人了。” “谢谢你的教导,任厂长,我回去马上把这句话写下来,作为我的座右铭”张鸿亮感激地说。 离开任营岩办公室的时候,张鸿亮再一次请求任营岩多保重身体,任营岩笑着回答:“不就是掉几根头发嘛,只要把纸厂的事情办好了,就是头发掉光了,也物有所值了。” 任营岩这句不经意的话还真是言中了,八年后他离任的时候,已经完全谢顶,剩下的头发也白了一多半,这都是后话了。 第四十四章 举一反三 第四十四章举一反三 下午一上班,机修车间谢志义主任就拿着他们车间的扭亏增盈方案找上门来。谢志义是军队转业干部,说话办事讲的是雷厉风行,进门后也没有什么客套话,直奔主题:“任厂长,我找你来是有两件事,第一,澡堂子装淋浴头今天下午就完工了,请你去验收;第二,机修车间扭亏方案请你过目。” “淋浴头装的这么快啊,还没到一个月的期限呢,谢主任的工作效率够高的!”任营岩赞赏地说。 “不是我的效率高,是工人们的干劲大,早装上一天他们自己就能早享受一天,给自己干活,效率哪能不高呢。”谢志义笑着说。 谢志义说的是大实话,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只要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人人都会去关心,人人做有利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也都会上心;任营岩之所以要把宏文纸厂扭亏增盈的事情变成全厂职工的行动,其中的道理,也在于此。 “这话说得有道理,什么是做事的动力?对于一般人,利益就是驱使他们做事的动力!这些年大家都喜欢说空话、套话,什么为这个主义,为那个理想,都不如谢主任这样说的实在一些。”任营岩赞同地说。 其实我们老祖宗早就说过一句话,叫“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无论“义”也好,“利”也罢,都是人之所需;为己所需,乃人之本性,无需苛责;中国土地革命时,一句“打土豪,分田地”,唤起了农村千百万农民投入革命潮流,就是最好的例证,试想一下,如果不为分到田地,谁会去冒着杀头流血的风险跟着毛主席闹革命呢?! “任厂长,你是先看扭亏方案还是先去澡堂子看看?”谢志义很实在地问。 “当然先去澡堂子了,这是我来厂后给工人们许的第一个愿,不能让你谢主任给忽悠了。”任营岩一边跟谢志义开玩笑,一边给主管后勤工作的副厂长周和、总务科科长张孝悌打电话,让他们马上去澡堂子。 任营岩和谢志义来到澡堂子的时候,周和、张孝悌已经先他俩一步到了,见到任营岩,周和抢先一步说:“真没想到,淋浴头这么快就装好了。” 周和这句话原本是自夸一下,因为这件事情当时定的是由他牵头,哪知让任营岩听出了破绽:“周副厂长,我这个当厂长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装好了,你这个牵头的副厂长也没想到装的这么快,怕是我俩都有点官僚了吧?”言下之意,是批评周和不了解工作现场的情况。 这也是任营岩的一个工作习惯:对副厂级领导要求得很严格,甚至到了严厉的地步,但是对一般干部和职工却很有亲和力,不摆厂长的架子。 周和当然听出了任营岩的话意,赶忙解释说:“这几天事情多,没到现场来,是我粗心了。” “事情多、工作忙不是借口,关键是你这个‘惯性’习惯该改一下了。”任营岩批评说。 一听任营岩说“惯性”习惯,周和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这中间有个典故,别人都不清楚,但是任营岩和周和两人都心知肚明:那还是他俩高中同学的时候,物理课刚讲了惯性原理,有一次他们几个同学骑自行车到乡下玩,农村的路崎岖不平,不远处有一个大包,其他同学都骑着车绕了过去,只有周和眼睛高度近视,又光顾说话,直接冲了上去,等发现颠簸再捏闸时,已经是来不及了,结果是连人带车摔倒路边的田地里,刚好那天田里浇水,沾得浑身是泥,周和从地里爬出来后,嘴里不停地嘟囔:“惯性、惯性,都是惯性惹的祸。”逗得同学们哄堂大笑;从此周和就落下了一个“惯性先生”的绰号,以后他只要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同学们都会开玩笑地说:“惯性、惯性,都是惯性惹的祸。”任营岩这时提他这个“惯性“习惯,就是批评他做错了事要从主观上找原因,不要老是借口客观理由,再就是提醒他当领导要深入实际,不要老坐在办公室立听汇报。 任营岩这批评的话说得很巧妙,只有他和周和能听懂其中的含义,其他人都不知所以,算是给周和留了面子。周和是个聪明人,脸红归脸红,但是嘴上的话还是很到位,赶忙回应道:“惯性是物体运动的性能,也是人长期工作和生活形成的习惯;我的工作习惯看来是要好好改一下,才能跟上任厂长的节奏;张科长、谢主任,你们这次装淋浴头的节奏就很快嘛,应该表扬,应该表扬了。”周和及时把话引到了张、谢两人身上,同时也解除了自己的尴尬局面。 澡堂子分为男、女两个浴室,女浴室小一些,只有七十多平方,房中间是一个约四十平方的浴池;男浴室有两百多个平方,房中间并排有两个浴池,每个浴池约五十多平方;由于男女浴室都是七十年代扩建的,随着工厂的发展,职工的增多,显然很不够用,用职工的话说,人多的时候就像煮饺子,一个挨着一个。 淋浴头是绕着四面的墙装的,两排冷、热水管并排绕房一圈,水管外壁刷着深橙色的防锈漆,每隔一米是一个淋浴位。任营岩注意到淋浴管上都没有装莲蓬头,便问谢志义:“为什么不装莲蓬头呢?是为了省钱吗?” “不完全是,”谢志义回答说。“因为我们澡堂子用的是地下水,没有做水处理,加热后容易出现水垢,时间一长,莲蓬头就会出现水垢堵塞,所以干脆不装,还省钱省事。” “未作水处理的水会对人的皮肤有损害吗?”任营岩关心地问。 “我们用的水不会有这种现象。”谢志义肯定地说。 “为什么?”任营岩追问。 “因为我们用的水是自己机井抽的地下水,不是地表水,这种水化验过,人直接饮用都没有问题,任厂长可以完全放心。”谢志义解释说。 “人命关天,一点也不敢含糊,包括你们总务科管得食堂、宿舍、托儿所,还有生产安全,这些方面的安全工作,都不能掉以轻心!”任营岩举一反三地说。 “知道了。”周和、谢志义和张孝悌纷纷答道。 “生产安全是由生产副厂长主管,其他的安全工作都由你周副厂长分管,你可要上心啊。”任营岩再次叮嘱周和。 “请任厂长放心,安全第一我懂,一定上心去做。”周和回答说。 “这次装淋浴头花了多少钱?结算了没有?”任营岩又把话题引了回来。 “还没结算,不过肯定不多。”张孝悌回答说。 “何以见得?”任营岩追问。 “因为除了弯头、三通、直接、阀门外,所用的管道都是从废料库找的废旧管道,不花钱;包括脚踏式开关,都是机修车间自己做的,只花人工成本。”张孝悌解释说。 “你们做的好,咱们是穷厂子,干什么事情都要精打细算,不能大手大脚,每个当领导的,都要学会算细账。”任营岩肯定了他们的做法。 从浴室出来路过更衣室的时候,任营岩注意到更衣室的墙上挂了一个玻璃框,里面是一张脚踏式开关使用方法,便笑着指着玻璃框问:“这是张科长的主意吧?心还蛮细的嘛。” “我是担心职工们以前没用过这种脚踏式开关,使用不当,容易造成损坏,所以提醒大家一下。”张孝悌回答说。 “后勤工作就需要细心的人当家,既要维护厂里的利益,又要关心职工的生活,不能当甩手掌柜。”任营岩再次举一反三地说。 举一反三,是一种工作方法,也是一种领导艺术;很多人做事,习惯于就事论事,尤其是有些领导人,他们不善于从细微之处发现问题,不善于用局部的经验科学地引深到全局;毛老人家曾经倡导过一种工作方法和领导艺术,叫做“解剖麻雀”,小小麻雀,五脏俱全,解剖一个,便知全局;毛老人家曾经用这种方法,解决了土地革命和解放战争中的无数难题。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国企改革,是前人未做过的重要变革,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壮举,更需要企业家们用“解剖麻雀”、举一反三的工作方法,摸索和总结出国企改革的经验,闯出一条国企改革的成功道路。对于这一点,任营岩坚信不疑,也努力在实践工作中坚持这种工作方法,并启发和指导自己的下属去这么做。许多人不喜欢学习理论,不爱听大道理,其实他们不明白,真正把理论学到手并用于指导自己的工作,收益肯定匪浅;一个人、尤其是领导干部,真正把实践论、认识论、方法论学好了,就会成为你终生的宝贵财富,就会使你在实践工作中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第四十五章 内部结算 第四十五章内部结算 从澡堂子回到办公室后,任营岩和谢志义又一起研究机修车间的扭亏方案。 机修车间顾名思义,就是修理机器的车间;与一般工厂不同的是,宏文纸厂的机修车间还包括蒸汽锅炉的管理。这个车间虽说只有三百多人,但也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包括了机械工厂几乎所有的工种,这是一般轻工企业所不具备的;车、钳、电、焊、铆、铸、锻、模型、木泥、翻砂、管道等工种,无所不备;除此之外,还有一台三十吨的大锅炉,两台六吨锅炉和一台一吨半的小锅炉,三十吨的大锅炉和两台六吨锅炉是供生产用蒸汽,一吨半的小锅炉供生活用气;锅炉房里还有水处理工段,专门对地下水做软化处理。造纸厂因为用水量特别大,一般情况下造一吨纸需用水三顿,所以都不用自来水,而是自己打机井取水自用,对机井打出的地下水,进锅炉前必须经过细致地处理才能使用。 虽说机修车间具有这样的规模,但是在造纸厂,他仍然只能算是辅助部门,为制浆、造纸和整理这些生产车间服务。 机修车间主要的工作,一是负责生产车间的中修、大修和抢修任务,一般的小修由生产车间维修组负责;二是负责备品备件的制作;三是负责生产和生活用气的供应;四是负责工厂所有地方的修修补补、拆拆建建,就像澡堂子装淋浴头这样的杂事,都由机修车间承担。 正由于机修车间是这样一种辅助部门,所以对他们的工作效益始终没有一种具体的衡量标准,更谈不上实行独立核算,这就造成一种干哪儿算哪儿的普遍现象;在宏文纸厂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是电工,不要脸的是电焊工;意思是说工人干活时慢条斯理,不紧不慢,没有一点紧迫感;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这些工人,主要原因是工厂缺乏一种有效的机制,来要求和制约工人。 任营岩在看机修车间的扭亏方案时,注意到方案中提出机修车间要和生产车间和其他部门之间实行内部结算,于是很有兴趣地问谢志义:“谢主任,你是怎么想到要与其他部门实行内部结算呢?” “被逼的呗,”谢志义回答。“你在职代会上要求每个部门都要拿出一个本部门的扭亏方案,我就想啊,我们机修车间只是个生产辅助部门,以前只知道干活,哪会去管厂里的效益情况,就是真想和厂里的效益挂起钩来,这钩也不知道应该从那里挂起;于是我就把几个班组长叫来,请他们和我一起开动脑筋,这不,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最后还真议论出这么个办法,就是和厂里其他部门实行内部结算。” “能把你这个‘谢黑熊’逼上梁山,也算我这个职代会没有白开,快说说,你这个内部结算是怎么个结算法?”任营岩迫不及待地问到。 “我们以前给其他部门干活,大家只是说这个活有没有干好,没有人和我们算经济账,费了多少工、用了多少料,谁也不会去过问,我们自己也不会去多关心;现在不同了,你要求我们每个部门都要算经济账,机修车间要算经济账,那就得把我们干的活、送的气一笔一笔地算清楚,说给其他部门,让他们知道我们机修车间到底为他们花了多少钱;这样一来,不光我们知道自己干了多少钱的活,其他部门也知道了在我们这里他们用了多少钱,大家在费用问题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我们自己车间的工人也清楚了自己一个月干了多少钱的活,钱多的,我们表扬、奖励也名正言顺了,钱少的,我们批评、处罚也有了依据,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我觉得值得去做。不过呢,”谢志义停顿了一下,又说:“这个内部结算,只是我们的一个想法,严格地说,还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扭亏方案,如果任厂长认为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修改。” “满意、满意,很满意!你们这个不是扭亏方案的扭亏方案,提出了扭亏的好路子,这就是内部结算,不光是你们机修车间要实行内部结算,以后其他部门也都要逐步实行内部结算,就像你说的,不光自己部门知道自己干了多少钱的活,其他部门也应该知道在别的部门用了人家多少钱,这个帐算清楚了,各个部门的效益情况也就自然清楚了。”任营岩显得很兴奋。 “想不到我们提出的内部结算,还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了。”看到任营岩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谢志义心里也很高兴。 “引玉的效果我们以后再说,内部结算是个挺复杂的工作,要想在全厂一下子推广开来,条件还不成熟,我们先在你们机修车间做个试点,做出经验后再推广到全厂,先把你这块砖抛出去,你看怎么样?”任营岩还是比较冷静的。 “也好,那就先把我这只麻雀解剖一下吧。”谢志义也从任营岩这里学到了解剖麻雀、举一反三的工作方法。 “内部结算,难就难在这个‘算’字上面,你们车间有能算清楚这笔账的合适人选吗?”任营岩问谢志义。 谢志义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没有,我们车间的统计,不是专业的,算算奖金、工时还凑合,真要让她搞结算,就不行了。” “那咱们就别勉强她,我们是搞试点,一定要选一名能力强的人来做事,否则就费力不讨好了。”任营岩果断地决定。 “有合适的人选吗?”谢志义担心地问。 “有一个,制浆车间的唐亮,学统计专业的大学生,你看怎么样?”任营岩马上想到唐亮,但是因为接触的不多,了解不够,所以用征询的语气问谢志义。 “小伙子不错,挺合适,精精干干,刚来厂时我就想把他挖到机修车间,可惜让制浆车间抢去了。”谢志义不无遗憾地说。 “那这次刚好随了你的愿。”任营岩笑着说。 “制浆车间王主任如果不放人呢?”谢志义试探着问。 “大局为重,王主任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要是不懂,我这个厂长又不是光吃干饭的。”任营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有你任厂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谢志义开心地说。 “除了算账的人选外,还有一个难度大的问题你要解决好。”任营岩不无关心地说。 “什么问题?”谢志义问。 “相互算账,要有双方都认可的基础,就说蒸汽吧,一吨按多少钱算,不是你谢主任一个人说了就算数的。”任营岩循循善诱,因为他清楚,不能要求一个车间主任什么都懂,必须要教给他怎么做。 “那你说按多少钱结算合适呢?”谢志义还真是不懂。 “不是我说按多少钱结算合适,而是实际上一吨气值多少钱。算的方法说起来也不算很复杂:生产蒸汽需要煤,需要电,需要水,还需要有人工费用,水做处理也需要费用,锅炉、锅炉的连带设备,水处理设备也有一个折旧费用,你把这些所有的费用除以蒸汽总量,一吨气的单位成本也就算出来了。其实除了上面说的那些费用,还有很多费用按理说也应该摊进去,像车间的管理费用,工厂的管理费用等等,为了不把问题弄得太复杂,我们只计主要费用就可以了;再例如你们给生产车间修一台电机,材料费多少一目了然,但是人工费就要双方协商了,不能你一个人修一个月,就给人家算三十个工时,那不合适,要双方协定一个工时定额,不管你修了多长时间,只能按照这个工时定额算账;协定的工时定额,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行了,而是要在以前的经验基础上核定一个切合实际的工时定额。我这样说,你明白吗?”任营岩解释完后,怕谢志义还不明白,就又追问了一句。 “大体上明白了。”谢志义回答说。 “大体上明白就行。”任营岩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做领导的,不可能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做,其实这样也有问题,很有可能就会陷入事务主义的泥坑;但是有一条,你要做的事情,自己必须大体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大的方面、主流方面一定要把握住,否则就会被动,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走入歧路、摔了跟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句实话,任厂长,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也有好多年了,见到过有水平的领导,你是第一个,我这话没有一点奉承你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曾经的军人,实话实说。”谢志义由衷地赞扬道。 “你这些话到此为止,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讲了。而且老实讲,我以前也没当过厂长,现在只是学着当,谈不上高明不高明,要说有些事情考虑的比你们多一点、全面一点,一是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不一样,我掌握的信息量比你们多一些;二是因为我觉可能比你们睡得少一些,头发比你们掉得多一些;仅此而已。”任营岩这也不是谦虚,是自知之明。 “你说的睡不着觉、掉头发的事,我信。我刚从部队专业到厂里的时候,工厂的事情一点也不懂,心里也是着急啊,急的也是睡不着觉、掉头发;就是现在当这个车间主任,遇到难办的事情,还是睡不着觉。现在好了,有你当厂长,以后再有难事,我就来请教你,你可别嫌我烦啊。”谢志义深有同感地说。 “请教谈不上,有什么工作上的难题,我们商量着办,两个脑袋总比一个脑袋办法多点。”任营岩说完又补充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光靠我们两人,还差一点,还需要多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另外,你们车间试点内部结算,对于大家都是个新事物,要一边学习一边推行,所以算账的事情,要多听听唐亮的意见,现在的年轻人,脑袋瓜子比我们活,又有专业知识,多听他们的意见有好处。” “是。”谢志义回答得很干脆,感觉自己似乎是又回到当年的军队,接受首长的军令。 第四十六章 日丽春茗 第四十六章日丽春茗 自职代会结束后,任营岩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天天不是和部门领导研究部门扭亏方案,就是和拟调整职位的中干谈话,期间还要处理厂里各种各样的事务,一直到九月底,部门扭亏方案和中干调整谈话工作才告一段落。 任营岩原本想在九月底召开党政联席会议,把第一批任免中干的名单定下来;后来又想到,中干任免,免不了会出现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局面,现在国庆节马上就要到了,没有必要搞得有些人连节日都过不舒坦,于是便把党政联席会议推迟到国庆节后召开。 二十九日下午,任营岩难得有半天清闲的时间,按照厂办的通知,这天下午是全厂大扫除迎国庆的时间,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开始打扫自己的办公室。 任营岩用湿拖把才把地拖了一半,就听见有敲门声,他把门打开后,看到一位长相清新的姑娘,亭亭玉立在自己面前。这个姑娘任营岩以前从未见过,所以他试探地问:“你是------?” “你好!任厂长,”姑娘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叫丽春茗,是厂技工学校的应届毕业生。”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任营岩问。 “非要有事情才能找厂长吗?”丽春茗反问了一句。 这句话还真把任营岩问住了,自打他进厂到现在,进他办公室的人无一不是谈工作的,还没有那个人是无事登这个三宝殿,这个姑娘这样问他,他一时还真反应不过来。不过任营岩的应对还是蛮快的:“请你先进来坐下,给我三分钟时间,让我猜猜你来做什么?好吗?”任营岩对这个小姑娘的第一印象还是挺不错的:长相纯真无邪,面色略显桃红;上身着长袖白色体恤,衬出丰满胸部,下身穿浅色紧身牛仔,更现双腿修长;说话音如鸟鸣,处事落落大方。正因为印象不错,任营岩才想和她多聊几句。 “任厂长还会猜谜呀?”丽春茗好奇地问。 “那当然了;我不但会猜谜,还会看相呢。”任营岩有心逗她玩。 “那你给我看看相呗。”丽春茗兴奋地要求。 “我得先猜谜呀,刚才说过的。”任营岩心里已经明白丽春茗是来做什么了,所以坚持先猜谜。 “猜谜就猜谜,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要是你猜错了,就得再给我看相。”丽春茗认真地说。 “要是猜对了呢?”任营岩也模仿着丽春茗的语气问她。 “那我就欠你一个情,保证不赖账。”丽春茗回答得很坚决。 “那我就猜了?”任营岩问。 “猜吧。”丽春茗答。 “你是来帮我打扫卫生的,对吗?”任营岩说。 “神了!你怎么猜的这么准呀?”丽春茗惊奇地问 “你说神,我就是神。神是无所不知的。”任营岩有意和她继续开玩笑。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技校毕业生在厂办待分配,这件事任营岩是知道的,今天下午又是全厂大扫除,再加上丽春茗又不是有事找自己,这三种情况合在一起,任营岩这样动脑子的人,略微想一下就轻而易举地得出答案了——厂办派她来给自己办公室打扫卫生。 可是像丽春茗这样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哪里能想到其中的奥妙,觉得这简直是神乎其神的事情,她瞪大眼睛,盯着任营岩,迷惑不解地说:“你真是神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你见过神吗?你说神长得什么样子?”任营岩继续和她开玩笑。 丽春茗认真地回答:“我在庙里见过,慈眉善目,肥头大耳,不像你这样英俊。” 要说任营岩英俊,这话一点也不假:任营岩个头一米七四,国字脸,眼大眉浓,鼻挺嘴正,显得十分刚毅,年轻时上台演节目,眼眉从来不需要化妆;由于常年坚持锻炼,身材保持得很好,年过四十也未发福,肩宽腰窄,胸挺腹平,神采奕奕。 “这么说我就不是神喽?”任营岩感觉这个小姑娘很可爱,说话口无遮拦,头次见面,就当面夸奖自己的长相,而且并不是故意奉承。 “不是,肯定不是。”丽春茗肯定地说。 “那我是什么呢?”任营岩又问。 “你是什么呢?”丽春茗皱着眉想了一下说,“你是个聪明的厂长!” “哈哈哈----”任营岩开心地大笑起来,进厂快一个月了,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你真是一个小精灵、开心果!” “你真是太聪明了,要不怎么知道我的绰号呢,班上同学就叫我开心果。”丽春茗更佩服任营岩的聪明了。 “好,以后我也叫你开心果,行不行?”任营岩征询丽春茗。 “行啊,叫我开心果好,你开心,我也开心。”想了一下,丽春茗又严肃地补充说,“当着其他人的面你千万别这样叫,我倒是不怕,就是担心人家别人说你这个厂长不稳重。” “你这个小姑娘倒是蛮细心的,我同意你的意见,以后咱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叫你开心果,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任营岩赞同地说,似乎自己也回到了少年时代。 “不过有一点不公平,你叫我开心果,我叫你任厂长,不对等呀!”丽春茗又有意见了。 “说得对,我也不喜欢朋友们叫我厂长,听着别扭。你想叫我什么?”任营岩推心置腹地问。 “叫什么呢?”丽春茗想了一会儿,拍手叫道:“就叫大哥吧!我家四个女儿,我最小,上面有三个姐姐,就缺一个哥哥,你比我三个姐姐大,叫大哥最合适。”丽春茗既认真、又兴奋地说。 “这样我不是吃了大亏了?”