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也有良家子》 分卷阅读1 ? 《青楼也有良家子》作者:飞雨千汀 文案: 上一世自打侯爷纳了妾,楚妤就开启了背锅走天下的人生。 这一世她主动要了一纸休书,打算好好保住这条小命。 侯爷:谨记你是平阳侯府出去的人,恪守妇道,莫丢侯府的脸!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弃妇再就业开青楼,爱情、事业双丰收,最终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侯爷:这就是你守的妇道? 楚妤:嗯,娼妇之道。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重生甜文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妤、6九卿┃配角:一堆人┃其它: 第1章 刚刚不过晡时,天已被压的阴漆漆的。翻滚的云层中吐出一道耀眼到惨烈的光茫,溘然撕裂了黑暗,既而炸雷声响起! 斑驳树影下,破败的柴房里。 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子颓倒在草垛之间,襦裙上血色星点可怖,她似乎已没了生气。大颗大颗的雨滴穿过茅草屋顶坠下,打在她的脸上。 …… 许久后,楚妤的手指终是动了动,她渐渐睁开沉重的眼皮,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擦拭脸边的水,可这时才发现两手竟被粗粗的麻绳绑着!她蠕动了下身体,艰难的避开漏水的地方,柔靡的斜靠在草垛上,气咽声丝的,连想张嘴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不对呀,她不是死了么?死前那种痛苦和绝望她现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难道是重生了不成? 她扫了圈儿周遭,满眼皆是黯淡潮湿的萧索景象,这一幕的确发生过。 “吱嘎~”一声,门开了。不待楚妤多想,便进来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垂了下头将风帽摘至颈后,露出梳的极精致的倭堕髻。上面缀着点点紫玉,还簪着枝篡珠八宝金步摇,贵气至极。 女子缓缓抬起头来,恰巧此时一道闪电晃过,将那张煞白的脸映得越发骇人! 楚妤收了收手脚,蜷起膝盖,往身后的草垛里使劲儿挤了挤,瑟缩在硬挤出的那处凹陷里。明明是仲夏,身子却是止不住的打着颤儿。 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确定自己真的是重生了。可是居然只重生在了死前的那刻!难道重生于她而言,只是为了再忍受一回那些不堪和折磨? 那女子眉眼间皆是冰冷,单在嘴角处勾起一丝笑意,声音极尽阴柔:“夫人,奴家今日是来报恩的。” “报您的一饭之恩。”说着,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放到楚妤面前。 楚妤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包子,她的确几日没有饭吃了。可是她也知道,一但咬上那么一口,她将在接下去的几个时辰里痛不欲生,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呵呵,”她冷笑,狠狠的瞪着那女子:“官凝青,你就是用鸠占鹊巢的方式来报恩的?” “凝青曾向夫人立誓,会做牛做马报答侯府深恩。”女子几不可闻的笑了笑,又道:“这辈子,奴家先报答侯爷,许他极乐。下辈子,奴家再报答夫人,做牛做马。” 楚妤收回眼神,她已不想再看眼前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见楚妤即不言语也不肯吃,女子便笑着挨近她,在她身边蹲下,边轻解着她手上的麻绳,边假惺惺的言道:“三个月前,夫人在街边救下了快要饿死的凝青。如今凝青,也断不忍看夫人饿死。” 楚妤心中发笑,这种谎言怕是拿去骗傻子都嫌敷衍!便是上一世的她也是知道这里面有毒的,只是她不吃又能如何?要么是慢慢饿死,要么是来个痛快了结。 她曾问过官凝青,为何要多此一举哄她服毒? 那个答案她永远记着:“因为自尽的人,便不用再受六世轮回之苦。” 官凝青是要她永世不得超生。难怪那些下辈子做牛做马的誓言可以随便立。 还好,她虽未再轮回,却是重生了!这一世,她定不能死的那么凄惨。 “官凝青,你可有想过,我死后你会有什么后果?”楚妤被松了绑,总算能扶着草垛站起身。她记不清自己被绑了多久,如今站站便等于是休息。 官凝青也站了起来,她被楚妤逗得嘴角流露出一丝浅笑,拿帕子掩了掩。心道你死后等着我的便是侯夫人的位置,无上的荣耀和无尽的富贵! 但她嘴上却说着:“夫人,您若死了,凝青也会让未出世的孩儿尊您一声大娘,年年祭日为您烧纸尽孝。”说着,她揉了揉稍稍显怀的肚子。 楚妤看着官凝青那来历不明的肚子,侯爷有多大能耐她还不知道么?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既然老天要她重活一世,那么便没有什么矜贵过这条小命。黄土里埋一回,她也算开窍了。 她笑了笑,满是轻蔑,“凝青,只要我还是平阳侯夫人,那即便是死了,你以后也顶多算个填房。” 官凝青脸色顿时一僵。紧接着楚妤将话峰一转:“不过,若是你肯放我一马,我愿认下所有的罪名,让侯爷以七出之条休了我。那时你再嫁与侯爷,便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了。” “你说的是真的?”官凝青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那些莫须有的通奸罪名,楚妤怎么可能认下?她不是向来把名节看得高过一切么。 “你真的会认下和商元逸的奸情?”官凝青双手抓上楚妤的肩膀,仍是不敢相信的晃了她两下,直晃得她本就虚弱的身子快散了架。 商元逸是平阳侯的远房表哥,老侯爷还在时便被寄养在侯府,长大后专司侯府的账务。楚妤也不知怎的就沾染上了他,一觉醒来莫名的在同一间屋子里,紧接着被捉奸在床,扣了个通奸的罪名! 上一世她抵死不认,侯爷便将她关至此处,最终赔了名节还折了命。 “我认了!”楚妤笃定的应着,用力推开了官凝青。 纵使心有不甘,但好在本朝没有浸猪笼骑木驴儿之类的酷刑。左右也不会少块儿肉,甚至连名声都不会受太多影响,毕竟家丑不外扬。唯一损失的便是这侯夫人的头衔,不过这个空头衔她拿着也犯恶心。 “你找张纸来吧,我写罪状!” …… 官凝青笑了,她这回不再遮掩,笑的阴鸷且狂妄!她双手颤抖的捧着楚妤刚刚写好的那张罪状。此时连乌云堆儿里炸出的闪电都成了曙光。 呵呵,生死面前,原来贞女也会畏怯呀。 * 两个月后。 天边的霓霞掩下了最后一抹光晕,霎时间夜色覆地。桂月渐渐登入高空,如霜映清辉。 临安城里,沿街的铺子业已关得差不多了。可是沿着这条主街再往东走去,城东那些以信白石铺就的宽窄巷子里,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客似云来。 其中有那么一间碧瓦朱甍的气派小楼,门前是格外的热闹!袅袅 分卷阅读2 靡音和着绵绵的琵琶声,透过描金雕花的漆画屏门溢出来,直挠的过路之人心尖儿痒痒! 有个耐不住的扒着门缝儿往里瞄了那么一眼:滚雪细纱,银霓披帛,珠围翠绕……满眼皆是仙媛霓裳,美不胜收! 左右不过是个青楼,却好似窥得了瑶池仙境的风范! 这时,巷子口处行来了一顶四人抬的银顶皂帏蓝呢官轿,前后还各有俩骑高头骢马的精壮护卫开路护行,这场景顿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大家边后退着让开路,边作不经意状往轿子上瞥一眼,想看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盯着。毕竟这种规制的轿子里,坐的不是皇亲贵胄便是京里的大官,好奇的同时还并着畏惧。 轿子行至小楼前便停了下来,护卫先是居高临下的扫视了圈儿周遭百姓,然后才翻身下马。其中两人去将马匹拴入马厩,另两人则恭敬的候在轿子旁。 窗牖的绒布缓缓撩开,轿里之人探出一点头微仰着,端了眼小楼上的招牌。颜筋柳骨的‘醉花阁’三字赫然映入眼底。 “便是这处?”饶是这音色被他压的低沉浑厚,可还是不难听出是位年轻公子。 元承连忙弓身应道:“回世子,正是此处。” “嗯。” 随着轿里人的一声应允,元承便有眼力见儿的将轿帘撩开,随即里面的人迈下轿子来。 下轿这位正是国公府的世子6九卿,而元承是他众多护卫中最为心腹的一个。 若说先前路人多是好奇与忌惮,这会儿便换了个画风,并着花街往来的恩客流妓们纷纷驻足而叹,露出几许痴妬之情。 世子爷身材欣长秀雅,一拢素白银纹襕袍初看之下并不招摇,却是正巧与那绾发的嵌宝白玉冠珠璧交辉,相得益彰。 轿内有熏炉暖着,与外头温差甚大,世子刚一离轿,护卫便抻起一件白色大麾披在了他肩上。他紧了紧系带,领褖处雪白的狐狸毛随风轻摆,柔和的掩映着那张雕刻般分明的俊颜。肃肃如松下风,雍容清贵,气度逼人。 元承先他两步迈上小楼台阶,打开屏门,之后便退守在一旁恭候着。 6九卿朝里走去。 第2章 自屏门直入,打眼儿处便可见居于厅堂正央绣闼雕甍的玉砌勾栏。 勾栏之处香烟缭绕,团团雾霭映着笼中灯火升腾出五光十色,煞是绮丽!几个身着散花水雾曳地裙的舞姬,正人手各执一盏六角宫灯翩然起舞。环琅珊珊,香风馥馥,一经出场便赢得了满堂宾客的交口赞誉! 勾栏往里处有一通廊,与屏门相对。廊上的雕花檀木梁处悬着帘幕,由珍珠银线串成。这会儿楚妤正卷起珠帘,一边谛视着舞榭歌台的表演是否到位,一边时不时的扫一眼对过的屏门处。 楚妤是有些担忧的,她忧心今日会有不速之客。 原本她只想着隐姓埋名在这里做个买卖,可谁料这才开门没几日,就被人给认出了身份。据说眼下京城的上流圈子业已传开了…… 难怪今日客满的格外早,而且一个个的似乎心思也不在姑娘们身上,怕多是些不怀好意来看热闹的,来看她这位前平阳侯夫人,是怎么从贵妇摇身一变成老鸨妓妇的。 楚妤犹记得离开侯府那日,侯爷叮嘱:“你要时刻谨记自己是从平阳侯府出去的,纵是被休了,身上也永远带着前平阳侯夫人这个印记!一生不可再嫁,恪守妇道,不可再丢了我侯府的脸面!” 呵呵,她至少没有再嫁。 只是一但侯爷听到了这些流言,该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吧。可她又能怎么办? 两年前只身一人嫁来京城进了平阳侯府,两月前一封休书让她净身出府,连陪嫁的嫁妆都未能拿回。这栋小楼还是她当初磨破嘴皮子给官凝青求来的,后来几经置换以为终于安全了,偏偏又与花街柳巷相衔,想做个正经行当都难。 更重要的是,她凭什么要为一个始乱终弃,上辈子害死她的人守名声? “小姐,有新客进门了。”思云的一句话,将楚妤的心思拉了回来。 牟思云是打娘家便跟着楚妤的丫鬟,一路陪着她出嫁,陪着她被休,又陪着她开了这间青楼。 楚妤往屏门处看了看……一个主子带四个护卫? 若是平日,她会热情过去招呼着,可这次她没有。只是淡淡的吩咐了句:“去给他们说今日客满。” 楚妤虽不认得6九卿,但一看他这派头便知妥妥的是世家子弟,再看那眉眼间,少私寡欲的,多半也不是冲着寻欢作乐来的。 思云怔了怔,大堂如今确已坐满,但里头的雅间分明还有间空着的。不过既然小姐不愿接待这波客人,便只有她去唱个白脸儿了。 思云堆起一脸造作的媚笑,妄诞的甩着帕子走得摇曳生姿。这些青楼老鸨的基本功楚妤是学不来的,但思云倒学的很快。 她来到6九卿面前,打眼儿一看便知这人身份不一般,毕竟她跟着小姐在侯府这一两年也见了不少达官贵人。 “哟,这位贵客真是好面相呐~”眼前公子端得是一幅俊逸无匹的模样,思云的眼睛一时有些移不开,这样的娇客她真真儿是不忍开口往外推呐! 6九卿只瞥了她一眼,便自顾自的扫视了圈儿大堂的装潢,完全未理她的话茬儿。大堂内白玉为地,雕栏缭绕,篆拂瑶窗,倒是绰有大家模范。 元承本是同其它护卫一起跟在世子身后的,但见思云神色言语间有些冒犯,他便本能的往前一挡,隔在二人之间,以断了她的肖想。 他知道世子今日是冲着醉花阁的鸨儿-前平阳侯夫人来的,但一看思云这气度就知不会是侯夫人。便只当个下人使唤道:“来得正好,快给我们公子在大堂寻个位子。”6九卿早有示下,在这种场合尽量不要张扬身份。 思云咂了咂嘴,一颦一笑间那酸劲儿似是入了骨,对这新身份适应得极快。只见她拽着长腔,万分遗憾的一拍腿道:“哎哟~几位贵客来的可真是不凑巧!最后一个位子刚刚让人订下了……”说这话时,她眉宇间流露的皆是叹息,仿佛生怕被看穿是纯心来逐客的。 元承眉头一皱,既然世子爷有叮嘱在先,他也不敢造次,只得将怒气暂且压在心里,换一种温和的方式来处理。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食指中指夹着递到思云眼前,“现在有位置了吗?” 思云看着那锭银子,十两,打赏来说算是大手笔了。她稍犹豫了片刻,当然所犹豫的并不是该不该拿这银子,而是该怎样将话圆得好听。 此时6九卿从腰间抽了张银票出来,思云见状连忙伸手去挡住,坚定的推拒道:“公子,奴家虽是青楼女子却也是凡事讲求个原则的,您就是赏给奴家一座金山,奴家也无能 分卷阅读3 ……” 不待她说完,就发现6九卿的脸色已是极难看了!她瑟瑟缩缩的将手抽回,之后便看到6九卿将那张银票径直塞进了元承的手里,同时还冲着离勾栏较远的一处位子微微挑了下眉。 思云略显尴尬的缕了缕歪鬓前的碎发,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原来那张银票压根儿不是给她的。 元承拿到银票则瞬时领会,走到那个桌前简单说了两句什么,既而将银票往桌上一拍……就见两位客人立即起身诺诺连声道:“爷,您快坐!小弟先行告辞了。” 说完两人便拿起银票乐不可支的离开了醉花阁。路过6九卿时还连连弓身致敬,只是6九卿没有半点儿想理会的意思。 这世上有几件事儿是银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便用银票。 待6九卿落坐后,牟思云往通廊处看了看,然后做了个万般无奈的表情。楚妤便知这是个思云应付不了的主儿,只得冲她点点头,示意好生服侍。 思云跟上去凑到6九卿的一旁,柔声问道:“这位客官贵姓呐?”既然拒不掉了,那跟新客套套近乎,也算是迎来送往的基本礼节。 “6。”九卿并未特意掩藏身份,只是话语间透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淡。 思云是丫鬟出身,自会鉴貌辨色,一看6九卿还在为先前的事儿不高兴,便没敢再多做寒暄,而是直接步入正题。 “噢,原来是6公子呐。6公子是头回来,但您放心,咱们醉花阁的姑娘那可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不如奴家先唤过几个来您给掌掌眼儿?” 6九卿“嗯”了声算是应允。他虽不喜,此时却是身处青楼,沾花的银子总是要扔些的。 待思云退下去,他便对身后的护卫们命道:“都坐下吧。” 四名护卫诚惶诚恐:“世子,小的不敢!” “不敢也得敢,这是命令。” 须臾,便见那通廊处的珠帘从中掀起,十多位着各色烟纱罗衫的曼妙姝子,盈盈作细步,嫣然媚笑着鱼贯而出。 一般的青楼女子多俗媚,但醉花阁的女子显然是被好生指点过的。从衣妆到发饰,再到手里绞着的绢帕,质地配色都颇费了几分心思。有红粉便不会配绿兰,有珍珠便不会再施鎏金……明艳不曾少半分,大红大绿的媚俗却是绝不出现。 护卫们不敢抗命,落座后每人都点了两位姑娘留下来陪酒,这几位姑娘也委实是才貌一流的。 牟思云怎能不尽心安排?单单是先前劝退其它客人的那张百两银票,就让她明白这位6公子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逛青楼总要有点儿逛青楼的氛围,四个护卫听了令不敢再拘着,一个个左拥右抱的。反倒是世子爷孤身一人,这不免令他们感到讪然。 最后思云再三劝说,6九卿才点头留了个专门给他斟酒倒茶的,坐在三尺开外。 他端起眼前的茶碗儿,拿碗盖儿刮了刮浮叶,顾自抿了口。他的位置正对着勾栏,看了几眼歌舞,对身旁的姑娘询道:“怎么不见你们醉花阁的妈妈?” “妈妈……”那姑娘吱唔着不自觉的朝通廊那边看去,一时辨不出当讲还是不当讲。 6九卿没等到她的答复,却是随着她的眼神也往那处看了看,正巧见一女子撩着珠帘左右顾盼。她身子隐在帘幕里,只露一张粉脸出来,饶是有些远,却仍是看得出朱唇玉面,眉眼分明。 他嘴角噙着抹不明所以的笑,眼中流光似是有些滞涩,竟显露了半分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痴拙。 那姑娘见6九卿既已发现了,便也只好介绍道:“公子所见的便是我们醉花阁的妈妈。” 当元承他们也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去时,楚妤业已洒下了帘幕,他们只看到一片荡漾着的煜煜珠光。 6九卿敛了敛神色,他的确未曾想过这位被休了的平阳侯夫人会是这般容貌与风姿。 第3章 楚妤将帘子撒下,心却揪了起来。 方才她往厅堂里看时,竟看到了一张有些面善的脸。如果没记错,那人该是叫班苑之,去过几回平阳侯府。既然他能找到这里,怕是侯爷那边儿也该听说了。 就在楚妤游思遐想之际,被外面的一阵吵闹声打断。顺着动静眺过去,正巧是班苑之那桌。也不知那位姑娘是怎么招惹到他了,直引得他破口大骂! “爷我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不是让你来教我怎么做高岭之花哒!” “你她娘的想拿乔做神女,爷不拦着!那就别想从爷的钱袋子里拿一个子儿!” …… 那姑娘直等班苑之顿下了,看似稍稍平复了些,才耐着委屈解释:“爷,奴家不敢……” 谁知这一顶嘴,又引来他的不满:“不敢?不敢你摆着个臭脸跟欠你八百两黄金似是!” “奴家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我看你就是狡辩!今天必须把你们妈妈叫出来给我个说法!要不然这事儿没完!” 思云迎了过去,却是百般赔礼也安抚不住。 班苑之仍是步步紧逼:“你们醉花楼的妈妈呢?这里没人管了是不是!” …… 隔着几桌远的6九卿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隔空白了班苑之一眼,冷哼一声,不屑道:“老套。” 而珠帘后的楚妤则轻蹙着眉微微垂了垂头,她焉能不知这是逼她出去的借口。她隔帘望着仍在不停叫嚣的班苑之,眼中似有怒火烧起,眸色变得越发幽邃。 她蓦地一把打开珠帘,捻着柄素绢梅烙合欢扇大步迈了出去。被银线抻回的大颗的珍珠相互撞舂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似在表露着她心底的不满。乘着廊前一股穿堂的轻风,她两鬓青丝微微飘起,复又垂落。琉璃步摇上细索的流苏随着身子的款动而轻轻摆尾。楚妤故作淡定的摇着扇子,往班苑之这桌走来。 金丝软烟纱逶迤长裙在白玉地面上拖洒出曼妙的弧度,似仙子过路时踩出的霓云。丝羽绣制的团扇掀不起什么风儿,却是将那六角银铃的扇坠子摇的叮当作响,配着环琅的清脆,好不气派!直引得大堂宾客皆为之侧目。 班苑之也是世家出身,饶是之前在侯府见过楚妤,但今日所来还真与平阳侯无关。他是为自己而来的,不为旁的,就为之前一见心中总有惦记,听到传言了便来捧捧场,若是能再缔结出几分情谊,便更妙了。 他见楚妤盈盈而来,心莫名痒了起来,好似被柔纤的羽毛轻佻而反复的挠过。 “这……这不是楚姑娘吗?难道这间醉花阁竟是姑娘开的?”班苑之装得懵懂无辜。 楚妤笑微微的看着他,“我是这间醉花阁里的妈妈,公子若是对我们姑娘有何不满,大可对我这个当妈妈的讲。” 言下之意是要他称她一声妈妈?班苑之窘了窘 分卷阅读4 颜色,“楚姑娘还如此年轻,哪有这么年轻的妈妈……” 楚妤却是笑了,拿团扇半掩着面笑的很是嘲谑,“班公子也还年轻啊,刚刚不还在姑娘面前自称爷了?” 这边夹枪带棒的寒暄着,另一边看着他们的6九卿此时面色如常,又端起了眼前的茶碗儿。 先前品了几回里面还剩有大半盏,这回他却是满满下了两口,几乎就要饮尽见底了。他将茶碗儿往桌上一落,稍稍用了两分力道,那碗儿在碟子里矮矮的跳了跳,发出两下‘咔嚓’声响。 一旁的姑娘顿时收回了仍在关切妈妈那边的眼神,有眼力见儿的起了起身,够过来对面那把绘有仙姑浣花彩绘的提梁壶,然后先是抬着眼皮儿看了看6九卿,见他浮了抹笑意,才如得到示意般的往他那空碗里倒去。 这还是自她落坐来这桌后,见过的他最温柔一面。 那泛着澄亮琥珀色的上好黄金桂,沿着龙首流缓而稳的汨汩流淌进茶碗儿中。姑娘的眉眼含笑,并非她有意的,只是有种莫名的喜悦浮上心头。她头一回体会到服侍别人的乐趣,头一回取悦人不关乎打赏,只为了想看他多露几抹先前的笑意。 姑娘将茶满了七分,刚好既保温又不易端时溢洒。之后她便以左手轻抻着右侧的琵琶袖底,右手欲将那提梁壶送回原处。 可偏在这刻,“哐当”一声响!姑娘面色一惊,缩回袖子低头看去时,6九卿面前刚刚满上的那茶碗儿已倾倒在桌上了。不,不只桌上,还有6九卿的那一身浅白的袍子上! 姑娘顿时吓傻了眼!饶是她已这般小心,却还是刮蹭到了。尽管她自己都未察觉。 “6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笨手笨脚!”一边说着,她一边举着手里的帕子去轻轻擦拭,可茶水质轻,业已渗进了缎面儿的纹理中,在6九卿的胸前腹前印出了姜黄一片。 元承他们也闻声关切过来,一边数落着姑娘的粗笨,一边赶忙帮世子擦袍子。姑娘慌张中除了一而再的赔罪道歉,旁的啥也不会说了。 其实先前碰倒茶碗儿的那幕元承也是看在眼里。那姑娘起身小心翼翼的放回提梁壶之际,世子伸出两只手指将那茶碗儿往自己身上拨了一下…… 元承自然明白,世子这样做是有意图的。他看向世子,果然世子趁旁人不注意时对他挤弄了下眉眼,元承便随即领悟。他数落那姑娘的嗓门儿顿时比方才高了几倍! “你这笨丫头!这么鲁钝还伺候什么客人?倒个茶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还不快给公子擦干净!” …… 那边动静闹的不小,连楚妤和班苑之都听到了。他们往6九卿那边儿看了看,班苑之不由得皱起了眉,心道竟是国公府的世子。 楚妤回头看着班苑之笑了笑,脸面上柔和了许多,言语间带了几分恳切:“班公子,既然是早年的老相识了,可否就卖给楚妤三分薄面?若是公子对姑娘不满,那就再换位过来伺候可好?” 班苑之知她这是急着去另一桌。若是换作别人,他定是不会这般轻易放她走,可偏偏对方是6九卿。他便也不好再磨叽,只得爽快的笑笑,连连应道:“好说好说,全听楚姑娘安排。” 楚妤笑了笑吩咐下去,她将班苑之这边草草了事,又不得不往6九卿那桌走去。 自以为洒了茶水的姑娘又去洗干净帕子过来准备再给6九卿擦拭,他却只接过帕子,将人推开了。 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环佩珊珊声,6九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其实他原本也只是虚恍着帕子做做样子,若是真擦干净了还怎么算账呐? 来醉花阁前,其实他是听到了这样一个传言:平阳侯商嘉年头年才迎娶的那个貌美夫人,如今流落风尘开起青楼了! 人们在传扬这些风流韵事时,总是为了咋舌效果不自觉的隐去前因后果,譬如就极少有人提及‘被休的’这个前缀。 而6九卿却想要明日的传言变为这样:平阳侯商嘉年头年才迎娶的那个貌美夫人,不仅流落风尘开青楼了,昨晚还接客了,伺候的是平阳侯府的最大对家——国公府的公子6九卿! 于一名风尘女子而言,名节似乎是种无所谓的东西。但于6九卿而言,她却是羞辱平阳侯的绝佳物什。 只是如今6九卿才发现,她或许‘稍稍’有些出乎了他的预判。 先前半隐在珠帘里尚看不分明,如今眼看着她越发的临近,他心中竟是生出了几分不忍。 罗裙低束,胸前半露。腰似小蛮,不盈一握。漫漫的裙摆直扫到地上,将脚踝尽数遮住,见不到她迈步,只见那腰枝轻摆,披帛随之舞动,整个人飘也似的袅袅而来…… 第4章 楚妤走到6九卿身前,以一双桃花眸子对过来,洒下无尽柔媚,似是那股力量浓烈的可以将人灼伤。 她还是那套待客的说辞:“这位公子,我是醉花阁里的妈妈,若是姑娘们伺候的有什么不尽心的,公子大可于我说。” 6九卿看着她,却没有应什么,眸中带着些些薄凉。倒是先前的姑娘快急哭了,这下见楚妤过来解围,慌忙解释道:“方才是我不小心将茶……” 不待姑娘说完,楚妤就伸过一只握着扇子的手去,示意住口。那指尖如削葱,染着朱红的蔻丹,嫩而纤细,握着扇柄的姿势像极了在捻一朵花儿。 反正眼前的情型一看便知,又何需旁人再多费唇舌说解。 “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楚妤每说一句话,绛唇间都仿佛有两片花瓣儿在翻飞,直让人看得勾了魂儿!仿佛这一晚可以什么皆不做,只看她站在这儿时不时的扭捏一下动作,再轻轻吐出几个字儿,那便可以满足心底的贪欲。 只是6九卿却似乎并不买账,非但没理她,还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楚妤眼底是无奈,今晚的客人一个比一个难应付。但她还是奈着性子又寒暄了句:“公子贵姓呐?” “6。”九卿端起杯酒饮了口,似是在随便应着。之后他抬起眼帘看向楚妤,双眸微醺,睥睨万物。 楚妤心底却是有了些猜度。 6?难道是平阳侯最痛恨的那个凉国公府上的公子?若不是国公府,京城里似乎也没有哪个6家能有这等排场了。若果真是那个6家,倒也不太坏。能让平阳侯府忌恨的人,那不是太可爱了吗? 京城里谁人不知,凉国公6府与平阳侯商府,那可是自老侯爷时就积下的宿怨!就连两年前刚刚袭了侯爵的商嘉年大婚,一时间双喜临门,邀了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连以往有些过节的对头都邀去沾了口喜酒,却独独没给国公府递贴子,可见两府的积怨有多深。 如此想着,楚妤脸上便呈了分 分卷阅读5 媚态,她故意眨弄着长长的睫羽,眼尾浓绘的那抹艳红似是活了般,飘零成桃花。 “6公子,茶渍既已浸了进去,便是擦拭不掉的。”她的声音如珍珠般颗颗滚落,落在池水中,落在玉盘里,时而是入骨的柔,时而又是通透的脆。纵是哪般也皆有着噬人心骨的力量。 6九卿不由得笑了笑,那笑中噙有几分嘲弄,“呵呵,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 “当然不是……” “那你如何处置?” 楚妤想了想,左右无非是多花几个银子,便爽快道:“赔公子一件新的可好?” “这是御赐的贡缎,尚衣局的手艺,你要如何赔?” 楚妤:…… 她心里也明白,银子这种东西对有些人用时是万能的,对有些人用时便是最无能的。比如眼前这位。 看来敌人的敌人也未必就能是朋友,先前的好脸色看来是给早了。楚妤将扇子往胸前一遮,脸微微扭开了些,倨傲的抬了抬下巴,淡定吐出几个字:“赔不起。” 6九卿有些玩味的看着她,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这般理直气壮?他心中似是觉得可笑,脸上却仍是冷着问道:“你,可是叫楚妤?” 楚妤随意的摇了两下扇子,似是想减轻些心中的拗怒。纤薄透亮的团扇遮在胸前,朦胧几分,竟有些区分不开那鹅黄抹胸与胸前的肤色。稍作遐想,那鼓鼓囊囊处竟似毫无遮挡,尽数看透。特别是每当扇子落回胸脯上时,便映透出一片肉色春光,直让人看的口干舌燥…… 她却不自知,带着莫名而来的傲骨:“6公子,这世上有两种人最不喜被妄议俗名,一种是看破红尘的,一种是堕入风尘的。” 毕竟醉花阁的客人是不应知道她名讳的,何况是个新客。能知道的无非是听了传言而来的,多是来者不善。 6九卿眯了下眼,眸中带着轻蔑:“有名字不让叫,那该叫你什么?” “还请公子像醉花阁里其它客人一样,叫楚妤一声‘妈妈’。” “哼。”6九卿冷笑了声,似是很不屑。 元承见状则就着话诘问道:“那楚妈妈,我们公子这袍子你到底要如何赔?” 楚妤轻垂了下眼帘,少顷挑眼斜睨着6九卿,颇有些若人怜,“6公子的衣裳既然是银两陪不了的,那公子有什么法子便直说好了。” 6九卿看了她眼,似是不想刁难,便道:“你把这件袍子清洗干净还于我便可。” 楚妤满腹狐疑的扫了眼他胸前的茶渍,这么好说话?可不像先前的他。不过既然这般说了,那倒是简单。她爽快应道:“好!那还请6公子将外袍替换下给我,明日便可送去府上完璧归赵。” 说完,她还又周道的提了句:“我们醉花阁里有男装,稍后便让姑娘送过来,公子可先行将就着穿一穿回府。” 谁知6九卿没说什么,元承却不悦道:“厅堂里杂人多,我们公子怎可在这种地方更衣?” “这倒也不难,二楼姑娘们的厢房和雅间有多处,公子可随意……” “胡闹!”6九卿莫名的音量提高了几分,这回似是真的生气了。“妓子嫖客行秽事的房间也能驻足?!” 楚妤怔了怔,似是有些被他的气势迫到。可细想之下心里又不免委屈,青楼是脏是净的还不是你自己来的?又有谁逼你了! 饶是心中腹诽,面儿上自是说不得的,她又安抚了自己几句,他既是国公府世子,娇蛮也属正常。 最终,“既如此,那我的房里公子可能将就下?” “嗯……那就将就下吧。” 6九卿随楚妤一路来到三楼的一间屋子。 进屋便是一阵幽幽的杜衡香气,珐琅花白玉小熏炉立在红木架子床旁的柜子上,袅袅轻烟不住的从镂空花纹里释出来,既而升腾、发散,溶满室嫣香。 不过是刚入商秋的时节,竟先熏起了暖香?饶是6九卿他身娇肉贵,国公府里也未至如此。他回头看了看楚妤,先是对上了她那张略显失措的脸,既而往身上扫去……这般单薄的轻纱软丝,倒也难怪。 先前大堂的地面是由白玉石铺就而成,而楚妤闺房的地面上却是软绵绵的短毛毡,乍踩上去竟似掉进云堆儿里,脚下生出融融暖意。 “6公子,新袍子业已备好放进屋里了,虽不是贡缎也不是顶级的手艺,却是全新尚未有人穿过的,公子放心替换吧。” 说完,楚妤便退出了一步打算将房门阖上,却不料这时6九卿突然伸手扯了一下她的披帛,险些将之从她肩上扯下来!楚妤慌张的回拽了一下,他却仍不肯放手,她莫名其妙的看着6九卿。 她方才那话是多少夹着点儿调侃的意思,可也不至于激怒他吧。拽她衣裳是什么意思?好歹是国公府的公子,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噢对了,她又忘了,如今她已不是什么民女了。纵是别人真对她做了什么,也不会有官府来纠责。 楚妤以一双似是不敢太多展露怒意的眼睛望着6九卿,带着不解、忿忿,甚至还有一点儿委屈。赔也罢,洗也罢,什么都已照着他的心思来了,还要怎样?再贵重左右也不过是件衣裳罢了,又不是杀人掠货的罪过。 6九卿松开手里扯着的那片纱,嘴角勾着抹温柔,手悬空着缓缓划了个弧才落回,似是如此让她安心,他没有要怎么着她的意思。 “啊,这里怎么说也是女儿家的闺房,想必也存有不少私密之物,我自己留在这儿恐有不妥。”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再去厅堂里喊几个人过来监督着吗?那他方才不又嫌那些是杂人。楚妤笑着扫视了眼屋内,然后打趣道:“6公子,这里只是闺房并不是库房,就算我有珍贵的金银财宝也不会放在这儿。” 可6九卿还是不乐意,正颜厉色的言道:“屋里放不放财宝是你的事儿,我们世禄之家讲究的是礼节和声誉,擅自进入旁人的房间那是必要有主人在场的。” “主人在场?”楚妤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里呵呵,嘴上:“好,6公子怎么说便怎么是。”反正是你脱,又不是我脱。 “关门。” 第5章 6九卿话语间不苟一丝言笑,生硬的命令语气让楚妤根本无从拒绝,她转身轻掩上屋门,然后便没再转过头来。虽说是他脱,可她也不想看着他脱。 她便如此直勾勾的紧盯着屋门,不敢将眼神有一丝的挪移。门上镂刻的图案很是精致,想来除了当初雕这门的师傅,便只有她看的最细致了。在这门里住了月余,竟是不知上面刻着这么多锦花绣草。 须臾,楚妤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过了一会儿那动静好似停了,她心里虽是想着该换完了,但却未敢冒失,还是耐 分卷阅读6 着心思又等了一会儿。然而之后便再也没有衣物摩擦的动静了,看来是真的换完了。 “6公子,完事儿了吗?”楚妤背对着6九卿试探着问道。 “嗯……” 6九卿这腔拖了下,楚妤一时有些不确定,这算是应着吧?她缓缓侧了些弧度,想着若是他还未换好,应会在她彻底转过去前阻止,可他什么也没说,那想是无碍了,她便放心的转了过去。 “啊!”楚妤尖叫了一声便又转回身继续面着门。她许久没出声,嘴里耐不住咽了口,手下绞着的帕子已快将那织丝扯烂了。脸上带着无尽的焦虑与忿然,顿了许久,她才讷讷了句:“没换好衣裳为何要应。” “呵,”6九卿先是带着不屑的冷笑了声,“我何时说换好了?是你急不可待的回头来看。” 楚妤心里虽有气,却是想着抓紧了结此事,便也没再陪他车轱辘,只催促道:“那公子快些换上吧。” “哎,里衣也被茶水浸透了。” 就在楚妤想说里衣她该是赔得起,可以立马派人去买一件最好的时,却听见他又说道:“这件里衣是辽东所产的野生柞蚕丝,未央宫织室所纺的丝绸。” 呵呵,言下之意又是件儿她赔不起的!可是里衣就比较令她为难了,“6公子,我们醉花阁里没有新的男子里衣可供公子替换……” “嗯,好在浸透的地方不算多。”6九卿再次叹气,显露出一丝无奈。 楚妤听着这话音儿,像是就此算了的意思? 却不料他继续缓缓说道:“丝衣清透,宜擦拭宜晾干。先取块湿巾来将茶渍擦掉,再取块干巾来将水吸干,之后再扇上小半个时辰的扇子,该就可以了。” 楚妤:…… “快去啊,你这样傻站在那儿,子时也弄不完。” “噢……”楚妤也不知自己是着了哪门子魔,他一催,她便恍恍惚惚的应声出来了。平素里都是她能轻而易举的左右旁人,不管大事小时,几个媚笑、几句轻言软语,比银子都好使。 可这些,在他身上都不好使呐…… 没多会儿,楚妤亲手端着满满一铜盆清水回了闺房。打从娘胎里出来她还没这么伺候过人,既便两世为人在平阳侯府吃尽了苦头,也没有端盆儿端碗儿的伺候过谁。 她将盆平稳的放置到漱洗架上,然后将新取来的两块面巾,一块儿搭在架子上,一块儿浸到盆里。那厚实的棉布迅速吸饱了水,拎起来时已是很重了。楚妤轻轻绞了绞,把多余的水挤出,然后叠好递给6九卿。 他没接。 她拿着面巾的手使劲儿晃了两下,想要提醒他,可他还是无动于衷。脸冷着面无表情的看她许久,才终是说道:“你们醉花阁的人弄脏客人衣裳,却要客人自己动手擦干净?” 楚妤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后立马移开眼睛,眼神似是无处安放般左右眨着。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只穿件里衣,还暗示她该去帮他擦……她是做风尘买卖,并非做风尘女子。平日里与客人们打趣两句逢场作戏尚可,真上手是使不得的。 她轻垂下头,这是头一次不敢对着别人的眼神说话。“6公子,我叫位心灵手巧的姑娘来为公子擦洗可好?” “哼,你是嫌我不够狼狈,多叫几个人来看看?” “好,我来。”楚妤嘴上虽痛快的妥协,却是不自觉的攥紧了下右手,巾帕里的清水顺着她的指缝儿溢出,一滴滴落在地上,很快的吸进了毛毡里。 6九卿见她依旧低着头似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般,心下便觉得好笑,这点儿能耐开的哪门子青楼? 犹豫再三,楚妤还是举起巾帕凑到了6九卿的胸前,她瞄一眼位置便赶忙又将眼移开,然后开始轻轻擦拭起。却不料刚擦没几下,又引得了那人的不满。 “你不能好生看准了擦?这样擦完怕是再扇上一个时辰也吹不干。” “嗯。”楚妤不知怎的,这会儿不论6九卿怎么挑刺儿她都不气了,她只想快些送走这尊难伺候的大佛。亏她先前还当他是半个盟友。 她不再躲闪,仔细的盯紧了他胸前那块泛黄的地方,然后顺着边缘一点点擦拭,尽量不让水迹染到干净的地方。 蚕丝的面料柔软而细腻,泛着珠宝的光泽。干爽时触上去滑滑的,可一湿了水却瞬间化没了般,再触便像是直接触着肌肤。不只楚妤的脸上满挂着羞涩,就连6九卿也似有几分不适,皱了下眉。 他蓦地一把捉住楚妤的手,迫使她停下了动作,既而轻道一声:“我自己来吧。”便用力一拽,从她手里夺过了巾帕。他垂下眼睑,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自顾自的清理着。 先前帮他擦衣裳时,楚妤也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会儿被他夺下帕子,她竟觉得脸颊耳根发烧似的滚烫! 6九卿似是看了出来,便有意岔开她的心思,“楚姑娘,你是为何要开这间青楼?” 楚姑娘?呵呵,随他吧,不过是一声称唤。楚妤不愿离他如此近,便走到桌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面着他的背,好过脸对脸的跟他照着。 “因为……她们都说我有这个才能。” “什么才能?”6九卿微微侧过半张俊颜,声音莫名的轻柔,若是不了解他的脾性,倒会觉得是个温润敦厚的贴己人儿。 “给男人……找女人的才能。”楚妤露出一抹苦笑。 官凝青是她当初亲手救到侯府里去的,如今却成为新的平阳侯夫人。被休之时京城里人人拿她楚妤当个笑话。 第6章 商家三代单传,商嘉年像捧宝贝一样的被家人呵护大,才过弱冠便袭了候爵,这么年轻的侯爷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京城里多少千金贵女排成队的找媒人去递贴子画像,谁知这份荣耀竟不期然的砸到了楚妤一个外地商贾之女的头上! 起初她们全家还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自家闺女生得美则美矣,可放眼京城里有貌又有身份的贵女那可是有一大把!何况二人又没什么天定的际遇,面儿都没见过,冒冒然就来提亲了。 想不通归想不通,但天上掉下这么大个馅饼来,不接那也对不起身为商贾的盘算。是以,楚妤的爹娘就欢天喜地的将她送进了京城,送进了平阳侯府。 大婚那日楚妤还笑逐颜开,可等到了晚上洞房时,她就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了。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由,商嘉年才让媒人随便寻个美貌些能上得厅堂的便可。当媒人相中了楚妤,告诉商嘉年这女子非但美貌,家还是外地行商的,商嘉年便立马同意了。这样的出身好掌控拿捏。 两年前,隆冬。 楚妤风风光光的嫁进了平阳侯府,夫君便是刚刚袭了爵大她六岁的商嘉年。从平阳侯府的人来家里提亲 分卷阅读7 ,到今日她披戴着一身凤冠霞帔乘着大红喜轿进了商家的门儿,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至今,她还未见过商嘉年一面。 她离他最近的一次还是刚刚他拿大红喜绸牵着她,在一连穿过三进月洞门时,他的手溜过红绸花球轻轻捉住她的手,提点了句:“有门槛儿,迈高些。” 侯府的门槛儿高,这是楚妤出嫁前便知晓的。只是她没想到这门槛儿不只不好迈,即便迈过了也难过安生。 洞房花烛夜,她顶着大红的盖头坐在榻沿儿上,那四角上的金穗子并着繁复的六尾点翠凤冠,将她压了几个时辰直到彻底抬不起头。可新郎官儿还是没来。 楚妤偷偷将手伸进盖头里,将发髻两侧斜插着的一尺多长的珍珠点翠步摇抽出。她顿时松了口气,起码这样还能再撑一会儿。心想着只要待会儿一听到脚步声,赶紧再插回去便是了,也不会露什么马脚。 又等了不知多久,门外终是传来了一阵儿脚步声。楚妤便赶忙将两支步摇插了回去,然后将一双手规矩的搭在腿上,那十指纤纤染着朱红的蔻丹,与一身大红的喜服相辉映,映出一派吉祥。 随着“吱嘎”一声,门开了,虽能听到那门很快的复又关上,但楚妤仍能感觉到刚刚进屋之人身上沾染着外面的寒气,刚刚靠近她,她便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这些落进了商嘉年的眼里,他心中冷哼了下,小家小户的闺女,果真是上不得台面。 楚妤听喜婆说过,新郎官儿会先与她相互见礼,随后拿喜秤轻挑开她的盖头,然后再饮一杯合衾酒……只是在她想这些流程时,眼前却豁然变得明亮!她惊恐的看着站在身前的男人,红冠红袍,是商嘉年没错了。 “侯爷……”她的这一声称谓尾音儿拖的绵长,似是有些害怕,又有些腹诽。他为何完全不按俗规来做,只这么随便的信手揭了盖头。 楚妤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做些哭哭啼啼不吉利的事,可她还是不争气的感到眼睛里蒙了层水雾。 商嘉年怔在那儿,他是出于无奈才匆匆娶了这个商户女,可他没料到眼前的女子竟生得这般明艳!便是眼底流露的那丝委曲也没有让他不悦,甚至还有些心疼,有些自责自己方才的鲁莽。 之前的媒人是递错了画像?那画上的女子可不及真人半分。 “噢,夫人今日受累了。”商嘉年的脸色已转至极其的柔和,先前还没好气儿扯在手里的盖头,如今他轻缓的放到了楚妤的身边儿。然后看着她那不对称的步摇和鬓间的几缕乱发,便猜到几分她先前的作为。饶是这样,他却觉得万分可爱。 楚妤听他这般温柔,便也没有方才的慌张了。她看着商嘉年浸着温润笑意的脸,不自觉的笑着垂下了头,仿佛之前的委屈已烟消云散。“妾身不过是在房里等着,侯爷在外头待客才是受累。” 原本如此高攀的亲事,她心里曾有过各种猜度。媒人嘴里的平阳侯年轻,高贵,还从无任何妻室。那凭什么看得上她? 是以,她一直想着商嘉年要么是长的奇丑,要么是个侏儒,再不然便是身有残疾。 可是如今见了,非但没有那些毛病,竟还是个眉清目朗的翩翩郎君! “来。”商嘉年轻唤一声,对她伸出了只手。 楚妤脸蓦地从脸颊粉到耳根,但还是乖巧的递出一只玉手,商嘉年便拉着她径直来到方桌前,然后左手撩了下右边的袖底,拿起桌上的玉杯递到她眼前,望着她粲然一笑。 楚妤接过玉杯,即便不低头去闻她也知这里面装的是酒。她从未沾过这种东西,只听旁人说过是辛辣呛口的。 她见商嘉年又从桌上拿起了另一杯,然后绕过她举着杯的腕子,一边如此近距目不斜视的看着她,一边将那杯子送至自己嘴边儿。 楚妤虽脸上带着羞赧之色,但也心知礼节要讲,便学着他的样子把玉杯往自己嘴边儿送,够不着,那便往前挪挪身子,还够不着,便再挪……挪得越近,她脸上的红霞便越发艳丽。 强灌下那杯酒后,楚妤感到一股热流涌进身体里,既而那股浓烈溶进血液发散开来,运行到全身,似是抵住了这玄冬的寒意。 商嘉年没有多做寒暄,直接伸手到她发间取下那两支步摇,紧接着又取下了凤冠,之后连她的缨络和霞帔也一同脱了下来。 楚妤有些紧张,这种紧张让她止不住的轻颤着。 出嫁的前一晚,娘亲曾亲手塞给她一副秘戏图,让她好生研习。毕竟侯爷的身份不比寻常百姓,不能冲撞了也不能怠慢了,还得懂得取悦迎合,将他服侍舒坦了。 画里的那些男女所行之事,她一想到就怕的混身发抖…… 商嘉年以为她冷,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下。可刚给她暖了没多会儿,便又不满足的单手捏起她的下巴,对着自己的脸。楚妤怯生生的被迫抬着头,她以为商嘉年是要对她说些什么,可他一个字也未说,直接将唇覆了过来。 他唇间还带着酒气,那味道沾染了她一身。 唇间、耳畔、脖颈、甚至还有上半身的一阵厮磨后,楚妤早已是羞得面红耳赤。这么有些不对……他,生气了? 楚妤心底有些慌。方才她虽不懂配合,却也没敢抗拒,一直在乖乖的承着啊。到底是哪里惹他厌弃了? 商嘉年微蹙着眉心,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个绝艳女子。若是连她都不能让他起势,那怕是真废了。 他没说一句话,顾自脱了鞋袜上了榻,侧着身子将头转向里侧。他心底是无尽的绝望,那片绝望浩瀚得过海洋。 捡什么军功!袭什么侯爵!于一个男人而言,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成为废人更可怕的…… 原来,不久前老侯爷自觉身体不行,便想着早些把爵位继给儿子。但为了名正言顺,老侯爷让商嘉年象征性的带了次兵,本来只是想走个过场随便捡个军功回来,却不料中途出了岔子战事突变,商嘉年回来时负了伤。 若是伤及别处倒也罢了,偏偏伤到了子孙根! 第7章 楚妤望着商嘉年斜在榻上的背影,心里忐忑道,这就是冲撞他了么? 进平阳侯府前,娘亲还扒着她喜轿上的窗牖,再三嘱咐着刚刚过门儿定要一切以夫为纲,体贴关怀。现下看来,新婚头一夜她就把事情给搞砸了。 楚妤看向桌上的银壶,执起它一仰头往嘴里灌了去!涓涓玉液坠入她的喉咙,然后她凝着眉痛苦的咽下。如此咽了有三四口,她才轻手将壶放回桌上。合衾酒果真劲儿来的是极快的…… 她晃晃荡荡的走向榻边,自己解了外衫, 分卷阅读8 只着一件单薄的贴身抹胸,袒臂露肩。 “侯爷?”她嗫嗫嚅嚅的轻唤了声,可却不见商嘉年有半点儿回应。 楚妤眼含水雾,侧过身子将临近床榻的烛塔吹熄了几支,屋里的光线顿时黯淡了许多,只剩远处淡淡的烛光晕染过来,一片婆娑。 她轻手轻脚的爬上榻,点着口脂的樱唇哆哆嗦嗦的张了张,她想再唤他一声,可是想到他先前的冷淡,怕是再唤也无甚用了。 她掀开被角,将身子塞了进去,然后往商嘉年的身边靠了靠。娘亲嘱咐过,嫁与达官贵人做妻室便要有服侍的自觉,不能指望着对方主动来取悦自己。她两眼一阖,缓缓滑下一滴泪,然后张开手臂轻轻搭在了商嘉年的肩膀上。 商嘉年心底又有了一丝动容,他握住她搭过来的手,滑滑嫩嫩的,似是攥紧些便能攥出水来。他转过身子,与她横卧相对。眉如画,眼如花,脸上是无尽的妩媚,偏偏性子又是如此的怯懦乖巧,既撩拨心绪又惹人怜爱。 便是他没有那处缺憾,他也想娶她。 他再次将楚妤抱在怀里,一番亲昵后,没有他期待的奇迹。他将她压在身下,看她面带羞赧的嘤嘤低吟,温声言道:“楚妤,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楚妤抬起眼帘看着商嘉年,眼底里满是委屈。侯爷这是在误会她嫁进平阳侯府是有所贪图?娘亲说过,越是富贵人家越是介意女眷将府里的东西往娘家捞,所以让她一定避着嫌些,宁可从娘家往侯府里带,也别从侯府往娘家贴补。 “侯爷,楚妤虽出自商户之家,打小也是读过《女诫》《内训》的。楚妤嫁给侯爷听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绝无半分私欲贪念作祟!”说完这话儿,她眼底的水汽已结为水滴夺出眼眶。 商嘉年似乎有些心疼,用干净的袖口给她擦了擦,他开口的声音比先前低沉了些,似是陷入越来越难启齿的囧境:“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你此时想要的。”他边说着,边给她抻了抻衣裳,将胸口遮的严实了些。 楚妤这下明白了,他是说不想要她。她顿时脸色转为难堪,倒不是生气,而是觉得悲凉和窘迫。 人人都道洞房小登科,别的女子家夫君都殷殷期盼着这事儿,可她的夫君竟一点儿也不想要她。他哪怕是装醉,亦或是装困,都好过这般赤·裸裸的,让她无地自厝。 楚妤不敢再直面着他,可他又没有从她身上下去的意思,她当真摸不清他这是厌弃,还是有意欺侮。不想要她,方才却又那样对她。她将头扭向了外侧,看着油纸窗上映出的香樟树叶影影绰绰的,不时还发出被风刮过的窸窣声。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和你洞房。”商嘉年终是以最直白的方式告之了她。 她忍下委屈,缓缓开口道:“侯爷,是贱妾貌乏葑菲,不堪匹配。既然侯爷见到楚妤不喜,那便请侯爷给楚妤安置个小院儿……” “待到日子过去些,侯爷再将楚妤休了便是。”这句话说出口,楚妤自己都哆嗦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个什么样的人,但无论嫁谁,她都不曾想过半路分飞。好女不二嫁,婚事对女子而言是何等的重要,一次为金,二次便成了履底的烂泥。 可商嘉年却再次让她疑惑了。“谁说我见你不喜?” 楚妤扭回头,怔怔的望着他,这到底是在玩儿什么把戏?商嘉年抚了抚她眉心的愁云,轻声道:“楚妤,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 楚妤连忙点了点头。 商嘉年将自己整个身子覆在她的身上,紧紧的搂着。似是在刻意回避着她的眼睛,又似是在找寻一种安抚情绪的力量。顿了须臾后,他娓娓道来。 “去岁,我战场负伤,伤及下身,御医给看过后说是……难再行房事。是以,我便只想着娶房妻室,身世才情皆无妨,只需稍稍上得厅堂便可。” “可今晚我却对你一见倾心,不想欺骗你,冷落你,让你胡思乱想。” “你可愿意与我过这世上的另一种生活?没有夫妻之爱,却有夫妻之情,相濡以沫,共此一生。” 楚妤惊骇的瞪大着双眼,直勾勾望着香罗顶周身的帏帐,下巴被迫的抵着商嘉年的肩。 他渐渐放松了臂肘间的力道,撑起上半身,定定的望向她,复又低声问了一遍:“你可愿意?” 楚妤匆匆敛了敛面上的恐惧,怕刺伤了他。 没有房事,没有子嗣,这不就等同于跟宫里的太监结对食?呵呵,不止。未来她还要担下娘家及周边所有人对她生育的质疑。这条路一但点头,便是无尽的深渊…… 她心底里有答案,却说不出口。 “谁!”就在楚妤犹豫间,商嘉年突然警觉的转过头,看着窗户那处。她也跟着看了过去,那影子是有些大,不似先前斑驳的树影。 她纳闷间,商嘉年已闪电般的跳下榻去,利索的扯了一把罗帐将她遮住,便飞也似的两三步到了窗前,用力将窗子往外一推! “唐公子,杨公子?”商嘉年今日虽是头次见这二人,但方才在席间的印象还是有些的。此二人,一位是平阳郡公的嫡子唐修远,一位是成安伯的嫡长子杨卓。 外面俩人脸上先是一懵,既而其中一人爽朗的大声笑起,拿合起的折扇用力敲了敲身旁的伙伴儿:“我就说嘛!平阳侯的洞房谁敢来闹啊?杨卓你还偏不信要来凑热闹。” 杨卓看看商嘉年又看看唐修远,尴尬的笑了笑,吱吱唔唔应道:“我……我也是方才酒席时听旁人说的,还以为这边会很热闹。” 商嘉年隔窗冷眼看着两人,表面安详不作言语,心底里却是冒着熊熊的无明业火!不过他素来有警觉,这两人该是刚到窗前没多会儿,加上方才他说那事时声音极低,也就是床上的楚妤能听见。 如此,他便也未对二人怎样,看着唐修远和杨卓倒退着离去,他脸色很难看的猛一声关上了窗牖。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爱听墙根儿的人,往往拥有一副好耳朵。 最终,楚妤应下了他。 日子便这样娴静的过着,商嘉年虽不能像别人的夫君那样,夜夜疼惜着自己媳妇,但除此之外倒也算待她不薄,相敬如宾。 第8章 楚妤游思往事之际,6九卿已将里衣清理的差不多了。他以湿帕将浸了茶水的地方全擦洗了一遍,又拿干巾沾走多余的水份,这会儿正向身后侧过半张俊颜,瞥着楚妤。 “咳咳。”他发出很小的声音清了清嗓子。 楚妤登时回神儿,她嘴角淡出一抹微微的苦笑,干麻又想起那些。 “6公子?”她一时还没明白过来6九卿为何看着她。 6九卿往书案那侧看了看,楚妤看到书案上 分卷阅读9 明晃晃摆着一把扇子,蓦地明白过来了。她赶忙过去拿起,然后往6九卿前身儿靠了靠,离着三尺开外的距离立住了,然后支着胳膊在他胸前扇了起来。 6九卿几不可闻的哼笑了一声别过头,露出一丝无奈。楚妤猜他是不喜自己这防贼似的架势,她心中还根植着共处一室授受不亲的念头,确是有些不尊重人了。 她尴尬的笑着往前挪了半步,扇风的动作稍自然了些。 楚妤心中暗骂自己一句,迂腐。铁定了心思开青楼的那会儿,不就将女德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么,时不时的又犯什么矫情。 虽是头一回见,但楚妤已看出6九卿是个喜静的人,她面对面的给他扇了一柱香的扇子,他竟是一句话没说。如此看来,之前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楚妤心中正这般想着,悠忽听到两个字冒出:“累么?” 她不自觉的抬起眼帘往上看去,只因着有些不敢确信这是6九卿口中发出的关切。这一抬眼便恰巧迎上他的一双黑眸,眸色幽深,竟清晰的映出了她的脸庞。 她瞬间逃似的轻垂下头去。顿了顿,才应声:“不累。” “嗯。” 楚妤继续轻摆着皓腕,动作看似灵巧,实则腕间已因重复动作而变的僵累。随着腕间的力道越发不均衡,柔软的丝袖渐渐往后滑去,露出一截白腻的腕子。 嘴上虽是不便称苦,但她其实很好奇一个问题:“若是方才说累了会怎样?”她只是隐隐在心里这样想着,须臾后才忽地反应过来,这句竟是嘟囔出了声! 她怯生生的抬起头,或许如此低喃他也未必听见? “若是累了,可以坐下扇。” 楚妤:…… 许是气氛太过尴尬,楚妤之后便未敢再说一句话。只心道:尴尬好,尴尬好过暧昧。 6九卿身上的里衣已渐渐变的不那么沾身,水份扇除了大半。扇子摇晃的越发不规律,重一下轻一下的,显然楚妤是真的累到不行了。 “罢了,如此便可。” 听到6九卿施恩似的说出这句话,楚妤几乎要感的挥了挥手,似依依不舍状。 轿子抬起,往巷口行去。楚妤放下手,也释放了那张早已笑僵的脸,讷讷道:“保佑这个瘟神,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了。” …… 6九卿手中搓着紫金暖手炉,然后往胸前揣了揣,这一晚怕是要受凉了。正是清秋夜里骤降的天气,他湿着里衣扇了半个时辰的扇子…… “阿嚏!” “世子爷您没事儿吧?”元承闻声,骑着高头骢马往轿窗旁靠了靠,马儿高大,他骑在上头差不多与6九卿持平,说话听音儿都不吃力。 “无妨。”轿里的主子随口应了声。 元承伴行了几步,又忽而想道一件可以邀功的事儿:“世子爷,您放心,属下已将消息放了出去,明日一早京城里就会传开了。” 6九卿倏地一惊,元承所谓的消息,正是楚妤今晚接客的消息。他进她闺房原本的确是因着今晚清闲,正好羞辱下平阳侯。纵是休掉的夫人,也是他当初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过的侯夫人。 只是,他之前从未考虑过这女子的感受。 6九卿缓缓阖上眼,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将消息收回吧。” 元承怔了怔,隔着厚实的绒布轿帘他看不到世子这会儿的神情,可他怎么也想不通世子会突然发善心放过商嘉年!不过他还是遵从道:“是!那属下先去处理此事。” “去吧。” …… 翌日,临安城主街市上的一处茶楼。 着一身青灰色长衫的说书先生,此刻正揣着几册话本儿,站在台子上讲着今日京城里的趣事: “京城男子有千千万,妓子床上睡万万千。 古有玄宗夺儿之媳,今有世子嫖侯夫人。 ……” 台下的茶客原本就最爱听这种荤段子,时不时的起着哄,越是起哄,说书先生便说的越加详尽!很快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脯时,整个京城遍传扬开了! 前一日,侯夫人开青楼的消息还仅限于上流圈子流传,这一日,侯夫人接客的消息却是传得满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楚妤昼寝刚刚醒来。 青楼的营生极为耗神,尤其是夜里睡的迟。便是客人们走后,她还要督促着收拾残羹冷炙,以及盘点这一日的进账。偏偏打小养成的习性惯于早起,是以每到日昳她总会再补上一小觉。 “思云。”她唤了声。 牟思云没有早起的习惯便也没有昼寝的喜好。醉花阁的人皆是些昼伏夜出的,白日里不开门纳客,大家便休养的休养,肆间游玩的游玩。 思云这会儿则刚从街市回来,正守在三楼眼巴巴的盼着楚妤醒来。这会儿一听到小姐叫,便立马开头进来。 “小姐,您可醒了!” 楚妤纳闷,这会儿才刚脯时,既不赶着晚饭也不赶着迎客,有什么可急的?便询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思云慌张的点着头,急急上前两步坐在榻沿儿上拽起楚妤的手:“小姐,大事不好了!今日满京城里都在传您昨日接客了!如今您开醉花阁的事儿京城里可是无人不知了!” 楚妤先是一脸茫然,很快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若只是小众流传,侯爷尚可能放她一马,可若是满京城里当笑话传,怕是商嘉年想装聋都装不了了! 她真心委屈!原想着纵是哪天商嘉年找上门儿来,她还可以硬着头皮说只当 分卷阅读10 个营生来做罢了,自己又不会去做那些不堪之事。可如今…… “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完全就是子虚乌有!”她不是头一回面临这样的委屈,曾经在侯府官凝青就没少给她扣这种帽子。本以为离开深府能得来清静,却不料仍是逃不过被中伤的命运。 “小姐,”思云面露难色,顿了顿一叹气终是直说道:“还不就是昨个儿您让那位6公子进闺房了!原来那位公子是凉国公府的世子,叫6九卿。” 楚妤愣住了,她昨日就猜到他的身份,只是这京城怎么会有人敢传这种流言?这不是同时把平阳侯府和凉国公府都开罪了吗? “思云,昨日我只是帮他清理了下衣服……” “不不不,连衣服都是他自己清理的,我只是给他扇了扇扇子!” 思云紧锁着眉头轻轻拍了拍楚妤的手,眼里皆是疼惜,小姐这辈子真是吃不完的苦。“小姐,这说出去谁会信呐?大秋天的您在闺房里给客人扇了个把时辰的扇子。” “可这是千真万确啊!”楚妤不甘的辩驳。 “小姐,我当然知道这是千真万确,但是旁人不会信呐!”思云说着,话峰一转:“旁人不信也无妨了,关键是侯爷能信吗?他能饶过咱们吗?” 楚妤眼中含有水气,渐渐生出几缕血丝,被休前他都不曾信任过她,何况是如今青楼都开了。 “如今我已不是侯府的人,就算是他不信,还能就凭个接客的由头把我当众抓走不成?我开的是青楼,早已名誉扫地!就算是真接客了又犯了哪门子王法?” 第9章 薄暮的落日余晖普洒在花街一座座红砖绿瓦的楼阁飞檐之上,铺就成淡淡地哀愁。 醉花阁如时开门,如时纳客,姑娘们如平日里一样盛装打扮,笑脸嫣然。 二楼厢房前有条回马廊,可以居高临下的俯看着整个厅堂,此时楚妤便在此处,斜在一张美人靠上。 这时,身后的木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步伐轻佻,楚妤知是牟思云上来了,便稍稍向后侧了侧头。半张侧颜便越发显出那秀挺的鼻梁,还有笑时魅惑冷时哀怨的桃花眸子。 思云看着楚妤,只心中暗暗替她叫屈。莫说是醉花阁里,便是整条花街上有哪家姑娘能比过自家小姐?怕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揪不出两个来吧! 思云抱着一叠衣裳来到楚妤身边,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慵懒状,便直接将那衣裳搁置在椅上,“小姐,这是那位6公子派人来送的。” 楚妤瞥了一眼衣裳,正是昨晚借给6九卿替换的,“嗯,人走了么?” 思云边摇头边伸手指了指楼下,“这不还等在那儿么,我已让莲儿去取清理好的那件袍子了。” “嗯。”楚妤应声往下看去,果然见一姑娘站在屏门处。清白人家的姑娘到烟花之地来,难免脸上带着丝局促。但那温婉的站姿,得体的举止,还是颇给国公府长脸的。 楚妤不免嘲谑道:“不愧是国公府呐,连随便个跑腿儿的丫鬟都这般端庄优雅,比平阳侯府可讲究多了。” 思云附和着笑了笑,她知小姐言下之意是说平阳侯府如今的女主子,尚不如个国公府的丫鬟像样。 没多会儿,那个叫莲儿的姑娘便将袍子抱给国公府的丫鬟。楚妤远远看着那丫鬟出了门儿,只觉得算了结一桩心事。可刚想收回视线,便看到那丫鬟被迎面而来的官兵撞了个满怀。 “官兵?”楚妤登时起身靠到廊前往下看去,一双玉手紧紧握在回马廊的扶栏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 一旁的思云也脸色刷成了死灰,这么多官兵来此绝非好事!她们最担心的可能性果真发生了。之前还觉得不至于惊动官府,眼下看来是她俩小觑了侯爷的气性。 一楼大堂里的客人和姑娘们皆吓傻眼了,两列官兵横冲直闯的就进来将她们团团围住!仿佛是在围剿什么恶贯满盈的暴徒。 楚妤在二楼看着这幕,还不等她反应过什么,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觉得肩膀一下吃痛!臂肘已被反钳到身后了。 当她被两个官兵押着调转过身来,方才看到思云也已是同等遭遇了,只是大堂里乱作一团,她才没听到思云的痛吟而已。 她们二人被押到一楼大堂的同时,还看到有官兵往其它厢房搜去。押到大堂后,那两官兵倒是松开了手,只让她俩和其它人站在一起。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这是怎么了?” 大堂里有几个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身旁正颜厉色的官兵,茫然的发出些疑问,可是并没有人理他们。 楚妤没有问,因为那些官兵知道的怕是还没有她多。他们也不过是接到命令来执行罢了,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大腹便便,撑眉努眼。 楚妤不太懂这些官员的穿戴,一时辨不清他是个多大的官儿,但显然是这群官兵里的最上峰了。看来这个人可以问。 楚妤上前两步脱出被围的人群,恭而有礼的向他屈了屈身,“民妇见过大人,不知我醉花阁是触犯了什么律法,让大人如此兴师动众?” “哼!” 楚妤怯生生的对上他的眉眼,乞请道:“还望大人明示!” 只可惜那位大人没理她,而是扫视了一圈儿被围困在此的人,之后缓缓开口道:“凡宾客者,可自行离去。凡妓子者,一律下牢。” 此言一出,男客们顿时如盼来黎明曙光般,逃也似的齐刷刷往门外涌,出门则一哄而散。 只剩身后几名女子的哭喊声: “爷,您不是说要替奴家赎身,带奴家回府么?” “我不想坐牢!求客官把我买走,为奴为婢都行……” …… 楚妤回头狠剜了她们一眼,气道:“都别哭了!”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嫖客能靠得住的。 先前那位大人皱了皱眉,睥睨着她,“你,是这里的鸨儿?” “回大人,民妇正是醉花阁的鸨儿。” 楚妤又趁势问道:“是以,若是我们醉花阁触犯了哪条律法,还求大人明示!不管是抓人还是抄店的,总得给民妇个说法不是?”她这话语气平和,不卑不亢。 “你姓甚名谁啊?” “回大人,民妇楚妤。” 那位大人听闻后,上上下下将她扫了一个遍。心道原来这就是那位前平阳侯夫人,风韵确实有几分。 他脸上稍稍显露了三分悦色,倨傲的挺了挺胸膛和肚子,然后给身旁一个跟班示了个意,那人便赶忙代大人介绍道:“这位乃是京兆府的司法参军钟大人,今日有人前来状告你们这间店是间黑店!” 楚妤先是怔了怔,随即便想通这倒是合乎情理。以 分卷阅读11 商嘉年的地位断不可能公开来抓人,必然是会使些小手段弄个堂而皇之的明堂。不过众目睽睽的,黑店这个由头真的这么好栽赃么? “禀大人,醉花阁的所有陪侍与酒菜皆为明码标价,打赏也是依各位贵客的心情自愿给的,从未有任何逼迫。京师之地,天子脚下,楚妤纵是吃了熊胆也断不敢开黑店呐!” “还请大人明察!自醉花阁开门纳客以来,接待过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都是人证。” “呵呵呵呵……难不成本官还要挨家挨户去查?”楚妤的慷慨陈词反倒是将大人给逗乐了。 只是他很快又换了副严厉的面孔命道:“行了,别废话了!有什么话到京兆府的大牢里再说吧!” “带走!” 随着此话落地,立马两个官兵上来一左一右的夹着楚妤,毫不客气的将她往外押去! “你!”昏官……她终是只敢在心里暗自骂了句。 其它的姑娘见也没得逃,便都顺从得排成队,左右各由几名官兵监督押送。 过门口时,因着一扇扇屏门太过局促,两官兵夹着楚妤三人同行难免拥挤,这一拉一扯的便将楚妤身上的烟纱披帛挤掉了。她蹙眉哀求:“兵大哥,我绝不会逃!让我自己走行不行?” 饶是有些姿容让几个官兵也不免心生怜惜,但顶头上峰就在眼前,他们心中想行个方便也没胆儿真做。嘴上还是不客气道:“罗嗦什么!快走!”手下则用力将她往外一拽。 “啊~”楚妤一声尖叫! 原来是那披帛扯着半边软烟纱衣襟,勾在了雕花屏门的镂刻缝隙上,被方才那用力一拽,登时扯成了两片碎纱! 外衫被扯碎,衣衫不整的楚妤本能的往下缩去,两个官兵一见这状也有些不是滋味的松开了她。毕竟两个阳刚汉子,当街欺负一个柔弱女子落在路人眼里也不好看。 楚妤蹲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自己,突然呜咽起来。白腻的酥肩半露在外面,丰肌秀骨,吹弹得破,再和上那嘤嘤的啼哭,让人心里又痒又怜…… 这时,一直停在门口的一顶蓝呢较子,轿帘从里面缓缓撩开,朝外面扔出了一件玄色披风。 一个官兵得令立马过去将披风拾起,然后拿到楚妤衣前,给她递了递。楚妤虽是哭着,却也下意识的伸手接过,像抓住棵救命稻草似的。她赶忙将披风裹住身子,然后颤钦钦的往那顶轿子处看去…… 轿子里的人始终没有下轿现身,但在轿子被抬起的那刻,轿帘晃了晃,隐约可以看到一位沉静端坐着的公子。五官看不分明,微垂的眼睫下一抹浓重阴影却是依稀可辨,颇有几分沧桑。 