任营岩戏谑地说。 “怎么吃亏了?一下子多了四个妹妹,怎么还说吃亏了?”丽春茗不满意任营岩的说法。 “当然吃亏了,你想呀,你二十岁出头,我四十岁过了,按年龄你该叫我一声叔叔呀。”任营岩继续戏谑地说。 “不好!不好!非常不好!叫叔叔哪有叫哥哥亲呀!”丽春茗坚决不同意。 “既然这样,那我就吃点亏吧,谁让我这个小妹是个开心果?哄得我开心呢!”任营岩开心地说。 “你这个大哥呀,真不让小妹喜欢,占了便宜还卖乖,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丽春茗娇嗔地说。 “我投降,给你赔不是,千万别拿我开涮。”任营岩故意告饶。 “哪得有点实际行动才行。”丽春茗不依不饶。 “明天国庆节,请你们四姐妹、不,是我四个妹妹吃饭,也算庆祝我有妹妹了,可以了吧?”任营岩在家排行老三,上面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妹妹,一下子多了四个妹妹,心中也甚是高兴。 说起请四姐妹吃饭,丽春茗没那么兴奋了:“唉-----”,她长叹一声说,“我二姐、三姐都在县上工作,离凤凰岭市有几百里地呢,明天哪能赶过来吃饭呢?市里只有我和大姐。” “你大姐是------?”任营岩看丽春茗情绪变得低落,便转移话题问。 “我大姐是丽春芝,在纸车上上班。”丽春茗回答说。 “你大姐是丽春芝啊,我们认识,我原来在纸厂当工人的时候,我们还同台演过节目呢。”任营岩想起当年那个活泼的姑娘,和现在的丽春茗长得确实很像。 “我大姐是家里老大,我是老小,中间两个姐姐相隔年岁都比较大,所以我和大姐也相隔了快二十岁,我来厂里上技校这三年,大姐就像妈一样照顾我;现在好了,我又有了一个当厂长的大哥,真是掉到福窝里了!”丽春茗到底是个孩子,说着说着心情又变得好起来。 “你技校毕业了,想在厂里干什么工作?”既然当了大哥,任营岩便关心起这个小妹妹。 “服从厂里分配呗,一个技校生,还能有什么要求。”丽春茗随和地说。 “小妹呀,不是我这个大哥给你讲大道理,人干事情呀,一定得有个目标,有了目标后,做什么事情,就都要围绕这个目标去努力,否则一生糊里糊涂就过完了。”任营岩语重心长地说。 “我原来也有个梦想,就是上大学,可惜家里父亲去世得早,家境困难,读完初中,就来厂里上技校了。”丽春茗不无遗憾地说。 “工作后也可以继续上学吗,现在电视大学、函授大学都招收在职职工嘛。”任营岩鼓励丽春茗。 “上班后哪有时间学习,我看我大姐一年到头三班倒,尤其是上中夜班,回到家倒头就睡,哪有时间学习。”丽春茗说的也是实话,三班倒的工人,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晚上上班白天睡觉,生物钟紊乱了,要想再兼职学习深造,确实不易。 “这些你先不要考虑,你先告诉我,还想不想圆上大学的梦?”任营岩坚持问。 “当然想了?!难道大哥有什么好办法?”丽春茗燃起了希望。 “想圆梦就好,年轻人不能轻言放弃!这样吧,你回家后和你大姐商量一下,就说是我的意思:你这次毕业分配,不要要求到技术工种和关键岗位,我安排你到一个可以看书学习的地方上班,既不影响工作,又能继续深造,看你大姐同意不同意。”任营岩因为以前当过老师,特别喜欢有上进心的学生,所以果断地决定给丽春茗创造深造的机会。 “好,我回家就告诉大姐。”丽春茗高兴地回答。 “另外,你再让你大姐问一下你二姐、三姐,看她们愿不愿意到市里来工作,如果她们愿意,我可以帮这个忙。”任营岩就是这样一个人,爱屋及乌,和他对路的人,他就会主动提出帮忙。 “二姐、三姐肯定愿意,她俩羡慕死城里人了,根本不用征求她俩意见。”丽春茗自作主张地说。 “你在家里是老小,不要轻易代姐姐做主,要让她们自己拿主意,否则她们来后不满意,你会落下埋怨。”任营岩劝导说。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开心果服气你了。”丽春茗说完还伸了一下舌头。 “闲事说完了,该干正事了。”任营岩故意板着脸说。 “什么闲事正事呀?都把我说糊涂啦。”丽春茗不解地问。 “你到我办公室干什么来了?”任营岩继续板着脸说。 丽春茗恍然大悟,赶忙走到门边摘下挂在门上的干抹布,又快走到窗前擦起了玻璃。任营岩也拿起拖把,开始拖地板。 任营岩刚拖了没几下,就听见丽春茗的讥笑声,于是问道:“又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我说大哥呀,你在家里是不是不做家务啊?”丽春茗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任营岩奇怪地问。 “跟大哥一起就变聪明了呗。”丽春茗怪笑着说。 “坏丫头,快给大哥说实话。”任营岩催问。 “那你也猜猜。”轮着丽春茗卖关子了。 “不猜,你不说我就打屁股了。”连任营岩自己也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自己跟丽春茗说话就跟亲兄妹一样了。 “我说、我说——人家打扫卫生都是先擦玻璃再擦桌椅,最后才拖地,你倒好,玻璃、桌椅还没擦干净就开始拖地,那不是白拖嘛,一会儿擦桌椅,又把地踩脏了。”丽春茗笑着解释说。 “看不出我这个小妹干活还蛮有路数的。”任营岩夸奖道。 “那当然了,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人聪明啊!”丽春茗得意地说。 听了丽春茗的话,任营岩放下拖把,走到窗前,放眼窗外的天空。心情好,看着窗外的天空也觉得格外晴朗,风和日丽,白云煦阳,任营岩不由得把目光收回,又落在丽春茗身上,感叹了一句:“不愧是我的开心果呀!” 一句感叹,把丽春茗说的也不好意思起来:“大哥呀,你别这样盯着我,要不我都不知道怎样干活了------”说完,一边擦玻璃,一边哼起了小曲“月亮走,我也走,------”。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的时间,打扫卫生也到了最后阶段,丽春茗让任营岩站在办公室门口,自己用拖把从里到外一边拖一边倒退,最后也拖到了门口,然后说:“胜利结束。” 任营岩接过拖把,说要拿到水房去冲洗,被丽春茗阻止了:“别急着去洗拖把,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没完成呢。” 任营岩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便问:“什么事情没做呀,开心果? “开心的事情呗——你忘了?我刚进门的时候,你猜对了我来干什么,我欠你一个情呢。”丽春茗提醒任营岩。 “那是开玩笑,你还当真了。”任营岩笑着说。 “当然要当真呀!”丽春茗认真地说。 “那你想怎么还这个情呢?”任营岩笑着问。 “你闭上眼睛。”丽春茗面露羞涩地说。 任营岩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心想:“这个小精灵不知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丽春茗双手搭上任营岩的双肩,踮起脚,在任营岩的额头上使劲亲了一个响吻,然后说了一句“不欠你了”,便打开门走了。 任营岩听到门响,也没睁开眼睛,一直在细细地品尝着这个吻。 第四十七章 知遇之恩 第四十七章知遇之恩 吃过晚饭,任营岩便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庞代市长家。按照官场的习惯,逢年过节下级领导都会去拜访上级领导,这已经成了官场不成文的规矩,任营岩虽然内心不以为然,但是身在江湖,也由不得自己。 庞学骞家住在市区一座七十年代建的老楼房里,这还是当年市上专门为市领导建的楼房,房间面积倒是不小,每家都有近二百个平方,但是内部结构不甚合理。那个年代的家住房,都不设客厅,进门就是一条长走廊,走廊两边是厨房、卫生间和卧室,顶头是一间小储藏室。庞学骞当副市长后因为客人多,才把一间卧室改成了会客室。 庞学骞家住在顶层五楼,敲开门后,任营岩看到庞学骞的爱人李娟,便礼貌地说:“李大姐,你好!过节了,我来看看你和庞市长。” “是小任啊!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欢迎欢迎,快进来坐。”李娟是庞学骞当年做工人时的车间同事,一直还保存着工人的热情和直爽;她和任营岩见过几次面,知道任营岩也做过工人,所以待任营岩很亲切;再加上任营岩在她面前温文尔雅,长得又英俊,颇得她的好感。 “庞市长在家吗?”任营岩试探地问。 “市上有个临时接待任务,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坐会客室,我给你泡茶。”李娟热情地说。 一进会客室,任营岩多少有点吃惊,四十多平方的会客室里,至少挤坐着不下二十个人,搭眼看去,不是政府部门的局长、主任,就是工矿企业的书记、厂长;每个人的身旁脚边,不是整条整条的烟,就是整箱整箱的酒,还有各种各样的其它礼品;手里没拿礼品的,恐怕就是任营岩一个人。 这些人任营岩有的眼熟,有的认识,打过招呼后,他便找了一个角落,挤着坐下来。 人都有其卑微的一面,像会客室里坐的这些领导人,那个在单位上不是威风八面,可是在这里,他们只是为了和市长打个照面,让市长知道自己来送礼了,只好委屈自己,挤坐在一起,有盐没醋地扯闲(咸)话。 李娟端着茶水进来,照直走到任营岩的跟前递给了他,这时候满屋子的人都羡慕不已,他们已经不知道聊了多长时间,个个口干舌燥了,谁也没享受到这个待遇。任营岩倒是没有注意到别人没水喝,李娟可是清清楚楚,她看不上这些提着礼物上门拜访的人,希望他们快点离开,所以连茶水也不给他们倒;在李娟的内心深处,潜藏着一个担忧:这么多人上门送礼,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的丈夫。 喝完一杯水后,任营岩借口要续水,走出了会客室。看到李娟在卧室看电视,就走了进去,说:“大姐,我找庞市长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你们俩,既然庞市长有事没回来,那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老庞没回来,你就不能陪着大姐聊聊天吗?”李娟很想挽留任营岩。 听李娟这么说,任营岩也不好意思马上离开,就和李娟一边看电视一边聊了起来:“大姐,我上次来你家,看你和庞市长的集邮册,见你们那套菊花邮票有一张是掉了角的残票,正好我有两张这张邮票的散票,今天带来一张,送给你们。” 一说邮票的事情,李娟马上来了劲:“太好了,这套邮票我终于凑齐一套了,快拿出来我看看!” 任营岩之所以和李娟关系熟,其中都爱好集邮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庞学骞也喜欢集邮,但是没有李娟那样痴迷。 任营岩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信封,又从信封里摸出一把小镊子和叠的四四方方的白纸,小心翼翼地把纸打开,用镊子夹起一张原本包在纸里的邮票,拿给李娟看。 “这张邮票保存得真好,这么多年了,还和新的一样。”李娟看着这张艳丽怒放的菊花票,由衷地赞赏道。 “大姐喜欢就好,我还有几张市面上少见的邮票,哪天有空请大姐鉴赏。”说起邮票,任营岩也很兴奋,和所有的集邮爱好者一样,他也乐意在票友面前炫耀自己的珍藏。 “好啊!说不定咱们还能互相补漏,交换几张呢。”喜欢集邮的人都知道,这种集邮者之间相互交换补漏是两厢情愿、互成其美的事情。 两人正说得热闹的时候,庞学骞回家了。因为会客室门关着,卧室又传出说话声,所以庞学骞直接走到卧室,看到任营岩,就打了声招呼:“小任来了。” 听到庞学骞打招呼,李娟和任营岩才注意到庞学骞回来了。任营岩赶忙站起来,说:“庞市长辛苦了,这么晚才下班。” “省上有个老领导回市上过节,我去接待了一下。”庞学骞解释说。 “老庞啊,小任送给我一张菊花票,你快来看看,咱们那套菊花票终于凑齐了。”李娟高兴地说。 “李娟呀,君子不夺他人之好,我们凑齐了,小任不就缺了一张,这张邮票我们不能要。”庞学骞神情严肃地说。 “庞市长你误会了,我这张是散票,还有一张,不过没这张新罢了。”任营岩连忙解释说,“我这是实话实说,总不能拿旧的送人吗。” “那我们就收下了;不过,李娟,你把我们的集邮册拿来,让小任挑一张他需要的。”庞学骞这也是按集邮规矩办,相互交换。 “今天就算了,等我想好了要什么票,我会张口的。”任营岩笑着对李娟又说:“大姐到时候可别舍不得啊。” “老庞,会客室那边还坐着好多客人,你去接待吧。”李娟也及时转移了话题。 “都是那些客人?”庞学骞问。 “还不是那些局长、主任,书记、厂长的,他们都带了礼品,你要是不收,我就替你打发了他们。”李娟显然对这些人颇无好感。 “收就收下吧,他们都是富庙富和尚,愿意上贡就让他们上吧;再说了,一点人情世故也不讲,就是不给他们面子,以后还要靠他们推动工作,这些人如果有了不是自己人的想法,对今后的工作也不利。”庞学骞说这些话时,明显也有很多无奈。 任营岩当然听出了庞学骞的无奈,为了缓和气氛,他开玩笑地说“大姐呀,比起这些富和尚,我这八分钱的邮票可是够寒酸的,你可别嫌我穷啊。” 李娟还没开口,庞学骞就说话了:“你这是礼轻人意重,再说了,你是穷庙穷和尚,你真要是拿纸厂的钱送礼,我不但不收,还要狠狠地批评处分你!”庞学骞一点也不客气地说。 “行了行了,在家里还摆什么市长的架子,人家小任是跟你开玩笑嘛,看你那认真地样子;快去打发你那些客人吧。”李娟站出来为任营岩解围。 “小任你先别走,陪你大姐聊会儿天,我送走他们后还有话给你说。”庞学骞嘱咐说。 客人们等庞学骞,也只是为露一下脸让市长看,所以见到后寒暄几句,也就纷纷告辞;庞学骞也不挽留,没几分钟,客人也就都走了。送走那些客人后,庞学骞把任营岩叫到会客室,用赞赏地口吻说:“小任啊,听说你上任后开场开得不错呀!一场职代会,开得有声有色。” “这才几天功夫,庞市长就什么都知道了。”任营岩没有正面回答庞学骞的赞赏。 “我一直在关心着你的动向,几乎每天都要和你们的杨局长通电话,询问你进厂后的情况,他对你的近期工作非常满意,自然我满耳朵听到的都是赞赏你的话了。”庞学骞解释说。 “说句实在话,庞市长,职代会上都是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正要把职代会上决定的事情落实下来,那还是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头呢。”任营岩认真地说。 “不错,你很清醒;开好了职代会,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后面的路还很长,很难走,你要有充分地思想准备。”庞学骞语重心长地说。 “思想准备我有,就是有天大的困难,我也要把纸厂的扭亏增盈工作进行到底!”任营岩坚定地说。 “有什么具体的困难?说出来我听听。”庞学骞关心地问道。 “厂子内部的困难都算不上什么困难,骨头再硬,我也有办法解决;我力所不能及的,是和外部环境有关联的工作。”任营岩为难地说。 “说具体点。”庞学骞提醒说。 “第一个是欠税问题,厂子累计欠税一百八十万,数额现在还在逐月上升,税务局驻厂员天天到我办公室催缴,办公都受到影响。”任营岩苦笑着说。 “第二呢?”庞学骞问。 “第二个是电费问题,数额没有税费大,也有一百万了,电业局隔三差五地通知要停纸厂的电。”任营岩无奈地说。“第三就是水费,也欠了五十多万,自来水公司和电业局一样,天天威胁要停水。如果水电一停,不光生产要停下来,职工吃饭都成了问题,还谈什么扭亏增盈?!”任营岩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 “说到底是个钱的问题,你有什么想法?”庞学骞直截了当地说。 “银行贷款,这就是我要给你汇报的第四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任营岩这次到庞学骞家,就是奔着这个事情来的。 “我把你留下来,也是要和你谈银行贷款的问题,看来我俩是不谋而合了。”庞学骞又夸了任营岩一句。 “庞市长深知企业的苦衷啊。”任营岩这话不是故意奉承,也是发自内心。 “我当过四年企业厂长,又当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四年,如果连这点情况都不知道,那不是白干了?”庞学骞自信地说。 “庞市长,纸厂现在向银行申请贷款,难度非常大,银行几乎不可能同意,因为纸厂累计欠银行连本带息已经近一个亿了,去年亏损六百万,今年到现在又亏损了三百多万,不,实际是五百多万,前几天我又发现了二百多万的潜亏。”任营岩说到这里,话被庞学骞打断。 “二百多万潜亏是怎么回事?”庞学骞厉声问道。 “厂里为了减少亏损责任,隐瞒了二百多万的应付原材料款,这件事情事前工业局都不知道,厂里知情的也仅仅只有三个人。”任营岩见庞学骞生气了,赶紧先替工业局和杨局长洗清责任。 “这个王忠,真是胆大包天,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也敢做!”庞学骞气愤地说。 “正因为这样,现在银行对纸厂完全失去了信心和信任,要他们出钱,比登天还难!”任营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照你这么说,我对银行实行行政干预也没有效果?”庞学骞原准备强行行政干预,迫使银行向纸厂贷款,现在听任营岩这么一说,信心也受挫。 “不是没有效果,只是让你为难;现在银行虽说正在实行企业化改革、行业化管理,但是毕竟刚刚开始,很多地方还要接受地方政府的领导和管理,还没有独立出去,市长说话,他们不敢不听,不能不听;但是你管的不是一个造纸厂,而是几千个大小企业,不能为了一个企业向银行行政干预;我们市也不是纸厂一个厂亏损,如果其他亏损企业也请你出面行政干预贷款,而且拿我们厂做样子,你不是就被动了吗?”任营岩设身处地地替庞学骞考虑。 “你说的有道理,你想怎么做?”庞学骞想,任营岩这么说,一定还有他的想法,于是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庞市长,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咬紧牙关,艰难度日,争取先做到纸厂当月不亏损,然后再拿着我的扭亏措施和当月已经不亏损的业绩,向银行汇报,让他们恢复对纸厂的信心和信任,到那时你再行政干预,我们双管齐下,贷款就有望了。”任营岩简短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好!就这么办。我负责给你创造一个好的外部环境,我明天就通知税务局、电业局和自来水公司,两个月内,水电照常供应,谁也不许到纸厂催款!你抓紧时间,力争两个月内实现当月不亏损,我通知工业局杨局长,让他再派几个得力的干部,去厂里协助你工作,派去的干部,一切由你指挥,只能帮忙,不得添乱!”庞学骞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谢谢庞市长的支持!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任营岩感激地说。 从庞学骞家里出来,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坐在出租车里,任营岩仍是感慨万分:自他八七年那次汇报会上认识认庞学骞,至今已经是七年有余了,七年来自己经历的的每次大事,都离不开庞学骞的关注和支持,这种知遇之恩,自己一定要终生不忘,终身回报! 第四十八章 葡萄美酒 第四十八章葡萄美酒 国庆节这天的中午,丽春芝带着丽春茗应邀来到任营岩家,出发前,丽春芝把自己酿造的葡萄酒,用二升的饮料瓶装了满满一瓶,带给任营岩。 一进门,丽春茗就大呼小叫起来:“哎呀!我说大哥,你家的房子怎么这样小啊?还没我家的大呢。” 任营岩还没接话,丽春芝就扯了一下丽春茗的胳膊,板着脸说:“甜甜,不许没大没小地乱说话!人家任厂长这是刚来厂里,还没来得及换大房子呢。” “你才乱说呢!”丽春茗不服气地说,“我不是给你说了吗,他已经认我们当妹妹了,你怎么还厂长厂长地叫呢?” 任营岩看这姐妹俩一进门就干上了,就笑着打岔说:“小妹小名叫甜甜呀?叫甜甜好听,叫出来心里就甜甜的,以后我也这么叫,甜甜没意见吧?” “好啊,好啊!你这样叫甜甜,更像亲大哥了。”丽春茗非常兴奋,拍着手说。 “甜甜在家最小,让我爸妈惯得不成名堂,任厂长不要见怪啊。”丽春芝抱歉地说。 “还叫厂长------”丽春茗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春芝啊,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大哥也行,如果不习惯,叫我老任也可以,以后我们私下在一起,就不要厂长厂长地叫了,听着多生分,好吗?”任营岩商量地说。 “不许叫老任,要和我一样,叫大哥!”看到任营岩站在自己一边,丽春茗更是理直气壮。 “既然你已经认我们做妹妹了,我就叫你一声大哥吧,”丽春芝虽然还是有些扭捏,仍然轻声地叫了一声“大哥”。 “这就对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听到丽春芝也改口叫大哥,丽春茗满意地叫道。 “甜甜,你先陪姐姐看会儿电视,我去给咱们准备酒菜,庆祝我们兄妹相认!”任营岩内心也是十分高兴。 “我来给你当下手,做饭我还勉强可以。”丽春芝客气地说。 “什么勉强可以,我大姐做的饭可香了;不过,大姐,你今天就不要逞强了,我想尝尝大哥的手艺,改明大哥到咱家,你再给他露一手吧。”丽春茗自作主张地说。 “这样最好;再说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也没有什么忙可帮,你俩就先看电视吧。”任营岩说完一个人进了厨房。 工夫不大,任营岩就把四菜一汤端上了桌子:菜是两热两凉,凉菜有特色的是凉拌白菜心,这是十多年前任营岩跟一位大厨学的,当时任营岩哥哥结婚,在家里办的宴席,任营岩在厨房帮灶,客人走后厨师们给自己做了几个小菜,其中一个就是凉拌白菜心,做法是把一颗大白菜剥得只剩下最里面发黄的菜心,切成头发般的细丝,先用细砂糖腌制一下,吃的时候再放点香醋和姜丝,特别的爽口;大厨告诉任营岩,他们长期在厨房工作,整日烟熏火燎,只有吃这种酸甜爽口的菜才能开胃;由此任营岩悟出了一个道理,食不在精而在于对食者口味,于是就把这道菜的做法记住了。热菜有特色的是任营岩自己琢磨出来的雪掩火山口;做过饭的人都知道,茄子做菜最难处理的就是它所含的水分,炒轻了水分出不来吃着一股生茄子气,炒重了水分出来了,盘底都是汤茄子也没了型,没有了色、香、味的效果;任营岩琢磨出一种做法,他先把茄子切成薄片,在干锅里背熟,去掉了其中的水分,然后略为过油放进作料轻炒一下起锅,放到盘子里的时候摆成火山口状,最后在表面撒上一层蒜末和葱白末,形似雪掩火山,吃起来又特别下饭。另外两个菜虽说没什么特色,但是红烧肉肥而不腻,也很可口;拼盘里有香肠片、香干片、肚丝和鸡丝,作为下酒菜也说得过去。 汤是莲藕骨头汤,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闻着喷香,有趣的是这种汤虽说是热汤,但是不冒气;任营岩刚结婚第一次到丈母娘家去的时候,喝的就是这种汤,丈母娘是湖北人,做这种汤非常拿手;任营岩第一次喝这种汤,不知底细,看汤不冒气,以为是凉的,舀了一大勺直接倒进口里,差点没把嘴烫出泡,幸亏吐得快;老丈人在旁边哈哈大笑,说“藕汤不冒气,烫死傻女婿。” 汤菜端上桌后,丽春芝从包里拿出带来的葡萄酒,对任营岩说:“大哥,酒你就不要再张罗了,今天就尝尝我自己做的葡萄酒吧。” “你们怎么还带着酒来呢,有点见外了吧。”任营岩有些不以为然。 “大哥,这不是见外,自己家人吃饭,就要喝自己家做的酒,谁让你不会做呢!”丽春茗也在一旁帮着姐姐说话,而且理直气壮。 “照甜甜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任营岩无可奈何地说。 “当然是你的不是了,你要是以后再不把我们当家人看待,甜甜就再也不理你了!”丽春茗娇嗔的都有点蛮横不讲理了。 “好、好、好,我听甜甜的话不就行了,真要是好喝,我以后还要上门讨酒喝呢。”面对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开心果,任营岩只好再一次选择投降。 “这才像个大哥的样子。”丽春茗终于满意了。 “大哥,我做的这个葡萄酒,是纯葡萄酒,没有加一点水,不光好喝,对身体还有益呢。”丽春芝一边说,一边打开瓶盖,给任营岩的杯子里倒酒。 “半杯就行了,我酒量有限。”任营岩说的是实话,他的酒量确实有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平时很少喝酒,在那些应酬场面,也是白酒不超过二两,啤酒不超过一瓶。 “这个酒的酒精度很低,只有七、八度,多喝点没关系。”丽春芝解释说。 “饭七茶八酒要满,这个道理都不知道,还当厂长呢?!”丽春茗又开始敲边鼓了。 “你这个甜甜,怎么什么都懂,说话一套一套的。”任营岩说。 “那当然了,要不怎么给你这个聪明的大哥当妹子呢。”丽春茗得意地说。 “那这样吧,我给你出个题目,你如果答对了,我就让你姐姐给我把酒斟满,好不好?”任营岩想逗逗这个开心果。 “不许太难了,如果太难我回答不上来,我就赖账。”丽春茗先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不难,你们上中学的时候肯定学过。”任营岩说。 “那你就出题吧,我可是个好学生呢。”听说是中学学过的,丽春茗很自信。 “那我就出题了,”任营岩说,“中国唐朝时有个叫王翰的诗人写过一首有关葡萄酒的诗,你知道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丽春茗应声背了出来。 “好!我家这个甜甜是不简单,春芝,把酒给我满上吧,就冲着‘醉卧沙场君莫笑’,我也要舍命陪妹子了!”任营岩再次认输。 酒斟满后,任营岩举起酒杯说:“今天两大喜事,一个是国家喜事庆国庆,再一个就是我们成了一家人,来,我们为这两大喜事干杯!” “不对、不对,不能干杯,只能碰杯,一口喝干了,大家不都醉了。”丽春茗又听出任营岩话里的毛病。 “甜甜说的对,我们为这两件喜事碰杯。”任营岩纠正说。 “可惜大嫂不在。”丽春芝插了一句。 “她去省城看儿子了。”任营岩的儿子已经上高中,一直在省城姥姥家生活,此时方敏已经借调到市经委,借国庆节两天假,又请了几天假,回去看儿子。 “你怎么不一起去?”丽春茗问。 “总共只有两天假,我回不去呀。”任营岩回答说。 “你也请几天假呗。”丽春茗说。 “这个主意不错,我请几天假,然后甜甜替我去处理厂里那一大堆麻烦事。”任营岩开玩笑地说。 “我才懒得当那个厂长,累死人了。”丽春茗不屑地说。 “来,喝酒不累,我们先碰一下。”任营岩提议。 酒过三巡,任营岩和丽春芝谈起了正事:“春芝,我让甜甜告诉你的那两件事,她告诉你了吧?” “昨晚都给我说了,甜甜分配工作的事,就按你说的办吧,甜甜聪明,学习也好,不上大学就太可惜了。我就是没读过几天书,只好安心当一辈子工人了。”丽春芝感叹地说。 “既然你也同意,我看就把甜甜安排到厂子校当老师吧,当老师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可以看书学习,还有寒暑假整块时间,我再给子校校长打个招呼,让他照顾着点,就可以工作学习两不误了。”任营岩商量着说。 “大哥考虑的这么周到,就按大哥说的办吧。”丽春芝领情地说。 “甜甜啊,大哥让你去子校当老师,你有意见吗?”任营岩又问丽春茗。 “大哥这是问道于盲呀,厂里的事甜甜什么都不懂,甜甜就把自己交给大哥了,大哥认为怎么做好就怎么做,甜甜一切都听大哥的。”这次丽春茗回答的倒是很认真。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说罢,任营岩又问丽春芝:“二妹、三妹的事情呢?” “她俩的事情我看就算了,厂里人多嘴杂,大哥为我们办这么多件事,别人会说你闲话的。”丽春芝在家里是老大,做事情想得比较周到,她不想让任营岩过多的为难。 “办一件事有人说闲话,办十件事也有人说闲话,嘴长在别人脸上,我们管不住,由他们说去吧,该办的事情就要办,不能因为有人说闲话就不办了。”任营岩年轻的时候因为长相英俊,人又聪明能干,所以很招女孩子喜欢,从当学生起就有不少女同学围着他转,由此也惹来不少闲话,所以他已经习惯了被别人议论;对这些议论他的基本态度是:不说到面前的不理,善意说到面前的说声谢谢,恶意说到面前的他只有一句话:有本事你也去呀! “就是,该做的事就坚决去做,为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丽春茗年轻气盛,颇欣赏任营岩处事的态度。 看到任营岩态度坚决,不怕闲话,丽春芝很感动,于是商量着说:“我看是不是这样,老二春花两口子都在县上工作,一动两人都得动,调动工作难度大,就算了;老三春果在县上,她丈夫在市里工作,两口子两地分居很不方便,要是有机会,就把春果调到市上吧。” “那也好,你告诉春果,让她先把自己单位的领导搞定,一旦搞定,我就让厂劳资处发商调函;这件事情最好是一次性搞定,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任营岩叮嘱说。 “那就太感谢大哥了!”这次“大哥”这两个字,是丽春芝发自内心、自自然然叫出来的。 “来,为我三姐夫妻团聚干杯!”丽春茗高举起酒杯,还没待别人响应,自己一仰头,就把半杯酒一下子灌进嘴里。然后用空杯去碰任营岩放在桌上的酒杯,说:“好大哥,你是大大的功臣,甜甜代三姐感谢你,这杯酒,你得全喝完!” 任营岩一是不愿在丽春茗前示弱,二也是确实高兴,所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丽春芝看任营岩这样尽兴,也一口喝光杯里的酒,然后又给三人都续满。 要论酒量,丽春芝最大,其次是丽春茗,尤其是葡萄酒,她两人在家里常喝,更是不在话下;任营岩酒量最小,这次喝的又是不常喝的家酿葡萄酒,虽说甜酸可口,酒精度不高,但是喝多了,酒的后劲还是蛮厉害的,几杯下肚,酒劲就慢慢上来了。 酒喝多了话就多,任营岩也不例外:“春芝啊,咱们家这个甜甜,年纪虽小,却是又大气又豪爽,人聪明,懂得也多,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这要从我爸爸说起了,我爸爸生前是凤凰岭市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特殊时期的时候,他因为写了一篇而受到迫害。”丽春芝沉重地回忆着说。 “什么?”任营岩好奇地问。 “名字叫凤凰岭的传说,是根据当地群众口头流传的故事改编的,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凤凰岭还不叫凤凰岭,叫大黑岭,是先秦居民生活的地方。大黑岭里有两只巨大的蜈蚣,它们残忍无比、吸血成性,经常袭击当地的居民和牲畜;先秦居民们奋起反抗,试图驱赶走这两只凶恶的蜈蚣,可是他们始终不是蜈蚣的对手,反倒是白白丢掉了很多性命。正当人们纷纷逃离大黑岭的时候,从秦岭山脉的主峰太白山飞来一对凤凰,这对凤凰本来只是路过这里,但是流离失所人们的哭声打动了它们,它们决定停下来帮助人们消灭这对蜈蚣。凤凰在一个黑暗的山洞里找到了蜈蚣,经过一场恶战,它们虽然啄断了蜈蚣的很多只脚,但是自己也伤痕累累,并且被蜈蚣施放的毒气熏坏了眼睛。首战不利,凤凰撤出了战斗,飞回了太白山。凤凰并没有气馁,太白峰顶,它们衔来无数支香木,用天火点燃,然后双双跳入火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在极端的痛苦之中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和火眼金睛。凤凰又飞回了大黑岭,重新挑战那一对蜈蚣。蜈蚣虽说仍然凶狠,但是面对浴火重生后的凤凰,只有招架之力没有反手之功,很快就被凤凰啄的遍体鳞伤,落荒而逃。流离失所的先秦居民又回到了大黑岭,过上了平静安定的生活。为了纪念和感谢这对凤凰,人们把大黑岭改名叫凤凰岭。”丽春芝讲完这个故事后,长出了一口气:“唉-----,我爸爸就为这个故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造反派说他是宣传封建迷信,把他遣送回县上老家务农,我们一家人也跟他回到了县上。” “这么优美的故事,怎么能说是宣传封建迷信呢?”丽春茗不解地问。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人们是没有言论自由的,只要说你沾上了封资修的边,你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的。”任营岩解释说。 “爸爸下乡务农后有了甜甜,他就把心思全放在了甜甜身上,从甜甜会说话起,他就教甜甜背唐诗、背宋词,再大一点,又让她学写字,算算术,所以甜甜比上头三个姐姐都聪明。”丽春芝宽慰地说。 “怪不得甜甜葡萄美酒背的那么熟,原来刚学说话的时候就会背了。”任营岩夸奖说。 这顿饭一边说一边吃,由中午十二点半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半,菜倒是没有下去多少,一瓶两升的葡萄酒倒是快见底了。任营岩满脸通红,甚至脖颈、手掌心也泛出红色。 “大哥,你没事吧?”丽春芝关心地问。 “没事,就是心跳的有些快;来,咱们把剩下的这点酒喝完,就结束战斗。”说着,任营岩指着酒瓶就想站起来去拿,可能是站起来的时候动作有些猛,酒劲一下子涌上头顶,身子不由得左右摇晃起来。 丽春芝、丽春茗见状连忙站起来,一边一个扶稳任营岩,丽春茗的手指无意地落在任营岩手腕的脉搏处,立刻就紧张地喊出来:“哎呀,妈呀,大哥的脉搏怎么跳的这么快!” 丽春芝听后也紧张起来,忙说:“甜甜,你快给大哥测一下一分钟跳多少下。” 丽春茗看着手表,一分钟后说:“太快了,一百二十六下。怎么办?” 任营岩虽然头很晕,但是脑子还清楚,说:“没事,以前喝多了也是这样,躺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快,甜甜,咱俩搀大哥去床上躺下。”丽春芝连忙对丽春茗说。 “不用,不用,我没事。”任营岩不愿在两个新认的妹妹前示弱。 “什么没事!酒喝多了都说自己没事,”丽春茗强硬地说,“快去床上躺下,不听话甜甜可要生气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任营岩平时待人处事很有主见,但是一到这个任性的开心果面前就显得特别的无奈,也只好任她们姐妹俩搀扶着,走进里屋,躺在了床上。 丽春芝很细心,帮任营岩脱掉鞋子,然后把吊在床边的双腿抬到床上。看到姐姐这样细心,丽春茗也从床里边拉了一床薄毛巾被,盖到了任营岩身上。 任营岩心里很清楚,身上却没有力气去阻止她们的侍候,索性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姐妹俩人的细心和温柔。 侍候任营岩躺倒床上后,丽春芝让丽春茗守候着任营岩,自己来到外屋,把吃剩下的饭菜收拾到厨房,放进冰箱里,然后又洗碗、擦桌子、拖地,把这些事情都干完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丽春芝干完活走进里屋,看到不但任营岩睡熟了,就连丽春茗也趴在床边睡着了。丽春芝拍醒了丽春茗,轻声对她说:“甜甜,姐姐四点钟要上中班,得走了,你守在这里,大哥没事最好,如果万一有什么事情,你就到厂里来找我,听到没有?” “听到了。”丽春茗迷迷糊糊地回答说。 丽春芝离开后,丽春茗睡意朦胧地坐在床边,没一会儿,便身子一斜,躺到了床上。 任营岩睡梦中似乎感觉到有人躺在身边,便下意识地向里挪了挪身子,丽春茗趁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就像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睡觉养成的习惯,侧着身子,一条胳膊搭在任营岩胸脯上,一条腿很自然地绻放在了任营岩的大腿处,头枕在了任营岩的胳膊上。有了这样既熟悉又舒服的睡姿,再加上又多喝了点葡萄酒,丽春茗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四十九章 神游伊甸 第四十九章神游伊甸 任营岩睡觉有个习惯,躺下后很快就能睡着并且进入熟睡期,熟睡期通常五个小时,五个小时后就会自然苏醒。这天酒喝多了,觉就睡得更沉。 丽春茗则不然,因为年轻,觉就很少,睡下不到两个小时,就从梦中醒了过来。她做了一个以前从未做过的梦:梦见自己结婚了,坐在新房里床边,就像古代的新娘子一样,头上顶着一条红纱巾,等着新郎来挑,但是新郎官是谁,她一点也不知道;后来听见门被推开了,一阵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停在自己面前,她的心砰砰地跳着,等待着红纱巾被挑开的那一瞬间,素未见面的新郎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千万别是个丑八怪,她非常地紧张;新郎官似乎并不急于挑开她的红盖头,而是弯下腰,隔着红纱巾吻着她的额头,然后嘴唇顺着她的鼻梁,一路轻轻向下,滑向她的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嘴唇上;她心里更是着急:嘴都亲了,还不知道新郎长得什么样,如果真是个丑八怪,自己这辈子不是亏死了;想到这里,她不管不顾地抬起双手,猛地一下扯下红纱巾,第一眼看到新郎官,她惊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自己新认的大哥任营岩!惊愕之后,她又开心地大笑起来,这个才貌双全的大哥,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新郎官! 丽春茗就是在自己的笑声中醒过来的,她没有注意到,由于自己笑时的颤动,压在任营岩身上的腿膝盖无意中触碰着一棵睡眠中的小树,而这棵敏感的小树,苏醒后迅速地长大起来。 人们都说酒能乱性,其实这话要辩证地理解:酒喝多了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性已经被酒精麻痹了,即使是有心也会无力;但是经过充分休息酒劲过后,性就会被重新唤醒,而且要求会特别强烈,睡梦中也不例外,这完全是一种生理现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丽春茗睡梦中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梦中的新郎官,还以为仍然在洞房里,所以第一想法就是“谁让你在我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就从我额头亲吻到嘴唇,现在我也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照猫画虎还给你。”可是当她俯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洞房,而是在任营岩家中,虽然清醒过来这已经不是在梦中,可是丽春茗这个小精灵并没有终止自己的想法,继续着完成自己的初衷:她也像梦中的任营岩那样,先从额头吻起,然后顺着他的鼻梁,一路轻轻向下,滑向他的鼻尖;与梦中不同的是,梦中的任营岩并没有在她的鼻尖做过多的停留,而丽春茗却恶作剧地用舌尖反复挑逗任营岩的鼻尖,要不是怕把任营岩吵醒,她真想把这个鼻尖咬上一口;从额头到鼻尖,丽春茗都是抱着戏弄的心理,可是当最后她平生第一次把自己的嘴唇贴上一个男人的嘴唇上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有一股温柔的暖流,涌进自己的全身每一个细胞,身体不由地燥热起来,一句歌词也响在她的耳际,让她想大声地唱出来——“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 好奇是人的本能,羞涩同样也是人的本能,尤其对于那些不更事的少男少女,她们的羞涩心同样也是不可避免的。第一次见到这棵粗壮的善恶树,少女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上了,心却无法关闭,少女似乎感到自己成为圣经故事中的夏娃,开始了神游伊甸园的历程------ 第五十章 先难后易(一) 国庆节过后,任营岩便开始着手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的事情。 按照常规,一定是把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分成两步走,先通过厂党政联席会议定下机构精简合并方案,然后再研究讨论并通过中层干部调整任免事项。但是任营岩没有按常规出牌,他经过反复斟酌考虑,认为按这种常规做法,一是耗时过长,因为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涉及到不少人的切身利益,相互扯皮的事情肯定是在所难免,分两步走就要扯两次皮,费两次事;更何况他已经向庞市长承诺三个月后纸厂要实现当月不再亏损,要做到这一点,机构精简合并和新的中干人选尽快到位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如果新的中干人选不能尽快到位,自己的扭亏思路和措施就很难落实到位,自己对庞市长的承诺就会成为一句空话!二是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拖得时间一长,就会给一些人制造了上串下跳、相互串联、建立攻守联盟的机会,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会增加这两项事情的工作难度,势必使时间拖得更长,甚至不排除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 所以任营岩决定,快刀斩乱麻,把机构精简合并和中层干部调整任免同时进行,定一个机构,任命一个中干正职,暂不研究副职,由正职提名推荐后下次开会研究决定,暂不研究副职的好处,一是可以节约宝贵的时间,二是给正职推荐副手的权力,既能体现自己对正职的信任,又利于正、副职今后的协力合作;而且第一个要研究的精简合并的部门和这个部门的正职一定要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以此达到先难后易,敲山震虎的作用——这个部门任营岩定为人事劳资处,即把党委系统的组织人事科和行政系统的劳资处合并,免去劳资处刘琦的处长职务,由组织人事科科长齐昊元担任合并后的人事劳资处处长。 正如任营岩事先想到的那样,组建新的人事劳资处和这个处处长的人选安排确实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由于人事劳资处谁都知道是一个权利很大的部门,它不但掌握着全厂一般干部和工人的人事调配权,而且掌管着全厂职工工资评定、调整的实际操控权,每个厂领导都希望这个部门的处长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再加上刘琦事先已经做足了工作,不少厂领导包括党委书记王忠都收了他的好处,自然都要想方设法地把刘琦留在人事劳资处处长的位置上。 在厂党政联席会议上,当任营岩提出把组织人事科与劳资处合并为人事劳资处的时候,与会的另外六位厂级领导都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算是一致通过了——其实职代会上职工代表的情绪他们还记忆犹新,这种机构精简合并已经是民心民意,包括这六位厂级领导也看到这已经是不可阻挡的趋势;王忠虽然觉得自己管得部门少了一个且权利被削弱,但大势所趋,他也认了。 但是在任营岩提出新任人事劳资处处长人选是齐昊元,让大家发表意见时,会场一时冷了下来——因为谁心里都明白,这是一个既敏感又难表态的事情。 王忠虽然在职代会上曾经明确表态支持任营岩在行政系统的中干任免权,但是那种表态并不是发自内心对任营岩的支持,而是迫于无奈;现在又收了刘琦的好处,而刘琦确实是自己的人,所以能把刘琦留在人事劳资处处长的任上,是最理想的事情;但是碍于自己是党委书记,他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任营岩提出的人选,于是选择了沉默,想待时待势而定。 因为在厂党政联席会议上,王忠是厂党委书记,职位最高,所以他一旦保持沉默,其他厂级领导也就不好抢在他之前发言了——这也是官场的一个潜规则,说是会上民主平等,实则发言、行事按官职分先后,看资历论排顺序。 看到会议冷场,任营岩采用了激将法,他不疾不徐地说:“既然大家没有反对的意见,人事劳资处处长就定为齐昊元;侯乘道主任,请你把这条作为党政联席会议决议记录下来。” 任营岩的话刚落音,就听见一个声音说到:“慢着,我有不同意见!”莫怀诚终于按捺不住,跳了出来。莫怀诚在讨论人事劳资处处长人选时,原本是准备给王忠敲敲边鼓、呐喊助威的,现在看到王忠稳坐钓鱼台一声不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看着大局就要敲定,只好不管不顾地跳出来了;其实莫怀诚哪里晓得,王忠心里比他还急,更急切盼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任营岩的决定。 看到莫怀诚站出来说话,王忠连忙对任营岩说:“任厂长,我们先听听莫总工的意见再做决议吧。”说完,又用鼓励的眼神望着莫怀诚说:“莫总工,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就大胆地讲出来,我们党政联席会是讲民主的嘛。” 莫怀诚在职代会上已经几次领教了任营岩的厉害,一直是心有余悸,这次站出来也是迫不得已、一时冲动,但是看到王忠那种鼓励的眼神,心里有了底气,赶忙理了理心绪,尽量平静地说:“任厂长,有一个情况我想提醒你注意一下,好不好?” “好啊!刚才王书记不是说了吗,我们党政联席会是讲民主的,有什么不同意见,你尽可以发表;其他同志也一样,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都摆到桌面上;我们党一贯实行的是,说的就是民主基础上的集中,集中指导下的民主嘛。”任营岩原本实行激将法,就是要把持不同意见的人激急,让他们站出来反对自己,从而达到一战而屈人兵、敲上震虎的效果,而这种效果,对于紧跟而来的大规模人事调整有着威慑和开路的戏剧作用;看到自己的激将法有了效果,任营岩自然是导演着这出戏的剧情往下发展。 莫怀诚误解了任营岩民主集中这番话,以为他也在引导自己发表不同意见,所以就侃侃而谈起来:“我们在挑选人事劳资处处长这个人选时,必须要基于这样一种基础,就是人事劳资处处长,必须是一个非常熟悉劳动工资业务的干部,为什么这样讲呢?任厂长可能不了解,劳资业务是一种技术性要求很高的工作,同时也是一项政策性要求很严的工作,我先说说它的技术性:就拿工人的工资说吧,我们现在实行的是八级工资制,但不同工种的工人,又执行的是不同的八级工资制的工资标准,厂里几千名工人,少说也有几百个工资标准,每月发工资,光是算这些工资数,就繁杂的不得了,更何况还要计算每个人的奖金系数、工龄系数、岗位系数等等,如果把这些工作交给一个不熟悉的人去做,非乱套不可!下面我再说说它的政策性,据我所知,国家从中央到地方,这些年下发的有关劳资工作的红头文件少说也有上千件,几乎对所有类型的人、所有涉及到的事都有不同的规定,而且要求严格执行;就拿我们在座的说吧,你任厂长由政府系列的副科级调任到企业的正处级,工资怎么高套,和工会赵主席由部队的正团级转业到企业任副处级工资怎么平套,红头文件都有明确和不同的规定;再说我和王书记、黄副厂长,虽然我们三个人都是同一个学校毕业、同一天分配到纸厂,但是工资标准各不相同,王书记不说了,人家是正处级,工资比我俩高很多,就说我和黄副厂长吧,我比他也多了几十块钱,为什么呢?就是我有高级工程师的技术职称,这就是政策的区别。所以说,技术性、政策性这样强的工作,绝不是一个外行能承担得了的。我的意见发表完了,请任厂长斟酌参考。” :“莫总工,你的意见发表完了,可是你对人事劳资处处长的人选还没有表态呢?”任营岩逼着问莫怀诚。 莫怀诚从内心上来讲,和王忠一样希望刘琦留在任上,他也和王忠一样认为刘琦是自己人且收到刘琦的好处,同样和王忠一样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任营岩的意见;他上面说的那番话,只是想通过介绍劳资工作的难度,引起其他人的共鸣,希望通过别人的嘴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这也是莫怀诚老谋深算的表现。但是任营岩这么一逼,他已经没有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说:“既然任厂长让我表态,我认为刘琦比齐昊元当人事劳资处处长更合适一些,因为刘琦搞劳资工作多年,业务比齐昊元更熟悉。我的意见对不对,请任厂长斟酌。” “莫总工已经表态了,其他领导的意见呢?”任营岩望着在座的人问。 虽然莫怀诚已经带头说出了反对意见,但是其他有同感的人仍然不想主动站出来反对任营岩的意见,而支持任营岩意见的人一时也找不到反对莫怀诚的理由,会议再次哑场。 为了打破僵局,任营岩点了周和的名:“周副厂长,你是干劳资的出身,谈谈你的看法吧。” 任营岩蛮以为周和会站在自己一方,反驳莫怀诚的说法,哪知道周和这个书呆子又一次“惯性”思维,做出了完全令人失望的表态:“莫总工上面说的话确实符合劳资工作的实际情况,劳资工作技术性强、政策性强我是有体会的,所以我的意见是:能否暂时把刘琦留在任上,然后给他配备一名聪明好学的副处长,等这位副处长工作熟悉了以后,再把刘琦换下来。”周和说的斟字酌句,他以为自己这种变通的办法既不得罪刘琦以及支持刘琦的领导,又能迎合任营岩对刘琦印象不好的心理,殊不知这使任营岩想起杨洪局长曾经告诫过自己的那句话——“周和这个人,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40岁出头的人了,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关键时刻,他不一定能和你站在一起,你一定要盯紧他,不要让他辜负了你。”——任营岩既佩服杨洪局长看人的准确,又对周和自以为圆滑的待人处事方法极端不满,决定对这个人一定要找机会教育并教训一下,让他从内心深处明了,和我一起工作是没有中间道路可走的!(。) 第五十一章 先难后易(二) 任营岩要教训一下周和的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考虑更多的,则是扭转莫怀诚和周和发言后形成的不利局面,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在中国,绝大部分人的习惯都是顺向性思维,具体到会场上,就是只要开头发言的人说了什么观点,其他人大都会顺着这个观点往下说,这是大家从小或长期接受传统教育形成的思维习惯,人们所说的“随大流”就是说的这种现象;人们所缺少的,就是散发性思维和逆向性思维,要说国人的劣根性,恐怕这也是其中之一;如果后面的厂领导都随着莫、周两个人的观点表态,会议局面就要失控了。 稍加思考后,任营岩对大家说:“上面莫总工和周副厂长说劳资工作政策性强、技术性强,这些都是事实;不过我想提醒各位领导一下,你们都是做领导工作的,考虑问题一定要全面一些,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人事劳资处处长的人选,而不是劳资处处长的人选,”说这话时,任营岩有意把重音放在了“人事”两个字上,“所以,我们在考虑这个人选时,不但要基于劳资工作技术性、政策性强,还要充分考虑到人事工作的重要性、严肃性和严谨性。”说到这里,任营岩话锋一转,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了王忠身上,“王书记一直管理组织人事工作,对这一点应该是体会深刻——政治上强,应该是对做组织人事工作干部的第一要求,我这话没错吧?王书记。” 王忠现在心里正美滋滋的,因为莫怀诚和周和的话,正说在他心坎上,他没想到任营岩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所以仓促之间,也就顺着任营岩的话说到:“任厂长说的不错,我这些年主管组织人事工作,体会很深,组织人事工作的确很重要、同志也说过嘛,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组织人事工作主要就是管理干部的,是一件很严肃和严谨的事情,不能有半点的含糊。” 趁着王忠说话中的间歇,任营岩趁热打铁,又插问了一句:“这么说,王书记也认为管理组织人事工作的人,政治上一定要很强了?” “不言而喻,不言而喻,是这样的------”王忠此时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顺着任营岩的话说。 “既然王书记也同意这个说法,下面我们就比较一下,齐昊元和刘琦这两个人,那个在政治上更强一些。”任营岩不失时机地把大家的思路引导到自己的思路上来。 一听任营岩这样说,王忠认识到自己上当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要说工作能力,刘琦还凑合,但是要论政治表现,刘琦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可以说是麻线提豆腐——提不起来;但是自己这碗水已经泼了出去,想收回来是不可能了。 莫怀诚从任营岩把话题转到王忠身上起,就想到任营岩肯定是别有用心,等到任营岩提出齐昊元和刘琦两个人哪个政治上强,莫怀诚知道刘琦已经是大势已去,心里暗暗埋怨王忠是个蠢蛋。 周和此时心里也很后悔,后悔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领导,怎么就没学会和任营岩一样全面看问题;更让他忐忑不安的是,自己曾经承诺过任营岩支持他的工作,可是到了这具体事情上,怎么这样不小心,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 工会主席赵林对莫怀诚和周和要把刘琦留在处长位子上的观点,打心眼里反对,但是一直又找不出反驳的充分理由,现在听到任营岩说要比较齐昊元和刘琦哪个政治上强,心里豁然开朗,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说到齐昊元和刘琦哪个政治上强,我这里有个情况需要在会上介绍一下,不过在介绍这个情况之前,我先做一个说明:就是这个情况任厂长原来叮嘱过我,不要在职代会这样的公开场合讲,原因是这个情况涉及到了一些在座的领导,讲到职工面前,就会影响到厂领导班子的内部团结;不过我现在只讲有关刘琦的部分,刘琦不是厂级领导,介绍他的情况,和任厂长叮嘱的话没有矛盾。”说到这里,赵林看着任营岩征询道:“任厂长,那我就把职工检举揭发刘琦的情况说给在座的领导听一下吧?” 在座的厂领导除任营岩外,都不知道赵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看着赵林说的挺严肃,也都急于知道谜底,会场一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注视着赵林。 任营岩此时正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反驳莫怀诚和周和的观点,所以马上用鼓励的语气对赵林说:“赵主席,你就把职工检举揭发刘琦的情况说给在座的领导听一下吧。” “大家都知道,我们召开职工代表大会期间,曾经在厂子大门、宿舍、食堂、家属楼等地方设置了几个意见箱,收集全厂职工对扭亏增盈工作的意见和建议,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从这几个意见箱中,我们不但收集到不少好的建议和意见——顺便说一下,这些好的建议和意见我们在职代会的总结中都已经采纳了,令我们感到沉重地是,其中还有上百条检举揭发材料,都是反映我们干部队伍中的不正之风的,包括我们厂级领导的不正之风!”说到这里,赵林的语气及沉重又愤慨,引起包括王忠在内这些屁股上有屎人的不安,他们生怕赵林在会上把这些职工检举揭发的事情说出来,让他们大面子上过不去。设置意见箱的事他们都清楚,原来只是不明白职代会上任营岩和赵林为什么没有提这件事,现在他们才知道,任营岩和赵林是把这些炸弹用在中干调整这一战场上来了。 任营岩担心赵林话多失误,影响了主攻的方向,连忙插话说:“关于职工反映我们厂级领导不正之风的,不少情况都是职工的分析和猜测,是不是事实,有待我们以后调查落实,请赵主席今天只把有关刘琦的内容给大家通报一下就行了。” 说起悬挂检举箱鼓励人们检举揭发当权者的不良行为,中国自古以来就由此传统:据历史资料记载,举报箱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的魏国,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了——公元前403年,魏国创立者魏文侯任用李悝为相,支持他的改革;李悝在魏文侯时,任相10年,主持变法,是战国法家的始祖;为稳定社会秩序,李悝帮助魏文侯建立了举奸揭凶、惩污治吏的举报制度,并设置了一种叫“蔽竹”的举报箱,这是我国最早出现的举报箱;“蔽竹”是一个圆形的筒,长约尺许,上方有一个大约三寸见方的小口,以便检举人将写有揭发内容的竹简塞入筒内;“蔽竹”通常设置在人们不常到的街道即“僻巷”,以避人耳目,便于举报。到了西汉,出现了一种叫“垢筒”的举报箱;汉宣帝时期,颍川土豪结党营私,鱼肉百姓,形成—霸,无人敢治;汉宣帝便派胆识过人的赵广汉出任颍川郡太守,赵广汉到任后,决定进行彻底治理,为民除害;但由于不知地方上的详细情况,赵广汉苦苦思索对策,有一天灵光闪现,他从存钱罐中受到启发,制作成“状如瓶,为小孔,可入不可出”的垢筒,起到能够“及得投书,削其主名”(保护投诉人)的作用;垢筒制成后,赵广汉便令部下拿到各地悬挂,并张贴告示,鼓励民众投书举报,保证为吏民保密;经过一段时间,收到很多举报信,赵广汉根据举报信提供的线索,组织力量打击罪犯,终于使奸党散落,社会得到稳定。到了唐朝武则天时代,检举箱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当时有很多反对武则天当女皇的事件发生,武则天知道在中国当个女性皇帝,会有多少人反对,她更知道夺得她夫家天下,那些姓李的皇亲国戚,该如何跟她不共戴天?所以在和这些对立面作斗争时,需要有人检举揭发这些人暗中的不轨行为和他们的贪污腐化的证据,。有一个叫鱼保家的,很知女皇的心思,他做了一个铜箱子,起名“铜匦”。据资治通鉴载:“其器共为一室,中有四隔,上各有窍,以受表疏,可入不可出。”武则天下令用铜烧铸,一匦四口,涂上青、丹、白、黑之色。青匦置于东,曰“延恩”,献赋颁、求仕进者投之;丹匦置于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白匦置于西,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黑匦置于北,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铜匦放在午门外,这就是武则天的“举报箱”。为鼓励普天之下的人民,不分男女老幼、官员平民,人人都要积极参与告密,武则天规定检举人可以直接进京把检举信件投入铜匦并且诏令:“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就是说地方官员有义务好生招待进京的检举人员,不许过问检举内容,并且一定要替检举的人备车,好吃好喝供着,派人护送到武则天銮驾所在,完成神圣的检举之旅。“所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也就是说检举者所告材料属实,就破格封官;查下来不符事实,也不追究诬告。这样一来,大家的积极性都被发动起来了,一时间“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形成了举国上下争相检举的高潮。武则天通过这些举报信掌握了不少情况,并且以此为依据,狠狠打击了贪官污吏和反对派,強化了自己的统治。到了共产党领导的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1931年,我国出现第一个反腐倡廉举报箱——这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工农检察部控告局设置的,这个举报箱挂在江西省兴国县高兴区苏维埃政府内,正面用毛笔工工整整地书写着三个大字:“控告箱”,控告箱体积为16x18x185厘米,其左、右两面分别用毛笔写满了小字,内容为举报的意义和原则,充分体现了共产党人反腐倡廉的决心,深得民心并维护了党的纯洁。 无可否认,检举箱这个东西是双面刃,它在起到惩治贪官污吏的同时,往往也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成为这些人诬告忠良的工具,武则天时期就出现了不少这样的情况;要避免检举箱的负面作用,关键是掌管和处理检举信件的人一定要头脑清醒、公正处事,不徇私枉情,不狭私报复,一切依事实为依据,一切结论都应该放在调查研究之后。任营岩和赵林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俩才没有在职工代表大会上公布职工检举揭发的情况。(。) 第五十二章 先难后易(三) 任营岩提醒赵林只把有关刘琦的内容给大家通报一下,赵林自然领会任营岩的用意,语气很严肃地说:“关于职工反映我们厂级领导不正之风的材料,我们工会会提请厂党委和厂行政领导专题研究和处理,至于职工反映刘琦的问题,我们已经做了一些初步的调查,有不少问题已经可以确定,可以确定的问题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刘琦利用一些职工申请调动工作的机会索要烟酒和其他礼品,甚至是现金,名义上是去上级部门为他们办事需要这些东西,实际上这些东西有相当一部分为他自己占有,有一个事实在座的都知道,刘琦平时抽的是好烟,喝的是好酒,这与他的工资收入极不相称,揭发这种问题的职工匿名的不算,实名检举的材料就有十六封,我们已经向这十六名职工做过调查,件件属实,无一夸大,我们都已经做了笔录备查;职工反映刘琦的第二个问题是以权谋私,其中一个典型事例就是占用厂里三个农转非指标,一次性把老婆、儿子和女儿的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刘琦对外称这三个指标是市上有关部门带帽下达给他的,我们也到这些部门去做过调查,实际上是刘琦采用瞒天过海的手法,以厂里的名义先报后批的,顺便说一下,为刘琦办报批手续的有关部门的经办人已经因受贿问题被组织上处理,至于刘琦是怎样打通这个关节的,我们不得而知;职工反映刘琦的第三个问题是伙同财务科科长仵瑞芬多次截留职工奖金,设立小金库,供他们少数人挥霍使用,他们截留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劳资处多算、财务科少发,差额部分留在小金库,二是以各种名义克扣多个部门奖金数额,克扣部分也计入小金库。对于刘琦这样的干部,我个人意见,不是该不该留用继续当处长的问题,而是应该按党纪厂规给予纪律处分的问题!所以我不同意刘琦担任人事劳资处处长,齐昊元同志虽说不熟悉劳资工作,但是不熟悉可以学吗,我赞成任厂长的意见,由齐昊元同志担任人事劳资处处长。”赵林旗帜鲜明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听了赵林对刘琦问题的介绍,其他人倒没有多少惊奇,因为这些问题本来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私下里大家也常议论,只是赵林把它正式提到了党政联席会上了。可是王忠坐不住了,他有些恼羞成怒:原因很简单,他想,对干部的调查和处理,是我党委书记份内的事情,现在你任营岩和赵林把调查刘琦问题的结论都提到会上了,竟然事前事后跟我这个党委书记一个字都不提,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想到这里,王忠头脑一热,脱口说道:“赵林说的这些事情,我这个党委书记怎么不清楚?!对干部的调查处理,是我们党委系统的职责职能,也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关于刘琦的问题,等我们党委重新调查后再作结论吧!”王忠的语气十分的霸道。 “王书记这样说不妥当,”赵林当即进行反驳,“对干部的调查处理,是党委系统的职责范围,这一点谁都知道,但是我们工会同样也有这方面的权利和义务,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法第六条规定,维护职工合法权益是工会的基本职责,工会可以依照法律规定通过职工代表大会或者其他形式,组织职工参与本单位的民主决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第二十五条还规定,工会有权对企业、事业单位侵犯职工合法权益的问题进行调查;我们调查刘琦的问题,就是通过职工代表大会的形式进行的,完全符合工会法的规定;刘琦索贿受贿、以权谋私和私设小金库的问题,都损害了全厂职工的合法权益,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能因为是工会调查的就不予承认!更何况我们只是调查,并没有处理,也无权处理,怎样处理,那才是厂党委和行政上的事情,党内怎样处理,由党委来定,至于行政上怎么处理,应该是行政上的事情,王书记既做过厂里行政上的最高领导,现在又是厂里党委最高领导,对于党政职责的区别,我想应该比我们这些在座的都清楚吧?”赵林意犹未尽,还想继续说下去。 “赵主席,我们还是听听其他领导意见吧。”任营岩及时打断了赵林的话头,他担心赵林继续说下去一旦言辞不当彻底激怒了王忠,就会形成僵局,影响了会议的进程,但是从内心讲,任营岩还是非常赞赏赵林,因为赵林用工会法的大道理压制住了王忠,使王忠有苦难言。 “黄副厂长,说说你的看法吧,”任营岩没有再给王忠反驳的机会,直接点名让黄智发言。 黄智毕竟当了多年的厂领导,马上领会了任营岩的意图,接上了话说:“劳资工作技术性强,这一点也不假,但是做这个技术工作的人主要是劳资员,而不是劳资处长,从这点意义上讲,处长这个人选的标准,技术性强不是唯一的;刚才赵主席讲的刘琦的那些问题,我也早有耳闻,职工意见确实也很大;上面王书记和任厂长也讲了,管理组织人事工作的人,政治上一定要强,所以我认为,人事劳资处处长这个人选,齐昊元更合适一些。” “李副厂长的意见呢?”黄智表态后,任营岩又问李健。 李健从内心讲也是不看好刘琦的,但是他和黄智不一样,黄智婉拒了刘琦的请客吃饭,而李健是吃了刘琦的饭,收了刘琦的礼,这就叫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再加上又看到王忠护刘琦的短,所以关键时刻没有了底气;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的国有企业刚刚开始转轨变型,像李建这样的长期从事销售工作的干部,他们的销售理念还往往局限于人际关系,还是简单地认为销售工作就是讨好客户,搞好关系,还没有认识到销售和营销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内涵却大不相同,所以他们习惯着眼于平衡人际关系,殊不知即使是人际关系,也是多边的、多变的、相对的,假如你没有一个做人的准则和底线,只是一味地讨好人,无原则地耍圆滑,最终只会自食其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惜是李健当是还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当任营岩点他的名,让他表态时,李健选择了圆滑:“我觉得上面几位领导说的话都有一定的道理,作为一名刚刚上任的副厂长,我还没有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验,还是选择弃权比较合适,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李健说完,参加党政联席会的七位领导就都表了态,很显然,意见没能统一,会议出现了冷场。 负责记录的厂办主任侯乘道拿着笔,一时不知道怎样写决议的文字,便询问任营岩:“任厂长,决议怎样写?” 任营岩此时正考虑着怎么收场,一时没有理会侯乘道。 侯乘道虽然也收到刘琦上门送的烟酒,但是属被动收礼,因为有理不打上门客,他不好意思把刘琦拒之门外,但是侯乘道牢记着任营岩和自己谈话时叮嘱的那段话:“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一下,党政联席会讨论中干队伍调整时,肯定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复杂局面,作为厂办主任,你在会上一定要紧密配合我的意图,必要时,我们有可能还要扮演双簧戏。”看到任营岩举棋难定,侯乘道又有意识地提醒任营岩:“任厂长,关于任命谁担任人事劳资处处长的决议是按照表态人数多的意见写,还是按照正确意见写?你决定吧。” 任营岩听出了侯乘道话里的意思,这个意思同样和自己的意思不谋而合,于是对大家说:“从这次党政联席会开始,我们以后讨论决定重要问题,不能以不同意见人数多少来做决定,我们不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上议院、下议院,不能以票数多少决定厂子的命运,我们是的社会主义国家,是国有企业,我们的一切决定,要以有利于工厂的发展为前提,这一点是不能含糊的事情!毛老人家也说过,真理有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更何况在刘琦和齐昊元谁来做人事劳资处处长这个问题上,明确表态的意见是三比三,一人弃权,正确意见也不是少数,所以我决定决议如下,请侯主任记录下来:经厂党政联席会议讨论研究,决定撤销厂人事组织科和劳动工资处,成立人事管理和劳动工资处,任命齐昊元为人事管理和劳动工资处处长——下面我们讨论第二个议题。” 看到任营岩的语气不容置疑,王忠、莫怀诚等人虽然肚子里有气,此时也不好公开站出来反对,更不愿意为了刘琦引火烧身,也就不再言语了。 最难的问题解决了,下面的议题就进行的顺利多了。(。) 第五十三章 水到渠成 毛老人家有句话说得好,叫“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刘琦问题的解决,再一次证明这个道理的正确性:由于任营岩和赵林在党政联席会上旗帜鲜明地坚持正确意见,而且做到了有理、有利、有节,使王忠、莫怀诚、周和以及李健不得不认识到,任营岩想做到的事情,如果自己想反对、抵制或者迂回,都是不可能阻止得了的,搞不好反倒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更何况扪心自问,任营岩和赵林坚持的意见确实也是符合实际,他俩也没有私心的成分,都是为了厂子好。正因为这样,他们虽然肚子里还是有气,但是在研究后面的问题时都采取了明智的态度和立场;尤其是王忠和莫怀诚,他俩曾经亲耳听到杨局长传达的庞市长、市委组织部关于厂中干任免权归任营岩的指示,更是心有忌惮,觉得为了刘琦这样的人和任营岩对抗不值得。 所以当任营岩宣布讨论下一个问题后,王忠抢先发言说:“我提个建议:我们这样一个一个人地讨论研究效率太低了,是不是由任厂长把所有部门正职人选一下子全提出来,个别有不同意见的再研究一下,没不同意见的就一次性通过,大家看行不行?” “王书记这个建议好!我没有意见。其他领导呢?”任营岩看到王忠改变了态度,心中暗自高兴,马上表示附和。 “同意。”“同意。”看到两位主要领导意见都一致了,其他几位厂领导都乐得随声附和。 “既然大家都同意王书记的建议,那我就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办。”任营岩开着玩笑说,“党要指挥枪嘛。”大家也都笑了起来,刚才会场上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扫而光,变得很轻松。 “我先说一下几个车间的主任人选:造纸车间、整理车间和机修车间三位主任不变,仍然由童宝祥、郑佩玉、谢志义担任;制浆车间主任王洪波另行安排工作,车间主任改由侯乘道同志担任,需要说明一下,调整王洪波同志的工作,是因为他性格比较懦弱,不适合在生产一线做领导,没有其他原因。对这四位车间主任人选,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 “没有。”“同意。”在场七个厂领导意见完全一致。 “那就全体通过了。下面我再说一下机关部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这次职代会上,职工代表们对机关部门重叠臃肿意见很大,综合职工代表们的意见,结合我们工作的实际需要,我认为我们机关部门应该这样设置:第一,合并生产处、设备科和技术科,成立生产指挥协调中心,全面计划、指挥和协调全厂生产系统工作,这个中心的主任由主管生产的黄副厂长兼任,四个车间主任兼任副主任,另外再配一名分管设备、技术的副主任:第二,合并全质办和检验科,成立质量检验科,由王洪波同志担任质量检验科科长;第三,合并教育科和档案室到厂办,由张达纯同志担任厂办主任,朱自立同志担任厂子弟学校校长;第四,合并武装部到保卫科,由谭虎同志担任保卫科科长;第五,合并销售科和供应科,成立营销中心,由李健副厂长兼任营销中心主任;第六,总务科、劳动服务公司仍由张孝悌、马华分别担任科长和经理;第七,为促使覆铜铂原纸项目尽快上马,我提议临时组建项目处,由朱志浩同志担任项目处处长;第八,成立综合经营办公室,由张鸿亮同志担任综合经营办公室主任;第九,财务科科长由于是局、厂双重管理干部,需要和工业局党组协商是内选还是外派,人选暂不确定;第十,党委系统人事科、武装部、档案室划归行政系统后,其他部门怎样设置,这次会议暂不研究。