只这匆匆一瞬,楚妤却已认出了里面的人。因为这张脸,她看了整整两年…… 商嘉年!果然是他。 楚妤的两只手紧紧的攥着拳头,直掐得手心儿上落下一排血淤甲痕!她啜泣着,微张着唇,唇瓣儿轻颤。 “楚妤,我这一世给不了你最想要的,那么我便倾尽所有补偿你,让你做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这句话莫名又从记忆里冒了出来,倒不是她对旧情念念难忘,只是这一切讽刺的像个笑话! …… 寒夜森森,如墨的天幕上缀满了点点繁星,星光迷离,闪烁不定,似在窥瞻着这尘世间的秘密。 “啊~啊~啊……” “侯爷……” 女子的口申口今声凄迷婉转,跌荡起伏,似在享受这世上最大的欢愉,又似在承受最大的折磨。 她跪在榻上,背对着男子。先前还是通体的白嫩如霜,这一番折腾下来整个脊背已如开满了桃花。 蜡炬成灰,滴滴滚烫的红泪溅落,生根,绽放…… 男子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放倒她,自己也翻了个身平躺在榻上,粗喘着气,伸手摸了摸女子显怀明显的肚子。 “官凝青……你告诉本侯……为何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能做男人……” 第1o章 几盏桐油灯闪着微弱的光,丝丝寒风从墙隙里吹近来,激励出“呜……呜……”的惨叫声,将那本就昏暗的光亮扰的越发恍惚。 “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隔壁突然传来一声不甘的嘶吼,这让楚妤的身子也随之抖了抖,她抱紧膝盖蹲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儿。 这个牢房一丈见方,墙壁的三面皆由粗糙的石块砌成,另一面则是由拇指粗细的生铁条拦成的铁棂,中间的缝隙堪堪能伸出去只胳膊。其它的姑娘们如何拘押她不知晓,楚妤只知自己是被关在独立的一间,她不知自己被关进来多久了,隐约觉得该是还没天亮。 她想到了两个月前,这种被幽禁的痛苦她再也不想承受!仿佛整个人被世间遗忘,被黑暗吞噬,自从外面的那盏油灯吹熄后,她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光亮,陪伴她的只有传来的血腥味儿,和酸臭的腐霉味儿。 正在这时,楚妤隐隐听到了一阵不知是玉佩还是步摇发出的珊珊声,由远及近,伴着一拢光。她觉得此时来的该不是什么她想见的人,便也没上前去观望,依旧缩在角落里等待着,只看着视线所及的前方。 过了一会儿,有三个人过来了。走在最前的是狱卒,他身后则是提着灯笼的丫鬟搀着一位贵妇装扮的女子。 狱卒连忙复点上了桐油灯,又将一处通风的窗子打开了些,刚好与那处墙缝形成个斜角的对流,反而让风向不再侵袭油灯所在之处。 “你们下去吧,我想单独与她说会儿话。”贵妇人开口后,狱卒和丫鬟便乖乖退远了。 月亮透过风窗,投进来一抹惨白而冰冷的幽光。楚妤笑了笑,比那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官凝青,你是送牢饭送上瘾了?” 贵妇人也笑了,不过她的笑倒是要比楚妤热烈上几分:“楚妤,依我看呐,不是我送牢饭上瘾,倒是你坐牢坐上瘾了!” 见到这个女人,楚妤蓦然不怕这牢房了,心底里生生钻出股子强硬。“呵呵,拜你们这对狗男女所赐。” 官凝青倒也不恼,她只是咂了几下嘴,“啧啧啧啧啧~” “楚妤,你我初见之时,你还是娇坐于马车内的侯夫人。而我,不过是个走投无路一心寻短见的冻死骨。” “而如今,我们的角色却是互换了……” 楚妤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她扶墙站起,往铁棂前走了几步双手抓住,怒瞪着官凝青,“那些谣言是你散播的?” “哟~谣言?说的好像蒙受了什么不白之冤似的。青楼不是你自己开的?房门不是你自己打开让男人进的?” “难不成,你这是想学我当年?”官凝青拿帕子遮了遮樱唇,讥诮道:“一个青楼鸨儿,还以为把男人拉上床就有靠山了?” “呵呵,人家是 分卷阅读12 世子爷,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会稀罕你一个弃妇老鸨?醒醒吧!不过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拿来气气侯爷罢了!” “这样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楚妤虽气,却也是不解。官凝青既已是平阳侯府的女主子,又怎会帮着他人来羞辱侯府和侯爷。 “好处?哼,那大概就是你终于成为了侯爷眼里最恶心的女人吧!”说完这句,官凝青冷笑了声,便转身往外走去。 楚妤双手紧抓着铁棂,愤愤然的望着官凝青离去的背影,直到渐渐融进黑暗里…… *** 那一日,楚妤上香回平阳侯府的路上发生了件小事,而这件小事却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楚妤在马车里安稳的坐着,脸上带着绵绵笑意,手中则紧攥着先前求来的送子符。 前些日子宫里的太医来府上复诊时,发现侯爷的身子有了些起色,说是成亲后有了阴阳相生的扇诱,便使得那处渐有苏醒之势。 这时突然马车骤停,险些将车里的人从幽帘处甩出去! “出什么事了?”牟思云先看了小姐一下没事,才从窗牖探出头去,诘问马夫。 马夫忙解释:“回夫人,是有个姑娘不要命了!迎着马车就撞过来了!还好咱们刹得急。” 楚妤一听人命关天,这可不是小事!她便要亲自下车去看看那女子的伤势。思云率先跳下马车,然后拿过杌凳摆在马车前,再仔细扶着夫人下了马车。 马车前的地面上坐着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看起来与楚妤年龄相仿,荆钗布裙的很是简朴,脸上也未施半点儿脂粉。 楚妤见她额前有一处擦伤,但也只是淤青没有流血。便问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车夫先前说是她自己撞过来的,她也未有半点儿异议,看来是真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儿。 “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一口饭了,与其慢慢饿死,倒不如迎头一撞来的痛快!” 楚妤见她精神似有些恍惚,想着正巧今早出府时带了点想路上用的朝食,便叫思云去马车里拿出来递给了那姑娘。 姑娘果真是饿急了,接过那个包子三两下就塞进了嘴里,直噎得咽不下去!思云又给她喂了水,才好些。 剩的包子就一个,但也至少缓了缓那姑娘的饿劲儿,说话也有气力了些。她抽抽搭搭的啜泣起来,“夫人,我的爹娘都不在了,爹娘生前为哥哥娶媳欠下钱庄巨债,如今还不上,他们便要把我卖出青楼……” 好人家的姑娘被送去青楼,这可当真是生不如死了。楚妤心里这样想着,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那个送子符。 今日在观音庙求签时,解签的示意她要多多行善,方可圆满。之前她还在愁自己成日里不怎么出府,如何四处去行善,呵呵,如今这善事可不就自己撞上门儿来了。 楚妤冲思云甩了下帕子,思云便心领神会的扶起面前这位姑娘。 “你欠了钱庄多少钱?”楚妤柔声询道。 “回夫人,二十两。” 二十两对一般百姓而言的确是笔不小的钱财,可若为此要寻短见那就太不值了。楚妤取了钱袋,然后倒出了两锭银子放到思云手里,再由思云转到那姑娘手中。 “喏,这里是我们夫人打赏的二十两银子,姑娘你还完债好生过活吧,可别再想不开了!”思云大以为那姑娘见了这笔救命钱,得感恩戴德!可是她的以为落空了。 “谢过夫人的好意,只是……只是我欠下的是二十两黄金。” “二十两黄金!”思云一直跟在楚妤身边吃好喝好的,也从未见过这么大一笔钱!这下一听,不由得目瞪口呆。 楚妤也被这姑娘的狮子大开口惊到了。做善事也要量入为出,这笔钱于她而言也不是随手就可以赏出去的小数目,她对伺候了自己多年的思云都没出手如此阔绰过。 更让她费解的是一个农家子娶媳,那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给妹妹欠下二十两黄金的债?这话听着不似全真。 楚妤略带遗憾的言道:“这位姑娘,你的忙我怕是帮不了了。这二十两银子就给你当医药钱吧。”说罢她便转身要回马车。 却不料那姑娘直接上前追了几步,挡在楚妤眼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泗交流的悲切道:“夫人留步!我方才一心求死没死成,如今却是没勇气再死一回了。既然冥冥之中遇到了夫人,那便是上天要指条生路给我……求夫人为我还清这笔巨债,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楚妤平素最不喜的一种人,便是张嘴就拿句假虚空的‘做牛做马报答’说事儿。仿佛一但加上这个前缀便如给人上了枷项,再不点头,便成了个冷血的。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打算如何做牛做马呢?” 那姑娘似是早想好了,张口便恳切回道:“奴婢愿去夫人府上当个粗使丫头,有重活儿干重活儿,没重活儿就给夫人捶腿捶背,伺候夫人一辈子。” 这倒让楚妤颇觉意外,一般跪街求助的极少有愿真去效命的,大部分就是卖个惨相得些赏钱。看来这姑娘所谓的报恩不是句空话儿,先前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官凝清。” …… 官凝青进了平阳侯府的确是安稳效力了些日子,可一个月后,却变了。 这日商嘉年突然一脸严肃的来到楚妤的屋里,身后的官凝青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拉起她的手冲楚妤说道:“夫人,凝青业已怀了本侯的骨肉,本侯要给她个名份。” “你……你说什么?”楚妤怔怔的盯着商嘉年的双眼,难以置信的重复了句:“怀了你的骨肉?” 她的质疑似乎是有些刺痛了商嘉年,他转了下头对官凝青吩咐道:“你先退下吧。”官凝青便乖乖退了出去,还捎上了门。 楚妤望着商嘉年缓缓摇头,脸青唇白,这是玩笑么? 第11章 “楚妤,我跟她真的可以……” “只有在她身上我才能做回男人。” …… “好!这是侯府,自然是侯爷说了算。侯爷若是喜欢,便正式纳她进门儿吧。” *** 楚妤蓦地醒来。为什么?即便是逃出侯府这么久了,那些不堪的回忆还是化为噩梦纠缠着她! 她稍稍平定了下情绪,随手拾起一块布来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顺着脸颊擦到耳鬓时,她才恍然意识到这是商嘉年扔给她的那个披风。 恶心!她一把将它扔远,满脸皆是厌弃。 昨晚被关进牢房后,狱卒给她们这些醉花阁来的女子发了临时囚服。其实就是一件粗糙到不能再粗糙的素白棉布外衫,胸前和背后皆印着大而扎眼的墨黑一个‘囚’字。 分卷阅读13 许是因着那件玄色披风是侯爷亲自赏的,没人敢给她收走,便一并被扔进了牢房里。没旁的衣裳时楚妤不得不拿它遮挡身子,但如今既然有了选择,哪怕是囚服也好过他的衣裳。 此时远处似是有人在对话,楚妤向前爬了爬将脸贴在铁棂上,侧耳倾听。听了半天也只有一句声音略大些被她听到了。 “过会儿提去大堂,京兆尹大人要亲自问案。” 楚妤蹲坐在地上,京兆尹大人问案?起初她只当是侯爷动用私下关系将她抓起来关一阵,但现下看来不是这般简单了。 可她不过就是开了个青楼,醉花阁的门儿都没怎么出过,商嘉年纵是想害她又能怎么栽赃?难不成她每日坐在醉花阁里还能犯下杀人纵火的案子! 楚妤虽是这般宽慰着自己,但心里也隐隐意识到:若只是小事又怎会惊动京兆尹亲自审案。 没多会儿,便有两个狱卒拎着叮铛作响的镣铐疾步朝楚妤这间走来。 “咔嚓”两声门打开,又“咔嚓”两声楚妤的手腕儿被扣上了镣铐。这一切快的甚至她都来不及感到害怕! 晨光熹微,出牢房时楚妤的眼被耀眼的朝阳刺了下。只一夜没见天而已,却好似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饿鬼,受不得半点光亮。 两个精状汉子就这么夹着一个戴着镣铐的弱小女子往大堂走去。只是女子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过巷口时,身后有两双冷漠的眼睛正盯着她略显仓惶的背影。 “侯爷,您看这案子是要怎么判合适?依这个数额,便是判个流放也不难的。”说这话的正是临安城的京兆尹,李全德李大人。 商嘉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望着那女子纤弱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巷口。他才微眯了下双眼,带出一丝狠厉,“这个女人,活着便会生事。” 李大人微微一怔,但很快会意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想他李全德混迹官场十数年,看遍了各种始乱终弃挟私报复的,可真痛下杀手的还真是没见过几个。 李大人以为商嘉年交待完便要回侯府了,但却见他往方才押送犯人的方向走去。不禁奇道:“侯爷这是要……” 商嘉年没有停下看李大人,边往前走着,边丢了句:“既是我平阳侯府出去的人,本侯要亲自送她一程。” *** 凉国公府春煦院里的丫鬟们进进出出了好几回,显得有些忙碌。一个小丫鬟抱着一个精雕着牡丹的朱漆匣子进了屋,双手递给大丫鬟雪春。 随后以极小的声音附耳问道:“雪春姐,再试试这款牡丹香?” 雪春打开匣子,凑到鼻尖儿轻轻嗅了下,似是没有拿定主意,她抿着抹笑意捧着匣子往屏风后面走去。屏风后是一间宽敞的内室,正对的是一张紫檀千工拔步床,左侧则有一张罗汉榻。 此时正有一位公子在罗汉榻上慵懒的侧卧,手里执着一本书,百无聊赖的翻着。 雪春走到他跟前,双膝跪地将匣子敬上:“世子爷,这是牡丹香,您品闻下可是这个味道?” “嗯。”6九卿只轻哼一声应允。 雪春便拿黄铜的小夹子小心夹起一块儿香料,接着匣子往他鼻尖儿处送去。6九卿阖上眼轻吸了一缕那香气,既而略显失望的摇摇头。 这已是第七种花的香料了,雪春也有些无奈,谨慎劝道:“世子爷,您平日甚少接触花香型,是以对此并不敏感,不知可还有其它人闻过那熏香?” 6九卿缓缓睁开眼,“昨晚是谁去取的袍子?” 雪春一听对呀,怜儿去醉花阁取过袍子,自然有闻过那里的熏香!便连忙道:“回世子爷,是怜儿。奴婢这就去把她叫来。” 原本6九卿只是觉得楚妤房里的熏香舒缓好闻,想让丫鬟试着调一下。可怜儿却不知自己被叫来竟是为了这茬儿,她一进屋便心虚了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世子爷饶命,是奴婢笨!昨晚一出醉仙阁的门儿就跟一队官兵撞上了,结果袍子落地沾了污渍,奴婢怕被骂才偷偷拿去洗……” “官兵?”6九卿单单只被这两字吸引了注意力。 “回世子爷,是官兵。也不知那间醉花阁是犯了什么事儿,奴婢拿完袍子出来正好碰上官兵去抄店。” 6九卿垂下眼帘,“把元承叫来。” *** 肃穆的京兆府公堂,正上方高悬着“洁己秉公”匾额,下面正襟危坐的是京兆尹李全德,两侧则是执杀威棒的衙役。 直到上了堂,楚妤才知自己‘犯的’是何罪。这罪名简直荒唐。 原来是有数位去过醉花阁的客人,分别自称丢了重要的贴身饰物。小到几百两的祖传玉佩,大到御赐的扳指。几人一合计,便觉得这刚开的醉花阁是间专门玩儿仙人跳的黑店! 去的起醉花阁的人基本不会是什么寻常百姓,是以他们的说辞连楚妤自己都辨不清真假。不论这些人是真丢了东西,还是无中生有信口雌黄,她都确定这是商嘉年设下的局。他是当真不想让她将这个营生做下去了。 依照这数额累算下来,的确已非小偷小盗。楚妤虽不懂多少律法,却也知大亓朝对于非法敛财到了一定程度是可判死刑的。 “你认还是不认!” “威——武——” …… 一次次惊堂木的威迫,堂威的恫吓,直让连连喊冤的楚妤脑袋嗡嗡作响!这里没有人要听她的解释,所有人都只等她承受不住低下头。 认了,便如粘板上的肉听凭处置;不认,接下来怕是要动刑了。 就在楚妤万念俱恢无从选择之际,突然有个衙役从堂外一路小跑着上了堂,径直跑到李大人身旁行了个礼,急急凑上去附耳说了几句。 李大人登时愁眉苦脸,“他来干什么?” 衙役也无奈的摇摇头,“属下不知,只说这案子跟国公府有点儿干系,要上堂旁听。” 李大人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屏风处,之后便命道:“那快去搬张椅子,把世子请上堂来。” 后面这几句楚妤也隐约听到了点儿,只心道这下死定了,八成是连他那晚也丢东西了…… 第12章 楚妤心惊胆战的别过头去,眺望着直对大堂门口的这条路。巴望着过会儿6九卿经过时,能看到她眼里的恳切与告饶,别再跟风踩一脚了。 毕竟世子爷一句顶那些苦主十句,若是连他也落井下石,怕是这余生真要将那牢底坐穿了。 可楚妤却不知这大堂除了她被押送而来的大门,还有一处是专供京兆尹大人所走的官门。官门在堂案正东,由一座半透的紫檀点翠琉璃围屏遮挡,是以,堂下之人刚好是看不明确的。 6九卿便是自这处上堂,然后直接坐在了屏风后为他所设的旁听椅上。 楚妤听到椅凳 分卷阅读14 轻挪的声音,便转回头往屏风处看去,隐约看到一个端坐的身影,修长挺拔,隔着屏风都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溢出。 “李大人,开始吧。”6九卿的声音低沉浑厚,还夹着似有似无的沙哑,楚妤一听便知坐在屏风后的人正是他。 只是东侧的屏风后是6九卿,那西侧的屏风后又是谁呢?先前楚妤还未留意,待6九卿落坐后,她方意识到对过的屏风后也隐约似个坐立的人影。 只是未待楚妤多寻思,便被“啪”一声惊堂木响声震慑住了!她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下,这声音不管听上多少次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她两手撑在地上,抬起眼皮看着大堂案后满面威仪的李大人。 “身为醉花阁的老板兼鸨儿,你组织怂恿醉花阁的妓子做仙人跳的勾当,非法掠掳敛财达数千两白银之多,单是一枚御赐的扳指就达千两白银,涉案金额之巨大实属罕见!你可认罪?” 楚妤悲泣着摇摇头:“禀大人,民妇真是冤枉的!醉花阁既然已被官府查抄,总共有多少财物大人是清楚的……” “哼!尔等刁妇,不用大刑看来你是不肯招了!” “来人!上夹棍!” 李大人的这句话直接让楚妤素还是生平头一次。 若非他那日的有心设计,她也不会被人坑害的如此可怜了。说到底,那人竟是利用了他。 6九卿转身面向李全德,“大人若是还有话要问,本世子定知无不答。但若是只会严刑逼供,呵呵……”一阵冷笑后,他接而言道:“我大亓朝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我看大人怕是心余力绌了。” “这……”李全德愣在那儿,不知如何应对,最后愁眉不展的朝西侧屏风看去,似是在等那边儿示个意。 楚妤看到那端坐于椅子里的黑影动了动,随后站起身,似欲出来。那立起的身影,怎么端着怎么熟悉,她不免心生一阵寒意。 果然,走出来的是商嘉年。 他立在屏风一旁,久久的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楚妤。那蔑视众生的神态,仿若入眼之物皆是杂草蝼蚁。 6九卿先前与他一东一西相对而坐,自然是早就看到他的。只是这会儿见他走出来了,便揶揄道:“本世子是孤鸾寡鹤,孑然一身,才扯进了这青楼的案子里,不知平阳侯又是为何而来啊?难不成侯爷也是苦主,侯夫人身怀六甲都比不过醉花阁的姑娘?” 楚妤感恩的抬起眼睑望着6九卿,若非他分担了商嘉年的目光,怕是单凭那眼神都能将她杀死。 商嘉年眼底藏着愠色,嘴上却是悠然的勾起抹弧度:“既然醉花阁是国公府的产业,那为何之前从无人知晓啊?虽说青楼不太雅,可也终归是光明正大开门做生意的,世子又何须藏着掖着?” “藏?”6九卿稍许错讹,眉头一锁既而淡淡的笑起,似是千年寒冰终融化,“平阳侯的意思是怪我没派人给府上送个请柬?还是我该找画师来给自己画个象张贴到醉花阁的门前,好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知这是本世子所开?” “噗嗤”一声!楚妤竟一时没忍住给笑了出来。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又是6九卿这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乍然讲出这么个笑话来,实在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6九卿瞥了她一眼,她蓦地脸红垂下了头。只心道人家正在为她顶包开脱,而她居然这节骨眼上还不争气的笑! 商嘉年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强压下心底的郁愤。他有些想不通了,6九卿所言若为假,那为何会帮楚妤?据他所知二人之前并无任何往来。而若他所言为真,那此事细思极恐。 “哎呀呀~”李全德见两位皇亲都起身了,他便也坐不住了,忙起来往6九卿这边走来。 “世子,本官是当真不知这醉花阁是国公府的产业,若是知道怎的也会先去拜见国公呐……”他先前只当是卖平阳侯个面子,碾死只小蚂蚁。却不想这小蚂蚁背后还有这么大个靠山。 6九卿睥睨着他,见他连堂都不坐了,便故作莫名其妙之态:“李大人这是无案可问了?” 李全德先是怔了怔,随即转身面向一旁的衙役们,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本官觉得此案还有诸多疑点在……” “既然如此,那我国公府的人今日便先带走了。哪日大人调查清楚了准备再升堂时,我随时恭候。” 6九卿说完这话,楚妤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各方的反应。难道自己今日真能这么轻易的被救出去? 其它人均未说话。 6九卿蓦地瞥了眼始终候在一侧待传的五位‘苦主’,冷冷的嗤笑道:“那种连御赐之物都看管不好的废物,我会找机会禀明圣上。看圣上是会心生疼惜另赐他一只,还是让他的手指去跟那扳指陪葬。” 说完他便拉起楚妤,便往大堂门口走去。 李大人侧头看向商嘉年,见他也只是定定的望着两人的背影,未有丝毫的拦阻之意。事已至此,这个案子审得荒唐! “退堂!”李 分卷阅读15 大人面向衙役低吼一声,似是在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他年轻时曾受老侯爷提拔,是以对平阳侯府多少有点儿报效之心。可这回非但没将这面子卖给平阳侯,反倒还意外开罪了国公府,这下弄了个两头不是人! 这倒也罢了,关键还有满堂的衙役看着,众目睽睽下自己吃的这窝鳖气,以后这脸如何挂得住! *** 6九卿将楚妤拉出大堂后便放开她,自顾自的迈着大步往外走。楚妤既想跟紧了他,可又因跪得太久血脉不畅,总打软腿儿。 “啊~”她终是趔趄了两步跪倒在地上! 6九卿闻声转身看去,“你是在里头没跪够是不是?” 在他看来,楚妤的今日所受是她自己的事。而他的愧疚仅仅是因着他的举止被人利用来害她了。是以,他将她救出,便等同于两清。 楚妤无助的趴在地上,她能感觉到背后那双眼睛的灼热!她不想再被那个人看到她狼狈的背影,看着她像烂泥一样被他恣心所欲的踩在脚下! 她可怜巴巴的凝着眼前的6九卿,比那哀怨的眉眼更加可怜的,是她那颤颤而沙哑的声音。 “6九卿,带我走……” 6九卿面带愠色的看着楚妤,上回是他隐瞒了真实身份可以不拘礼节,而如今她既然知道了,竟还敢直呼名讳! 可当他看到她那双桃花眸中泪光点点,似是淬满了星辰。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他走到她眼前,她微微昂起头,抬着眼帘望着他。他不经意淡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然后伸出一只胳膊抄过她单薄的秀肩,另一只胳膊则穿过她的膝窝…… 6九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楚妤目怔口呆的看着他,她原本只是想着让他搀扶一下,因为她的腿在打软儿,而双手又被铐在一起。可他居然…… 6九卿轻垂着眼睫。她能看到那根根分明的纤长睫羽,在他下眼睑映出漂亮的阴影。他将她在怀里紧了紧,然后望向前方,大步走去。 第13章 “唔~”伴着一声痛吟,楚妤在马车里滚了小半圈儿。明明6九卿抱着她的一路极尽温柔,可方才丢下她时却似乎没怎么怜香惜玉。 饶是他的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毡毯,还是让楚妤心底里有些委曲。愤怒自是不敢了,毕竟眼前这人刚刚救她出了虎口。粗暴,就粗暴一点吧。 6九卿踩着步梯优雅的进到车内,寻了靠近幽帘处的绸靠坐下,然后随手拾起身边一本翻好的书看了起来。那本书应该是他来时一路看的。 楚妤微抬着头怔怔的望着他,他似乎并没有理她的打算。可她此刻还趴在毡毯上…… “6九卿……谢谢你。”她终是率先打破沉静开了口,声音还带着丝丝畏怯。 6九卿没有抬眼,只是捧着书的右手不自觉的攥了攥,将书封攥得有些褶皱,“你现在可知本世子的身份了?” “嗯……你刚刚说了本世子。”楚妤诺诺道。 6九卿倏地一下合上书册,抬起眼帘盯住了她,眉头微锁:“你一个青楼鸨儿,直呼本世子名讳?” 楚妤有些懵。是啊,左右才见过两次面的人,她是哪来的习惯如此自然的叫出他大名的? 想到这儿,她脸上不由得泛起羞赧之色,忙解释:“楚妤只是想着自己一不是国公府的下人,二不是官场寒暄的客套称谓……” “不过没关系,您是楚妤的恩人,您喜欢世子爷的称谓楚妤日后就喊您世子爷好了!”她一脸恳切。 6九卿颇觉无奈的将头扭向左侧,看着幽帘外。这话说的倒好像他多看重一个世子称谓似的!心里不爽,可他并不想跟个女子多作口舌上的计较。他便拾起先前的书,继续看下去。 楚妤见他又不说话了,心下有些失落,明明是想道谢,可怎么似乎越解释他越不爱听呢? 罢了,还是先起来坐到厢椅上要紧,不然过会儿马车行驶起来她肯定免不了东碰碰西撞撞的了。 手既然不能动,楚妤便只能靠肩肘抵着左侧的厢椅,腿则使劲儿蹬着右侧慢慢将身子撑起,终于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驾!”随着马夫一声高亢的嗓门儿,两匹枣红烈马一声长嘶就抬起前蹄往前冲去! “哎……哎…哎!”楚妤脚下还没稳,就被马车这么一带,整个人往前倾倒! 慌乱中她张开双手拼命想要抓住点儿什么,可手却被那镣铐锁得死死的!倒下的那一瞬间她凭空攥了好几下却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不过在她彻底倒下后,她隐隐意识到自己手里抓住了根儿什么…… “你!”6九卿张了张嘴,只吐出半个字儿。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楚妤才心有余悸的缓缓抬起头来,对上的恰巧是6九卿的一双眼眸。那双眸子幽邃潋滟,只是深处又似有团团怒火燃灼! 看来是自己摔倒在了他腿上,压疼他了。 “世子爷您别急,楚妤这就起来……” 她努力动了动,可眼下这倒栽葱的姿势完全没有可着力的地方!她头和胸栽在了厢椅接地的那块儿悬着,屁股却被6九卿的双腿担高,腿则支在车篷顶。 身子是软的,绸靠是软的,连脚蹬着的顶篷处也有防撞伤而裱的软垫子!她往哪处使力都无法将身子平衡过来…… 手锁着还被压在身下动不了!楚妤急的一头汗……不过,她忽地发现自己双手所握的那处倒是有些硬实可靠。她用力抓了抓,还真能撑儿身子,正当她无比庆幸之际,忽听到6九卿不耐的声音。 “你给我放手!”他这话说的虽低沉,但却好似咬牙切齿发出的。 楚妤虽懵,但还是听话的乖乖张开双手。6九卿将她往下一掀,她便又滚在了地上。 “唔~”她又是一声痛吟。她缓缓撑起上半身,不放心的抬头看向6九卿。因为听他方才说话时似是有些不开心,可是如今看来他只是脸色煞白,倒也没有要发火的征兆。 “世子爷……对不起。” 6九卿没有应什么,而是阖上了双眼。他眉心微蹙着,似是有什么解不开的愁闷。 楚妤有些愧疚。自己明明不是个冒失的性子,可怎的越是在世子面前想表现沉稳些,却越是出岔子。不过方才让他那么生气的应该不只是压疼了他…… 她的眼神顺着6九卿的华美衣襟往下游去,没见有什么明显的大型配饰。想起方才抓的那处东西,有些像剑茎。 楚妤蓦地想起以前侯爷出府时,纵是护卫带的再多,也会在里衣处藏下一把短剑防身!外面看不出什么,但若真遭遇了歹徒,却能备不时之需。 如此一想,看来先前自己是无意撞破了世子的防身暗器,才惹得他不高兴了! 分卷阅读16 那总得说些什么让他心安才成。 她笃定道:“世子爷放心,楚妤绝非嘴碎之人,定不会泄漏您的秘密。” “住口!”6九卿倏地将头转向幽帘处,眯起一条缝儿斜睨着她。 一个成亲两年的女子,如何会不知那处是男人的命根子!就她先前那两下的力道,分明是蓄意谋害!恩将仇报…… 楚妤看着6九卿一脸不释然的样子,心下不禁委屈起来。哎,世家子们出门儿带个防身暗器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他为什么就这么小心眼儿? 罢了,他是恩人,小心眼儿就小心眼儿吧。 “世子爷,楚妤今日实在是心神慌乱,太过冒失,以后……”马车一颠簸,她的头撞在了厢椅上! “呲~”她疼的想伸手揉一下后脑勺,可惜够不到。 6九卿见她眼里蒙着层水雾,很是可怜。看来这下真是撞的不轻,不过他还是将头扭向一侧,没准备理她。 楚妤想着还是得趁这阵儿驶的平衡,抓紧坐到厢椅上去,不然再颠簸又要吃苦头了。她只得再次拿肩肘抵着左侧的厢椅,腿使劲儿蹬着右侧,打算将身子慢慢撑起些来。 “等等。”6九卿突然喊了一声,然后双手一伸,架着她的腋窝就将她抱到了厢椅上。他可不想再来一次方才那噩梦。 楚妤安稳的坐在椅子上,身下的绸靠垫子软软绵绵的,通体舒畅,飘飘欲仙。她看着他,捧着那本拿反了的书册看的好似心无旁骛。 国公府的世子爷,也不是传言中的那般冷漠…… *** 牟思云和醉花阁里其它的姑娘们关押的很近,基本是个人一间牢房。她们只听狱卒说楚妤一大早就被带到大堂去了,却不知如今怎样了。 “兵大哥!兵大哥!”思云这已是今早第三次喊人了。 头两次狱卒还给她点儿好脸色,现下却是不耐烦了:“叫什么叫!” 思云带着哭腔哀求道:“兵大哥求您再出去问问,这会儿前堂审的到底怎么样了?” “哎~我说你个□□,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爷我还成给你们跑腿儿的了?” 思云这会儿情绪失控,一旁的霜桃姑娘怕她再强硬下去徒惹不痛快,便赶忙帮衬道:“爷您别气,等奴家出去后,爷您来醉花阁奴家定会好好招待您。” 狱卒一听这话奸笑了起来,食指放在嘴边儿暧昧的蹭了蹭,一双贼眼盯着霜桃姑娘鼓鼓囊囊的胸,连那个硕大的‘囚’字都被她撑成一波三折的立体。 “这还他娘的像句人话!” 霜桃见哄住了他,便轻抓住铁棂离他近些,趁势嗲道:“爷~那劳您去问一句我们老板娘如何了,奴家日后定百倍的报答您~” 那狱卒笑着也挪到铁棂前,伸进手去在霜桃身上贪婪的抓了一把,才心满意足道:“小妖精~成!爷这就帮你去问问。” 他刚转过身想往外走去,迎面就挨上了一巴掌! “侯……侯……侯爷……”狱卒登时跪在了地上。 商嘉年从他伏地的手背上踩过,那个狱卒紧咬着牙齿愣是没敢发出半点儿动静。商嘉年还咽不下方才在前堂的那口气,是以正巧看到这么个吃里爬外的蠢奴才,才一时手痒亲自教训了下。 可霜桃却是意会错了。 她也是近日听了外头的流言,才知道楚妤的来头不简单,心中则一直对这位平阳侯有些许好奇。能舍得休了楚妤那等尤物的,该是怎样眼高于顶的人? 此时一见,他不仅威风凛凛,那微微勾起的唇角上还带着睥睨万物的佻达。 这样一个人物,竟为了先前那狱卒占她的便宜而出手。果然是君子…… 商嘉年走到牟思云身前,用沉闷的声音询道:“你一直跟在楚妤的身边,本侯问你,她与6九卿是自何时认识的?” 思云这种自小为奴的人,是轻易不会对主子埋怨愤的,若说这世上有一个她恨的人,那便是商嘉年了。 小姐跟着他吃了那么多苦头,还险些把命搭上!如今逃出了侯府,却又栽在了他的阴谋上!是以,她并不想理他。她往后挪了挪,寻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商嘉年双眼一眯,带着狠厉。如今连一个丫鬟都敢对他摆脸子了! “打开!”他低吼了一声。先前跪在地上一直不敢起来的狱卒,赶忙拿着钥匙过来打开牢门。 霜桃一看不好,这是要冲着思云发狠了!她一想到先前侯爷为她打抱不平的举动,莫名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拦一拦…… 她不顾一切的扑进商嘉年的怀里,伸长胳膊环上他的腰,“侯爷息怒!侯爷息怒!” 商嘉年虽对眼前的状况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举起一只手往霜桃的脖颈处掐去!他的一只大手卡住她细嫩的纤颈,虎口处使出几分力道直将她欺逼到一侧的墙上! 霜桃痛苦的挣扎着,一双拳头无力的拍在商嘉年的胸口,终于他在最后一刻松手了…… “咳咳~”霜桃不住的咳着,方才险些就背过气儿去了,此时她已是吓的脸青唇白,她惊惧的望着罩在她身前的商嘉年,滑下两行疾泪,“侯爷饶命……” 商嘉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往她脸前凑去,又往她颈处凑去,“你带的什么香?” “没……没有,奴家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在下牢前清干净了。”她颤颤巍巍的回道。 商嘉年脸上的疑惑越发浓重,几乎成了一种折磨,这味道…… “将她带去戒律房!” 很快,霜桃在两名狱卒的押解下被送进了戒律房。戒律房是一间两丈见方的无窗屋子,因着四面无窗,白日里也是幽黑一片。戒具齐全,乃是严刑逼供时所用的地方。 门一关,霜桃便紧紧的靠在门上不敢再往里挪动一步。 这时,她听到那浓墨般泼成的阴影里,有人发出一声指令。 “脱!” 第14章 霜桃应声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几下!她听得出,那个沉闷阴鸷的声音正是平阳侯的,但她似是不太敢确定那个指令…… “把衣裳全脱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霜桃这次确定了,果真是侯爷要她脱衣裳。不过这是为何? 侯爷的性子怎么这般阴晴不定。初见时严惩了占她便宜的狱卒,可刚刚又险些要将她掐死,这会儿又要与她欢好…… 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 霜桃心中带着些许腹诽,但动作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她先将那件印着大大‘囚’字的外衫脱了下来。这件衣裳是她今生最大的耻辱,如果可以选,她宁愿不着寸缕也不要穿这种衣裳被人看到。 这一切,都是拜醉花阁的鸨儿楚妤所赐! 霜桃又轻轻扯了一下胸前的阔带,水蓝色的霞影纱襦 分卷阅读17 裙滑落至脚踝,只剩一件诃子遮在胸前。滑腻的香肩玉背似是白到能将黑夜照亮,一双玉臂如凝脂般轻垂在纤弱的身侧。 她取下发间仅剩的一支玉簪,青丝顿时如瀑布倾洒,满满的将脊背遮掩,一并溶进幽暗之中。 乳白色的诃子乃薄透的软烟罗制成,在身侧微弱的一点烛光下隐隐映着两点樱红。霜桃停了继续下去的动作,她觉得这样和侯爷所要的已经差不多了。 商嘉年似乎也没太介意她留了片儿薄纱遮羞,他只是借着门前的那点光,细细的打量着她褪在地上的衣物,还有近乎赤着的身躯。 果真没有香囊之类的物件儿。 “过来。”他那闷沉的声音再次命道。 侯爷的指令从来都带着不容质疑、不容拖延的威迫感,霜桃连一瞬都没敢迟疑就迈开地上的那堆纱衣罗裙,顺从的朝角落里最黑的那处走去。 她该是畏怯的,可偏偏又有着那么点儿期待。 眼前这个隐在黑影里的人,将是她这辈子伺候过的最尊贵人物。或许他一高兴会就此放了她,也或许会为她赎身,或许还会接她进平阳侯府纳为妾!再不济养她做个外室也是顶好的…… 想着这些,霜桃脚下踌躇的步子蓦然加快了些,她扑进那个黑影里,将脸和身子都紧紧的贴在商嘉年身上。 商嘉年没有用手搂上她那软绵绵的身子,却是勾着食指将她的下巴高高扳起,那硕大的玉扳指硌得她下巴生疼!他的声音冷冷的,她用整个身子去暖都暖不热。 “你们醉花阁到底是何时与国公府搭上线儿的?” 她睁大了眼也看不到眼前的男人,看不到他脸上是喜是忧。但她的双手温柔的摩挲着他的胸膛,娇嗲道:“侯爷,国公府的世子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侯爷不用过多担心。” “楚妤她没有福份继续伺候侯爷,听说现在连侯夫人也已身怀六甲,那想必侯爷定是寂寞难耐,不如今日就让霜桃来慰藉慰藉您……” “啊~”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吓的一声尖叫! 原来是商嘉年双手夹着她的腰枝向上用力一举!将她的两腿盘上了自己的腰。“你叫霜桃?” “回侯爷,奴家正是叫霜桃。” “嗯……那本侯今日就来好好品尝品尝你的‘双桃’!” “啊~侯爷……” …… 一番纵欲过后,霜桃已是混身湿漉漉的,有汗水,有泪水,还有些别的什么。 此时,她仍伏跪在冰凉的地上哭啼。 难怪人人都说越是富贵的人越爱玩儿些与寻常人不一样的,今日她可领教到侯爷这些小癖好带来的极致感受…… 她直起身子拼命的抱紧自己,想安抚下肩背,却是怎么也够不到。只能任那后背火辣辣的阵阵发作,又痛又痒,折磨的她抓心挠肝儿! 一旁的红烛只剩下了小半截,她的背上却是绽出了朵朵桃花。 霜桃转头看着此时略能看清的商嘉年。那张白皙的俊颜在烛光下如此清雅,还带着散不去的忧伤。他刚刚享受完这世间最美妙的欢愉,在愁什么? 霜桃委屈的唤了一声:“侯爷……”她想说是否可以放她出牢敷药?她方才都那么尽心的服侍了。 可是她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喝令了一声:“转回身去!” 霜桃只得委屈了又转回了身子,可她跪在地上怎么也想不明白,侯爷为何如此怪异?不待她细想,身后又传来问话的声音。 “你身体上到底为何会有异香?”商嘉年声音闷闷的,似是遇到了解不开的结。 霜桃顿了顿,其实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以侯爷这种爱打抱不平的性子,说不准会因此对她心生怜惜? 她将头轻轻垂下,恳切的娓娓道来。 “侯爷,奴家本是漠北的营妓,因着经年累月在军中慰藉,不可来月事,不可受孕。是以,他们便喂奴家服水银麝香等物熬煮的‘凉药’,久而久之,再难受孕。同时身体还有了异香,纵是回京后这么多年,也终是没能消散。” 商嘉年脸色越发的阴冷,眉宇间的愁云怎么也散不去。官凝青与霜桃身上有相同的味道,哼!这么说,那她也是…… 不过很快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又不会走回头路,是以才带着她直奔这儿来了。 楚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 分卷阅读18 着牢狱里那件印着大大‘囚’字的衣裳,她顿时惆怅起来了。李铁匠铺在集市,往来的人多,这身衣裳过会儿可怎么下马车! 楚妤看了看正对着的6九卿,他睡的还真是沉。她眼睛滴溜溜往他身后宽大的窗幔看去,明明什么还没做就心底里生出一丝紧张! 她轻手轻脚的凑过去,扯着那窗幔小心翼翼的盖在6九卿的脸上,然后安心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这下可以放心脱了。 楚妤的两只手被铐得紧紧的,想要脱一件外衫并非易事,起码想把两只袖子褪下来就是个大难题。 最终她手嘴并用,才终将那外衫撕烂扯了下来。襦裙套在里面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也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宽带也松了,抹胸也措位了…… 她本能的转了个身,背对着6九卿。虽说她明知6九卿此时睡得正沉,且还由窗幔遮着脸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觉得别扭。 她艰难的扯啊扯的,终于快抹胸弄好了,可偏偏一时心急咬错了系带!一个将原本还松松垮垮系着的宽带抻开了…… 顿时那柔顺的丝罗裙子滑至腰间,好在有抹胸遮着,也只是肩背露出了一些,正当她想慢慢再将裙子扯上来时,蓦然听到身后低沉的声音。 “你背上这朵花很美……” 第15章 “啊!”伴着一声尖叫,楚妤缩到了自己这侧的帘幔后面。她拼命的扯着幔帘遮挡后背,生怕身后之人再看到什么。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她竟一点儿也没有觉察。 6九卿看着眼前这个裹在绒布幔帘后面哆哆嗦嗦的东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刚刚小憩醒来,嗓音还带着点儿沙哑,更给那低沉音色平添了几分撩逗的味道。 “很快就要到市集了,你这样是想……游街么?” 楚妤起初没悟这话的意思来。她裸着肩膀抵在窗牖上,心思只放在背后的6九卿身上了,却是完全没注意到窗外已有了零星的路人,被他这一提,她方意识到此处业已不是先前那萧索的郊外! 她心中登时慌乱不已,外面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还不定怎么想呢!她使劲儿往下缩了缩身子,可窗幔原本便只能齐平至腰间,她这一缩便再也遮不住后背了。 她在厢椅上如坐针毡,干脆往下一缩!缩到了铺着毡毯的地上。后背抵着厢椅,双臂紧紧抱着胸前…… 楚妤紧张的闭着双眼,掩耳盗铃般的幼稚心思,仿佛自己不见,旁人便也见不着了。她轻声命道:“6九卿你回过头去!” 6九卿脸色蓦地冷了些,他最不喜的两点她全占了:直呼名讳,命令他。 但他没诘责她什么,只是轻声言道:“这是我国公府的马车,姑娘若不想坐就下去吧。” 楚妤被噎得无话可应。他如今这副样子怎么下去,且不说还戴着镣铐,身无分文!她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儿,看到6九卿的脸上果真有些挂霜般的冰冷,心下不由得一紧。看来方才是她太着急了,说话有些失分寸。 先不说他是恩人,就是脱衣裳也是她自己要脱的,又没提前给人知会一声,被撞见了又能怪谁?指不定6九卿一睁眼便看到这幕还以为是她想引诱于他…… 想到这儿,楚妤语调便有些可怜兮兮的解释道:“世子爷,您别误会。先前是您睡的沉,楚妤问了车夫说是要去前面的市集,可楚妤身着囚服实在是没脸见人,是以才……” “解释这些做什么,不想生误会就快些将衣裳穿好。”6九卿边打断着,边将头转向了另一侧,不去看她。 楚妤焦愁的垂眸看了看卡在腰间的丝裙,这样蜷缩着身子断是没法扯好的。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底生出一阵儿委屈。先前动作急,手腕儿处已被勒出了两道骇人的血印子,现下稍稍一动便被那铁锈沙得生疼! 这时,前头的人转头隔着帷裳小声禀道:“世子爷,到地儿了。”说完,楚妤便见那帷裳被轻轻撩起了个角,他们这是要伺候6九卿下马车。 楚妤心下刚一紧,便听到身后6九卿的声音:“等下。” 话音儿落,那掀起了一小侧的帷裳便被重新放了回去,楚妤这才稍稍安心些。 她抬起眼帘望着6九卿,眸子里带着几分乞怜的意味。她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如此三次,才终是喃喃的发出丝蚊蝇之声。 “世子,您能帮我抻一下裙子么……” 6九卿微微一怔,继而沉沉得道:“那你站过些来。” 楚妤蹲着挪了一小步,才发现根本无法站起身。若是站起,那卡在腰间的裙子便有可能更往下滑去,而她锁住的手腕儿所能弯曲的弧度有限,便是提着裙子也仅能提在臀部。 她哆哆嗦嗦的又道:“世子,您可不可以先阖上眼?”有了先前惹烦他的经历,她这次的请求说的极尽柔婉。 “嗯。”6九卿只轻哼着应了声。 楚妤见他阖上了眼,便小心的起身,双手尽量向上拽着裙子。可她的着力点也只能是前身,前面拽的高,后身却是松垮垮垂下的。 她转过身背对着6九卿,然后往他垂手的位置凑了凑,若是离得远了他伸手反而更可能‘误伤’。 “好了……” 楚妤站立好位置提醒了句。很快便感觉到腰臀间有双手在靠近,那双手捂了一路的暖炉,此时正散发出腾腾热气,只是稍稍靠近都令她感到后身一阵暄暖。 她白腻的脊背似一块儿雕琢绝纱的美玉,玲珑剔透,婀娜妩媚。不盈一握的纤腰上两朵粉嫩桃花更是平添了几分情趣,活色生香,妖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摸,仿若真的有花堪折。 6九卿的动作很准,没有碰到一处不该碰的,很快便将裙子给她提了上去,并依她所求缠了阔带,将系绳塞到她的手里。她勉强可以将手举到胸前,然后歪歪斜斜的系上了那带子。 在楚妤转过身的一瞬,6九卿重新阖上了双眼。 *** 霜桃带着满身的伤痛回到了牢房,可她看到的是人去牢空。 “这里关着的那些姑娘呢?”她急急问向一旁的狱卒,这人正是先前被侯爷教训过的那个。 狱卒一时也搞不清她与平阳侯之间有什么瓜葛,是以对她比先前实诚了许多:“你们醉花阁那个叫楚妤的鸨儿业已被世子保走了,留着你们这些小兵小卒的也没什么用,上边儿便下令把你们都放了。” “姑娘,你也直接走吧!” 霜桃怔住了。她方才所受的那一切,不是想着换富贵或是自由么?如今富贵没戏,本以为至少换来了自由,却不料原来所有人都已被释放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从侧门迈出京兆府,远远看到京兆府大门前,平阳侯的轿子正缓缓落下轿帘。轿里的人神情淡 分卷阅读19 漠,对她视而不见,仿佛先前的那些不过一枕黄粱,如今已是春梦了无痕。 轿子渐渐消失在她所望不及的尽头,这时身后传来思云的声音。 “霜桃?” 她回头,思云等人确定是她,便立马涌过来。一声声问着: “你没事吧?” “那人没有对你怎样吧?” …… 霜桃嘴角淡出微笑,摇摇头。她本就是妓子,什么才叫‘有事’?什么才叫‘有怎样’? 看着思云她们安心的往花街方向走去,她的步子一点点落下,远远看着那条街,她不想再回去了。纵然过去真的拿那里当过‘家’。 半年前,楚妤救下了她们这批从漠北转运往南疆的营妓,她当时就疑惑这女人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原来竟是平阳侯夫人。想来,那时该是得宠的。 她们这些姐妹受了那么多年的□□,喝了这么多年的凉药,早已回不去家也嫁不得好人了。楚妤费劲心机的营救她们,助养她们,突然有一天说自己被夫君休了。姐妹们私下一合计,干脆开间青楼吧! 既为报答恩人,也为给自己找个糊口的饭碗,起码这种日子比起过往来是自由的,有尊严的。就这样,一个不喑世事的侯门贵妇人,竟就跟着她们淌进了风尘这趟浑水里。 可是如今,霜桃后悔了,她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或许卑微如她,也可以去争取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她高举起胳膊,琵琶袖滑至肘间,露出白白的一截手臂,她冲着前方挥了挥手。 “楚妤,我未曾称过你妈妈,今日便叫一回。若有可能,日后我定会报答你……” *** 轿子自平阳侯府大门进入,径直抬到了东院儿。 商嘉年自轿中迈出,看着眼前这个小院儿。这是官凝青所居的院子,前门与他的主院儿相通,后门与花园儿相通,在府里往来极为便利。 “来人!”他低吼一声。 立马便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闻声迎过来,然后恭敬的行了个礼:“侯爷有何吩咐?” “将官夫人所居院落的前院儿、后院儿,全以青石封死!” 下人们一脸错讹!官夫人正得宠,如今又怀有身孕,侯爷怎的会突然这般?他们一个个僵在那儿不敢应,似是辨不清侯爷此时说的是一时气话,还是来真的。 商嘉年脸色死灰,一双眼睛深眯着,带着几分狞恶。他这次声音狠厉了许多,脸上也是难压愠怒之色! “你们当这侯府里谁是主子!一个个的都不想要命了吗!” “连夜封死!只留一个可放食盒的洞,让灶房送一日三餐,直到临盆。”说完他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 商元逸这边儿听到下人的回报,猜侯爷定是在外头听了什么传言,便想去劝劝。 商家虽人丁兴旺,但侯爷这一脉却是三代单传。要不当初也不会将他半过继到平阳侯府来给商嘉年作个伴儿。自老侯爷走了后,整个府里商嘉年最近的大概也只有他这个远房表哥了。 当初楚妤生‘外心’时,也亏得他坐怀不乱主动捅出,不然怕是要落个同那女人一起被赶出平阳侯府的下场。 商元逸见侯爷书房的门儿敞着,便也没叩就直接进来了。隔着屏风他正巧听到商嘉年在吩咐下人去做个什么麝香的香囊。 他心里忽地‘咯噔’一声!据他所知麝香可是滑胎之物!如今府里有孕的只有官凝青,结合侯爷一回来就封了她的院子,这东西定是给她使的无误了! 商嘉年该不是已经知道了…… 第16章 天空澄碧,一丝浮絮都不曾见,似是皆已被午后的骄阳晒化。 远山送来的暖风里夹杂着芒草香,楚妤嫁来京城后,还是头一回离开主城,以前连离开平阳侯府的机会都少。 元承走在前面,她则亦步亦趋的紧跟着,戴着镣铐的手上抱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遮挡。饶是身上的衣服已经穿戴好,却还是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想来是这身丝罗锦衣在小县城里太过卓殊。 巷子并不宽敞,若是再停一驾马车进来基本路便很难疏浚了。是以他们在巷口驻了车,世子在马车里等侯,由元承领着楚妤去开锁。 他们下车后没走几步便到了李铁匠的铺子,元承接过楚妤手上的披风,她露出些许窘色,将胳膊递到李铁匠跟前。 这种锁是要费点儿时间的,铺子小,也没多余可歇脚的凳子,楚妤便悄声对着元承言道:“有劳大哥领我过来,不如你先回车里休息下吧,我完事儿就回去找你们。” 元承稍作犹豫便点头应了,然后往回走去。今日世子出来就只带了他一个贴身护卫,一离开世子身边他也是心里有些不踏实,毕竟他的使命是以守护世子为先。 元承回到马车跟前,撩开幽帘,将路上匆匆叠好的披风往里递了递,“世子,您的披风。” 6九卿正趁这会儿清静抱着那册书读,见是元承也没说什么只随便一应,但在元承将那披风放到厢椅上时,他不经意的瞥见一抹殷红!在那莹白细腻的月光绸上甚至醒目。 元承怕打扰到世子读书的雅兴,正欲放下帘子回前面的驭位去,可刚一直回身子就被叫住了。 “等等。” “世子有何吩咐?” 6九卿稍稍向前倾了下身子,元承连忙凑耳过去。 “去问下这附近可有……” …… 楚妤这边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是将那镣铐打开了。这一刻简直不逊于清早被带出牢房时看到第一缕阳光时的心情! 元承早便付好了银子,她又再三给李铁匠道了谢,才急急往回走去。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粲然笑意,一路近乎是小跑着,因为她觉得6九卿该是要等的不耐了。 黑楠木马车就停在原地,线条雅致。金色的阳光吻在八面銮铃上绽出冷冽耀眼的光芒。不知怎的,楚妤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心底里竟冒出股踏实的感觉。她方意识到先前回来的路上之所以跑得急,竟是怕他会丢下她…… “世子?”楚妤微蹙着眉心驻在幽帘外请示,她没敢直接掀开进去,总觉得那样太过唐突。 直到里面传出沉沉的一声“嗯”,她才一脸释然的踩上马夫架好的步梯,撩开帘子小心坐了进去。 6九卿又在看书,这一路似乎除了看书他也没旁的感兴趣的事了。楚妤见他连眼皮都未抬,便也没敢没话找话扰他清静,只是心底里难免生出丝丝失落,眼神也有些不自在的无处安放。 她四下胡乱的看了看,倏忽看到6九卿身边儿放着那件她拿来遮挡镣铐的披风。泛着珍珠光泽的月光绸上,赫然布着一道鲜红的血痕! 楚妤顿时心惊胆颤,她想起6九卿上回袍子被洒 分卷阅读20 了茶水时的反应!这件指不定又是哪国上供来的名贵丝绸,尚衣局里哪位五品六品的女官手艺…… “世子……”她颤巍巍的望着6九卿,还没想好怎么赔罪就先开了口。 6九卿微微抬了下眼睑,斜睨着她,连个‘嗯’字都悭吝的省下了。 楚妤紧张的抿了下嘴唇,轻咽了口,不知怎的这会儿她觉得嘴里格外干涩。她伸出手,指向了那件披风,微微发抖,一时什么也没说出来。 6九卿的眼神顺着她的手臂游下去,没去看什么披风,却是驻在了那只纤纤素手上。白嫩的指尖儿上缀着抹朱红蔻丹,五指轻颤,如晚秋的风拂过一枝红梅,只需轻轻一嗅便可品闻那缕馥郁清香…… “你弄的?”他声色依旧平缓低沉,不焦不躁。 楚妤盯着他那张难辨所以的俊美容颜,这是无所谓的态度吗?不……他生气时似乎也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顿了顿,点点头。之后便义无反顾的解释起来。 “世子爷,您先别动气!血渍虽是不好祛除,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楚妤回去就给您……” “把手给我。”6九卿打断道。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嗯?楚妤怔了怔,说着赔披风的事儿,他干麻又要让把水给他?但她还是乖乖的四下找了找,果然在自己身侧的篓子里寻到一个扁扁的银壶,想必里面盛的该是水。 她探着身子将银壶递到6九卿手边,见他没接,小心的提点了句:“世子。” 6九卿定定的看着她,然后手里接过那只银壶取下塞子,将壶口往她的手腕儿上倾倒而去。 “啊!”楚妤尖叫一声就要往回抽那只手,打死她也没想到那壶里装着的竟是酒! 可刚缩至半路的手又被6九卿一把给扯了回去!紧跟着低吼出的一声:“别动!”甚是无情。 他的力道自是远在她之上的,一时间伤口原本的痛,酒水刺激的痛,还有他扯动时的痛,齐齐并发!她的额间立时渗出了一层细汗,紧闭着眼,面目已是狰狞得不由她去控制…… 接下来她感到了一丝丝清凉,与先前那酒水洒下时的感受截然不同。酒水虽是冷的,可洒在肉上却是带着烧灼的侵蚀。 楚妤缓缓睁开眼,看到伤口处业已覆上了层白白细细的粉末。血迹也似是被那粉末吸干,完全止住不再流了,伤口也没有之前那般丑陋。 “那一只。”6九卿说话时还是没有展露半分的颜色,甚至让人有些拿不准他究竟是不是在做善事。 楚妤顺从的将另一只手送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一阵儿酒水的沙痛!但这次因着有了心理防备,似是没有方才那样难以忍受。 尤其是6九卿那修长的大手牢牢的握着她的手,疼不疼的似乎都已没什么退路可言了。他的手看上去纯净无瑕泛着冷意,可她手背贴在这只寒玉似的手掌里,却是感觉到融融暖意。 很快,她的两只手腕儿都敷好了药并裹上了干净的细布。 而此时,马车也驻了下来。 元承转过头,隔着帷裳往车里禀报道:“世子,已将楚姑娘送到醉花阁了。” 楚妤心中微涩,回来的路怎的比去时快这么多。她起了起身欲下车,刚掀开幽帘又转头望着6九卿道:“谢谢世子爷今日将楚妤救出来。” “你业已说过一次了。”6九卿脸冷依旧,声沉依旧。 她心下委屈,“就是想再说一次……”俗话不都说礼多人不怪么。 “你若这么想再谢一次,那可以再进去一次。” 楚妤:…… 她默默的下了马车,放开帘子,之后听到马夫一声“驾”,那马车便绝尘而去。她久久的立在原地,直到目睹着那马车消失在花街的巷口。 “小姐!” 楚妤闻声转身,是思云在二楼唤她。她微昂着头冲思云笑了笑点头,示意这便进去。在迈过醉花阁门槛的那一瞬,她又不自觉的转头眺望了眼巷子口。 那辆马车可会有朝一日再在此处停留…… *** 思云她们早已回来沐浴梳洗完毕了,可明明是楚妤先被放出京兆府的,竟是最后一个回来。 她一进门,思云便急慌慌的从二楼迎了下来,手里还举着一枝檀木棍儿。 “思云,你这是做什么?” “哎哟小姐,你快把手伸出来给我。”边说着,思云就抓过来楚妤的右手强行掰开手心,拿那枝檀木棍儿在她手心里轻轻敲打着,边敲打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打消灾去难!小人无赖通通滚蛋~” “二打一生平安!没有共苦只有同甘~” “三打不走回头路!余生都有贵人护~” …… 楚妤看思云好容易折腾完了,赶忙抽回手,一脸狐疑:“思云,你这是在牢里受了什么大刑,把脑子砸坏了么?” “呸呸呸!”思云煞有介事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姐,刚刚出来可不兴乱说话的!” 既而她又谨慎的瞄了一眼门口,虽是今日不纳客,但门儿一时还未及关。看了看见没什么偷听的人,她才掩着帕子附耳道:“小姐啊,牢房那地儿不干净的!里面有多少凶神恶煞,多少冤死鬼哟!老祖宗留下的这些风俗还是要讲一讲的。” 楚妤看着她神秘兮兮的样儿便觉得可笑,偏偏就逆着她的意,口不择言的笑道:“就算再进去一次……那也不错嘛!”那不是又可以说一次谢谢了。 思云瞪着眼张着嘴愣在那儿,许久才讷讷了句:“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真被用刑把脑子砸傻了么。 楚妤不理会她,顾自往楼上走去,边走边吩咐道:“关门!今日咱们全都好好的休息一日!” 思云见她拐过梯口去,才蓦地想起忘记提霜桃的事儿了…… 第17章 一道金光映照在楚妤的脸上,她微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日头一但跃过醉花阁前的那颗高大银杏树,阳光便会这样突如其来的闯入闺房。 又是一夜无梦。醉花阁歇业休顿的这几日,是她过的最舒爽惬意的几日。秋天,因着收获而显得气韵饱满,也因着秋风吹散了蝉声而显得静谧宜眠。 “思云。”楚妤撑起些身子靠在床头上喊了声,刚刚醒来还是一脸的倦怠。 门开了,牟思云端着铜洗进来,里面盛着半满的温水。她边往胡桃木的架子上放去,边笑的盎然:“小姐,您今日可要好好的梳妆打扮一番呐!” 是啊,今晚是醉花阁重新开门纳客的日子。 上回被查抄时有不少客人目睹了那一幕,之后更是一传十,十传百,搞得整个京城里无人不知!她这个前平阳侯夫人,继开青楼、接客侯府前仇家后,竟又沦为了阶下囚!这些日子里关乎她的流言那是一浪猛 分卷阅读21 过一浪。 如今复开,又有多少人敢来捧场还是未知。 楚妤蓦然有些丧气,她将寝衣的宽大袖口挽起两圈儿,就着思玉递过来的棉帕开始擦拭着脸庞。怠惰道:“我就不必了,你还是去督促好大家,今晚有个漂亮的开场。” 边说着,她又有些不宽心起来,“霜桃走的不明不白,大家心里难免有些夷犹,你多去安抚着些。” 思云连连点头,最后宽慰道:“小姐放心,放眼整个花街还没有哪家楼里的姑娘赶得上咱们醉花阁!更何况小姐就是咱们醉花阁的活招牌,走了谁也不怕。” 楚妤擦脸的间隙剜了思云一眼,哄人都不会哄。她虽开了青楼把名声算是豁出去了,可真把她摆到台面儿上当招牌使,那她也是不乐意的。说到底醉花阁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桩营生,奇货可居的营生。 日入时分,醉花阁里已洒扫庭除得当,窗明几净,煜煜生辉。楚妤特意命人将一至三楼所有的灯火悉数点亮,连鲜有人去的后院儿廊灯也点上了,当真可谓是无幽不烛。 思云敞开大门,原本房檐上的两排大红灯笼今日添成了四排,将整个醉花阁的门面都映在了那团喜庆的火红里! …… 半个时辰过去了,楚妤坐在二楼厢房前的回马廊上,俯看着空荡荡的一楼大堂。果然,最糟糕的状况来了。 “小姐,”思云边上楼,边恹恹的嘟囔道:“咱们醉花阁自开门以来,还是头一回有这等衰微局面。” 楚妤亦是一筹莫展,心烦意乱的将手里团扇摇了两下。 大堂里的几个角落都布着错金三足大熏炉,一室暖香,跟楼外的寒凉天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可若看这萧索景象,却是要比楼外还要冷上几分。 “让姑娘们两两为伴,轮番到门外去揽客。”她终是使出了下下之策。 …… 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比先前略好了些,但也没什么大的起色。大堂里零星的坐着几位散客,却是还没有勾栏里表演的舞姬多。 且这些散客多是要一盘儿小点,一壶清酒,有的甚至连个姑娘都不点,就只看看助兴的歌舞。 楚妤有些坐不住了。这个行当可没有什么平波缓进,一炮不红便只会一日不复一日。她正愁眉不展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往下望去,这倒是位豪客…… “班苑之?”楚妤有些疑惑,看向思云:“这人和商嘉年有几分交情,以前还可以装作未听到流言恰巧撞来的,可如今都明开了,他怎的还能来此处?”这不是和平阳侯府有点儿对着干的意思么。 思云倒不以为然,笑道:“小姐啊,就侯爷身边哪有几个真朋友?明里称兄道弟暗里相互使绊子的事儿,以前也没少干过。” “既然上门儿了,咱们就好生招呼着!他敢来捧场咱们还不敢接咋的?” 经她一说,楚妤也释然了许多,嘴角渐渐浮出笑意,吩咐道:“快下去好生招呼着吧!” 牟思云乐颠颠儿的迎了下去,人还没迈到一楼声音便先到了:“哟~瞧瞧这是谁来了?这不是风流倜傥天下无双的班苑之班公子么!” 班苑之闻声往梯口看去,一见是思云,脸上显露出些许失望。继而他的眼神又沿着楼梯往二楼瞄去,看到坐在美人靠里的楚妤时,一双细眼顿时眯成一条缝儿了。 “楚姑娘,拢共就这么几桌客人,您还不亲自下来招呼招呼?” 楚妤礼貌的笑笑,心里却是不太偃意。以前客满时多少有些迫着他的意思,让他不敢乱来,今日没什么客了反倒被他欺着了。 但随着他这一声喊,其它几桌的散客也不免好奇的往上看来,楚妤知道再不下去有些失礼了。 “好。”她笑着起身,下楼。 她拿扇子往稍里些的雅座指了指,“班公子几位坐那儿可好?” “好说好说!有楚姑娘陪着,坐哪儿都是亲如归家。”班苑之说这话时眼睛就没离开过楚妤的身子,从脸蛋儿扫到胸前,久久凝着,刁声浪气的,猥琐之心溢于言表。 楚妤状似无意的拿团扇往胸前遮了遮,友善的笑着推诿道:“班公子能拿醉花阁当家,那楚妤自然是要把最好的姑娘都给您叫出来。” 说着,她吩咐一旁的思云道:“快去把莲儿叫来。” 思云下去后,班苑之带着两个护卫模样的‘朋友’坐到雅座处。他正想趁着姑娘们来前跟楚妤套几句近乎,可楚妤却借口要下去亲手备两样小菜招待,躲开了。 约莫过了有两盏茶的功夫,思云来东厨找楚妤,说是班苑之那桌又有点儿要闹腾的意思。楚妤心知再不出去有些说不过去了,便随手端了两碟小点送往大堂。 她特意寻了离班苑之最远的对过空位处,将两碟精致的糕点轻手放在桌上,笑道:“班公子,您快和朋友品尝一下楚妤的手艺!” ……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楚妤心想着白送他两道点心他总该举止客气点儿吧,可不想这个班苑之完全就是个浑不吝! 他嘴里的糕点还没咽下,就起身往楚妤站的这处走来。楚妤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有心闪躲却又不便做的太明,边不易察觉的往后小步退着,边笑道:“班公子,这点心做的还有多,既然您喜欢,楚妤再下去给您拿一盘儿来……” “哎~”班苑之不由分说的伸手就要去扯楚妤的手! 好在楚妤今日穿的这身银霓曳地茜裙袖子偏长,刚好藏得住一双素手,才使得班苑之扑了个空只拽住一片纱。饶是这样,他也没舍得撒手。 “楚姑娘不必忙了,坐下来陪我吃杯酒,比吃多少盘儿点心都甜!”他边说着边扯着楚妤的袖口往座子里塞去! 楚妤拼力挣脱了两下,见实在扯他不过,便干脆撕破了颜面:“班公子你放手!醉花阁里这么多姑娘公子又何必非要为难楚妤!” 她本以为大不了就是不做班苑之这单生意了,却不料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班苑之所带的那两个‘朋友’自然不是来陪吃陪喝的,两人一见楚妤下了脸色,便站起身来以一双怒目瞪着她!大有再不识相就要给她好看的架势。 楚妤看着一左一右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也是有些不敢妄动。真捅破最后这层纸,怕是满楼的姑娘加起来也敌不过这两人。显然,班苑之今日是有备而来,且没安好心的。 她镇定了下,看着身边儿的班苑之,不卑不亢道:“班公子与楚妤也算是老相识了,不妨直言,你今晚到底要做什么?”她猜测这许是商嘉年安排来找麻烦的。 班苑之见楚妤竟想打开天窗说亮话,心下觉得好笑,脸上也是绽开了花。他又有何所惧,反正她都沦落至此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贵妇 分卷阅读22 人。 他一脸奸笑着揶揄道:“楚姑娘,看这气色和劲儿头都不错啊,出牢这几日休养够了?” 楚妤脸色骤冷,她料到接下来不会有好话了。 班苑之嗤笑一声继续道:“我说楚妤啊,你也别倔强了!侯爷都能抄店抓人了,今后你这醉花阁还有什么人敢来啊?”说着,他轻蔑的伸手指了圈儿零星的几桌散客,口中啧啧:“你还指望着这些平头百姓给你撑场面儿?” “他们就算是能把你这里全坐满了,顶多也就是给个酒菜钱!开青楼的指望这仨瓜俩枣的,我看你不如趁早改行开菜馆儿。” 班苑之这厢正调侃的得意,他接下来便打算说若想这里风光再现,那只有投靠他,他自有办法让侯爷卖面子放醉花阁一条生路。 可偏偏他还未将最终目的说出口,门外又来客人了。 那人刚一进门便道:“怎么,我花天价银子把这里包下来了,楚姑娘还放闲人进来?” 第18章 闻此声音,楚妤与班苑之,还有几位零散的宾客悉数往屏门处看去。 着一身茜素深红丝绒蟒袍的6九卿正负手立在门内,他身后隔着门扇的地方似有无数人影涌动,只是外面的人被掩在火红的灯笼下,晃得有些看不分明。 映进来的火红光芒将他脸上染了层喜庆的红霞,交领袖口间繁复的织金滚边更是给那一身的灿艳平添了几分贵气。古语说灯下观美人如雾里赏花,灯下观美男又何尝不是水中望月? 散客多是没什么机会见达官贵人的,是以今日见了也没人认得出这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只是一个个望着他的眼神有些痴瞪瞪的。 楚妤也有些想不通,她见过6九卿两次,不是白袍便是青衫,她便以为此人是喜好素色衣裳的,可偏偏今日又穿的这般瑰丽。 “世子……”她低声自语道。明明眼里是殷切企盼,心里也想热情招呼,怎奈说出口的声音却微如蚊蝇,成了只有自己听得见的。 “过来。” 6九卿定定的望着楚妤,声音低沉淳厚,不容质疑。 楚妤不由自主的往他那走去,可是刚刚走出一小步就觉得右半边身子被扯了一下!她一时忘记了被班苑之拽着的那片袖角。她忿忿的转头看向班苑之,而班苑之此时正看着屏门处,他身子轻颤了下,立马松开手。 楚妤有些意外他的自觉,回过头再看6九卿时,他眼里有着她所不熟悉的狠厉。她本以为冷漠已是6九卿最迫人的模样,却不想还有更甚的。 她走到6九卿身前,看到他背后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且各个面带殷殷忻悦之色…… 元承拿着一包鼓鼓的钱袋往零星的散客桌走去,安抚道:“今日我们公子生辰宴包了整个醉花阁,还请各位换家去吃酒。”说着便爽快的将金元宝往桌上一撂! 那客人还以为是自己闪了眼看错了!便是一锭白银也足以说服他让座,黄金就有些太过夸张了。他将元宝捧在手心里仔细的端了端,“这……这真的是黄金呐!” “我这就走……我这就走!”那人边激动的说着就起身往门口大步走去!走到6九卿身边时还连连弓身谢恩。虽不认得这是世子,却也知道能这样大手笔的必是京城显贵。 如此,其它几位散客也很快被安抚着离开了,只剩下班苑之这桌。班苑之方才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今日是6九卿的生辰,并且他还将醉花阁包了下来做寿宴。 同为世家子,虽说各有各的小阵营,但见面还是免不了三分客套。班苑之换了副热切笑脸儿上前迎了几步,拱起双手道贺:“哎呀呀,想不到今日竟是世子的生辰!祝世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啊!” “可惜我也未备什么贺礼……这样好了,过会儿我派家丁备份薄礼直接送到国公府上!” …… 班苑之一人说的热闹,6九卿却是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只等清静了才对眼前的楚妤言道:“上去换件衣裳。” 楚妤也是听班苑之道完贺,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今日是6九卿的生辰,可是生辰不去酒楼却来青楼,这也有点儿…… 而且他为何刚来就让她去换衣裳?难道是嫌她这身银霓曳地茜裙不够喜庆?可这业已算够红的了,还是她为了今日复业特意挑选的。 罢了,谁让他今日是小寿星呢,权当哄他开心好了! “那世子喜欢什么色?” “随便。” 既然这么随便为什么还要她去换?楚妤心中不解,但看着外面的客人已66续续的进来,大堂里顿时热闹起来,她也不想在这么个节点磨嘴皮子,换便换吧。 看着楚妤上楼后,班苑之也觉继续在此呆下去会无趣,既然6九卿连个起码的薄面都不给,他还在此罗嗦什么。让座自是不甘心,但今晚来的皆是与国公府交好的世家公子,不让必然是找难堪。 想到这些,班苑之冲着6九卿敷衍的笑笑,“那世子在此好生享乐吧,我先告辞了。”说完便抬脚欲往外去。 就在两人擦肩之际,6九卿倏地轻甩了下手中折扇,那扇坠子挂着班苑之腰间的玉带就去了。扇坠子自然是勾不过玉带的,就着班苑之往前迈的力道猛得一扯便摔在地上!上面的绿玉宝石登时碎裂。 班苑之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看着白玉地面上的碎玉,然后抬起头看着6九卿,满脸堆笑:“碎碎平安,呵呵,碎碎平安。改日我定赔世子一面更好的折扇!” 6九卿没有说话,而是瞥了眼业已入席的唐修远。唐修远知道该他出场了。 说起来,京城的纨绔圈子大约分两波。一波是父辈依附老侯爷的,那么这些公子哥儿自然是去拍平阳侯的马屁。还有一波是父辈依附凉国公的,那么这些公子哥儿自然是爱跟着6九卿。若说班苑之是侯爷跟班里的魁首,那唐修远便是世子派的翘楚。 唐修远起身走了过来,圆瞪着一双大眼错讹的盯着地上的扇坠子,指着它的手还不停的抖,“这……这……这不是陛下昨日才赐给世子的寿扇?” 6九卿脸上波澜不惊,睥睨着地上之物,淡淡应道:“正是。” 班苑之这一听简直头都要炸了!目瞪口呆的杵在那儿!御赐寿扇?这可是大不敬。 “世子……这……这我不是有意的……” 唐修远怒叹一声,截过话来:“哎!有意无意的吧,坏了就是坏了,反正是大逆不道了。” 班苑之乍然惊出一身冷汗!急的抱住6九卿的胳膊,此时他也全然顾不得什么颜面了,慌不择言的乞怜道:“世子爷这怎么办?我赔多少银子都成!您看怎么才能……” “金子也成!多少金子都成!” 6九卿先是一脸厌弃的将他手从袖子上捊开,之后平 分卷阅读23 心定气的诘问道:“亵渎御赐之物岂是金银赔得?” “那……那怎么办?世子爷您给我条活路,只要我能办到什么都成!” 唐修远故作友善的揽过班苑之的肩膀,笑道:“班公子不必如此焦躁,既然是御赐之物,那待凉国公明日禀明圣上后,但凭圣上裁夺吧。” 班苑之又看看6九卿,见他笑微微的赞同。 这句看似劝慰的话,却是让班苑之心里彻底绝望!这表明6九卿他们不打算私了,而是笃定上奏了。按说御赐之物圣上是断无可能事后再询问的,一般只要当事人不报,又有谁能知道坏过?毕竟不是不可修补。 呵呵,好一句‘但凭圣上裁夺’,说的大义凛然,可他班家不过是个外戚,连圣上的面儿都难见着,哪里有解释的机会?还不是任凭国公在圣上面前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班苑之明白这种事可大可小,皆看6九卿一句话。跟班家的荣华富贵比起来,面子算不得什么!他‘噗哧’一声跪到地上,抱着6九卿的腿哭道:“世子爷!世子爷!求您给我指条活路……” 席间虽喧闹,却也有几桌临近的宾客看到这幕,不免一阵嗤笑。他这一跪丢的不只是班家的脸,连平阳侯的脸都丢尽了! 6九卿见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抱着自己,顿觉恶心,抬腿往一侧走了几步,在靠近屏门处的一个雅座上坐了下来。这雅座并非待客之用,而是闭门后楚妤会坐于此盘点。 一旁的朱漆小案雕工精巧,流线典雅,上面放着一册《史记》。6九卿随手拾起翻了两页,遽然嘴上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班公子可听过‘将相和’的故事?” 班苑之懵懂的摇摇头,他这辈子读过的书不少,但多是些《玉·蒲·团》《痴婆子传》之流,哪有读过什么史记。但他还是从这话里听出一丝生机!便忙跪着往前爬了几步,“还请世子爷指点迷津!” 6九卿唇角的弧度越发诡谲,撑开那把有些残损的御赐折扇,略显心疼的摸了摸扇骨和扇面儿,娓娓言道:“赵国的廉颇将军曾因一时鲁莽,开罪了上卿蔺相如。事后为了将相和解,最终解下战袍,背上荆条,亲自到蔺府门外请罪而得到原谅。” 说到这儿,他垂眸看向脚边的班苑之。长而浓密的睫羽在他下眼睑遮出一小片浓重阴影,脸色蓦然阴悍。 “将相尚如此,今日班公子亵渎了圣物,本世子倒是可以网开一面,只是在座的这么多人看着,万一有个多嘴的捅上去,我国公府届时也要给圣上有个交待才行……” “负荆请罪?”班苑之虽未读史记,却是听人讲过这个桥段,他当年还百般蔑视那位将军。 他昂头看着周身的几个人,6九卿、唐修远、元承……他们一个个面带怂恿的诡笑,让他不寒而栗! …… 沉默许久后,最终他点点头,起身,一件件褪掉衣裳,外袍,中衣……最终光着膀子,仅着一件亵裤。 元承很快便从东厨要来了柴火代替荆条,帮班苑之绑在身上,然后用力拍了他肩膀两下,鼓励道:“班公子,走好啊!” 6九卿状似随意的扇了两下扇子,班苑之顿时打了个寒颤!他孤零零的往屏门外走去…… …… 楚妤换好衣裳下楼,看到厅堂里高朋满座,无一虚席。桌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她径直走到就坐于主位的6九卿身边,似是等待校阅般的望着他。心中忐忑,这身衣裳他可看得上眼? 6九卿脸上带着几分暖意,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口,“来,坐我身边。” 楚妤心下稍稍宽慰,看样子是过了?她落坐后,低头看了看此时穿的这身赭红色盘金千水裙,“这件真比上件好看么?” 原本只是小声嘟囔,却不料身边人是听进去了。他斜睨着她,嘴角淡出抹笑,“都还好。” 她先是一怔,继而大着胆子询道:“那为何世子不喜欢上一件?” …… “因为脏了。” 第19章 楚妤自是不知6九卿所谓的‘脏了’有何深意,只心想着大概是方才衣衫不洁,人前失礼了吧。 她落坐后先是与众人寒暄了几句,毕竟她是这醉花阁的老板娘,在此办寿宴倒也有几分东道主的意思。而能与世子一并坐于主桌的,又皆是些有身份的世家公子,该尽的礼数还是不能省的。 醉花阁的姑娘们也一个个都是会来事儿的,插科打诨的很快便把楚妤撇了出来。 之后楚妤见大家酒饮的热闹,似乎是没谁留意她了,才怯生生的将一直缩在长袖里的手缓缓探出,手里则握着一只嵌湛蓝宝石的紫檀小匣子。她将匣子往6九卿身边递了递,但这点儿小动作始终是埋于桌下,未敢浮上案面上的。 随后她便跟做贼似的斜觑着6九卿,小心谨慎的轻声言道:“上回承蒙世子搭救,楚妤还未及致谢,今日恰逢世子生辰,便以此小玩意儿做寿礼吧,还请世子莫要嫌弃。” 说这话时她是心虚的。一方面6九卿是个多么挑剔的人她很清楚,这玩意儿他能否瞧上眼还是未知。而另一方面同桌的人多,她并不想被旁人将这话听了去,以免原本单纯的致谢再传出些什么不靠谱的流言。 6九卿明知楚妤在桌下塞东西给他,却迟迟不肯伸手去接。直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由感恩转为忐忑,再转为带着些许羞愤的退缩之意……他才伸手接住了盒子。 伸手时,6九卿状似无意的将楚妤的广袖撩了一下。一双泛着精光的速在她滑嫩的手腕儿处扫了眼。 显然上回买来的药很好用,现下伤口已然愈合且未留下什么疤痕。只是刚刚褪了痂还有道淡红的印子,若有似无的嵌在那纤细白腻的皓腕上,粉粉嫩嫩的,竟有些娇羞的美妙。 楚妤见6九卿将寿礼接了过去,便觉稍稍心安。不论他是否瞧得上眼儿,至少她的礼数是尽到了。 6九卿倒算是配合,低调的垂眸看着桌下的精致木匣,食指轻轻划过其上镶嵌的湛蓝宝石。他那莹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白玉般的凛凛寒光,险些掩盖了宝石的光辉。既而他以指尖在锁扣上轻巧的一挑,匣盖便弹开了。 里面是一条拇指粗细的精巧鞶带,其上满嵌着一排小而齐截的方型红翡。 其实6九卿生辰来的如此突然,楚妤哪里有时间去备什么寿礼。这条鞶带还是醉花阁开业之前,她女扮男装去其它青楼‘研习借鉴’时所备的。价值不菲,留在妆匣里也是浪费,此时恰好派上用场。何况眼下除了它,她也实在拿不出其它能送男子做礼的物件儿了。 楚妤以余光瞥着6九卿,鉴貌辨色,直到见他嘴角似是微微上扬了下,她才 分卷阅读24 如释重负的轻吁了口气。 她这微小的动作落在了6九卿的眼里,他倏忽将匣子合上往怀里一揣,既而开口向对过的人询道:“修远,若是女子送男子鞶带,是何意啊?” 他说完这话便将一双幽邃的黑眸紧紧盯在了楚妤脸上,亲眼见着她的脸颊由白转粉再转红……直到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她哪里有何深意,唯一的用意就是感恩致谢罢了。况且是生辰,正巧这条鞶带又是极喜庆的红翡,做寿礼便是再恰当不过了! 唐修远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听6九卿这么一问便知有蹊跷,又见他目不斜视的盯着身旁的楚妤,心下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他端着一杯酒站起身来,笑着将酒杯往6九卿这方向敬了敬,“先拿这杯酒敬咱们今日的寿星,世子爷!”说罢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这才放下空杯,脚往隔壁椅梁上一蹬,将敞着的外衫往身后潇洒一撩!顿时露出腰间的一条精致镶宝鞶革。 “世子爷,不瞒您说,我腰间这条鞶革就是小妾送的。我问她为何不学旁人给夫君送香囊,玉佩之类的,您猜她说什么?” 6九卿没接话茬,却是在脸上显露了一丝兴趣。这个神情便足以让唐修远满意的继续侃下去了。 “呵呵,她说女子送心爱之人鞶带,便是为了拴住这个男人!” 应着唐修远这话落地,楚妤仿佛感受到心被人隔空戳了下。她紧紧阖上眼,肘在案上以手扶额,无力应承这局面。 唐修远见楚妤一副溃败惨相,便越发断定了先前的猜测,只是心中纳闷这是什么时候送的,他为何没看到,生生错过了一出好戏!但他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她,既然世子有意提,他不妨助攻一把。 他故作稀奇的盯着楚妤:“楚姑娘这是怎么了?头疼呐还是有心事啊?若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 楚妤心底里是有几分惧怕此人的。回想两年前大婚那夜,商嘉年开窗所见的‘闹洞房’之人便有他。而另一个叫杨卓的人今日也在此桌。说是闹洞房,实则就是听墙根儿被逮着了随便扯个谎来遮羞罢了。至今她也不知那晚他们究竟听到了些什么。 饶是如今她已流落风尘,再见面也是难免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6九卿出言打断,似乎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了,无需再深究下去。 随后他转头看着面带羞赧的楚妤,怕是此时她正盼着有条地缝可钻。原本只是想逗她下,却不料脸这么薄,这点儿程度就招架不住了。到底当初是哪里来的勇气敢开青楼? 他缓缓道:“方才饮酒快了些,你扶我去后院儿吹吹风吧。” 楚妤连忙起身扶他,她方才便想中途退席,只是不知要找何借口。如今既然给了她个台阶,她自然是要感恩的……尽管原本挑事的人也是他。 唐修远和其它同桌之人见世子称不适,也连忙起身关怀。6九卿拂了拂袖子,众人心里便多少有些数了。一个个心道这时可不能瞎献殷勤打扰了世子爷的好事儿。 6九卿似乎并没有什么醉意,走的比楚妤都稳,但她还是乖乖的搀扶着他的胳膊,往醉花阁后院儿走去…… *** 班苑之自打出了醉花阁,就一路背着那些柴火往国公府走去。路上无数人朝着他指手划脚,冷嘲热讽。他真恨不得把身上最后一件亵裤扒下来,套在头上遮住脸! 元承就在十步开外的距离跟着他,他连想耍点滑头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这样往前走着,任凭路人讥嘲…… 好在已入了夜,花街虽正热闹,但出来这条街后便只有零星而过的路人。 …… 许久后,班苑之终是到了凉国公府。 他依6九卿所说的,将那碎掉的御赐折扇敬在高位,朝着拜了三拜,然后才在元承的帮助下卸下了一背的柴火。 一直跟着班苑之的除了元承,还有班府的一顶轿子。如今他终于算是将这一套礼赔完,便匆匆上了轿子,然后换上了下人的衣裳,往回行去。 元承看着轿子渐渐融进夜色中,便也回醉花阁去了。 而班苑之的轿子却是没有回班府,而是径直去了平阳侯府! 今夜受此大辱,他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捎带着折了侯爷的颜面!不管怎样,他总得去知会侯爷一声,若是待侯爷明日从旁人嘴里听到这桩丑闻,怕是真要记恨于他了。 为免到时落个两头不是人的境地,班苑之决定第一时间去侯府找商嘉年哭诉一场,看看他是否咽得下这口气! *** 醉花阁后面有个一亩左右大小的院子,种着些桃树梅树,此时桃花早谢了,只剩些枯败的黑枝。梅花倒是依稀开了几簇,就着大红灯笼挥洒下的一片喜庆火红,皆是披了殷红之色,也看不出那花枝原本是白是红。 沿着石灯笼陈列的路引,刚好可以行至一处假山后的小亭子。亭子四面有多少能遮挡些风寒的轻纱帷幔,只是就着大红灯笼也看不清那帷幔究竟是粉是白。亭子里没什么石桌石凳,倒是有个看上去很舒服的美人靠。 6九卿许是真的有点酒劲儿上头,他斜卧在美人靠上,右臂肘着略高的那侧,阖着眼。 楚妤连忙将绸靠垫到他的手肘下,既而柔声言道:“世子,您先在此歇息一会儿,楚妤这就命人去熬些醒酒汤给您端来。”说罢她转过身想去东厨,却不料袖口被身后之人一把给扯住了! 转头看去时,6九卿业已睁开了眼,此刻正凝着她。他那双黑眸幽静的如同一座古潭,吞噬一切黑暗,深不见底。她只对视片刻,便心下彷徨,仿佛跌进了潭底,能感受到那丝丝骇人的冰凉! 他望着她的眼神永远让她辨不明喜怒,就如此刻,那眼神既像不屑的睥睨,又像是一种隐隐企盼的迷离。 他松开她的衣袖,从怀里掏出那个紫檀木的匣子,以食指一拨,再次打开了它。 在这充满着魅惑霓虹的夜色里,他低沉而又略带着酒后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既然是你诚意送的,那就亲手为我戴上。” 第2o章 寒夜的天幕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平阳侯府今晚有两处很是热闹。 一处是侯爷的书房。 此时班苑之正穿着一件轿夫的衣裳,坐在商嘉年对面儿的圈椅里哭诉今晚在醉花阁的遭遇。当然他并未提及自己对楚妤的心思,只说了6九卿他们是如何羞辱于他。 商嘉年脸色阴晴不定的,眼睛渐渐眯起带着一丝狞恶。饶是班苑之言语间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可他想也知道,班苑之能这时候去醉花阁,安的什么龌龊心思那是不言自明的!现下吃了亏又来找他哭诉指望他给出头不成? “哼,”他嗤笑一声,淡然的望着手里的 分卷阅读25 茶杯,似是这茶杯比那张涕泗滂沱的脸有看头。 顿了顿,他才抬起眼皮儿睨着班苑之:“那如今班公子又想怎样?若是想要本侯明日去给你讨个公道,那好啊。” 班苑之止了呜咽声,连忙阻道:“别别别……” 若是侯爷真打着为他讨公道的名号找到国公府去,6九卿一个不爽又把御赐寿扇的事儿奏了上去,那他今日所承受的这一切屈辱岂不是白受了? 想到这儿,他莫名的坚强了起来,反过来对着商嘉年劝道:“侯爷,您有仗义相助之心,苑之感愿。 “把灯熄了。”商嘉年的声音穿过屏风时,他看到屏风上的影子抖了抖,之后那女子便顺从的起身吹熄了蜡烛。 他背手将身后的门合上,之后绕过屏风走了进去。灯虽是熄了,月光却还能透过油纸窗投进点儿婆娑,斑驳的光影下隐约可辨方位与陈设。 商嘉年走至女子身前,手掌往她胸口用力一推,那女子便伴着一声惊吓倒在了榻上! 这女子乃是班苑之养的一个外室。身家清白,除了贫穷没旁的污点,这辈子唯一伺候过的男人便是班苑之。比起青楼妓馆那些千人骑万人嫖的货色来,身子算是极干净了。 恰好适宜商嘉年拿来试药! 他压上去,不由分说的将她衣裙扯开,手里的动作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直令身下之人发出阵阵娇弱的惊悸声! 她苦苦哀求:“求公子轻些……萸儿刚经人事不久,那方面还稚嫩……” “妤儿?”商嘉年口中莫名带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是……小女吕萸。”那女子颤巍巍的答道。 “住口!今晚你只能姓楚……”说着,他颇显惩罚意味的在她脖颈处咬了一口!月色朦胧,也能看出那女子白嫩的颈上印下红红一个齿痕。 那女子痛吟了声,就着迷离的雾霭,极尽凄婉。他却越发谊?当初她还只与他好时,这个孩子他死活不肯要!可当她为了寻条生路去撞楚妤的马车后,他见她莫名成了表弟的人,竟又百般劝她留住这个孩子。 说到底,他眼里也只有荣华富贵。她,亦或是这个孩子,都不过是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工具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相信大部分小天使都看得懂,但爱磨叽的作者还是打算磨叽几句: 1,商嘉年为何不找青楼女子试药? 他觉得不干净,与上回在牢里突发的精虫上脑不同,既然有得选,他肯定不想选那种女子。 2,为何不找官凝青? 官凝青也是多年服凉药的体质,试不出药来~ 3,为何 分卷阅读26 不将女子弄到侯府? 因为他想到过有失败的可能性,他不能让人知道他的隐疾,所以不便暴露身份。 4,为何不直接找楚妤? 怕无效,在心爱的人面前丢人。 第21章 石灯笼里的焰火从四面的风孔中溢出,穿过镂刻的菱格,将斑驳的光亮映射到地面上,比那薄纱轻拢的月色还要婆娑几分。 楚妤立于帷幔之中,半扭着身子错愕不已的望着美人靠上的6九卿。她左侧的袖口被他拽在手心里,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则是那只嵌着湛蓝宝石的紫檀木匣子。 他刚刚说什么?要她亲手为他戴上那鞶带…… 她下意识扫了眼他的腰间,随后怯生生的推诿道:“世子,您今日既然已佩了玉带,不如这条就待下次再……” “给我解下。” 她心下有些发慌了。6九卿的言语间是不容争辩的命令,丝毫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打算。 楚妤轻吁了一口气,身子有些僵住,一时间既不敢真上前去为他宽衣解带,更不敢甩开他的手离去。 如此僵持了一小会儿,6九卿的耐心似是也没多少,见她怔在那儿迟迟不肯听话照做,倏忽将手中的匣子一合!上下盖子碰撞间发出一声清脆的重响,在这宁静的月色里显得有些骇人。 这份力道,他该是心有不悦了。楚妤方才也禁不住微颤了下,既而马上妥协道:“好。” 6九卿松了手里扯着的袖子,手拄上右侧额头,复又安逸的侧卧在美人靠上。这让楚妤更慌了,他这是不打算站起来了,那如何解? 她蹑手蹑脚的靠上前去,俯着身子找那条玉带的扣儿。奈何这种玉带为了美观都是采用的暗扣儿手艺,她从外观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可若翻开看里面,又因着箍在身上每次只能翻起一小段儿。 折腾半天,楚妤已是额前渗出一层细密汗珠儿,莫说是为他带新的了,就连原本的玉带都还解不下来! 她急的眉头紧锁,满心思都放在翻找那条玉带的暗扣儿上,丝毫未留意因俯身而松垮下来的领褖。 霞影纱质地蓬松本就不易服帖,那赭红色的轻纱松脱开身子后,便露出里面大片的白腻。身子扭动间,贴里的肚兜也随之张合,沟壑时隐时现。其里的酥糯双峰如一对儿熟透了的果子般,柔软弹滑且汁水充沛,饱满的轻颤在枝头,诱人垂涎…… 6九卿睥睨着她:“你是故意的?” 她根本未听出这话的深意,只当世子是嫌弃她动作太慢,心里便觉委屈至极,谨慎应道:“楚妤不敢。” “世子爷可否指点下这玉带的暗扣儿在哪儿?” 她可怜兮兮的声音几乎是带着求饶,6九卿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弧。接着他叹了一声似是无奈于她的稚拙,两指便在腰间玉带上轻轻一捻,那暗扣儿立时解开了。 楚妤先是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他侧卧,身下便压着一段儿抽不出。玉带不比皮革,仅凭银丝将玉片串连而起,若是凭着猛劲儿硬往外拽,极有可能断掉亦或是走型。 她只得右手绕到他背后去推,左手则在身前这侧轻拉,如此两头均匀使力方算稳妥。可这般动作也使得她近乎是抱住了6九卿! 6九卿明明见她这般费力,却没有稍稍配合一下,哪怕只是抬一点儿腰身都不肯。楚妤只心道这位世子可真是养尊处优惯了,不禁同情起国公府里那些每日要伺候他的下人来。 又一翻折腾后,她将费劲力气解下的玉带小心搁置在一旁,既而拿过匣子里的红翡鞶带系到他腰间。 如此,总算是大功告成。 “世子,”她小声唤道。 因为6九卿此时阖着眼,她生怕他酒意上来睡过去。毕竟这会儿天色已晚,便是素日里开门纳客,这也也差不多到了要吹灯的时候了。 6九卿缓缓睁开眼,看似平静的眼波深处又有几分憧憬,“何事?” “世子,夜里风凉,楚妤怕您在此小憩染了风寒。” “那你是想?” “楚妤是想世子爷若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国公府歇息。” 6九卿:…… 她方才明明百般引诱,这会儿却又在玩儿什么把戏?有一瞬,他是以为她想拉他入闺房的。可她这是打算欲擒故纵么?还是拘着女子的身份害羞说不出…… 他起身,顿时醉意全无。由上而下的看着她,好一副无辜懵懂。他那俊美容颜上眉头微微皱起,轻启了下唇刚想说些什么,偏偏此时,元承回来了。 元承远远的便喊道:“世子爷!世子爷!”他这是‘送’完班苑之便急着跑回来复命的,毕竟是世子的贴身护卫,离开这么长时间难免心下彷徨。特别是回到大堂还没见着世子,这才显得有些莽撞。 6九卿顿觉扫兴的两眼一阖,心里有股无名躁火却不知该给谁发。他这是怎么了?起初不就是想做做样子给商嘉年些难堪么,如今怎的真有了期盼…… 特别是醉花阁歇业的这几日,他竟绞尽脑汁为今日来此找合理的由头,最后生生把诞辰提早了月余庆祝。 “回国公府!” …… 不知怎的,楚妤总觉得方才6九卿离开后院儿时有些带着气,连最后那句命令都分外的冰冷。 她这一晚又是人前人后的伺候,又是送礼赔笑脸儿的,连要她亲手为他戴鞶带都照做了,这又是发的哪门子脾气呢? 细想之下,是从那鞶带戴上之后他才开始不悦的。难道……是嫌上身儿效果不好看? 楚妤正胡思乱想着,这时牟思云走了过来,“小姐,世子要离开了,您要不要去送送?” “送。”谨慎了一晚,最后这点儿礼数哪能不尽到。 …… 楚妤将6九卿送至屏门外,其它宾客皆各自上了轿子,6九卿却有意放缓了脚步,最终门口只剩他与楚妤二人。 “你可有话要对本世子说?”他看着楚妤始终垂着头,似是心里有事儿说不出口的样子。 楚妤抬头望着他的脸,眉眼分明与先前在后院儿时无二,却因着人处在大红灯笼下,便是肃着一张脸也显得格外蔼然可亲。 她莫名胆子大了些,径直询道:“世子可是不喜欢楚妤今晚送的寿礼?” “喜欢。” 她更疑惑了,凝眉道:“那可是颜色不中意?” 6九卿淡出笑颜,低沉的中音温雅回道:“翠如三月柳,软若凝脂膏,如何会不中意?”说罢那笑颜越发粲然,之后便转身上了轿子。 楚妤望着轿子渐行渐远,始终蹙着眉心。 明明是朱红,他为何说翠如三月柳?既然是翡翠,又怎会软若凝脂膏? 她如此不解着回了闺房。直到换下寝衣后,怔怔的凝着方 分卷阅读27 才挂于木施上的翠水色肚兜,才蓦地明白过来什么…… 第22章 昨儿个夜里落了场小雨,今早起来后人们发现秋寒似是又重了几分。 一驾自太医署出来的黑楠木马车,正辘辘的往平阳侯府驶去。窗牖被一帘绛紫色的绉纱半遮着,里面坐的是王太医。 王太医一早便接了指派来给平阳侯复诊,其实距上回诊完才堪堪月余,原本该是再过些日子才来的,但侯府今晨有下人来请,说是侯爷身子有些突发状况。 王太医倒是乐得此差事。平日里进宫伺候那算是份内事,基本讨不得什么赏。而来侯府就不同了,每回单是赏钱儿都能顶上一整个月的俸禄!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平阳侯府的大门前。府门外早有下人候在这儿相迎,见马车一驻下,便立马上前将人迎进府去。 …… 商嘉年正身着寝衣,外披斗篷,萎靡的靠在床背上。听见下人禀报,虚弱的应了声示意他们进来。 王太医原本还带着笑脸儿,准备进来后好生寒暄几句。却不料侯爷现下竟是此般状况,便连忙急走两步凑到榻前,一脸焦灼道:“侯爷,您这是怎么了……” 商嘉年刚张了张口,就感觉到嗓子里莫名一阵涩痒袭来,既而咳了几声。他眉头紧锁显得有些痛苦,攥成拳头的手捂在嘴上随着咳声轻颤。 “侯爷莫急!莫急!”边说着,王太医赶忙打开随身带的药箱,取出一颗乌黑的小丸递到商嘉年眼前,“先含上一粒止咳丸再说。” 商嘉年含了药后症状明显减轻了些,沉了一会儿,他终是出声命道:“所有人都退下。” 下人们鱼贯而出,内室便只剩下平阳侯与王太医。 商嘉年用力咽了两下,让那药丸融化的汁液尽可能的滋润着喉咙,因为接下来他要说很多话来讲述清楚这件事。 他对王太医是信任的,自打当初受了伤回来便一直是王太医在照料他。朝中无人不知他受了伤,却只有三个人知道他伤势的真相。 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老侯爷,再一个便是王太医了。是以,他对王太医无需隐瞒。不论是牢里同霜桃之事,还是同班苑之那外室之事,他都如实讲述了。 王太医听完后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抻手比了比侯爷病怏怏的身子,皱眉道:“侯爷那晚也只是未成事而已,又怎会弄成现在这样?” 商嘉年挥了挥手,虚弱道:“这倒无妨,本侯那晚只是略感颓丧,淋了些雨罢了。不想两日了还是未见好。” “噢,既是这样,那下官先给侯爷开些祛寒的方子。”王太医稍稍放了些心,风寒倒是好说。 商嘉年摇头,“若只是祛寒又何需劳烦王太医。” “本侯想问的是为何与牢里那女子能行,而照着她说的法子将麝香用给别的女子却不行?”说这话时,他一脸的焦急与不解。 王太医深思片刻,笃定道:“侯爷,依下官所见,这乃是内服与外用的差别。” “牢里那女子常年服凉药,药性早已渗透全身,淤积在体内,她自身便成了个药罐子。而这恰恰是香囊所达不到的功效。况且凉药中该是除了麝香,还有些许促药性之物。” 商嘉年蓦地眼中泛起精光,向前探了探身子道:“那依王太医的意思,若是将那种凉药喂给任意女子喝,亦能达到同等功效?” 王太医怔了怔,侯爷这话显然是有所意图,若是此刻自己点头,便有怂恿之嫌,有可能会害了人,毕竟这种药喝多了对女人是有着极大伤害的…… 商嘉年似是看出了王太医的犹豫,他脸色倏忽崩了起来,“王太医?”他声音极阴沉,让人听了有种被箝制的彷徨感。 王太医最终老实应道:“是。那种凉药若是喂给普通女子,亦能达到同等功效。” “那要喂多久?” “回侯爷,人体的新陈交替二十八日为一周期,若是连续服药二十八日便可达到理想药效。” 商嘉年的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发狠。他冷冷问道:“那种凉药王太医可会配?” 王太医纵是会配也不敢接这活儿啊,只抖着双手推诿道:“侯爷……说笑了,下官所学的皆是治病救人的医术,那种民间摧残身子的土方子,下官不曾研究过……” 商嘉年心中冷哼,但面儿上还是留了颜面,毕竟日后他的身子还有用得着王太医的地方。他化了脸上的寒意,倏地客套起来,“王太医大老远来了,不如在府里用完午飧再回去?” 王太医听这语气就知侯爷并非真要留他,便借口太医署还有事做,留下了祛寒的方子领着赏银告辞了。 王太医走后,商嘉年又嘱人唤了商元逸来。 商元逸虽是商嘉年的表哥,但身份悬殊加之常年寄人篱下,是以在商嘉年面前完全就跟个高等奴才无异。 他一进内室的门,便佝偻着身子凑至榻前,谄笑着询道:“侯爷有何事要交待?”这些年他没少帮着商嘉年做伤天害理的事,寻常小事儿商嘉年也不会找上他。 “本侯要你去醉花阁办两件事,其一,找个叫霜桃的妓子来。” “啊?”商元逸有些没听明白,找个人这种小事随便派个家丁去办就得了,为何非要派他去。 商嘉年看着他,嘴角划过犹如刀锋般冰冷的弧线,眼底里噙着凛冽的寒光。之后,便将其二告之了他。 商元逸愣住了,他一时搞不清商嘉年这是想玩儿什么花样。但他还是立马应下来,没有多问便退了出去。 *** 楚妤刚刚擦拭好脸,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铜镜。她拿蜜粉轻轻拍了拍下眼睑,昨夜又是睡的太晚,眼底有些淤青。 自打那日6九卿带着一帮世家公子在此大摆生辰宴后,醉花阁的‘禁’似是被解了,这两日又恢复了热闹,昨夜更是有人在此跟风庆寿,直喧腾忙乱到下半夜才关上门儿。 原本她今日是不想起这般早的,倦怠成这样大可睡至午后。可偏偏国公府的人方才来递信儿,说世子过会儿要亲自来挑选舞姬,待三个月后凉国公大寿时用。 楚妤也不免心中腹诽,呵呵,三个月后的寿辰现在就着急筹备上了…… …… 一柱香后,楚妤便下到一楼,准备随时迎接世子的大驾。 青楼白日不接待客人,是以大堂里的暖炉也未点着。她望着又空荡又冷飕飕的大堂,乍然打了个寒颤! “思云,去把熏炉点上。” “是,小姐。” 思云刚退去后院儿准备暖香,大堂的门便从外面推开了。进来的是元承和另一个护卫,两人引好路各立一边,恭敬的等主子进入。 楚妤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将手捂了捂胸前… 分卷阅读28 … 片刻后,6九卿迈着潇洒的步子进了来。他今日穿的不招摇,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素淡衣裳,一身芽青色直裰,配着狐毛大氅,将他趁得仿若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子。 若是没有那两句诗。 楚妤那晚的气儿还没发出来,但他是世子又是恩人,还不能真冲他发。那么最好的法子便是敷衍着接待下,若是相安无事最好,若是他再动心思,她便让思云来周旋。 她惹不得,至少躲得。 “世子,您上座。”她温婉的笑笑。一看着那张脸,心中总有些无名业火。 6九卿迎着楚妤走来,脸上不带喜怒,一时让她有些彷徨。待他欺近至三尺时,她被那势压逼迫的后退,右手不自觉的又捂上了胸口…… 他嘴角蓦然泛起抹笑,心道看来她想明白那日的诗了。 “世子您……您坐吧,楚妤这就让思云带舞姬出来给您亲自过目……”边吞吞吐吐的说着,她边往后退,直退到一张桌子边退无可退了,她才一下从右侧绕过6九卿,欲往梯口跑去。 而这时,屏门处又开了。 楚妤往门口瞥了一眼,手里的帕子登时滑落…… 这人,怕是她这辈子除了商嘉年外第二不想见的人。商元逸! 她不自觉的退回6九卿身边,垂着的手里没有帕子绞似是有些无措,竟紧紧攥起他的袖角。 6九卿凝着她,看到她那神情里有惧有气,眼里是骤然升腾起的水雾,身子则不住的颤抖着……恍然间,他觉得心像是隔空被揪了一下!有些疼。 他解下大氅,用力一甩便将她整个身子包在里面!然后又向自己身边一拽,她便被那力道带的紧紧贴在了他胸前! “是谁让你,不点暖炉,还穿这么单薄的。” 第23章 楚妤先是一懵,既而昂起头来看着6九卿的俊颜。越是近在咫尺,他的高大身躯便越是迫着她,只是此刻她却毫无逃脱之意。 无疑,他的胸膛,是此时最安全的港湾。 她像是有了无比的底气,扭过头对视着屏门处的几个人影,“商元逸,你带人来这里做什么?”她言语冰冷高慢,不再有半点儿畏怯之意。 当年她被设计掉进通奸陷阱时,平阳侯府是本着家丑不外扬的态度将这事掩下了,关她也好,休她也罢,外人自是无从得知真相。是以6九卿并不知她与此人的恩怨,自然也不认得商元逸这种侯府里的小角色。 但商元逸却是认得他6九卿的。如今商元逸看到这幕,便只心道前阵子的传言竟属实,两人果真是关系暧昧!不然这还未到开门纳客的时辰,6九卿在醉花阁里做什么? 显然是晚上留宿在醉花阁,这会儿正欲回国公府…… 商元逸面露窘色的笑笑,垂下的手偷偷往后摆了两下,他身后的几个跟班儿便有眼力见儿的退到了门外去。 他犹豫了片刻,在‘夫人’、‘鸨儿’、‘楚妤’间掂量再三,终是开口言道:“楚姑娘,我今日前来,是想找一位叫霜桃的姑娘。” 商元逸此时说话恭敬有礼,全然不似先前闯门时大摇大摆。 “霜桃?”楚妤微微蹙眉泛起狐疑。心下不免猜度他与霜桃能有什么关系?霜桃当初走的不明不白,据思云说也只有商嘉年单独审问过她。 楚妤不是没怀疑过商嘉年对霜桃做了什么,可是怎么想也说不通。他能对霜桃做什么?他除了官凝青谁也碰不得,再说即便是做了什么,霜桃毕竟是久经红尘的人,又岂会因这等事而离去。 正在她迟疑间,恰巧牟思云抱着一筐子香碳回来,刚好听到有人问霜桃,头也没抬就本能的应了句:“霜桃早便不在这儿做了。”待话说完,她才抬起头看了看门口之人…… “啊!”一声,那一筐子香碳就应声摔落到地上,顿时将白玉石的地面弄的狼藉一片!思云顾不上这些,只目瞪口呆的盯着商元逸,简直比白日见鬼还要可怕。 思云转头看楚妤,发现她竟被裹在世子爷的大氅里,被他紧紧的环着!这下思云莫名觉得来了底气,弯身捡起地上的筐子就往门口泼去! 筐子里还有半下子香碳,经方才那一震早已碎成了渣面儿,这一波便泼得商元逸满脸满身黑灰! “哎你!!” “牟思云你个小贱婢疯了吧!” …… 商元逸气的破口大骂了两句,边骂着嘴里还不时有黑灰喷出!可很快他住口了,他看到6九卿的脸色变了,若说先前是冷漠,这会儿便是又夹了丝愠怒。那傲睨万物的眼神,看他就像看一只碍眼的蝼蚁。 他僵在那儿不敢再说什么,可门外的那几个跟班儿见状涌了进来!提着手里的刀跃跃欲试,只等商元逸下命令。 牟思云看着那一把把锋利的刀头闪着寒光,心底便生出惧意,连忙往楚妤和世子爷这边儿靠了靠。先前她还怕凑到二人身边儿不太合适,这会儿却也是顾不得了,只心念着保命要紧! 楚妤也不由得往6九卿怀里缩了缩。6九卿唇边噙起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臂肘间的力道更紧了几分,既而他往元承处看了一眼。 元承几人立马拔出了腰间宝剑,直接对上商元逸他们! 虽说大家手里都有兵器,但世子的护卫那可都是练家子,一等一的高手!哪是几个提家伙唬唬小老百姓的家丁所能及。 商元逸原本还抱着点儿侥幸,想着6九卿来此也只是逢场作戏,不一定会真管醉花阁的闲事,现下看来这心思是抱错了。 他转过身,冲着叫嚣最猛的那个家丁上去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你他娘的瞎啊!这是凉国公府的世子爷,你也敢在世子爷面前举刀弄枪的?” 这一巴掌直接吓得那家丁掉了手里的刀,两只手捂着脸望着商元逸,瘪着嘴委屈巴拉的。 商元逸又转回身儿对着6九卿和楚妤,嘿嘿一笑道:“世子爷息怒,都是误会,误会!小的之前听过霜桃姑娘唱曲儿,这不一时想她了来瞧瞧。既然不在了,那小的不打扰世子爷了,小的先行告退。”说着他就带着那帮人往外退去。 …… 楚妤见商元逸落荒而逃,终是松了一口气。 思云正沉浸在打了个漂亮翻身仗的愉悦里,可转头间却看到6九卿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又冷傲又厌弃。她方意识到自己是碍了人家的眼,是以慌慌张张的结巴道:“我……我去东厨看看……”说完便从后院儿退了出去。 楚妤见思云也退下了,往后挣了挣身子,可竟是丝毫没能动弹得了!她微微仰头看向6九卿,星眸微转,一脸的懵懂。方才他不是为了演戏么,这会儿人都走了怎么还不肯放开? “世子?”她怯生生的探问。 6九卿的目线自她的 分卷阅读29 眉眼扫至樱唇,既而又顺着鬓前的一缕青丝往下划去。看到她那一双白嫩纤细的素手,从大氅里探出来,柔软无力的抵在他胸膛上,好似这花架子能反抗得了什么…… “你这是过河拆桥?” “我……”怎么就过河拆桥了?可她看着6九卿那不容分说的霸道眼神,没敢说出口。 “你先前怎么不推开?还一个劲儿的往我怀里钻。” 6九卿这话既有揶揄又有挑逗,让楚妤原本与之对视的眼睛慌张逃开。她面带羞赧的垂下头,将羞得通红的脸往大氅的狐狸毛领里埋了埋。 蓦地她觉得肩膀一松,是6九卿将她放开了。再抬头看时,他脸上已没了先前的风流玩味,又恢复了平素的淡漠。 她想快些岔开话题,便僵着笑了笑,言道:“世子,您今日不是来挑舞姬的么,楚妤这就去把姑娘们……” “你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6九卿打断道。 楚妤怔了怔,她一时没明白6九卿此话的用意,但还是很痛快的点了点头,诚恳应道:“世子爷救过楚妤的命,若是日后有需要楚妤的地方,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呵呵。”6九卿笑了起了,但楚妤却从他那难得的笑颜中分辨不出,他是真心的怡悦,还是质疑的冷笑。 “你要报效本世子,那首要的便是好生保住这条小命。别哪天一个不小心,就从这花街莫名的消失了。” 6九卿的话让楚妤越发迷糊了,难道他觉得商元逸今日所来,并非是为找霜桃这么简单? ** 商元逸一回平阳侯府就急急跑去侯爷的内室回禀。 他轻声叩响了两下,听到商嘉年的示意,便将门推开进去,看到商嘉年这会儿正撑着身子在榻上坐起。 “事情办的如何了?”还不等商元逸禀述,商嘉年就率先问了起来。 商元逸原本还想着此次事儿办的不漂亮,有些不好交差。但又一想,其实今日打探来的消息还真不少。是以,他也不觉得这是无功而返了。 “侯爷,您先别急,听我一点点禀报……” “你脸这是怎么了!”商嘉年这才注意到,商元逸的脸上身上皆粘着黑灰。看起来还似是认真的擦过,只是这种碳粉越擦便越是抿得一道一道的。 商元逸尴尬的笑笑,“没……没事没事!侯爷不用担心。” “我刚从醉花阁回来,那个叫霜桃的姑娘已经不在那儿做很久了,该是当初从京兆府大牢出来后就离开了,如今尚不知去向。” 商嘉年闻听此言,眼底里闪过一丝失落。找不到霜桃就没有那凉药的具体方子,饶是官凝青也有可能知道,但毕竟怀着身孕,在她生产前他也不想再去找她了,一切账待到产下孩子再算。 “另一件呢。” “回侯爷,原本我是谋划着趁白日无客,将夫人……”两年来早已叫顺嘴了,商元逸说出口才意识到错了。 “啊,我是想着将醉花阁的鸨儿从后院儿翻墙掳走,马车都在巷子里停好了,结果哪承想国公府的世子爷夜宿在那儿了!” “你说什么!”商嘉年顿时将腿从榻上迈下,眼中皆是忿然。 第24章 随着商元逸将醉花阁里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述出,商嘉年的眼眸先是忽而变暗,随后又闪烁了一下,再之后便是深不见底的幽黑!那幽黑深处是无法遏止的怒火,额侧伴有青筋涨起。 流言他听的多了,但身边亲信亲眼所见则又是另一番不容他再质疑的感受。他疯狂的将屋里的东西往地上摔去!没多会儿,花瓶、茶壶等物,已是碎得满地狼藉。 “哈哈哈哈……”他赤脚站在一堆陶瓷碎片儿中狂妄的大笑,脚底涌出汩汩鲜红。一度让商元逸以为他被气疯了。 他咆哮道:“枉本侯想到要喂她喝那药时还心生疼惜……哈哈哈哈,这个贱人!”他激动的粗喘着,仿佛一头随时要扑向猎物的恶兽! “楚妤,你等着!本侯这回定要让你尝尽人世间的极乐!哈哈哈哈……” 商元逸早便吓的缩到了门前的夹角,看着这幕,他一时竟辨不出商嘉年这是气愤,还是兴奋。只是商嘉年那狂躁的模样,连他这个天天在身边儿的人都不免骇愕。 *** 楚妤虽不是很明白6九卿的话,但她知道他是好心提点。如此便宽慰道:“世子爷放心,我业已发出消息去招几个龟公了。” 其实青楼这种行当,屋里没几个精壮汉子是根本镇不住场的。莫说是平阳侯府的人时不时来找茬,就是日常也难免碰到些个摩擦。起初是她太外行了,还真当只是个招呼酒菜展示歌舞的营生。 6九卿遽然露出一丝不悦,往一旁的椅子处走了几步。心道,招来的龟公定然是这个行当里的老泼皮,是她这点儿能耐便能管束住的? 他将袍子一撩,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别招人了。” “嗯?”楚妤不解。 “从今日起,我派几个护卫过来。” “为……为什么?”楚妤茫然的看着他,登时呆若木鸡。 6九卿略显无奈的吁了口气,“上回不是对外说了么,醉花阁是我国公府的产业,既然你也有心报效本世子,那就干脆由我的人来看守这里吧。” 楚妤心下猜度,这难道是要将醉花阁收归国公府的意思?这可是她的全部身家…… 她微蹙着眉,彷徨问道:“那日后醉花阁的盈余……” “盈余你自行处置便可,但身为醉花阁的老板娘,每逢初一、十五,你皆要如其它掌柜一样来国公府报备。” 楚妤:…… 都说这青楼买卖酬酢复杂,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都能打上交道,是以想要从这行当里立起个声名来,没个像样的靠山压根不能成事。就说这花街前后,大大小小的青楼妓坊,没有二十也有十七八,哪家背后没个能平事儿的主。 现下6九卿口头上将醉花阁收归国公府,却又不实际抽取红利。楚妤似是有些明白了,他这便是要做她的靠山呐。 她也不是个敬酒不吃的人,既然6九卿绕来绕去的想要帮她,而她也确实需要他的照拂,她便爽快道:“好。” 只是很快又将话峰一转:“不过世子,我们醉花阁里厢房少,不若这样,世子的人只在晚上开门后来,关门后便可回去休息。” 说完她小心窥察着6九卿的神色,见他徘徊,便立马又解释道:“噢,今日是因着接到世子要来的消息,才特意敞了大门。不然商元逸也是闯不进来的。” 6九卿迟疑了下,终是点头应允。 之后匆匆看了眼舞姬,随意点了几名便算完了。反正他来此也不是真为此事。 送走6九卿后,楚妤忽觉得身心有些疲 分卷阅读30 累。昨夜睡的迟,今日偏又起的早,如今闲下了便正好再回房补一觉。 *** 这日大清早,临安城的一处巷子里,两个官兵提着桶浆糊和一叠宣纸停在了巷子口,引来一众百姓的围观。 他们边往墙上张贴悬赏通缉的画像,边给周边的围观群众吆喝道:“都来看看!这是京兆府通缉的要犯,谁若是有线索必有重赏!” 众人凑上去端了端,不免咋舌。画像上之人并非什么凶神恶煞的江洋大盗,而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几日临安城以及周边的郊县,皆贴满了这种通缉令。 “这么个柔弱女子能犯什么案子?” “是啊,兵大哥,这小娘子犯啥事了?” …… “哼,你们可别小瞧这女的!她是城南张员外新纳的小妾,进门儿才没几日就害死了正室夫人卷着钱财逃跑了!” *** 临近晚秋,城里已6续有梅花开放,商嘉年此时正想去后院儿的梅园看看自家的梅花是否开了。几副药下去,如今他的寒疾业已好的差不多,终是可以在院子里四下逛逛。 这时门房小跑着往这来,他原是想去禀报管家的,却没想先撞见了侯爷,只得远远停下来行礼。 商嘉年这几日尽躺在榻上没怎么见人,这会儿看见个家丁倒也愿多询两句:“你跑那么急,可是府里出什么事了?” “禀侯爷,是门外有个戴着幂蓠的姑娘,自称……” “自称什么?”商嘉年奇道。 门房既不敢欺瞒,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不敬,声音便小得几乎听不见:“自称是醉花阁的,还说……还说与侯爷有过露水情缘。” 商嘉年一想,这除了霜桃还能是谁!想来是因着满大街的通缉而不敢自报名讳,可若不表明身份又连通报的机会也没有,不得已才这样暗示。 他嘴角勾起一丝浅淡而狰狞的笑,“带她来本侯的书房。”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商嘉年回到书房,片刻后便见家丁带着那女子进来。 她跪地恭敬行礼,身子虽微微的轻颤着,却看得出她极力在掩饰内心的慌张。 待家丁退下并将门合死后,她方将幂蓠摘下,轻纱遮掩下的双眸早已如绝了提般。 “果真是你。”商嘉年看着她那副可怜相儿,冷眼道。 霜桃跪着爬到商嘉年的脚边,泣不成声的哀求道:“侯爷……求您救救霜桃,看在,看在霜桃伺候过您的份儿上……给霜桃一条活路……”她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腿,仿佛怕他随时会一脚将她踹开,让她失去最后的救命稻草。 商嘉年坐在圈椅里,面对此情此景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将手伸向她,食指轻轻一挑,将她的下巴抬起。他对她的死活漠不关心,却是对另一件事很在意,“霜桃,你可愿意为本侯效命?” 霜桃怔怔的望着他那张渐渐显露狰狞的脸,她知道自己若想活命,选择便只有一个。 “霜桃愿意!” *** 醉花阁里刚刚来了一个送信的小孩儿,之后楚妤便急匆匆的出门,连思云都没告诉。 那信是霜桃写的,霜桃在信中苦苦哀求要见楚妤一面。楚妤从见到布告后就一直提心吊胆,她不信霜桃能做出杀人的勾当,如今霜桃既向她求救,她也想当面问个清楚。是以,便按信中所指来了花街后面的一处小巷子。 她左右踱步,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还是不见霜桃的身影。 终于巷口传来马车的辘辘声,她往那处小跑了几步,却猛然被人从背后勒住脖颈!既而口鼻被一块儿帕子覆上,旋即一股呛鼻的气味袭来!她顿觉天昏地暗,四肢疲软,之后便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25章 晚霞渐淡,暮色四合。天边一刻儿是幽蓝,一刻儿又是深赭。 牟思云正一脸焦灼的站在大堂屏门处,时不时探出头去左右顾盼。楚妤一早便出去了,可如今业已戌时,却仍未归。她素来看重开场歌舞,便是再急也必会在酉时正前赶回,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发生。 国公府的护卫一个时辰前便来醉花阁了,因着情况着实反常,四人也分别去附近的街道找寻。 …… 许久后,醉花阁里已6续有客人离开,之前出去找寻的护卫也回来了。只是每个人的脸上带着颓丧之色,毫无收获。 牟思云六神无主,杵在门口左手搓搓右手,右手搓搓左手……焦躁的小动作不断。平日里凡事都指望着小姐,这回却是小姐丢了,她完全没了主心骨儿。 该报官吗?可算起来还不足一个整日,官府是不会管的。 “怎么办……怎么办……”她心神不定的兀自嘟囔着。 几个护卫也意识到不能再拖,便派其中一人回国公府先行禀报世子,其余人则再去周边打探下。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一顶蓝呢官轿停在了醉花阁门前。 牟思云一看这规制便知是世子来了,她蓦地流下泪来。也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在心里将6九卿当成半个主子看待了。 “世子爷!” 6九卿刚刚撩开轿帘,便看到牟思云急急的迎了过来。来时路上他还抱有侥幸,忖着说不定他到了楚妤也回来了。不过思云这张泪脸让他明白,他的希冀落空了。 “她什么时辰出去的?”他下了轿子边问着边径直往门里走去。 “回世子,我买菜回来才巳时不到,小姐就业已不在了。” 6九卿脸色一怔,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眼月亮。亥时末了…… 进屋后,思云拿出一张空函递给他,“世子,我已将小姐的卧房找了一个遍,箱柜暗格都未放过,最后只发现了这个。” 6九卿接过空函,抖开看了看里面,内贴已不见,他将空函凑到鼻尖儿仔细闻了闻。思云自是不懂,只觉得似有玄机。 她哭诉道:“世子爷,自打小姐的身份暴露后,平阳侯府的人就没想放过她!又是抓去坐牢,又是时不时派人来捣乱的,您说这次会不会是他们干的?” 6九卿心中也不是无此猜想,只是眼下完全无凭无据。 而这时,先前出去打探的护卫回来了,三人面带喜色,显然是这回打听到了些头绪! “世子,有人看到楚姑娘今早在六尺巷等人!” 6九卿眉头微蹙,“六尺巷?” 思云不禁激动起来,连忙道:“回世子,就在花街后面不远处!” “好,马上去六尺巷!” …… 花街附近纵横交错的巷子多,这条六尺巷因着窄,加之也不是必经路,是以很少有人走它。 6九卿下了轿子,老远便见地上有个白乎乎的东西,走近了一看是条帕子。他捏着一 分卷阅读31 个角将之拾起,给身后的牟思云看,“这可是楚妤的?” 思云只一端就摇起头,“小姐从不用这种粗布帕子。” 6九卿将它交给身后的护卫检查,那人仔细闻了几下,笃定道:“世子,这帕子上有迷药!” 6九卿冷眼瞥着那条帕子,眉头紧锁,面若死灰!月色下,那张俊美容颜如覆了万丈冰原,释出凛凛寒气,将周身凝结成霜。 他大步朝轿子走去。 “起轿!平阳侯府。”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甚至连指向商嘉年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如此师出无名的兴师问罪,他却不得不去。不去,将如大海捞针。去了,方有一线生机。 轿子里有暖炉,可6九卿还是感受到了这深秋的凉意。 他一路都将手抚在腰间,当许久后,轿子落停在平阳侯府大门前时,手心里的红翡已被他捂至温热。 元承轻跃两步便近到门前,将那铜环叩响。 不一会儿便有门房来开门,那人刚刚将大门敞开一条缝儿便发觉了不对,立马欲将门合上。说时迟,那时快,元承将剑柄捅进去用力一撬!门便大敞开来。 门房吓得后退了两步,张慌失措的指着元承:“你……你是什么人?胆敢硬闯侯府……” 元承等人肆无忌惮的抬脚迈进门,分列两侧恭候着世子。 6九卿下轿,进门,睥睨着缩在一旁的门房,言语冰冷道:“带路,本世子要见你们侯爷。” “世……世子?”门房难以置信,这种身份会如此失礼?简直跟土匪似的。不过细端他这装扮和气度,着实不似普通人。 “容……容小的先进去通报。”边说着,那门房就跌跌撞撞的往府里报信儿去了。 6九卿紧随其后,很快便找到了商嘉年的卧房。门房正欲隔门禀报,就被元承从背后一下捂住了嘴拖到一边儿。 这跟带路似乎也无甚区别。 房里点着灯,6九卿直接开门入内。外间无人,他轻抬着脚步往里面走去。内室里不时有动静传出。 “侯爷,疼~” “本侯马上就让你舒服!” “不要~啊~” …… 6九卿的两只拳头攥得如铜锤般坚硬,他往前怒奔了几步,一脚将内室的门踹开! “商嘉年!”他怒喝一声。 这一瞬他似是失去了理智,竟没仔细去分辨那女人的音色。他只知侯夫人被隔离而居,屋里女人的口申口今声令他心底生出了浓烈的恐惧! 他一双怒目冒着火般盯着榻上。榻上的男子尚算镇静,随手拿过一件外衫蔽体。那女子则惊魂未定的坐在榻边儿,不着寸缕的怔怔望着6九卿,嘴里喃喃道:“世子?” 霜桃认得6九卿,可6九卿之前却没怎么正眼看过她,只隐约记得好似是楚妤的人。不过既然确定不是楚妤了,他心下便松了口气,连忙将视线移开。 恶心。 商嘉年将就着穿上外衫,下了榻。他走至6九卿身旁,细眯着一双眼嘲讽道:“世子,你这是醉花阁的花酒喝太多了,记不清回国公府的路了么?” “哼!”6九卿斜觑着身旁衣衫不整之人,不免嗤笑:“花酒醉心不醉身,不像侯爷,嘴上滴酒未沾,身子却是快要掏空了。” “呵呵,本侯一没偷有夫之妇,二没抢良家女子,你跑我房里来闹何?” “商嘉年你别玩儿嘴皮子了,告诉我楚妤在哪儿!”6九卿终是耐不住。 榻上一直茫然着的霜桃这才明白过来,世子竟是为了楚妤而来!她略显心虚的垂下头,心底里骤然生出些妒忮。 男人,这辈子她有很多。可好男人,她却是一个也没碰上。更别说还是位高权重,风度翩翩的好男人! 想到这儿,她抬头看了看侯爷。‘好’字谈不上,但至少位高权重,且风度翩翩。商嘉年怕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值得抓住的男人了,她今后定要好生抓紧了。 商嘉年从6九卿一进门儿就猜到是因何而来了,只是他之前着实没料到6九卿会为了个青楼女子如此失分寸。 他故作惊讶,“世子是说楚妤不见了?” 6九卿倨傲的抬了抬下巴,显然商嘉年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6九卿越发觉得掳走楚妤的就是他。 这时商元逸突然也进来了。方才门房见已拦不住这些人,只得去叫醒了他来应付。但他来了见这状况也不敢妄动,只躲到了商嘉年身后。 6九卿视他为无物。四下里扫了眼,见一旁的翘头案上有笔搁砚台,便走过去拿起一支毛笔在砚台上沾取了下,既而将笔头横过鼻下嗅闻。 这墨砚中添了香料,正是与那空函中弥留的墨香匹配。楚妤是被他掳走的没错了! 6九卿转过身,眼神狠厉:“商嘉年,你该知道醉花阁是我国公府的营生!你掳走我的人,当真以为我会不了了之?” 商嘉年玩味的笑了笑,“呵呵,世子该不是酒劲儿还没过,糊涂了吧?”他说了个开头,蓦然觉得后面的话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失体面。便暗暗推了一把商元逸。 商元逸心下彷徨,他知自己这点儿身份在世子面前说话那是不够份量的。但如今被赶鸭子上架也不能不说…… 他终是一咬牙,强逞着嘴脸道:“我说世子爷,楚妤可是我们平阳侯府休出去的弃妇,侯爷又怎会再掳回来?” “何况如今她不过是个青楼鸨儿,这种拿身子换钱的货色,就算侯爷想再要她,拿点儿银子买回来便是,何需费劲儿去掳!” 6九卿眸中闪过凛冽寒光,他将手中的毛笔随意的掷在地上,转身往屋外走去。 路过门槛时,他睨了眼守在门口的元承。 就见元承微微颔首,既而转向内室,眼神阴厉。他手臂向前猛的一挥!似是有道银光自那袖口而出! 之后便听到内室里一声惊叫! 6九卿侧转过半张淡漠的俊颜,看到商元逸披头散发的呆立在那儿。他头顶被切断的碎发凌乱的散在额前,看上去颇觉好笑!而发冠与束起的发髻业已被一支飞镖切下,深深的扎在背后的墙上。 这一切来的太快,商元逸似是尚未明白过来,而一旁目睹着这一幕的商嘉年却是大惊失色!方才被撞破房事时他尚能淡定应对,可现下他是完全看不懂6九卿了…… 二人素不相能这么多年,嘲谑奚弄时常有之,但碍着彼此的身份却是从未真的把对方怎样过。这回,6九卿是疯了么?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6九卿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儿,肆无忌惮的教训了他的亲信!当然,除了愤愤然,还有些后怕,方才那飞镖掠过商元逸头顶时,与他也仅仅只差一拳…… 然6九卿的脸依旧泰然自若,此时开口 分卷阅读32 却还似日常调侃:“侯爷,是时候管管你府里的下人了,你若不舍得,本世子倒不介意帮你调·教调·教。”说罢,他迈出门去。 …… “疯了……”商嘉年自言自语道。他的确未料到此事会惹得6九卿这般疯魔。而这时商元逸也似是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发生了什么,抖着腿转头盯着方才紧贴自己头皮削下去的发髻! 他哆哆嗦嗦道:“侯爷……要不……要不咱们……把人给放了吧……”他是当真吓破胆儿了。 商嘉年斜睨着他,猛然大笑起来!不知是被他那可笑的发型逗乐,还是真的想到了什么快意之事。 片刻后,商嘉年敛了笑意,眼神蓦然变的如饥鹰般狠厉:“越来越有意思了……” “想不到他6九卿这回竟是动了真情了。那本侯可得好好利用利用!不狠狠在他心口剜上一刀,怎么对得起他的一片痴情?” “哈哈哈哈……” *** 自平阳侯府出来,6九卿已安排好盯梢的人手。就在方才他与商嘉年磨嘴皮子之际,他的人已暗暗将侯府探了个遍。 这个时辰,除了门房以外的其它下人都睡下了,唯一有可能坏事的商元逸也被门房支到了商嘉年房里。最终,他的人将整个侯府翻遍,都未受到丝毫阻挠。 如今可以断定,楚妤并不在平阳侯府,那么便是商嘉年将她藏在外面了。既然如此,与其毫无目标的四处乱撞,倒不如在此盯着,顺藤摸瓜。 6九卿坐进隐在小巷阴影中的轿子,以肘撑着额头缓缓阖上了双眼,不知是在小憩还是沉思。 *** 月独高照,风声簌簌,这点儿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楚妤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无尽黑暗。迷药的劲儿刚过,体力还是跟不上的,她艰难的蠕动了下身子,能感受到身后的草垛。微微抬头,还能看到屋顶破洞露下来的一米月光。 这个场景,何其熟悉。 前世、今生,她在这里死,也在这里活。这间侯府的废弃柴房,是她记忆深处的永恒梦魇。 这么深的夜,离天亮该是还有很久,楚妤并不心急这一会儿。她有过两次被困于此的经历,是以这次比起之前两次来,要冷静的多。 她已不再是那时懦弱的楚妤,她打算用自己的智慧与力气自救! 她沉着在地上趴着,直到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四肢的麻劲儿也淡了。她动了动,呵呵,如之前所料,手脚皆被绑着。 她只能靠膝盖往前拱着,慢慢蠕动靠近另一个草垛。因为如果这里没人打扫过的化,那个草垛前该是有个破碗的。 “唔……”果然还在。楚妤看着眼前这个破碗儿稍稍激动了下。有了它虽不一定能逃出去,但起码胳膊腿儿的不用这么遭罪了! 话本儿里落难的小姐总是能麻利的解决难题,可事实上拇指粗细的麻绳,仅凭个不怎么尖锐的陶片儿磨,磨到手都麻木了也才割开不到一半儿! 楚妤重重的喘息声盖过刺耳的风声。待她终于将手上的绳子割断时,感觉外面的天都比先前亮了些。不过一但放开手,再去割脚上的绳子时就容易多了。 当她终于全身摆脱了那麻绳的束缚后,她放松的靠在草垛上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望着那扇破旧的糟木门儿,若是个气力大的男子,该是一脚便能踹开吧? 如此想着,她觉得身上力气多少恢复了些,便扶着草垛站起,然后蹒跚的走至门前,用了很大的力气踢上去! 那门只两头呼扇了下便立即复了位,丝毫没有错开一点儿缝隙。但这一脚让她意识到门外是有重物抵着的。 一连踹了几十脚,她终是放弃这个法子了,重又靠到草垛上去恢复体力。 她看了看屋顶那处破洞,虽只有一拳大,但周边都是破瓦。若是个会轻功的人,该是一跃便能飞出去吧? 如此想着,她又起身开始往那洞下的地上挪稻草!整个屋子里除了那些草垛没有旁的可叠高的物什了。 叠啊……叠啊……终于那草垛叠到比自己都高了。楚妤开始想办法往上爬,可是当她好不容易爬到顶端,却发现那稻草太蓬松猛得给踩下去一半!她站在顶端伸直了胳膊,无望了…… 她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了,跳下来坐在草垛旁,她有些绝望了。 “6九卿……”当楚妤不自觉的念出这三个字时,自己禁不住抖了个激灵! 她狠掐了自己手背一下!嘴里讷讷道:“真不争气,干麻一出事就想着他。人家救过你一回,就要对你一辈子的安危负责不成。” 迷药的后劲儿是身子的疲乏,加之方才又折腾了半天,楚妤靠在草垛上胡思乱想着,便这样睡着了…… *** 缕缕迷雾缠绕于姿态妖娆的龙爪槐上,黑枯的枝桠像是披了层薄纱。 6九卿坐在轿中一夜未眠,只在疲惫时将头轻轻靠在窗牖上,望着遮掩他的这几棵枯树。夜里这些树影足以掩藏轿身,而日头升起后便藏不住了。 “元承,”他轻声唤道。 元承连忙从树上跳下来,“世子有何吩咐?”若非他自己动,这一身玄色劲装藏在树上真的难分辨。 “天快亮了,去找顶不起眼的轿子来替换。另外再派人回醉花阁看一下。” “是!” 国公府的蓝呢官轿的确是太过打眼,莫说是跟踪了,单是驻在路边都会引来百姓侧目。 没多会儿,护卫们便弄来一顶齐头平顶的皂幔黑油小轿,这种轿子为庶民所乘,大街上多的是,最不易被察觉异样。 而此时派去醉花阁的人也骑快马回来了,结果没什么可意外的,楚妤一直未回。之前6九卿曾有过一丝侥幸,她会否自行逃出。 只是这祈望太过贪婪。 一名护卫向着轿子这边急急跑来。6九卿看到他便登时打起万分精神!这是负责侧门那边儿的盯梢,看来是有异动了! 果不其然,那护卫凑上前双手一拱,禀道:“世子,有顶轿子从侧门出来了!” “是何规制?” 护卫伸手指着6九卿所乘的轿子,“跟世子的一样。” 6九卿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唇边翘了翘:“跟上去。” 若是官轿兴许是侯府里的日常走访,可用低等规制的轿子理由却只有一个,那便是掩人耳目!是以6九卿笃信这顶轿子会带他找到想找之人。只是以防万一,他仍留下了两个护卫盯梢。 …… 一顶平淡无奇的油黑小轿在前面行着,隔着数十步外,另一顶平淡无奇的油黑小轿在后面紧紧跟着。 初升的太阳给万物度上一层金黄,雾气便知趣的退却了。视野清晰起来,6九卿撩开一点帘子,冲轿夫吩咐道:“离的远些。 分卷阅读33 ”以免被前面的轿子发现而改了路线。 这一路必须万无一失,他输不起。 约莫两柱香后,前面的轿子停了下来。 6九卿也从窗牖探出去只手,示意驻下。跟在他身后的护卫远远的勒住了缰绳,生怕离得近了一声不经意的马嘶就坏了世子的大事! 