最后说明一点,各部门、各车间副职,由新任命的正职和主管副厂长联名推荐后,再提交党政联席会议研究。” 对于这个机构精简和各部门正职人选的一揽子计划,任营岩事先估计有人会提出两个问题,一个是原属于党委系统的人事组织科、武装部、档案室被合并划归到行政系统,会不会被认为是削弱了党委的权利;另一个是把朱志浩、张鸿亮由一个一般干部一下子提成中干正职,会不会引起在座这些干了几十年才好不容易当上厂级领导的人的妒忌和反对。对于任营岩估计的第一种现象,在宣布完人选名单后并没有出现,原因是所有参加会议的厂领导都意识到这是符合民心民意,大势所趋的事情。对于任营岩估计的第二种现象,还是出现了:问题没有出现在张鸿亮身上,因为新成立的综合经营办公室,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个新生事物,他们并不清楚它是工厂挣钱的另一个渠道,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所以谁来当这个综合经营办公室的主任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问题出在了朱志浩的身上,因为谁都知道上新项目对于一个企业来讲是一件大事,谁能掌控这个项目,谁就有可能主宰这个企业的未来! 首先是莫怀诚站出来提出不同意见:“对于各部门正职的人选,其他的我都赞成,只是对项目处主任人选,有一点不同意见:我们厂以前也上过几个项目,大家都知道,上项目不仅仅是技术上的事情,还有人员管理、对外联络、资金调配、施工监管等内部管理工作,另外少不了要到省厅、部里争项目、争资金,这就需要一名有领导管理经验,而且有一定分量的至少是副厂级的领导坐阵才行,朱志浩过于年轻,而且没有做领导工作的经验,太嫩了,恐怕难以担当起项目处处长的担子,所以我的意见,最好由我兼任项目处处长,我相信其他在座的领导,一定也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莫怀诚是想引起其他人的共鸣,支持他的意见。但是任营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待其他人说话,直接否定了莫怀诚的意见:“莫总工的担心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覆铜铂原纸项目,是轻工部的技术攻关项目,既然是技术攻关项目,我们就必须把厂里最熟悉这个项目的朱志浩放在这个最重要的位置;我们现在在这个项目上有两个工作要马上去做,一个是可行性研究报告,另一个是去省厅、部里跑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朱志浩已经开始做了,也就是说,客观上他已经接手这个项目了,我们委任他以重任,对开展这个工作只有好处,利大于弊,而去省厅、部里跑项目,我和王书记联手去跑最有分量,”说到这里,任营岩恳切地对王忠说,“王书记,你是老领导了,在省厅、部里有不少关系,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你可千万不要推脱呀。” 王忠听到这话,心里非常高兴,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任营岩这么瞧得起自己,再加上王忠这个人本身就喜好接来送往这些交际活动,所以马上就接口说:“没问题,省厅、部里我有不少关系,他们不会不给我面子;再说了,上面这些领导机关,随便一个干部,都是七品官,也只有我和任厂长和他们打交道,才算有点分量,去个副厂长,他们才懒得理你呢!” 官场上有句老话,叫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任营岩此时和王忠结成统一战线,正应了这个道理。任营岩看王忠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知道莫怀诚大势已去,高兴地说:“那我就替全厂的职工谢谢王书记了!王书记呀,我们去省厅、部里,还需要带上朱志浩这些年轻人,我们也要把这些年轻人带出来,让他们以后好接我们的班,挑起大梁。”任营岩不失时机地又把这件事提到培养接班人的高度,让莫怀诚彻底死了想管项目处的这条心。 “那是当然的,培养接班人,是我这个党委书记义不容辞的责任吗。”王忠慷慨激昂地回应。 “不过莫总工说年轻人没有管理经验也是事实,希望我们这些在座的领导,以后都能多指导、帮助他们,我自己也先表个态,这个项目处由我来主管,如果以后管理上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首先拿我是问,我绝不推脱责任!至于莫总工吗,你也要负起技术指导的责任,我想委任你为项目处的技术总顾问,你看怎么样?”任营岩又给足莫怀诚面子,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下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莫怀诚也只能顺坡下驴,表示接受:“那好吧,我尽力而为了。” “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任营岩转换了话题。 “我有一个建议。”黄智说。 “好,请黄副厂长谈谈高见。”任营岩有意把会场气氛搞的轻松一些,所以用了“高见”二字。 “既然我们要精简机构,为什么不把质量检验科也合并到生产指挥协调中心,这样既可以减少一个部门,又可以方便我的统一指挥,两全其美嘛。”黄智以前主管生产,经常遇到检验科和生产车间打官司的事情,他当然知道检验科和生产车间是一对“冤家”:检验科是专门检验产品质量的,质量不合格的纸张,要不就是回炉,要不就是降等次,无论是回炉还是降等次,都不能计入生产车间的正品产量,直接关系到生产车间生产任务的能否完成,进而影响到生产车间奖金的数量;如果检验科把关不严,使不合格的产品按合格产品入了库,一旦被发现,检验科就要承担把关不严责任,同样会受到批评和减发奖金的处理;黄智心里也有个小九九,他想,如果把检验科合并到生产指挥协调中心,那就监督和被监督部门都由我说了算,要产量的时候,我就让质检的放松点,要质量的时候我就让质检科看紧点,这样的话,我就进退有据,再不用为他们打官司的事情操心了。 “黄副厂长是真不懂呢还是想考考我们在座的人懂不懂工厂管理?如果照你这么说,我们还不如根本不要质量检验这个环节了,不管生产车间生产出什么纸张,都让入库,都计入产量,这样生产车间皆大欢喜了,可是过不了多长时间,纸厂就该关门了;道理很简单,用户不买你的帐,你产品质量不好,我另选厂家,不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和以前计划经济不一样,用户有了选择的余地,成了真正的上帝;所以说我们质量检验工作非但不能削弱,而且还要加强;质检科如果不和生产车间吵架了,只有三个可能,一个是产品质量确实是没有一丁点问题了,另一个可能就是质检科失职了,第三个可能是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质检科和生产车间联手,一起糊弄我们这些厂领导!黄副厂长,你这条建议,不会是第三个可能吧?”任营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黄智。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着自己工作起来方便,忽视了质检工作的重要性,考虑不周、考虑不周啊。”黄智看到任营岩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连忙收回自己的意见。 “同志们,既然说到质检工作,我就多说两句,产品质量是一个企业的生命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真理,但是怎样才能把住质量关呢?这个问题就复杂了,它不仅仅是一个质检科的事情,而是整个工厂全面和全过程管理的问题,从原辅材料进厂,到产品交付到客户手里之前,其中每一个环节,都有一个质量管理的问题,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你把产品交付客户时,卸车时不小心把外包装磕破了,客户都可以拒收,所以说每一个环节,我们都要重视质量的管理!质检科和生产车间,在产品质量问题上是对立面,吵架很正常,不吵架反倒有问题;那么这两个矛盾体有没有统一的方面呢?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原理告诉我们,任何对立的事物,肯定都有它能够统一的方面,具体到质检科和生产车间,就是只要质检科真正负起责任,找出我们产品质量方面的问题,并且把这些问题反馈到生产车间,而生产车间也负责任地找出发生这些质量问题的原因,是原辅材料问题还是生产工艺问题,是生产设备问题还是工人操作不当问题等等,准确地找出原因并且想办法解决了这些原因,从而提高了产品质量,这个矛盾也就解决了,质检科和生产车间也就和谐相处了,这就是他们统一的方面。我的话扯得有些远了,我们还是回到质检科为什么不能合并到生产指挥协调中心这个问题上来,综上所述,质检科肯定是不能合并到生产指挥协调中心,而且也不能由黄副厂长分管,谁来分管呢?由我分管最合适,因为一旦质检科和生产指挥协调中心因为质量问题发生矛盾,其他厂领导是抗衡不了你黄副厂长的;顺便说一下,我把王洪波安排到质检科做科长,也是有意给你黄副厂长找一个重量级的对手,王洪波这个人性子慢,做生厂一线的主任不合适,但是他跟老黄牛一样,性子虽慢但脾气很犟,认死理,他认准你产品质量有问题,你想说服他可没那么容易,听说当年你们在轻工学校上学的时候,你黄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洪波找你吵架,是不是啊?”说到这里,任营岩笑着问黄智。 “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任厂长又不是我们一起上学的同学,怎么连这件事情都清楚?”黄智不好意思地问任营岩。 “这事不奇怪,我在纸厂工作过多年,谁家有那些陈芝麻破套子,多少也听说一些嘛。”要说任营岩,确实是一个有心人,平时见到的、听到的事情,他都记到了脑海里,关键时刻就用上了。 “任厂长,我现在对你是心服口服了,不过以后工作中,我这个炮筒子少不了和你争争吵吵,你可不要嫌我烦啊。”黄智由衷地说。 “争争吵吵是好事呀,说明你我对工作都上心,都负责任,如果厂长搞一言堂,那不就成了死水一潭了吗!”任营岩回答完后又问大家,“好了,质检科的事情就说到这里为止,对机构和人事安排其他人还有没有不同意见?” “没有了。”众口一致,所有在场的人一齐回答。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任营岩先难后易的策略获得成功。(。) 第五十四章 别出心裁 行政系统中干正职全部确定后,就需要马上向全厂职工公布,而且还要上报工业局党组,但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向全厂公布并且上报工业局党组,任营岩还是颇费了一些心思。 按照以前的做法,无论是党委系统的中干还是行政系统的中干,都是以党委的名义任免,这是国营企业长期实行党委负责制或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形成的习惯作法。 说起中国国营企业的领导体制,客观地讲,是有一个历史的发展过程,在它发展的每个阶段,都是根据当时的国情大势确立一种企业领导体制。刚解放不久的1951年6月,华北局城市工作会议决议并经中央批准,在国营工矿企业中实行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即“以党委为核心实行统一领导,党、政、工、团各上级所指示的方针与任务,及其在工矿企业中的具体实施方案和计划,一律经过企业中的党委讨论通过,作出决定,分工进行。属于生产管理方面和行政业务方面,可由厂长在执行中负完全责任,遇紧急事件发生时,厂长可先行处理,然后报告党委会;一切重要事项,最后决定于党委。厂长对同级党委负责。”这是由于当时企业中的民主改革尚未完成,许多大厂矿企业仍由旧资方人员做厂长,尤其是共产党的干部缺乏管理工矿企业的经验,需要更多地依靠党委的集体领导。几年来的实践证明,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采取这种过渡的领导形式是必要的。 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实行两年半以后,经过各方面的努力,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工矿企业中完成了民主改革,进行了生产改革,学习了社会主义管理企业的经验,建立了一些新的管理组织和制度,井培养了一批新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一般厂矿已由党员干部担任厂长,实行厂长负责制的条件业已具备,同时当时工矿企业内部,多头领导或无人负责工作秩序混乱的现象还很严重。为了使生产更加走上正轨,生产指挥更加集中和统一,职责更加分明,消除工作中无人负责与职责不明的混乱现象,以树立工矿企业中正常的工作秩序,1954年5月28日中共中央转发华北局关于在国营工矿企业中实行厂长负责制的决定。决定确定改变过去在国营工矿企业中所实行的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而实行厂长负责制,即厂长受国家委派对企业的生产行政工作进行专责管理的制度。厂长对完成国家计划,对企业经营管理和生产技术、财务工作,均负全责。实行厂长负责制,要建立厂长、车间主任、工段长三级一长负责制,建立生产指挥系统的单一领导关系,并相应地建立职能部门的专责制和生产工 人的岗位专责制。实行这种制度之所以必要,是由于近代化工业的生产过程本身所决定的。由于现代工业的组织庞大,部门繁多,生产具有高度连续性和集中性,没有高度集中的领导是不行的。列宁说过:“任何大机器工业都必须有无条件的和最严格的统一意志,来指挥几百人、几千人以至几万人的共同工作。”从我们工作的体验中也认识到不适时地实行这一制度,势必工作秩序混乱,指挥不统一,效率低下,贻误大事。 非常可惜的是,厂长负责制没实行几年,没完没了的政治运动就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了,厂长负责制被冠上“不要党的领导”的罪名,又被废除了;一直到这个特殊年代的停产闹革命,工厂正常的体制,尤其是领导体制彻底瘫痪了,即使是特殊年代的后期实行的军代表制或革命委员会制,都不是工业企业一种科学、合理的管理体制,并且由此给中国的工业发展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这个特殊年代结束后,中国的工业企业经过十年的整顿恢复,终于逐渐走上正轨,1986年9月15日,中共中央、颁发了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中国共产党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基层组织工作条例和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职工代表大会条例,全国工业企业开始实行厂长负责制。 厂长负责制就是由厂长对本企业的生产指挥和经营管理工作统一领导,全面负责。实行这一制度有着重大的意义。 中国回顾过去,长期实行的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确实是有缺点的,它把党的领导与行政领导统一起来,由党委掌握生产经营和行政管理工作中重大问题的决策权,这本身就是一个党政不分的制度,加以生产行政工作中重大问题与非重大问题也提请党委讨论决定,这就必然出现权力过度集中,党委陷于日常行政事务的现象。党委领导本应是集体领导,但往往形成书记个人领导,这里有思想、工作作风问题,主要还是制度问题,因为党委去讨论决定行政工作,不可能完全采取民主表决方式,往往经过讨论之后得有人表态或裁决,这个任务自然的落在书记肩上,所以,实行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以后,党政不分,以党代政的现象是难以避免的或必然出现的。这就削弱了厂长行政指挥,降低了行政工作效率,因厂长责权不统一,削弱了企业经济责任制,党委陷于行政事物,放松了本职工作,削弱了党的领导,因此实行企业厂长负责制势在必行。 我国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绝大多数是现代工业企业,现代工业企业采用机器体系进行生产,技术要求严格,劳动分工精细,协作关系复杂,生产过程具有高度的连续性,必须建立高度集中的、高效率的生产指挥和经营管理系统,只有实行厂长负责制,才能适应这一要求,无论是资本主义生产或社会主义生产都是如此。 企业经济责任的基本原则之一是责、权、利相结合,健全经济责任制,必须首先健全厂长的责任制,在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下,生产经营、行政管理的重大问题由党委决策,决策后果却要由厂长负责,厂长有责无权,权责分离,难以健全责任制。实行厂长负责制才能做到权责统一,从而有利于健全经济责任制。 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依照国家法律规定,取得法人资格,法人就得有代表对企业经营成果承担经济责任和法律责任,党委是政治组织,书记是党委的班长,他们都无法充当法人代表,唯一可任代表的只有厂长,但在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责任制下,他权责不统一,担当不起责任,同样不能作为法人代表,这个矛盾只有实行厂长负责制才能解决。 按照专业化、协作的需要,从提高经济效益出发,实行企业之间自愿互利的联合,是我国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又是实现企业组织结构合理化迫切要求。此外,我国将长期坚持对外开放,引进国外的资金和技术,中外合资、合作经营的企业将日益增多,经济联合体和合资、合作企业是无法由企业党组织来领导的,必须实行厂长负责制的领导体制。 从我国企业领导体制的发展过程来看,从现代化大生产的要求来看,从经济发展和经济体制改革的需要来看,实行厂长负责制是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进程中对企业领导体制的重大改革,是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遗憾的是,虽然1986年9月15日,中共中央、颁发了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中国共产党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基层组织工作条例和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职工代表大会条例,全国工业企业开始实行厂长负责制,可由于长期以来传统思想的影响和桎梏,同时也由于实行厂长负责制对一大批国企的党委书记党政一把手的地位形成冲击,使当时的中国从上到下出现了一种“国营企业还要不要党的领导?”的担忧,而这种担忧,成为国企推行厂长负责制的最大阻力。于是乎,在相当一批国企中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两心论”——党委是国企的领导核心、行政是国企的领导中心。行政系统中干正职全部确定后,以什么样的方式向全厂公布并且上报工业局党组,任营岩之所以颇费心思,就是基于以上这样一种现实状况。经过仔细考虑,任营岩决定再不能让这种党不管党、以党代企、政企合一、责权分离、决策者不负责、负责者无权决策等等弊病在宏文纸厂延续下去了,他想到了一种新的任命中干的形式,那就是“厂长令”。任营岩想,既然1986年9月15日中共中央、颁发了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明确了厂长作为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和法人代表,对企业的全部经济活动负全责,那么这就是一种首长负责制;既然是首长负责制,我就要以厂长个人的名义来公布、宣布这些中干的任免! “厂长令”是国营企业里一种崭新的做法,这种做法确实是有点别出心裁,但它独创一格,与众不同,尤其是“厂长令”最后的署名既不是人们原来习惯的“中国共产党宏文纸厂委员会”,也不是“凤凰岭市宏文造纸厂”,而是“厂长任营岩”。就连任营岩自己也没有想到,“厂长令”上报工业局党组及在宏文造纸厂公布后,上上下下一片认可赞扬之声,厂里职工认为新来的厂长有魄力任命了一批大家认可的中层干部,职工们倒是不大在意这种任命的新形式;上级机关就不同了,领导们认为这是实行厂长负责制以来可以向面上推广的一种新形式、新方法,由此也认为任营岩是一个有创造性思维的改革型干部。(。) 第五十五章 人情世故(一) 中干正职的任免过程中所出现的矛盾斗争,反映出的问题可以说是一场人事权利方面的较量,但是紧接着而来的中干副职的任免,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按照党政联席会议的决定,“各部门、各车间中干副职,由新任命的中干正职和主管副厂长联名推荐,再提交党政联席会议研究。”当任营岩拿到这些推荐名单后,他是越看眉毛拧的越紧,很显然,推荐的名单和他的想法距离很大:倒不是推荐的人有什么大问题,而是推荐的名额太多了——除了自己分管的厂办、财务处、质检科、项目处、综经办这些部门只设了一个中干副职外,黄智分管的生产指挥协调中心,李健分管的营销中心,周和分管的人事劳资处、总务科、保卫科和劳动服务公司推荐的中干副职,竟然人数比机构精简前还要多!原来的中干副职全部保留,被精简掉的部门原来的正职也被推荐做副职。任营岩认识到,这是老好人的意识在作祟,不打破人情世故的庸俗处世哲学,精简机构和裁减冗员的改革措施就落实不下去! 任营岩首先叫来了周和。 在和周和谈话前,任营岩已经想好,对于周和不能配合自己的工作,再不能容忍了。 周和来到任营岩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任营岩便严肃地问他:“周副厂长,你这些天有没有想过和我工作配合的事情?” “想过啊,对你布置的工作,我都非常重视,像部门中干副职的推荐名单,我不就是第一个交上来给你的吗?”看到任营岩一脸严肃相,周和赶紧讨好地回答。 任营岩没有理会周和说的推荐名单,而是先谈起刘琦的事情:“上次党政联席会上,你为什么力挺刘琦做人劳处处长呢?” 一看任营岩提刘琦的事情,周和心里就发虚,真后悔当时收了刘琦的礼品,替刘琦说话。但是周和又一想,你任营岩又不知道我得了刘琦的好处,于是便说:“我也是替你厂长着想嘛,劳动工资技术性强,一下子给人劳处换个新处长,把处里的工作搞乱了,不是给你厂长添乱吗?” “照你这么说,你这还是从工作角度出发了?”任营岩不满地反问。 “可以这么说吧。”周和底气不足,回答的有些勉强,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做的对不对,我是习惯从工作角度考虑问题。” “既然你说是习惯从工作角度考虑问题,那你就给我解释一下你推荐的中干副职名单,为什么和原来的人数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这就是你的工作角度吗?职工代表大会你也参加了,职工代表要求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的呼声你也听到了,党政联席会裁减中干正职的过程你也经历了,难道你还要坚持你的惯性思维、惯性做法吗?!”任营岩疾声厉色地指责周和。 “我提供的推荐名单,也只是推荐么,事先也没有名额限制,多推荐几个人,是供你选择嘛。”周和婉转地推卸自己的责任。 “供我选择!”看到周和还在为自己辩护,任营岩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都让我选择,还要你这个副厂长干什么?!不要以为你第一个送来推荐名单表明你重视,你要是真正重视这项工作,就应该只推荐最合适、最能干的人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就是怕得罪人,怕人报复你,你就不想想,你这个人怕得罪,那个人怕报复,你就不怕得罪我吗?”任营岩说到这里,略为降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周和呀,你在官场呆的年数也不少了,官场的潜规则你该明白,你不能跟上团队的步伐,迟早是要被团队淘汰的呀!” 听到这里,周和感到问题严重了:“老同学,你卖我个面子,这个推荐名单让我拿回去,我一定按你的意思,重新拟个名单,明天再交给你。” “你也不用这么急着交给我,下去和你管的几个中干正职好好商量一下,选副职,是给他们自己配助手,选好了不说,假如选不好,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所以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任营岩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周和连忙附和,“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赶紧去找马华、张孝悌商量了。” “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一下”任营岩不慌不忙地说。 “什么事情?”周和不解地问。 “记得宣布我当厂长的头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吗?”任营岩问周和。 “你说的很多,我不知道指的哪一段?”周和问。 “如果我的努力凑效,把你留在了班子,你必须改变自己的工作作风,切实负起责任,再就是要毫不迟疑地配合我的工作,不要让我为这次决定后悔!”任营岩很清楚地复述了自己那天晚上对周和说的这段话。 “我还记得,说这段话的时候,你的表情很凝重。不过你进厂后,我也是在努力配合你的工作呀。”周和觉得自己很委屈。 “配合不配合我的工作,不是看你口头上怎么说,而是看你怎样干;也不是光看你干就行了,还要看你干的结果怎么样;心是不是想到一起了,劲是不是用在一处了,这才是最主要的!”任营岩循循善诱地说。 周和还是有些疑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想什么呢?” “你想不到的可以来问我呀,”任营岩停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来问我,是笨人的做法,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聪明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聪明人应该怎么做呢?”周和不解地问。 “要从纸厂扭亏的大局着眼,凡是有利于扭亏的事情就毫不犹豫地去做,凡是不利于或损害扭亏的事情就坚决不做,这就是同志说的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就能和我想到一起了。”任营岩解释说。“就拿任免中干正、副职这件事说吧,这是我们扭亏增盈必须做的一件事,不但要做,还要做好,如果做不好,就会使全厂职工对我们这届新领导班子失去信心,一旦职工对我们失去信心,扭亏增盈就会变成一句空话!” “得人心者得天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周和插了一句。 “明白这个道理就对了,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不要怕得罪人,实际上你要得罪也是得罪个别人,只要你人用对了,绝大部分职工就都会给你伸大拇指。”任营岩意犹未尽的继续说,“这次任免调整中层领导,就是要坚决落实职工代表们提出的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的意见,所以中干人数一定要大幅度减少,一定要把最适合岗位、最能干的人用起来,你只要按这两个‘一定’去做,就会和我心想到一起、劲使到一处了。” 听着任营岩的话,周和频频地点着头。但是任营岩觉得有必要再给他施加些压力,才能把他惯性思维和做事的习惯改过来。于是又问周和:“你知道当时局党组杨洪书记和市委组织部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同意把你暂时留在厂领导班子吗?”任营岩特别把说话的重音放在‘暂时’两字上,这点周和也听出来了。 事关周和的官场命运,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我从内心非常感激任厂长为我说情,才让我留在了现在的位子上,感谢任厂长的大恩。” “你说错了!”任营岩断然否定了周和的说法,“我并没有为你说情,我只是告诉局党组和市委组织部:免不免你,应该是我任上的事,你如果好好地跟我干,我留你,你要是仍然不思进取,维持现状,厂级副职,我第一个就是撤你的职!不是免,而是撤,这样才有威慑力,才能让其他副职感到压力,努力做事。”任营岩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话音越说越高:“我还告诉他们,纸厂这些领导,厂子都成了省上的亏损大户了,他们也不急,必须得给他们一些压力才行!” 听任营岩这么一说,周和才明白,原来自己能暂时留在厂领导班子里,不仅仅是任营岩给自己一个改过的机会,而且把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自己的头顶,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时刻准备杀鸡给猴看!周和头上开始冒汗了。 “局党组和市委组织部很认同我的想法,周副厂长,你就好自为之吧!”任营岩再次告诫周和,不要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第五十六章 人情世故(二) 周和走后,任营岩又开始考虑怎么去和黄智解决这个问题。\r 任营岩想到,按照自己对黄智的了解,他这个人在人情世故上与周和还是有区别的:周和是市上突击提拔“四化”干部时由一个普通干部一下子任命为副厂长的,无论是在厂级领导班子还是中层干部圈子里,都没有什么人缘基础,他只是想做一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把得罪人的事情推给别人去干;黄智是从生产系统由一个普通工人一步一步提升起来的厂级领导,又分管生产好几年,他手下的中层干部,有些是他的老同学,有些甚至曾经是他的老领导,要把这些人精简下去,黄智的想法应该主要是“不忍”;要是没有这缘由,按照他的性格和处事的作风,还是不怕得罪人的;生产系统和行政部门不一样,行政部门遇事可以踢皮球,推责任,生产系统只要出了事,那一定是要追查负责人的责任的!正因为如此,黄智追责任、批评人、甚至惩罚处分责任者,对他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r 想通了这一点,任营岩也就找到了开黄智这把锁的钥匙——解决“不忍”。\r “不忍”这个词,在汉语中有好几个意思:最常用的意思就是不忍心,感情上觉得过不去,不愿割舍,例如历史上楚汉之争时,有人劝楚霸王项羽杀了坐骑自己逃跑,项羽说,“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另外“不忍”还有不能忍受、不收敛、不愿意、不舍得等其他意思。\r 黄智表现出的“不忍”,就是不忍心免去和他共事多年的老同学、老领导的中干职务,觉得自己感情上过不去。黄智的这种不忍之心,按照儒家学说、孔孟之道,就是我们中华民族善良天性中的灿烂光环。\r 但是这种“不忍”,也有它迂腐的地方,就像宋朝大文学家苏轼在他那篇休兵久矣而国用日困策中说的那样:“不忍药石之苦、针砭之伤,一旦流而入於骨髓,则愚恐其苦之不止於药石,而伤之不止於针砭也。”历史上这种教训是不少的,楚汉相争时,名将韩信曾投奔过项羽。因项羽有勇无谋,不善用人,韩信得不到重用,便背弃项羽投奔了刘邦。投奔刘邦以后,开始也未被重用,后来在萧何的极力推荐下,刘邦才拜韩信为大将。\r 韩信被拜为大将以后,韩信对刘邦说:“我曾在项王手下做过事,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他的弱点。项王吆喝一声,上千的人都会给他吓倒,你看他多么勇,多么狠啊。可是他不能接受别人的意见,不能重用有本领的将领,他的勇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项王待人,又恭敬又有爱人之心,说话挺温和,看见别人病了,他会掉眼泪,把自己吃的、喝的分给病人。可是人家立了功,应当封爵位的,他不封。就是封了,他还拿着封爵位的印,左摩右摩,把印的四个角都磨光了,还舍不得交给人家。他的好心眼只不过是婆婆妈妈的好心眼罢了。”韩信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项羽的一大失误,就是重小仁,忘大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妇人之仁”,他最终兵败垓下,自刎乌江,实在是历史的必然了。这个道理用在宏文造纸厂精简中层干部问题上,就是说如果不能落实职工代表大会上提出的精兵简政要求,不忍心让一些中干走下领导岗位,纸厂的改革就会变成一句空话,扭亏增盈就会变成一句空话!\r 任营岩没有直接把黄智叫来谈这个问题,而是来到了生产处处长徐德昌的办公室。\r 徐德昌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宏文纸厂公私合营前他就是资方的管理人员,当生产处的生产计划员,后来又先后做过制浆、造纸车间的主任,年纪大了后,当时的厂长杨洪看他在基层车间工作太辛苦,才把他调回生产处做处长。由于徐德昌非常熟悉生产情况,处事又稳重,所以无论那一届的厂长,都很尊重他,视他为左膀右臂。但是,由于年龄的原因,徐德昌对繁忙的生产管理工作,显然是力不从心了。\r 任营岩走进徐德昌办公室的时候,徐德昌正站在书架前翻阅一本书籍,听到任营岩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见是厂长光临,手里的书没来及放回书架,便赶紧打招呼:“找我有事啊?任厂长。”\r “没什么大事,想随便找你聊聊厂里的事。”任营岩答道。看到徐德昌手里拿着书,任营岩又问道:“看什么书啊?”\r “闲书,史记通俗读本。”徐德昌回答说。\r 任营岩笑着又问:“徐科长真有闲情逸致啊!”\r 徐德昌担心任营岩认为他上班时间看闲书,赶忙解释道:“最近厂里不是要精兵简政吗,我想在史书上找找这方面的例子,也借鉴一下。任厂长能给我推荐一个这样的故事吗?”\r 听到徐德昌这样讲,任营岩略微思考了一下便说:“史记里有一篇万石张叔列传,你可以看一下,有个成语叫避让贤路,就出自这篇文章。”\r “任厂长也看过这篇文章呀,我现在看的正是这篇。”徐德昌似乎是找到知音,声调很兴奋。\r 一听徐德昌正在看万石张叔列传,任营岩释然了,他心里明白,老处长和自己想到一起了。\r 万石张叔列传是史记中的第四十三篇列传。该传为一篇合传,共记万石君石奋、石建、石庆一家及卫绾、直不疑、周仁、张欧等人的事迹。传中记叙人物均为谨慎笃行的君子。\r 万石君名奋,他的父亲是赵国人,姓石。赵国灭亡后,迁居到温县。高祖东进攻打项羽,途经河内郡,当时石奋年纪只有十五岁,做小官吏,侍奉高祖。高祖和他谈话,喜爱他恭敬谨慎的态度,问他说:“你家中有些什么人?”回答说:“我家中只有母亲,不幸眼睛已失明。家中很贫穷。还有个姐姐,会弹琴。”高祖又说:“你能跟随我吗?”回答说:“愿竭尽全力侍奉。”于是,高祖召他的姐姐入宫做了美人,让石奋做中涓,受理大臣进献的文书和谒见之事,他的家迁徙到长安的中戚里,到文帝时石奋的官职累积功劳升至太中大夫。他不通儒术,可是恭敬谨慎无人可比。他的长子石建,二子石甲,三子石乙,四子石庆,都因为性情顺驯,对长辈孝敬,办事谨慎,官位做到二千石,父亲和四个儿子都官至二千石,加起来正好万石,万石君的名字也就由此而来。\r 汉武帝元封四年(前107),关东百姓有两百万人流离失所,万石君的小儿子石庆是丞相,因不能胜任职务而愧疚,就上书给皇帝说:“我石庆承蒙宠幸得以位居丞相,可是自己才能低劣不能辅佐陛下治理国家,以致城郊仓库空虚,百姓多流离失所,罪该处死,皇帝不忍心依法处治我,我愿归还丞相和侯爵的印信,请求告老还乡,给贤能的人让位。(原话是:乞骸骨归,避贤者路。)”\r 既然老处长和自己想到一起了,任营岩索性就把话题挑明了:“老处长,你是想学石庆,避贤者路啊?”\r “有这个意思。这次精简机构,裁减冗员,作为一名老同志,老党员,我应该带个头,给贤能的人让位。”徐德昌回答得也干脆。\r “好!老处长高风亮节学石庆,我也就效仿一下汉武帝的做法,充分发挥你的能力,你以后就做我的生产顾问;这虽然是个虚衔,但是对我这个半瓶子醋,可就是个重要角色了,以后生产上不懂的事情,我就全仰仗你了!”任营岩推心置腹地说。\r “任厂长你也不要客气,纸厂兴衰,人人有责,既然我已经把一生都献给了宏文纸厂,最后这班岗,我也一定尽心尽力地站好。”徐德昌动情地说。\r “黄智副厂长已经把你列为生产协调指挥中心副主任,名单已经报到我这里,一共报了三个副主任,如果都拿到党政联席会上去研究,很难定啊。”任营岩说的也是实话,好些要上会研究的问题,如果在会下不做好工作,会上再扯皮,往往会使议题流产,达不到预期的目的。\r “黄副厂长我了解,当年就是我力主把他由车间调到生产处当统计员的,他现在不忍心免去我的职务,也在常理之中,我去找他把话说明白,让他满足我避贤者路的愿望。”徐德昌说的很坚决。\r “老处长这样顾全大局,很让我敬佩,我替全场职工谢谢你;另外,我注意到你在职代会上提到的生产计划要根据市场需要来制定,这个想法非常好,请你把这个想法再具体化,变成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我好拿到党政联席会上研究。老处长,这件事算是我交给你这个生产顾问的第一件任务,能完成吧。”\r “我接受这个任务。任厂长,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现在就去找黄副厂长。”徐德昌想到任营岩这样相信和依靠自己,更是急于为他去做事情。\r “那好,你去和黄副厂长谈吧。”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出徐德昌的办公室。(。 第五十七章 让贤而下 与徐德昌分手后,任营岩又来到技术科科长何天祥的办公室。 何天祥来宏文造纸厂工作以前,是省轻工学校的老师,王忠、黄智、莫怀诚都曾经是他教过的学生。中,省轻工学校停办了,学校老师被分配到很多基层单位,何天祥就是那时来到宏文造纸厂做了一名车间工人;结束后,何天祥被调到厂技术科做技术员,当他这些学生逐渐走上领导岗位后,他也一步步由技术员做到副科长、科长;若论何天祥的工作态度,还是可圈可点的,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是因为年事已高,又有高血压病,再加上长期脱离教学岗位后,知识未能更新,已显得因循守旧,难以与时俱进了。 任营岩走进何天祥办公室的时候,何天祥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看到任营岩走进,连忙站起来打招呼:“任厂长,怎么有闲到我这儿来了,快坐、快坐。”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要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任营岩。 “老科长不要客气,”任营岩边说边走到何天祥身边,把何天祥按到他的座位上,然后随手扯过旁边一条板凳,坐在了何天祥的旁边,关心地问道:“最近血压控制的怎样?还在吃复方降压片吗?” “没吃复方降压片了,换成了桑菊降压片,最近血压控制得不好,大夫让换换药。”一提起高血压病,何天祥就有些无奈,“人老了,吃个药药效都差了,年龄不饶人啊。” “不一定是药效差了,可能是一种药吃的时间长了,身体对这种药产生了抗药性,换上另一种降压药,效果就好了。”任营岩宽慰何天祥。 “任厂长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愿我换了药,血压能控制的好一些吧。”何天祥顺应着说。 “但是不管吃什么药,有一点必须要做到,就是平时要休息好。”任营岩当年上山下乡时,插队在一个贫困的山村,为了自保,也为了能给同学和当地老乡治病,跟一个赤脚医生学了点医学知识,所以说起高血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这点我知道,休息不好,吃什么药都不起作用。你看,我正在写提前退休报告,现在我这个身体,已经不能适应革命工作的需要了。”何天祥苦笑着一边说,一边拿起桌子上的报告递给任营岩。 任营岩飞快递浏览了一遍,从报告的字里行间和何天祥的体态语气,意识到他写退休报告,并不仅仅是因为身体原因,于是试探着问:“老科长要提前退休,恐怕还有一层深意吧?” “任厂长看出什么深意了?”何天祥反问。 “让贤。”任营岩用两个字回答。 “何以见得?”何天祥又问。 “你在报告里提到自己要效仿公孙枝给秦穆公推荐百里奚的故事,给黄智副厂长推荐设备科科长毛玉麟做副手,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任营岩笑着并自信地回答。 何天祥也乐了:“看来任厂长也知道让贤而下这个故事呀。” “读党校时看过吕氏春秋,对这个故事印象比较深,不但佩服公孙枝的聪明,更欣赏他的豁达大度。”任营岩由衷地说。 这是吕氏春秋“孝行览”里记述的一个故事:楚国国君楚成王听说百里奚善于养牛,就让百里奚为自己养牛刚当上秦国国君的秦穆公,是一位胸有大志的国君,听说了百里奚是人才,就想重金赎回百里奚。秦穆公的谋臣公子枝说:“那楚成王一定是不知道百里奚的才能,才让百里奚养马若用重金赎他那不就等于告诉人家百里奚是千载难遇的人才吗?”秦穆公问:“那我该怎么样才能得到百里奚?”公子枝说:“可以贵物贱买,用一个奴隶的市价,也就是五张黑公羊皮来换百里奚,那样楚成王就一定不会怀疑了。”公孙枝得到了百里奚以后很喜欢他,于是就把他推荐给秦穆公,过了几天,又请求委任他官职并表示愿意把自己的职位让给百里奚。穆公说:“用五张羊皮买了他来却委任他官职,恐怕要被天下耻笑吧!”公孙枝回答说:“信任贤人而任用他,这是君主的英明,让位给贤人而自己甘居贤人之下,这是臣子的忠诚。君主是英明的君主,臣子是忠诚的臣子。百里奚如果真的贤德,国内的人民都将顺服,敌国的百姓都将恐惧,谁还会有闲暇时间来耻笑你呢?”(原文:“信贤而任之,君之明也;让贤而下之,臣之忠也。君为明君,臣为忠臣。彼信贤,境内将服,敌国且畏,夫谁暇笑哉?”)穆公于是就任用了百里奚。后来百里奚出谋略无不得当,做事情必定成功,为秦国的强盛称霸奠定了基础。 “其实我推荐毛玉麟,不仅仅是要让贤,更重要的是,毛玉麟是厂里做黄智助手的最合适人选。”何天祥强调说。 “为什么是最合适人选呢?”任营岩不解地问。 “黄智和毛玉麟都曾经是我在轻工业学校带过的学生,两个人性格一急一慢,正好互补;另外,黄智当年读的专业是造纸工艺和技术,毛玉麟读的是轻工设备和管理,两人进厂后基本上都没离开自己学的专业,换句话说,就是生产系统三大方面他俩的长处就占了两方面----,”何天祥不紧不慢地说着。 “还有一方面呢?”任营岩不失时机地求教。 “人员管理了。”何天祥回答说,“不过人员管理的内容就庞杂了,我这方面是弱项,黄智还行。” “老科长啊,我今天算是开眼界长见识了,刚才见生产科老徐处长,他给我讲万石君避让贤路的故事,刚才又见识了你效仿公孙枝让贤而下,你们两位老前辈真是给我们后辈树了个好榜样呀!”任营岩不由地感叹起来。他内心里把莫怀诚、刘琦一类看重一官半职的人与两位老人对比,由不得长叹一声:“天地之别啊!” 徐天祥不可能想到此时的任营岩内心会绕到莫怀诚、刘琦身上,不解地问:“什么天地之别?” 任营岩知道在下属面前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于是把话岔开了说:“老科长,我看这样吧,你的退休报告也就不要写了,官不当了,人还是留在生产协调指挥中心,给黄智副厂长当参谋吧;还有,徐德昌老处长已经答应我做我的生产顾问,我也请你做我的生产技术顾问,你看行不行?”任营岩虔诚地征求徐天祥的意见。 听任营岩这么讲,徐天祥还真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个比他年轻近二十岁的厂长,竟然这样的敬重他:“行、行,完全行,我一定尽心尽力当好你的顾问,当好黄智的参谋。”中国老一代的知识分子就是这么可爱,不管历史对他们怎样的不尊重,但是一旦国家、单位需要他们站出来出力的时候,他们仍然会义无反顾地奋力向前。 看到徐天祥由内心里答应了自己,任营岩也就明话明说了:“老科长,有些话你还得去给黄副厂长说明白,厂里现在落实职代会精神,正在裁减中干人数,黄智不忍心对你和徐处长下手啊。” “任厂长你放心,怎么和黄智谈我清楚,好在我曾经还是他的老师,他要是真不听我的,我立马就把退休报告递给他,和他一拍两散!哈哈哈------”徐天祥少有地开怀大笑起来。(。) 第五十八章 直言不讳(一) 经过这一番工作,任营岩认为在中干副职的配备上,周和与黄智两人分管的部门,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剩下的就是李健分管的营销中心了。 营销中心副职拟配备的人选,李健提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原供应科科长吴宜信,再一个就是原销售科副科长姚建国。营销中心工作内容两大块:一是买,就是全厂生产和生活所需要的所有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买进,因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生产企业主要是买方市场,所以企业买进的工作相对就要容易一些,对宏文纸厂来说,供应科买进的工作有一定的难度主要是因为资金短缺;二是卖,就是要把厂里生产的产品卖出去,而且货款还要回笼,这项工作难度很大,主要原因是因为企业当时由计划经济转轨为市场经济后,对市场需求缺乏了解,产品和市场不对路,再加上国有企业产品成本高,价格降不下来,再加上三角债的困扰,使销售工作成了企业经营工作的重中之重;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从这个层面讲,姚建国做营销中心副主任,应该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这个简单的道理,李健不是不知道,而是碍于情面,要把姚建国和吴宜信都给个副主任的官衔;李健想的很美:如果硬要只配一名副主任,那就由党政联席会定去,我不去得罪那个人。 作为任营岩,他也可以像处理黄智“不忍”那样去处理李健配副手的问题,但是任营岩想起职工代表大会期间和之后李健的表现是那样的不尽人意,完全不像一个新提拔起来的副厂长应该做到的有闯劲、敢革新,所以任营岩决定要给李健一些教训,让他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进而能配合自己的工作。 任营岩又想起职代会秘书组开会时张达纯说的那段话:“对李健副厂长的表现,我想提醒任厂长你注意一下: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李副厂长的火气实在太不足了,作为一名主管营销工作的副厂长,基本素质应该是敢说敢做、敢打敢冲,这样才能开创营销工作的新局面;李副厂长做销售科科长的时候,工作态度和风格还是不错的,不能一当副厂长,马上就缩手缩脚,失去了锐气;营销副厂长是厂长至关重要的助手,是我们这支队伍的先行官,没有锐气,怎么能当好这个急先锋呢?!” 