他掀开轿帘眺望着前面轿子落停之处,那处正红的朱漆大门虽已有些褪色,但四周墙壁上精工雕砌的白玉石砖仍彰显着这座府邸的恢宏。 6九卿的视线停在那面黑色匾额上,眸色一沉,眼底里似有深深的自责。 “我怎么没有想到,会在侯府的老宅……” 前面轿子里的人磨蹭许久后终是下了轿,虽离得远又是个背身儿,但单凭那招摇的发髻便让6九卿断定,那人正是霜桃。 原来她竟是同谋。如此想来,便不难解释楚妤当时会因一封书函便赴约了。 6九卿双眼中隐隐有愠火闪现,似是想要杀人般。若非接下来还需她给带路…… 随行的护卫拿着一把锁匙将一旁的侧门打开,霜桃便提着食盒跟那人进去,身后还又跟上了两个人。而6九卿特意在外多等了一会儿,才将右胳膊一伸,食指轻轻向上一划,示意行动。 他虽未正统的研修过武功,但入门儿的轻功底子多少还是有些。 只见他身子轻轻向前一跃,单脚蹬墙,反力将他向后推去,另只脚则往后墙又是一蹬,借力便上了房顶!而这一套动作下来,只不过眼眸张阖之间。 其它护卫也紧随其后上了墙头。这面墙与前方的侯府老宅相连,踏着房顶便可近了侯府的院子。而守在府门外的轿夫却无从察觉。 待他们翻进院子里,护卫们训练有素的分头探查,而6九卿则从正门一进一进的迈过。 这座院子南北八进,东西又各有跨院儿无数,翻找起来着实要费一翻功夫! *** 侯府护卫带着霜桃走至一处破败的柴屋门前,霜桃看着这景象不免唏嘘。她原本见侯爷对楚妤念念不忘,心中尚有些醋意,却没料到侯爷对楚妤如此狠心! 三个护卫合力将抵门的巨石搬开,随后冲着霜桃指了指里面:“进去吧!”言语间很是粗鲁。 霜桃抬头看了看,这间柴屋正东盖着一间很高的祠堂,白日里将阳光遮得死死的。她站在柴屋门口往里看了看,黑魆魆一片,忽地有些畏怯。 “快进去啊!”那护卫又不客气的催促了声。 霜桃走进去,发现身处其中后也没有先前感觉的那般黑。柴屋内沧桑狼藉,正央堆着一个干草垛,草垛那头儿发出簌簌声响。 “楚妤?”霜桃试探道。饶是她心知肚明这里除了楚妤不会有旁人,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楚妤缓缓从草垛一侧探出头来,她知道这声音是霜桃的,可她也知道霜桃出卖了她! 在她看清楚来人的脸后,蓦然落泪了,心底里止不住的酸涩从眼眶中涌出。她不是怕,而是心寒! 上一世是官凝青,这一世是霜桃。为何她救助收留过的人总会以怨报德? 她望着霜桃笑了笑,眸光幽沉,笑中含苦。她没有先开口,而是在等待着。 霜桃将食盒放在一旁,定定的看着她,眼中亦泛起泪光,“楚妤,对不起……” “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我得保命。” 楚妤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儿。这与她之前猜测的差不多,霜桃的贪与官凝青的狠毕竟不同。 “霜桃,你到底发生了何事?” 霜桃忍不住抽泣了几下,然后拉过楚妤的手,双手将其捧在手心里,泪水一滴滴落在上面,诉说着无尽愧意。 “我在狱里那次被侯爷……”她话未说完整,却是心照不宣。 她痛苦的摇摇头:“我知道!楚妤你一定想不通我做过营妓,又做过妓子,为何偏偏侯爷那次就受不了要离开。” 她越说越绪,她讷讷道:“或许这是个好人没好报的世道吧。” 霜桃乍一听这话显得有些失落,但很快她眼底里又闪过光华,再次双手握住楚妤的手,“不!你是有福报的!你有世子爷惜你如命……” 楚妤微微一怔,“世子?”霜桃离开的早,应是只见过6九卿一回,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急切的反握住霜桃的双肩,凝眉询道:“你何出此言?难道你见到世子了……” “我……”霜桃刚想开口说,却被门口的一声低喝震慑住了。 “快点喂药!” 霜桃畏惧的朝门口看去,看到那人直接走了进来。她知道那人是真等急了,便不敢再拖。连忙摸过那食盒,打开盖子,屉格里放的是一个矮瓷瓶和一只空碗。 “这是什么?”楚妤畏避的盯着那食盒,心中有种不详的感觉。 刚进来的护卫戏弄的笑道:“好东西!快喝吧。” 她越发笃定这是毒物,难怪霜桃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来忏悔,原来并非仅仅因着将她坑骗来此心有愧疚,而是为了送行…… “我不喝!我不喝!”楚妤激动的推了一把霜桃,顺带着将那食盒打翻!然后朝着门口的光亮处跑去! 护卫没追她,看好戏似的叉腰歪着嘴笑。这位可是曾经的平阳侯夫人,早听说美得不像话!新来的哥儿几个从昨晚知道 分卷阅读34 今日要来此,就盘算着要好好伺候伺候这位昔日的女主子。 楚妤正庆幸身后的人都没追来,完全不承想屋外还有俩护卫。她一个猛劲儿跨过门,就迎头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里! “啊~” 那人一把抓起她披散着的秀发,拽得她不得不别扭的后仰着身子昂着头!眼看着抓她的那张粗犷大脸,贴在上面直勾勾的扫视着她,从脸一直到胸脯。 霜桃也跑了出来,吼道:“放开她!”只是她的话似乎毫无威慑力。 那人只是斜睨她一眼,有些嫌她多管闲事儿。不满道:“谁不知道这是侯爷休了的人,如今抓回来强行灌药,八成是嫌她在外头开青楼丢人现眼了,打算废了她。” “既然是侯爷要弄死的人自然得照办。但是这么漂亮的妞,走得空落落的岂不可怜?好歹临走前让哥儿几个‘安慰’下她,再给她尝尝快乐的滋味儿。哈哈哈哈~” 楚妤被他一双大手钳着完全动弹不得,活像只待宰的羔羊。霜桃眼见自己的阻挠毫无用处,可真相又不能说,说了便是暴漏侯爷那方面的短处。 最后只得诓骗道:“她是侯爷弄回府来招待贵客的府妓!那些药不是什么毒死人的药,只是让她不能来葵水和生育的凉药!你们要是敢对她怎样,我这就回去告诉侯爷!” 那几人面面相觑,看来事情不是之前想的那样。可若只是做府妓,上头又何必搞的神神秘秘,直说不就得了。 从屋里出来那护卫给屋外两个使了个眼色,既而说道:“快放了她吧,抓紧喂完药咱们好回去交差了!” 另两人意会的笑笑,抓着楚妤的那人也松了手,然后将她往屋内用力一推!“行了,霜桃姑娘你快去喂药吧。” 霜桃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扶住楚妤,往里头走去。她将楚妤扶在草垛旁坐好,然后又扶起食盒,那瓶上有塞子封的严实,方才倒了也没有洒出半滴。 她将塞子取下,倒了满满一碗汤药,然后端至楚妤眼前。 外头的人通过方才一幕便看出她对楚妤有些情谊,故意提醒道:“姑娘你可喂干净喽,一滴也别洒到地上!” 霜桃知道他们这是不信任她,八成等喂完还要进来巡视一眼。这屋子里没什么东西,地面或是稻草若湿了,那是瞎子也能看明白的,是以她不能将药倒掉。 她看着楚妤排斥的眼神,嘴上说着:“乖,喝了它。”而手则将碗往自己嘴边送去!她的动作极快,抱着那碗猛咽了两大口,待只剩一个底儿了才塞到楚妤嘴边,勉强将嘴沾湿。 楚妤怔怔的望着她,眼里有错讹也有感也很是玩味,她有种莫名的感觉,那些人只是暂时糊弄着霜桃离开,举许之后还会折返。 这会儿她又听到房顶上面有动静,陡然发抖!她缩到角落里,惊恐的仰头盯住上面,那动静好似到了中间便消失了…… 忽地一声重响! 楚妤看到屋顶中央有破碎的瓦片儿落下,正是先前破洞的那处! 随着洞口的扩大,刺眼的阳光透射进来。破瓦碎片跌落之际,动荡盘旋的灰尘在阳光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一时间烟尘斗乱,四下飞舞…… 紧接着,似有一团白雾借着那道夺目的金光翩然坠下,稳稳的落定在下面的草垛上。他缓缓转身…… 那一瞬间,楚妤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唔……”疼!不是做梦。 那人顺着声音看向她,才发现这个阴暗的角落里竟有人。 “楚妤?”他不确定的试探道。 角落里的人没有应,却是响起了啜泣声。便只是啜泣,他也听出了是她!他跳下草垛两步到那角落里,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提起。 “楚妤……”他的声音微微轻颤。 眼前这个纤弱的身躯便是他找寻了一天一夜的人,他此时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拆分不出!可还不待他有动作,便觉胸前一热…… 她已自己扑了进来。 第26章 昏暗凌乱的废弃柴房里,6九卿搂着楚妤许久都未舍得放开。只是之后屋外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知道是元承他们跟过来了。 6九卿虽未放手,但这些声音却是将楚妤从迷乱中牵引回来,她恍然意识到是先前太过害怕而举止轻浮了。以自己这种卑贱身份 分卷阅读35 ,如何能对一位世子投怀送抱…… “世子?”她轻轻挣脱了下,可6九卿却似是不太高兴。她越是想要推开他,他手上的力道便越是要加重上几分,一双温暖而修长的手掌死死的抵在她的后背上,使劲儿的往自己怀里拥! “唔……”她似是被这动作弄疼了,哼唧了声。 6九卿稍稍松开了下,手臂依旧揽在她的肩膀上,但给了半拳的空间容她喘息。饶是如此,楚妤却似还不知足,抬手又要去推他的胳膊。 这反抗的举动显然有些惹到了6九卿,他抽出右手来,食指一弯勾起了她的下巴,眼神里全然没了之前的柔情蜜意,甚至看上去有些冷漠。 他声音也恢复了平日里的低沉浑厚,诘责道:“果然是个过河拆桥的女子。” “我……”没有。 楚妤的那点儿不信服虽未敢说出口,却是全写进了一双无辜柔媚的桃花眼中。这已是6九卿第二回这么说了,上回是帮她弄走商元逸时。她心中自是无比感? 便是她不将这些心思说出口,6九卿也能从那两汪清可见底的澄泉中读懂她的心思。他的手指轻抬了些,将她的下巴掘的更高了两分:“你想要投怀送抱时,我便张开了双臂迎合你。” 楚妤怔怔的望着他,他这是想要说她太过随便么? 6九卿垂了垂头,与她被迫仰起的脸越靠越近,“那若是我想要亲你,你可会微启双唇迎合我?” 他口中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缕温热的香气喷薄在楚妤的脸颊上,染出片片红晕,直将那羞赧之色蔓延至耳根。她不由得全身轻颤,他在说什么? 6九卿自己也不知方才说了些什么,只是莫名的有些迷醉。大概是从楚妤主动投进他怀里的那一刻起,已将他找寻时的紧张打散了。如今怀里抱着她,重新凝聚的尽是些莫名其妙的欲念。 眼看两人的鼻尖儿就要碰到一起,楚妤却蓦地呢喃了句:“世子,我的手好痛……” 说完,她眨巴了下眼睛。映着屋顶破洞投照下来的光线,她睫毛上粘着的细小泪珠晶莹闪耀,看上去惹人怜爱极了。 6九卿这才有些清醒了似的。方才真是被她这破天荒的主动劲儿给勾没了魂儿!竟在眼下这种情况动起了这种邪念! 方才她推他,他便顺势钳了她一只胳膊,这下被她一提醒,他才连忙放松了,然后捉过那只手举到眼前。 细嫩柔白的腕子被粗砺的麻绳勒出道道血痕,加之她拿破瓷片儿割绳子时划伤了几下,稍一用力便有殷红的鲜血渗出。 6九卿深蹙着眉头,捉着她的手微微发颤。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打斗声,还不待他将楚妤的手放下,外面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6九卿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楚妤身上。那大氅在他身上时不怎么起眼,可披到她纤弱的身上时却是离奇的大,能将她层层包裹。 他帮她裹好便揽着她的肩膀往屋外走去,待快至门口时,楚妤推了下他的手。委屈的望着他:“世子,外面有人……”被人看到搂搂抱抱的怕是又要胡乱猜测了。 她逞能的自己往外走,可没走出两步就被脚下的一块瓦砾绊了下!她不自觉的往身后一扶,恰巧扶在了6九卿的腰上。 6九卿顺势将手抄过她的纤腰,稍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既而半垂着眼睑,自上而下的睨着她道:“既然你怕外面有人,那我抱你出去。” 楚妤:…… 他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坏笑,可偏偏那坏笑配着双不染凡尘的星眸,让人怨不起来。只暗暗觉得温山软水,也不及这佚貌半分。 “不要……放我下来!”她嘴里推拒着,可6九卿大步一迈便已夺门而出!她的阻止显得如此无力和多余,甚至连个‘不’字都没换来。 一出屋,便是一阵寒气袭上了身!纵是那柴房再破,好歹还有残砖旧瓦遮风挡寒,这一出破屋楚妤骤然觉得身上冷。 她穿着6九卿的大氅尚冷得发抖,那6九卿岂不是更冷?她蓦地有些愧疚,抻起大氅的衣角往6九卿的肩膀上盖了盖,又将另一侧往自己身上裹紧。 6九卿身子僵了一下,他身强体壮的原本并不怕这点风寒,可是她的动作却真的将一股暖流带往他的全身,自肩膀蔓延至每一寸肌肤。 …… 屋外,元承他们手里擒着三个男人,细看之下竟是先前带霜桃来送药的那三个平阳侯府护卫! 楚妤看到其中那个粗犷大耳的男人,便立马将头扭向了6九卿的怀里,她不想再多看那张脸一眼! 这个男人便是先前拽着她头发想要侮辱她的人。他走时留给她的玩味眼神就让她心下忐忑,总觉得这人似是没甘心。如今果然是哄骗走霜桃后又折返回来了,至于意图,那是不言自明。 6九卿见楚妤这异常反应,又仔细端了两眼那个粗犷男人。从他那贪婪的眼神里,6九卿大约能明了他所为何来。 6九卿越过他们,轻轻一跃便踩上了墙头。 “啊!”怀里的人发出一声尖叫。这还是楚妤头一回体验这等感觉,竟被人抱着站到了那么高的地方!若是她自己立在这儿,定是会眼前一晕摔下去的,可在这怀抱里却让她觉得安全无比。 6九卿垂眸望着她:“你,确定要我放你下来?” “现在不要了……”她锁了下眉,立马伸出两只手环上了他的脖子,生怕被抛弃般。 又一抹坏笑浮上了6九卿的唇角,只对着她温柔了片刻,他便侧目脚下,对着下面的人命令道:“留下中间肥头大耳的那个。”说完便又是一跃!落在了另一栋屋的屋脊上。 楚妤心下有些奇怪,这种事要么全扣住,以防第一时间就回去报信儿。要么就干脆全放了,只留下一个做什么?但她没好细问,想到6九卿为救她可能会与商嘉年正面交锋,她便心下担忧不已,商嘉年是多么卑劣之人她自是清楚的。 只是她看不到,在6九卿抱着她离开后,除了拽她头发的那个外,其余两个侯府的护卫皆已被当场抹脖子处置了。 …… “世子,”楚妤看着脚下这片屋脊尚算是平坦,加之方才的懦弱让她觉得有些丢人,这会儿便又央求道:“放我下来吧。” 6九卿这回倒也痛快,直接便将他放下了。 两人并肩在屋脊上走着,她走的份外用心,生怕再像方才破屋时稍一绊倒,便又惹来一顿纠缠。 只是待走完这段儿,6九卿轻轻一迈便上了相邻的屋顶,而楚妤怯生生的望着那一丈左右间距,这她哪能迈得过去! 她先前让6九卿放开她也不过是觉得平 分卷阅读36 路能自己走,以减轻他些负担,可到了这种地方又不管她,她杵在边缘,无助的看向对过。 对过的人笑微微的看着她,似是正在等她的一句求助。可她偏偏上了执拗劲儿!满心里想的是自打认识6九卿后,大事小事总是被他救助,被他照拂,难道如今连这点儿小事也非得麻烦他不可? 她缓缓放低身子,先是蹲在屋檐上,之后坐下,然后闭上眼往下一跳…… “你!”原本6九卿也只是担心她害怕这些打打杀杀的,才想着逗她下,但从见她有此危险举止时,便歇了这心思,急急往前去阻止。 终是在楚妤跌落地面的前一刻,他接住了她。她吓的紧闭着眼不敢睁开,完全还不知自己业已跌入了6九卿的怀抱里! 6九卿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和紧闭的双眸,觉得既可爱又心疼。 平素里她的樱唇上总是施着艳丽的唇脂,而这一日一夜的磨难,却令她唇色苍白,无半点儿血色。不再莹润,不再饱满,仿若枯萎的雪梨花瓣。 他似有些不忍,缓缓俯下头,覆了上去…… 第27章 6九卿与楚妤鼻峰相错,嘴唇刚刚在她的唇瓣上点了一下,她便蓦地睁开了双眼。既而无比惊惶的望着他:“世子,你……” 她紧张的向后缩了下,险些没有支撑住而落到地上。他便没有勉强,只是借着这暧昧的距离沉声问道:“方才那人对你做了什么?” 楚妤摇摇头,“没……没什么。”她觉得6九卿的问话并非是指拽头发这等事,他大约是往最坏处去想了。 他将她的身子扶直,在地面站定好。 此时元承他们也已处理完那头的事,擒着肥头大耳的那个侯府护卫跟了上来,将他带上了马。楚妤并不想再看这张脸,便亦步亦趋的乖乖跟在6九卿身后,往前面巷子里走去。 之前跟踪时为掩人耳目的油黑小轿业已不见,此时已换了辆马车过来。6九卿扶着她上步梯,既而吩咐道:“回国公府。” 楚妤怔了下,目瞪口呆的盯着他,他难道不打算先送她回醉花阁么?难不成只是想着顺路捎她一段?若是这样的化,回国公府的这一路上离花街最近的,那应该是莲泉巷了。 她便小声说道:“世子,那一会儿在莲泉巷驻一下可以吗?” “你要做什么?”6九卿不解的反问道。 “我在那边下车离花街近一些。” 6九卿面露不悦之色,捉起她的一只手,将腕子翻转过来,看着血淋淋的那处伤口:“你是苦没吃够?还要回去那里。” “可,可那里是我的家啊……”回那里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6九卿嗤笑,轻轻放下她的那只手。用略显薄凉的语气质问:“都说女子是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你当醉花阁是你的家,那里是有你的爹娘,还是有你的夫君?” 楚妤答不上来,有些羞愧的垂下了头。被休之后她哪里还有什么家,娘家显然也是回不去了。 她当初拿着休书离开平阳侯府时,曾回宿城看过爹娘。爹娘并非势力之人,从无巴高望上之心,可以在她荣华时不奢求半点儿好处。他们所看重的乃是门楣荣耀,详霭盈庭。 一个被夫君休出府的女儿,无疑是整个家族的耻辱,他们宁愿当她死了,也无颜将她再接回家住。楚妤尤记得娘亲那晚特意等入了夜,才悄悄从后门儿送她离开。 娘亲那时泪流满面的嘱咐她:“妤儿,你可千万别再回来了,你爹会被你气死的!” “哎,若是你有本事,就在临安城里再找户人家,哪怕填房或是作妾也好!再不济就在郊县随便找个农夫嫁了,到时多生上几个儿女,想人家也不会再计较你的过去。” “记得待日子过安稳了,就托人给家里捎回来个信儿。娘只要知道你还活着就放心了,你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可千万莫再回来了。” …… 倏忽有两行清泪滑落她的脸庞,咸咸的泪水淌过被砂石枯草磨砺了一夜的肌肤,伴着些涩痛。 6九卿原本只想着说服她别再回醉花阁那种事非之地,却不料又把她给惹哭了。便只好坐到她的身侧,拿帕子轻柔的帮她擦拭了眼泪,妥协道:“好了,你若是那么想回去,那就先送你回去好了。” 楚妤抬起头冲6九卿笑笑,那笑中既有苦涩又有坚强。他并不知她的这些悲恸,便按他以为的这般简单吧。 待马车驻停后,6九卿将护卫留下了四个,并再三嘱咐楚妤,去哪儿都要带着。她顺从的应承,既而下了马车。 牟思云早已接了信儿在门口守望着,这下见小姐回来了,立马哭着上前相迎,皆不可疏忽。 商嘉年只着一件里衣坐在榻沿上,显然是刚刚午寝醒来。昨夜6九卿带人来闹的他没睡好,直至今早还是带着气的。这会儿见霜桃回来了,他又似是来了些兴致。 自打官凝青的院子被封上后,他确实寥寂了许久。 他起身上前拉起霜桃的两只胳膊,她身子起仰间,松垮的领褖垂下,露出里面白嫩嫩的一片。 商嘉年伸手划了下她的脸蛋儿,一直顺着滑至领口,弄得她好一阵痒……他见她眼睛缓缓阖上,蓦地脸色一沉,张开手掌以虎口处卡住她的脖子! “啊!”她惊叫一声,顿时心里发毛!她这是又做错什么惹怒了他?又或者是压根她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昨夜的火没发出来,在拿她宣泄? 商嘉年站在她眼前,手上的劲儿往上提去,将她从地上架起,继而用力一顶!将她抵到了身后的书桌上。 他将脸凑到她耳畔:“你给她喝了?”声音阴冷而暧昧,让人不寒而栗。 “喝……喝了。”霜桃被掐的脖子生疼!硬硬挤出几个字来。心下忐忑,难不成是自己代楚妤喝药的那幕被护卫看到了,是以商嘉年才这样……可是不应该呀。 “她喝下那药后,可有何反应?”他边低沉的问着,边松了霜桃的脖子,然后双手架着她的大腿根儿往上一提!令她坐在了桌案边缘。 她的脖子总算脱离魔掌了,说话也终是自在起来:“侯爷,那药短期内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需等足二十八日方可有效。” “嗯。”商嘉年恹恹的应着,手 分卷阅读37 里的动作越发肆意。 霜桃忽地有些明白了,她并未做错什么,侯爷也并未动怒。相反,他如今是迫切渴望她的! 如此想来,大概是因着第一回要她便是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侯爷的某些霸凌兴味被煽动了,如今有些沉醉在欺辱她的感觉里。 以她的经验,若是商嘉年的这种情绪能利用好,适度取悦于他,那她代替官凝青的日子可就不远了! 毕竟,她不会让楚妤喝下真正的凉药。二十八日后,商嘉年会发现他对楚妤仍是提不起兴趣来的。那时他便会明白,他此生只有她。 想到这儿,她不禁失笑。既而娇嗲道:“侯爷,奴家好怕您这样啊,您为何总要欺负奴家……” 商嘉年猛得将她向下一推,便让她整个上半身仰倒在了书案上,既而冷笑道:“你在我平阳侯府里好吃好喝的住着,每日每夜等的不就是被爷欺负?”说完,便整个人压了上去。 …… 许久后,霜桃面颊绯红,气若游丝的在书案上蜷缩着。她双眸惺忪的扯了扯商嘉年的袍襟,羸弱无比的央求道:“侯爷……奴家愿意每日每夜的伺候侯爷,求侯爷给奴家个留于府上的名份。” 她想的是,即便眼下取代不了官凝青,也可以如她当年那样,先作个妾从侯府里安定下来,日后再从长计议。 商嘉年倨傲的抬着下巴,自顾自的系着领褖处的盘扣,整个人似是刚经一顿饱食,正精神抖擞。他听闻案上女子的柔靡之音,侧转过头拍了拍她的脸蛋儿,手掌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宠溺:“好。” 女子眼中光华闪现,欣慰的舔了一下有些干涸的嘴唇。商嘉年将手指划到她的唇上,沿着上下唇瓣儿游走一圈儿,缓缓吐出一句话:“待你也有了身孕,本侯就纳你作个妾。” 说罢,他便迈着阔步出了屋,独留她一人凄凄惶惶的缩在书案上。屋门开阖之间,一股冷风窜进,她满头的水渍,顿时打了个寒颤! 情在浓时,他曾将她的脸按进笔洗里…… 她费劲心思的取悦于他,他却总在餍足之后,泼她一头冷水!待有身孕后?呵呵,他明知以她的身子那是不可能的! 可她又能如何,如今别无退路,呆在平阳侯府至少还能保得小命。 她缓缓撑起些身子,将湿漉漉的发丝挽至耳后,定定的望着对面那张黑檀木漆金的宽敞拔步床,一抹淡笑流于眉眼与唇角间。 她心下盘算:只要官凝青不复宠,楚妤不真喝下那凉药,她便是商嘉年床榻上唯一的女人!待他日后明白过来这一点,自然是不舍得再这般待她…… 她一点点拾起地上的衣裳重新穿到身上,之后拖着疲惫到极致的身子往屋外走去。侯爷的屋子,没有他的召唤,是不许她擅自留宿于此的。 她如今所住的居所,还只是个奴婢房。 *** 商嘉年来书房想要找些东西,商元逸却急慌慌的闯了进来!门儿都没来及叩。 “侯爷!侯爷!出事了!” 商嘉年放下手里的书册,眉头微蹙:“出何事了?” “侯爷!国公府方才送来个匣子!” “噢?难不成是昨夜6九卿瞎闹一番,没找着什么证据,今日便想着送礼赔罪?” 商元逸不自觉的撇撇嘴,侯爷这想的也太乐观了吧!若真是这样,他又何需急成这样! “侯爷,这‘礼’……”有些恐怖啊! 商嘉年见他这般罗嗦更是奇了,猛得一下站起身来,一拍书案急道:“到底是何物!” “是……是一条手臂!” 第28章 “你说什么!”商嘉年眼中怒火弥现,不用问也知那手臂定是示威来的。 他镇定了下,急急询道:“可看出那手臂是何人的?” 商元逸用力咽了咽,脸上畏怯之意毕现,他照实禀道:“侯爷,从那半截衣袖来看,正是早上带霜桃姑娘去侯府老宅的护卫之一!” 商嘉年的脸登时罩上了一层阴云!他只觉得牙根发麻,牙齿不禁咬得咯咯作响。一双空拳紧紧的攥着,似是这一拳头不打出去,手指骨节便会麻痒难耐! 他眼中迸射出无法遏制的怒火,扭曲的嘴唇微启,那愤怒的话语从咬得紧紧的牙缝中挤出:“马上派人去老宅的柴房看看!”想来,人是早被劫走了。 *** 半个时辰前,国公府后院儿的私牢中。 皮鞭‘唰唰’的抽打声,伴着男人嘶哑的痛吼,将整个牢房布上一层阴森可怖的氛围。 绑在受刑架上的正是今日从侯府老宅带回的那个肥头大耳的护卫,他两只胳膊被高高吊在左右两侧,头则低低的垂着,整个人呈‘丫’字型。 他面前丈余外坐着的,是凉国公世子6九卿。 6九卿坐椅两侧各站着一名丫鬟,二人手中拉着一幅长长的薄纱,将世子与面前的受刑犯隔离开来。一来是怕有污秽之物溅至世子身子,二来是怕那些不好闻的气味蔓延过来。 这处私牢其实并不常启用,建在府内多半是作震慑之用。因着凉国公身系要务,府里难防会有下人吃里爬外,做些卖主求荣的通外之事,才特意设置了此处。 6九卿并不喜施刑于旁人,只是这次与往常下人间的那些小过错不同。今日这三人若只是因听上面的命令行事,他也不至对个下人大开杀戒。可偏偏他们不是。 又是几鞭子抽打在那人身上,那人终是承受不住了,哀求道:“世子爷,小的招!小的招!” “停。”随着6九卿的这个字说出,行刑的人立马收住了鞭子,退到一旁。 “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冰冷的似是能将人心冻结。 那人嘴硬了半天未能逃脱酷刑,如今也明白再不说出点儿什么来是难逃一死了!便只得老实交待道:“世子爷,小的几人今日是奉命去给那女子灌药的。” “什么药?”6九卿蓦然失色,他就知道商嘉年抓走楚妤没有这么简单。 “起初小的以为是侯爷想赐死她的毒·药,可后来那个霜桃说不是,说只是些什么绝了葵水和生育的药。” 6九卿闻言惊站起!圆瞪着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失了神儿般…… 那人隔着薄纱看到他这反应,连忙又解释道:“不过世子爷您不用担心,霜桃说那个药要连续服用二十八日才会起效!可那女子才喝了一回,该是没什么效果的!” 6九卿这才稍稍平静了一点儿,他方才已派了最好的府医去醉花阁,但只说了楚妤手上的伤,早知应先提点下这事儿了。不过明日还可再去,他重又坐回椅子里。 他继续审问道:“你可知为何另两个就地处置了, 分卷阅读38 却独独留下了你的命?” “小的……小的不知。”那人忐忑回道。 6九卿撩了撩方才起身时坐皱的袍襟,似是漫不经心的言道:“那女子已将你对她的所作所为告知了本世子……” 他的这句诈言却是吓坏了那个护卫,那人连忙急道:“世子爷!小的只是嘴上说说要让她死前快活快活,可真的是什么都没做啊!” 6九卿脸色一沉,有怒火在胸中翻腾!但他还是克制了下继续诈道:“什么都没做?” 那人见状也知没什么可瞒的了,便一五一十的将那些全说了出来。隔着薄纱,他看不到6九卿的脸色忽而涨红,忽而惨白。 待他讲述完,6九卿不急不徐的问了句:“你是哪只手扯的她头发?” 那护卫一怔,这话让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可是想到另两个护卫的下场,他就知自己不该再存侥幸心思了,世子这回显然是气疯了!如今只有推脱尚能求一线生机。 “世子爷!小的也不想三个大老爷们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谁让小的倒霉被安排干那差事!纵是小的今日不去,也会有别的人去。求世子可怜可怜小的……” “哼!”6九卿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你们听令送走霜桃后又私自折返回去,你可不要告诉本世子是有东西落在柴房里了!” 他怎会猜不透这些人的龌龊伎俩!今日若是他晚到上片刻,怕是楚妤的这条小命都难保住了。三个汉子处心积虑的欺侮一个弱女子,这种畜生压根儿不配有改过机会。 他眼微微一阖,吁了一口气,命道:“既然不肯说是哪只手,那就随便一只吧。”说完他起身往外走去。 走至门口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在里监督行事的元承此时跟了出来,“禀世子,已将他右臂行刑砍下!” 6九卿脸色依旧阴沉,这些并未能让他快乐半分。或许这是他此生做过的最残忍之事,然而怒气郁结于心,他只知若不这样做,便会被这些愤怒吞噬! 他怕,怕的不是旁的,而是他此时的心境,竟是这般容不得她受一丁点儿伤害了。 他昂起头向上望了望,天空一片绮丽。他不由得笑起,因着她回来了,似是一切都变的浪漫迷人。 “送去平阳侯府吧,内附张字条,若是再有下次,放在这里面的就会是他商嘉年的手臂。”他缓缓道。 *** 醉花阁里,国公府的府医已为楚妤包好伤口,并开好了药方。随府医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小丫鬟,叫怜儿。 她是特意跟来的,只因着上回世子要她们调这醉花阁里的熏香,而她一直调不出来。这下有机会便抓紧跟来问问是哪种香,免得世子哪日心血来潮又要她们调。 临走时,楚妤除了再三谢过,又着思云去取了一个匣子托怜儿捎给世子。匣子里装的正是她房里用的杜衡香。 *** 入夜,6九卿阖眼平躺于榻上,唇边噙着抹无比称心的笑意。那馥郁的杜衡香气,将楚妤带到了他的身旁。 梦中,她就轻轻靠在他身上,她的香气弥散满屋。 他转身想要将她搂住,却是扑了个空。他缓缓睁开眼,望着空荡的身侧,眼神忽地幽邃起来。 想他6九卿国公府嫡子出身,从不需争不需抢,一出生便被定为唯一世子人选。自小要风便不敢来雨,要星辰便不敢摘月亮…… 他蓦地有些开窍了,或许他不该在此事上这般苦着自己。既然已喜欢一个女子到这种地步,倒不如简单些,直接收来房里…… 也断了那些惦记她的人的心思。 第29章 鸡啼三遍,夜幕淡去,灰青色的天空还残留着几颗星,朦朦胧胧的。 昨夜平阳侯因着楚妤被劫之事直发火到后半夜!如今才是五更不到,一两个时辰内他是不会起寝的。 破晓前的寒气极重,一个纤弱的身影却偏偏此时冒着凛风出来。斗篷遮了她的半张脸,只依稀可辨是个年轻白净的女子。 女子步伐轻盈走得很快,似是刻意规避被人发现的风险。她走到一堵墙前,谨慎的四下看了看,见确实无人后,才从树后的阴影里搬出一把木梯扶在墙上。 这面墙并不高,且石基切口新兴,一看便知是新添不久。 女子一掀斗篷顺着木梯往上爬去,翻过墙头后院子里有树,正好可以踩着树上的枝桠平稳落到院子里。 她不敢耽搁太多时间,跳下墙来便急匆匆去找她要找的那间屋子。院儿里的屋子有十数间之多,而她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一间坐北朝南的正屋,且是最大的一间。 有了这些参照,找起来倒也不怎么费事儿。很快,她便在一扇雕花楠木门前驻下脚了。 她先是小声叩了两下门,无人来开。府里在起寝上从来没什么规矩,这个时辰主子都不会起的。她便又用力叩了几下。这回门终是开了…… 官凝青蹙眉望着天还未亮就来砸门之人,脸上尽是不解和烦扰。在侯府里她倒不担忧会有什么贼人,只是这个面孔她确实也不熟悉。 “你是什么人?”她半睁着一双惺忪睡眸,恹恹的问道。 披斗篷的女子唇角高慢的翘起,嗲声道:“姐姐,我叫霜桃,今日违抗侯爷的禁令偷偷来此,是有事想求姐姐,顺道,也想救姐姐一命。” 官凝青嗤笑,霜桃的事她已然听商元逸说了,一个走投无路的妓子而已,竟敢大放厥词要救她?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女人是如何伺候上商嘉年的,一直想见见,奈何自己没自由之身。想不到今日这女人竟主动找她这儿来了! 霜桃见官凝青听闻自己名讳毫不陌生,心下便也明白了几分,看来官凝青人虽被关着,却是还有眼线在府里。 不过这些也无妨了,倒省得她再去作自我介绍了。 “姐姐,您知道清晨时间紧迫,霜桃也是急着要回去的。还请姐姐莫要耽搁时辰,容霜桃进屋详细给姐姐说明来意。”她催促道。 官凝青让了半步,将一扇门敞开容霜桃进屋,之后便赶忙又关上了。 屋里点着小半支蜡烛,光线昏黄,不过这种关系下的会面也确实有些见不得亮光。官凝青顾自往榻椅里一坐,从身前的小几上倒了两杯清茶解乏,将其中一杯推往对面,这才迟怠的让道:“坐吧。” 霜桃落坐于榻椅上,与官凝青只隔一张小几。她望着对面一脸倦怠且不怎么友善的官凝青,微微蹙了下眉,然后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握在手心里暖了暖,心中则是重又理了理开头。 官凝青比她想的要难对付。她原本以为官夫人被关了这么久,傲气早该磨得差不多了,此时见终于有人来看望,该是带着浓烈期待, 分卷阅读39 痛苦流涕求说情的…… 偏偏官凝青是一副懒散闲适的样子,好似来此只是休养而并非关禁闭。那么她先前准备的那套伪善解救她的说辞便有些行不通了。 霜桃蓦地将茶杯放下,她决定先试探试探官凝青对这阵子府里的事知晓多少,毕竟既便是有线人在府内,也不可能日日来此报信儿。 她挑着眉眼仔细看着官凝青的细微神情,甜笑着问道:“姐姐在此与世隔绝倒是落得个清静,可知侯府这几日可是出了桩大事?” “噢?何事。”官凝青的笑中带着敷衍的猎奇之色,显然她对近日的事还是有所掌握的。 霜桃直勾勾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就是被休的前侯夫人楚妤,被侯爷抓回来关进老宅柴房的事儿。” “竟有这事?”官凝青嘴上称奇,脸色却是无甚改变,随后又冷淡的说道:“不过这又与我有何干系。你既已做了侯爷的女人,就该知他有禁锢女人的喜好,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妹妹未来也是可期的……”说到这儿,她嘲谑的冲霜桃笑了笑。 霜桃内心一颤,之前竟未发觉这种联系!楚妤与官凝青都被侯爷关过,难道他真如此可怕? 不不不,霜桃恍然醒悟过来,她是来唬官凝青的,怎能反被官凝青唬住! 不过如此,她倒是确定了官凝青是早知晓此事的,便略过先前的话继续诈道:“昨日,国公府的世子爷去老宅救楚妤了。” “你说什么!他把她救走了?”官凝青因着一时错讹,没绷住神色。商元逸昨日没来,是以她并不知昨日刚发生的事情。 霜桃眼中有精光闪现,这便是最好的状况!官凝青尚不知楚妤被救走的事,那么她之前的谋划还是有用的。只要拿楚妤刺绪已然在跟着她的谋算走了。 她便又作怜惜状,“姐姐可知,当初你是因何被侯爷关了起来?” 官凝青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何尝不是她与商元逸百思不得其解的!最初他们怀疑过是侯爷识破了他们的奸情,但后来侯爷对商元逸一如往常,显然不是因为这。 “你知道?” 霜桃眼睫轻眨,淡淡吐道:“当然。” “那到底是为何!”这个问题上,官凝青的确被霜桃牵住了。 霜桃隔着案几向前伏了伏身子,几乎碰触到官凝青的脖颈,她用力嗅了两下,直慌得官凝青畏缩着向后仰去! “大胆!果然青楼出来的女子就是这般轻浮!”官凝青低声怒喝道。 霜桃却依旧恬不知耻的没有挪开,诡笑道:“姐姐这是要摆侯夫人架子?” “就算我是青楼女子,也比姐姐做过营妓要干净的多啊。” 官凝青措不及防,霜桃的话令她目瞪口呆,浑身僵住,连反驳狡辩的心思都没了。 霜桃则更步步紧逼向前爬去,欺压在她身上,手伸在她日渐变大的肚子上揉了圈儿,“姐姐,妹妹今日来,便是想要求姐姐告知,喝了那么久的凉药,姐姐是如何怀上孩子的?” “你……”官凝青拼命往后缩去,眼神里皆是畏怯。 “难道侯爷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才厌弃的她? 霜桃笑微微的居高临下看着她,“不然呢?” 官凝青心灰意冷,她知道自己再无复宠的可能。但同时她也明白,霜桃也有着与她相似的过往。“那你进门时说有事求我?” “嗯,就是想求姐姐告诉霜桃,凉药浇灌的体质要如何才能怀孩子。霜桃想要怀上侯爷的孩子,好在这侯府里长久的呆下去……” “呵呵,”官凝青冷笑,“我为何要帮你?既然商嘉年业已知晓了我的过去,他不能忍受我,就能忍受你么?” 她眼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像是抓住颗救命稻草般恢复了先前的傲慢,言道:“霜桃,你莫把步子迈得太大!我起码有了侯爷的孩子,他纵是现在不愿见我,日后孩儿诞生,母凭子贵,他总是要接我回府的!而你,不过是我有孕在身时慰藉他的一个器皿丢了!” 官凝青这几句话盛气凌人,她以为自己终是将霜桃震慑住。却不料霜桃大笑了起来,笑的猖狂放肆! “官凝青,侯爷是何禀性你会不知?他无法容你是因为你骗了他那么多年!而我,从开始就以最卑弱的身份坦言相告,他纵是看不起我,也断不会像厌恶你那般除之而后快!” “你说什么?他想除掉我?” “哈哈哈哈,官凝青啊官凝青,你以为你生了孩子就能母凭子贵?我告诉你,侯爷早就做好了打算!现在将你关着,是留你一条命将孩儿生出,一但孩儿生出来了,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孩儿呱呱落地之时,便是你人头落地之际!” 官凝青趴在榻上无力动弹,眼里已有泪水滴落,就着那烛火像是在滴血! 她仍难以置信的喃喃道:“侯爷不让孩子有个我这样的亲娘,也绝不可能让孩子有个你这样的养母……” 霜桃眼中泛起阴厉之色,“不还有个楚妤么!你真以为你的敌人是我?” 官凝青猛烈的摇头,泪水都甩落无数,“那更不可能!侯爷就算不在乎楚妤能不能生子,她连伺候他都做不到!” “所以侯爷才将她抓来!每日喂她凉药一碗,无需足月,她便可令侯爷雄性大发!” 官凝青紧锁着眉头,她也看不明白了,商嘉年对楚妤这到底是太爱,还是太恨?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自己! “我若帮你,有何好处?” “你若帮我,我设法保你一命。你若不帮我,楚妤将重新坐回侯夫人的位置。你对她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认为她能饶你这条命吗?” 官凝青耷拉下脑袋,任泪水从额间倒流。今日这个遭遇何其熟悉…… “好,我帮。” 第3o章 楚妤昨日被救回后,依着牟思云的意思是想劝她好生清静两日。说起来这次的遭遇比起上回进京兆府大牢还要遭罪! 奈何楚妤觉得醉花阁刚刚才复业,若再关上两日,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怕是要经营不下去了。 最终楚妤昨晚没再去大堂招呼,而是由牟思云全权料理着。 可是今日她就 分卷阅读40 有些坐不住了,想着大家都在前头忙和着招待宾客,她这个老板娘却懒怠的缩在闺房里,有些不对味儿。 牟思云见拗她不过,只好说道:“那小姐,您在二楼回马廊上坐着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出面的您再下来。” 楚妤想着这样也好,便坐在二楼的美人靠上俯看着下面的一切。 如今醉花阁的生意是一日鼎盛过一日,宾客如市,捱三顶五,一桌退下立马抹了桌子又有新客续接而上。 姑娘们不仅一个个缠头似锦,还有楚妤额外分发的彩头。反正她爹娘亲人也消受不起这些‘脏’银子,是以她手头有富余的,便尽量摊给大家图个高兴。 想起娘家,楚妤脸上倏忽显露出些落寞情绪。血浓于水,饶是爹娘口口声声不想再见到她,她又如何能不惦念他们。 大姐的孩子可出生了?二哥说要考取功名,如今八月秋闱已过,也不知解试成绩如何。四弟跟着爹学做生意,现下也该日越来越有出息了…… 正游思着,忽然被一阵喧嚣声打断了。 大堂里一个粗犷的叫骂声显得尤为突兀,将离得近的宾客眼光尽数吸了去。 “什么?这一桌菜就要老子四两银?你们他娘的这是间黑店啊!” 楚妤寻着那骂声眺望到了那桌,而此时牟思云也已走了过去。 原来是有位客人想在姑娘面前逞能耐,吩咐酒菜随便上,结果酒足饭饱后一听价钱又嫌贵了!思云上前劝说了几句,那人非但没有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反而嗓门还比先前更大了! “临安城里一个普通衙役的月钱也不过二两银子!好家伙,来你这儿吃一顿就吃进去两月的柴薪银!你这儿不是黑店是什么!” 谁不知青楼本就非寻常百姓来的地方,既然来了再谈什么柴薪银的不易,不过是诚心找茬罢了。 思云见应付不了,便往二楼楚妤那处瞄了眼。平日里这种纷乱都是由她过去的,一般生事端的客人但凡是看到楚妤出面儿,怎的也会给上三分颜面息事宁人。生得美那自是有好处。 楚妤珊珊下楼,走至那桌跟前。见那人蓄着络腮胡,便是他急躁成这样,左拥右抱的手也未舍得松开。 思云凑到她耳边悄悄提点道:“小姐,他一来就点了两位楼里的姑娘,上菜时也豪言壮语的要求可着好的上,这会儿消遣完了又耍起无赖来,八成是想着来吃霸王餐的!” 两名国公府的护卫跟在楚妤身边,自打上回出事后除了她回房便是形影不离。也因着这样,分成了两人一班交替倒换。他们在此只为护她周全,她不下命令便不会主动掺和生意上的事。 但有这么两个魁梧的护卫跟在身边,本身就形成一种威压,络腮胡看了也不禁心下发怵! 楚妤先是以礼相待,问道:“大人是嫌我们醉花阁的菜品太贵?” 络腮胡听同道说这醉花阁是个软柿子,之前来吃过几回霸王餐没人敢管。却不料这次他来,已有护场的人了。 他吱吱唔唔道:“那个……那个妈妈莫急,贵是贵了点儿,但该结的账还是不能少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银子扔在桌上,人才悻悻的离去了。 楚妤不放心的转头瞥了一眼屏门处想目送下,却不料看到了6九卿。他就笑微微的负手立在门口看着她。也不知是刚刚进来,还是从她下楼后就已进来了。 她迎过去,眼神里是无尽的温柔与感恩,她浅浅行了一礼,说道:“世子爷大驾光临,为何不派人提前知会声……”她转头往大堂里扫了眼,既而为难道:“这会儿没有空位。” 说完她又觉得这样不妥,也不够尽心。便又提议:“不然世子先在此稍等片刻,楚妤去挨桌问下有无可让桌的。”她转身便要去。 “哎,不必了。”6九卿出言阻止道,“你让人上几个小菜,再来壶好酒,陪本世子在后院儿坐坐吧。” 楚妤只愣了下,便连忙点头应道:“好。那世子先请,楚妤这便吩咐下去。”说着,她伸手恭让,见6九卿向后院儿走去了,遂吩咐思云去备好酒好菜。 …… 待楚妤来后院儿时,见6九卿已坐进了上回的亭子里。粉帐随风摆动,她远远看着竟有些失神儿。 莫说他是位世子,便是个寻常百姓,这姿容也算人中龙凤,万里挑一。以前,不过是她太受迫于他的尊贵身份,才没去细瞧他自身的光芒。 她走上前去,恭敬的立在美人靠的一旁,似个随时听侯吩咐的小婢女。 6九卿看她这般拘禁不禁失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地儿,“来,坐这儿。” 楚妤盯着他手所指之处,面泛起羞赧,迟迟不敢上前。那美人靠虽长过一人横趟,却终归是连在一起的,这样坐过去难免衣襟相连,总觉得有些不妥。 这时,牟思云捧着食案送了过来。木制食案上有一壶酒,两碟可口小菜。 楚妤刚想伸手去接,却不料6九卿抢先一步将那食案接在了手里,然后吩咐思云道:“退下吧。” “是。” 6九卿将那食案往美人靠上横置,如此便有几分像榻椅上的小几,将座子隔成了两段。 他抬头看着她,玩味的笑道:“这回可以坐了。” 如此,的确是看起来有分寸了许多。楚妤坐了过去,帮6九卿斟满一杯酒,往他跟前递了递。 6九卿没有接过,而是望着联珠纹鎏金银杯中的红宝石色琼液,嘴角流露浅笑,缓缓道:“葡萄美酒,最是该配夜光杯。” 楚妤干举着手面色微窘,醉花阁里极少有这种酒,是以也没什么相应的器具,不过既然世子如此说了,她便垦切道:“那楚妤明日便着人去准备,待世子下回来时,便能以夜光杯伺候了。” 6九卿总算是握过那银杯,只是握过时捎带着连她的手也包住了。 楚妤神色显得慌乱,这还没饮酒呢,怎的就轻浮起来…… 接着,便听得6九卿那幽沉的声音问道:“我国公府里有现成的夜光杯,你可愿随本世子回府伺候?” 第31章 夜风送来淡淡的拒霜花香气,月儿徐徐穿过薄纱,逐渐显露出一片皓白。楚妤坐在美人靠上,定定的望着隔一张食案而坐的6九卿,心下有些懊悔。 若是方才她不让牟思云将葡萄美酒拿出来,岂不是就没这些麻烦了?6九卿喝个酒有这么多讲究,若是此时再着人去国公府里为他去取夜光杯,怕是一个来回都快要到打烊的时辰了,还喝个什么劲儿! 显然,她并未听明白6九卿的言下之意。只恳切的致歉道:“世子,是楚妤思虑不周了。备了美酒却未备好相应的酒器,扫了世子爷的兴,还请世子爷勿怪。” 分卷阅读41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不论是去买,还是去府上取,都着实不方便,还求世子将就一回。” 6九卿斜睨着她,没有回应。他心下猜度她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他堂堂一世子爷,难道还要把心意说的那么明不可。 楚妤看着他阴晴难辨的脸色,心下有些发虚。毕竟世子爷在细节方面的矫情劲儿,她算是领教过的。 顿了顿,她又试探道:“若是世子当真无法适应以银杯来盛葡萄美酒,那不如让思云去换壶秋露白来?” “不必了。”6九卿取过银杯,微微仰头,将杯中琼浆尽数入喉。眼眸开阖间,他心下又有了旁的盘算。 楚妤见银杯空了,连忙又执起酒壶来为世子添酒,嘴上没话找话的问道:“世子觉得这酒如何?”可这话才刚刚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 果不其然…… “入口略微干涩,醇香也欠佳,该是市井常见的货色。” “对不住,让世子见笑了。”尽管这已是市井上所能买到的最贵的酒,但在他面前仍是拿不出手。 由此,她又想到上回6九卿生辰时所送的贺礼。在她眼中价值不菲的东西,落到他眼里怕是连平时赏赐奴才的都不如。 6九卿见楚妤抱着酒壶默默的垂下了头,低眉垂眼的,霞飞双颊。她这是羞愧了么? 他嘴角挂着浅笑,又补了句:“不过口感倒算清甜,回味也还绵长,这算是民间上等的好酒了。”说罢,他又饮尽了一杯,似是在极力印证自己当真喜欢。 楚妤脸上羞赧之色稍稍缓和了些,能让他说句好酒着实不易。 “对了,”6九卿状似随意的提到:“过几日本世子要替父亲出趟远门儿,会有一段时日不来。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出岔子。”说着,他特意挑眼看她反应。 楚妤反应平平,只是薄唇微启,“噢”了一声。 6九卿略觉失望,她竟连去哪儿都不问一句。哪怕只是寒暄也应假装关心下吧。 顿了片刻,楚妤才像突然恍过神儿来似的,笑微微的说道:“世子放心,楚妤这阵子会减少出门,便是出去也会带着世子留下来的护卫。” 6九卿端着一杯酒,起身望着天边的月牙。楚妤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这是又不高兴了么?不管怎样,世子既然站着,她又岂能若无其事的坐着。是以,她也赶忙站了起来,手里抱着酒壶,准备随时给他添酒。 沉默许久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楚妤这才借着添酒的时机后知后觉的谄笑问道:“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6九卿终是开口:“宿城。” 接着,那酒壶便抖了几下,琼浆玉液越过银杯洒了一地! 6九卿早似有心理防备,脸上没有一点儿惊诧和责怪的意思,只平静的掸了掸袖子上的水渍。楚妤见状忙不迭将酒壶放回食案,又掏出干净的帕子帮他擦袖口,嘴上连连赔罪:“世子恕罪!世子恕罪!是楚妤鲁莽了。” 6九卿倒也不恼,反倒噙着笑意,奇道:“怎么,你与宿城有渊源?” 楚妤轻垂下头,思虑了片刻,才诺诺应道:“不瞒世子爷,楚妤的家乡便是宿城。” 6九卿唇边的笑意越发显露,“噢?这么巧,那你家中可还有些什么人?” “楚妤的爹娘,兄长弟弟皆在宿城。” “既然如此,你可要搭个顺道车,回娘家去看看?” 楚妤沉默,久久未应。她怎会不想回去看看,哪怕只是回去远远看上一眼家门都能解下思乡之苦! 宿城离临安城四百余里的路程,民间租用的单匹马车多是军中舍弃的老弱病马,莫说是来回,就是单程中途都需换个七八回,往返不下月余! 而官家的马车则是由两匹甚至四匹来拉,况且皆是精选过的千里好马,一路顺畅,四五日便可达。 若能搭国公府的便车回去,她完全可以不进家门,只在家门外的茶楼或是饭馆儿里打听下家人的近况,那也足够让她安心的了。 楚妤心下迟疑不决,一边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边又是娘亲那时狠心的叮嘱…… 最终,她眼中希冀的光华褪去,终是张口说道:“楚妤谢过世子的好意,只是”她还是打算拒绝。 但她话没说完,唇边便堵过来一只手指,莹白修长,骨节分明。温润有力的抵在她的唇上,让她没能说下去。 “哎,不急。” 她怔怔的望着6九卿,见他亲手执起酒壶往自己的空杯里斟满,既而递到她的唇边。那杯沿冰凉,轻轻的触碰着她的唇瓣,微微泛痒。 “美酒最忌独饮,先陪本世子饮几杯。”6九卿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有威慑力,不容人拒绝。 楚妤缓缓抬起手想将那酒杯接过,却刚刚抬至胸前就被他一把给按了下去!她一双桃花眸圆瞪着,极为不解。 6九卿的唇边勾起抹诡谲笑意,更将那银杯往她唇边送去,硬是在两片唇瓣间挤开条缝儿,既而银杯微微倾斜。 “这杯酒,是本世子赐的。” “理当亲手来喂。” 楚妤似是身子僵住了般,不敢躲避也不敢抗拒,任那冰凉甘美的玫红浆液顺着唇瓣间的缝隙缓缓注入口中,她本能的吞咽,登时一股浓烈的刺激感通过喉咙扩散往全身! 她看6九卿饮这酒时,总是一杯轻松入喉。而她自己饮时,方体会到这一杯是多么的沉重!像是怎么咽都咽不完…… 待6九卿的手移开时,她竟觉得有些站不稳。随后心道这定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缘故,再烈的酒也没有这么快就上头的! 就在她刚刚觉得释然了些时,又听到汩汩涓流的声响,转头看去,6九卿又将那银杯满满的斟上了。 楚妤怯生生的望着他,这该不是又要赐她的吧? 果不其然,6九卿将那银杯递到她胸前,“第二杯。” 楚妤面带委屈,迟迟不愿伸手去接,一双黑眸似是弥漫着水气。 6九卿却不似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将那杯子又往前递了一些,“怎么,还要喂?” “不用不用!”她忙不迭的接过。 然后瞪着那酒杯,发狠般的深呼吸了几下。她未留意自己胸前的剧烈起伏,也未留意6九卿眼底的幽光。她只知道越是慢吞吞的饮,这酒对口舌的刺激便越是长久,倒不如一饮而尽来的干脆! 楚妤学6九卿那样,将头一昂,整杯往嘴里灌去! “咳咳咳~” 6九卿忍不住伸手帮她拍了两下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就这点儿酒量,还想学人豪饮?” …… 待终于不咳嗽了,楚妤才缓缓抬起头。奇怪的是,她似乎看到了……两个6九卿? “唔~”她用力揉了揉眼 分卷阅读42 ,接着再看。噢,刚才是眼花了,这会儿又成一个了。 6九卿知她真是酒量太浅,便也不想再捉弄了,发恩道:“好了好了,不再赐酒便是了,快坐下缓缓。” 楚妤听话的坐到美人靠上,可身子却是坐不端直,东倒西歪的。6九卿见状便端走那食案,将整个椅子给她躺。 不料楚妤却是不满了,边趴在美人靠上,边伸直手臂扒着他捧着的食案,嘴里喃喃道:“世子,你再……再赐楚妤一杯……” “不许饮了!”6九卿是实在没料到她的酒量如此之差,更未料到她对酒会如此敏感,上劲儿的这般快! 可她眼下都醉成这样了,又怎会再拿他像平时那般敬着。他说不许饮了,可她偏要! 抢了半天,抢不过来。她只好乖乖坐回椅子上,一双水汪汪的美眸巴巴的望着他,吱吱唔唔道:“再……再给楚妤一杯……就和你一起去宿城。” 6九卿费解的看着她:“你,这是在给本世子谈条件?” 楚妤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笃定的点了点头,“嗯。” “你以为本世子那么想你去?” 她莞尔一笑,眼含秋水,似醉,又似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灵慧。她隔着层水雾望着他,唇角勾着妩媚的弧度,丝毫不显造作,却是将那娇嗲入了骨髓:“你不是吗?” 6九卿轻吁了口气,显得有些慌乱的躲过了她的眼神。他侧转过身去不再看她那副媚态,登时恢复了镇定。 “你醉了。酒不会再让你饮,但宿城本世子会带你去。” 说罢,他往大堂走去,之后便吩咐了牟思云将楚妤带回房。自己则坐上轿子回国公府去了。 第32章 ‘嘀嗒、嘀嗒、嘀嗒……’夜从未如此静,静到连更漏的滴水声都听得这般分明。 楚妤迷蒙着眼睛点起了只蜡烛,原来才刚至五更。今日醒得这般早也是因着昨晚睡的太早了。她记不起昨晚是怎么回的房,怎么上的榻,只记得6九卿亲手喂她葡萄美酒…… 之后,她便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看了看身上,已换了寝衣,想是思云帮她换的。再看看榻上,狼藉一片。许是夜里吃了酒的缘故,睡的不怎么老实,被褥都踢的乱七八糟的! 她随手整了整,却蓦地发现被子里还压着一件大氅。 这不正是6九卿昨晚穿的那件? 她虽记不得怎么回事了,但猜也知道定是昨晚她醉酒后,6九卿怕她着凉给盖上的,最后披回了房里。只是思云竟没帮她收起来,这太奇怪了。 都说葡萄美洒与寻常酵酒不同,后劲儿上来才更令人头疼。楚妤这初醒来没多会儿便有了反应,只觉得一阵目眩神迷的倦怠感袭来…… 她随手将那大氅垫在脸下,趴在上面便又睡沉了。她唇角挂着莫名的笑意,脸上则洋溢着满满的忻悦…… 不知多久后,她感到脸颊被一抹柔软湿润的东西轻轻碰了下,她微睁开眼睛,映入的,是6九卿那张俊美无匹的容颜。 “妤儿,天亮了。” 6九卿掀开一点被角想拉她起来,可楚妤又往下缩了缩身子,懒散道:“不要……”她一双可怜巴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似在祈怜。 “不要起?” “嗯。” 6九卿脸上淡出宠溺的浅笑,轻抚了一下她搭至榻沿儿的青丝,帮她轻轻挽起别至耳畔,手抽回之际,顺势在她秀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好,那我陪你一起赖。” 说罢,他褪去外袍与皂靴,掀开锦被钻了进去。她顺从的将身子往榻里面挪了挪,想着给他留出足够的地方。可他紧贴着她的身子欺了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 “啊!”随着一声由心而发的尖叫,楚妤彻底醒了过来。 “怎么会做那种梦!”她自我诘责道。早已是紧张的额头上布了一层细汗,眼神里也皆是惊惧之色。 这时传来一阵叩门声。“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牟思云的房间就在隔壁,离的近即是为了方便随时伺候着,一早听到小姐的尖叫声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进来吧。”楚妤应允道。 思云轻缓的打开房门,进来后又合上,以防屋外的凉气灌了进来,冲淡了满屋的暖香。 “小姐,您没事吧?”思云见楚妤安稳的坐在榻上,心中便猜个了大概。“这是做噩梦了吧?” “啊?”楚妤一怔,马上又慌乱的点头,“嗯,是噩梦,是噩梦……” 她低头看了看方才抱在怀里的那件大氅,心道这噩梦多半是因它才起的,是以看着它便觉不顺眼起来。 “思云,世子爷的大氅为何会在此?” “小姐,昨晚世子让我去扶您回房时,它就已经披在您身上了。” “那回房后你为何不收起来?” 思云蓦然委曲,细细讲起昨晚的事:“我……我昨晚想收来着,可刚给您脱下来您就死死的将它抱住了!嘴里还一直喊着世子爷的名讳,不管我怎么拽怎么扯您都不肯撒手,最后我看您喜欢的紧,就没敢再抢了。” “什么!我昨晚真叫世子爷的名讳了?”这真相对楚妤的打击简直与方才那个噩梦不相上下。 “小姐您可不只叫世子爷的名讳呢,我抢大氅时,您还一直说什么‘不要抢我的世子’……” “小姐,您该不是对世子爷动情了吧?”思云挑着眉眼试探道,嘴上还挂着期待的笑意。 “你瞎说什么呢!醉酒之人的话哪能当真?亏咱们做的还是风尘买卖,你看那些吃醉了酒的人哪个不是谎话连篇的?上回不还有个醉在当堂大喊自己要继承皇位的!” “可是小姐,他们说的虽不属实,却是心中所想呐……” “你!” 楚妤已是气鼓鼓的瞪起了眼,思云连忙端起洗漱架上的铜洗往门外跑去,边跑边求饶道:“好了好了思云错了,思云这就去给小姐打洗脸水!” 看着牟思云急急逃出去的背影,楚妤缓缓坐回了榻上,垂下头又将视线落在那件大氅上…… *** 五更天,朦胧的月色还未褪去,霜桃又披着斗篷趁天未亮,往官凝青的院子里偷偷溜去。 昨日官凝青答应帮她了,但是说那助孕的神药需要白日配制好才能给她,便约定好今早再去取。 其实霜桃心里是有些彷徨的,她在楚妤的事上骗了官凝青,而官凝青又在府里有线人,夜长梦多,谁知那线人会何时去通风报信儿。万一昨晚去了,岂不是穿帮! 可是她只能赌一把。 霜桃翻过墙头,叩响了官凝青的房门。官凝青很快便来开门,且衣着得体,显然是一早便起来等她了。 “配好了么?”霜桃有些 分卷阅读43 心虚的问道。她仔细的盯着官凝青的脸色变化,想分辨出事情可有变数。 “妹妹放心,我既然昨日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药已配好,你随我来。” 官凝青的神色淡定与昨日无异,如此看来,是她多虑了。 她跟着官凝青往里屋走去,见官凝青从床下的暗格里掏出一个荷包,松开口后取出里面的一小包东西,然后将它塞进她的手中,说道:“妹妹,这药是要在行房事前分成两份,和水冲淡,你与侯爷各服一份。切记。” 霜桃伸出颤巍巍的双手,像接圣物般接过那包药…… 这包小小的东西,真的能改变她的命运?她真的还能有孩子,能当上这平阳侯府的女主子? “哈哈,”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疯笑了两声,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紧紧握着那药,冲官凝青感恩的笑了笑,作保道:“姐姐你放心,霜桃飞上枝头之时,便是你飞出牢笼的时候。” 说罢,她转身往门外走去。 官凝青也跟过去将门掩实,既而举着蜡烛往里屋的床榻处走去。她轻轻撩开床幔,冲着里面的人影勾起一抹鬼祟的奸笑。 “很快,我们要先孩儿一步承袭这家业了……” 第33章 天边的浊云一个劲儿地压向低空,本以为今日会有场大雨,可直到黎明时分也才悭吝的洒了几滴水珠儿。 卯时正了,有些许阳光从云堆儿里透射下来,穿过油纸窗在地面上印出细碎的粼粼光斑。 霜桃刚刚换下去见官凝青时所穿的玄色斗篷和里衣,正打算钻回被窝里再睡上一个时辰,毕竟今晚兴许还有场‘硬仗’要打。 可她腿才刚刚沾上榻沿儿,就听到一阵轻缓的叩门声传来。 霜桃心下不禁忐忑。这才刚刚回屋就有人找上门来,难不成是方才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谁啊?”她故作昏睡状的梗着嗓子问了声。 “霜桃姑娘,侯爷要你现在去卧房。” “噢,知道了……”看来这场硬仗不用等到晚上了。 霜桃转头看了看窗外,唇边带笑,她也正巧最喜欢这种阴雨濛濛的日子。这回她定要精心装扮装扮,多来上几回,争取今日一举得子! 一柱香后,霜桃身着一条青烟紫的蝉纱千水裙,外披一件月白色镶狐狸毛边儿的斗篷,将身子死死的包裹着,疾步往侯爷的卧房走去了。先前妆扮花了些心思,这会儿路上便要紧着些,侯爷可不是能等人的性子。 她走至卧房门口轻叩了两下,听到里面传来沉沉的一声:“嗯。”她便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透过屏风的映影,她看到侯爷此刻正撑肘拄着头,侧卧在榻上。她稍顿了下步子,将抹胸向下拽了拽,露出半抹酥胸。这才继续往前走去,绕过屏风。 “侯爷~”她伏在地上嗲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时胸前半敞。 一丝邪淫的笑容绽放在商嘉年的脸上,他沉声命道:“爬过来。” 霜桃笑颜一僵,这是拿她当个奴隶还是当个牲口?不过很快她又释然般的娇声应道:“是,侯爷~” 她此时想的是,这种没尊严的日子很快将一去不复返了。只要她怀上了孩子,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做这平阳侯府的女主子! 不过她略显为难的看了眼身上的斗篷,蹙眉道:“侯爷,奴身上穿着您前两日赐的那件白狐斗篷,若是弄脏了不易浣洗……” “那就脱了。” 霜桃听话的将斗篷解下,放置在一旁的圈椅里。然后重又趴在地上四肢着地,缓缓向商嘉年的那边爬去。腰臀扭摆间胸前微颤,两点珊瑚色自那最高峰上殷殷垂悬,撩人心火。 难怪来时的一路上她将那斗篷紧紧裹身,不敢露出半毫。原来里面这件青烟紫的蝉纱裙薄透亲肤,罩在身上实在是与不穿没甚么两样,简直不堪入目。 霜桃终于爬至塌前,直起身子勾上商嘉年的脖子,就着那力轻轻一抱便将半个身子送过去,樱唇点在他的嘴上,口中柔声道:“侯爷的唇好干,是不是渴了?不如霜桃先去给侯爷取些水来……” 商嘉年垂眸睨着她,一双大手顺着她的香肩两侧向下滑去,口中呢喃道:“是有些渴了……霜桃,那快用你的桃汁来为本侯解渴。”说罢,他双手握在她的腰间用力一提,便将她整个身子举到了榻上。 “侯……侯爷,别急嘛……霜桃先为您去取……啊……” …… “好,你去取水吧。”一番折腾后,商嘉年倒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 霜桃稍整了整衣裳,尽管这身衣裳穿不穿得整齐也没多大差别。她绕过屏风,案上的提梁壶里有今早丫鬟才来换过的热水。 她谨慎的回头看了看屏风上的影子,商嘉年没有下榻。她快速取下腰间的香囊,把里面的小纸包打开,将那浅褐色药粉平分成两份儿,分别倒在两个茶碗里,然后加水冲散。 她端起其中一杯想要自己先饮下,可此时身后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声。饶是那水已到嘴边儿其实饮下也用不了片刻,可偏偏水又太烫!最终,她只得端着两个茶碗儿一起送了回去。 “侯爷,是这水太烫了,霜桃给您吹了几下。”所以才这么慢。 “拿来吧。” 霜桃先放下一杯,只拿着一杯往商嘉年那儿送去,边走边又装模作样的吹了几下热气。待走到榻边儿,挑着媚眼嗲道:“侯爷小心些慢着点儿喝,还是有些烫。” 商嘉年接过茶碗来小口汲水,紧接着他眉头一皱,没有咽下,唇角却是勾起了个诡异的弧度。接着,他反手以拇指食指捏着霜桃的嘴,那殷红的唇瓣被迫张开了个口,他将自己的嘴凑了上去。 很快,霜桃的口中便被一股温热的暖流灌满…… 他将嘴唇移开,用手一抵她的下颚,那暖流便顺着咽喉流入了她的身体里。 “侯……侯爷?”霜桃惊恐的瞪着一双大眼,这药两人谁先喝倒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侯爷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他察觉了这水里的药味?可是她咽下时并未觉得有什么明显的味道啊。 “太烫了。”商嘉年只淡淡的说了句,便翻身下榻,随手从木施上拽过了件袍子披到身上,往屋外走去。 在门外守夜的奴才见侯爷起寝了,便立马跟上去伺候着。 商嘉年顿了顿脚步,凝视着右手指间那枚变黑了的银戒,眼神忽地变狠厉起来,泛着凛冽迫人的寒光,沉声道:“把里面那个贱人锁回她房里。” …… 当霜桃听到闯门的声音时,还抱着一丝幻想是侯爷回来了,可很快她的希冀便破灭了。两个壮硕的护卫冲进来一人架起她的一只胳膊就往外拖去! 起初那个瞬间 分卷阅读44 她还面泛着羞赧,心忧着自己这一身烟纱竟被侯府的下人们看了个精光。可接下来他们不客气的动作便让她醒悟过来,此时该担心的已不止于这点点廉耻了…… *** 楚妤与牟思云刚在大堂里用过午飧,这会儿思云正收拾着碗筷准备拿下去清洗,却听到门外一阵儿热闹。 今儿个是分红的好日子。姑娘们的缠头是每日直接拿到自己手里,而楚妤额外给她们的分红则是一季一回,是以今日大家便像过年似的风风火火出去采买所需。 这会儿早回来的两位姑娘正巧在门外遇见国公府来送东西的护卫,便寒暄逗弄了几句。这些日子里她们倒是与常来值守的护卫们混了个熟络。 那护卫提着两个食盒,一进门便将重重的食盒放在桌案上,甩了两下手,看来是一路累的不轻快。 “这是?”楚妤指着那食盒奇道。 “噢,楚姑娘,这是我们世子爷平日里常饮的酒,还有一套琉球进贡来的夜光杯,您好生收起,待世子来时用。” 楚妤有些明白了,看来6九卿是当真觉得醉花阁的酒难以下咽,才自己将好酒存于此。这样倒也好,省得她专程去找门路淘那些市面儿上不常见的好酒来伺候了。 “好,那有劳这位大哥回禀世子爷时告之,楚妤会将这些酒好好珍存于地窖,恭候世子爷下回大驾。” “对了楚姑娘,世子爷还要小的提醒姑娘一句,去宿城的马车三日后上路,姑娘早些做准备。” “去……去宿城?”楚妤这才恍然忆起,昨晚的确是提到了这事儿!她细想了想,记得自己好似是拒绝了的,可再深想下去又好似是答应了…… 她顿感彷徨的试探道:“那现在再跟世子爷说不去成不成?” 那护卫脸色登时一变,显的有些急道:“哎哟楚姑娘,您这是拿小的取乐呢吧?跟世子爷说话三翻四覆出尔反尔的……”这可是要命呐! “何况世子爷今日一早就安排下去了,沿途一应用度都计上了楚姑娘那份儿,您这时候再反复岂不成戏弄我们世子爷了?” “有这么严重……”楚妤瞬时六神无主,眼神张慌失措。 牟思云见状赶忙来打哈哈道:“大哥您别听我们小姐逗乐,她怎么会戏弄你们世子爷呐,敬着还来不及呢!您放心,三日后我们小姐会去的,一定去!” “噢那就行,”那个护卫总算安下心来,方才他还真怕是玩儿真的,吓得都冒了一头冷汗出来。要是当真回去这么给世子爷复命,那可不是找着受罚么! “那楚姑娘若是没旁的嘱托的,小的就先回去复命了。” “好。” …… 待那人离开后,楚妤看着牟思云的眼神很是复杂。又想责怪她不经允许就应下,可又想着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莫说世子爷身份尊贵,不能反复无常让他难堪。就是抛开这些单说他救了自己这么多回,难道还能言之无信下了他的面子不成! “哎……”最终她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瘫软的坐到椅子上。 思云也只得宽慰道:“小姐,您就放心去吧,醉花阁有我帮您看着呢,还有那么多国公府的护卫帮咱们镇场子,保准不会出半点儿差池!” “可是……”她给思云说不清楚娘家那一大堆糟心事儿,思云虽自娘家跟着她,却不知后来被休回去那趟发生了什么。便只张了张嘴又作罢了。 思云见她也无甚么可说的,便又劝道:“小姐,临安城离宿城四百余里,若非有这么好的机会,您这辈子还能回去几回?” “好了,思云你别说了。” “我去便是了。”她终是妥协。 第34章 霜桃坐在榻上,眼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暗转明,再转暗。她却没有获得半口饭食,更莫说是自由。 她至今仍未想通问题出在哪儿,只顾自委屈着。她不住的回想那些片断,侯爷到底是何时知道那水中有药的,明明没有半分味道。可即便是知道了,至少也给她个解释的机会啊! 那明明只是助孕的良药。 就这样想着想着,蓦地胸口传来一阵绞痛!她紧皱着眉心,双手用力捂着胸口,嘴里发出“呃啊”的痛吟声。 紧接着,她感到喉咙里涌出一股滚烫腥甜的东西!那些东西一直涌到喉头,烧的嗓子一阵涩痒,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当好不容易这阵猛咳过去,她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心。 “啊!”她惊叫了声。怎么会这样!她惊骇的望着那只业已被鲜红沾染了的手。 不待她细思,胸口处又是一阵儿猛烈的绞痛袭来!与这回相比,方才那次简直只相当于小小的前哨。她痛的连身子都撑不住了,瘫软的倒在榻上,先是打了几个滚儿,接着又蜷缩到地上! “啊……救命!” “侯爷……” 她紧捂着胸口在地上蠕动,痛到极致时甚至拿头往地面上猛烈撞击!直撞到地面上也见了血。 她挣扎着往门口爬去,可是每爬一小步都会痛的滚好几圈儿,那彻骨的钻心的疼痛令她面目狰狞,混身迸沁着冷汗。 终于,她爬到了门前,拼尽身上的余力砸了几下! 门开了。 “哎呀,霜桃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看门的家丁只听令在此守着,完全没料想会有如此局面。 “快……快去禀报侯爷……我病了。”可怜她蠢得至今仍不知自己是中了毒。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禀报!” *** 官凝青剥开一粒山楂,将那饱满的半片果肉送进嘴里,舌尖上登时袭来一阵酸爽!她不禁蹙起眉头,紧皱了下眼皮! 可她此时就是喜欢这个味道。 灯橱上的更漏嘀嗒作响,她抬起头看了看,嘴边儿悠然荡起好看的弧度,“哟,酉时了呢。” 商元逸借着中午丫鬟来送饭之机,悄悄递了张纸条过来,告诉官凝青早上霜桃自她这边一回去,就被召去了商嘉年的房里。如此她便猜测,霜桃该是那时便行动了。 她伸出手掐指算了算,差不多有六个时辰了,这会儿药效该发作了吧? 哼!就那个蠢货还真以为能骗得了她?想当初,她可是怀着商元逸的孩子进了侯府,设计引诱了商嘉年,并让他以为这孩子是他商家未来四代单传的独苗儿! 至今不论商嘉年还是楚妤,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一个小小的霜桃,又怎么敢跟她比手腕儿比狠辣? 商嘉年想让她生下孩子便人头落地?呵呵,那她就干脆让他连孩子面儿都见不着就一命呜呼!杀了他,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她不用再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不必再时时担忧他对楚妤余情未了,更 分卷阅读45 不用害怕他哪天突然识破了这个骗局…… “哈哈哈哈~”官凝青仰头望着穹顶佛度众生的雕饰图案一阵疯笑。笑过了,又是哭。 她哀怨的摸了摸肚子,柔声道:“孩子啊,你生父当初不想要你来到这个世上,你养父又想等你来到这个世上后将娘杀了……” 她的眼神蓦地转为阴鸷,语气也像换了个人似的:“这世上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以后娘只有你,你也只有娘。” 发狠般的自言自语完,官凝青蓦然又觉得似是哪里不对。这两日她光想着怎么对付商嘉年和霜桃那个贱人了,竟略过了6九卿救走楚妤的事。此时细细想来,心底竟莫名的一阵恐慌! 6九卿与楚妤才结识多久,为何要那样做?楚妤都流落风尘了,他一堂堂世子怎会对个风尘女人如此认真。 说起来,上回6九卿在京兆府的作为就已令她百般不解了,这回他竟又为了楚妤削了商元逸的发,还一连杀了几人!他到底是因何迷恋楚妤? 她越思越费解,越思越心慌。她这一生所遇男人无数,早已阅尽千帆看透了世态炎凉!可楚妤凭什么?凭什么成了商嘉年心底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又将国公府的世子迷的神魂颠倒,走火入魔般! “6九卿……”她蹙着眉,嘴里轻声念道。 世子能如此守护一个仅共枕过几夜的女人,难道当真是这世间少有的好男人?若是这样…… “呵呵~”她不由得发出一阵冷笑。这世上的东西,能抢第一回,自然就能抢第二回。世间痴云腻雨从来经不起诱惑,他能不嫌弃楚妤嫁过、休过、卖过,那或许于她也…… *** 商嘉年听完家丁的来报,脸色越发深沉。他盯着书案上那枚因沾到茶碗里的水而变黑的银戒,如他所料,她果然毒发了。 家丁将状况禀述的如此严重。哼,这尚且只是一口而已,若是今晨他真将那一杯水饮了下去,岂不是一毒发便要没命了!他不在意那个贱人的死活,但他还有话要问。 …… 待商嘉年走到霜桃的房前,将门打开,眼前的情景也令他震悚! 满地的血。 霜桃气若游丝的趴在血泊里,没力气动弹一下。连她盼了许久的开门声,都无法令她再抬一次头,她只无力的弯了弯手指。 “去,将府医传来。”商嘉年冲着家丁命道。 “是。” 商嘉年看着这幕,心下越发的后怕!好在自己日常有防备,才躲过了这一劫。 没多会儿府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一见屋里的情形也是吓了一大跳,好在家丁提前透了点儿风,多少心里有些底了。 “看看她中的为何毒。” “是,侯爷。” 府医上前把脉查验。须臾,拿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鲜血,复命道:“侯爷,此女中的乃是漠北的奇毒!这种毒自服下至起效需六个时辰左右,民间,尚无药可解。” “若是侯爷想救此女,或许可以进宫找……” “不必。”商嘉年打断了府医的话。对他来说霜桃的命本就一文不值,以前还多少有些用处,既然生了害他之心,又岂能留她。 霜桃趴在冷冷的地面上,比脸更冷的是心。她动弹不得却是心思比任何时候都要缜密。世人皆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纵是她明知商嘉年只当她是个解闷的玩物,却也尽心服侍了那么多个日夜,他竟如此之狠…… 府医退下前喂了她一粒保命丸,说是能让她多挺一会儿,至少能挺到侯爷问完话。 商嘉年往她身边靠近了几步,脚底无意的踩到了她散落的头发,让她感到和他的最后一丝牵连。 “霜桃,你是楚妤派来接近本侯的吧?” 霜桃眼神涣散,想要摇头,想要说不,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行了,不用你认,本侯也确信如此了。哼,想不到她的恨竟到了如此地步。”商嘉年自说自话。他所能想到与漠北有牵扯的便只有楚妤了,她曾救过一批来自漠北的营妓,那些营妓常年混迹军中,偶有投往敌营作细作之用,为了留出脱身时间,所用之毒多为慢性。 霜桃想要张嘴求情,想要说出这一切是官凝青设的局!可她怎么也张不了嘴。只有行行清泪无言的诉着冤屈与不甘。 商嘉年轻叹了口气,“你总算伺候过本侯一阵子,本侯就不再另赐你死了,多留你苟延残喘一刻吧。”说罢,他走了出去。 出了门口,他又向着守门的家丁吩咐道:“看着她。何时待她自己咽了气,就拖去北边山林的乱葬岗里。不必再来报了。” “是!” 商嘉年走后,家丁看着霜桃摇头叹了声,既而重又将门掩实。 …… 许久后,霜桃本以为自己死了,可偏偏她睁开眼看到的,还是这个熟悉的房间,并非天堂。 她试着用了一点力,居然手能慢慢将身子撑起!且胸口似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啊,啊。”她张嘴试了试,竟还真的能发出些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便是传言中的回光返照…… 既然上天给了她再喘息一会儿的机会,那么她要为自己的来生谋一个打算。至少,至少不能葬在乱葬岗里! 如此下着决心,霜桃便连滚带爬的挪到床榻前,她在下面的暗格里翻找。许久,终是拽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匣子。 她抱不动,只能在地上推着那匣子往门口去。然后用力砸响了门。 开门的是先前那个家丁。他原本想着再过一两刻就该拉着她去北边儿树林了,却不料她还有力气砸门! “我说霜桃姑娘哎,您最后一口气儿了就好生躺着吧,别再折腾了……” “不……不不。” 霜桃这期期艾艾的几个字倒是把那家丁吓的不轻快!他奇道:“你,你怎么又能说话了!” “大哥……”她将眼前的匣子又往前推了推,然后费力将盖子打开。霎时一道金光窜出! 家丁看傻了眼,这是一箱……“金元宝?” 没错,这正是贴满京城的通缉告示里所谓的“卷财而逃”。若不是因着这箱金子,那张员外也不会如此买通关系兴师动众的满城通缉霜桃。 这箱金子,可比他原配夫人的命重要多了。 第35章 醉花阁的大堂宾客盈门,牟思云正迎来送往的忙碌着。 楚妤想到还三日便要离京了,此时也无心思再去关切生意上的事儿,只顾自在房里收拾着要带上路的行囊,毕竟这一离开就是小半个月。 收拾了一会儿,她蓦然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刚打开房门想出去嘱托思云,偏巧此时思云来了。 “小姐……”思云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显然是一路跑着来的三楼。 分卷阅读46 “思云你来的正巧,去把地窖里的酒器给我取来!”万一这一路上世子爷又饮酒,嫌她没备好夜光杯了可怎么办。 “小……小姐,先别管那些了……” “出……出事了!” 楚妤脸上微微一怔,随即又想到有国公府的护卫们镇场子,还能出什么大不了事。“可是又有醉了的客人在耍酒疯?” “不是……是霜桃……霜桃突然回来了!我正巧路过后院儿去厨房取菜,差点儿被她给吓死!” 楚妤这下僵住了。 霜桃能从后院儿进来倒不奇怪,醉花阁的姑娘们都有后院儿小门的锁匙,霜桃走的突然,当时也没去收回。可奇的是她怎么还有脸回来?难不成又是商嘉年在玩儿什么把戏。 “轰走她!”楚妤毫不客气道。说完又添了句:“对了,记得把她的锁匙收回来。” 牟思云不是个慈悲的性子,她既知道霜桃上回诱骗楚妤的事,又怎会在这种事上拿不准主意。可这回,实在是霜桃太可怜了!全然不像装的。 “小姐,您……还是亲眼去后院儿看看吧!”她迟疑了半天终是憋出来这么一句,她实在是形容不出那副惨状。 楚妤也觉得思云反常,这回竟如此为霜桃争取。不过既然思云说不明白,那她便亲自去看一眼好了,反正自上回一事她也有些话想对霜桃说。 可待楚妤来到后院儿时,面前的一幕顿时令她将之前心中盘旋已久的呵诘与责骂尽数舍弃。 “思云,这……这是霜桃?”她难以置信! 眼前的女子趴在思云为她拿来的一个软毛垫子上,衣衫已让干涸的血液染成了绛紫色,不时还有新鲜的血流经,将布片黏嗒嗒的贴裹在身上。 女子额头有多处伤口,流下的血几乎将一双眼睛糊住,从头到脚,满身满身的鲜红!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然就是个血人。 思云簌簌的流着眼泪,哽咽着应道:“小姐,这是霜桃。她方才被送来时还有一丝意识,她给了咱们这个,”思云指了指霜桃手边的一个帕子,帕子里包着一个沾满血的元宝,竟有些看不出是金还是银。 “她先前一直朝着小姐的房间磕头,说求小姐不计前嫌帮她买口薄棺,冲洗干净身子,找处清静地儿将她葬了……以免带着一身污秽去投胎,下辈子也落不得个干净。”说完,思云又是一阵悲啼。便是霜桃再不济,到了生死离别时,总归是令人心疼的。 楚妤畏手畏脚的上前凑了凑,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在霜桃鼻下试了试,脸上欣慰道:“还有气在,兴许还能有救。” 思云有些不敢相信,都伤成这样子了怎么可能还有生机。不过既然还有口气在,也不能放任她慢慢断气,总得尽些人事,死马当活马医也好。 “小姐,要不我去请个大夫来?” “不行!”楚妤慌忙拦道:“霜桃现在身份敏感,外面还张贴着她的通缉令,不能随便请大夫来给她看。” “那……那怎么办?难不成真按她说的直接买口棺材去。” 楚妤满心慌乱的沉思了片刻,蓦地眼中一道精光闪过!冲着身边吩咐道:“去把小莲唤来。” 思云愣了下,“可是小莲正在接客呀……”再说她又不懂医术,唤她来能做什么。 不过只一瞬,思云立马悟了过来。小莲是不懂医术,但与她相好的那位恩客,可是刚刚过了太医署的医科考核晋升为典药!比起一般的路边大夫来,医术可是要靠谱得多。 “是,小姐!我这就去把小莲唤来!” 没多会儿,小莲便随着牟思云来了后院儿。初见到地上这幕时,她也是吓的魂不附体!但在思云讲明缘由后,她便没了先前的恐惧,只剩了心疼。 “妈妈……这可怎么办?”小莲慌道。说起来,她之前与霜桃是最为亲近的姐妹,每逢外出采买总是搭伴儿而行。 楚妤凑至小莲耳边,给她嘱咐了几句,接着小莲便诺诺点头,又回到大堂里去了。 又过了一会,小莲带回来一位公子,这位公子正是近日来痴迷小莲的王裕王公子。一连月余,他晚晚将小莲包下,便是有事来不了也会派人来照付陪酒银与缠头,生怕小莲会被安排去陪其它客人。 小莲信誓旦旦,有把握王公子会施以援手,且不会出卖醉花阁。 王公子穿着件淡水蓝的交领窄袖直裰,两侧开衩,风流倜傥。腰间系一条金丝蛛纹绦带,在俯下身子给霜桃切脉时,沾染了些血迹,他倒也不嫌弃。 “快!楚姑娘找件通风采光好的屋子,叫人将这女子抬进去,在下要先为她施针吊住这口气儿。”王裕实在开不了口唤楚妤为‘妈妈’,叫鸨儿又总觉轻蔑。正巧见过世子爷称她为楚姑娘,自己便也跟着如此相称了。 楚妤爽快决定道:“那抬去三楼好了,三楼最高采光通风皆好!且离的我房里近,夜里也好照应下。” 这般,几人便合力拽着那个软毛垫子,从后院儿的侧梯将霜桃抬去了三楼的空房间里。 王裕先施了几支金针封穴,使得毒素不再四处扩散,暂时吊住了霜桃的这口气儿。思云和小莲趁空档匆忙以热巾为霜桃清理了下身子,又给她换上了件干净的里衣。 这时,霜桃才显露出了人模样。王裕自然辨认得出,她即是满城布告里通缉的那个女犯人。不止如此,他还猜出她这是从平阳侯府里逃出来的。 因为他爹,便是常去平阳侯府上为商嘉年诊病的那位王太医。前些日子便提过,被京兆府通缉的女犯人竟进了侯府。 楚妤之前只听说这位王公子来自杏林世家,却不知府上与平阳侯府还有着如此渊源,这下听来,心下却多了份忌惮! 这一步,难不成走错了…… 王裕见她一脸忧虑,便主动凑近两步轻声宽慰道:“楚姑娘,在下若是有心出卖,便不会自报家门,更不会施针搭救。要知这针一但下了,在下亦沦为同谋。” “在下不计后果的救这姑娘,一来是本着医者父母心,二来也是因着她是小莲的姐妹。在下别无所求,只求楚姑娘从此莫让小莲再接其它客人,待时机成熟在下定会赎她出醉花阁。” 楚妤抬起眼帘看着王公子,这人倒真是难得的真诚。接着她又看了眼小莲,脸上不自觉的挂了丝快慰。 说不定这丫头真有造化,能遇到个不嫌弃她出身的好人。像王公子这般家世好,有上进,又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哪怕是过去做个小,也不失为条好出路了。 楚妤这才轻点了两下头,“王公子放心,小莲自今日起不会再接除公子以外的客了。” “那就有劳楚姑娘了!在下定按时将月银送到。” “王公子,您花在小莲身上的银 分卷阅读47 子,楚妤一两不会私留,这些都将成为小莲未来的嫁妆。” 王裕面泛起羞赧,无比感窦初开的医痴罢了。 王裕见楚妤不再对他设防,便言道:“楚姑娘,霜桃所中之毒来自漠北,无色无味毒性显效却是较慢,好在她体内毒量较少,才可以撑这么久。只是在下施针仅能暂时封住毒性的扩散,但若要解毒还需一味极其关键的药。” “噢?是何药?王公子不必介意钱财,只要能救人一命多少银两楚妤都花得。” “不,楚姑娘这并非银两的问题,而是这味药只在太医署有,而此时已晚,在下若去必会引发猜疑。是以,只能待天亮后,姑娘你派人来太医署接应。” 楚妤眼中近乎含泪,这王公子当真是为人敦厚。她颔首感·药物淤积,此生注定是要做男人的玩物……” “呵呵,”楚妤蓦然冷笑,“所以他喂我那药,竟是为了……”那种事! “楚妤,虽然你是因我才被骗去,但我也是真心的想要救你,不忍你被他迫害成我这副样子!” “好了你别说了!”楚妤扭头往门口走去,走至门口时她顿了下脚步,微微侧过小半张脸,说道:“明日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出临安城去,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你的日子吧。”说罢,她迈出门去。 霜桃怔在那儿,不解。满城皆是她的通缉令,要如何才能过得了那临安城门…… 第36章 黄澄澄的霞光渐渐托起一轮初阳,暄煦的金光羞答答的映照在草木枝头,将晨霜融为了晶莹的露珠。 临安城里间间或或已有车行人现,但花街却依旧空旷寂寥,这条巷子里的人极少有起这般早的。 阳光洒落在醉花阁前的那棵银杏树上,金色圣光透过枝叶在地上印出斑驳光影。这时辘辘的马车声从巷口传来,那树影间悠悠掠过一大一小两驾马车的倒影,它们驶到门前便驻了下来。 前面那驾线条精致的为黑楠木车身,紫绸帷裳装裹,窗牖上鎏金嵌宝,八个檐角所悬的銮铃珊珊作响,发出优雅愉悦的声音。 后面那驾要大出两倍有余,虽不及前面的小马车富丽堂皇,却也是雕梁画栋,四面皆以丝绸绉纱相称,一看便知非普通大户人家所享。 *** 楚妤拿起一顶幂篱来到隔壁房里,递给那女子,“戴上它。” 那女子乖乖的将幂篱戴在头上,楚妤又伸手帮她整了整白纱。 这时小莲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声道:“世子爷的马车到了。” 楚妤扶着那女子的胳膊,冲她唤道:“思云,走吧。”待走至门口时,楚妤又取过先前放在外面的另一顶幂篱,戴在了自己头上。接着便扶着思云往那驾黑楠木马车走去。 马夫早早的便将步梯架好。楚妤先上去,之后又转身拉着思云也上去,两人站在辕门口撩开幽帘,朝里面的6九卿颔首行礼:“世子爷。” “进来吧。”6九卿应允道。 楚妤寻了世子对过靠里些的位置位下,并让思云靠在自己身旁坐着。她们刚落座好,便听到马夫一声高亢的嗓门儿:“驾!”那马儿便得令似的长嘶一声,向前奔去。 …… 6九卿冷眼扫视了对面的二人,悠悠问道:“车内并无风沙,戴着幂篱做什么?” 隔着白纱他无法看见楚妤的表情,只见她忽地一下拉开窗帘,然后极为新奇的望着外面道:“世子爷您快看,外边的风景多美啊!可惜就是打开窗牖风沙大了些……” 6九卿随便的往外眺了几眼,嗤笑一声道:“这里离开花街尚不足一里,该是随便出门买个胭脂水粉都能路过的吧。”又何必摆出这副发现世外桃源的样子? 他看不到幂篱下楚妤的脸色僵住了片刻,但很快她便机敏的将重点略了过去,嘻笑道:“世子爷居然还知道我们女儿家的胭脂水粉!” 6九卿见她纯心打哈哈,便懒得再理。就见她一直敞着窗牖不舍得关,还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幂篱遮挡得住别人的目光,却是遮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风儿。夹着晨露凛气的秋风吹进幂篱里,还送来一股清鲜的泥土气息。 楚妤看了看身旁的思云,忧心她的身子是否撑得住这风吹,可是若关 分卷阅读48 上了窗牖,那便要顺理成章的摘下幂篱…… 在她反复纠结时,对面的人却是先不耐了! “关窗。”6九卿这完全命令的语气,令楚妤不敢再插科打诨蒙混过关。她听话的将窗牖关上,将窗帘拉了回去。既而怯生生的转过身子面着对面,像是等待判决一样。 果不其然,6九卿紧接着的一句便是:“摘了。” “世子爷,楚妤……昨日太过亢奋,始终安寝不下,一脸倦容无颜示人。”边说着,她轻垂下了头,似是真的有多羞于见人。 6九卿声音略显倦怠的戏谑道:“会比你在牢里或是柴房里关一夜后还憔悴么?”反正那些落魄的时候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楚妤:…… 她知道,6九卿的话一般是听过一遍就要立马做好,最好不要逼他说第二遍,因为第二遍时不会再有什么好话了。 “是。”她喏喏应道,既而听话的将幂篱摘下。 6九卿冷眼看着,脸上不显露一丝生色,但那双幽邃的眸子里却隐隐有两把暗火在燎。那不是怒,而是欲。 一脸倦容么?明明艳丽的仿若凝脂点樱花,那双桃花眸子灵动的似是能穿透他肃穆的皮囊,直揪出他心底里的那丝丝邪念…… 这张脸,他不想再看。看的越久了,便会迷失掉本性。他将视线向楚妤身旁的人侧了侧。 楚妤立即领会,慌忙解释道:“世子爷,思云自昨日便染上了风寒,与世子同车,她忧心将寒气过到世子身上,是以才不敢摘下幂篱。” “噢,这样啊。”6九卿看似无所谓的敷衍了句,顿了下又道:“既然怕将风寒过给本世子,那就让她去后面的马车与其它丫鬟一道吧。” 说罢,他撩开窗帘往外探了探手。一直骑马伴行于侧的元承便冲着马夫大吼一声:“停!” 两辆马车登时驻了下来。 楚妤有些彷徨的看向思云,似是还想做点儿什么,好在思云倒是明事理的,顺从的起身曲膝告退道:“是。” 6九卿蓦地掀起眼帘看向她!这声音…… 难怪从开始他便觉得蹊跷。 待思云挪换到后面的马车后,车队再次启程。 这会儿业已出了闹市区,现上所行的这条官道可直通往城门,一路畅行无阻。 两侧有山峦起伏,秋风经过山涧修炼出浅吟低唱的本事。远山的半腰似有村庄,依稀飘浮着袅袅炊烟,应是居民在做早飧。轻声啁啾的鸟儿不时掠过车顶,山涧的小瀑蒸腾出雾气霭霭。如此景致,像极了一卷撩人心脾的水墨画儿。 待车行至城门口时,门里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百姓们在等待着辰时正刻的城门大开。 百姓有百姓的路,权贵有权贵的路,国公府的马车闪过人群,要去往另一侧的小门处通行。而此门,一入辰时即可开放。 守门的城官儿远远看到这两驾马车朝自己方向驶来,便知又有大人物来了,立马连军姿都站得更加挺拔了些。 元承紧踢了两下马腹,快几步先到达城门口,将令牌出示给守城官儿看。二人一看是国公府的令牌,麻溜儿的将门打开! 世子的马车顺利通行,而依规矩一般下人的大马车是要象征性查一眼的。是以,二人客气的将第二驾马车拦住,给马夫示意。 这也算是俗规,马夫未拦。 可此时前面车上的楚妤却是坐不住了!她从窗牖处探出头来看着后方,见下人的那辆被拦下后眉头便紧蹙了起来…… 第37章 “你在看什么?” 楚妤背后传来一个幽沉的声音,她皱了下眉头。方才只一心担忧守城官儿对后面马车的检查了,却忘记自己这浮夸的表情会引来世子爷的猜疑。 她转回身子面对着6九卿,吞吞吐吐的解释道:“回世子,楚妤只是有些不放心思云的身体……” 6九卿的脸上虽挂着抹淡笑,可脸色却是阴情不明,似在责问又似只是无所谓的闲话:“既然她病成这样了,你不放心还带出来做什么?” “楚妤习惯了思云的照顾。” “现在是你反过来照顾她吧?” 楚妤一时接应不下去了,只带着些窘色垂下了头,脸上有几分畏怯之态。6九卿见她似是怕了,望着她的眼神蓦地转暖了些,并往窗牖外探了只手出去。 很快车外就响起了元承阴沉却恭敬的声音:“世子?” “去看看。” 6九卿只随意的说了三个字,元承却知道这是世子爷不耐烦了。检查下人的马车倒属常规,是以先前他并未多事,既然这会儿世子发话了,他便骑着身下的高头青马往回奔了几步。 元承面带着骇人的煞气,冲着那俩正在逐个仔细审查的守城官儿一声低吼:“知道这是谁的车?你们也敢盘查!” 二人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先前还正欲强行摘下一个死活不肯配合的下人头上所戴的幂篱。这下见元承横眉怒目的瞪着,便立马松开手中掀着的幽帘。 其中一人谄媚的赔着笑脸儿道:“这位大人莫动怒,咱们这也是例行差事,大人若是急着赶路,小的就不耽搁了,都查过了,没事儿,没事儿。放行!” 元承没理这两个人,而是直接冲着马夫命了一声:“走!” …… 楚妤透过窗子看到后面的马车渐渐跟了上来,心底的一块大石头便算落了地。方才可真险呐! 她脸色镇定的老实坐好,却见6九卿递过来一方帕子。她一时有些不解,纳闷的望着6九卿:“世子,这是?” 6九卿没说什么,只是眼神稍稍上移,目线落在了她的额头处。楚妤这才明白过来这是给她擦汗的,因着方才太焦急了,竟是急出了一头细密汗珠! 她忐忑的伸手接过那帕子,世子赐的能不领情么。只是她接回来仔细瞧着,这帕子她已是见过无数回了,世子每回都带着它。所以说,这并非一条随取随用的帕子,而是贴身常伴之物。 那她拿来擦汗的化,用完之后是还,还是不还? “世子,楚妤怕弄脏了您的帕子……” “那就用完自己留着吧。”6九卿状似随意道。 “噢。”她应着,这才放心的轻拭起额头来。 擦完汗,她将帕子小心的收放进随身带的包袱里,这时才忽地想起还有件东西要还。 她将那件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大氅从包袱里取出,举到6九卿跟前,“世子,这是前几日您落在醉花阁的大氅,楚妤想着您此行可能要穿,就帮您带来了。” 6九卿未伸手接,只玩味的似笑非笑道:“落在?” 楚妤委屈巴巴的别过了头,心道看来还件衣裳也逃不开被奚落一番的命运了。她自然猜到那晚定是6九卿看 分卷阅读49 她冷,才将衣裳披给她。可若是再提那晚之事不是尴尬么,是以她才想敷衍着还了就算了。既然6九卿这么较真儿,她只好认真道个谢了。 “谢过世子的照顾与体谅,是楚妤不胜酒力那晚失态了。”说完,她将手里捧着的大氅轻缓放在6九卿身旁的空处。 “谢什么,你自己凭本事抢的。” “抢的?”楚妤圆瞪起眼睛看着6九卿。 “嗯。”他以鼻息哼应了声,接着说道:“那晚你抱着本世子不肯放,最终我解了衣裳才得以脱身。” …… 楚妤紧闭着眼埋下了头,双臂抱头几乎埋进了腿间!她脸上早已是羞臊的如熟透的李子般。可惜这是辆马车,不然她真想扒开个地缝钻进去,逃之夭夭…… 6九卿看似无甚波动的脸上隐隐匿着满足感,克制了一会儿,他终是将头别过肩膀,憋不住似的将唇边那抹笑意晕开了。 …… 自此后,一路无话。 当楚妤终于觉得脖颈再也承受不住伏在腿上的曲度后,她假装平静的抬起头,打开窗牖望向外面。 晚秋的暖阳拼尽了余力去喷薄光与热,却还是无法为草木挽留住枝叶。红红黄黄的枯叶飘落,落在楚妤眼中,便似无尽的乡愁。明明是才出临安城,她却有了近乡情怯的错觉,好似一眨眼,马车便能驻靠到宿城。 这样行驶了一个多时辰,车窗外传来元承的询禀声:“禀世子,已至日中午飧之际,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客栈,再往后便是郊外了。” 6九卿掀开窗帘向外看了看,本想着看看那家客栈是否干净,但似乎有些远一时间还看不到。他放下帘子,既然这是城区最后一家了,那也没得可选。 “就在前面停吧。” …… 马车驻下后,6九卿与楚妤双双下车,楚妤看着眼前的这处院子倒算气派。院外一排栾树相抱,郁郁葱葱。内里朱墙环护,上盖琉璃碧瓦。 原本主子与下人不可同时用飧,但一来为省时间,二来也为着客栈够大,雅间与堂厅相隔较远可互不干扰。是以,6九卿便发恩让下人们也一并下来用飧。 楚妤亦步亦趋的跟随在6九卿身后,进了雅间。一同进去的还有他的大丫鬟雪春。考虑到天黑前得跨过郊外那段荒路到达城区,他们便略去了点菜,只吩咐小二自行安排些好菜来上。 一张八仙方桌,二人相向而坐,雪春在一旁伺候着斟茶倒水。不需两盏茶的功夫,案上便摆满了珍馐美馔,令人目不暇接。 其实楚妤自己就是开青楼的,楼里的厨子也烧得一手珍馐绝活,故此她对那些鸡鸭鱼肉的反倒无多大兴趣,倒是一碟素菜引得她连夹了三筷子。 6九卿瞥了雪春一眼,雪春便识眼色的将那碟素菜换到了楚妤跟前。 借着小二又来上汤的机会,楚妤特意指着眼前的这道素菜,问道:“小二,这是什么菜?” “噢,小姐,这道菜叫红烧菰片儿。”说罢小二颔首麻利的退下,外面还有好几桌要招待。 6九卿这才重复了句:“菰?” 楚妤笑微微道:“世子定是不知菰为何物吧?” “其实京城里也有百姓种菰,结出的种子叫做菰米,被穷人们当野米来食。世子这种身份定是不会吃过的。” 6九卿的闪过一丝赞许,她竟还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但那神情还未被楚妤看到,便消散在一片伪装的高慢里。 他奇道:“你吃过?” “楚妤在娘家时日子过得还算舒坦,来到京城后又是直接……”进了平阳侯府。她顿住,张慌了下眼神,直接回道:“没有吃过。” “那你怎会知道?” 楚妤思忖片刻,这大概要讲到南北的差异了吧。“临安这边包角黍用的是苇叶,而宿城却会拿菰叶包角黍。小时候大姐也会拿它编些好玩儿的东西来哄楚妤。像竹蜻蜓、草篓,提篮……”她眼中含笑,似是这一刻,人已游回儿时。 只是提到了大姐,她脸上难免划过一丝落寞。这些神情被6九卿看在眼里,大约猜到了楚家如今的情形。 楚妤怕自己扫了世子爷的兴,便又夹了一筷子菰片儿塞进嘴里,脸上恢复了先前的神采:“想不到这菰的嫩茎如此美味!可惜这里离京城如此近,京城却没有人吃菰茎。” 6九卿也伸过胳膊夹了一块尝了尝,确实不错。便提道:“或许你可以将这道菜拿回醉花阁里一试。” 楚妤先是嘴角浮了抹意外之喜,但很快又闷声道:“这种东西京城没人做过,若是给这间客栈要菜方,人家也未必会外传。” “没事,让雪春陪你去后厨看看。” “噢……”她顺从的应着。 待楚妤找到后厨时,老板娘一听是来学菜方的,当即便回绝了。随后雪春又将老板娘叫到一旁小声耳语了几句,接着又塞了点儿什么到她手里。老板娘再回来时,对楚妤便是换了一副和善态度,满口答应着教她。 雪春能在6九卿身边伺候这么多年,那自然是因为绝顶会来事儿,尤其擅长打点各方人事。这点儿小状况,在一通恩威并施下,自是费不了吹灰之力。 楚妤细心的听着老板娘所讲的方子,时不时将要点记在一张纸上。 *** 雅间内,牟思云正跪在地上等候世子的训话。她心也颤,手也抖。 先前一下马车,6九卿便叮嘱了元承,待楚妤一离开屋子,就将牟思云传唤来。 6九卿睥睨着她,语气冰冷道:“你现在已如愿出了临安城,可以离开了。” “世……世子,思云做错了什么?” “省省你的戏,找到下个靠山再演吧。”说着,他将手中的筷子一掷!思云头上的幂篱迎声而落…… 幂篱下,那竟是霜桃的脸!她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示人般深深的垂在胸前。顿了会儿,知道无法再瞒下去了,只得谢恩:“奴家谢过世子爷的救命之恩……” “哼。”6九卿不满的冷哼一声,“救你的人是楚妤。” 霜桃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显然世子已在处处维护着楚妤。她便挪了挪跪的朝向,对着楚妤的空座叩了个头,哭求道:“世子爷,霜桃不会再拖累楚妤,霜桃只想随着她回宿城,然后……” “闭嘴!”6九卿激动了一瞬,但立马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调调:“你立马滚得远远的,不然侯府那几个护卫什么下场你也清楚。” 霜桃心惊,他显然还在怪罪她当初坑骗楚妤那事儿。他的手段她自是清楚,真把他惹怒了那还不如落在张员外或是商嘉年手里呢! “世子爷放心,奴家不敢再搭国公府的车。奴家只想再当面给楚妤叩个头……” “哼,你最好死了缠着她的心。” 分卷阅读50 6九卿话刚落地,霜桃便被人一把钳住双手,拖着往外去了…… 第38章 当楚妤拿着记好的菜方回到雅间时,6九卿正端坐在原位品着茶。一切如她走时那般,好似这期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他身前有些愧疚的颔首施了个礼道:“楚妤让世子爷久等了……” 6九卿放下手中的茶杯,瞥了眼她手里拿着的纸,既而眸光柔雅的望着她询道:“要来了?” “嗯!方子都记下来了,待回到临安后就让厨子试试!”想到日后能随时在醉花阁里吃到如此对口味的菜肴,楚妤心下自然是有着一份愉悦的。 “那好,那启程吧。” “是。” 楚妤上了马车后,不放心的朝后面那辆马车望了眼。其实方才从后厨回雅间时,她特意绕到堂厅去看了眼,只是没有看到霜桃。国公府的下人们用饭都极为利索,那时大部分已用完饭回了车里。 6九卿见她局促不安的样子,柔声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没有!”她连忙应道。 6九卿笑笑,接着侧过头去冲着窗外命道:“走吧。”马车便又上路了。 不知怎的,楚妤隐约觉得6九卿有些怪异,但又不说上来具体是哪里怪。她凝眉细端着对面的人,须臾后,终是想明白了! 他这会儿不论眼神里还是语气里,皆带着少见的温柔…… 出了城区后,马车先是经过了一小段野路,之后便接入宽敞平整的官道。两辆马车沿着官道一路疾驰,天还没黑就到达了下一座城。 当地的太守乃是凉国公的门生,得知世子途经此地时本欲殷情招待,奈何6九卿不喜寄宿旁人府内,最终只在驿站歇息了下来。 戌时正,所有人都睡下了,楚妤却偷偷溜到了驿站的小后院儿里。这是她与霜桃提前约好的,可此时霜桃还未来。 等了两柱香后,还是不见霜桃的身影。楚妤便想着大概是下人们集中在一起睡,人多不易脱身。她便放弃等霜桃,准备回房去睡。可在她刚转过身,便被一个幽沉的声音叫住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 楚妤转头去看时,见是6九卿站在树下。她赶忙曲了曲身子恭敬道:“世子爷。” 6九卿负手走至她身前倨傲的睨着她,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音色慌张的搪塞道:“只是……挪了生地方有些不好入眠。” “噢?我还以为你是在等人。” 楚妤脸上讪了讪,转而反问道:“世子又是为何不睡?” 6九卿又向她身前欺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隔不开三拳。楚妤心下彷徨,身子却是被那威压震慑着,连退都不敢退。 他低沉浑厚的声音仿佛是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坐了一日的车很是乏味,突然想要饮几杯酒。” 饮酒?不知怎的楚妤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开始发慌。 果然没多会儿,就见雪春端着食盒来了。雪春在屉格里取出一壶酒,两只银杯,还有两碟下酒的小菜。一一摆放在石桌上之后,雪春又将那两只杯子斟上酒,才行了告退礼退下。 6九卿往石凳处走去,楚妤便趁机连忙道:“世子好雅兴,那楚妤就不打扰世子赏月饮酒了。”说完便转身想溜。 “站住。”6九卿一声喝止。 楚妤不由得皱起眉,冤着一张脸驻下了步子。心中直悔道早知今晚就不来了! “世子?”她缓缓转过身,可怜巴巴的望向6九卿。 “过来,陪我同饮两杯。” …… 楚妤只得顺从的坐到石凳上,因着天寒,石凳上都绑了绵软的羊毛垫子,坐上去倒是软绵绵的极为适意。 她接过一杯酒,既然坐下了又岂能一口不饮。所以这杯她痛快的饮下了,接着她便想好了脱身理由。 “世子,楚妤有些担忧思云的病症,不放心想去看看。”她怯生生的言道。 却不料6九卿一声嗤笑:“思云,不是在醉花阁吗。” 楚妤怔了怔,虽有心虚,可又觉得不应这么快被识破,毕竟6九卿这一路都没怎么见到霜桃。她抱着一丝侥幸试探道:“世子莫不是已经醉了?思云不是一直在车上么。” “呵呵,”6九卿笑了笑,倒不似生气,“是我醉了,还是你醉了?满城通缉的要犯你都要救,何况还是个坑害过你的。” 噢,原来他早看穿了……楚妤蓦地有些茫然起来,霜桃没有来后院儿难道跟6九卿发现了她有关? “世子,霜桃去哪儿了?”依6九卿的性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6九卿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出临安城后,我便将她放走了。” 楚妤虽有些意外,但也未敢诘责什么,毕竟霜桃是否值得救,那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儿。如今也算是尽了人事,之后如何便全凭她造化吧。 如此想着倒是释然了,楚妤起身行了个跪礼,恭敬的跪在6九卿身前道:“楚妤谢过世子爷一而再的施救。”她这一跪,自然不只是因着霜桃。 6九卿没有扶起她,而是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她,骄矜的望着,沉声问道:“你以为这样以德报怨是对?” 楚妤接过赐的这杯酒,一仰头饮下,既而定定的望着6九卿。她一双黑眸在月色下波光潋滟,似是淬满了星辰。 “世子爷,楚妤并非以德报怨,只是认为‘坏’与‘恶’是不同的。霜桃她巴高望上,贪位取容,以小人行径陷害于我取悦侯爷。可她也在柴房里代楚妤喝下了那碗凉药。” “是以在她吃尽了苦头奄奄一息时,楚妤觉得她罪有应得,却罪不致死。” 她那张樱唇开阖之间,如两片纷飞的花瓣,美酒润泽后更是散发着醉人的馥郁甜香,莹莹闪闪,诱人垂涎。 6九卿勾着食指抵在她的下巴上,微微使出一分力道将她下巴撅起,然后他覆了上去…… 在那唇瓣间一番纵情的厮磨后,他缓缓撤了回来。 楚妤惊诧的望着他,连闪躲的本能都没了,只身僵在那儿如个木偶般一动不动。她满眼里皆是不解。 这时,6九卿那沉磁暧昧的浑厚中音悠然荡起: “楚妤,本世子几次三番的救你,乃是心之所愿。但你太贪婪了……竟妄图利用本世子去帮你救别的女人。” “那我总要收回些好处才行。” 第39章 黑沉沉的天际,仿若被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过,深邃的让人害怕。半个月亮斜挂于上面,明亮淡雅,将清如流水的光辉泻到驿站的小院儿里。 此时夜阑人静,只有那些因秋风拂过而沙沙作响的树叶声。楚妤战钦钦的跪在6九卿面前,心中还在 分卷阅读51 质疑方才所发生的一幕。 6九卿睨着她,意调温柔道:“既然谢过了,起来吧。” 楚妤扶着石案起身,垂着双臂杵在那儿,眼神似是无处安放的在地上胡乱找寻。她偷偷用拇指的指甲掐了自己一下…… 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沉寂了片刻后,她终是保持着那份恭敬请示道:“世子,若是没旁的吩咐,楚妤想先行回房了。”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自己是何身份,难道还能大声指责6九卿轻薄于她? “嗯。”6九卿也从石凳上起身,那高大的阴影立时罩住了她。他低哑细缓的在她耳边说道:“以你的酒量,先前的两杯已足够让你回去睡个好觉了。” 楚妤全程未敢抬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卑微丧气的轻垂着,见6九卿应允,便轻道一声:“谢世子爷。”之后便转身退下了。 6九卿望着那个身量纤弱的背影,柳腰轻摆,纤不盈掬。他不由得伸手轻触了下自己的双唇,余润尚在,香气犹存,就连她方才因畏葸而哼吟出的那几声靡靡之音,都仿若还在耳畔回旋。 那袅娜背影消散后,他缓缓阖上了眼…… “禀世子,”须臾后,元承见小院儿只剩6九卿一人,便上前来奏报。 6九卿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何事?” “世子之前派去宿城暗访的人,回信儿了。” “嗯。”6九卿轻应一声示意,元承便继续说了下去。 “不出世子所料,宿城的科考确实存在着些蹊跷!去年过了乡试的共计四十人,而今年进京参加会试的却有八人与去年榜单不符。看来,果真是有人动了手脚,压了一批没背景的考生。” 6九卿睁开眼,眸中精光漫流,“哼,仗着南北榜异域呈报,便以为在天高皇帝远的宿城贪财纳贿不易败露!” 他唇角蓦然淡出諔诡笑意:“商嘉年以为本世子只会刀剑相向,这回,本世子要给他玩儿点新鲜的。” “世子放心,身为同考官的平阳侯,这次定是难脱罪责了。” *** 平阳侯府内,那处被封起来的小院儿又亮起了灯。 官凝青笨拙的翻了半个身子,靠在身边男人的臂弯里。娇声怨念道:“明知现在做不了那些了,你还来这么频繁做什么。” 男人歪过头在她泛着潮红的脸颊上捏了捏,嘴上则无赖道:“嘿~你是肚子怀孕,又不是嘴怀孕!便是做不了那些,也还能做点儿别的……”说完一阵儿浪笑。 “你!”官凝青羞恼的转头对着他肩膀上就是一口! “哎哟!”男人痛呼一声,立马抽出她枕在颈下的胳膊来,五官狞恶的瞪着她似要急眼。 官凝青出完气了便抹抹嘴儿,双手在男人的脖颈一勾,水蛇似的攀上了他的身子,嗲声哄道:“别急嘛!嘴,自然是能做点儿别的。”说完便将一双丰润的唇瓣印在了男人的嘴上,之后顺着脖颈一路向下…… …… 约莫一炷香后,官凝青重新躺回了男人的臂弯里,男人一脸餍足的阖着眼。 她娇缩了下身子,娓娓言道:“元逸,如今孩子要足月,霜桃那个贱人的计划又失败了,你可要替我跟孩子谋条活路啊。” 商元逸细眯着双眼凝着她的唇,珠润肥腴,不以为然道:“哼,你还真信霜桃那个蠢货的话?她连你给的药能不能吃都从无质疑,又怎么能猜得透侯爷的心思?” “青儿啊,要我说咱们就还和以前一样,等你生了孩子好好服侍侯爷,未来侯府的一切都是咱们孩儿的,何必要去冒那个险害他?这回得亏是霜桃没来及出卖咱们,不然你我这会儿要泉下提头相见了。” “元逸,你以为我愿意去冒险杀商嘉年?他毕竟是个侯爷,一但死了宫里肯定会派人来查,我又何尝不惧怕!可是他既然知道了我的出身,待孩子生下来后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她说着说着呜咽了起来。 “哎呀,好了好了!”商元逸不耐烦的帮她胡乱擦了两下眼泪,哄道:“你想想,霜桃都已经死了,以后他商嘉年还有什么选择?他要么原谅你,要么就得当上一辈子的和尚!” “青儿啊,你压根儿不用怕!等孩子一生,生出来若是个男娃,侯爷的气就消了一半儿了!你到时再想办法多弄些花样,好好伺候他一晚,第二天哪还有什么隔夜仇!” “那……那若是女娃呢?” 商元逸伸出巴掌轻拍了她脑袋一下,急道:“笨啊!你说你怎么聪明一时糊涂一时呢!若是女娃就更不用担心了,这世上哪有豆腐还没磨好就卸磨杀驴的?他不得留着你条命给他生儿子啊!” “呃。” 官凝青虽把心放了下来,却觉得这话听着越发让人寒心。这才刚刚伺候完他,他就又将她往别的男人怀里推! 哎,不管商嘉年还是商元逸,皆非良人呐。 但她很快压下了心底的这股怨气,以她此时的处境,除了眼前这个男人还真没谁能再帮她做事了。是以,她无论如何都要稳住他。 她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元逸,你说那个国公府的世子爷对楚妤是使的什么心思?日后楚妤傍上他,会不会反过来对付咱们?” 商元逸咂了下嘴,也是一副想不通的模样,“起初我去醉花阁那次撞见世子爷留宿,还当他就是随便玩儿玩儿的,谁知道这回一绑楚妤,他反应居然这么大!” 官凝青心忖着,女人嘛,本事无非就是那些,还真能在床上飞不成! “你说她会不会是习了什么秘术?要不怎么能把世子爷迷成那样?” 商元逸嗤笑一声:“她?她能学什么秘术!嫁来侯府两年都没尝过房中滋味儿,哪有你过的滋润?”说着他伸手捏起官凝青的下巴,挑逗道:“一张榻上睡俩爷们儿!” “哎呀你能不能聊正事儿了!”官凝青一把打开他的手。 “行行行!聊正事儿,聊正事儿!” 官凝青轻叹一声,“你可别小瞧了她!别忘了她现在是开青楼的,手底下天南海北来的那么多妓子,什么花样学不来?” 她不甘的继续道:“哼!依我看,楚妤定是用了些下流法子拴住世子爷的。世子爷风流倜傥眼高于顶的,又从来没亲近过什么女色,她还不得死命的使出花招儿来缠着他!” 商元逸挑了下眉毛,觉得不像这么回事儿啊……“可我怎么看着,倒像是世子爷缠着她呢?” 官凝青闭上眼不再说什么,只是鼻息里透着些许愤愤然…… *** 翌日天蒙蒙亮,6九卿他们便从驿站启程了。 楚妤因着昨晚的事一夜未睡,坐上车后一脸倦怠的连连打着哈欠,想憋都憋不住。 分卷阅读52 6九卿随手拾起一册书籍来看,看了一会儿才状似随口道:“今日要连跨两座郊县,午飧不会停车,你若困了就在车里睡会儿吧。” 楚妤原本觉得这样有些不雅,可想到昨晚的事儿,又确实不想与6九卿大眼瞪小眼的。便轻“嗯”了一声,将头倚靠在辕门的侧挡板上缓缓阖上了眼。 …… “唔!”睡了才没多会儿,楚妤便捂着脑袋痛吟了一声,惊醒过来! 原来是方才的一下颠簸将她撞醒,马车的侧挡板为木质,脑袋撞击在上面生疼!她以贝齿紧咬着嘴唇,几乎快要把她疼哭了。 “过来这边。”6九卿轻声命道,那语气虽不容人拒绝,却也带着几分关切。 楚妤没及多想,便捂着头顺从的坐到了他手所指的地方,带着一脸的委屈。 6九卿坐在紧靠辕门的位置,他忽地拽起楚妤的胳膊往自己怀里用力一扯! 楚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睛不辨南北。身子转了个圈儿就跌落在6九卿的腿上!他腿上盖着保暖用的短毛毡毯,枕在上面绵软惬意,就像是陷进被太阳暖热了的云堆儿里…… 6九卿从木钩上取下昨日楚妤刚还他的那件大氅,盖在她的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世子爷?”楚妤惶恐不安的抬着眼帘,看着6九卿。 6九卿却只拾起先前的那册书本,一副并不怎么想理睬她的语气命道:“别吵了,就这样睡吧。” 楚妤乖乖的不敢再出任何声音,只是暗暗盯了他一会儿。 她自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看到6九卿那明晰的下颚线与雕刻般精致的五官。色淡如水的薄唇轻抿着,似笑非笑。长若流水的漆发从肩前泻下,沉静优雅。 6九卿似是发觉了般,微微垂眸睨着她,鬓边最长的那缕发梢轻触上她的鼻尖…… 楚妤蓦地将脸往里埋了埋躲开。她白润娇憨的脸庞均匀的铺上一层淡淡云霞,活像朵醉了的牡丹。 第4o章 清早世事俱新,万物皆笼在一抹华灿的晨曦里。金线穿过如纱的云层,好似女儿家闺房里滚着金边儿的绉纱帷帐。 马蹄践踏在土地上,烟尘斗乱,两驾马车腾云驾雾似的浩荡驶过。清脆悦耳的銮铃声混在缥缈呜咽的秋风里,道不出的怪异。 马车内却是一片悠闲安谧。栏椅上铺着一层绵软厚实的鹅毛绸靠,楚妤恬逸的躺在上面,头枕着6九卿的大腿,看似舒适非常,可偏偏她却更睡不下去了。 之前自己坐在一侧时,马车颠簸她最多就是撞撞木板儿。可这会儿躺在别人的腿上,却是稍有晃动就不受控制的往那人的怀里撞去! 她不断的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能睡,不能睡。因为她得时时板着身子,让自己的脑袋与6九卿的小腹间有个君子距离…… 恍恍惚惚间,楚妤听到6九卿轻声颂读着什么。她听不懂那些句子和道理,只隐约明白那似是讲行军打仗的。 如此听着听着,她竟意识越来越模糊起来,就像儿时听到娘亲讲着一个极其乏味的睡前故事。 之后不多会儿,她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6九卿将手里的书扔到一旁,如释重负般的轻吁了一口气……哄她睡觉可真麻烦。 *** 宿城城南的夫子庙。 一道长长的朱墙在闹市中环出一块清静之地,这里面便是夫子庙。饶已至深秋,堂廊前的几棵菩提树依旧葱郁挺拔,威严高耸。 夫子庙内游人寥寥,本该肃穆的文星阁里,此时却是凄风楚雨的哭声一片。况且在这儿哭的,还都是本应顶天立地的男人…… “楚兄……想不到咱们十年寒窗,竟是……换来今日这等结局……”其中一人边哽咽着边抱怨道。 楚景同正伏跪在魁星脚下,他双眼染了血般满含着忿然,不甘的言道:“咱们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认了!哪怕是进京告御状,也得讨回来个公道!” 可其它几人却似乎并不赞同他的提议,纷纷劝言道: “御状?哎,我看还是算了吧。听说他们京里有人,直通贵戚。以民告官岂不是找死?” “是啊,功名与气节固然重要,可比起这条命来,还是不值一提啊!” “咱们也就在这夫子庙里哭哭祖师爷了……难不成还真出去和那帮人拼命!” 楚景同见此情形怒叹了一口气,自己心里也萎了一大半。他瘫软的坐到地上,与其它几人一起哭了起来。 …… 宿城乃是大亓朝南部最繁华的重城,大亓依地域而划,分设南北榜。北方自然是在京城临安,南方则是以宿城为据点。 宿城在当年举行完乡试后会先第一时间在本地放榜,隔几日后才会将正式的榜单送往京城,上报次年春天进京参加会试的学生名单。 而今年却在这里有一桩怪事发生! 今年秋闱通过了乡试的四十人中,竟有八人未接到明年进京参加会试的通知。这八人一同去讨说法时,却被告知是他们看花眼了,榜上从头至尾就压根儿没有他们!而之后几日多方打听,他们才得知了取代他们名额的是些走了后门的膏粱子弟。 是以,有人又开始为楚景同鸣起了不平。 “楚兄,你说我们七人好歹是出身寒门,与那些人争不起抢不起。可你们楚家也算咱宿城的商贾大户了,怎也同着我们一样受人欺负?” 楚景同满心的委屈却是说不出来,只能哑巴吃黄连的将苦憋在肚子里。呵呵,他落得这个下场,还不是拜他那个好妹妹所赐! 自从他得知明年京城会试的同考官是平阳侯商嘉年,心里就忐忑难安,总觉得要出岔子!果不其然,明明过了乡试的他却没有得到进京的名额。 哼!说这不是挟私报复谁信呐。可谁要他那个妹妹如此不争气,偏偏在他科考之际得罪了侯爷,落得个静身出府的下场。哪怕她能挺过明年春闱也好啊…… 楚景同越想越气,哭得更大声起来。 这些日子整个楚家都是愁云惨淡的!爹娘看重门楣荣耀,一直视他为家中梁柱,把所有希冀都压在他身上。前些日子当看到榜上有他的名字后,全家人比过年还要激动!街坊四邻的全请到了家里来吃酒,撒喜钱儿。 结果如今得了个这种结果,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在看他们楚家笑话! 哎,这个衰门楣的妹妹,最好这辈子都别再回楚家来了。兴许久了侯爷也就不迁怒了,不然这样下去还不知他会再使出些什么绊子。 民不能与官斗,更何况是为了这么个毫无血缘的妹妹…… *** 太阳以亘古不变的姿态下沉,坠下去后,余辉将天边的几朵白云染成了斑斓的暮霞。 楚妤懒 分卷阅读53 怠的打了个吹欠,动作恣肆,她一时忘记是在马车里了。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让她以为还在醉花阁的宽敞床榻上。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意识到有些不对…… “6九卿?”她喃喃自语道,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做梦么这是。 “你方才叫我什么?”6九卿的眉宇间皆是淡淡的震惊。他蓦地撒开环着她肩的手臂,这么快就恃宠而骄了么! 楚妤倏地清醒过来,一个。 宿城的府前街上,此时正跪着一排书生。他们膝下藏着棉垫子,是以尽管跪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至于麻痹。 午后阳光带着暖暖地香,这些书生却一个个惺忪迷殢的耷拉着脑袋。 其中一位绿衣公子似是有些熬不住了,伸手碰了碰身旁的一位书生,小声问道:“楚兄,你确定巡抚大人今日路过此地?咱们都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巡抚大人近日突来宿城,这是他们在宿城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儿了!本是申冤告状的好时机,奈何巡抚大人下榻在太守府中,有那帮人拦着,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喊不了冤的。 楚景同跪得板直,随时一副面对检阅的姿态,他目不斜视的笃定应道:“放心吧。我为了打听巡抚大人的线路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那人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今日巡抚大人要微服来此处迎一位京城来的贵人。” “哼,咱们正好趁着这机会,把冤屈在京城来的这位大人面前也说说!” 绿衣公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百两……楚家果然是财大气粗。呵呵,不过这种豪门大户居然也掉进了这种黑幕里,哀哉。 转念一想,绿衣公子脸上又泛起一丝庆幸。好在楚景同也落得这个下场,不然光靠他们七个平头小百姓,是打死都不敢想着跟考官作对,翻这桩替考案的。 绿衣公子蓦然心生感进展与他之前所料的大相径庭。章洲巡抚为官清廉,嫉恶如仇,更是以爱民如子著称,深得章洲百姓们的爱戴。是以他今日才敢出此下策,当街拦巡抚大人的马车。 依他原本所想,他们哭的如此悲恸,巡抚大人该当立即下马为他们鸣冤!可如今却是不闻不问直接冲他们动起了手,简直与那昏庸的太守一样嚣张跋扈,恣意妄为! 但不管怎样,既然来了他还是要试试!总不能让那一百两的雪花银打了水漂。 楚景同双手伏在地上,爬着向马车而去,嘴里嘶吼着:“小的冤枉!小的冤枉!求大人为小的作主!” 元承等人见有人企图靠近世子的马车,纷纷猛勒缰绳往那人之处冲去!马蹄纷纷踏在地上,一时间播土扬尘! “啊~” 一片混沌之中,听到有人悲切的痛吼了一声…… 那是无数马蹄践踏在楚景同身上腿上时,他所发出的声音。 …… 坐在6九卿身旁的楚妤蓦地抖了一下。 “你冷?”6九卿垂眸望着她,下意识的将脚下的暖炉往她那边挪了挪。原本到了宿城后气候转温,他以为她会热才挪开的。 楚妤眼中说不出的张惶,她不是冷,而是怕。可是怕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伸手想要去掀开窗帘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却被6九卿一把攥住!他的修长大手将她那只纤软的素手紧紧包裹,他柔声道:“别看。” 此时外面是什么场面他大约能想象得到,他并不想这些不堪的东西让她看到,在她心里落下个怙势凌弱的印象。 楚妤未再坚持,只是抽回手来,将6九卿盖在她身上的大氅紧了紧,不知怎的,她这会儿就是觉得冷,彻骨的冷! 分卷阅读54 …… 楚景同虚弱的趴在地上,嘴里吐了一口鲜血。他的手指不甘且无力的在地上抓了抓,嘴里仍是悲念着:“大人……小的冤枉……” 这时,他听到身边一阵喧嚣。努力抬起头来看时,却见一堆官兵似的人团团围着他,而先前欺凌他们的那几个护卫业已骑马回到了马车旁。 后面的官兵自觉让出一条道来,之后从那道上缓缓的行来一顶轿子,落停在楚景同的眼前。轿子里下来一位三十有余的蓄胡须男子,虽着便服,却是官威逼人! 难道……这才是巡抚大人? 那位大人负手向前靠近,面容不怒自威,对他言道:“大胆刁民!你可知你方才冲撞的是何人?” 那位大人只如此说了句,便转而向马车处走去。显然他的话只是一句警诫,并无意揭晓答案。大人一走开,官兵们便将楚景同从地上架了起来,反手钳住。 他痛苦的口申口今了声,紧锁着眉头看向马车那边。 只见那位大人走至马车前,站在辕门外朝里说了句什么。那幽帘便从里头掀开了,一位年轻的公子踩着步梯缓缓下来。 能让一洲巡抚去请,显然这位公子身份极不一般。楚景同带着猎奇的心思睁大了眼睛努力的去看,可太远,加之刚刚脸上挨了一马蹄,如今视线有些模糊,他怎么努力看也看不清那公子的眉眼。 但他能看到那位公子下了马车后,又转身从里面搀扶出一位披着白狐大氅的年轻姑娘…… …… 6九卿原本并不想让楚妤下马车,以免她看到外面不堪的一幕。但她说坐了大半天的车有些憋闷,加之他下车看到形势已得控了,这才扶着她出来透口气。 楚妤下车后,趁6九卿与巡抚大人寒暄之际,耐不住好奇往马车前头,也就是先前发生打斗声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巧看到被两名官兵押着跪在地上的楚景同! “啊!”她一声惊呼尚未完全脱出口,就本能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6九卿察觉异样正欲转头看她,她却一溜烟儿的从他身后绕至身前,不由分说的缩进了他的怀里…… 楚妤方才看到二哥死死的盯着她看,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赶快藏起来!可她若是再返回车里定会更加引起他的猜疑,是以才想着借6九卿的高大身子挡一挡。 6九卿脸上很是讶异,眼底却又有些藏不住的喜悦。心道这独处的几日她都在故作矜持,这会儿越是人多却越是撒起娇来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手掌下是无尽的爱惜与温柔。既而他看向对面的人,笑道:“呵呵,让王大人见笑了,内子头回出远门,难免有些忸怩害羞。” 王大人脸上怔了怔,他怎么没听说凉国公已给6九卿择娶世子妃了?难不成是小妾…… 罢了,不管是妃还是妾,世子既然如此溺宠,且称一声夫人吧。 “噢,呵呵,夫人幽闺弱质不喜抛头露面,那不如先过府安顿下来。”王大人捊着胡须礼让道。 6九卿紧了紧怀里的人,嘴上笑道:“好。”说罢便扶着她回了马车里。 楚妤哪有心思在意他们方才说了什么,满心忧的思的皆是二哥!她见王大人终是回了自己轿子里,赶忙双手握住6九卿的小臂,眼中含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央求道:“世子爷,求您放了那位公子!” 6九卿之前还浸满柔情蜜意的双眸顿时幽暗了几分,冷冷质疑道:“那位公子?” “就是他们押着的那人!” “你认识?” 楚妤迟疑了下,对着6九卿的一双冰冷黑瞳。若说认识,他定要问为何不相认,可若说不认识,那该以什么借口呢…… 她心忖了下,终是摇头否认道:“不认识。” 6九卿倨傲的抬了抬下巴,斜睨着她,幽沉的声音夹带着淡淡失望:“既然不认识,那为何要救?” “就……就是觉得那人哭的可怜……” “哼,”6九卿不由得嗤笑一声,冷冷道:“会哭的男人,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楚妤心下一凉,他言语中的阴冷让她觉得这不似一句戏言…… 她身子微微前倾,半垂着眼帘靠近他,然后将眼一阖,樱唇在他的薄唇上轻点了下,既而匆匆撤回。 难为情道:“世子爷……算楚妤贪心再求您帮我一回,不知道这点‘好处’……可还管用?” 6九卿眼底闪现一丝贪欲,俯身反攻至她耳畔,轻声呢喃道:“管用。” “不过太素了……”说着,他钳住她本能抱在胸前的一双胳膊,按到身后的车壁上,再次将嘴唇触到她的一对儿唇瓣上,先是对望着她,轻点了两下,接着便毫不留情的攻入花蕊,将唇舌紧紧缠绕在一起…… 第42章 马车经过差役们所聚集的那片地方时,楚妤将车窗帘子悄悄撩开一个小角,仅容一只眼睛暗暗窥望。 窗外元承正奉了6九卿的命,在差役们面前言语着什么。那些人似是明白世子无意与冲撞之人计较了,便向王大人请示,之后便放开了楚景同。 楚妤见二哥被放开后尚能自行站起,扶石而立,可见并未伤到要害之处。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没敢再多看便将帘子放下了。 6九卿看她蹑手蹑脚的模样,心下虽明白她定是认识那人的,但也未再作计较。毕竟刚刚得了一些‘好处’,此时心中正乐得开花。 马车跟在引路的轿子后面,缓缓的往南驶去,最终停在了宿城太守府的大门前。 楚妤跟着6九卿下了马车,看到边儿上围成人墙的差役们正手执着水火棍,驱赶一些来凑热闹的百姓。这么多人里难保没有街坊邻居的,楚妤瞬时将脸别进了6九卿的怀里,比起双手捂脸来至少这样还稍自然些。 6九卿侧眸斜睨了她一脸,嘴角噙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伸出手臂环过她的后脖颈,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这女人果真是越在人前,越爱撒娇呢…… 宿城乃是大亓南方的繁华重城,宿城太守府自然也是典雅华贵,气势恢宏。 朱红色嵌着鎏金铺首衔环的大门,透着股子陵厉威严。加之两侧有执水火棍的肃穆差役恭敬护行,这本该是何等庄敬威仪的场面……楚妤却这般娇媚柔弱的缩在6九卿的怀里,像是全身没根儿硬骨头似的偎着他上台阶。 越是画风如此,围观的人们就越是耐不住好奇翘首细瞅,可他们越是细瞅,楚妤就越往6九卿怀里缩的更紧…… 待迈进府门后,后面的差役将那座重重的朱漆大门用力一关,楚妤心中顿时轻松了下来。她推开6九卿的胳膊,新奇的看着眼前这座府院。 一面束腰须弥座歇山顶的威武照壁横在眼前,庄重严穆。周边 分卷阅读55 是青砖黛瓦围就的府墙,放眼往前望去,层层叠叠的屋脊一座高过一座,由此可推测这太守府不计跨院儿,单是南北向就起码有七八进院落,而此处仅仅是前院。 楚妤四处观望着,全然没留意被她推开后,面带不悦的6九卿。用得着时就投怀送抱,用不着了立马一脸薄情,他心里自然是有些不爽的。 这时宿城太守季大人也迎了过来,客气道:“6世子,本官业已命人准备了酒菜为世子接风洗尘,还请世子与夫人一同移步往偏堂。” 这话季大人早便想说了,只是先前见6九卿与那女子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始终没好意思过来。6九卿此次名义上是代凉国公来的,是以他们更不敢怠慢了。 楚妤这才转回头来看向6九卿,满眼里皆是祈求,她自然是不想去这种场合的。官情纸薄,同坐一桌也皆是些虚与委蛇的假客套,何况很多问题她都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6九卿瞥见她眼底的摈斥之意,便冲着太守礼貌的淡笑下,言道:“有劳季大人了,既然业已备好,那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内子头次出远门,路途劳顿身体多有不适,是以先前才对她一路搀扶。这会儿,就让她先回房歇息下吧。” 太守听闻,心中觉得这样倒是最好。若是世子带了女眷上席,他自然也得让自府的女眷陪同,女人多了届时聊些事难免会有不自在。 他便一副笑脸儿看向楚妤,言道:“既然夫人身体疲累,那本官就让小女引路,带夫人去厢房休息。”说完,太守大人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位姑娘。 太守的千金容姿姣好,碧玉年华,许是少出闺阁的缘故,一见生人还有些面带羞赧。明明是主人,倒是比楚妤这个客人还要怯懦上几分。赧然带笑的缩在父亲大人身后,看来平日里在家中也是极受疼宠的。 季大人手底下推了推她胳膊,她才扭捏的上前挪了两小步,羞笑着轻声道:“姐姐随柔儿过来吧,柔儿带您去房里。” 楚妤回以友好的微笑,既而回头看向了6九卿,眼神之间似是在请示。6九卿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二字:“去吧。” 季柔只敢以余光瞥了瞥6九卿,总觉得他似乎至少该敷衍句‘有劳季姑娘了’之类的。直到她看着他跟楚妤说完话后便转回身,又与父亲大人还有王巡抚寒暄了,她才知不必等了。便又看向楚妤,脸上带上一丝失落,“姐姐走吧。” 楚妤跟着季姑娘绕过照壁往里面走去。她虽未经过人事,但毕竟风尘里滚打了一圈儿,又安能看不透女儿家的这些小心思?季姑娘方才那神情全落在她在眼里,她自然有了些臆断。兴许季姑娘平日里并不是这么腼腆的性子,而只是因着今日6九卿来了。 