任营岩觉得张达纯这段话说的一针见血,自己也需要直言不讳地在党政联席会上教育和教训一下李健! 参加党政联席会的人员,都怀着不同的心思走进会议室:任营岩因为事前做足了工作,所以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黄智内心很轻松,因为徐德昌和何天祥态度坚决的让贤,解决了他最大的“不忍”;周和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是虽说已经按照任营岩的要求精简了中干副职的名额,但是自己定下的副职候选人任营岩是否满意还在两可之间,二是这几个副职候选人即使任营岩满意,精简下去的那些原中干正职、副职知道是自己把他们筛选掉了,还不知道今后怎样恨和报复呢;王忠只想着怎样保住和自己走得近的那几个中干正、副职,莫怀诚这次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他们两人不知道任营岩事先已经做了大量工作,已经把会出现的问题提前解决了,两人只想着裁减中干是个烫手的山药,即使把它硬吃了,也会烫破任营岩的一层嘴皮;只有赵林想法最简单,那就是站在任营岩一边,支持他做出的一切决定。 会议开始后,任营岩首先公布了自己分管的几个部门副职候选名单,其中厂长办公室、财务处、综合经营办公室都不安排副职,其实这几个部门最早考虑安排副职,后来任营岩为了给其他领导树立个榜样,决定矫枉过正,只提名肖国光为项目处副处长、原检科科长陈玉琴为质量检验科副科长,为此,任营岩还做了简单的说明:“之所以提名肖国光为项目处副处长,第一是因为开发覆铜铂原纸是重头戏,处长朱志浩一人工作顾不过来,确实需要一名助手,第二是因为要到国家轻工部和省轻工厅争取这个项目,需要一名有背景的人协助我和王书记做公关工作,肖国光是合适人选;之所以提名陈玉琴为质检科副科长,一是因为质检科有几十名检验员要三班倒工作,中夜班也需要科长经常跟班,如果只有一名科长顾不过来,二是因为王洪波新担任科长,工作尚不熟悉,而陈玉琴同志工作经验比较丰富,做王洪波助手最合适。” 由于是任营岩厂长提名,理由又充分,参会人员不好发表不同意见,表决时只有赵林关心地说:“任厂长,厂办张达纯主任以前没有做过这项工作,可能会不熟悉厂办的工作内容,是否再给他配备一名副手?” “赵主席提的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张达纯同志虽然没做过厂办工作,但是他本人具备做厂办主任的基本素质,另外厂办是我主管的部门,真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他还可以直接和我商量嘛。张主任,你也给大家表个态嘛。”任营岩对赵林提出的建议答复后,又点名让张达纯表态。 张达纯此时已经接替侯乘道的工作,在党政联席会上做会议记录,按理说厂办主任在会上是没有发言和表决权的,现在主持会议的厂长让他表态,他也就接口说道:“厂办不配副职,是任厂长和我商量后决定的,上面任厂长说了有难办的事情可以和他商量,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另一个方面,作为我自己,一定虚心学习,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一个内行,也请在座的各位领导多多指教;最后我要强调的一点是,作为厂办主任,在这次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的工作中,我一定带头落实职工代表大会的精神,坚决保持和任厂长步调一致,这一点,也请在座的各位领导多多监督。” 张达纯表完态后,与会人员对任营岩提出的副职人选一一表态通过,大部分人从心里佩服任营岩裁减冗员的决心,只有莫怀诚心理阴暗地想,“别看你今天撤得欢,小心你以后有人找你算清单!”还有就是李健心里有些发虚,想着自己的副职人选一个都没裁减,和任营岩一比,待会会上怎么说呢------。王忠心里明白,想在任营岩分管的部门安插自己的人比登天还难,所以选择了附和。 接下来由黄智提出生产协调指挥中心副职人选:“按照上次党政联席会已决议,我们生产协调指挥中心副主任共五名,其中四名由四个车间的车间主任兼任,就是造纸车间主任童宝祥、整理车间主任郑佩玉、机修车间主任谢志义和制浆车间主任侯乘道; 另外一名分管设备技术的副主任我提名由原设备科科长毛玉麟同志担任,请各位领导讨论通过。” 王忠、莫怀诚、李健原来都想着黄智至少要多提三、四个人选,一听到黄智除了四位车间主任外只提了毛玉麟一个人选,顿时都觉得不可思议,首先是王忠脱口而出说:“怎么只提了一个人?” 黄智答道:“上次党政联席会决定的,生产协调指挥中心副主任只配五名,王书记忘了?” 王忠被黄智反问的有点尴尬,忙说“没忘、没忘,我是提醒你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是啊,王书记的提醒有道理,”莫怀承这时不失时机的插口说,“徐德昌、何天祥不都是更适合的人选吗?徐德昌是好几任厂长的生产处长,生产协调管理经验十分丰富,何天祥说起来还是毛玉麟的老师,这两人都比毛玉麟强呀,你为什么不提他们为副主任呢?”莫怀诚说到这里,想起职代会上黄智对自己发火,引发任营岩把自己训斥了一顿,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又不无讽刺地补充了一句:“我看你这是武大郎开店吧?” 听到莫怀诚讽刺自己,黄智这次倒是没发火,而是笑着说:“莫总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个君子不是指我,而是徐德昌、何天祥两位老领导;他们一人给我上了一堂课,一个给我讲万石君避让贤路,一个给我讲公孙枝让贤而下,这两位古人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次一听,还真是大开眼界呀!”感慨完后,黄智还觉得意犹未尽,又对莫怀诚说:“莫总工,我这不是武大郎开店,而是武二郎要过景阳冈,我估计你也没听过什么是让贤而下,什么是避让贤路,建议你也去找两位老领导听听课吧,听完课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次轮着莫怀诚哑然了,因为他从来就不知道中国历史上的这些名人,再看到黄智这么崇拜,他只好把嘴闭上了------(。) 第五十九章 直言不讳(二) 黄智、莫怀诚这些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毕业的大中专学生,不知道中国历史上的一些名人故事,在当时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他们和上几代的知识分子不同,上几代的知识分子,都是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说起中国古代的历史和名人故事,就如同是细数家珍;五十年代以后,传统文化逐渐退出了学校的讲堂,自小学教育开始,有关“主义”的教学内容逐渐充斥了教学课本,历史上的名人名事大多都成了反面教材被课本剔除,这种民族虚无主义的教育方式方法,教育出一大批实用主义的学生,对本质工作内容以外的学问,他们很少涉猎。 不可否认,中国传统文化中是有不少糟粕,但是其中优秀的内容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根与魂。几千年来,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薪火相传、绵延不绝,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中华民族孕育形成了自己的独特文化,这种独特文化赋予中华民族强大的生命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具有非常丰富的内涵。比如,它以仁和孝、忠和恕、礼和义等为君子修身养性的道德标准,以施王道、行仁政为治世理念,形成了“大一统”和“协和万邦”的国家观念、“大同社会”和“天下为公”的政治理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情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民族气节等,造就了中华民族的精神追求,构建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在历史长河中起着教化民众、激励民心、凝聚民族的重要作用。 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不是先后替代关系,更不是对立关系。现代文化是从传统文化中发展而来的,今日之现代文化也会变为明日之传统文化。优秀的传统文化具有强大的正能量,应该为我们所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不断创造积累的宝贵精神财富,几千年来从未间断、从未断裂,今天依然具有强大生命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非常关注人的问题,注重解决人的内心以及人与外界的各种关系,蕴含着许多值得当代人汲取的智慧。像崇礼尚义、百善孝先这样的道德风尚,温良恭俭让这样的君子风范,仁爱和谐、扶危济困这样的人际关系准则,惟民是本、本固邦宁这样的治国理念,大同世界、天下一家这样的理想愿景,学无止境、有教无类这样的教育思想,忧国忧民、先忧后乐这样的爱国情怀,对于今天我们加强修养、解决问题、应对挑战都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黄志提出的生产协调指挥中心副主任的人选,在表决的时候,除了莫怀诚持保留意见外,其余的人,包括王忠在内都投了赞成票。这对周和是一个很大的鼓舞,他也趁势提出了自己所分管的各部门副职的人选。因为事先任营岩与周和那场严肃的谈话,周和这次提出的名单比较切合实际,在他所分管的人事劳资处、总务科、保卫科和劳动服务公司四个部门中,只为总务科和劳动服务公司各推荐了一名副职,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就连工作内容庞杂、技术性又强的人事劳资处,都没有提出配备人选。所以在讨论时王忠首先提出了质疑:“周副厂长,我记得党政联席会上讨论人劳处处长人选时,是你提出人劳处工作技术性强,需要配备一名懂行的副处长协助齐昊元的工作,现在怎么又不配备了?我们不能为了精简而精简,还是要从工作的角度出发嘛。”王忠嘴上这样说,心里实际上还是想给人劳处配一个自己信得过的副处长。 莫怀诚乘机也敲边鼓:“王书记说的对,凡事要从工作的需要考虑,不能一厢情愿,更不能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啊!”莫怀诚话里有话,唯恐天下不乱。 面对王忠、莫怀诚的发难,周和并没有气馁,他不慌不忙地说:“王书记说得对,人事劳资处需要配备副处长是我说的,齐昊元处长劳资工作不熟悉也是事实,不过大家不要忘了,我周和可是劳资处出身啊,我来兼任这个副职的工作恐怕没人说我不能胜任吧?你说呢?莫总工。” 莫怀诚又一次哑然了,他真没想到周和还有这一步棋:以副厂长的身份去做副处长的工作。 不光莫怀诚没想到,与会的人除了任营岩事先和周和谈过这个想法外,其他人也都没有想到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周和,竟然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重拾起自己多年前的劳资工作。当然了,大家也没有注意到,周和说的是“兼任这个副职的工作”,而不是“兼任这个副职”,这中间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任营岩对周和的进步还是很满意的,自己原来对齐昊元出任人事劳资处处长多少还有些顾虑,有了周和这一招,顾虑也就可以消除了。 周和这样一解释,王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周和提出的人选也就顺利地通过了。 再下面就轮到李健提出营销中心副主任人选了。看到上面三位厂领导对各人所分管的部门副职人选都能按照精简的原则提出,并且全部顺利地在会上通过,李健心里很忐忑,他意识到自己原先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姚建国和吴宜信都给个副主任的官衔,如果硬要只配一名副主任,那就由党政联席会定去,我不去得罪那个人。”很可能要受到与会领导的非议;但是他又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任营岩一直强调营销工作的重要性,既然重要,多配备一名副主任未必不可行吧。”由于有这种矛盾心理,李健先说了一段开场白:“上面三位领导对自己分管部门的副职人选,都提的非常中肯,确实体现了精简的原则,使我受益匪浅;我是一位刚进领导班子的成员,当副厂长前从来没有参加过党政联席会,更不知道怎么在会上提议案,所以下面的提名如有不周到的地方,希望各位领导批评指正。”说完这段开场白,李建才言归正传:“这次让我提营销中心副主任人选,我也不知道怎样提合适,只是考虑到营销工作的重要性,所以我提名吴宜信和姚建国两人为副主任,请大家讨论通过。” 听完李健的开场白和坚持推荐两名副职人选的发言,任营岩对李建更不满意了,任营岩心里想:“如果说黄智和周和没做到精简副职人选,你李健这样提法还有情可原,可是现在他们两人已经为你李健做出好榜样了,你仍然坚持自己的错误做法,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任营岩还没有让大家对李健提出的人选发表看法,赵林已经忍不住质问李健了:“李副厂长,我看你算是白参加职代会了,职工代表对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的呼声那么高,你怎么就没听到呢?”工会主席就是工会主席,赵林一开口就是职代会呼声。 李健还没来得及回答赵林的质问,黄智又站起来了:“老李呀,你这个老好人思想该往旁边扔一下了,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是应该看清当前的形势了,如果我们再不顺应纸厂职工的要求,继续抱残守阙,职工不只是会骂我们,恐怕让我们下台的心都有了!” 周和也不落后,黄智的话一落音,他马上抢着说:“李副厂长,要说推荐副职人选,我的问题比你难多了,你只管营销中心一个部门,我可是要管人劳处、总务科、保卫科和劳动服务公司四个部门,要说精简中干得罪人,你也是只得罪一个人,我可是要得罪一大片!说句老实话,我也怕得罪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罪了谁都会被人戳脊梁骨,可是没有办法,谁让我们是当领导的,该得罪人的时候也只有得罪人了,我们这也是为了革命工作嘛,也只好不顾那些人情世故了。”漂亮话周和说起来一点也不脸红,他原来还想奉承一下任营岩,说是任营岩启发他这样做的,话都嘴边又停了下来,毕竟这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 王忠看到上面三个人接二连三的批评李健,从心里讲还是欣赏这种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勇气和做法的,想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学了的反对自由主义,也是一腔热血,勇于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反对一团和气,这也是党内一种正常的风气;可是以后世风日下,等到自己当了党委书记兼厂长主持党内外会议的时候,会上顶多会出现自我批评的事,要说批评别人的事,除非自己带了头,否则就别指望其他人去批评别人,都是人情世故第一。想到这里他也开口了:“上面三位同志对李健同志的批评,我认为是中肯的,不光是他们批评的内容中肯,包括这种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形式,也应该充分地肯定;说实话,我们领导开会,已经是很少有这种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现象了;作为党委书记,我对我们这种清新的会风感到高兴,也要求李健同志能正视同志们的批评和建议,抛弃自己的老好人思想,重新拿出一个议案,而且这个议案一定要符合职代会裁减冗员的精神!”不知不觉中,王忠也成为“正义”的化身了。 莫怀诚看到连王忠都下意识地和任营岩保持一致了,感到自己是大势已去,只能保持再次沉默了。 此时的李健自知理屈,也明白大家这样说自己没有私心的成分,纯属好意,所以立即表态:“王书记和几位领导批评的对,是我没有做好工作,我做检讨,我现在就改正错误,提名吴宜信一人为营销中心副主任人选,大家看行不行?” 任营岩原本想要狠狠批评李健的,但是看到大家都直言不讳地数落了他,而且李健又及时改了嘴,所以任营岩想到换一个角度去开导李健:“李健呀,你先不要提人选了,因为我们不是为了精简而精简,而是为了工作的需要而精简,提名前你有两项工作要做好,一个是分析谁做这个副主任合适,不光是人品、能力合适,还要看他能不能胜任营销管理工作,”说这话时,任营岩把重音放在了“营销管理”四个字上,其实也是暗示姚建国应该更合适。“第二个是要做好被精简人员的思想工作,上来的人高高兴兴地上来,下去的人也要尽量做到高高兴兴地下去;这两项工作你都做好了,推选副职这项工作才算做好。” “明白了,任厂长,开完会我就去找吴宜信和姚建国,一定把这两项工作都做好。”李健服气地说。 会议进行的这样顺利,任营岩心里很满意,于是他又想活跃一下气氛再结束会议:“说起这个营销工作,我想起一句话,这句话是这么说的:所谓销售,就是客户人际关系,人在销售在,人丢销售丢。这句话是有一定的道理,没有了客户关系,自然销售就成了空话;但是这个客户关系怎么建立,中间的学问就大了,传统的办法是吃饭、喝酒、侃大山,迎合客户,不得罪客户;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去年我去省上参加一个市场研讨会,会上有人提出推销、促销、营销和品牌的概念,和我们传统上所说的销售概念大不一样,让我大开眼界,长了见识。”说到这里,任营岩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李健正听得入神,看任营岩停了下来,急忙追问:“营销和品牌是什么概念?” “从理论上讲这些概念,一、二句话说不清楚,做一个形象的比喻吧,你和客户就好比是男女朋友处关系,你对女生说:我是最棒的,我保证让你幸福,这是推销;你对女生说:我老爹有3处房子,以后都是你的,这是促销;你根本不对女生表白,但女生被你的气质和风度所迷倒,这是营销;女生不认识,但她的所有朋友都对你赞不绝口,这就是品牌。李健呀,这下你应该知道人际关系怎么处了吧?” 这一问,不仅是李健,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意地大笑起来。(。) 第六十章 高风亮节 机构精简调整和中层干部人事安排工作完成以后,得到全厂职工的一片好评,新被任命的中层干部们也都信心十足地走马上任,整个厂内的各项工作都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尤其是记件工资制的实施,及大地调动了生产工人的劳动积极性和主动性,产品的生产数量和质量大大提高,日产量不断地突破历史记录;这和农村实行联产责任制一样,挖掘出了了劳动者的内在潜力,田还是那块田,庄稼还是那些庄稼,但是产量却能大幅度上升! 工厂内部工作走上了正轨,任营岩开始着手进行和外部环境有关联的既重要又急切需要办理的事情,当下这样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争取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贷款和借款,另一件就是申报覆铜铂原纸项目。头一件事情按理说最急,但是因为任营岩和庞市长事先有约,就是为了能以实际成绩说服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任营岩必须在两个月内使宏文纸厂做到当月不亏损,以便让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恢复对宏文纸厂贷款或借款的信心,所以这件事还不能马上进行;第二件事情于是就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第二件事申报覆铜铂原纸项目的外部工作有三项,也就是三步程序:第一,由申报单位所在市政府主管部门推荐;第二,由申报单位所在省轻工业厅初审;第三,由国家轻工业部终审通过。 对于任营岩来说,这第一步程序相对比较容易走,市工业局的杨洪局长首先无条件支持宏文纸厂申报这个项目,办理具体手续的局技术科的科长、科员是任营岩原来在局里工作时的同事,都想成全他,更何况局属的其他造纸厂谁也没有这么快就把申请报告交到局里,所以只用了一天时间,任营岩就把“凤凰岭市工业局关于推荐凤凰岭市宏文造纸厂申报覆铜铂原纸项目的报告”拿到了手。而且让任营岩更高兴的是杨洪局长愿意和他一起上省轻工业厅活动这个项目。 省轻工业厅分管这项工作的是张副厅长,他是一位从上海调到凤凰岭市工作的老知识分子。任营岩从杨洪局长这里了解到,这位张副厅长来凤凰岭市工作后,一直没有把家属调到身边工作,爱人还在上海,也是一位处级领导干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干部,一般来说比较廉洁奉公,保持着老一代共产党人的为人民服务的思想,非但不会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家属亲人谋私利,而且大都严以律己,工作兢兢业业,生活艰苦朴素。 杨洪局长和张副厅长的关系很熟,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星期天领着任营岩去了张副厅长家里,一方面是谈项目的事情,另一层意思也就是去会会老朋友,叙叙旧。临出发的时候,任营岩问杨洪要不要给张副厅长买点礼物?杨洪想了一下说:“贵重的东西不能买,张副厅长不吃这一套,买了肯定要砸锅;空手去也不合适,这样吧,他是单身生活,平时很少做饭吃,我们就给他送一箱牛奶吧。如果能把它请出来吃一顿饭,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凤凰岭市到省城开车需要四个小时,他们早上不到七点就出发,上午十一点,赶到了张副厅长的楼下。杨洪没有叫局里的皇冠车送他们,怕太招摇,而是坐任营岩的伏尔加到的。说起局里的皇冠车,这中间还有一段小插曲:那年市政府从省上争取到十辆小轿车指标,其中就有这辆皇冠车,价格是十辆中最贵的,虽说政府各部门都想买为己有,但是没有一个部门的经费能付得起价钱,最后还是工业局的老田局长有办法,从下属企业中筹集了车款买下了这部车。遗憾的是老局长还没来得及享受,就突发脑淤血瘫痪,提前退出领导岗位。杨洪接位后,感到自己的资历比不上老田局长,更何况当时连、市长都没坐上进口车,自己哪敢这样招摇,于是便把皇冠车锁进了车库,继续做自己当副局长时配备的吉普车。吉普车的司机小刘还年轻,才二十五、六岁,从部队上复员回来的,从来没摸过进口车,看着有车不能开,手痒心里也痒,于是就想了个孬点子,有次局长要出门办件急事,小刘事先做了手脚,吉普车突突突地发动了几次,就是点不着火,望着心急火燎的杨洪局长,小刘建议说:“这车看来一时半会也修不好,局长的事情也不能耽误,咱们是不是先用皇冠车顶个急?”杨洪无可奈何,只好让小刘发动了皇冠车。这个小插曲说明,我们当时的领导干部,绝大部分党风还是很正的,整个社会的氛围还是比较健康的。可是十几年后就不是这样了,进出行政事业单位大门的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名车、好车,没有一辆好的座驾,不少人连大门都懒得出。 任营岩的伏尔加车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苏联车,制作的结实宽敞,只是样式陈旧,零配件也老化,速度就更提不上去了。司机小赵打开后备箱盖搬出那箱牛奶准备扛上楼去,被任营岩挡住了:“你不用上去了,小赵,我自己扛上去。” 