待连穿过三进院子,季姑娘带着楚妤绕上个游廊后,才放慢了步子,略显随意的问道:“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叫我楚妤就好。” 不想季姑娘却是嫣笑了下:“楚姐姐看上去怎么也比柔儿要大一两岁,柔儿还是叫您楚姐姐好了。” “噢……好。”楚妤有些笑不出来。不知怎的,季姑娘看似恭谦有礼的话里,却是透着那么点儿揶揄的意味。其实她原本就是嫁过一回的人,根本无意与个未出阁的姑娘攀比什么,只是这姑娘似是对她没多少善意。 “对了楚姐姐,您与6世子是……”季姑娘挑着眉眼,故意将话说至一半。神态里显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世故。 楚妤这才记起刚刚6九卿跟太守大人提到她时,说是‘内子’……方才人多也乱,她完全不敢插话否认。这会儿正好消释下这个误会。 “季姑娘,我与世子爷只是……朋友。”她只能这样说了,总不能说他是她青楼里的恩客。 季柔的脸上划过了短暂的喜悦,但立马又奇道:“楚姐姐太过谦善了,若世子爷仅拿您当普通朋友看待,又怎会千里迢迢的带您同行?” “那是因为宿城还有门远亲,正巧搭顺路车来探望。” “噢,原来这样。”这回季柔脸上是真的释然了。 楚妤见季姑娘这会儿面色亲和,正巧解了先前的惑,问道:“季姑娘与世子爷相识?” 季柔含着抹羞涩微垂下头,“嗯。之前爹爹未调来宿城时,也是在京城任职的,那时见过6世子几回。” 楚妤心想,她所谓的这个‘之前’至少是两年前吧,不然京城里有几个大家闺秀能听到‘楚妤’这个名字不嗤之以鼻的。 见她这副娇羞样,楚妤也有些心生后悔。现在想来,进太守府那会儿真是太过招摇了!万一这姑娘真跟世子爷有点儿郎情妾意的,多不好。 转眼来到一处屋前,柔儿打开房门,迈了进去,然后伸手请道:“楚姐姐,这处厢房清幽僻静,早晚都不会有下人吵,方才我也让丫鬟收拾打扫过了,姐姐在此处好好歇息吧。” “噢,有劳季姑娘了。” 季柔离开后,楚妤走到桌前,执起桌上的空壶,打算出去找点水。毕竟思云没来,霜桃也被赶走,她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可她拿着空壶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游廊上雪春正远远走来。 雪春这边儿正一路找着楚妤的房间,看到她开门,脸上立马挂了丝庆幸,并快走两步,到跟前道:“奴婢总算找到楚姑娘了!” “雪春,你不在世子爷身边伺候着,来找我做什么?” “楚姑娘,在宿城这几日奴婢就供您使唤,有何事您吩咐奴婢去做就好了。这是世子的命令。” 楚妤怔了怔,“那……那他怎么办?” “姑娘莫忧心,还有十多个丫鬟伺候世子爷呢。” “噢……” 雪春低头看到楚妤正拿着个空壶,便极有眼色的接过来,“姑娘是要水还是要茶?” “谢谢,水就好。”楚妤也未多做虚让,她知道既然6九卿这样安排了,那就是定下了,她若不领情反而是给他添乱。 没多会儿,雪春便提着满满一壶水回来了,边进屋边闲话道:“方才奴婢找来时幸好赶上姑娘开门,不然都不知要找到第几间去了。太守为您安置在舒雅阁的房间可是不中意?怎的换来这僻静处了。” 楚妤一时没明白过来,纳闷道:“什么舒雅阁?” “就是世子下榻的那处院子,原本姑娘的房间不就在世子旁边?” “没人跟我提啊……”楚妤奇怪道。 雪春闻言一愣,她来之前明明听到太守大人卖好似的给世子爷说,将楚姑娘就安排在他房间的隔壁。 雪春倒好一杯水放到楚妤身边的一个小案上后,便在屋子里四下走动环顾着,口中微微发啧。镂空的雕花窗桕外,刚好有两棵高大茂盛的银杏树,大好的正午时光却只有斑斑点点细碎光亮照射 分卷阅读56 进来。 雪春终是忍不住道:“楚姑娘,这房间狭小潮湿便也罢了,既不通风也不采光,在国公府这样的房间都是给下人住的,绝不会拿来待客!” “这宿城太守府怎的如此欺人,奴婢这就跟世子爷说去!”说着雪春就转身往门处走去。 第43章 楚妤连忙上前扯住了雪春的胳膊,“雪春,别去!” 见雪春停了下来,楚妤才不疾不徐的说道:“这屋子比我在临安城的住处还要好,况且我那儿的窗外也有一棵银杏树,呵呵,这样反而会很亲切。” 楚妤心里也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太守大人安排她与世子同住舒雅阁,而季姑娘显然是不喜这个安排,便私自作了变动将她带来了这处离舒雅阁较远的屋子。怪不得先前季姑娘引她来此处时,跟着的小丫鬟还冒过一句走错路了。 明白归明白,但人家是主她是客,哪里有客人自己去抱怨房间不好的理儿?况且雪春这样说,也只是因着她在国公府那种地方呆惯了,并不知平民的生活。对于楚妤而言,这屋子真的已算是很不错了。 雪春被楚妤扯着胳膊,自然不会真与她强拗,转而拍拍她的手说道:“既然楚姑娘自己不介意,那便先在这里安顿一下好了,奴婢这就去外面将马车里的东西收拾回来。” “嗯,好。” 雪春出了屋子便往世子赴宴的偏堂去了。她是6九卿的大丫鬟,自然只衷心于世子一人,怎么可能真听楚妤的话而瞒着世子。更何况待世子用完饭一回房自然就发现了,到时不得治她瞒而不报之罪么! …… 楚妤将屋门关好后,在随身带的那个小包袱里面扒翻出条茜素青的襦裙来。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的,极不起眼的一件衣裳。 她匆匆将之换好,卸下繁复的饰品,又将壶里的水倒了一些进铜洗里,洗去脸上原本的精致妆容。 她出屋,打算不等6九卿回来先自己出去一趟。她沿着游廊走过两间屋,终于看到一个太守府的丫鬟正抱着棕笤在打扫庭院。 “姑娘,麻烦问一下这太守府的侧门在哪儿?”楚妤上前问道。 那丫鬟纳闷的上下打量了下她,“你是?” 楚妤讪笑道:“噢,我是世子爷的贴身丫鬟,要帮世子爷出去采买些什物,进进出出的走大门太不成体统。”如今她这身妆扮,怕是说成是国公府的下人都给国公府丢人! 那丫鬟先是冲她笑笑,刚想张嘴想说些什么,就望着楚妤的身后看直了眼神儿…… 楚妤茫然的看着她,唤道:“姑娘?” 那丫鬟未应,却是蓦地屈身行了个礼,口中喊了一声:“世子爷。” 楚妤恍然!却是面露窘色不敢转过身去…… 很快,她感到耳畔有一团温热气息喷薄而来,那带着疑问的声音低沉缱绻:“既然要去帮本世子买东西,身上带的银两可够?” 莫说是楚妤,就连那个洒扫的小丫鬟也呆住了。世子爷对下人竟是这般温柔的么? 6九卿挥了挥手,小丫鬟识趣的退远了。 楚妤这才缓缓转过身,“世子……”不知怎的,她竟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里莫名的发虚。明明她又不是真的国公府丫鬟,本就无需受制于谁,这能算偷溜么。 “要去哪儿?”6九卿敛了之前的玩味笑颜,认真问道。 “楚妤想……回娘家看看。” 6九卿看着她的一身妆扮,略显诧异,“就这样回去?” 楚妤垂下头:“穿成那样,怕吓着街坊邻居。”她尤记得娘亲那时所叮嘱的,让她找个老实的农夫嫁了,以后本本份份的过小日子。既然嫁了农夫,又怎能穿的华贵。 6九卿虽不太理解这逻辑,却也不想过多摆布她的意愿,她喜欢,那便由她吧。他只是嘱咐道:“那你带上雪春,再带上两个护卫。” 楚妤明白6九卿这是因着临安城接连发生的那些事,而对她有些不放心,便解释道:“世子,这里是宿城,楚妤自小在这儿长大,没什么不安全的。” “那就只带着雪春。”6九卿妥协道。 “可是……” “没有可是。” 楚妤想了想,罢了,带就带上吧,反正她又拗不过6九卿。他从来都是口不二价,今日能让半步已是施恩了。再说带上雪春也有好处,可以更好的为自己作掩护。 她便服软道:“那就照世子说的办吧,楚妤谢过世子。”她微微曲膝行了个谢礼。 6九卿抬眸往游廊尽头看了看,只看到几处掩在树下的矮小屋子,既而面色溘然肃穆:“稍后我会命人将你的东西都搬去舒雅阁。” “不……不用了。”楚妤摇晃着双手,她是真的不想再麻烦了。 6九卿望着她,半垂下睫羽。心忖她这是不愿去舒雅阁,还是不愿和他离得那么近? 楚妤只想着快些将这个话题绕过去,免得一会儿又被他拿住。便笑微微的问道:“对了,世子爷与太守千金可是老相识了?” 闻言,6九卿唇角淡出抹惬心的弧度。原来,她这是吃醋了…… “季太守来宿城之前曾为我国公府做过事。”言下之意见也是公务,并无私交。 “噢……”楚妤似懂非懂的随便应了声,之后便匆匆告退出府了。 *** 布后街的一间茶楼里,两位衣着粗简的姑娘正对坐于二楼靠窗的一个席案上品茶,面前摆着几碟宿城的特产糕点,其中一位姑娘还不时的透过大敞着的窗牖,向外眺望着。 “楚姑娘,咱们在这儿坐了大半个时辰了。”雪春终是耐不住说道。 出门时,她见楚妤穿成这样,自己也只好扒出了压箱底儿的旧衣换上,还以为楚妤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原来竟只是坐在这儿喝了一下午的茶。 “雪春,你若是坐不住,先回太守府便是了,我还想再多坐一会儿。”楚妤恳切的劝道。 可雪春哪敢,世子就交待了她陪好楚妤这么一个任务,哪能不用心去做。再说她也不是犯矫情,平日里伺候时站一整天都站得住,如今又怎会坐还坐不住了。 “楚姑娘误会了,奴婢只是有些不解姑娘的用意。”雪春忙解释道。 楚妤无法向雪春说明自己家中的难言之隐,更无法告诉她对面的那处三进院子就是自己许久未回的娘家。她只能拿起一块点心填到嘴里,装作不多想。 就在这时,她忽然瞥见楚府的门外不知自何时站过来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正是她的二哥楚景同。 这么久了才回家,看来刚才是去找医馆疗伤了。楚妤能看到二哥的额头、手上,皆裹着疏织的纱布。她不禁一阵儿揪心,过会爹娘看到,定是又要伤心了。 分卷阅读57 她的一双桃花美眸便是不染半点儿胭脂,也透着股子生而带就的妩媚。特别此时淬满了秋水,浸着那抹惹人疼惜的伤怀。 她看到来为二哥开门的,正是娘亲。楚府里有多个下人,娘亲极少亲自开门,可这回却是来了。许是母子连心吧…… 隔着远,虽听不到二人说了些什么,但楚妤看到她娘亲抱着她的二哥哭了许久。她的泪也终是决了堤般,止不住了。 雪春自是机灵的,看着对过的楚妤这般,自然联系到了窗外的一幕。这一细看不打紧,雪春认出那与老妪抱头痛哭的,正是今日在府前街遭到暴打的那个秀才!如此说来,显然楚妤与他是旧识了。 这下回去要怎么给世子爷交待,若照实说,那定是要出事了…… 第44章 晚秋的阳光不染纤尘地落下来,却是暖不了小院儿的凄沧。 官凝青在里屋的榻上坐着,痴痴的望着不远处从雕花窗牖射进来的一片斑驳光影。她如今拖着个大肚子,除了缩在被窝里基本去哪儿都不方便,更何况这处小院就这么大点儿地,她又能去哪儿消遣。 正愁着这孤寂的日子没个头,静竹推门进来了。静竹先前敲了两下门,见夫人迟迟没反应才顾不得礼节顾自推了门进来,因为她有件大事要与夫人讲。 “静竹,你手里拿的什么?”官凝青在里屋,但与外间相连的门大敞着,是以坐在榻上便能看到外面门口的情形。 静竹皱着眉头,远远支着胳膊,显然是有些害怕手里提的那家伙。一进屋她便将手里的东西往远处的地上一仍!那家伙发出“喔,喔,喔~”的叫声。 静竹绕着它进了里屋,“夫人,给!”她将另只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了官凝青。 官凝青不解的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脸上先是无比的震惊,紧接着又似是大喜之色!她抬起眼皮儿看着静竹,静竹冲她肯定的点头笑笑。显然这丫头已完全是自己人了。 她又看看外间地上之物,那东西还在不停的扑腾着翅膀乱叫着。官凝青问道:“静竹,你可敢杀那家伙?” “奴婢没干过伙房,原本是最怕屠宰这些生灵之物的。但既然是为了夫人,奴婢敢!”静竹斩钉截铁道。这话中自然有她自己的算计,且不说这计谋成了之后夫人会不会提拔她,最起码她也能跟着重获自由吧。每日在这小院儿里伺候这么个主子,其余时间就是坐井观天,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坐牢呢。 官凝青的一侧唇角轻轻勾起,眼中尽是诡谲之态。她从榻边儿的小几上拿起方才喝补药的空碗,递给静竹,笑着命道:“去,给本夫人接满满一碗来。” *** 金乌偏西,商嘉年披着一件貂裘迈进了平阳侯府的大门。他今日外出赴了个午宴,一直热闹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刚一进府门,他就看到商元逸火急火燎的迎了过来,看样子是一直在等他。 “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他继续上前走着,只稍稍凝眉斜觑了眼商元逸。 这大冷的天儿,说句话都能吐出一团白雾,可商元逸却是急的满头大汗!他眉眼间皆是痛惜,像是快要哭出来般,嘶哑着嗓子大声禀道:“侯爷,您可回来了!夫人……夫人她落红了……” “你说什么?!”商嘉年闻言也大惊失色,怒瞪着一双黑眸看向府院深处。他想不通,明明都快生了,而且还独院儿无人无事烦扰,怎会在这个时候落红! “侯爷,小的也不知具体是因何,只听到下人来报,说是静竹一直在送饭的那个窗口处往外大喊救命!” “现在如何了!” “这不一直在等侯爷您回府么,那处院子堵着墙,没人能进去啊!就算进去了也没法将夫人给抬出来啊。” “一群蠢货!带着府医翻墙进去看诊不就是了!快去把府医叫来!”边骂着,商嘉年已迈着大步往小院处走去,而商元逸则奉命去往另一条路请府医。 商嘉年心中虽不在意那个女人的死活,但商家的种却是他的宝!这么久以来,纵是如此生官凝青的气,他也没真去打她骂她,反而每日好吃好喝的叫人伺候着。除了软禁,没有伤她一分一毫。 当商嘉年来到那堵墙前,发现这墙单凭个人是翻不过去的,这堵墙自打垒好他就没有靠近过,全然不知垒得如此之高。 “把它给本侯砸了!” 身后的家丁下人喏喏应着,便分头去找锤头斧子等工具。 待下人们拿回一堆家伙开凿之后,商元逸也带着府医赶来了。 “侯爷,这砸得砸到什么时候?还是先找个梯子爬进去吧!”商元逸急道。 “对对对!本侯急糊涂了,急糊涂了……快,快去拿架木梯来!” …… 待商嘉年,商元逸,还有那名府医,以及帮着背药箱等东西的下人一同翻过墙后,便听到官凝青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哭声。 商嘉年推着老府医往那处跑去,心里不禁担心,哭成这样,该不是最坏的情况业已发生了吧…… 进门后,他看到里屋的门大开着,官凝青平躺在榻上,静竹跪在榻边抱着她痛哭。 他上前大跨了几步,一把揪起静竹的领褖,低吼道:“夫人现下如何了?” 静竹也不知是哭的还是被他吓的,说话抽搐断续:“回……回侯爷……夫人……夫人下身一直在出血……这会儿人也不动了……” 府医从一进屋就慌慌张张的开他的药箱,取出他的青瓷脉枕,既而抱着脉枕凑到里屋里来,说道:“侯爷先莫要心急,待小人先给夫人诊过脉再说。” 商嘉年松手放开静竹,顾自退让到一边,静静的看府医忙和。 府医诊脉过后,又掀了掀官凝青眼皮儿,接着他皱着眉头看向了她的下身…… 她裙子上的确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可是照这个出血量,没理由脉象还如此平稳。 他虽为府医,却一来是顾着男女有别,二来是忌着主仆有别,着实不便去细探夫人下身的出血状况。他让静竹去掀起裙子看一眼,那丫鬟却说仍在流!其实府医也一度觉得那血液有些怪异,却是不敢伸手去沾取鉴闻。 最终,他心道:哎,不管怎样,孩子保得住就成。糊弄着交上差便得了,深宅大院的这些事儿,还是少掺和为妙! 是以,府医起身冲着商嘉年恭敬回禀道:“侯爷,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并无大碍怎的满身是血!”显然商嘉年此时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不管府医怎么说都难逃一顿诘责。若是真说有碍,怕是更要凶狠了。 “侯爷,夫人脉象平稳,的确是无滑胎之兆。至于孕期落红也非罕见,依现下来看无非是些感染炎疾之类的 分卷阅读58 小状况,小人稍后开几副安胎的药便可保夫人母子性命无虞。” 商嘉年听府医详细说明原委后,才稍稍安下心来,脸上的愠色也消散了大半。转头对静竹吩咐道:“好好伺候夫人服药!外面那堵墙已砸掉了,若之后再有什么异常一定及时通报。” “是!侯爷放心,奴婢一定尽力伺候好夫人,绝不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静竹说这些话时还在头侧竖了三根手指,俨然一副信誓旦旦的忠奴模样。 “好,那快随府医去抓药煎药吧。”说着,商嘉年便调头往外面走去,既然无大碍,那也没什么可留在此的必要了。但就在他还未出里屋的门时,便听到身后一个软弱无力的娇声传来。 “侯……爷……” 商嘉年驻下脚步,稍稍侧过半边脸去,似是带着几分关切,却又不那么甘愿。 “侯爷放心……贱妾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会保护好这孩子……” “若是待产时再发生意外……侯爷一定记得……保孩子……” 商嘉年轻吁了口气,才迟迟转过身去看着榻上柔肤弱体的女子。商元逸见这是二人复合的大好时机,便偷偷给府医和静竹使了个眼色,默默行了个礼悄然退下了。 商嘉年重回榻前,坐在官凝青身边的榻沿儿上。那淡淡发散的血腥味儿让他有些许不适,但也头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意味。 他拾起官凝青的手,握在手心中。不知怎的,她进府服侍他这么久了,他竟是第一回感觉她是个“人”。 “侯爷……”官凝青似是不太敢相信眼前的这幕。这个男人要了她那么多个日夜,却从未给过她这种眼神。尊重?呵呵,商嘉年的眼里竟然也会有这种情愫。 “你只管好好静养,本侯抽空会再来看你。”说罢,他便起身往外走去。 “侯爷?”官凝青在身后无力的轻唤,商嘉年这回却是没再驻脚,带着一脸的薄情离去。 呵呵,商嘉年终归还是那个商嘉年。便是有一瞬的好,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官凝青缓缓阖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泪。 这大概是他最伤人的一次了。便是之前一直拿她当个奴隶,当个玩物,也不曾这般伤过她。为何偏偏让她看到他眼底里的温柔,却又只是烜赫一时…… *** 太阳收敛了刺眼的光芒,变得越来越缥缈,越来越模糊。很快它将化为一抹霓霞,洒落给世间今夕最后的光华。 楚妤终是在茶楼坐够了,带着雪春开始往回走。 宿城位处南方,晚秋还带着几分暖煦,傍晚的酒肆前仍有喜坐于露天之处,就着月色下酒的客人。 只是这种客人有一处不好…… 楚妤正路过一间酒肆门前,听到有酩酊烂醉的人发出些极不雅的声音。 “啧啧啧,这小妞长的带劲儿!” “妹妹,来陪哥几个饮一杯?” …… 雪春眼中带怒,回头瞪了那些人一眼!心道除了自家的主子,还没谁敢欺侮她们国公府的下人!京城里治安更好些,是以只要不去那些个花街柳巷转悠,是极少遇到这种下流胚的。 可楚妤知道酒壮怂人胆的道理,是以忙搀上雪春快步往前走,完全不想招惹上那些东西。 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知那些人是借着酒劲儿贪欲上来了,还是被雪春那一眼给瞪急了,竟跟两个姑娘较上了针儿,两三步追了上来! “啊~”楚妤听到身后追赶的脚步声,拽着雪春开始跑了起来! 不过刚跑没几步,她便感到身后异常的安静…… 楚妤转身去看时,竟见那些人已倒在了地上!她手中将雪春的胳膊抓的更紧了些,这场景比先前还骇人。 这时从一旁的树影里窜出来两个黑影。 “楚姑娘莫怕!小的们是世子爷派来保护姑娘的。” 楚妤:…… 她这才恍悟,难怪方才雪春如此硬气,显然也是知道一直有国公府的护卫暗中保护她们的。 所以,6九卿……这是压根儿没作任何让步呐。 雪春,护卫,一个都不曾少。 第45章 楚妤回到了太守府后,便由季大人亲自引领着路,搬去了舒雅阁。 原本这点小事自是无需季大人亲身来做的,可拜他那自作聪明的宝贝女儿所赐,若是不给人家姑娘把面子找回来,以后怕是世子要在心中横着根待客傲慢的刺儿了。 楚妤回屋后搬了个绣墩放在墙边踩着,然后将耳朵紧紧的贴到墙上,墙那边是6九卿的房间。此时雪春和那两名护卫都在世子的房里。因着今晚回来路上所遇的小风波,6九卿正在问他们话。 楚妤倒不担心护卫们对于放倒那些醉汉的陈述,她发虚的是雪春会如何述说她们在茶楼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事儿。 她心忖着:雪春这么机灵的丫头,八成已认出了楚景同。6九卿白日里对她二哥就有些计较,若是再听说这些,怕是当真要想歪了。与其这样凭白给二哥招惹麻烦,倒不如她自己坦白…… “你在做什么?” 当这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时,楚妤险些站不住要从绣墩上跌下!她转头看,是6九卿。明明方才还听到隔壁有人说话,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他竟来她屋了? “世子……楚妤有话想跟您讲。”她边跳落地上,边将话引至别处,偷听墙根儿的举止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6九卿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强压着一团怒火。最终他说出口的只是带着淡淡诘责的体恤:“那时为何不认?” “啊?”楚妤茫然,难道是问她为何不承认与那人相识?6九卿那会儿问时,她的确是撒谎了。 “为何不认你二哥。” 楚妤脸上微怔,他竟是什么都知晓了。难道是雪春猜到了?可即便是猜到楚景同是她家人,也不可能如此准确的猜准排行啊。 她抬着眼皮儿怯懦的试探道:“世子是如何得知的?” 6九卿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重复了遍:“为何不认你二哥?”他自然不会告诉她,从她白天表现怪异时,他便派元承去查了那人的底细。 楚妤轻垂下头,满是颓丧。 顿了许久,她终是坦诚说道:“我娘……要我永远别再回家。”只是说完,她又觉得不该让自己消沉的这面浸染到世子,便又道:“但是也没什么,楚妤一个人在京城里恣意妄为,倒也落得个自在逍遥。” “你可恨他们?” 楚妤笑笑,笑中却是带着苦。“都说这世上只有不孝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楚妤不敢憎恨爹娘,是楚妤不孝让他们脸上无光。” 6九卿的眼中闪过短暂的怜惜,但很快又被盛气所掩盖。他 分卷阅读59 缓步上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那你可想见他们?” 方才还在硬逞的楚妤,此时眼眶却是蓦地如溃决般阻挡不住泪水。若是不想,又怎会在茶楼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只是她心中不想答,想要逃开这个问题,脸便不自觉的又往下沉去。6九卿手上的力道却是又重了一分,她的脸被迫高高昂起。 “想还是不想?”他的语气有些让人分不清是威逼还是关切。 楚妤将双眸一阖:“想!” 6九卿松开手,转身往屋外走去,只淡然的留下一句话:“换身得体的衣裳。” 楚妤不解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匿进屋外的阴影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件粗劣裙子,放在太守府里的确显得不那么得体。但眼看近黄昏了,为何又要她换衣裳…… *** 丫鬟刚刚过来点亮蜡烛,又到黄昏了。商嘉年坐于书案前,望着窗外的树影婆娑,任思绪飞泻。 不知何时起外面竟滴起了雨,缠绵的雨丝沁润着他的心脾,不由得回想起一些往事。正在这时,“咣”一声破门的声响将这份静谧击破。 是商元逸顶着一头水小跑了进来。 商嘉年见他这慌慌张张的样,心下一紧,登时从椅子里弹起来:“可是夫人又出事了?” “禀侯爷,这回不是夫人……” “那你如此莽撞却又是为何!”商嘉年有些忿然,白害他虚惊一场。要降世的宝贝儿子外,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侯爷,是季阳舒放了信鸽来,上面说……说6世子今日到宿城了……” “什么!6九卿去宿城做什么?”商嘉年刚将这疑惑脱出口,心中便有了一丝不详的感觉。呵呵,此时6九卿去宿城,看来是冲着他去的! 商元逸捊了捊头顶上的水,叹道:“哎~侯爷,若是咱们往好了想,世子只是陪楚妤走一趟娘家。可若是往坏了想,他这八成是冲着这回的科举去的啊!” “你说什么,楚妤也去了?”商嘉年怒瞪起一双黑眸。 “是……啊。”商元逸看着商嘉年蓦然刷白的脸色,有些不解。侯爷都几次对那女人动了杀心,该不会这会儿还惦记着吃飞醋吧! “哐”一声!书案上的笔洗被一把推到了地上,水撒了满地不说,瓷片儿也溅得到处是。吓得商元逸连连跳脚躲闪。 商元逸急着劝道:“侯爷息怒啊!眼下可不是记挂女人的时候,科举舞弊可不是小事儿!万一世子真在这事上较上了劲儿……侯爷您得想想法子应对啊!” 商嘉年喘着粗气愤愤然坐回椅子里,看着地上的狼藉,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心中思忖着,这两人关系竟已至此了么!不管此次是6九卿陪楚妤回娘家,还是楚妤陪6九卿翻案子,都证明二人已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 越是如此想着,他的拳头便攥得越紧!最后重重的砸在了书案上…… 商元逸看着书案上滴下的几滴鲜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庆幸官凝青已有了孩子,不然,楚妤在商嘉年心中的位置,真是她一辈子拼上命也望尘莫及的。 他不敢再催再劝,只得老实站在一旁等着商嘉年自行消气。 斯须,商嘉年终是冷静下来,抬眸问起:“季阳舒这人可靠得住?” “侯爷,季阳舒在京城时是凉国公的人,但后来不知做错了什么,被国公请了圣御,拖家带口的调去了宿城。这回可是他主动向咱们投的名……他若敢出卖侯府,他自己的下场只会更惨!” 商嘉年眼光划过商元逸看向窗外,眼睛紧眯了下,带着几分阴毒。“当初不过是改了几个名额,没想到他竟连两个寒门秀才也摆不平!若是最后真兜不住了,就把他交出去平了这桩案子!” “侯爷,据季大人说,带头的主要是楚妤的那个二哥。他仗着楚家有点儿家底,一副纠缠到底死不罢休的样子!” “不过侯爷请放心。任6世子怎样翻这桩案子,这把火也烧不到咱们平阳侯府里来!”商元逸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商嘉年突然瞥向他,“那个楚景同……想办法把他名字添回去吧。” 商元逸脸上一怔,当初可是商嘉年自己要教训他的,这会儿怎么又开恩了?“侯爷,如今南榜的名册业已公示完封存进礼部了……”这哪是说添回去就添回去的,也太儿戏了。 商嘉年却不屑的冷笑道:“哼,礼部不也有我们的人?况且当初抹掉楚景同的名字时,不是有个和他有几分像的?” 商元逸挠头想了想,点头道:“是,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叫楚昱同。” “嗯,就把这人名字抹了,添上楚景同吧。待来年春闱……他定会觉得是自己当初一时眼花,呵呵呵呵~” “是……” ***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檐角,将垂挂的铜铃映出庄重的颜色。宿城太守府的下人们,此时正手忙脚乱的筹备着一场突降的晚宴。 而舒雅阁里的楚妤,自打透过雪春知道了6九卿要她换衣的缘由,便挑了一件曳地云霏双绣绫裙。换好后,她在铜镜前照了照,倒算得上得体大方。 这时雪春进来了,她立在门口细端了端,既而笑道:“楚姑娘可真是生得一副好颜色。” “世子爷说今晚的场合不可太随意,让奴婢来给姑娘梳个发髻。只是奴婢这些年一直伺候男主子,盘发髻的手艺有些生疏,不知姑娘会否嫌弃……” 楚妤冲她莞尔笑道:“雪春,那就有劳你了。” 楚妤并不喜参与这种场合,况且顾及到自己的身份,也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可白天那场午宴6九卿已帮她推掉了,晚宴他却说的极为笃定,若是再不去便显得她有些不通世故了。 待雪春帮她梳完头后,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轻抚着头顶的青丝鬓髻,不由得唇角微扬。显然之前是雪春自谦了,这怕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发髻。 因着丹羽织成的礼履底厚跟儿高,雪春便一路搀扶着楚妤,直到近了偏殿门口时,雪春才驻下脚步,神神秘秘的从袖袋中取出一方水色轻纱。 “楚姑娘得罪了,这是世子爷吩咐的。”边说着,雪春便抻起那纱往楚妤的脸上罩去。 楚妤一脸茫然的僵在那儿,眼睛以下皆被轻纱遮住,她不禁疑惑:“雪春,你这……这是做什么……” 第46章 宿城太守府用来宴客的偏堂并不甚大,可装饰却是雕栏玉砌,富丽堂皇,颇有豪门气派。屋子的四角分别立着成年杨树般粗的汉白玉柱,上由裹金钿木缠饰,雍容非凡! 楚妤在雪春的搀扶下往里走着,厅堂两侧灯火通明,无幽不烛。白玉石砌成的台基上点着甜香,幽静美好,未及饮 分卷阅读60 酒便让人眼饧骨软。 6九卿坐在玉台之上的帘幕后正饮着酒,他头顶上是一袭一袭繁复华美的流苏,身前的水晶珠帘逶迤倾泻。 楚妤一步一步的走向他,却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给她带上面纱。走至帘幕前,雪春行礼,楚妤也跟着浅曲了下膝,柔声言道:“见过世子爷。” 6九卿放下手中的萨珊银杯,那杯子口沿鎏金,外雕联珠纹,里面的琥珀酒荡了几圈儿,看色泽便觉甘甜爽口。 “坐。”他只淡淡吐出一字。 楚妤这才留意到他身旁还有一张与他所坐相同,透雕着六螭捧寿纹的楠木玫瑰椅。她撩开珠帘,听话的坐了上去。椅子为藤心座面,原本该是极为舒适的,可偏偏楚妤坐在上面却觉得如坐针毡。 她侧过头,懦懦而谨慎问道:“世子,您为何要楚妤打扮成这样……” 6九卿无理睬的意思,只是将身后丫鬟斟好的两杯酒分了一杯放置她跟前。然后半垂着眼帘睨着她:“先饮下这杯酒。” 楚妤看着眼前满盛琥珀酒的精致银杯,想到上回在醉花阁后院儿出的丑……她不由得掂量起自己的酒量,之后蓦地伸手将银杯往外推了推,笃定道:“今日楚妤不想饮酒。” “我劝你今日最好是饮一杯。” “为……为何?” 6九卿不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诡异弧度,俨然一派故弄玄虚的样子。 就在楚妤苦思默想之际,雪春迈着小碎步子急急过来,走到玉台前撩起几缕珠帘,小声禀道:“世子,客人已至府门外。” “嗯。” 6九卿微侧了下脸,斜睨楚妤一眼,楚妤登时心里一阵儿紧张!她不知6九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本还以为只是一场洗尘宴,但显然不是。如今她与世子坐于主位,而客人竟是自外面来的,她越发迷糊起来…… 厅门大敞,没多会儿,楚妤便看到有几个人影走来。她暗暗心道,客人居然还不是一个。 待那几人掠过阴影,近到堂外灯火所能晕染之处,楚妤倏忽一阵猛烈心跳!她圆瞪着一双桃花美眸,似是难以置信眼睛所看到的!整个人如呆了般,痴痴的望着门口处…… 6九卿举起先前让过她的那杯酒,往她眼前送了送:“当真不要?” “要……”她夺也似的接下那杯酒,从面纱下面递到嘴边儿,迫不及待的将头一仰,杯中琼浆尽数入喉。 几声轻咳过后,她仍无法从容镇定。因为立于门外的,居然是她的爹娘,还有大姐与二哥! *** 小半个时辰前,当楚景同接到太守府的请柬时,简直犹如拿到了催命符般!他满心忖着定是今日的冲撞让大人们余怒未消,如今这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不过又一想,若是那样直接派差役来抓人就是了,为何还要递请柬派马车来接?难道办他一个升斗小民还需要摆个鸿门宴不成。 不管怎样,既然马车与请柬同时到了楚府大门外,那便是不由得他们选择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此次邀请的人不只是他,还有楚老爷与楚夫人,甚至连他刚回娘家还没两日的大姐也在约请之列。 就这样,楚家四口人惶恐不安的随着马车来了这里。在进了太守府后,许是怕他们不懂规矩冲撞了世子爷,是以太守府的管家还特意提点了几句。 楚景同终于明白了自己白日里冲撞的是哪位贵人……他只觉这个秋日分外清冷,混身不自觉的微微发颤。 *** 楚妤望着自堂外而来的四个人,只觉得手脚似是麻痹了般动弹不得。她全身僵着,血液仿佛停止了流通,心脏也似是忘记了跳动。 她僵直的靠在玫瑰椅里,只有纤弱的秀肩在微微颤抖着。倾之,她侧转过头,愁眉微蹙,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6九卿。那一双桃花美眸中布满了忧伤,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在眼眶中打着转…… “不许哭。”6九卿轻声命道,既而转回头看着门口,淡淡的又补了句:“明明是为了哄你高兴的。” 楚妤想要听话,奈何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不争气的渗了出来。她回过头望着自己的爹娘兄姐,隔着帘幕见他们微垂着头,双手叠放于身前,毕恭毕敬的缓步走上偏堂来。 楚妤泪眼朦胧,爹娘几人步步如同浮于水面,只因着她的眼中满噙清泉。 他们走至厅堂正中驻下了脚步。这是管家特意提点过的,不能太过靠近以免冒犯了世子。尽管楚家也曾有过一位显赫的女婿,但自楚妤嫁过去两年都未许娘家人上门,是以这些面见显贵时的礼仪他们懂的也少。 楚家二老带头跪地,紧接着一双儿女也跟着跪在地上。四人齐声敬道:“见过世子爷。” 楚妤感到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坠落下来,她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捂住了嘴…… 既而,楚家四人齐齐朝着玉台的方向叩头。 爹娘倒跪儿女,天理难容! 楚妤双手捂着脸,倏地自椅中滑至地上,她跟着爹娘一同跪了下去。她那纤弱的脊背,剧烈地抽搐起来,泪水渐渐溢出指缝…… 爹娘久久的将头伏在地上行着大礼,楚妤也额头点地迟迟不肯起身,素齿用力咬着自己紧攥的拳头,竭力制止呜咽。她不敢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只任那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 “快免礼!”6九卿急急言道。 身后的雪春识眼色的将楚妤挽起扶回玫瑰椅中,又拿帕子小心翼翼的帮她拭着泪。 谢过恩后,楚家子女也赶忙搀着爹娘起身。 6九卿轻道一声:“赐座。”立时便有几个丫鬟上前,扶着楚家二老往一旁的客椅上坐去。 上好檀木精雕细刻而成的桌椅,上有精致的螭纹浮雕。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周遭,萦绕鼻息。二人共享一案,楚老爷与楚夫人一案,姐弟二人一案。 这时,偏堂门口有十几个丫鬟端着食案鱼贯而入,将木托上的美酒佳肴纷纷呈于桌上。 待酒菜齐整,丫鬟们退下后,6九卿终是开口:“二老可知本世子因何请几位前来?” 楚妤的爹娘闻声立马又从椅子里起身,答世子的话他们自不敢安坐。楚家老爷谨慎开口道:“草民愚钝,还请世子明示。” 来时的马车里他虽已听楚景同讲了今日冲撞的过程,但多年的行商经验告诉他,凡事多听风向少言语,眼下还是先装糊涂为上策。 6九卿心下明白,却不会真与老人家的谨慎去作计较,只稍一抬手示了个意。顷刻,元承带着几名护卫从四位客人斜对过的侧门出来,走到二老前一拱手! 致歉道:“楚家老爷,今日是我等一时鲁莽了,误将楚公子当作刺客打伤。世子查明后心生愧疚,今晚才特意将二老 分卷阅读61 请来,以图当面释嫌!” “哎呀这可不敢当!不敢当!”楚家老爷对着元承等人微微颔首还礼。 既而楚老爷又挪出桌案重回大堂当中,向着世子稽一礼道:“那几位大人只是一心保护世子爷的安危,断不会胡乱施暴于平民。定是小儿无礼在先惊扰了世子,才造成此等误会。是以,反倒是草民应谢过世子爷的宽宏大量。” 6九卿摆摆手,宽慰道:“既然今日楚老爷一家肯来赴宴,那便是心中解了这结。今日咱们就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几位只管在此吃好喝好,能相聚一堂也是缘契。” “是是是……”楚老爷边喏喏应着,边回到坐席中。 楚妤脸上浮现释然的笑意,只有她最清楚自己的爹娘有多注重颜面,今晚6九卿这样安排便是给足了楚家面子。如此一来,日后谁也不会再拿二哥落榜与挨打之事来奚落楚家了。 她侧过头带着几分感都落入了6九卿的眼里,她的所思所想他皆了然。 6九卿端起银杯,举向帘幕外,“来!本世子与诸位共饮一杯。”说罢,他只虚恍了下动作,并未真将酒送入口中,而是看着楚家老爷与子女皆饮下后,楚夫人却未饮。 楚夫人原以为能糊弄过去,但见世子爷竟紧紧盯着自己,便有些怯生生的起身颔首:“民妇谢过世子赐酒,只是民妇福薄,身患胃疾不敢饮酒……还请世子恕罪。” 6九卿遗憾的轻叹一声,既而言道:“无妨。既然楚夫人不易饮酒,那就让内子为夫人满上一杯茶吧。” 说罢,他转眸看向楚妤。 第47章 晚风拂进偏堂,水晶珠子间相互碰擦,发出清悦的声响。 帘幕后,楚妤面色煞白,只觉得脊背渗出一股冷汗。她直瞪瞪地看着6九卿,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此刻,她已不知是该感恩还是该愤懑,为何要逼她去做想做却明明不敢的事…… “去吧。”6九卿笃定而幽沉的命令里,又似掺了几分鼓励。 楚妤短促而痉挛似的吸了一口凉气,心跳得厉害,嘴唇也哆嗦起来。过了好半天,她才缓缓地撩开珠帘走下了玉台。 雪春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执着青花提梁壶。 楚老爷与楚夫人还有大女儿是自打见帘幕掀开,就深埋着头没敢再抬起,生怕唐突了贵人。倒是楚景同胆子大,一边垂下脑袋,一边抬着眼皮儿偷偷往上瞄。 其实这般低隘的角度他也看不到贵人的样貌,只隐约看到走来的是个雍荣华贵,带着水色面纱的袅娜女子。 楚妤一路神色安定,脚步沉稳,可待她径直走到楚夫人的桌案前时,又蓦地不淡定起来。她定定的细端着楚夫人,从鬓间新生的几缕白发,到那双叠在身前满布皱纹的粗糙老手。 她心下委屈,以前楚家穷时娘就是个劳碌命,直到爹的买卖做大了,家里有了下人,娘还是闲不下来,很多事必要亲力亲为。 这般看着,想着,一双黑曜石般的黑眸上又蒙起了一层水雾。 6九卿在帘幕后看的有些心疼。他笃信未来定能为她做得更多,只是眼下,暂且只能如此了。 “雪春。”他唤了一声。 雪春立马拽了拽楚妤的臂肘,将提梁壶强行塞入她手中,将她的魂儿从游思中拉回。 其实6九卿这一声唤是有双层意图的。一来指使了雪春,二来又在楚家人面前混淆了楚妤的名讳。 楚妤执着提梁壶缓缓倾斜,力道轻缓柔匀,苋色的红茶汤并着袅袅茶香往青瓷茶碗中淌去。腾腾蒸汽从茶碗中溢出,发散之后,碗中芽影水光,相映交辉。 她将青瓷碗托于掌心,眸色深柔的往楚夫人手中递去。楚夫人赶忙伸手接过,却只敢盯着那碗茶,不敢再将视线往上抬一点。 楚夫人恭敬的端着那碗茶,说道:“民妇谢过……”说到这儿她顿了下,世子爷称这位姑娘为内子,那到底是妃还是妾?万一称号叫错了可还不如不叫。 最终,楚夫人忐忑道:“谢过雪春夫人。” 楚妤心下微涩,自己的亲娘就在眼前而她却不敢相认,娘亲也认不出自己……但旋即一想有这样的误会倒也好,她反而感到安全了。她伸出一双素手包在楚夫人的老手上,捧着茶碗往楚夫人面前推了推。 如此亲昵之举也算慰藉了她对娘亲的思念。 之后,楚妤便在雪春的搀扶下回了玉台上的帘幕后。落座前,她冲着6九卿笑了笑。如今她已然明了内心,她是感激着他的,只是这感激里夹带了太多的胆怯。 内子乃是对妻室的称谓,他一次次的这样称呼让她彷徨。彷徨的是迷陷其中,寻不着未来。她被休过,如今还是青楼的鸨儿。而他,是国公府的世子…… 既是晚宴,又怎会少得了歌舞的助兴。就在楚妤满怀心事之际,一阵乐器声响起,扰乱了她的愁思。 钟声叮叮,清如溅玉。古琴婉婉,颤若龙吟。伴着袅袅乐音,几名舞姬随之轻步曼舞,裙裾飘飞,身上发散出阵阵芳香。 不知怎的,楚妤有些想转头看看6九卿的想法。可她刚用余光往那边瞥了一眼,就见他已回眸对了过来…… “看什么?”他的语调有些玩味,低迷暧昧的怕是只有她能听到,连两步外站着的雪春都没听见。 楚妤先是飘忽了下眼神,之后重又对了回去:“世子,楚妤有一事不明……” 他唇角勾起一侧,斜睨着她:“那就问。” 她径直问道:“国公府里可有舞姬?” “有。”他脸上显露稀奇颜色,一时未明白她问此事的意图。 楚妤接着又问道:“那国公府的舞姬比这宿城太守府的如何?” 6九卿只有所猜度的打量着她,却未答复。倒是身后的雪春忍不住嗤笑一声,楚妤侧头看向她,“雪春,要不你来说?” 雪春谨慎的看了眼世子,见他未拦阻,便小声应道:“楚姑娘,这里的舞姬自然是与国公府的无可比。” 这便是楚妤想不通的。她虽在权贵圈儿里走了一遭,可因着商嘉年的身体缘故,平阳侯府从不喜养歌姬舞姬,故而她对府姬不甚了解。今日一见才似是开了眼界,与这些府中养的专业舞姬相比,醉花阁的歌舞显得有些糊弄市井了。 “那 分卷阅读62 国公寿宴,世子又何必特意来醉花阁里挑人?”她终是问出。 6九卿似是并不想答这个问题,只是冷冷命道:“雪春,过会儿去领三大板子。” 雪春委屈的讷讷道:“世子……是楚姑娘问,奴婢才答……” 然而6九卿似是真的有些恼了,语气冰冷的能将周身的空气凝结成霜:“主子说话,谁准你笑的。” “奴婢……奴婢是看楚姑娘的问话好似带着点儿醋意,才忍不住……” “雪春你!”楚妤剜了她一眼,既而满脸涨红的转回身。自己的这点儿心思竟在个丫鬟面前都藏不住了么。 6九卿却觉得这幕极为有趣,莫名的开了个恩道:“算了,板子免了。” 雪春一听,连忙谢恩道:“多谢世子恕罪!” 6九卿透过帘幕望了眼楚家四人,父子间正开怀畅饮,母女也在品评着歌舞。他又看了眼身旁的楚妤,此时眼角也是挂着笑。他渐渐释然,一家人难得相聚,本就该如此放松,何必哭哭啼啼。方才见她伤心成那样,他还险些后悔了今日的安排。 歌舞升平过后,马车将楚家四人又送回了楚府。 楚老爷今晚饮得极其畅快!加之心情舒畅无比,一路开怀的大笑。 楚公子也心满意足,想不到自己一时鲁莽竟冲撞出来这样一份奇遇,意外攀上了国公府的高枝儿!想到方才世子爷说待他日后赴京若是遇到难事可以去国公府求助,他心里就比得了状元还绪激昂,却唯有楚夫人心中泛起说不出的酸楚。想当年,她女儿嫁的也是这等高门大族,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就落得被休出府的下场!哎,都是命呐…… *** 送走客人后,楚妤也随6九卿回了舒雅阁。在到了自己的房门口时,她驻下了脚步,转头望着6九卿,终是说出一句:“谢谢。” 再普通不过的二字,却是她此时最想要说的。 6九卿似是有些不满足,一脸悻悻:“就这样?” “不然呢?”楚妤懦懦的看着他。 6九卿带着几分失望的哀叹一声:“明明之前的‘好处’可不是如此敷衍。” 楚妤顿时明白了他的所指,一转身便鱼儿似的溜烟儿就蹿离了他的身边,开门阖门一气呵成。直到6九卿听到“咔嚓”一声插销入门的动静后,里面才悠悠柔柔的飘出一句话来,那声音有些委屈,又有些执拗。 “世子,楚妤的‘谢谢’是用真心的。”借着婆娑的月色和烛光,6九卿能透过木门上镂刻间的油纸看到她倚于门上的身影。 那身影纤弱而倔强,惹人垂怜。他不由得上前移了小半步,伸出一只手悬在那身影上的脸庞处,似欲轻抚,却又迟疑。但很快,他不甘的将那只手攥起,收了回来。 原来是听到了雪春端着铜洗走过来的声音。雪春先是在门外给6九卿行了个礼,接而看着这怪异的一幕,忐忑问道:“世子可要奴婢叫开门?” “不必了。”6九卿神色淡然的将视线移向一旁,又故作随口吩咐道:“一会儿叫人炖碗蜂蜜苦参,送进去给她醒酒。这丫头酒量太差,别在旁人府邸出了丑。” 说罢,便一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去了。 待6九卿的背影远了,雪春才站直身子,咂了咂嘴,顾自讷讷道:“还真没见世子爷对人这么上心过……”怕是连凉国公和国公夫人都没享过他这般细心对待。 楚妤清洗完,又吃下了苦参,才躺在榻上沉沉睡去。苦参有了蜂蜜的浸润早就没了半丝苦味儿,只余一口甜香。她唇角挂着不经意的笑意,似能预见梦境的丰美…… 翌日,待楚妤醒来后,发现并没有上回饮酒后的头痛。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给6九卿道谢。 *** 6九卿望着眼前案上摆好的满满一桌早飧,问身后的雪春:“她呢?” 雪春这才回道:“禀世子,楚姑娘说没有胃口,就不过来一起用了。” 6九卿带着几分悻悻的看着那些菜肴,真是哪个都不顺眼!雪春小心翼翼的夹了几道放入他身前的瓷碟中,他逐个尝了尝。 呵,宿城太守府里这么难吃的早飧,难怪连她这种最不愿错过美食的人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是谁做的!”6九卿脸上已呈现出极为不满的愠色。 雪春怯生生的应道:“回世子,这些都是楚姑娘一早起来做的。” …… 良久的沉默后,6九卿自己伸出银筷又夹了几口。 待世子用完,雪春带着几个丫鬟端着那些残羹剩菜往厨房走去,楚妤侯在半路拦下了她。 “雪春,世子对今日的早飧可还满意?”她总要清楚自己的一番辛苦是否有成效。 雪春脸上挂喜,“楚姑娘,我们世子爷可从来没有早飧吃过那么多呐!” “噢,那就好。”她目送雪春她们离去,自己脸上则浮上了莫名而来的红晕。 这时,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她转身去看,竟是越想躲谁越躲不过谁!为了怕见面尴尬,今早她特意远离了舒雅阁,却还是…… “见过世子爷。”她曲膝行礼。 6九卿半垂下眼睑睨着她,须臾,才缓缓说道:“我不需要你谢,以后别再费心做这些了……” 第48章 午飧之际,季阳舒派人去请世子偏堂用宴,可被回了,似乎世子并不愿出舒雅阁。故而季大人便往后院儿走去,准备与夫人女儿一并用饭。 “大人!大人!”身后传来急急的叫声和脚步。 季大人转身,见是管家。平素里最识礼的人乍然匆忙至此,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季大人不安道:“何事啊?”自从世子爷来了府上,他便比平时敏感许多。 “大人,是京里回信儿了!” “噢?侯爷怎么说。”季大人焦急问道。 管家踮了踮脚,五短身材艰难的附上太守大人的耳畔,小声言语了几句。 “什么!”季大人圆瞪着一双眼,显然难以接受方才所听到的。他眉心紧皱:“这……这怎么又给添回去了!” 当初让他摆平楚景同的是侯爷,如今让他再通知楚景同榜名搞错的也是侯爷!这么大的一个乌龙,就让他这一方太守担下。 “这……这简直欺人太甚!”季大人背着手气的跺了下脚。 管家也是一脸的难堪,只得宽慰道:“哎,大人,谁让咱们想要投靠平阳侯府呢,没个投名状表表衷心,如何能让侯爷拿咱们当自己人?” “这!哎……”季大人猛叹一口气,愤愤的盯着不远处的舒雅阁。道理他自然都懂,可心中的郁愤却不是那么容 分卷阅读63 易消解的。 若不是当年受贿之事被国公发现,远调来了宿城做太守,他又何苦受着这份委曲拼命去巴结平阳侯!宿城虽是膏腴之地,然终究不是家。人越是上了年纪,便越是惦念着未来落叶归根。季家的根脉与旁枝皆在临安,终是要回去的。 在宿城这些年,能捞的他也捞得差不多了。便是回了京城只能得个不起眼的闲职,也足够维系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罢了,”季大人终是将眼紧紧一阖,“过会儿派个人去楚家报喜去。定要好生相说,莫让楚公子再生事了!”语毕,他带着满腹的愤懑继续往后院儿大步走去。 这回6九卿一来,他越发确定平阳侯这条线儿不能断了!6九卿已有了心仪之人,那么他此前所想的用季柔的婚事来挽回国公的信任,看来是行不通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得给宝贝闺女安排个好归宿,不能真让柔儿在这异乡扎了根儿! …… “爹爹,您好慢呐~”季阳舒一进门,便听到柔儿的嗲声埋怨。 季柔自小便被他视为掌上明珠溺宠着。既有着一般娇小姐的嗲柔,也有着名门千金惯有的骄横。昨日整楚妤那桩事,他也只是小心的诘责了女儿几句,并未舍得发怒。 “哎哟,爹的宝贝柔儿还等着爹,不肯先吃呢?” “爹爹不来,柔儿才吃不香呢~” “好好好!呵呵,爹这不是来了?快上桌吧。”季大人舒怀的笑道。一见女儿,先前的愁闷皆烟消云散了。 饭桌上,父女俩人你来我往,相互夹菜,倒是弄的一旁的季夫人俨然成了个外人。季夫人只自顾自的吃了两口,便称头痛,以手扶额面色难堪的先回房去了。 出了屋门后,季夫人立马将扶额的手放下。 身旁的丫鬟翠儿早明白夫人是装病,这会儿见没旁人了便小声抱不平道:“夫人,您看小姐如今都是什么年纪了,还整天跟小时候一样在老爷面前撒娇!” “哎~”季夫人叹了声,眼中满是哀怨,“谁要我这肚子不争气呢,过继来的孩子哪能跟自己一条心!” 这位季夫人乃是个填房,在柔儿六岁时进了府,算起来也有十年了。原本季大人是指望她能给季家带来个儿子续传香火,可谁知年纪轻轻身康体健的进了门,却是十年来都未有一子!久了,便越来越不受老爷待见。 一提到这,翠儿也是一脸的无奈。夫人如今都二十有八的年纪了,若是这两年再生不出个一男半女的,基本就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夫人,您说宿城各处的大夫都已给您看过了,明明哪儿哪儿都没事,怎的就是怀不上!”翠儿也是真心跟着焦急。主子没地位,连带着下人也受白眼。 季夫人脸上带着倦怠之意,挥挥手,示意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主仆二人相伴着往房里走去。 *** 季柔见继母走后,便收起了先前的矫揉造作。她是见她爹亲,是爱撒娇,但毕竟是个大姑娘了,也不至像先前那般又是搂又是倚的浮夸。大多数时侯不过是故意气季夫人罢了。 她蓦地正了正颜色,笑容端方了许多:“爹,您可给世子爷提过女儿的心思……” 季大人面上僵了下,随即心道:哎,不妨直说,断了这丫头的念想吧! “柔儿啊,”他无比慈祥的摸了摸女儿一头柔顺的青丝,“爹定会再给你寻个好人家的,至于6世子那边儿,你就死了心吧。” 季柔脸色一怔,“爹,您说什么呢?您不是一直说要促成女儿与6世子么?”她有些急慌的站起了身。 “柔儿啊,你坐下,听爹慢慢给你说。”季阳舒拍着她的肩膀将她安抚下,然后耐心给她讲着道理。 “爹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男人心中所想。这世上的男人分为很多种,一种是对谁都三心两意,一种是一人入心,便再难移情。” “年轻时有你娘在,爹的心里谁也走不进去。直到你娘没了,爹才续了弦。6世子是爹从小亲眼见着长大的,他的脾性爹多少还是清楚些的。倨傲自负的紧,不是个朝三暮四的心性。” 季阳舒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没让季柔认清现实,却是令她越发沉醉了。 她面带娇羞的言道:“爹,这种人不是更好?难道您还希望女儿嫁个沾花惹草的浪荡子不成?” “哎,爹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乖女啊,6世子心里已经有那个叫楚妤的了,你又何必再去与人争?” 季柔蓦地不高兴起来,脸色和语气皆冷了几分,“爹,柔儿自小就认识6世子了,为何反倒是女儿与她争!” 季阳舒捊了下胡子,到嘴边儿的话乍然噎住了。女儿的话也不无道理,若论先后楚妤确实比柔儿更晚认识6世子。他忐忑的看着季柔:“那乖女这是铁了心要与那位楚夫人争一番了?” 季柔气定神闲的看着她爹,“爹,您可知楚姐姐压根儿不是6世子的夫人?这可是她亲口对柔儿讲的!” “噢?那世子爷为何唤她内子?”季阳舒越发糊涂起来。 “八成是出门儿带个姑娘家的不方便,与其让人猜来猜去的惹闲话,还不如拿个名分来堵住悠悠之口。哼,反正宿城离着京城千山万水,谁又会真去验证不成!” 季柔这番话让季阳舒茅塞顿开!要查楚妤的身份又有何难,京城里他们季家又不是没人。 当即便爽快道:“乖女放心!爹这就让人去查,若证实世子爷尚未给这楚妤名份,爹定全力促成你与世子!” “当真?”季柔脸色立时明媚起来。 “当真。爹何时骗过柔儿。” *** 楚府的大门被叩响了几回,楚景同见实在没人去开,才挠挠头皮亲自出来开门了。 “也不知道那么多下人一个个都死哪儿去了!”他边往门前走着,嘴里边愤愤的自言自语。 随着大门打开的缝隙变大,楚景同的脸上经历了烦躁到诧异,再到恭敬的快速演变。因为他开门看见的,是一群穿着太守府衣着的差役,且带头的那位还穿着官服,虽不知是什么职务,但想来是太守下面的官员。 “大人,快请进!”他恭敬的向后退了小半步,让开条路。 那位大人并未进去,而是直接将一面喜状双手呈给他,和颜悦色道:“恭喜楚公子过了今年乡试!愿公子来年春闱取得佳绩,再度光耀门楣。” 楚景同脸上怔了怔。揉了揉眼,又掏了掏耳朵,他这是看错了还是听错了?这都什么月份了,怎地此时突然来告诉他中了秋闱! “大……大人可是说错了?” 那位大人不好意思的笑道:“楚公子,是错了,是错了。之前的榜的确有误,有位公子与楚公子名讳太过相似,以至于阅 分卷阅读64 卷时竟提成了他的名字!现下这误会已然解了,过试的是公子您,还请楚公子多多包含。” …… 楚景同神色恍惚的将来送喜报的人送走,自己关上门回到屋里,久久不敢相信。自己又求又跪银子花了大把,棍子也没少挨。那样都没能申得了冤!现下竟这么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恢复了他的名额?这怎么可能! 许久后,他认为自己终于想明白了。 如今宿城,能比季太守和王巡抚还有权势的,那无非是6世子了!显然此事是世子爷在背后帮了他…… 这还真是歪打正着,一撞撞出个贵人来!“哎呀呀,这可是恩同再造!” 楚景同第一瞬想到的是要亲自到世子爷面前叩个头谢恩!旋即,这念头又打消了。 世子昨晚宴席当中不明示此事,只谈笑风生的聊些家常里短,是否意味着这事儿不便摆到桌面儿上来讲?那他若是行所无忌的公然去谢恩,岂不是辜负了世子爷一片暗中相助的苦心。 但也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那送点什么可以隐晦的表达谢意,又不落俗套呢? …… 哎~有了! 第49章 翌日清晨,温润的初阳轻抚着大地,楚景同已提着一个竹篓来到了太守府大门外。 他揭开篓盖儿往里瞧了瞧,满意的笑容顿时浮现于脸上。这可是他从平旦就去等着,耗了两个多时辰才收来的紧俏玩意儿! 他正了正颜色,走到守门的一个司阍面前,说道:“这位大哥,小人想求见世子爷,还劳烦给通报声。” 那个司阍上上下下打量了楚景同一番,见他满袖口满裤腿的污泥!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竹篓上,既而嗤笑道:“就你这样儿的还想求见世子爷?我求你还是滚远点儿吧,熏死人了都!” “哎!你这守门的怎么说话呐?”楚景同怒瞪着一双眼。读书人骨子里自有清高,最是看不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更何况他自己出身在商贾大户,最受不得这看门狗的气。 他这话似是将两个司阍都邀约了楚妤同进晚飧。 季夫人常年困于这深院之中,显然是没什么契机交友谈心,是以几杯美酒入了腹,便拽着楚妤倒起了苦水。从她十年前如何胆战心惊的嫁进季府来做填房,到至今无子无女还被父女俩共同挤兑,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 楚妤看着她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可怜女人,便一直奉陪哄慰到半夜才回房。加之自己也饮了不少酒,以至于今日是直接起不来了。这会儿都中午了,她才扶着额头面色难堪的下了榻。 雪春听见屋里有动静,便端着铜洗进来伺候盥洗。她边绞着一条面巾,边说道:“楚姑娘,世子爷回来了。” “噢。”楚妤接过面巾,迟疑了下还是吱吱唔唔的问起从昨日就好奇的事:“世子……这一晚是……去哪儿了?” 雪春见她这神情免不得在心下暗笑。世子爷关心楚姑娘那是再明显不过了,但楚姑娘是否真的关心世子她之前还有些不笃定,不过这次却是看明白了!楚姑娘脸上分明写满了猜疑与不安,跟国公不回府时,夫人脸上的神态如出一辙。 “楚姑娘,世子爷在外面的事奴婢不知。不过世子爷要您去正厅一同用午飧,您不妨过会儿当面直接问。”说完雪春忍不住笑出了点声。 楚妤将擦好脸的面巾扔回铜盆里,眼神有些张惶,这个怎么当面问。 没多会儿,楚妤便换好衣裳往正厅去了。 一日不见的6九卿,此时正坐在红木桌案前望着她。桌上摆了十多道佳肴,中间的一道不知是什么菜,不只盘子奇大,而且上面还 分卷阅读65 罩着盖子,似是怕热气与香味发散了。 “坐吧。”他淡淡说道。 楚妤先是细心的察言观色了番,可从6九卿的脸上她真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所以昨晚究竟…… 她原想在6九卿的对过坐下,可雪春却直接上前将6九卿身边紧挨的椅子拉开。楚妤愣了下,只得坐了过去。 雪春给世子缓缓斟茶,他正好询道:“我不在的这一日,楚姑娘那边可有何事?” 楚妤忙抢着应道:“没事!” 但6九卿似是没将她的话往心里去,而是瞥了眼雪春。她蓦地明白了,大户人家有时是有这个毛病的。下人干的不只是伺候人的活儿,还兼顾着当传话筒。 雪春迟疑了下,老实回道:“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楚姑娘刚刚问奴婢世子爷去哪儿了。” “嗯,退下吧。” 随着6九卿一声吩咐,雪春连同几个下人都退了出去,并将厅门掩实。 楚妤紧阖着双眼,似是无颜面对被雪春出卖的惨淡人生……况且还是当着她的面儿! 这时身边传来6九卿沉磁柔和的声音:“昨日我与王巡抚有公事,查的晚了些回来多有不便,故而直接在郊区的驿馆。” “另外,以后若再有这等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国公府下人的嘴是很严的,你从雪春那儿问不出什么。” “可我并没有多想知道,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既然不想知道那你问什么?” “我……”楚妤也越发觉得自己这解释无力的很。便乖乖放弃理论,低头吃饭。 6九卿唇边带着玩味的笑,伸手将中间那盘菜的盖子揭开。楚妤看着那盘,不禁奇道:“不是说秋季正是膏蟹紧俏抢手的时候,连太守府的厨房都采购不来几只么?世子又是怎么得来的?” 6九卿笑的明媚了些:“本世子可没这么闲,显然是你二哥对那晚的话上心了。” 话虽这般说,但其实他这两日确实也有着人去采买。只是遇到这肉厚肥嫩、膏满黄肥的好时节,蟹子在宿城便成了供不应求的奢侈物,不是有钱便能得来的。他自然是没楚景同这种当地商户人家的消息便利。 “二哥?”楚妤望着那些蟹子先是心中升起一阵暖意,顿了会儿才悟过来,这哪是对她上心,这分明是对6九卿上心。 她虽未多说什么,6九卿却也从那飘忽的眼神里看出了些意味。他取过一只蟹子来放至在她面前的瓷碟里,“不管为谁送来的,总归是你家人的一片苦心,赶快趁热吃吧。” 楚妤释然的笑了笑,既而剥起了那只蟹子。 *** 楚家老爷自打昨晚得知了楚景同被恢复春闱资格,便连夜写好了请柬,今日将商会的同行全请来酒楼一同欢庆。 酒过三巡之际,楚景同向一位布行老板问道:“于叔,听说您的绸缎庄每隔几日都要往太守府去送新上的料子?” 那人饮下一杯酒,得意道:“贤侄消息倒很是灵通啊!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在宿城有哪家布庄敢跟我们于记绸缎庄比?一月能到两三回新款料子,京城里流行什么面料,我们于记几乎同步就有什么面料!这不明日又要去给太守府的夫人小姐送先前刚到的新料子!” “哎呀,那可太好了!于叔,不瞒您说,小侄正巧有一事想求您帮忙……” *** 斑驳的树阴下,一驾马车停了下来。两个于记绸缎庄的伙计将车里的布匹卸下后,随着接应他们的一个小丫鬟从后门进了太守府。 一个伙计跟着小丫鬟去布仓入库,另一个则在门外等着。等着的那人向下拽了拽头顶戴的粗布罗帽,然后四处扫视了一圈儿,便鬼鬼祟祟的朝一处高院儿疾步走去。 当他’三字时,嘴角扬起了丝诡谲笑意。这地儿幸好他上回进府时看好了,不然这次来还真不好寻! 他先是隐在个假山后头,细心的观察了番眼前的几间屋子,大早上的若是冒然行事万一猜错了可就犯了大事儿了!然而正巧这时,其中一间的屋门开了,一个丫鬟端着铜洗出来。那盆里的面巾上还绣着牡丹之类的花饰,显然在这屋里住的是位女主子。 见那丫鬟走远,他一溜烟儿的蹿至屋门外,象征性的轻叩了两声,紧接着不等里面回应,便自己推开一条缝儿,闪了进去…… 第5o章 楚妤正叠码着榻上的被褥。若是她不赶快收拾,待雪春倒完水回来又该帮她收拾了。自打出了平阳侯府,她就不喜被人这么伺候着。醉花阁时思云也只是帮她打打洗脸水之类的,屋里的私密活儿都由她亲自来做。 “楚夫人?” 忽而她听到身后的门口处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因着声音极低,转身的那一瞬她还以为人是在外头,隔门唤的。 待她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头戴罗帽小厮打扮的男人身影时,不由得向后倒退了两步!直到膝窝在榻沿儿上抵了一下,才不自觉的瘫坐到上面。 她望着那个颀长的身形,东升的晨阳透过开启的窗子射进来,将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一直蔓延至她的脚下。 “妤儿?果真是你!”那男人眉心紧蹙,脸上神色阴晴难定,喜怒不明。 楚妤怯生生的望着他,顿了许久才开口唤了声:“二哥……” “小妤儿!”楚景同猛的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好一幅兄妹重逢的感人画面。 “妤儿,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景同满脸的不解,只是却未显露愠色,反倒有几分意外之喜般。 楚妤在他怀里不自然的僵着个身子,顾自的垂下了头,一句话也没说。 楚景同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举止太过唐突,怕是将她吓到了。是以便赶忙松开了她,只扶着一双纤秀的肩膀。见有泪花在她眼眶里滚动,他便急着哄道:“好妤儿!你可千万别哭!” 世子爷刚给了楚家那么大的照拂,若他这贸贸然的出现把楚妤惹哭了,那倒有点儿开罪世子爷的意思了! “二哥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二哥只是心疼你,怎的能路过家门都不入?”他满脸恳切的诘问道。 楚妤也分不清是否爹娘不让她再入家门之事,哥哥与姐姐压根儿不知。不管怎的,看二哥眼下的意思还有些兄妹情谊在,她便泪眼朦胧的求道:“二哥,妤儿求您千万别将这件事告之爹娘!” 楚景同怔了怔,不解道:“这是为何?” 楚妤双唇紧抿,牙齿从里面将樱唇咬的殷红。她将上次被娘亲叮嘱的那些话娓娓道出,以图让二哥明白她的苦楚,为她保密。 却不料二哥听完,苦笑道:“傻妹妹,爹娘当时生气那是因着你被侯爷休出了府!可如今 分卷阅读66 你连世子爷都傍……” “啊……二哥的意思是说你既然已遇到了更好的良人,爹娘高兴还来不及,又怎的还会去计较那些不堪的过往。”方才一时情急竟说脱了口,楚景同略带着几分窘意的笑了笑。 楚妤也大约知道二哥的心性,因此也不计较这些小节。想当年她嫁进平阳侯府时,整个楚家最开心的便是二哥,之后的两年时不时要找些由头以图登门走动,奈何都被商嘉年拒了。 她如今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一心说服二哥别将此事捅到爹娘那儿去。 “二哥,您不用跟妤儿讲这些道理,就当妤儿求您好不好?”楚妤已是急的将一双桃花眸子瞪出了绯红脉丝。 “好好好……”楚景同见楚妤是真的着急,便满口答应道。 看着妹妹一脸的哀容,他刻意岔开些轻松话题:“对了妤儿,昨日早上二哥送来的蟹子你可吃了?” “昨日中午吃过了。” 楚景同一脸的餍足,比那些细肉膏脂入了自己口里还要满意,“妤儿,你打小就最爱吃蟹子!哥自从那日偏堂赴宴后就隐约有种猜想,是以才想方设法弄了最肥美的蟹子送来给你吃。” 楚妤脸上只茫然了片刻,很快便了然这根本只是个好听的说辞。二哥对自己怎样,她自然清楚。不过她也懒得拆穿,只笑微微道:“那二哥真是有心了。” 楚景同心下暗喜,楚妤还是小时候那个单纯的傻丫头,随口编点什么她都能信。他当初选蟹子可是取了‘谢’的同音呢,不过是想谢谢世子爷暗中助他夺回春闱名额罢了。 不过如今看来,他这妹妹几经富贵沉浮,倒还真是个不忘初心的人。他之前便奇怪世子爷的仗义之举,现下明确了,皆是楚妤的缘故。 “妤儿,”楚景同拍了拍楚妤的肩膀,似是真的有些被她感化了。 “虽然咱们楚家你是见世面最多的,但你心性太过单纯,不管身处什么位置都还只是个柔弱女子。你以后遇到事一定要跟二哥商量,只有咱们楚家的人才不图回报,只一心为你!” 楚妤在家人面前便似个小女孩般,乖乖的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句:“二哥可答应妤儿了,不告诉爹娘。” “你放心,二哥既然答应你的事,就必然会做到。只是你也要答应二哥一桩事。” “什么?” “你也暂时先别告诉世子爷,二哥与你相认之事。” “好。”楚妤虽不知二哥是出于何用意,反正她原本也没打算说。毕竟她与6九卿也不是二哥以为的那般亲密。 就在楚景同还想交待些什么时,门外蓦地传来雪春的声音。 “楚姑娘?”依雪春的习惯,即便照顾的是女主子没什么不便,她也定要先轻唤两声再推门的。 “噢,雪春呐……你先别进来,我在换衣裳!”楚妤随口扯了个谎,有些紧张的看了眼二哥。 楚景同也有些担忧,生怕雪春再信实堵在门口等! 好在雪春听完回道:“楚姑娘,那奴婢先去浣衣房一趟了?” “好!快去吧。” 待外面没动静了,楚妤才谨慎的将门打开条缝儿,环伺了四周,回头小声道:“二哥,你趁这会儿没人快走吧。” 楚景同出屋门前又嘱咐了句:“妤儿啊,以后有需要二哥的时候,你就派人给家里递个空信笺,然后咱们就在太守府后门儿的那个小园子里见。” “好好好!知道了。”楚妤匆匆将二哥打发走,关上门后,她倚靠在门扇上,心中五味杂陈。若是爹娘知道当初把话说成那样了,她还死皮赖脸的腻歪在家门口,那她真的要找条地缝儿钻进去了! 许久后,她的心才算是定下。 没多会儿,雪春抱着几件清洗干净的衣裳回来了,说道:“楚姑娘,世子爷请您一起去用早飧。” 这些日子以来她倒是习惯了每日与6九卿一同用饭,偶尔他不在时,她心里还觉得少点儿什么似的。 楚妤来到正厅,6九卿起初神色倒还没什么,只是自她坐下后,他蓦地脸色有些变了。 随便吃了几口东西,楚妤见他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便想着拿季夫人的事与他说道说道。那日晚飧时,季夫人曾再三拜托她帮打听京城里擅长不孕之症的奇人异士,说是宿城的所有好大夫都看遍了,只能趁年轻还有丝机会去京城寻办法了。 而楚妤知道国公府里的府医皆是太医出身,医术高超,是她所知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了。便试探着问道:“世子,您可知季夫人并不是季小姐的亲娘?” “嗯。” “世子,那您可知季夫人进府十年了都没个一儿半女的?” 6九卿有些疑惑的看向她:“你什么时候喜欢起这些家长里短了?” “不是不是,”楚妤有些委屈,她又不是暗地里妄论别人家事的那种闲人。便忙解释道:“楚妤只是觉得季夫人明明身体康健却总也怀不上孩子,很是奇怪。所以想向世子爷打听京城可有擅长此症的大夫?” 这回6九卿直接扔下了筷子,一脸的不悦:“这种事你问也问个沾边儿的人。本世子一不是女子,二也未有妻妾,怎会知晓这种无聊的事!” 很显然,6九卿对此话题不仅是不感兴趣,简直是极其厌烦。楚妤怔怔的望着他,眼里不自觉的就染上一些水汽。这还是他头一次对她吼。 她敛了敛慌张的神色,将碗筷归位,既而起身行了个礼:“楚妤用好了,先行回房,不打扰世子用膳了。”说罢,她带着满眼的落寞出了正厅。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雪春一脸的茫然,世子爷平日里明明对楚姑娘……今日怎么会突然这样? 这时,6九卿突然唤她道:“雪春,楚姑娘的房里可有换过熏香?” 雪春回过神儿来,摇了摇头,回道:“禀世子爷,楚姑娘并未换过熏香,一直都是用自己带来的杜衡香。” 6九卿缓缓吁了口气,吩咐道:“你这些日子多在房里陪陪她,活交给别人去做,有什么不对及时来报。” “好了,退下吧。” “是。”雪春边喏喏应着,边退了出去。她明白世子爷口中所谓的‘陪’便是盯,难不成是世子爷在外头听了什么中伤楚姑娘的风言风语? 6九卿望着窗外,眼里尽是凛冽的寒气。这些日子他忙着带王巡抚暗查科举舞弊的案子,倒是有些疏忽她了。方才从她屋子里鬼鬼祟祟钻出去的男人背影,还有她身上那盖过了脂粉气的檀香,都让他无比恼火! 只是如今,他更恼火的是他自己!怎的近来越发没城府心中藏不住事儿了?先前既然已派人跟了出去,在事情明了之前,他明明想好暂不表露情绪的…… 第51章 一路跟着楚景同的那个 分卷阅读67 护卫,因着没有参与过上回的晚宴,故而并不认识楚景同。只见他出了太守府后,便与于记绸缎庄的人分道扬镳了。 那护卫觉得有些奇怪,便继续跟着。世子叮嘱过不可用非常手段打草惊蛇,可护卫跟着他兜兜转转了一天也不见归家。这人不归家便很难断定身份,断定不了身份自然也就无法向世子复命。 最终那护卫一直跟他跟到天色渐暗,才终是见他跟人会和,并从那人的称呼声中得知了楚景同的名字。 护卫回舒雅阁复命,书房里的灯烛亮着,他叩了两下门进去后,见世子正抱着册书半伏在黄梨翘头案,一副心烦意乱看不下去的模样。 “可是查到了?”6九卿见进来的人是他,立时面带几分急切的端正身子询问。 护卫双手一拱,恭敬回道:“禀世子,那人名叫楚景同,此时正在倚红院。属下跟了他一天也不见他归家,特先回来请示是否要继续跟下去。” “是他?”6九卿先是脸上怔了怔,既而眉间积聚了整整一日的愁云逐渐消散而去。他随便晃了晃食指:“不用再跟了,退下吧。” 他之前还真未想过那人会是楚景同,毕竟楚妤现下最抗拒见的便是家人,她与谁私下见面也不该是与她二哥。 6九卿走至书房门口,隔着两侧的游廊看向斜对过楚妤的房间。那边灯烛还亮着,人该是未睡。他不禁心下生出一丝好奇,这会儿她在做什么,可还会在生早上的气? 鬼使神差间,他竟已走到了她的房门前。他转过头看着方才所站的书房门口处,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来的……他这是怎么了。 他伸手往那雕花木门前凑了凑,一只手在半空悬了良久,也未能叩下。 “哎~”他轻吁一口气,将空手攥为虚拳,缓缓收回,带着些许不甘。 可这时,门却忽地打开了…… “世子!”雪春端着漱盂打开门的那刻,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一晃过神儿来,她慌张的跪地:“世子恕罪!奴婢一时莽撞惊扰世子了。”想到今早世子对楚姑娘都发了脾气,她还是谨慎着些好。 “退下吧。”6九卿望着雪春身后之人,淡淡说道。 “是。”雪春知道自己此时很多余,赶忙起身抱着漱盂快步走开了。 楚妤刚刚洗漱好,脸上还带着几丝热雾,将双颊熏得泛起了桃粉。未施口脂的双唇虽无朱艳,却是粉粉嫩嫩的润泽无比,越发诱人馋涎。 “这么晚了,世子有事?”她先前曲膝行过礼后见6九卿迟迟不说话,只定定的望着她,心下不禁有些发虚。 自今日一早,6九卿就似是脾气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外面查的案子不顺心。是以她一整日都呆在季夫人的房里聊天,未敢回舒雅阁在他跟前晃悠,以免惹他心烦。 6九卿唇角似是勾起一抹淡然笑意,虽然似有似无的看不分明,但至少不似清早时那般凌厉难亲近。楚妤看他这神色便稍稍安了些心,起码不像是来找茬的。 他微启薄唇,幽沉的声音自他口中缓缓而出:“晚上多吃了几杯茶,毫无困乏之意,突然想去后花园走走。” 楚妤一脸真诚的笑微微道:“噢,世子爷好雅兴。那您快去吧,再晚些石灯笼都要熄了。”说着她单手扶上门框作欲关门状。 6九卿上前小半步,一只修长的手抵在阖了一半儿的门扇上,神色倨傲,已是没了片刻前的好颜色:“既然楚姑娘也未睡,那就一起吧。” 说罢,他收回手,笃定的盯了楚妤一眼,便直接转身往舒雅阁外走去了。 楚妤愣了下,还是乖乖了跟了上去。因为最后那个蛮横的眼神让她明白,这事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舒雅阁是整个太守府中最好的客院,后门儿离着花园仅几步之遥,隔几步便有石灯笼一盏,将那青石子路照的通明如昼。 因着刚才都快要睡了,楚妤此时脚上穿的是布底绣鞋,平日里只在屋内穿穿,可出来一走这石子路就被硌的生疼! 起初她还在强忍,心想着没几步就到了,花园里便可以选松软的土路走。可越是到了最后这几步,越是疼的脚心受不了,像在走刀尖儿似的! “啊~”她终是一声痛吟,歪在了路上。 6九卿低头睥睨着跪坐于地的楚妤,视线终是落在了那双小脚上。薄软的布底儿上坑坑洼洼被石子硌出了无数个凹陷,看着便觉揪心! “出门前为何不换?” 略带诘责的语气落入楚妤的耳朵里,蓦地一阵委屈袭上心头。她微蹙着娥眉缓缓抬起眼帘,眼中还有水色闪现,波光潋滟的煞是惹人怜爱。 她紧抿了下嘴唇,登时那抹粉嫩充盈了血色,软软糯糯的唇瓣开阖间,似有无尽的不满溢出:“楚妤是怕世子爷等……” “好了。”他匆匆打断,俯下身子去将一双手温和抄过她的肩膀和膝窝。 楚妤张惶着双眼张了张嘴,还不及说出什么便被他抱起,随后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辨南北!她的脚便着了地…… 只这一瞬,她已从先前的石子路被转移到了花园松软平整的土地上。 楚妤圆瞪着一双黑眸似是惊魂未定,6九卿定定的望着她,淡然道:“不舍得松?” 楚妤愣了片刻才恍然明白过来,赶忙将勾在他脖颈上的手撒开。 6九卿直了直身子带她往花园深处走去,之后便也未多作弯绕的径直问道:“与你二哥相认了?” 楚妤顿下了脚步,先是不解,随后便想到上回茶楼出来时的那晚,一直不动声色跟在她身后的那些暗卫……似乎有什么事能瞒过6九卿才是奇迹。 “嗯。”她点了点头,垂下便没再抬起,“二哥今日与我相认了。” *** 雕甍绣槛,镂金铺翠的倚红院里,楚景同正与一桌同窗好友开怀畅饮。 因着之前乡试榜单的乌龙,他好一段日子都将心思扑在申冤上,与这些一举过试的同窗便疏了联络。这次不仅声名恢复,还又搭上了世子爷这条线儿,可谓是时来运转,柳暗花明!今日便将这些好友约来此处,打算好好欢庆上一晚! “喝喝喝!今晚不醉不归!”楚景同高举着酒盏大声嚷道。一来此处他便毫无了读书人的矜束。 其它人也纷纷应承着: “今日楚兄有失而复得之喜,我们自当奉陪到底!” “是啊是啊,今日楚兄做东,咱们定当好好陪你喝个痛快。” …… 就在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之际,楚景同的一双微醺醉眸倏忽看到了什么不太对劲儿的东西。 “楚兄,你怎么不喝了?”桌上一人关切了一句后,也随着楚景同的眼神看去,不由得也是一愣:“哎?稀奇了,这 分卷阅读68 倚红院里怎么还有女客上门啊!” 楚景同定定的望着那位‘女客’溜进后院儿去的背影,总觉得这幕太过蹊跷!这哪里是什么女客,一身衣裳分明是太守府的婢女。 太守府的婢女来妓院里做什么?一想到楚妤和世子爷这阵子正住在太守府,楚景同心中便莫名的有些放不开此事。 其实自从今日与楚妤相认后,他便暗暗打定了主意:从今往后,楚妤的事就是他们楚家第一大事!所有与楚妤沾边儿的风吹草动,他皆不能掉以轻心,绝不可让平阳侯府的悲剧再来一回! 当初要是有他这个当哥哥的在,又怎会让官凝青那种小角色给占了上峰!哎,每每想及此处,便是一阵懊悔。那时他若是坚持去走动走动,早给妹妹长着眼些了。 他看了眼手中的杯盏,有些不舍的将满满一杯美酒放回桌上,眼下还是先保一分清醒要紧。 “你们先喝着,我去一下净房。”安抚住好友后,楚景同也沿着方才那个婢女的路往后院溜去。 这条路并非通往后院妓子们的住处,而是通向平时倒污水的一处偏僻巷子里。 楚景同还没走至拐角处,就隐约听到些微小的说话声。他扒着墙角只露出一只眼去,偷偷瞄着那处。 看到接应那个太守府婢女的是一个妓子,此时二人正面对面站着,妓子手中还拿了一个玄色瓷瓶,似在交待什么。 楚景同堵住一只耳朵,然后将另一只使劲上前贴了贴,依稀能听到些对话内容。 “放心吧,这合欢水是我们倚红院的宝贝,保准服下去后不管‘他’还是‘她’都欲仙·欲死!”伴着尾音儿的是一阵放浪的轻笑,她拿帕子掩着嘴都遮不住那股蠢蠢欲动的骚气。 “这个有味道吗?”那婢女既害怕又谨慎的拔掉了塞子,正想将鼻尖儿凑上去闻闻。 “唉唉唉!小妹妹,倚红院里男人那么多,你在我们这儿闻出事来姐姐可不负责哟~”妓子甩着帕子往瓶口上一掩,戏弄道。 小婢女闻听此言,立马将塞子塞了回去,一脸的畏怯。 妓子便不再逗她,转而说道:“放心吧,味道是没有,但色是有些黄的,放到茶里便不会引起猜疑了。” 虽然那小婢女没有告诉她买此药的用途,但看那个小心劲儿,她便明白定是暗地里用的。 小婢女神色匆匆的付了银子,便悄悄从小巷子里走了。 楚景同紧锁着眉头回到了桌上,边与好友们饮着酒,边在思量着那药是要用在谁身上的。 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最后只得决定,明日再想法子入一次太守府!只要能知道那个小丫鬟是伺候谁的,这事儿多半就有解了。 第52章 太守府的石灯笼一般是日入之际添入香油点燃,燃上约莫三个时辰后油料便差不多耗尽了,亥时左右6续自行熄灭。 楚妤一路走来,许是觉得周身越来越暗了,便回头去看,这时才蓦地发现来时路上的灯已熄了大半!她不禁心下有些慌乱,又抬头看了看天,几缕灰色的薄云萦绕在牙月上,将夜色趁得越发深邃静谧。 她继续亦步亦趋的跟在6九卿身后,一直往花园深处走去。直到穿过了花园,走至一处平坦的空地上后,6九卿才终是驻下了脚步。 此时的天色已比先前亮了几许。牙月在青黑色的薄纱下释出,淡淡的银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尽染着大地。 6九卿转过身子,望着她,一脸的温柔恬静。 “你可有见过火树银花?”他淡然问道。 楚妤脸上微微一怔,既而略显遗憾的摇摇头。火树银花这种东西她只听过传闻,却从未见过真物。据说宫里头每逢端阳节会拿它来驱祟避邪,而民间却是罕见。 6九卿从袖袋中掏出一支朱红色的柱状物,如攥紧的拳头般大小,上有金漆银粉交相裹饰,还有繁复的符文绘在上面,华丽非常。 6九卿将此物平置于地上,然后掏出一支火折子,打开放在嘴边吹了两下,然后塞到了楚妤手里。 沉声吩咐了句:“去将它点燃。” 楚妤握着那支火折子,茫然的看着地上怪异之物,眼中心中说不出的忐忑。但既然世子下令了,她又不得不从。最后畏畏缩缩的蹲下身子,先是用手拨弄了两下,然后回头问道:“世子爷……是这里么?”她手里捏着顶端的那个引线。 “嗯。”6九卿只轻应了一声。神色毫无动容,对楚妤的畏怯视若不见。 只见楚妤将那火折子缓缓凑近引线,她额头上冒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口中也紧张的空咽了两下。满心怨道:6九卿想看火树银花,却要她来冒这个险!听说这玩意儿是火·药所制成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如此想着,她的手便越发的抖了起来,直抖的火折子擦着那火树银花的边儿来回蹭了好几下,却愣是对不上那根引线! 楚妤心神慌乱之际,蓦地,她的手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紧紧包裹住,之后便再也不抖了。 “别怕,有我在。”6九卿那深沉浑厚的声音就紧贴着她的耳畔发出,顿时将她的耳根儿熏染上一片粉红,还带来一阵难忍的痒意。她将脖颈往斗篷的立领里缩了缩,脸上是惹人心疼的无尽娇媚…… 在6九卿的力道带动下,火树银花的引线很快便被点燃了,冒起了点点火星。楚妤正想往后退去,却感到原本包在手上的那双温热有力的修长大手,转而又钳上了她的腰枝。之后她只觉身子一轻,像是凭空兜转了几个圈儿,再落地时已在火树银花的数步开外了。 那双手在她腰间迟迟不肯松开,她面带羞赧的垂下了头。旋即,却被乍然轰响的一声吓的全身一抖! “啊!”楚妤一边尖叫着,一边自己往身边人的怀里钻去。一双纤嫩的素手紧紧攥着6九卿的大氅,指尖儿微微泛白。 6九卿又心疼又好笑的轻抚了她后背两下,然后将大氅裹住她的身子,只扳着她的下巴移开,迫使她向前看去。 那升腾起的五光十色发散着金子般的光芒,伴着沉闷的咆哮声将整个黑夜点亮!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那些绚烂的火光如同巨树上飘落的满天飞花,又如悬岩倾泄而下的九天银河…… 楚妤完全看呆了。眼前这幕美好震撼的不似人间,纵是传说中的月宫仙境,想也不至有这般奇景吧! 她侧转过头去看向6九卿,原是想对他说句谢谢,谢他带自己来看这摄人心魄的姹紫嫣红。可她刚张了张嘴,便发现此时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听不见的,故而便将那句话咽下了,只化做一抹明媚的笑。 而这时,她却见6九卿的薄唇轻启了下,发出的声音她虽是完全听不到,但 分卷阅读69 那口型……竟有些像是‘对不起’? 不不不,这断无可能。 “世子爷,您方才说了什么?”她扯着嗓子近乎是逐字大吼。 却见6九卿好似听明白了她的话是的,淡笑着竖起一根食指冲她勾了勾,示意让她附耳过去。楚妤将耳朵凑至他的唇边,眼中则向前看着那些光辉烂漫,绽的正艳的金银花树。 蓦地,她只觉脸颊一热,有湿糯绵软之物覆在了上面。 “世子爷……”她娥眉微蹙,侧过脸去,原是想将脸颊脱离那温唇的纠缠。却不料唇瓣开阖之际,才是更为致命的诱惑…… 6九卿双手捧住她的小脸儿,那掌间的温热瞬时将红霞晕满了她的整张脸。他纤薄有力的双唇轻轻噙住她的唇瓣,那天然不加润饰的粉嫩之处,一如他肖想多时般莹润甘甜。一番厮磨过后,他才整个盖在了她的唇上。 楚妤心下彷徨不已,将手抵在他的胸前用力挣扎了几下,虽都是些无用之功,但也让6九卿有些得逞得不痛快。 他唇角勾起一侧冷笑了声,露出三两分薄情:“既然这般不老实,那就带你去个能让你老实的地方。” 还不待楚妤细品这话的意思,她便觉身子失重般被人带着轻轻跃起!只是这回比先前那次要略高些,她脚再次着‘地’时,伴着的是一声由心而发的尖叫。 “啊!6九卿你疯了么……”恐惧已令她分不清孰尊孰卑,因为当她睁开眼往脚下看去时,竟发现已身处离地面数丈之远的半空!脚下踩着的,是一根看起来有些纤弱的树杈。 “这回要我,还是要死?”6九卿将她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逼,不由分说的就将脸贴了过去。 背后的树干刚硬且粗砺,将楚妤的脊背硌的生疼。特别是6九卿将整个身子欺上来后,她更是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口中禁不住发出哼哼唧唧的痛吟。那些凄切的声音宛如弱小动物发出的苦哀,阻挡不了枭狼的侵袭,反倒成为引其越发放肆的招唤…… 月色如钩,空中百花争相绽艳,一片绮丽之色。乌黑的粗枝桠上一拢白氅将倚在树干上的女子紧紧兜裹。先前的一阵挣扎过后,女子在大氅里抽泣起来。 “6九卿!你一次次这样,到底拿我当什么?”她终是将这压抑在心底的话问出了口。 若说之前,她当他是贵人、是恩人!那时他便是举止轻佻些,她也只当是报答恩典了,毕竟自己声名早已狼藉,又拘着那些礼数做什么。他有心逗弄,她能躲便躲,躲不得便受着。 可如今,或许过份的不是6九卿的举止,而是她的心。她的心变得越发贪婪了,已不甘于当他闲时的一个玩物…… 他捧着她的脸蛋儿将头轻抵在树干上,然后将自己的额头也凑了上去,与她相触。口中的声音带着温柔缱绻,又带着贪婪的占有欲:“拿你当我的人。” “什么是你的人?”楚妤眼中水光点点,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却是一片朦胧。 6九卿腾出一只手在她眼角轻抹了几下,凝着她,眼中淬满了星辰:“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只有我的人。” 楚妤唇角淡出一抹苦笑,心中哀道,那不还是个玩物么。 她将手无力的垂下,不再抵抗,泪眼迷蒙的看似认命道:“世子爷,您不只救过楚妤的命,还救过楚妤的朋友,亲人。若是您当楚妤是个物件儿,想要便拿去吧,物件儿怎么会敢反抗呢。” “呵,”6九卿轻笑,夹着几分嘲讽,“你认为本世子是吃得下你时都是一样的贪婪,分不出个高低贵贱来的。 这时,她的目光突然被身下的不远处所吸引。那一排排层叠的屋檐翘角下原本早已熄了灯烛,这会儿却又接而亮起…… 紧接着自各院儿传来大人小孩儿的呼喊声! “娘亲,天上有闪电!” “天呐,这是哪里失火了吧?” …… 楚妤看向眼前的6九卿,担忧道:“世子爷,您的火树银花已然引发骚乱了。” “那又怎样?”6九卿的脸上毫无波动,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楚妤望着下面的那些屋舍,咂了咂嘴:“这好歹是在别人府里,总不太好吧……” 6九卿也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面上是睥睨万物的神情,口中冷笑一声道:“哼,季家的人,不知还能在这太守府里住多少时日。” 楚妤并不知科举舞弊的事情,只知世子此次来宿城是要查一件凉国公很重视的案子。心中便猜想,难不成这案子是牵扯上季家了? 6九卿见她眼中满是疑惑与猜度,便将那大氅往她身上一裹,轻道一声:“回去吧。”抱着她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地上。 第53章 翌日一早,季阳舒便颠颠儿来舒雅阁赔罪了。赔的哪门子罪?自然是昨夜有不明人士在府中放炮,惊扰了世子爷的休息。 其实这些日子里6九卿在外与王巡抚走访主考官和房官,季阳舒心里也是清楚的。明知是来查他的,却也只能赔着笑脸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每日心中也是苦闷非常。只求尾巴收的紧,别让人给揪住了。 他进到世子的外屋时,世子刚盥洗完自里屋走出。他迎上前几步神色紧张的关切道:“世子昨晚睡的可好?” “呵,还好。有劳季大人惦念了。”6九卿随口敷衍着。 季阳舒虽然放下心来,但又皱眉奇道:“世子昨晚竟没被爆竹声扰到?” 6九卿一副莫名其妙的无辜神情,反问道:“怎么,昨日可是什么日子?” “噢,那倒不是。只是昨日有身份 分卷阅读70 不明的人放了几声炮竹,将全府的人皆惊醒了。本官是担心世子也受了惊扰,既然没有那自然是最好。”季大人面色微窘,有些想不通。按说这舒雅阁可是离昨晚响炮的地方最近…… “嗯。”6九卿只哼应了声。他自然不会告诉季阳舒,那炮竹只是因着他白日发了不该发的脾气,晚上拿来给人家姑娘道歉用的。 季阳舒见世子跟他说话时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本想找个理由告辞了,但又突然想到了另一桩事。既然来了,就提一嘴探探口风吧。 “噢对了,本官还有一件私事想要听听世子的看法。”季阳舒的笑意中夹着几分谄媚和羞涩。 若自己生的是儿子,那出去提这种事自然不会尴尬。可偏偏是个闺女,主动提及此事就显得有些上赶着恨嫁的意思了。可是一想到6九卿此行的关键性,便觉得若能促成这门亲事,所有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 6九卿听他这话音儿,便知会是件令自己头疼的事。他疏懒的笑笑,说道:“季大人有事直说便是。” 季阳舒咽了咽口水,试探道:“不知世子对小女季柔的看法如何?” 那日他托京城的亲戚打探了世子后院儿里的情形,得知并无妻妾,甚至连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洁身自好的很。这样更让他笃信6九卿会是个绝好的托付,将女儿交付给这种人,他是一百个称心! 季阳舒这话一出,6九卿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是以便连弯子也没绕,径直推拒道:“季大人,我对令千金并无任何看法。” 季阳舒脸上略露窘色,颇觉不甘的追问了句:“难道是世子觉得小女貌乏葑菲,不堪匹配?” 6九卿不经意的浅笑,既而言道:“季大人也无需妄自菲薄,只是我心中已有中意的女子了,是以才觉得其它女子无法入眼。” “噢……世子中意的女子,可就是那位楚姑娘?” 这话问出口,季阳舒才突然有些后悔了。说亲这种事最忌讳提及三方,不仅显得小家子气,还有几分攀比的意思。 6九卿脸上也显露出几分不悦,变向逐客道:“季大人可要留在舒雅阁一同用早飧?” “呃……谢过世子的好意,本官就不打扰世子与楚姑娘用早飧了。况且夫人与小女亦在偏堂等候。” “既然如此,那季大人还请慢走。” 季阳舒出了舒雅阁,不由得叹息一声。哎,这可真是客大欺主啊。 回了偏堂后,季柔急急迎了上来,一脸的期待之色:“爹爹,您可给世子爷提了?” 季夫人自背后暗暗白了季柔一眼,心道明眼儿的谁看不出6世子心里中意的是楚姑娘,也就她个蠢不自知的上赶着往上贴。人家6世子从来时就称楚姑娘为‘内子’了,纵是当真如打探来的消息那样没娶,也可见深情与决心了。 季大人心疼的拍了拍宝贝女儿的肩膀,劝慰道:“乖女啊,6世子虽没娶那个楚姑娘,但心意已很明确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京城里好男儿多的是,爹定会找个能让你满意的!” 这些话哪能劝进季柔的心里。她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儿里长大,从来是第一眼看中了什么便非要得到不可,哪有中退让她退出的道理! “爹,柔儿没胃口了,您自己吃吧。”说罢她便带着丫鬟往外走去。 “哎……”季大人看着女儿落寞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还是他头一回没能满足女儿的愿望。 季夫人假意劝了两句,见老爷也听不进去,便无心思再说那些违心的话了。来季家的十年,是她一生中过的最累的十年。每日都要演戏,每日都要猜疑! 呵呵,想她在季府呆的十年间,唯一能说说贴心话的,竟然是来了才不过几日的楚妤。 …… 季柔出了偏堂后便气呼呼的往后花园儿走去,丫鬟见她脸色不是一般的难堪,一路上连劝都不敢劝,只亦步亦趋的老实跟着。完全没注意到正躲在树后,密切注视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 楚妤昨晚睡下的晚,故而今日起的也略晚些,完全不知季大人一早来过舒雅阁的事。只是她刚一起来,就收到了雪春送来的一封信笺,而信里是空的。 她将信塞在枕头下,便匆匆洗漱完往后院儿去了。 显然这信是二哥给她的,当时说好这种方法只是在紧急时刻才用。如今二哥以此种方式通知她,不禁让她担忧起家人来。 不过待楚妤到了后院儿见到二哥,她便放心了,并非家中出事。 楚景同将昨晚在倚红院所遇到的稀奇事情,详细说与了楚妤听,之后故作神秘的问道:“妤儿,你猜那个小丫鬟是伺候谁的?” 楚妤自先前听二哥说起这段事时,心下就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敷衍着听听,不愿让二哥扫兴罢了。 其实这季府里就算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事,她也不想知道。她自己都是带着一身污浊名声的人,又何必盯着别人家里的那点儿事不放。 “二哥,其实季家的事与咱们无关,大可不必……” “怎的无关!傻妤儿,方才二哥亲眼看到那个小丫鬟是季小姐屋里的!” “季小姐?”楚妤心里也不由得一惊!她原想着这种东西大约会是季夫人用的,她知道季夫人一直以来着急孩子的事,又听说季大人近来不怎么去夫人的房里了。因此若是季夫人她倒是想得通,可怎么竟会是季柔? “二哥,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季家小姐尚未婚配,买这种药来做什么。” 楚景同叹了一声,脸上带着怒其不争的神色,果然不管吃几回堑,他这傻妹妹还是长不了智。“妤儿啊,你怎么还没想明白?这整个太守府里有谁是值得季家小姐下那种药的!” 楚妤听出了二哥的意思,显然他指的是世子爷。她无奈的笑笑:“二哥,这怎么可能,季小姐就算对世子有意,她怎么敢?那可是国公府的世子呐!” “正因着那人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季小姐才会拼了命的往上凑!她凑上去可就成世子妃了!”楚景同显然急了起来。 “嘘!”楚妤慌张的竖了根食指在嘴前,做出禁声状。这种话若是被季家的下人听了去可就闹得难堪了。 “二哥,这事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她催道。 可楚景同还是一脸的不放心,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不着急商议个对策?“妤儿,你可想好怎么应对此事了?” “我……”她哪里会想好,只随口搪塞道:“二哥放心,我会提醒世子爷近来入口的东西要多多留意的。” 这也算法子?楚景同无奈的挠了挠头,只好先走了。但他心下明白,这事儿是不能指望楚妤来平了,他必须亲自出马!绝不能让季家小姐成了第二 分卷阅读71 个官凝青。 *** 不知是案子查的差不多了,还是断了线索,6九卿今日没再出去,留在舒雅阁与楚妤一同用了午飧。 午飧有些过于荤了,下人收拾完碗筷后又过来添了新茶给主子解腻。 6九卿看楚妤一直不说话,知她还在为昨晚的事介怀,刚才的菜也没见她夹几筷子,他便有意找些别的话题来化解。 “对了,上回你问的季夫人的事……”他话才说至一半儿,就见楚妤果然圆瞪起眼看着他。呵,倒真是个操心别人的命。 “世子?”她见他开了个头便没了下文,禁不住催道。 6九卿眼底流露笑意,眼下没什么比化解了她的不愉快更让他愉快的了,有些事总要给她些时间,一步一步来。 他便继续道:“若是所有大夫皆说季夫人身子无恙,那就应该从入口的东西上着手查查。”后面这句6九卿声色幽沉,让人不能不往深处想。 楚妤凝眉看着他,难道言下之意是说有人会给季夫人下毒,让她怀不上孩子?旋即,她又自己否定了。 “可若真如世子所猜想的那般,大夫在诊脉时也会有所察觉吧?” 6九卿摇了摇头,“大夫诊脉时所能察觉的是毒,而这种仅是用来避孕的药物,单靠脉诊是查不出来的。” 难道原因竟是在这里?楚妤虽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但她还是要赶快提醒下季夫人去找大夫再细查一遍。 想到这儿,楚妤望着6九卿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她想到二哥今早所说的事,或许也应该提醒下6九卿。 她抿了下嘴唇,犹豫了片刻,才借着给6九卿添茶的契机说道:“世子爷,您平日饮茶时也要多加注意,楚妤听闻有些毒药放在茶水中时,是看不出异常的。”这话说完,她自己也觉汗颜,竟是连句提醒的话都编排不好,针对如此明显。 6九卿看着她的眸色渐渐变深,她不是会无端说这种话的人,难道是知道了些什么? “楚妤,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就是听到些这种故事,想着提醒下世子。”楚妤想着那些皆是无凭无据的东西,二哥随心的臆测如何能拿来当指证别人的凭据。 6九卿没有再深究,却是嘴角渐渐淡出了些诡谲的弧度。楚妤根本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嘴上在撒谎,眼睛却是骗不了人。 看来,楚妤果真是知到了些什么。只是她又为何欲言又止,有意包庇那人? 不过,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府里竟有人妄图对他下手…… 第54章 过了正午,日头逐渐西移,茂密的大树下斑驳树影洇得渐开。楚景同缩在阴影里不住的环顾着四周,似是在等什么人。 没多会儿,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走了过去,两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后,只见楚景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交给了那人。 那个人是太守府里的一个家生子,因着爹娘都是资历较老的下人,故而在下人圈儿里吃得开些。之前楚景同便是拿着一百两在他嘴里买来的王巡抚行踪。这人虽爱狮子大开口,但却能办得了点实事儿。 这回,两人又有了一桩暗箱交易…… *** 趁着后花园里的桂子余香还未散尽,6九卿特意在饮完茶后邀着楚妤一同去逛逛,只当是饭后消食。 楚妤对此地颇有些敏感,本是不想来的,可她又哪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最终还是三两个来回拗不过6九卿便乖乖跟来了。好在是白日,她的顾虑也少些,量也不至于再有昨晚的情况发生。 二人并肩漫步在松软的泥土地上,很多落了的桂花被碾压进泥土里,花香与土壤本身的芬芳交织在一起,不时的萦绕着鼻息,满满的生机感。 “世子爷,”楚妤犹豫再三,终是怯生生的唤了句。见6九卿驻下步子侧头看向她,她便鼓了鼓勇气问道:“咱们何时回临安?” 这句话已在她心中盘旋了数日,之前是见6九卿每日都要出去,他忙得紧她便不敢问。但一连两日他未出去了,想是该办的事也办的差不多了,她这才大着胆子问起。 “你这是……想家了?”6九卿斜睨着她,眼底隐隐浸着几分温柔。 “家?”楚妤迎着6九卿的目光,可他的一双黑眸似是能折返太阳的光线般,竟让她觉得有些耀眼,她缓缓将眼帘垂下。 只心中思忖着:临安是家,还是宿城是家,她似乎自己也分不清了。但若说如今还能坦然相处的,那倒是只有思云她们了。所以说起来,临安反倒略觉亲近一些。 6九卿见她神色有些落寞,便不想让她在这句话上多费心思,而是回到了先前的问题上:“再过个日便可回去,我还要等一件东西。” “噢。”楚妤懵懂的喏喏应着转回头,这时她才注意到十数步开外正迎面而来的,是季家小姐季柔。 楚妤复又去看6九卿,却见他神色如常,明明眼往正前方看着,却好似没看到任何活物般。 “是季小姐。”楚妤轻声提醒了句。 因为这处园子与舒雅阁的后门紧紧相连,故而在他们搬进舒雅阁后,就再也没见过季府的人来。 6九卿似是不觉得有任何奇怪,只随便哼应了声:“嗯。” 其实楚妤只与季家小姐见过一回,就是刚来太守府那次。虽然她并不挑房间,也根本不在意季家给她安排的房间是好是坏,但通过那次的事件她明白季小姐确实是对她没有什么善意的。 这些日子楚妤又与季夫人走的近些,说了几回贴己话后,对季小姐的印象也就更不怎么好了。加之二哥所说的那种药也与季小姐有关…… 现下再看到季柔,楚妤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总觉得这副娇柔恬静的皮囊下,有着一颗说不出古怪的心。 “见过世子爷。”季柔微微屈膝,面带羞赧,眉眼间含着脉脉春笑。若单看此般表象,倒觉得真是个与世无争的腼腆性子。 “嗯。”6九卿见季小姐行礼,连目光都没在她身上驻留片刻,只随口应了一声便绕过她继续往前走了。 季柔脸上登时僵住,像被冰冻了般没有一丝的表情。6九卿竟可以对她冷淡到这个地步? 楚妤看着这一幕心中说不出的别扭,起码的表面寒暄还是要的吧,毕竟是来季家做客的。 “季小姐。”她冲季柔友善的笑笑,想着化解了先前的尴尬。按说楚妤比季柔要大一点,又是来坐客的,依常礼倒是季柔应该主动些。 “楚姐姐,这么好的兴致邀世子爷来逛花园儿?”季柔嘴角噙着暖笑,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已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楚妤略露窘态的撇嘴笑笑,她哪有这么好的兴致邀6九卿,还不是被 分卷阅读72 强行拖来的。 6九卿顾自走了几步后蓦然驻下了步子,有些不满的转回身来看着楚妤。竟还聊上了? 楚妤抬头一对上他那凌厉的眼神,心下便是一阵慌乱,随即对着季柔吱吱唔唔道:“季小姐,我……我先陪世子爷去逛几圈儿消消食了。你……”自便?这话说到一半,她又觉得不是身为客人应说的,便及时刹住了。 她尴尬的笑着从季小姐身旁绕过,想要跟上6九卿,可刚绕到季小姐右身,就被季柔一把扯住了袖子。 “楚姐姐,柔儿有几句话想与世子爷说,能否请姐姐让几步行个方便?”季柔说这话时满眼的柔情似能溢出眼眶,让人看着便没有推拒的勇气。 “好。”楚妤想也未想,不知怎的直接就开口应下了。 当她再抬起头望向前面的6九卿时,顿时如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仓惶的将眼神移开,悄悄往来时的路倒退去了十数步。 6九卿虽有些生楚妤自作主张的气,但看向季柔时才是明显的带着愠色。这丫头看似温婉,心思却是沉的很。明明是想要与他借一步说话,却不去请示他,而是求楚妤退。 “季家小姐,既然有事要找本世子,那不妨直说吧。”6九卿终是对她开口,饶是语气疏离的仿若素不相识般,却还是换来了季柔由心而发的笑容。与之前那些浮于面皮的敷衍不同,这次甚至还带着些许感恩。 季柔高抬着下巴微微仰视6九卿:“世子,柔儿想要对您说的话非三言两语可行,此处多有不便,况且柔儿也不忍打扰世子与楚姐姐逛花园的雅兴……” “只求世子能在黄昏时来馨兰苑一趟。”语毕,季柔凝着眉,哀求似的仰头望着6九卿。 眼前男人的颀长身形与俊美五官,于她而言既是威压也是吸引。打小起每回看到他,便是惧怕并着渴望。长大后,她都再未遇见过一个能给她这种感觉的男人。 6九卿半垂着眼睑,斜睨了眼身旁这个弱不胜衣的姑娘,须臾,他丢下淡淡的一句:“好。”便往前走去了。 季柔怔在那儿,脸上没有显露出欢快。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她想好了满腹的说辞来应对他的拒绝,却想不到只说了个开头,他便爽快的应了。 这……这难道说明,他其实对她也是有所期待的? 在心中飞快的闪过无数种猜测后,季柔才后知后觉的笑了出来。这竟是真的,世子真的答应了今晚去她那里。 楚妤见6九卿已甩开季小姐几步,看来两人的话业已说完了,她便赶忙跟了上去。 6九卿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侧头看她,眼中泛着不明所以的精光。让他点头答应的并非是季柔的央求,而是午飧时楚妤所说的那句话。 让他小心?呵呵,既然明知这府里有人想对他不利,他又岂能坐以待毙。躲事从来不是他的风格,若是躲过去了,还如何揪出那双黑手。 二人继续走了许久后,楚妤才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接着状似随意的笑道:“世子与季小姐这么快就说完事儿了……” “嗯。”6九卿唇边泛起浅笑,她这是憋了多久才擦边儿问出这么一句。 楚妤侧眸看了看他,怎么回应的这么冷淡,是有什么不方便与她道的么。可6九卿的眼神一瞥过来,她立马又装没事人似的收回了视线。 她在心中细忖了下,既然季小姐谈话时要她远离了,那便证明内容是私密的,6九卿不想告诉她也很正常。不过思来想去,道理归道理,可她分明就是心里堵得上。 最终,楚妤拐了个弯儿越过他们方才谈话的事儿,而是想着试探下6九卿对季柔的看法。 “世子,您觉得季小姐是不是很美?”她声音有些轻颤,似是边说着这话就能闻到自己口中溢出的浓浓醋味儿。 偏巧说这话的同时,6九卿顿下了步子。原来是一根桂枝挂住了他腰间的缨络。楚妤见状忙去帮他解,可解了几下那丝丝绕绕的流苏还是与那桂枝分不开来。 6九卿捻起那枝桂花放在鼻尖儿品闻了下,“楚姑娘,你觉得这枝桂花美不美?” 楚妤脸上怔住,花怎么会不美?6九卿这话是想讽她明知故问么。看来他果真是对季小姐…… “咔嚓”一声,那桂枝在6九卿的手中被无情折断,桂花落地,缨络得解。楚妤不解的看向他,他却只是一抬脚继续向前走去,她只得跟上。 却也只走了两步,6九卿便蓦地转过身子,眼帘半垂,睥睨着先前脚下的那处泥地,“如今,你觉得它还美吗?” 楚妤随着6九卿的目光再次往地上看去,先前折断的那枝桂花已被他们方才的脚步践踏到泥地里,染了满枝的污浊,花朵早已没了先前的生气。 楚妤不解的看着地上,又懵懂的看看6九卿,他这是何意…… 第55章 日渐黄昏,红日西坠。暗红色的血光一时间晕满了天际。 馨兰苑的主屋门扉大敞,季柔早早便换好了她最合意的珍珠蝉纱丝罗裙,站在屋门口眺望着院子大门。今日她虽为身形好看穿的单薄了些,但夕阳还有着几分残余的温煦,倒也不算冷。 屋内的碧玉珐琅花熏炉里燃着沉香,袅袅青烟蔓至屋外,整个馨兰苑里处处暗香浮动。 季柔抬头看了看天色,除了最远处的几抹微红霞光,它处皆已是无垠的苍黄。 “酉时正了吧?”她突然侧过了半张脸冲着身后问道。 小丫鬟往里屋翘脚看了眼更漏,回道:“小姐,刚过酉时正。” 季柔不甘的又朝院门口看了眼,这个时辰该已用完饭了,怎的还不来。她那一双莹白的素手叠加着搓了搓,带出几分不安:“你说世子该不是改主意了吧?” 区区一个小丫鬟哪揣测得了世子的心思,但又不得不宽慰两句,便劝道:“小姐您别担心了,世子爷应是一言九鼎的人。何况是小姐亲自邀约,世子又怎会忍心让小姐空等一场呢?” 季柔哀怨的回头看她一眼,似是不信。 这时一只暮鸦飞到了馨兰苑的檐角上,扯着嗓子寂寥的叫了几声,那声音伴着一股乍起的寒风,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算了,还是进去等吧。”季柔边说着边裹了裹烟纱披帛往里屋走去,这烟纱披着也没比不披好多少。 丫鬟搀扶着季小姐进了里屋,许是怕外头的寒风灌进去,还特意将那门掩了掩。 就在主仆二人刚回里屋后,突然一个黑影伴着几片枯叶卷进了主屋! 那黑影动作利索的很,只匆匆往里屋的门上扫了一眼,便手脚麻利的将榻几上的两套茶碗儿对调了个位置。 事毕,他立马又闪出了屋子。整套动作神不知鬼不觉…… 分卷阅读73 里屋,丫鬟还在殷勤的劝着:“小姐,这会子越发冷了,奴婢去给您取条披风来吧?” “不用,”季柔说完,突然又神色谨慎了起来,对着那小丫鬟轻声问道:“过会儿要做的事你可记好了?” 小丫鬟也以同等谨慎的语气应道:“放心吧小姐,奴婢都记好了!” “嗯。”季柔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嘴角微微翘起。她看着一侧的油纸窗,风儿夹着枯败的叶子簌簌的打在窗纸上,发出好听的声音。她唇边的那抹笑意就着羞赧顿时染满了整张俏脸。 *** 楚妤还在屋里等着,平日里这个时辰雪春早便该来唤她去偏厅用饭了,可是今日却没有。 这时屋外传来些声音,楚妤悄悄开窗向外望去,看到是丫鬟在给6九卿行礼。而6九卿脚登皂靴,身披一件玄色的斗篷,这是要出门的样子。 她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渐渐融进飘虚的暮烟里,越来越模糊,直到连那领口鎏金的滚边儿都看不见闪烁一下了,她才将窗子阖上。坐回椅子里,伴着一脸的落寞。 没多会儿便响起了叩门声,是雪春来问她晚飧在哪儿用。显然今晚她也没什么胃口,便推说中午吃多了,迟些再用。 之后,便一个人缩在椅子里呆呆的望着地面。心中思忖着:在临安时她也常独自一人,为何那时不会觉得孤寂? 而现在竟是矫情到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下了么…… *** 才不多会儿,昏黄的天际中便隐隐有朦胧的晶莹坠落,方才还好好的天,这会儿竟迷蒙起了细雨。季柔只往窗外看了一眼,顿觉一阵寒意袭满了全身! “小姐,”丫鬟急慌慌的从院门口小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季柔一下便从床上弹起!“可是世子来了?” “没……奴婢是想告诉小姐外面落雨了。” “这我知道了!快回去院儿门口盯着。”季柔不耐烦道。 却在这时,一个幽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不用盯了。” 季柔先是怔了怔,立马便伸手去拢了拢发髻,之后又快速的拽了拽坐皱的裙裾。这才快步往外屋迎去。 “世子。”她向着来人恭敬行礼。 她抬起眼帘看着6九卿,他眉目间的寒气倒是与这骤冷的天气融合的极为巧妙,加之一身玄色的斗篷缓缓滴着雨水,与那灰蒙蒙的暮色相映。 一双皂靴上沾着些许水渍,一路踩出的污水印记都似是带着迫人的威压般。 “嗯。”6九卿只心不在焉的哼应了声,既而四下扫了圈儿。 里屋的门还没阖上,依稀可见屋里的桃木梳妆台与黑檀架子床。这待客的主屋竟是直接连着闺房,季家小姐这安排…… “世子请座。”季柔微微颔首指着坐榻的左位让道。 6九卿撩起斗篷落坐。这种环境下他也不想多浪费时间绕圈子,径直言道:“季姑娘,你的话可以说了。”他倒要看看她一小丫头能有何手段可使。 季柔给一旁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又笑微微的回头望着6九卿:“世子莫急。天气骤然转寒,还是先吃杯热茶去去寒气再说。” 说这话儿时,小丫鬟已提了提梁壶过来,缓缓将冒着热气的滚水倒入两套茶碗儿中。 …… 而此时,门外的阴暗处正有个黑影在暗自得意。一切都如他所料。 左为上,右为下。自然是世子坐于左侧,而季小姐坐于右侧。 他事先扫了眼那提梁壶,不似有玄机的样子。况且壶里的水为两人共享,根本不便下药。反倒是那预先置好了茶叶的茶碗儿更好动手脚。 此前下了药的定是左位那碗儿,而经他的手一换,现下有药的是右位那碗儿了。 只是千算万算,这黑影里的人算不到接下来这一幕…… 丫鬟沏好茶后便自觉的退下了,屋里仅余世子爷与季小姐二人。 季小姐端起茶碗儿在手里捂了捂,甜笑道:“世子,我们季府的茶与国公府自是没法比,不过这雨前茶也是从宿城的茶园里精挑细选来的。”说着,她将那茶碗儿往自己嘴边送去。 “哎~等等。”6九卿一声打断,令季柔原已送至嘴边的茶碗儿又放回了榻几上。 “怎么了世子?”季柔纳闷的看着对面之人。 “季姑娘,你的步摇戴歪了。”边说着,6九卿伸手凑近了季柔的鬓间。 玄色的斗篷随着他的动作而往前摆去,斗篷遮出的阴影下,他宽大的袖襕将两套茶碗儿更严实的罩住。 季柔只害羞的将头别往一边,任6九卿将那原本端正的步摇硬生生给摆弄歪了…… 她自是什么也不知,可屋外的那个黑影此时却是满脸的焦急!他眼睁睁看着6九卿在一只胳膊的掩护下,用另一个手快速将那两套茶碗儿对调了! 再次对调了! 黑影里的人以手扶额,无力应承这局面,一只空拳狠狠在大腿上锤了两下…… 6九卿收回了胳膊,余光瞥着榻几上的两碗儿茶,嘴角不由得升腾起笑意,一脸的餍足。 季柔面带羞赧,心中七上八下,甚至一度有些后悔今日的安排。看这样子世子对她是有意的,而她却用了下药的手段,是否有些太心急了…… 罢了,下都已然下了,眼下后悔也迟了。况且早些生米煮成熟饭也好!比起那些花前月下的过程,还是实打实的名份更为重要。 这回不待她劝,6九卿已自行端起了眼前的茶碗儿,捧在手里细端了眼那茶汤。随着水波晃动,那些纤长芽尖儿仿若金针般,在水中浮浮沉沉。 他轻啜一口,敷衍的夸赞道:“嗯,不错。” 便是季柔早已千百遍的推演了这结果,可6九卿真当着她面儿饮下那口茶时,她还是兴奋的差点儿厥过去! 什么合欢水,哪及他唇边的一抹淡笑更令人欲罢不能!他本身,就是这世间最好的情药…… 季柔将自己手中的茶也饮下了大半,既而含情脉脉的望向6九卿。 倚红院的人说此药约莫有一柱香左右的显效期,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想法子拖住6九卿一柱香。只要过了这一柱香,便是神仙也难将痴缠的二人分开了…… 想到这儿,季柔的脸蓦然飞上了红霞,倒像是那药提前显效了似的,让她满心的骚动难安。 “世子,”她的声音已不由自主变得娇嗲,字字如吟唱般吐出:“柔儿听爹爹说,已将柔儿的心意告之世子了……” 见季柔饮下那杯茶后,6九卿的脸色已恢复如来时那般的冰冷,仿佛他先前饮下的不是热茶,而是能渗入每寸肌理的冰水。 “原来季小姐找本世子来,是要说这事。”他的声音伴着屋外冰雨坠落的声响,竟让人分不清哪个声音更寒上一分。 “ 分卷阅读74 世子……” “季姑娘不必说了!” 季柔才刚张了张嘴,就被6九卿薄凉的语气打断。她怔住了,明明方才还不是这样的,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6九卿猛的起身,借着那力道,玄色斗篷腾空洒落至脚踝,掩在皂靴外。他边往门口走着,边丢下了最后一句话:“本世子已有心仪之人,季姑娘勿再错付了。” “世子爷!”季柔随即站起往外追去。他如今心仪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饮下那碗儿茶了!断不可半途而废,为她人做嫁衣啊…… “世子爷!世子爷!” “您等等,就再听柔儿说一句!” …… 可无论她怎的追在6九卿身后声嘶力竭的大喊,都无法让他停下一瞬的脚步! “唔……”季柔终是一个踉跄摔在了湿滑的地上! 不断坠落的雨丝像银针一样刺痛着她的脸庞。她眼看着6九卿出了院子,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第56章 雨水就像挣断了银丝的水晶珠子般不住地往下坠落着。季柔趴在地上,一侧的脸紧贴着地面,那些雨滴生硬沉重的砸在她的脸上,迫使她发出阵阵痛吟。 她表情扭曲的张了张嘴,可那声好不容易才喊出口的一声“救命”,却瞬间被淹没在一声响雷里! 伴着这声雷,大颗的雨珠渐渐串连成了线,铺天盖地的如银河般自九天倾泻下来!胡乱的拍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短暂却接连不断的水花。 院里老树上的枝桠被吹得‘嘎吱嘎吱’作响,风越发的狂劲起来!卷着暴雨就像挥舞着无数条铁鞭,狠命的抽打在季柔的脸上和身上…… “啊……唔……”地上的弱小身躯除了哼唧出些苦痛,什么多余的力气也没了。 “小姐!”丫鬟铃儿一边惊呼着一边朝她跑来。 铃儿原本是看着雨大了想过来看看门窗关严了没,却发现主屋的门大敞着。世子爷早已不知去向,而小姐竟然倒在院子里! 铃儿跑得太急,自己也在泥泞的院子里摔了两脚后,才终是挨到了季柔的身边。 铃儿将季柔搀扶起,往房里拖去。可季柔一路上一直在喊着什么,雷声雨声交杂着,铃儿根本听不清小姐说的是什么,只拼命的将她往屋里拖!季柔就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似的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小姐,您别急,先回屋再说!”铃儿见小姐虚弱成这样还不停的嘴里嘟囔着些什么,便大声安抚了句。 其实季柔也听不见铃儿在说什么,主仆二人就在一片风雨里各自嘶喊,却又相互听不清。 …… 铃儿将季柔拖回了屋安置在床上,又关严了门窗。外面呼啸的风雨声渐缓,铃儿才终是听明白季柔所说的:“不要管我……快……快去把世子找回来……” “小姐,您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您还是先别管世子爷了,奴婢帮您把身上擦干换了衣裳吧!这样下去您会生病的!” “不行……世子业已……业已饮了那茶……等不得了!” 铃儿脸色一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天呐!世子爷是饮完了那碗茶才离开的?”那可真要出大事了! “世子定不清楚身子为何突然发热,自然会以为是着了风寒而将大夫找来。”铃儿越分析越怕!一但大夫给世子把了脉,那小姐下药的事就瞒不住了,这样小姐以后还怎么做人! 况且比起颜面来,更可怕的是这罪过本身!给国公府的世子爷下药这是多大的罪过…… 铃儿匆匆拿了条棉被盖在季柔身上,急慌慌的安慰道:“小姐您别急,奴婢这就去舒雅阁!奴婢就算是强拉硬拽也定把世子爷给您拽回来!”就算她被治个以下犯上的罪,也总好过下药的事兜不住后全府的人被治罪! 说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就着急忙慌的向外跑去了。屋外凄风苦雨,铃儿却是连把伞都没带。空有一颗视死如归的决心,可待她跑到舒雅阁后,才发现大门业已紧闭。 在哭喊着拍打了几十下后,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冰凉的雨水如瓢泼似的迎头浇灌着她,她只无助的倚在门上哭。 该怎么办? 世子和小姐都喝了那合欢水,可如今却不能在一起。很快两人都会药性发作,可她又不能去请大夫,只能无力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合欢水,若只一人喝又怎能达到奇妙境界?其实自一开始那两套茶碗儿里便都下了此药,无论如何调换,最终谁也躲不掉。 …… 就在这扇大门内,6九卿刚从自己房里换好干爽的衣裳往主屋走去。雪春正在外屋候命,隔着门就听到了世子爷的吩咐:“去把楚妤给我唤来!” 雪春怔了怔,一边听话的下去找楚妤,一边心忖着世子这语气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须臾,楚妤随着雪春来了6九卿的房里。方才路上雪春也提点了下,她已知晓世子爷这会没好气儿,却也想不通这是为何。 楚妤一脸茫然的屈膝行了个礼,比任何时候都要恭谨,似是怕举止稍有差池便会迎来比屋外更大的暴风雨。她抬头时,正巧对上6九卿那深如千年幽泉的凌厉黑眸。那双眸子与往常皆不同,泛着形容不出的凛冽寒光,特别是就着屋外的凄雨,让人不寒而栗。 “世子……是楚妤做错什么了吗?”她抬着眼皮儿瑟瑟缩缩的问道。声音绵软胆怯的如一只被猎人盯上的伏兔。 只她这软软绵绵的一句,6九卿眼眸中的厉色便如瞬间化解了般,显得有些没脾气。他无奈的将眼一阖,叹了声气,真是不论她做了什么都冲她发不起火来。 最终他的满腔忿然只化为心平气和的一句话:“你早便知道季柔要给本世子下毒?” 饶是6九卿自以为这话说的平静,可伴着一声闪雷,那刺眼的白光在他脸上映出骇人的光影。楚妤随之打了个形下说?难道就因着她知道买药的人是季家小姐的丫鬟,就该信誓旦旦的来给世子说那药定是给他下的? 特别是一想到上回提及季夫人生子的事时,6九卿还怪她满心思的尽去揣测这些张家长李家短…… 楚妤这般想着,竟觉得有一丝委屈了。可她越是沮丧的垂头想将脸藏起来,6九卿却越是不让!他一手扳起楚妤的下巴 分卷阅读75 ,居高临下睥睨她的眼神就如同是看只蝼蚁。 6九卿沉沉的声音问道:“那毒,会有什么后果?” 楚妤眼中星点闪动,她已猜到6九卿定是刚从季小姐那边回来,比起告诉他后果来,她反倒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世子,季小姐的茶您没吃吧?”她记得二哥说过,那药因色泽微黄,释在茶里便是最好。 “吃了。”6九卿稍作停顿,看到楚妤眼睛瞪大,才又说道:“不过我吃的是没毒的那碗。” 楚妤有些迷惑,被迫的仰着头,怯生生望着一拳之近的6九卿:“那有毒的那碗呢?” “季柔吃了。” 楚妤的一双桃花眸子再次瞪圆!“世子明知那碗里下了药,为何还让……” 6九卿猛得一下松开了她的下巴,令她的话哽在了一半。既而他冷哼一声,眸色又回到了先前时的冰冷:“在这世上,做坏事总该是有些成本的。自己种下的恶果,理当自己承受。” 楚妤自然懂这‘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因果道理,只是二哥说那种合欢水的药性猛烈,季小姐吃下去也不知会怎样,倒还不如直接罚她几板子来的干脆。 “世子,我想……我想去看看季小姐……”楚妤的声音如蚊蝇般细小,每个字里都透着心虚和畏怯。方才被6九卿捏过的下巴还带着火辣辣的痛意,看来他是真被此事宣泄! “疯了……”6九卿坐在榻上粗喘着,喃喃自言自语了句。他只觉胸口的炙热感渐渐蔓延至脖颈,既而是脸颊。 他起身往洗漱架走去,短短的十来步路,竟让他走的蹒跚摇曳。 他伸出双手掬起一把铜洗里的清水,两眼一阖用力拍打到脸上!冰冰凉凉的井水瞬时浇熄了几丝心头火。 他踉踉跄跄的回到榻边,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紧紧扶在床柱上!骨节分明,指尖苍白,青筋暴起! 难道……他饮下的那碗才是有毒的…… “来人!快传府医来……” 一名护卫应声出现,见到世子爷这副怪异模样登时慌了神儿,连忙说道:“是……是是!属下这就去把太守府的府医传来!” 只是他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世子的拦阻声:“等等……” “世子?” 6九卿摇了摇头。既然这毒是季柔下的,八成与科举舞弊的案子有关。难不成那季阳舒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谋害他来掩盖舞弊案! 若是这样,楚妤能预先知晓下毒之事,况且她二哥的春闱资格又莫名被恢复……她到底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退下!”6九卿蓦地两眼发红,低吼了一声。那护卫又是惧怕又是担忧,犹豫了片刻才乖乖听令。 6九卿将扶着床柱的手抽回,紧紧攥起个拳头。这会子力气竟好似恢复了不少,灼热的身子似能涌出无尽的气力! 他紧咬了下牙齿,带着两眼如血般的忿然冲出了屋子! 走到那处门前,只临门一脚,便将眼前的门扇踹开了!那厚重的雕花木门,此时竟如油纸般脆弱不堪。 而门里之人,如闻得惊堂木声的案犯,应声打了个哆嗦从椅子里滑至地上…… 第57章 屋外是阴沉沉的天和缥缈的雨雾,闯门之人带着一身的寒气,踩着洇水的皂靴进了屋,迈过门槛后他反手将那踹烂了门闩的雕花木门掩上。 他望着靠在椅脚前的楚妤,眼中冒着与这凛冽氛围不相称的愠火。 楚妤懵的是6九卿竟会踹门闯入,甚至连传唤她的耐性都没了!她一时也弄不明白他是因何又发起这么大的火,心忖着明明刚才的事已毕,怎得还来个二次清算? 她一双大眼瞪得溜圆,嘴唇动了动,明明想问却还是没敢发出声。 这时,6九卿蓦然开口问道:“这药究竟有何后果!”他说这话时,已强压下了心底的怒气。 楚妤怔了怔,既而仔细端详了番6九卿的身体。只见他急喘着粗气,身子微微发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露出的肌肤皆镀上了一层红晕…… “世子爷……您不是说您没饮下有药的那杯?” 6九卿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无名火往上窜去!他阖上了眼,低吼一声:“回答我!” “那……那药……”楚妤张口结舌的半天也没能将合欢水的事说出口。 显然那合欢水的药劲儿已上来了,6九卿忍的痛苦,他不知那股邪火自哪处来。 这时楚妤蓦地想起楚景同说过有急事就去找他!二哥知晓些倚红院的门道,说不定他也知道这合欢水如何能解! 想到此,楚妤爬起来就欲往外跑,一边喊道:“世子爷您等等,我这就去找我二哥!说不定……”他有办法。 话还未说完,楚妤就觉得两侧肩膀吃痛!反应过来时,她已被6九卿按着双肩推到了墙上! “唔……”她发出一声痛吟。她抬起眼帘看向身前之人,却发现他眼里没有半点儿的怜惜之情。他是真的被那药劲儿操控了。 她娥眉微蹙,一脸的焦灼:“世子爷您不用担心,那种药不会要命的。” “那会怎样?”伴着幽沉略带沙哑的声音,那灼热的气息自6九卿的口中喷薄至楚妤的耳畔,惹得她又羞又惧。 6九卿越是如此,楚妤便越不敢说出真相了。若是告诉他那是使人愉悦的合欢水,需与女子交欢方能化解这份 分卷阅读76 躁闷,那他会不会…… 想着想着,楚妤的脸上、脖颈上,已是晕满了绯红,她紧锁着眉心将脸扭向一旁。 6九卿按着她肩膀的掌心里传来阵阵炙热,她身上薄透的水雾云锦丝毫藏不住肌肤的温度,那些传递出来的热量好似在回应着他的躁动。 “好!”6九卿发狠似的低喝一声,既而伏在她耳边呢喃道:“既然你不肯说,那这毒发了便发了!死也好活也罢,今日本世子先将最想做的事给做了!” 说完,他用力一提!便将楚妤打横抱起,往床榻那侧走去。 “我说我说!”楚妤在他怀里心慌意乱的喊着,心道这是说也有危险,不说也有危险! 6九卿驻下了步子,垂眸睨着怀里不安份的女子,似是在犹豫还要不要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楚妤哪敢再放弃这个契机,张口便坦诚交待道:“世子爷,那个药其实是铃儿在倚红院买来的合欢水!不会要人命,只是男女间助性用的玩意儿!” 大惑得解,6九卿脸上既有释然,也有一种喜怒难辨的神色。只是随着眼中迷雾的退却,那双眸子越发的幽邃难琢磨,似是在一瞬间看透了一切伎俩。 楚妤看6九卿只定定的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心虚,便干脆求他放下自己,然后将事情的前后始末全交待了一个遍。 交待那些时,楚妤有意将一个简单的经过添枝加叶尽量讲得冗长些,为的自然是多耽搁些时间,好让6九卿身上的药劲儿渐渐消散了。 “好了,不必再说了,我都知道了。”若不是6九卿最后实在听烦了说出这话,楚妤还能再磨叽上一柱香。 他力求镇定,然而满眼的欲水却似冬雪掩不下的红梅,任怎样的寒意压过来,终是遮不了那抹热辣的艳红。 6九卿坐到一旁的床榻上,背靠床柱缓缓阖上了双眼。楚妤看着他这样,既不敢扰乱,又想要趁他理智尚在劝他回房,搓着手六神无主的在床前踱着步子。 “你别再晃来晃去了。” “是……世子,要不然您回房去歇息会儿吧?” 楚妤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6九卿的答复。只见他似是睡沉了般,靠在那柱子上一动不动,呼吸也似是平缓了些许。 楚妤转头看了眼那已关不实的木门,总有寒风自那门缝儿里灌进来,眼下6九卿又有那药效在,更容易着凉生病。 她蹑手蹑脚的走至床榻边,轻轻跪上床尾去够里面那床棉被。就在楚妤拽着那个被角眼看要将整条棉被拽过来时,她隐约看到6九卿的手动了动。 楚妤望向6九卿的眉眼,他仍在熟睡。 她继续拽着那被角往自己这边扯,可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扯住了被子的另一端角,猛然使出的力道,将楚妤反拽了过去! 那扯动只在短短的一瞬后便停了下来,楚妤已莫名的跟着被子移到了床头…… 她慌张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见他仍是紧阖着眼,仿佛先前那些只是做梦!她小心翼翼的想要爬下床去,那只不安份的大手又忽地揽上了她的腰,将她用力往前一抵!她整个上半身便径直送到了6九卿的胸前。 他这才张开了那双看似无辜的细长眼眸,睫羽轻眨间,似是带着轻蔑的挑逗。一副不屑于此,却又死死不放的架势。 “唔……”楚妤奋力挣扎了几下,原以为这服了药的人该是四肢瘫软的,却不料6九卿的手似条精钢的锁链般,将她的双手自腰后紧紧的反钳住,动弹不得! 楚妤只觉得这个姿势分外难堪!鼓鼓囊囊的胸脯紧挨着6九卿的胸膛,他身上的炙热透过衣衫传递至她的肌肤,不用看便知,每寸每寸都浸染着绯红! “世子爷……求您放手……” “您这样做,又与上回绑楚妤的人又有何不同!” …… 楚妤不住的抽泣着,可紧贴她的那人却始终不肯放手,甚至连句软话都没说。她越是挣扎,那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便越是生出热量,那身子热的离谱,甚至令她有一种被置于铁鏊子上熏烘的错觉! 等她真的疲累了再也动不了了,乖乖认命般将脑袋耷拉到他的肩膀上时,6九卿才终是缓缓言道:“自然是与他们不同的。如此,只是互成因果。” “因果?”楚妤翘了翘脑袋无比怨念的白了他一眼,居然连强迫别人都能讲的如此清新脱俗! 6九卿似是被楚妤那一眼激怒了,最后的一丝耐性消散殆尽后,他一个利落的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然后与她脖颈相交,语气阴沉:“若是你将知道的一切都提早禀报,我又如何会中了这药?” 他轻轻抬起头来将鼻尖儿与她相抵,眼神迷离且带着阴厉:“自己种下的恶果,理当自己来承受。”他每吐一字,都与她的唇瓣相触。 楚妤的身体和四肢都在他的欺压下,毫无抗拒之力。脸蛋儿被他捧在手心儿里,连想别过头去都做不到,只涨得一张小脸儿通红。 她急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儿顺着眼角滑落,那是无声的痛斥与最后的哀求。 他轻吻她的眼睛,揉开她紧蹙着的眉心…… 他不停的用自己的方式去温暖她,亲近她,爱抚她。可她的哀伤却似怎么流也流不完…… 不知过了多久,在楚妤不住的抽泣声中,6九卿只觉得意识渐渐清醒。好似那些左右着他的欲望,渐渐从身体中抽离了出去。 看来是药效开始退了…… 他终是停了下来,帮楚妤拉了拉凌乱不堪的衣裳,侧转过身子。然后轻轻将她的头揽进怀里,用他温热的胸膛来融化她眼角落下的冰凉。 “妤儿,别怕。已经过去了……” 楚妤抽搭着抬了抬头,看到6九卿眼中粉红的脉丝已然消褪了。