杨洪也觉得任营岩这样做考虑得很周到,到领导家里去谈事,无关的人最好不要进去,也说到:“小赵,你就坐在车里休息吧,不要远离,有事我们好找你。” 张副厅长的家在五楼,那时的家属楼都没有电梯,好在任营岩平时一直坚持锻炼,扛箱牛奶上到五楼算是小菜一碟;倒是杨洪,年纪大了,上到五楼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杨洪轻轻叩响门,不一会儿就听见房里的脚步声来到门前。任营岩原想门里会问一声“哪位?”没想到房门就直接打开了;更让任营岩没想到的是,张副厅长第一眼就看到了任营岩肩上扛的牛奶箱,第一句话就是“老杨,这就是你电话上说的任营岩?怎么这么俗气!来谈工作我欢迎,送礼的,我不接待!”说着就要关房门。 任营岩腾地一下脸就红了,尴尬地无地自容,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倒是杨洪见多识广,应对自如,笑着解释:“你这真是冤枉好人了,这箱牛奶是我给你这位老朋友带来的,人家小任当了搬运工,出了力还讨不到你一句好话,你当领导的有点官僚了吧?” “真是这样吗?”张副厅长直视着任营岩问。 “真是这样。”有杨洪这么一档,任营岩马上缓过了劲,把杨洪的谎话就编了下去:“我早上去杨局长家接他,局长夫人让把这箱牛奶带给你,还让我们带话给你,让你保重身体。” “对不起,任营岩同志,是我冤枉你了;杨局长知道我的规矩:老朋友、老同学、老战友之间,只要没有利益关系,请客送礼我是接受的,其他人的礼物我一概谢绝!”张副厅长严肃地说。 “这个规矩好,既讲亲情友情,又不违背党的原则,我向你学习,回厂后马上也立这样一条规矩。”任营岩马上表态说,他通过这一短暂接触,已经知道张副厅长是一名刚正直爽的领导,于是对这种高风亮节的领导,任营岩的敬重之情油然而生。 “好啊,小任,你是孺子可教啊!”张副厅长开起了玩笑。 听到张副厅长称呼自己由任营岩改为小任,任营岩知道自己也要立规矩的话拉近了与张副厅长的距离。凡是在党政机关工作过的人都知道,当领导称呼下属职务的时候,大都保持着和下属的距离;当领导称呼下属全名的时候,大都表示着对下属的不满;当领导称呼年轻的下属姓前加小、年纪大的下属名字省去姓的时候,那才是表示对下属的亲切。 当然了,任营岩也要立规矩的话不仅仅是为了符和张副厅长,他也是从内心里认为这样做于公于私都符合做人的原则,后来他在厂里不但立了张副厅长这条规矩,而且还做了发展完善,规定凡是为办事情送礼物的一概不收;硬送的礼物,定期由厂办不具名公布,由送礼人自行领回;凡不领回所送礼物的,事情一律不办——送了礼事情反不给办,这个规矩既新鲜有有威慑力,处理了几件典型实例后,原来还不相信的人都信服了,再没人为办事情给任营岩送礼了。 “既然这个孺子可教,是不是可以进房子教育了?”杨洪一边说笑着,一边拉着任营岩走进门里。 张副厅长房子的客厅很宽敞,要说宽敞,也是因为客厅里只有一张三斗桌和三把座椅,除了三斗桌后面那把是藤椅外,其余两把都是最普通的折叠椅,所以十七八个平方的客厅就显得宽敞,实际上说空空荡荡更合适。 三人围着三斗桌坐下后,张副厅长没有寒暄的话,而是直奔主题:“小任啊,老杨电话里说你们厂想申报覆铜铂原纸项目,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听到张副厅长问自己,任营岩连忙从口袋里拿出厂里的申请报告和局里的推荐报告递给张副厅长。张副厅长接过这两个报告,看也没看就放到一边,然后说:“这些官样文章到办公室看,在我家里,说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官样文章不能表达的想法。”张副厅长这样说有他的用意,初次见面他对任营岩的印象还可以,于是就想考一考任营岩,看看这位年轻的新厂长有没有更远的目光和更深刻的见识;宏文造纸厂要想上覆铜铂原纸这个攻关项目,关键不在于它的设备条件、技术水平,张副厅长很清楚,在厅属造纸企业中,相比之下宏文造纸厂设备技术是最强的,最最关键的,就是这个新厂长能不能担当起这个重担,假如他也像王忠那样是个吃货,项目交给他,就要误了国家的大事了!(。) 第六十一章 惺惺相惜 看到张副厅长一开口就考任营岩,杨洪心里多少有些担心,他怕任营岩应对不当惹怒了张副厅长,那他们这一趟可就白来了,于是杨洪有意把话岔开:“领导啊,你看我们跑了一上午,这肚子早饿得咕噜咕噜叫了,能不能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正事?”杨洪心里想,一边吃饭一边谈事气氛会轻松些,万一任营岩哪句话说错了,自己也好给他打马虎眼。 张副厅长一想这样也好,我正可以通过接触再了解一下这个年轻厂长,看看他的吃相怎么样,一个人的吃相,往往也能看出人的素质。于是就说:“老杨你说的也是,我们就到楼下吃顿便饭吧,你知道我家里是不开灶的。” “上次那家扬州人做的淮扬菜不错,还到那家怎么样?”杨洪知道张副厅长的淮阳口味,提议说。 “你说的是解放路开的那家饭店吧?”张副厅长问杨洪。 “没错,就是那家,狮子头、大煮干丝做的特别地道,我这个北方人都喜欢吃呢。”杨洪不无夸张地说。 杨洪的提议正说到张副厅长的心上,他这个上海人对淮扬菜情有独钟,便附和着说:“就这家吧,我这儿还有半瓶扬州出的缘分酒,刚好能用上。”说着弯腰拉开三斗桌的柜门,从中取出一瓶喝了一多半的缘分酒。这酒虽然算不上名牌酒,但是上海、南京、扬州一带的人普遍爱喝,除了酒味醇厚绵长外,和酒名“缘分”有很大关系,酒桌上不就是讲个缘分嘛,“酒逢知己千杯少”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这家淮扬菜馆距离张副厅长住处不远,他们也就没有开车,步行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菜馆营业面积不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摆了七、八张方桌,显得紧紧巴巴;好在当时吃喝之风还没有盛行,领导们吃饭也不大讲究排场,又是周日休息,老百姓们大多在家做饭改善伙食,,所以吃饭的客人并不多,环境还比较安静。 菜馆的老板娘很会做生意,看客下菜,见这一行人像是当领导的,便主动请他们到里面唯一一间包间里就坐。 说起扬州人做生意,还是很有些历史的:自隋炀帝开通大运河后,扬州就成为大运河上的一座重要的商业城市,光是盐商们交的税,几乎就占了国家财政收入的一半;商人们富得流油,自然就要享受了,于是乎服务业应运而生发展迅速,淮扬菜力压群雄独树一帜,沐浴业蒸蒸日上遍地开花,小秦淮河上美女如云曲声缭绕,就连后来在扬州做官的欧阳修、苏东坡、韩琦这些大文人们,也在扬州留下了不少吃、喝、玩的趣事,以至于再后来的人追忆这些趣事的时候,在扬州的平山堂留下四个大字“风流宛在”,更有趣的是这四个字中的“流”字上面少了一点,“在”字下面多了一点,很显然是提醒后人“风流少一点,实在多一点”! 一直到了当代,全国各地的淮扬菜厨师、搓澡敲背理发师傅,大都自称是扬州出身,不会说扬州话的,也会说自己是拜扬州师傅学过手艺。这家的厨师是正宗的扬州厨师,烧出的菜是正宗的淮扬菜,张副厅长点的几个菜端上来后,老板娘就给大家一一介绍:“你们这位领导很内行,点的这几个菜都是淮扬菜的经典:狮子头、红烧鱼头是扬州三头宴中的两种,还有一头是红烧猪头,在你们北方很少有人吃,领导没点,即使点了我们后厨也没有备料;大煮干丝是淮扬菜中的典型素菜,文丝豆腐代表了淮阳菜系的刀工,你们看,这嫰豆腐像银丝一样飘在汤里,刀工不好是绝对切不出来的;还有这盘扬州炒饭,色香味俱全,嚼起来松软可口,是我们扬州人最拿手的米饭做法,闻名全国那是一点不假!”老板娘越说越自豪,又高兴地表示:“我再送你们一份扬州咸菜,三和四美牌子的,在整个江苏省都很有名气,餐前给你们开开胃。” “谢谢老板娘了!”张副厅长及时接住老板娘的话,又说:“还要麻烦您一件事,请您把这半瓶酒拿到后厨烫一下,再拿三个小酒杯,对了,再给这位小师傅拿一听饮料,他是司机,不能喝酒。”张副厅长让人可敬之处不光是刚直廉洁,对下属照顾得也周到。 老板娘离开后,杨洪接着淮扬菜的话题说:“原来我们都是吃川菜、鲁菜,认识张厅长后才吃上淮扬菜,味道确实不错,听说总理都喜欢淮扬菜。” “一点不假,周总理是江苏淮安人,自然喜欢淮扬菜,就连四九年的开国大典的国宴,周总理安排的都是淮扬菜,我点的这几个菜,都是当时上过国宴的。”说起这些事,张副厅长甚是自豪。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吃吧!”杨洪兴奋地说,然后又提议:“开席先开鱼,张厅长,你年龄最大,职位最高,你就先动筷子吧。” “别急,杨局长,酒还没烫好呢。”张副厅长又动任营岩的想法了,“等酒的功夫,我想问一下你们三位,中国古代和鱼有关的故事,你们谁听说过?” 一听张副厅长这么问,杨洪就知道他又是要考任营岩的学问了,于是连忙挡在前面说:“厅长你见多识广,我们怎么能跟你比呢,你就别难为我们了,好不好?” “你这个杨局长,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回答不上来?人家两个年轻人,说不定知道的东西比我们还多呢,”张副厅长堵住了杨洪的嘴后,又转向任营岩和小赵司机,既鼓励又启发地说:“你们俩好好想想,其实你们上学的时候都学过这样的故事。” 受张副厅长启发,小赵年轻脑子转得快,马上想到一个:“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算得上一个吧?” “怎么样?杨局长,小赵这不是说出一个了。”张副厅长笑着肯定了小赵的话。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出自孟子鱼我所欲章:“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任营岩考虑问题自然要比小赵周到一些,这篇文章他以前也背诵过,只是想到张副厅长现在绝不可能有兴趣谈舍生取义的事情,所以他想找一个历史典故,能够确切地表达出张副厅长的意思。这个典故还真让他想到了:“我也想到一个,战国时韩非子有篇文章公孙仪相鲁而嗜鱼,原文是这样的:公孙仪相鲁而嗜鱼,一国尽争买鱼而献之,公孙仪不受。其弟子谏曰:‘夫子嗜鱼而不受者,何也?’对曰:‘夫唯嗜鱼,故不受也。夫即受鱼,必有下人之色;有下人之色,将枉于法;枉于法,则免于相。虽嗜鱼,此不必致我鱼,我又不能自给鱼。即无受鱼而不免于相,虽嗜鱼,我能长自给鱼。’此明夫恃人不如自恃也,明于人之为己者不如己之自为也。” 任营岩抑扬顿挫的背完这篇文章后,张副厅长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杨洪和小赵却云里雾里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意思,杨洪是局长身份,自然不好说自己没听明白,小赵是年轻人,马上问道:“任厂长,你叽里咕噜念了一大段,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我来给你们翻译一下,”张副厅长正在兴头上,抢先讲起这个故事:“东周的时候有个叫公孙仪的人,这个公孙仪有个习惯就是特别爱吃鱼,后来他做了鲁国的大官,地位相当于宰相,巴结他的人、想求他办事的人都投其所好,争相买鱼来献给他,公孙仪却一条也不接受。他门下的人就不理解了,想着不就是一条鱼嘛,何必这么认真呢?就问他说:‘您既然喜欢吃鱼,为什么又不接受别人送你的鱼呢?’公孙仪回答说:‘正因为我爱吃鱼,所以才不能接受这些人送我的鱼;你们想一下,假如我收了别人献来的鱼,一定会有迁就他们的表现,有迁就他们的表现,就会不按法规办事,不按法规办事就会被罢免相位,关在监狱里;到那个时候,虽然我爱吃鱼,这些人一定不会再送给我鱼,我又不能自己供给自己鱼,只有没鱼吃了。如果我不收别人给的鱼,就不会被罢免宰相,这样的话,我这爱吃鱼的人,就能够长期吃自己买的鱼了。’韩非子通过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人们,做人做事不能迷恋于眼前利益,要从长远考虑。”张副厅长用白话讲完这个故事,又问任营岩:“怎么样?小任,我讲的有差错吗?” 其实任营岩心里明白,如果从字面上解释,韩非子最后一句话“此明夫恃人不如自恃也,明于人之为己者不如己之自为也。”讲的意思是“懂得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懂得让别人为自己不如自己为自己。”但是张副厅长的解释,虽然不是原文本意,但是显然比韩非子境界来得更高一些,尤其是现在官场上的人,像张副厅长这样懂得这个道理、又能够用这个道理来律身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所以任营岩很恭敬地回答张副厅长:“你讲的太好了!不但讲得好,做的也到家,我现在更理解你对办事送礼为什么那么反感了!” 张副厅长欣赏任营岩的古文底子,任营岩敬佩张副厅长的高风亮节,二人真可谓是惺惺相惜了。 说话之间,老板娘把烫好的酒端上来了,她斟了三杯,分别放在张副厅长、杨洪和任营岩面前,又把一罐饮料递给了司机小赵。 “张厅长,这酒也烫好了,故事也讲完了,你也该开鱼了,我们赶了一路,也该填填肚皮了。”杨洪看到任营岩过了张副厅长这一关,心里挺高兴,便笑着轻松地说。 “别急,杨局长,我们说完正事再吃饭。”张副厅长再次用话挡住了杨洪。(。) 第六十二章 完美过关 杨洪心里又不免为任营岩操起心来,就连司机小赵,也觉得张副厅长这是在为难自己厂的厂长;倒是任营岩不慌不忙,内心想着反正是躲不过张副厅长的考验,索性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其实他们三人这时都误解张副厅长了,此时的张副厅长,基本上已经没有居高临下考察任营岩之心了,刚才听了任营岩不打一点绊子的背诵了公孙仪相鲁而嗜鱼,他就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厂长不是寻常之辈,肚子里有货,所以他急于知道任营岩是怎样看待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从而进一步探索目前这些大中型国营企业如何走出困境,扭转整个轻工企业在改革开放的总体形势下的被动局面。 “张副厅长说的正事,就是我对宏文纸厂申报覆铜铂原纸的想法吧?”任营岩明白张副厅长心里想的是这件事,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一句。 “不错,就是这件事,咱们出门前我就问过你。”张副厅长肯定地说。 “张副厅长、杨局长,我为什么极力主张申报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说坦率点,就是宏文纸厂现在就像一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病人,心脏跳动的已经很微弱,急需注射一剂强心针,先让她活过来,而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就是这剂强心针!”说到这里,任营岩注意到张、杨两人的面部表情有很大的区别:张副厅长是一副兴致勃勃、玩味、鼓励的模样,而杨局长却对这样的比喻显示出不理解,并且多出一点担心的情绪。张副厅长的表情让任营岩增加了按自己想法说下去的信心和勇气,而杨局长的态度又让他认识到对下面自己的陈述要多做一些解释和说明。 于是任营岩又解释道:“为什么说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是一剂强心针呢?因为宏文造纸厂目前的产品已经全部老化,市场竞争能力日渐减弱,盈利水平越来越低,如果能够制造成功覆铜铂原纸,宏文造纸厂就有了一个利润较高、市场很大的拳头产品,为企业的扭亏增益工作添注活力;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够制造成功覆铜铂原纸,就会使全厂职工从中看到希望,进而增加扭亏增盈的信心,同时也增加了对我们这一届新领导班子的信心,说句心里话,这才是我最想看到的效果;舟要水载,水亦覆舟,老祖宗的这条治世宝典,我是不敢忘的!” 听到这里,杨局长豁然开朗地插了一句:“好你个任厂长,我说你攒了这么大的劲一心要上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原来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啊!” 张副厅长急于知道任营岩的全部想法,打断了杨洪的插话,更深一步问道:“小任啊,你说覆铜铂原纸这个项目只是一剂强心针,那你的治厂良药又是什么呢?” “改制。”任营岩回答说,“张厅长、杨局长,关于怎样改制,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觉得,我们国营企业现在之所以存在这么多的问题,主要原因,是企业制度不合理。理论上我们是全民所有制企业,职工是企业的主人,而实际上,企业的主人游离于企业管理之外,他们即使是想参与企业的管理,实际上也是做不到的。而管理企业的我们这些当领导的,都是上级指定的人员,企业经营的好坏,与我们切身的经济利益没有太大的关系。说实话,包括我在内,都是凭着良心在搞工作,都是凭着对上级负责的态度在搞工作,坦率的讲,经济利益才应该是做事的原动力,凭良心干,凭对上级的责任心干,很难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职工也是这样,厂子的好坏,与他们的经济利益不能直接挂钩,他们拿的是死工资,干得好、干的坏工资都不变,虽说有奖金,但奖金的分量太小,不足与决定他的劳动态度。所以在目前这种企业制度下,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缺乏一种持之以恒的原始动力,企业工作怎么能够做好呢?” 听到这里,杨洪深有感触,他毕竟是从基层干上去的领导干部,明白任营岩说的都是大实话。但是杨洪是实干家,不是探讨理论的人,对于任营岩所说的现状,他是无可奈何的。 张副厅长就不同了,局级领导直接管企业,而厅级领导就要管政策、管方向了;再加上张副厅长本身就是知识分子出身,理论素养很高,所以他就听出任营岩要表达的意思了,于是他鼓励任营岩继续往下说:“营岩你往下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任营岩听懂了张副厅长鼓励他的意思,也就敢大胆表达自己的意思了:“我的想法可能和现在的主流意识相悖,我认为,我们现在的国营企业,除了军工企业和重要的支柱企业,例如铁路交通、石油化工、有色金属等,其他生产民品的企业,都应该改变现在的所有制体制,不能国家一家独有,要让每家企业成为这个企业的职工的共同财产,只有这样,职工才会真正去关心自己的企业,才会全身心地去努力做事,只有这样,企业才能持续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就是你所说的改制吗?”张副厅长问道。 “是的。”任营岩回答。 “具体怎么做呢?”张副厅长又问。 “实行股份制改革。”任营岩回答得很坚决。“一方面,把这些国营企业的资产分成若干股,除了国家掌握的股份外,其他股份出让给企业职工,让职工真正成为企业的所有者;另一方面,允许企业吸收社会资金,团体的也行,个人的也可,让他们认购国家掌握的那部分股份,认购股份多的也可以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这样,企业就成为股份制,持股的自然人、法人就成了企业的真正主人,他们通过董事会对企业进行管理和监督;这样做,就从根本上解决了企业持续发展的动力问题。自己利益攸关的事情,谁又会不去关心呢?!” “你这个想法很好,这使我想起一句话,就是凤凰涅槃。”张副厅长接上任营岩的话说。“传说中的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和幸福。同样,凤凰在自己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磨砺后,它们才能得以更美好的躯体得以重生。我们以前读过郭沫若先生的那首凤凰涅槃诗,讲的就是这个故事。” “我想起来了,上学时我读过这首诗。”司机小赵拍着自己的头说。“不过,这和我们工厂有什么关系呢?”小赵不解地问张副厅长。 “这只不过是个比喻罢了。”张副厅长解释说,“我们目前的国营企业,就和一只凤凰一样,背负着历史留给它的沉重负担,已经很难再振翅高飞了,再不浴火重生,就只有死路一条!要想浴火重生,就得忍受巨大的痛苦和磨砺来实行改制,只有这样,也许才能闯出一条新路,才能重振国营企业的雄风!” 杨洪插话道:“任厂长这样的想法,倒不失为救活国营企业的一条思路,我听说南方地区的一些国营企业,已经开始引进外资,成为了中外合资企业。我看这样吧,等到忙过这一阵子,我组织咱们市上的部分厂长、书记到南方考察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杨局长这个想法很切合实际,什么时候去考察,通知我们厅里一声,我和你们一起去。”张副厅长兴致勃勃地说。 听说张副厅长也有兴趣,杨洪更来劲了:“不如这样,干脆张副厅长带队,组织省轻工企业的局长、厂长们成立一个考察团,为咱们省的轻工企业找一条活路!” “你这个杨局长啊,还真能捯饬,我原本想做一个你们凤凰岭市考察团的成员,你这麽一说,倒成了我是考察团的团长了,哈哈哈------”张副厅长说着大笑起来。 看到张副厅长这么高兴,杨洪不失时机地说:“领导啊,我们是不是可以开饭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开饭、开饭,再不开饭,你们的肚子的咕咕声就变成骂娘声了。”张副厅长终于为吃饭放行了。 看到张副厅长、杨局长这么高兴,任营岩明白,对自己的考察算是通过了,他赶紧把握住机会说:“难得大家这样高兴,我又是第一次和张副厅长一起吃饭,就借张副厅长的缘分酒,敬两位领导一杯。”说完就拿起酒瓶要给两位领导斟酒。 见状,司机小赵赶紧站起来去夺任营岩手中的酒瓶,说道:“我来倒酒、我来倒酒!” 任营岩握紧瓶子没有松手,说:“小赵,你坐下,车开了一上午,你也辛苦了,还是我来给大家服务吧。”然后又对张副厅长说:“第一次和您喝酒不知您的酒量,给您倒多少您说了算。” 张副厅长爽快地说:“我不喜欢斗酒,但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咱们三个都满上吧!” 这一顿饭四个人都吃的兴高采烈,除了司机小赵,三个人的脸都喝红了,兴奋归兴奋,但头脑都是清清楚楚。张副厅长观察到任营岩吃相很端正,除了给别人夹菜时会在盘子里挑拣外,自己吃时只在面向自己的盘子边沿夹菜,绝不在盘子里乱翻;喝酒碰杯时,也是让自己的酒杯杯面低于两位领导的杯面,以示尊敬。 吃饭快要结束时,任营岩把自己的钱包递给司机小赵,让他去结账,小赵结完账后的一个动作让张副厅长很诧异:小赵竟然在给任营岩报完多少钱后,三两下就把发票撕碎扔到了垃圾筐里。张副厅长问道:“发票撕了,回去怎么报账呢?” “我们吃的是便饭,又不是大餐,报什么账呢。”小赵回答的很自然。“自任厂长到宏文纸厂那一天起,厂级领导吃便餐一律自己掏腰包,这是厂里的新规矩。” 小赵这么一解释,杨洪倒没有什么,因为他早知道任营岩进厂后定的这条规矩,主要是针对厂里以前领导们大吃大喝现象制定的,张副厅长就不同了,他还没见过那个厂长自己掏腰包请领导吃饭的! “既然这样,我们说好了,下次来厅里,由我做东请你们吃饭;这次来厅里没这个机会了,你们今晚住下,我现在就通知厅里有关处长们开个碰头会,研究通过你们覆铜铂原纸项目申请书,明天一早,你们到我办公室拿批复报告和厅里给部里的推荐报告,然后立即出发去轻工业部,争取尽快拿下这个项目!如果再有厂家出来和你们争这个项目,事情就变复杂了。”张副厅长既欣赏任营岩的这种做法,又尴尬地觉得自己没尽到地主的情谊,找了这么一个解决的办法,算是对任营岩今天整个表现的肯定。但是对于任营岩和杨洪来讲,他俩知道,这个肯定简直是个天大的奖励了,因为按照正常的做法,拿到厅里的批复报告和推荐书,至少也得半月时间,先是厅里派人来厂里考察符不符合条件,然后再回厅里向主管付厅长汇报,主管副厅长认为可以后,还得上厅里办公会讨论通过,这一来二去,不出意外就得半个月时间。如果再有其它纸厂也来争这个项目,每个厂子都要走考察的程序,拖几个月的时间,那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杨洪和任营岩心里都明白,不但是覆铜铂原纸项目在省轻工厅完美过关,而且任营岩在张副厅长的心里也完美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