她又想哭又有些暗自庆幸,哭的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的差不多了,庆幸的是总算守住了最后一步…… 相偎了片刻,6九卿便起身离开,没说多余的话。回了自己屋子里,他吩咐丫鬟去端了盆温热的清水来。关上门后顾自的用热巾擦拭着身体。特别是……有些黏嗒嗒的下身。 刚刚若非是那样,想那些药劲儿也不会这么快散去。如此,已然是对楚妤最小的伤害了。 哎,第一次……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给出去了。 季家,于公于私,他如何能饶! …… 却在这时,一阵急匆匆的叩门声响起。 “进来。”6九卿已换好了干爽的新袍子回到主屋。 进来的是雪春,她神色慌张的随便行了个礼。6九卿看向她时,很是奇怪她那一脸的惊骇之色。 只听雪春禀道:“世子爷,出事了!” “季家小姐出事了!” 第58章 半个时辰前。 铃儿离开了馨兰 分卷阅读77 苑,去往舒雅阁意欲找回6世子。只剩下季柔独自呆在里屋孤单单的等着。 屋外是阵阵雷鸣与呼啸的风雨声。屋内,季柔躺在黑檀木的架子床上,着一身湿纱,盖着一条棉被。 她只觉身子僵着动弹不得,就如那些话本儿中被封了穴了人般,直挺挺得平躺着,望着头顶承尘上的鹅黄顶帐。 这时外屋忽地传来一声东西摔碎的声响!听上去是陶瓷件儿。 “铃儿?”季柔虽觉得身子僵沉,但嘴巴尚能喊出些声音。她这声虽不甚大,但敞着门,外屋应该是听得到的,只是她却没有等来任何回应。 不是铃儿…… 季柔使劲撑了撑,勉强将身子侧卧过来,她想要挪下床去。 原本在自己家中并不该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方才铃儿走时明明将外屋的大门关上了,不会是风,那就必然是有人在外面! 馨兰苑里本是有许多家丁丫鬟的,可她今晚约了世子爷,怕从多嘴杂坏了好事,便将院里除了铃儿外的下人都赶去后罩房里住通铺了。 这个时辰,整个馨兰苑里只有她一人在。 季柔侧着身子滚下床,饶是这架子床不过才两尺来高,却还是摔得她接连痛吟了好几声才平静下来。不过这一摔,倒好似刺激了混身僵着的关节和肌肉,她竟能在地上爬着挪动了。 季柔爬到与外屋相连的门廊处,透过拐角往外屋看去。 果然在榻椅前,有个黑影正立在那儿!那人背对着她,脚下是刚刚摔碎的茶碗儿碎片。这男人的身形她并不熟悉,况且看这人脚上所踩的皂靴,断不是府里下人该有的打扮! 府里居然闯进了外人…… 季柔明白远水救不了近火,她此时便是拼上命去吼也招不来府里的下人,只会让眼前的黑衣人发现她并对她不利。 想她先前叫的那声,黑衣人竟是没听到么?若是这样,她可以藏起来。只要保得人没事,管他偷多少金银财宝都随他! 如此想着,季柔又悄悄往里屋爬去。心忖着衣柜和床下的暗格都可藏身。 可爬着爬着,她突然觉得爬不动了…… 季柔带着一脸的惊恐缓缓转过头去,见那黑衣人竟已在她身后,脚下的皂靴踩住了她的裙裾! “啊!”季柔一声尖叫险些厥过去!若是真就此厥过去了她就可以没威胁了,说不定能落个全身而退。可倒霉的是,她并没厥过去。 黑衣人带着黑色的面纱,只余一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眼睛露在外面,完全断不出身份来路。 季柔赶忙调转过身子来伏地求饶:“求大哥饶柔儿一命!求大哥饶柔儿一命!您想拿什么随便拿,不够的柔儿再去给您取!”边哭求着,她又伸手去摘鬓发间的金簪步摇,今日场合重要,她戴的首饰都是价值不菲。 她将地上的一堆金饰珠宝往黑衣人的脚前推了推,然后抬起一张涕泗滂沱的泪脸儿看着那人。 黑衣人只随便扫了眼地上,既而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你见了我,还能让你活?”他怪腔怪调的声音似是经过了特别的挤压,完全不似常人所发出。 季柔忙伸着两只手掌在脸前摇摆,颤颤巍巍的,“大哥戴了面纱,柔儿看不见脸认不出。既然能和气生财,又何必再造杀孽呢?大哥快拿了珠宝回去享福吧。” 她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些能活命的理由,可偏偏双手挥舞的过了劲儿,一不小心将半蹲在眼前的黑衣人面纱给剥了下来…… 他伸手去想去遮脸时,已经太迟了。 “楚公子?”季柔竟一眼认出了他。 前些日子6世子说要设宴慰劳时,季柔曾好奇过去看了眼来客。当时对楚家公子的印象还是极好的,这人虽经不住将眉眼拆开细端,但就整体看确实是一派风流倜傥的好相貌! “你!”楚景同气的混身发抖。原本他只是因着太守之前在科考上的那些胡作非为,想吓吓季柔出口憋闷气,却不料这下被她看到了真面目。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杀人灭口? 他好歹一读书人,可是连只鸡都…… “楚……楚公子,你为何要做这种事?”季柔是真想不通。楚家算是宿城的商贾大户,怎么会为偷点东西冒这么大风险。何况听说楚景同刚得到了明年春闱的资格,前途一片大好,他何苦做这些。 楚景同愤愤然的瞪着脚下的季柔,如果不是她当初去买什么合欢水,他又怎会冒这险!总不能亲眼看着到手的妹婿飞了吧。 可气的是方才明明看到跑出去的是两人,怎么屋里还会剩下一个?哎,看来是那阵儿雨太大,他看花眼了。 “季家小姐,对不住了!”楚景同终是狠下了心,抱过身旁柜子上的一只景泰兰掐丝大花瓶,欲往季柔头上砸去!纵是他本无害人之心,如今事临到头上,若不下狠手可就收不了场了。 “楚公子慢着!柔儿还有一个遗愿!” 季柔及时的一声拦阻,竟真让楚景同举着那花瓶停在了半空。他内心也是不忍这样做。 楚景同将那花瓶的底儿往地上一落,惨白着一张脸直起身子,瞥她一眼道:“季小姐,你若是还有遗愿就说吧,若是能做的,楚某定帮你做到。” 季柔先是吁了一口气,既而拽了拽他的衣角,哀哀戚戚哭道:“柔儿自小爱美,不想走的这般难看……还请楚公子将柔儿抱回床上,容柔儿整理下衣衫面容……” 楚景同一听这也不是何难事,便爽快应道:“好。”接着便弯下身子一把将季柔抱起,往里屋走去。 他将季柔往床上一放,转身回门廊取那个花瓶。 当楚景同再抱着那个花瓶回到里屋时,却是怔住了!床上的季柔哪里是整理衣衫,她是将衣衫尽数褪了…… 只见季柔侧卧在玫红色的被褥上,鬓饰尽卸,青丝如瀑散满床畔。一支玉臂抵着额头,染了殷红口脂的唇角勾着抹恰到好处的媚笑,有着与这小小年纪不相匹的妖艳。 “楚公子,柔儿来尘世上走一遭,却连人事都还未尝。若是就这般走了,岂不是可惜?”她玩弄着鬓前的一缕发丝,时而绞在指尖儿,时而又轻触在唇边…… “哐当”一声!楚景同怀里抱着的那个花瓶摔在了地上,青瓷碎片溅得到处是。他也不去看,一双眼痴痴的盯着床上那抹皎白月光。 不,与其说那是白月光,倒更似是桃花,通体的绯红之色! “季小姐……你饮的那碗茶里……也被下了合欢水?”楚景同似是有些想明白了,季柔眼下已是药劲儿上身,不能自休。 “嗯……楚公子,救救柔儿……”她边呼唤着他,边大口的喘着气,似是再得不到疼爱便能昏死过去般。 “好。”楚景同边应着, 分卷阅读78 边急忙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裳。如今他也顾不了许多,只是不舍得放弃眼前的这点儿欢愉。 之后,他便麻溜的跃上了床! …… 屋外的雷雨有渐收的趋势,屋子里的云雨却正当时。 阵阵男欢女爱的靡靡之音,自门缝窗牖溢出,整个馨兰苑里处处春水潋滟,碧波盎然。 情在浓时,楚景同和季柔却被突然侵入的一声尖叫扰醒。 “啊!”铃儿推开里屋的门看见这幕,立马嘶吼着往院儿外跑去! 楚景同慌慌张张的下床穿衣裳想要逃,他凑和着穿上亵裤后抱起外衫就往门外跑去!可刚跑出外屋,就被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堵在了院子里! 季柔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这一幕,完全无力干预。方才的一番折腾她早已没了气力,如今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纵是知道外面正喊打喊杀,她也顾不得了,眼一闭,便昏睡了过去。 *** 6九卿听到雪春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满脸的疑惑。 “季家小姐出何事了?” “季家小姐被人强……”话在嘴边儿,可雪春就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最终急的跺脚:“世子爷,您自己去看吧!” 雪春急成这般,可6九卿却完全不往心里去,他顾自朝里屋走去,只丢了句:“若是一会儿有人来找,就说本世子不舒服已睡下了。” 雪春一脸的不解,季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世子居然如此不在乎。她转而又往楚妤的房里走去。 6九卿的心思与顾虑雪春自然不知。那碗儿茶是他亲手换至季家小姐身边的,显然是两套碗儿里都都下了合欢水,那么季家小姐此时也应如他先前般。只是他已设法将那药劲儿度过去了,季家小姐却是要硬硬熬过这几个时辰! 这种污秽事,他去看什么。任季府里如何乱,又关他何事。 …… 雪春叩响楚妤屋里的门时,才发现那门早已掩不实了,原来门闩竟不知何时坏掉了! 她自行推门进去,见到楚姑娘正有些倦怠的卧在榻上,心忖今日这是怎的了?怎么两个屋里的主子都这么疲累,下雨的缘故么? “雪春,有何事?”楚妤声音恹恹,让人听着便有些担忧。 雪春赶忙上前,一脸关切道:“楚姑娘,您莫不是着了寒吧?”边说着,她将手探到楚妤的额头上,须臾,才收回。 笑道:“还好,没有发热呢。” “楚姑娘既然疲累就好生歇着吧。今晚馨兰苑出了事,世子的意思是装作不知不去掺合,那姑娘就也别去了。” 一提到馨兰苑,楚妤蓦地来了几分精气神儿,手一撑从榻上坐起,“雪春,馨兰苑出了何事?” 雪春抿了下嘴唇,反正楚妤同是姑娘家的,说话自然比世子那边方便些,她便径直说道:“季家小姐在自己屋子里被人给……玷污了。” “玷……玷污了?”楚妤怔住了,那碗下了药的茶不是世子饮下了?怎的季小姐这边也出了乱子! 雪春叹了口气,“哎,楚姑娘,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玷污季小姐的竟然是世子上回宴请的那位楚家公子!” 第59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饶是宿城的寒冷比北方来的要晚许多,但经了今晚的这场大雨却是也不输临安几分。 窗外暮色渐浓重,雨已有停歇之意。花园里的桂子融进这湿漉漉的空气中,四处发散着它独有的清香。 楚妤疾步走在去馨兰苑的路上,全然顾不得这迎面飞扑而来的残露与寒凉。 馨兰苑的大门儿敞开着,门口有两名持杀威棒的差役一左一右的把守着。楚妤先是没在意他们而直接进门,却很快被拦了下来! “夫人,此院儿如今禁止入内。”说这话的差役见过楚妤,知她是世子身边的人,故而语气并未太强硬。 楚妤心里明白,这是季大人得知此事后做出的反应。宿城太守府里住着的除了季家人,还有长史、功曹、主簿等,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关键时期季大人首先要阻止的便是丑闻的扩散。 就在楚妤在院门口徘徊犹豫间,忽地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凄戾的嘶喊!那嘶喊虽已扭曲的近乎听不出原音来,但想也知道,那定是她二哥楚景同的。 楚妤轻叹一声,内心却道这也是活该!二哥平日里流连那些青楼妓坊的便也罢了,若是连良家女子都敢玷污那可真谓是荒唐透顶!也活该他受些教训。 只是令她有些想不通的是,就算季家小姐服了那合欢水,可她二哥又因何会出现在馨兰苑?难不成他是掐好时辰来的,就为了毁掉季家小姐的清白……还自以为是在帮她留住世子? 思索再三,楚妤还是决定先弄明白事情真相再作打算。 她走到一个把守的差役跟前温言相求:“这位大哥,不知季大人可是在里面?” 差役迟疑了下,应道:“大人和夫人都在里面。”虽说大人让他们口风紧着些,但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楚妤一听,若是只季大人在她还没什么把握,但既然季夫人也在,那倒是好说了。 “劳烦这位大哥帮通传一下,就说楚妤想见季夫人一面。”边说着,她将一点碎银子塞至差役手中。 眼下这么敏感的当口,差役哪敢收这好处,连忙推回楚妤的手中,说道:“楚夫人,若只是通传,那小的这就帮您去。至于好处就免了。” 楚妤方才还焦灼的脸上浮出抹释然的笑意,“那有劳这位大哥了。” …… 须臾,季夫人缓步往外走来,带着一脸的肃穆。 季夫人走至门外,只在宽袖下悄悄拉住楚妤的一只手,便扯着她往馨兰苑一侧的拐角走去。 转过拐角,季夫人才明着握住楚妤那只手,一脸关切道:“楚姑娘,你怎的这个时候来了?你可知今晚馨兰苑出了桩大事!眼下老爷正拼命在压事儿,除了季家人谁也不让进去。” 楚妤面露难色,真实身份她又不能说,只能转着弯的打听道:“季夫人,楚妤业已听说季小姐的事儿了,来此正是想着打探下里面的情形。您也知犯事的那位楚公子,是我们世子爷之前请过府来做客的,是以楚妤难免不安,想着来问清楚。” “哎,那个姓楚的……”季夫人顿了下,恍然意识到楚妤也姓楚,便立马改口道:“啊我是说那位楚公子!” 季夫人撒开楚妤的手侧了下身才又言道:“他给柔儿下了不知是什么迷药,柔儿到现在还一直昏迷不醒,大夫检查了她的身子……已非黄花大闺女了。” 虽说来前楚妤便听雪春说了这事儿,却是没料到连下迷药的罪名也一并安给二哥了,这下罪责可又要重上许多。 “那季大人可有说要如何处置他? 分卷阅读79 ”事已至此,楚妤并不敢求多,只忖着能保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季夫人翘脚往拐角那侧的大门看了眼,才回来拿帕子掩着口,小声说道:“能在太守府犯下这事儿,活是活不了!” 楚妤心中微微一颤!其实二哥既然胆敢如此妄作胡为,那他有什么样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只是,若真的连条命都保不住了,爹娘又会如何? “季夫人,他可有喊冤?”楚妤只想着一事归一事,做下的要认,可迷药既然不是二哥下的,那也总该澄清,哪怕能减小一点罪过也好。 “怎么没有,一直在大喊冤枉!可是那茶碗儿里的迷药还留着根儿呢,柔儿虽未醒,可铃儿却是在床上撞了个正着!人证物证据在,他喊冤又有何用。” 季夫人又补了句:“这会儿那楚公子正在院子里受着鞭刑呢!老爷亲自审着,说这府里若是没个内应什么的,量他一个外人大晚上的也进不来!” 楚妤双眼一阖,心中一阵悸乱!不管二哥是如何混进太守府里来的,酷刑之下,她的身份怕是要守不住了。 比起自己那点儿颜面来,她此时更担忧的是会拖累世子爷的声誉受损。毕竟在这太守府里,人人都知她是6九卿的人,而很快大家又将知道她还是迷·奸了季家小姐的凶徒的妹妹。 楚妤脸上两行不自觉流下的清泪,顿时引起了季夫人的猜疑。季夫人想到楚妤如此关注这人的事,而二人又皆为楚姓! 便神色怪异的问道:“楚姑娘,你……该不是和那位楚公子沾亲带故吧?” 楚妤缓缓睁开眼眸,纤密的睫羽上挂着无助的细小泪珠儿,她微垂着头,轻声说道:“季夫人,还得劳烦您去给季大人说一声,楚妤有内情要禀述。” “楚姑娘……你莫不是糊涂了吧?”就算真的有沾亲带故的关系,遇到这种事儿躲还躲不及,怎的还自己上赶着往上贴! 楚妤知道季夫人的言下之意是劝自己再想清楚些,可她只是摇摇头,笃定道:“季夫人,楚妤真的有内情要禀报。” 以楚景同的承受力能撑多久,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心中有数。当他受不了了,就会拉她下水以求把世子爷拖进来自救。与其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在舒雅阁里等着差役来请,倒不如趁着二哥还未招,自己直接去解释,起码还占据着几分主动。 “好,那楚姑娘你随我直接进去吧。”说罢,季夫人便叹了声气,转过拐角往馨兰苑的大门走去。 楚妤则紧跟在后面,过门时因着有季夫人的缘故,差役们也没敢再作阻拦。 一进院子,楚妤就看到被吊在树干上的楚景同。 他双手被麻绳绑着吊悬于粗枝桠上,眼睛已睁不太开,满脸的淤青红肿。身上的衣袍被扒光,只余一条亵裤,和满身密布着的鞭痕! 这一幕有些触目惊心,但楚妤还是佯装坚强的跟在季夫人身后往主屋去了。 主屋内,正襟危坐于榻椅里的季太守,俨然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更风仪严峻。他脸上的沮丧被愤懑情绪所遮掩,怒目切齿的看着院子里! 季阳舒见夫人回屋本无意多看一眼,但无意中扫见夫人身后跟着的楚妤,便赫然起身! 碍着世子爷的关系,他不便说楚妤什么,只是狠狠剜了一眼季夫人。楚妤见状便立马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季阳舒浓眉微蹙,心道这楚姑娘虽说没名没份的,但好歹一直跟在世子爷身边,也不该冲自己行此大礼啊! “楚姑娘,你这是?”眼下季阳舒也无心再尊她一声夫人了,便干脆跟着夫人如此简单的称呼着。 楚妤直僵僵的端跪于地,无颜抬头,只娓娓道来自己与楚景同的关系。季阳舒站在榻椅前是听得脸一阵儿白,一阵儿红! 他终是忍不住低吼了句:“什么,你竟然是那个畜生的亲妹妹!” 楚妤用力咬了下嘴唇,屋外楚景同的哀嚎声不绝于耳。若是说自己这一辈子最大的屈辱是从平阳侯府被休出来时,那么眼下便是此生第二大屈辱了。 上回至少她还是受害者的角色,纵是被栽了一身污名可好歹心是无愧的!而这回,却俨然成了个与施暴者同流合污的肮脏角色…… “季大人息怒!楚妤想说的是我二哥纵是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但下迷药之人绝非是他。还望季大人明查。”边说着,楚妤伏在地上叩了个响头。 季阳舒怒瞪着一双眼坐回到榻椅里,脸上带着愤愤然的不屑:“哼!明查?人证物证据在还有何可查的!” 如今连幕后的黑手都自己跳出来了,他还查什么查!季阳舒此时心中自以为盘算明白了一切。显然是楚妤知道了柔儿对6世子的心思,怕柔儿破坏了她嫁入国公府的谋划,才派自己的二哥来使出这等肮脏手段糟蹋了柔儿! “哎……”季阳舒长叹一口气,紧闭着双眼,哀叹他的宝贝女儿怎么就这般命苦,尚未嫁人就遇到了如此下作的后院儿争宠! 楚妤知道若再不说出些实情,她的话也站不住脚。便干脆禀述道:“季大人,楚妤知道我二哥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楚妤绝没有为他开脱的意思,只是想着大人查明事实!那迷药名为合欢水,乃是倚红院所售,只要大人肯派人去倚红院盘问,那当初是谁买的药自然一问便知!” 楚妤虽明知那药是季家小姐自己派丫鬟去买的,但眼下季大人在气头上,她若明说了只会更加激怒他,倒不如让他亲自去查清楚。 却不料季阳舒闻听此言,再次从榻椅上弹起,怒目指着楚妤道:“哼!竟连药名与所买之处都一清二楚,还说不是你们兄妹二人合谋坑害小女!” “大人!若真是楚妤安排的,又如何敢让大人去查?” “烟花之地的女人连皮肉都可出卖,良心于她们而言又值几文?你们兄妹二人定是早已买通了那些妓子,才胆敢明目张胆的要求本官去盘问!” 楚妤如今才知,这事儿纵是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第6o章 风卷着细碎的砂石,伴着暴雨过后仅余的朦朦细雨,拍打在身上就如咸盐水般,将那些绽开的皮肉再次恶狠狠的侵袭一番! 楚景同听到主屋里传来的怒吼声,终是睁了睁红肿的眼,努力的往屋里看去。刚刚他似乎听到有人说什么楚姑娘,难道是楚妤救他来了? 头上嘀嗒下的鲜血混着眼角的泪,令他视线模糊异常,只依稀看到个跪在正当中的女子,那身段,八成就是楚妤! “啊……啊……”他用力喊了几声,想要叫楚妤的名字却是怎么也叫不出来,只剩下含混的嘶哑声。 有了楚妤这丝希冀,楚景同就渐渐恢复了些精气神,心中一边盘算着只要有妹妹在,世子爷那么 分卷阅读80 疼她一定会把他给救走的。可一边也开始后悔,后悔自作聪明却是办了拖累人的事儿!这下楚妤的身世哪还保得住。 …… 苦凄凄的风夹着湿气灌进屋子里,楚妤跪在地上身子不自觉的瑟瑟抖着。 季阳舒声色俱厉道:“楚姑娘,你虽是跟着世子爷来的,但依我大亓朝的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你是世子爷明媒正娶进国公府的人,那本官自不敢扣你,但会将此事奏明圣上后再依律问罪。但你若非国公府的人,本官今日便会扣了你!” 季阳舒绕了那么大一圈儿说辞,无非明知故问罢了,楚妤有没有被明媒正娶进国公府他自然清楚。如今一个楚景同显然不能让他出了这口窝囊气! 说到底,若不是楚妤的出现,柔儿说不准还能与世子结成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今…… 楚妤抬眸看向季大人,她与6九卿是何关系早与季柔明说过,季大人也几番费心思撮合季柔与世子,又怎会不知她并无名份? 便一脸坦荡道:“楚妤非但不是国公府的人,还与6世子仅是数面之交。大人若想扣楚妤无需看任何人的面子。世子并不知楚妤的身世,更不知楚景同是楚妤的二哥,那次宴请楚家不过是因着世子爷爱民如子,白日打了人心中有愧意罢了。”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撇清关系,尽量不将6九卿卷进这桩窝囊案子里来。 可就在她话音刚落地,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低沉浑厚的男人声音。 “是谁说的没有明媒正娶就不是我国公府的人了?” 6九卿的话,还伴着一阵儿院子里传来的“啊……啊……”声。是吊在树上的楚景同见他来了,便使劲的挣扎起来!仿佛拼命引起世子爷的注意,他就能得救般。 季阳舒见6九卿来了,便起身相迎,虽然脸色难堪,还是客气的招呼了句:“6世子。” 楚妤却是将原本直挺的身子向前伏了伏,头垂着,似是纯心躲着没脸见人。 “季大人。”6九卿也肃着个脸微微颔首还礼,紧接着便说道:“本世子已听说了季姑娘的遭遇,深表同情。不过……”他话峰一转:“季大人也应就事论事,将事情查清楚再罚再扣不迟。” 季阳舒强压下心头涌上来的一股怒火,咬着牙镇定说道:“世子,这件事已再清楚不过了,小女的丫鬟铃儿在此亲眼所见!” “季大人,本世子并未说不信楚景同与令千金的……”6九卿半垂下眼睑看了眼地上的楚妤,将口中那个词略了过去,接而说道:“可疑的是这药由谁下。” “6世子此话何意?难不成这种药还能是小女自己所下!”季阳舒的鼻息越发不稳了起来,显然是有些耐不住了。 6九卿却也不急,分析道:“若是楚景同下的药,那么馨兰苑里除了铃儿以外的家丁丫鬟都去哪儿了?难不成他有能耐一气儿支走十数人?” 季阳舒脸上怔了怔,这点确实诡异,他先前是急火攻心只一味的打骂那些不中用的奴才,之后便将他们关进了牢里,竟没细究是因何疏于职守。 “这……”季阳舒瞥了眼里屋关着的那扇门,冲着一旁的差役低吼道:“去把铃儿叫出来!” 6九卿一边往中间走着,一边说道:“季大人方才所说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很好,但还有一句话叫做‘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走至堂中,伸出只手挽在楚妤的胳膊上,轻轻一提便将她从地上拽起。口说还说道:“便是楚景同杀了人,也只由他一力承担,你又是跪的哪门子?” 在地上跪了两柱香,楚妤的膝盖早已酸麻,这蓦然被人拉起根本站不住,直起身子后立马打了一个软腿儿,就往一侧歪去! 6九卿似早有准备般,扯着她的袖襕用力一拽!那原本歪向西侧的身子又转而往东歪去,刚好歪进了某人的怀里。 这下楚妤的目光便不可逃避的对上了那人的一双冰眸。那一瞬,她脑中竟晃过他之前在榻上时的那双温柔而迷离的眸子。确系同一人,可又不似同一人。 楚妤紧抿着嘴,扶了6九卿的胸口一下,才勉强自己站好。 这时,楚妤不经意瞥见刚从里屋出来的季柔,她被铃儿搀扶着停在门廊口正直勾勾的瞪着自己!季柔眼中的那抹忿恨神情,如同两把冒着火的羽箭刺往楚妤的眼中! 直到季柔看到楚妤生生吓的将下嘴唇咬破,流了几滴殷红的鲜血出来,她才敛了敛那迫人的狠厉,之后在丫鬟的搀扶下蹒跚的往主屋走来。 季阳舒连忙迎上前去,声音颤抖着:“乖女……你可算醒了!” 季夫人也跟上前去扶了扶季柔,虽说她平日没少受这丫头挤兑,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来年,总归是有些情份,眼下出了这等事,她竟真有几分觉得是自家闺女受了外人欺负。 铃儿代答道:“老爷,夫人,小姐刚醒身子还很虚,有失语之象,大夫说是急火攻了喉管,喝两副药就会转好。” “噢,那快,快扶柔儿去坐下!”季阳舒边说着,边赶忙去将榻椅中间的榻几向一侧移了移,使得一方的座位更宽敞舒适些。 季夫人与铃儿将季柔扶了过去安顿下。 季柔的眼神时不时扫到楚妤身上,楚妤虽自进太守府以来就不怎的喜欢对上这双眼睛,但却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无颜去对。她像个罪人一样,在季柔面前抬不起头来。 季柔方才从里屋已然听见了,楚景同竟是楚柔的亲哥哥!这是她始料不及的。 这么一来终是说通了楚景同为何会盯上她,她虽是在合欢水的作用下心甘情愿与他欢好,却想不到自己的一次欢愉换来的竟是为楚妤开路! 原本她还可怜楚景同,想要让爹爹放他一马,呵呵,如今弄死他就是对楚妤最好的报复! 如此想着,季柔脸上浮现一抹此时不该有的诡秘笑容。这笑容落在楚妤眼里,只觉得不寒而栗!季柔才刚出了这等事,怎的还能冲她笑得出来…… “铃儿,你们馨兰苑的下人今晚都去哪儿了?”6九卿冷着一张脸问道,那语气比从冰鉴里扇出的风还要冷上几分。 “回世子爷,”铃儿先接过话头去,然后才彷徨的往身侧瞥了眼,看到小姐给出的那个眼神后,便明白该要怎样答了。 “楚景同不知是何时偷遛进小姐闺房的,然后他拿刀逼着小姐,小姐才按他的要求吩咐奴婢去遣散了所有下人。奴婢不放心再回来看时,竟看到那禽兽在行畜生行径!” 季柔不动声色的听着铃儿瞎编,虽说有些不着边际,但眼下她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了。铃儿是唯一的人证,只要她这个当事人不出来否认,那就没人否认得了! 6九卿嘴角噙着丝笑 分卷阅读81 ,“噢?那你说的这些,都是在本世子走后了?” “6世子,你方才说什么!”季阳舒惊得往前连凑了两小步。 6九卿斜觑了他眼,不以为意的反问道:“季大人审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本世子今晚来过馨兰苑?” 季阳舒圆瞪着一双大眼转头求证般的看向季柔,季柔轻垂下头,默认。季阳舒登时炸了毛似的吼了声:“这事儿为何无人与本官说!” “季大人,令千金中午特意跑去舒雅阁的后园子,给本世子说有极为重要的事约见于此,本世子便来了。” 季阳舒眼底闪过一瞬的茫然无措,但很快他又回归正题,带着一腔忿然诘问铃儿道:“你说的那些可是在世子走后!” “是……”铃儿张惶着眼神匆匆应道。这只能说是世子走后啊,她无得可选。 6九卿唇角噙的那抹笑意瞬间明媚了许多,笑开了,“那为何本世子进馨兰苑时便无人撑伞,无人擦靴,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丫鬟忙里忙外?” “若是当时馨兰苑里有其它下人在,本世子到访馨兰苑却不出来站仪恭迎,那倒该治她们不敬之罪了!” 铃儿立时慌了!以世子之尊访至各院儿时,院中下人理当出来恭迎行礼后再自行退下。 她看看身侧坐于榻椅里的小姐,已是急的一头细汗。再看看那边儿杵着的季太守,亦是脸面快要撑不住的样子。 如今铃儿的谎被戳穿了,她顿时无力的跪到地上!她抽泣着,已然圆不下去了…… 6九卿此时并不想再兜兜转转的玩儿含蓄,而是转身冲着季阳舒清清楚楚的下结论道:“季大人,馨兰苑的丫鬟说谎了。” 季阳舒边暗叹着边皱眉将头扭向里侧,明明是自家闺女受了奇耻大辱,怎的如今却是他好似理亏了般! 给了一刻各自冷静的时机后,6九卿才说道:“依本世子看,还是把疑犯先放下来,待今晚细细将来龙去脉审问清楚了再罚不迟。” “这断然不可!”一直向里别着头的季阳舒一听这话,突然被惊醒了般,复又来了力气吼得大声。 6九卿脸上挂起一丝不悦,这是明摆着薄他的面子? 便也以同等的声量低吼道:“好!” “那就依季大人的意思先查案子!”不放人就不放人。 “来人!”6九卿话音儿刚落,立马从院外冲进来十数名国公府的护卫。守门儿的那俩差役根本拦也未敢拦。 护卫们纷纷拱手跪地候命。 “此事既然与我国公府的人扯上了关系,那本世子也理当协助太守府查明真相!既是有人下药,定有痕迹留于府内,给我从馨兰苑开始搜!” 第61章 国公府的护卫们手底下尽是些暴力的手段。一时间,整个馨兰苑里处处是摔扔打砸、翻箱倒柜的声响! 季阳舒明明心里气的要死,却是无力阻挡。国公府的护卫虽就这十几个人,但打眼儿一看就知个个都是练家子!屋里屋外飞檐走壁的,手往哪处一拍就应声塌一大片,一个抬脚就上了帐顶,一个转身儿又飞也似的进了里屋。 莫说6九卿言辞间尽拿国公府的声势压着他,就算不拿这些只凭武力,就国公府这些人的身手,便是将整个太守府里的差役男丁集合起来一起上也未必识个儿! 与其去赚个没脸儿,倒不如端坐下装腔作势。 季阳舒坐在与季柔隔着一张榻几的那侧,时不时的转头关切下可怜女儿的神情。显然她也是气极之色,父女俩皆在憋着一口气强撑脸面儿。只心道刚才还不如直接应了先放下人来慢慢查。 “哼,有6世子带来的高手,搜起来果然快得多!”季阳舒反倒佯装镇定的讲起违心话来。 6九卿自刚才起就颇有几分撕破脸的意思,如今已是懒得与他寒暄。只瞟了楚妤一眼,便向身后的雪春小声吩咐道:“先带楚姑娘回舒雅阁。”眼下摔砸的这幕显然是有些吓到她了。 楚妤蓦地看向6九卿,急道:“不!”这明明是与她楚家息息相关的大事,怎么反倒要送她回去。 6九卿看着她眼里笃定的神色,只得妥协道:“那你就别怕,有我在。” 说也怪,楚妤先前还止不住的腿脚发颤,经6九卿这一说倒真的不抖了!她对着他的眼眸,轻点了点头。 一边是感恩,一边又是痛心。越是心里怕拖累的人,偏偏越是事事离不开他的保护。 约莫两盏茶后,十几个护卫已将整个馨兰苑翻找完,悉数回来复命。其中一人的手里拿着一个玄色瓷瓶,呈递给6九卿。 “世子爷,这个瓶子里还有余下的药水,属下已闻过,不似寻常家中之用。” 6九卿接过那瓷瓶,嘴角勾起抹诡笑,他要找的便是这个。他记得上回楚妤交底儿时,曾提及过那妓子交给铃儿的是个玄色瓷瓶。应该就是这个了! “叫府医来!” 就在6九卿以为此事差不多算有个交待时,另一个护卫又上前一步禀报道:“世子爷,属下这儿也搜到了个奇怪的小药罐儿。” “噢?呈来。” 6九卿凝眉捧着护卫呈上来的那个小药罐子,仔细端详。却不料此时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影!一把抢下了他手中的那个罐子就往外跑! 当然,十几个高手在场又如何能让那人跑掉。 季柔被一排护卫围堵着拦了下来…… “柔儿?”季阳舒一脸不解的自榻椅里起身。季柔明明身体虚弱成那般,怎么会突然这么伶俐?明明一个小罐子,她在激动什么。 季柔已吓的流了满脸的泪,怀里死死的抱着那个罐子,缩在地上不许任何人接近! 纵是沉稳如6九卿,此时也不免蹙起了眉头!玄瓷瓶子就在他另只手里,她竟不抢,反倒去抢那个罐子。那里面到底能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夺下来!” 先前护卫们还多少顾虑着地上的是太守之女,又见她病殃殃的才没忍心去抢。既然现下世子发了话,那自然没得犹豫。 旋即,那药罐子已被一个护卫夺回手里。而季柔无助的在地上急得打滚儿!奈何力量悬殊,毫无可能。 季阳舒赶忙上前搂住宝贝女儿,他心里憋屈,可此事的确不宜发作。女儿到底为何要去硬抢?难不成这罐子里的……还真是6九卿所说的合欢水? “柔儿……”季阳舒紧紧搂着季柔,见她在怀里哭的声嘶力竭,可他只空心疼,却不知如何去劝。 这是怎么了?明明季家才是受害的,怎的如今却成这般!柔儿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季阳舒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夫人的搀扶下先将柔儿抱回榻椅里。 6九卿冷眼看着这幕,脸上毫无波动,只管拿回了那罐子,脸 分卷阅读82 色才好看上一分。 楚妤却是做不到他这般镇定。一边是不理解,一边又是怜悯。只是她并非怜悯季柔,而是怜悯她自己。 不论季柔做出了何等丑事,季大人总能一如既往的视女儿为掌心的宝。可这种父爱,她却是一刻也未享有过…… 此前,她似是总在拿被休有辱门楣来搪塞自己,仿佛是因着自己有错在先,爹爹才冷漠对待。其实细想起来,那些不公的对待似是在她记事起就已然形成了。 楚妤犹记得,儿时有回与人打闹,明明是受那些小男孩儿的欺负被撕破了裙子,回家后爹爹非但未去帮她出气,反倒打了她一巴掌!告诉她,她背后是耻辱,是不能与人看的。 而当她哭着在铜镜里照时,却发现背后不过是有两朵桃花而已…… 她至今不能懂。 直到今日她竟发现,原来父爱还可以如季太守这般。女儿若是被人欺负了,他十倍讨回;女儿若是欺负别人了,他拼力护短儿。 原来亲人间的爱,可以如此……霸道不讲道理。 楚妤也不知为何蓦地转头看了眼6九卿,心中竟鬼使神差的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这种人以后有了女儿…… “有事?”6九卿发现被楚妤盯了良久后,终觉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没……”楚妤面露窘色,垂头尴尬的笑了笑。 她不知自己这一笑,便如一道明净的华光,映亮了6九卿的眼底。他欣慰的是,在这个多事的夜晚,她终于有了一瞬的放松。 这时府医终于到了。给世子,太守分别行过礼后,便接过护卫递来的那个玄色瓷瓶。 府医从医箱中取出一块半个帕子大小的白巾,将那瓷瓶里剩余的药水倒至上面,先是闻了闻,随后又拿了几种草药和金器分别在帕子上擦拭,观察反应。 最终,他下结论道:“禀世子,禀太守大人,此药系有迷幻作用的催·情药剂。”一如医者惯有的语态,大事小事皆声调平静。 季阳舒先前就有些不均匀的喘息蓦地哽了下,那口气儿险些卡在咽喉里上不来!这瓷瓶是他亲眼见那些人从柔儿的妆匣里搜出来的,那妆匣带锁,若非砸烂根本无法打开。不会是别人放的。 可是柔儿买这东西做什么?便是真恨嫁至此难抑思春之情,那也大可与他说,大不了不再巴高望上,给她寻个上门婿也可啊!何必闹至此。 哎……造孽啊! 季阳舒走至季柔身前,仍是一副慈父面容:“乖女啊,你跟爹说,楚家那小子到底有没有逼你?” 季柔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经过先前的抢夺鬓发也都乱糟糟的,像个疯子似的。 她猛得伸手拉住季大人的前襟!双要撑出眼眶了,用异常相悦,互订终身。” 违心及此,季阳舒自己也有些窘色,但还是继续言道:“哎,怪老夫这个当爹的不懂自家女儿的心思,把一件好事生生弄成了一出闹剧!如今既然真相大白,不如……” “不如咱们看看这罐是什么!”6九卿边说着,边转身将手中的小药罐子递给了府医。 一旁看着这幕的季柔缩起身子,双手插进鬓发间使劲儿的在头皮上挠!她知道此时已无力阻止,除了面对,别无选择! 季阳舒虽至今想不通这罐子里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见女儿这番表现,知那定是能让她崩溃之物。 便再次上前意欲阻止府医,可6九卿好似早有防备般,顺势扯回他的手臂,笑道:“本世子口渴了,季大人过来一起吃杯茶吧。”说罢便扯着季阳舒的胳膊往一侧的方桌走去。 眼下这屋子里唯一没掀翻的也就是方才那处的榻椅,和这侧一目了然的方桌了。 第62章 厚重的云层夹带着雨露渐渐散去,还了这个秋夜本该有的宁静舒爽。 楚景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自季太守亲口认证了他与季柔乃是两情相悦,双方自愿后,就有世子身边的护卫来为他松了绑,落了地。树下手持铁鞭的差役也没敢阻拦,只懦生生的退在了一边。 元承将从府医那儿取来的止血散给楚景同敷至胸腹间的众多伤口后,又解下了自己的玄色斗篷给他披上,楚景同这才算是有了点儿人模样。先前那般血肉模糊的样子,就好似个被野兽啃食了一半儿的牲口,惨不忍睹。 眼下谁也未离开馨兰苑,楚景同更是不敢离开,只老实的跟着元承进了主屋,寻了一处不起眼儿的角落,扶起个圈椅安坐了下来。 楚妤看他一眼,心疼难免,但更多的是怒其不争。即便是季小姐被合欢水所迷惑主动引诱于他,他又怎敢在太守府里行那龌龊之事! 另一侧的方桌前,是6九卿与被他硬生生拽过来的季阳舒,二人各坐于一把灯挂椅上,表面看是在一团和气的吃茶,实则就是季阳舒被6九卿牵掣住了而已。 榻椅里的季柔早已将头顶挠得钗横鬓乱,一副邋遢样子,眼神恐惧且排斥的望着那头儿正拿着一堆工具试来试去的府医。 那小药罐子里的药被府医再三检验过后,他才笃定的说道:“禀世子爷,禀太守大人,这罐子里所盛的,乃是驱孕之物。” 驱孕之物?堂内众人皆一脸诧异,只有季柔是一副彻底绝望的样子,软塌塌的靠在椅背上,微张着嘴唇,似对这世间再无留恋。 季阳舒所想有限,他以为只是柔儿思朗时所用的防范措施。可季夫人却是两眼泛起奇光,楚妤上回就提醒过她,要她再去查查有无被下药的痕迹,她也确实去细查了番,可几位大夫皆表示没有。 她当时甚至怕府医有被收买的可能,还特意又去市井找了有名的大 分卷阅读83 夫来查,可最终所得结论相同,无被下药的迹象。 可眼下从柔儿屋子里翻出这驱孕之物,除了是给她下的还能是给谁?季夫人眼底似是冒着炽热的火苗,她疾步走上前去拽住季柔的领褖,低吼道:“这药可是给我下的?” 季柔倒是没了先前的畏难,好似这辈子所有的恐惧都在府医宣告那会儿耗完了。眼下便成了一副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的破罐子破摔样儿。 她任平时挤兑惯了的季夫人扯着她的衣裳晃来晃去,就是什么也不肯说。眼神呆滞的如个活死人般。 经季夫人这话一提点,季阳舒也顿时悟了过来,先是气愤,但接着看到季夫人如此折腾病弱的柔儿,又是一阵心疼涌上心头,几步过去一把将季夫人拉开! “好了!今晚都闹够了!” “闹够了?”季夫人满眼的哀怨与忿然,似是这十年来隐在心底的憋火终是再也收敛不住了。 “季阳舒,你女儿没羞没臊的四处去勾搭男人,你却将人家楚公子打了个半死!眼下你女儿让我承受了十年无子之痛!你不去教训她反倒过来骂我?你这护犊子到底要护到什么地步!” “啪!”清脆的一巴掌落在了季夫人的脸上。 当季夫人捂着火辣辣的一侧脸庞抬起头时,双眼已是红丝喷张,如一头彻底被季夫人,甚至还帮她打探京里的大夫,6九卿便突然发起善心,伸手救了她一把。 若是她死了,楚妤大约会伤心好几日吧。 经了这番,季阳舒与季夫人都镇定了许多,一个是险些丢了命,另一个是险些铸成大罪。季阳舒虽生气,但更多的是被季夫人的气势震惊了!枕边相伴十年的人,一直温婉恭顺,今日竟对他下了狠手……他真的是让她彻底寒心了吧! “夫……夫人?”季阳舒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竟伸手去扶倒在榻椅里的季夫人。 枕边人原就该是最亲近的,她尽心竭力的伺候他十年整,可想想自己这十年间又是如何对她的?这一榻几没让季阳舒的脑袋开花儿,却让他的脑袋开了窍儿! 季夫人眼中满噙着委屈,被季太守这一扶竟一个崩不住全倾倒了出来。她扑进他怀里放肆的哭闹,头一回像个妻。 受了委屈可以有处宣泄的妻。 屋子里聒噪了好一阵儿,眼见季夫人哭的没那么伤怀了,府医才端着那罐子上前一步,苦着一张脸说道:“夫人,这药……并非是用在您身上的。” 众人皆懵,这驱孕之物不是用在季夫人身上,那还能是用在谁身上。 府医缓缓道:“此药并不特殊,若是中了单凭脉象便可知一二。然而小人三不五时的便为夫人诊脉,却从未有异常察觉。是以,小人敢担保这药并非用于夫人身上。” 季阳舒忽而释然。先前他还为手心手背相残而揪心,若这只是误会那再好不过了!以后一家人定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季夫人神色却是复杂的,说不清此刻该庆幸还是该愁闷。庆幸的是季柔还未对她狠毒至此,愁闷的是自己的不孕之因又断了头绪。 “给季大人把把脉吧。”6九卿语调和婉,却是字字透着怪异。 府医胆怯的抬起眼皮儿看向季太守,想要依世子之令,可看着季太守面上的赫怒又有些不敢妄动。直到世子又催促了句,他才正好顶着一副无力抗命的脸色走至季太守身旁,将手中的脉枕放至好,把上了季太守的脉。 须臾,府医面色凝重的放好季太守的胳膊,一连退远了几步才如实禀道:“回世子,回大人,依脉象所示,大人确实常年服用驱孕之药。” 季阳舒登时犹如五雷轰顶!他一男人,如何还会服那些玩意儿! 府医却好似看到了众人脸上的疑惑,主动解释了药理:“驱孕之物虽多为女子服用,但也有少数是可男子服用的。” “且常年服用后可造成……”府医顿了顿,才终是一鼓作气道:“可造成终生不再有成活精血!” 季阳舒脸色死灰,他颤抖着缓慢的转头去看榻椅里的女儿,像看见一只女鬼般瞪大着眼睛:“这是……真的?” 季柔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面对此事脸上也兴不起半点儿波动,半张着嘴靠在椅背上,眼珠子连转都不转一下。 季阳舒对着女儿沉痛的摇了摇头,一脸说不出的苦楚! 他最疼爱的宝贝乖女啊!竟为了怕其它女人取代亡母在爹爹心中的位置,而亲手阉割了他的生育能力! “啊……”伴着一声沉闷的长哀,季阳舒噗通跪在了地上。 6九卿冷峻的那双冰眸里,闪过了一瞬的哀婉。既而转身不吭一声的就走出了馨兰苑。楚妤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楚景同见状也连忙跟了出去,元承等人垫尾。 府医等杂人也纷纷趁此良机随着人流退下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整个馨兰苑里仅剩下跪于地上抱头恸哭的季阳舒,和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劝解的季夫人,还有榻椅里萎靡不振的季柔。 …… 没有人知道这季家三口是如何熬过这个夜晚。只是待翌日,王巡抚捧着圣旨来宣读时,季家三口一如往常般衣着光鲜,强撑颜面。 圣旨曰: “奉天诰命,宿城太守季阳舒,不思敬仪,深负朕恩。 今被查实依仗权势营私舞弊,收取贿赂干涉科举,以权谋私,实乃德行有亏。更恐损朝堂举贤之大事,损国且失民心,致失天下人之望。 朕怒气填胸,愤不能平。今褫夺其宿城太守之职,家产籍没。钦哉。” …… 该圣旨乃是6九卿日前携一众主考官、同考官、及撤榜考生的联名上书所求。当然,他所上书的内容还涉及到平阳侯府,只是不知何故,圣旨中只提及季阳舒一人之罪责。 其实这批参与了秋闱的官员能如此一致的将矛头指向季阳舒,其中除了6九卿逐府走访时的威 分卷阅读84 逼动员外,还有平阳侯府的弃卒保帅之意。眼看事态兜不住了,商嘉年只得命商元逸丢了季阳舒这颗弃子,以求保全侯府颜面。 最终,圣上念及老侯爷在世时所立下的高功,以及商嘉年的病体,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惩了季阳舒一人以告天下、儆效尤。 楚妤这才明白了6九卿之前所谓的等一样东西。如今既然圣旨已到,她满心以为如此便该到了回京之时。 …… 午飧之际,6九卿见桌上所摆与以往菜色有所不同,直到见楚妤端着最后的两盘菜进来偏厅,他才懂了。 她这是又亲自下厨谢他救了楚景同呐。 楚妤落坐后,低头喃喃道:“其实不管我二哥是逼迫别人,还是各取所需,他总归是做了苟且之事,不值世子费心相救。” 6九卿神色恹恹的将原本紧攥于手中的玉筷放下,缓缓道:“他是不值我救,但你与你爹娘的关系却值得我救。” 楚妤有所动容的抬眸凝着6九卿,“世子爷,这桌都是楚妤用心为您所做,快尝尝吧!” 6九卿本能的向后靠了靠,望着眼前的满桌菜色如临洪水猛兽般绝望,依稀听得口中喃喃:“早知,是不该救了……” 第63章 待6九卿与楚妤勉强用过午飧后,雪春正好来禀回临安的马车业已备好。 方才趁主子们用饭的功夫,雪春她们几个丫鬟已将楚妤房里的衣物麻利的挪去了车里,是以,眼下即刻便可启程。 经了昨晚的那场暴雨,宿城竟是一夜之间转了寒,颇有几分北方的意思。楚妤跟在6九卿身后自舒雅阁的后院门而出,沿着后花园往园子外走去。因着舒雅阁正门处是石子路,无法行车,故而马车候在了后院儿。 天空澄碧,空气带着丝丝甜润弥漫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看着便令人心神舒畅。只是这时,楚妤听到一旁好似有人唤她。 “楚姑娘!请留步!” 楚妤驻脚细看,隔着一排桂树正往自己身边儿走来的,是季夫人。 6九卿陪她驻了一刻,待看清追来的季夫人脸上带的是笑脸儿,而非恶意后,他便丢了句:“在园子外等你。”先走了。 季夫人走过来时6九卿已走出了数步,但她还是冲着他的后背行了个礼:“民妇见过世子爷,谢世子爷昨日大恩。” 她自然是内心感激6九卿的,季家虽被抄了家产,反正那些原本也不是她能享用的。自己娘家本就富贵,比起跟在一个有权有势的夫君身后受气,她更喜现在这般有底气,夫君一无所有反过来仰仗她娘家接济。 更重要的是,她终于解了心结,再也不用因不能生而看人脸色。即使仍是终身要不了孩子,起码得来了夫妻间的互敬互重。 6九卿听见了季夫人的话,却没应什么,只顾自离去了。季夫人这才转身握住楚妤的手,言辞恳切道:“楚姑娘,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和世子这一路多多保重。” 楚妤欣慰的是经了昨晚和今早这些事,季夫人仍能拿她当朋友看待,可见此人也是心性厚道单纯的。 她便干脆笑微微拥了拥季夫人的肩膀,改口亲昵道:“姐姐放心,楚妤答应过你会在京中找寻名医。季老爷所服的那种药我已带了些在车上,回京城后定当代为询问可有挽救之法。” 季夫人的眼中有流光闪动,似能随时涌出眼眶般,但她嘴上始终浮着笑意:“楚妤,既然你也是咱们宿城人,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定要好生呆在世子爷身边,即便是暂时得不来个名份,只要他人对你好你便莫要辜负。不然以你单纯善良的品性,很难在京城那种遍地人精的地方生存下去。” 楚妤面带羞赧的点了点头,她羞的不是季夫人让她跟在6九卿身边,而羞的是季夫人尚不知她在京城连下九流的行当都干了,哪里还配得上什么单纯善良的说辞。 与季夫人匆匆告了别,楚妤便小跑着出了园子。马车已在园外等候,同来时一般一大一小两驾马车。楚妤上了那辆紫绸妆裹鎏金嵌翠的黑檀木小马车,见6九卿正懒怠的倚于绸靠上,信手翻着一本书。 “世子爷,车上可还有多余的书?”楚妤懦生生的问道。 6九卿抬起眼皮儿看着她,奇道:“做什么?” 楚妤心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便回道:“长路漫漫,找点儿事做。” 只见6九卿将手中的书册轻轻合起便往一旁扔去,“好,那我不看了,陪你。” 楚妤面色微窘,明明只是要本书打发时间,现在倒好似在变向闹着要他陪自己玩儿了! 她张了张嘴想重申下意图,可此时马车刚好出太守府的大门,虽是撤了门槛儿,但那处还是有凹凸不平的石槽。 马车颠簸之下,楚妤只觉屁股坐不稳当,有种上颠下跳的不安分感!6九卿伸出双手分别按在她的两侧肩膀上,顿时人安稳了许多。 偏巧此时,元承从6九卿背后的那侧窗牖露出了个脸儿。他原是有事想像平时那样隔窗禀述,但恰逢6九卿之前等楚妤时撩开了窗帘眺望,忘记拉死。 元承意外瞥见车里勾肩搭背的这幕,只当自己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连忙缩回脖子去颤巍巍道:“属下鲁莽……请世子治罪!” 本来不算什么事儿,经元承这一提,楚妤倒尴尬的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顿时羞的一脸燥红。 6九卿看她这样觉得格外有趣,反身将窗帘拉死,低吼一句:“不该看的不要看,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楚妤以手扶额,欲哭无泪。这简直是越描越黑…… “是!”元承应道。 6九卿这才问起:“有何事禀报?” “世子,是楚家老小站在府门外,似是来送行的。” 6九卿脸色微微一怔,再看楚妤时,见她已是慌的六神无主,脸青唇白! “停。”随着6九卿的一声令下,马车在太守府门外驻了下来。 “别怕,既然他们来了,就去见一面吧。”6九卿边说着边向前探了探身子,将楚妤身后的窗帘撩开。 楚妤转头透过窗牖看去,几步之外便是爹娘,还有大姐、二哥,甚至连还在襁褓里的小外甥都被府里下人抱来了。 楚妤慌张的别回头,伸手紧紧攥住6九卿的袖襕,满眼的哀求之色。其实她想求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她们楚家自己的事,强抓着6九卿不放又有何用? 还是说,她真的已随时随地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当成是她的救命稻草了…… 想及此,楚妤蓦地松开了手。 可她的手才刚松开那袖子,袖中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便顺势攀附上了她手,既而紧握于手心之中。 分卷阅读85 “别怕,我陪你一起。”说着,6九卿便一手掀开幽帘,强拽着楚妤跳下了马车。 …… 如此坦然的面对着自己的爹娘亲人,这回没有珠帘,亦没有面纱。楚妤甚至不知该不该开口唤一声爹娘。 楚家几人先是恭敬的向6九卿行了个礼,“见过世子爷。” “嗯,几位请便吧。”6九卿这才松开楚妤的手,状似随意的往一侧迈了两大步,给楚家人留出个略私密些的空间。 “妤儿……”楚妤的娘先张了嘴。她伸出一双与这年龄不相匹的满布皱纹的粗手,捧上了楚妤的脸,那指间的厚茧甚至将楚妤的脸磨砺的有些疼:“娘都听说了,昨晚是你救了景同……” 楚夫人声音微微颤抖,越发的令楚妤心神慌乱,她将自己的手覆在娘亲的手上,终是喊出了一声:“娘。” 楚老爷脸色较之母女二人要镇定许多,只是缓缓开口诘责:“既然回了宿城,怎的也不回家看看。” 当初嫌她丢人不喜她回家的是眼前这个爹,如今问她为何过门而不入的还是眼前这个爹。但楚妤听着这没道理的埋怨却并不觉委屈,甚至还有些开心,她心知这是爹在向她示和了。 “爹。下次妤儿再来宿城时一定回家。”楚妤强忍着快要流下来的泪,说了句。 楚老爷点了点头。 楚妤的大姐楚秋娘将刚出生的孩子抱过来给楚妤看,娘也跟着逗弄了几下孩子,顿时这气氛就变的其乐融融了许多。 虽然爹娘在她心底留下些许不可磨灭的痛苦回忆,但自这个家中长大,爹娘从未少过她的吃穿,大多数日子待她也是不薄的。 要说过去家中对她最不好的,就该是她这个二哥。可经了此事,二哥却好似换了个人是的,回家尽是说着楚妤的仁义。若非楚妤,他的春闱资格不会这么快拿回,若非楚妤,昨晚他便可能要一命呜呼。 楚家二老一听,连平日里尽说楚妤这不好那不好的楚景同都来做说客了,想来真是老两口的决绝寒了这丫头的心。今日便一道来与她送行,也为当面向世子爷赔罪。 楚老爷见娘三跟孩子玩儿在一起,便干脆拉着楚景同往一侧让了几步,好让夫人给楚妤说几句贴己话。楚老爷则赔着笑脸与身旁的6九卿寒暄。 “这回我们楚家的两个孩子,真是给世子爷添了个大麻烦。”边说着,楚老爷微微颔首致歉,颇有个代子女赔礼的慈父样儿。 6九卿只客气的笑笑。他从不擅敷衍,更不喜虚与委蛇那套,特别是想到眼前这家人对楚妤也曾落井下石过,他便更加的喜欢不起来。 “楚老爷今日携一家老小来此,除了送行外,可还有其它要嘱托的?”6九卿措词宛转,但心下总觉得楚老爷对楚妤的两副面孔不那么单纯。 接下来,楚老爷便提起了此行最为重要的一环:“不瞒世子爷,老夫今日前来确实还有一事相求。” 6九卿面露嘲讽与寒意,果不其然。 “楚老爷既然大老远来了,就直说吧。” “是。”楚老爷转头瞥了眼楚景同,像是鼓了鼓勇气,径直说道:“宿城教资受限,小儿千难万险方过了乡试,但来年的会试却是无几分胜算。老夫想提前将小儿送去京城,寻座最好的书院好生研习备考。” 6九卿已大约明了楚老爷的意欲,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让他继续讲下去。 楚老爷继续言道:“老夫听闻京城有座万堂书院,但据说这书院里皆是些高门子弟,若无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的举荐函,连门都进不去……” 正说到关键之处,偏偏此时雪春过来了。 “世子爷,马夫让奴婢提醒若是再迟,天黑前进不了下一座城了。” “立即启程。”说罢,6九卿便看都未再看楚老爷一眼,直接踩着步梯回了马车里。 楚老爷愣了下,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世子还能没听明白么?怎的没个话儿就走了,着急赶路也不差这一会儿吧。 楚老爷只得再转身去求楚妤,相求自家女儿自然便没这么多顾虑,两句便将意图说明。楚妤刚想开口说话,这时马车里传来催促的声音。 楚妤便边抬脚边给爹说道:“爹爹莫急,妤儿会再求世子,之后让人捎信来。” …… 马车辘辘的行着,楚妤终是开口:“世子爷,楚妤有件事想求您答应……” 不待她说完,便听到对面的人以干脆的三字打断:“我答应。” 第64章 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还积着昨夜落下的雨水,马车驶过,水洼中倒映出一片华贵色彩。 楚妤怔怔的望着对面的人,想不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甚至不等她把问题说出。但她仍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话说两岔。 “世子爷,楚妤想问的是……” “你二哥要进万堂书院的事。”还不待她说完,6九卿便将话接了过来。 楚妤却越发的不解了,明明方才爹嘱托时,还要她挑个世子爷心情好的时候,说是世子爷听闻此事略显厌烦。 “难道……你先前是故意的薄了我爹?”楚妤怯生生问道。 6九卿没回答,却是唇角勾起抹诡诈的弧度,似是默认了。 “这是为何?” “因为比较喜欢让你来求我。” 楚妤:…… 马车辘辘前行,楚妤只略显羞涩的将头扭向窗外,看着最后几眼宿城的风景。她自然没看透6九卿这样做,是为了将这个恩情由她卖给她爹。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大老远回一趟娘家,哪有女儿跟爹仅说一句话的道理。 马车在天黑前进了下一座城的城门,楚妤在此处便托人捎了信回家,告之爹爹已将二哥楚景同进万堂书院的事问妥,只待入了冬后短学开课,但可安排进临安修学。 经过一夜的休顿,翌日,马车继续向着临安的方向前行…… *** 宿城才刚刚感到了秋凉,临安却已是寒意颇重的晚秋。连正午里的日头,都无法给这平阳侯府的植株带来一点儿生气。 园子里处处是瘦骨鳞峋的树干和败萎的枯枝,黑黝黝一片萧索景致。 商嘉年实在从屋里呆的熬不住了,才来此处寻会儿清静,眼下整个平阳侯府大约也仅有此处能得片刻宁静了。 自昨夜官凝青穿了羊水,接生的婆子和府医就都在屋里屋外的伺候着,然而拖到现在整整六个时辰过去了,还是生不出来! 商嘉年只觉得精疲力尽。他昨晚上床才睡了一个时辰就发生这事,商元逸虽也劝他白日回房小憩一会儿,可侯府里到处是忙碌聒噪的动静,叫他如何睡得着。 心不在焉的兜转了一圈儿,商嘉年仍旧忐忑难安,便只好又回了接生的 分卷阅读86 院子里。 他看到府医还在外头候着,不时的往里递些紧急的补品。另一方面也是怕实在产不出而突然血崩,接生的婆子自然应付不了这些,到时便只能由他进去施针。 房里那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商嘉年已听了整整一夜,进屋后他看到官凝青一如他离开时的那副模样。 湿哒哒的一头青丝铺了半张床,额间面庞上也粘着几缕。口中含着参片儿,可脸色却依旧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抓着被子的双手青筋暴起,指尖儿泛白。 她急促的喘息着,仿佛稍放缓半刻便会一口气儿上不来厥过去! “如何了?”商嘉年转头看向接生的婆子。 原本男人是忌讳来产房的,说是染了血光不吉。不过商嘉年并不在乎这些说辞,他自小跟着老侯爷见过不少场面,这半生手上已染了不少鲜血,不差这点儿。 稳婆正在床尾扒着官凝青的双腿,抬头冲着商嘉年猛摇了两下头,却不敢出声说什么,怕的是吓崩了官夫人的心态。 商嘉年将眼一阖,哀愁之色溢于言表。 稳婆仍旧唠叨着那几句陈词滥调:“官夫人,用力!” “用力!孩子马上就能出来了!” …… 商嘉年皱了皱眉转过身去往外踱了两步。 想他商家三代单传到了他这儿,若是连一根独苗都接续不下去,该当如何!他身体偏偏又是这般…… 自霜桃死后,除了官凝青他无可能有别的女人,若是官凝青这回不能顺利产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就证明凉药体质即便是勉强怀上,也存活不了。那他们商家可不就是要断后了么! “你给本侯用力生!若是生不出来你也别想活了!”商嘉年蓦地调转回身冲着床上的女人大声喝道。 显然官凝青还是能听得见外界声音的,她除了依旧鼻翼张合、大口的喘着气,现下眼角还流下了两行急泪。商嘉年的话刺痛了她…… 商嘉年看着这幕便无比糟心,愤愤然甩了下袖子又从产房里出去了。 他原是一气之下想躲远点儿,可出屋后看到正在摆弄那些针灸器具的府医,乍然又生出个旁的心思来。 商嘉年走至府医身边,府医连忙起身恭敬的颔了颔首,“侯爷。” 先是转过头看了眼刚刚出来的门儿,之后商嘉年才小声问道:“若是实在生不出,可还有旁的法子?” 府医抬了抬眼皮,谨慎试探道:“侯爷的意思是保夫人,还是保孩子?” 商嘉年只迟疑了片刻,便笃定道:“当然是保孩子。” 府医脸色微怔,既而如实说道:“若是夫人实在生不出,肚里的孩子已然足月,便可直接剖开肚子取出。只是那样夫人就……” “嗯。本侯心中有数了。”商嘉年紧咬了咬牙关,不到最后一刻他自然也不想那样的事发生。喜不喜暂且放在一边儿,起码官凝青是这辈子唯一能与他行周公之礼的女人了。 “侯爷,”府医请示道:“眼下官夫人迟迟生不下,是否可给官夫人服一粒催生丸?” 商嘉年心生奇怪,“官夫人需要吃什么喝什么你们直接配便是了。”何故还要特意请示于他。 府医眉头紧锁,原本这法子他是断不敢用的,若不是方才听了侯爷连开膛破肚的法子都想到了,他根本不敢提及此法。 “侯爷,一般产妇一剂催生汤便可顺利产子,但官夫人如今已两剂催生汤下去了,仍无效用。催生丸仅在古书中有记载,因药性过于霸道,极少有大夫敢用。” “噢?会有何后果?”商嘉年纳闷道。 府医垂头,毕恭毕敬禀道:“据说有妇人服用此药后,虽得以顺利将子产下,但却从此神智不清。” 府医抬头辨色,发现侯爷并未有何不悦,便又补道:“当然,这并不是绝对。也有些妇人服用此药后,非但顺利产子,且自身也无不良反应,又或者只是轻微情绪波动,尚可自制。” 商嘉年似乎没有半点儿犹豫,痛快吩咐道:“马上去配!” “是!”府医应完便匆匆去药房配药。 *** 宿城楚府。 自送走楚妤的那刻,楚家人便时时在等她的来信。只是未想到竟仅隔了一日,就收到了信。 今晚楚家老爷展信大喜!捎带着满府看他脸色行事的人都跟着如同过年般。 “看来妤儿这辈子还真是个贵人命!原以为她离开了平阳侯府这辈子也就差不多算完了,谁知竟转头搭上了国公府的世子爷!” 楚夫人听着老爷说这种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话从一个当爹的嘴里说出来,到底是夸呢还是骂呢。 但在女儿面前她也不便说什么,便只赔着笑脸儿打哈哈道:“哎,老爷,关键是看得出那位6世子对咱家柔儿是真好!只要人好,就比啥都强。” 楚老爷乐呵呵的回了房,今日心情大好,可以早些上床歇息了。 楚夫人直看着楚老爷的背影摇头,想当初这是个多么有志气有傲骨的人呐!可奈何从商久了,那一身傲骨也就渐渐被功利心给磨软了。 楚夫人转身往楚景同的屋子里走去,想去看看他如何了。前晚大夫来看时,说他这一身伤怎么也要个把月才能养好。 昨日去送楚妤时原本楚景同就不该去的,奈何他坚持,最终轿子抬着到了地方才勉强下轿站了会儿。许就是那会儿给累着了,回来后一身伤痛越发的重了。 楚夫人轻手轻脚的进了屋,走至床前看了看,他竟醒着。 “景同,你这会儿觉得如何了?”楚夫人伸手试了试儿子的额头,还好没有生热。 楚景同眼珠微微转动了下,“娘,孩儿没事,再有几日就能恢复了。” 楚夫人一脸的心疼,恨不得代儿受了这苦。不过很快又一脸慈母笑的说道:“景同啊,待你伤好了就能去京城念书了,来年定能高中。” 楚景同神色动容了下,眼中精光闪现,很是激动:“娘!您是说妤儿那边来信儿了?” “嗯,是啊,妤儿已经求世子爷帮你安排了。” 楚景同紧抿了下嘴唇,缓缓流了行泪下来,一个大男人此时却像个孩子般,“娘,您放心,日后我定会拿妤儿当亲妹妹看待!等进了京城考了官,孩儿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妤儿……” 第65章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朝阳的万道金光驱走了秋日清早的淡淡晨雾,宫殿上镶绿剪边的金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灼着耀眼的光芒。重檐顶的飞角上悬着九子铃,随风晃出沉闷的古铜声。 朱漆大门内是崇隆严丽的大殿,此时文武百官正分列两侧面北而跪,衮冕加身的亓文帝则端坐于白玉基台之上的金漆雕龙宝座里,睥睨着脚下的群臣,也睥 分卷阅读87 睨着整个天下。 “众爱卿平身。”字正腔圆的几个字由年轻的帝王口中而出,继而大殿内便是一片谢恩声。 亓文帝即位八年,如今已三十有四,仍值壮年。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的尚书依次上奏完各司之事。国中一切皆顺遂,圣上面容也温和。 此时侍中刘大人上前了一步,禀道:“陛下,此次以宿成为主的南榜科举舞弊案得以迅速解决,凉国公府的世子6九卿功不可没。微臣以为除了对涉案官员的严惩外,还应大加封赏有功之臣。” 亓文帝轻点了点头,冕冠上的垂旒应势摆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宿城距临安山高水远,当初凉国公因体力原因而将此案交托于6世子,原本朕还担忧6世子未入过朝堂,不更世事,却不料短短十数日便将此案调查清楚!这自然是要赏!” 这位刘侍中与凉国公乃是数十年的交情,6九卿有功他自然是拼力帮拢着。此时见龙颜大悦,便正好提及另一桩事。 “陛下,其实再过十日便是凉国公的寿辰……”话说至一半,刘侍中抬起眼皮儿鉴貌辨色,见圣上依旧是一副和悦的神色,才大着胆子提议道:“依微臣看,与其赏赐些金银俗物,倒不如圣上赐几桌寿宴下去,一来是对世子的恩赐,二来也体恤了国公,更彰显天子的惜才宽仁之心!” 亓文帝闻言发出一阵快意的笑声,伸手指着基台之下,大声道:“好!这主意好!”稍一顿,圣上又说道:“不过寿宴赐下去也要凉了,形式大于实际。倒不如干脆将国公一家召进宫来,届时众卿坐陪,朕也想借机与众爱卿同乐。” “臣倒是听闻国公府早前数月,便已将祝寿的歌舞备好……” “那就将国公府的歌舞班子一并召进宫来!正好宫里的歌舞朕也看得有些腻烦了,偶尔见识下民间的技艺也不错!” “陛下圣明!”刘侍中边谢着恩,边退回原位。 这时另一位大人也站了出来,“陛下,昨日平阳侯府添丁。考虑到商家三代单传,老侯爷又是因公殉职,不知是否也应略加体恤?” 这位大臣乃是与平阳侯府交好的,眼见国公府那边儿讨了如此圣恩,便也跟着掺和一脚。 亓文帝凝了下眉,据说昨日平阳侯夫人九死一生才喜获麟儿。依着平阳侯的身子,能育出这一子实属奇迹,确实也应表示下。 亓文帝稍作思忖后,便道:“既然两府皆是喜事,那就将平阳侯府的人也接进宫来。国公的寿宴与平阳侯府的十二日一同庆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陛下圣明!” *** 马蹄急踏,溅起阵阵沙雾。 马车内的二人相顾无语,却是不时借着马车晃动的机会匆忙扫过对方的脸。 许久后,终是6九卿率先开了口:“一会儿就到临安了。” “昂。”楚妤状似平淡的应着,只是眼中恍过短暂的落寞。 “不如这次你直接跟本世子回……” “对了世子!楚妤昨晚在驿站收到了爹的回函。”她半途打断了6九卿的话,快速将话题引至一边:“信中说太守府如今业已空置出来,正在等待新上任的太守。听说季家人搬去了郊区的农舍,季小姐始终神智不清……” “我已不想再听季家的事。”6九卿声音低哑细缓,却是带着明显的不耐。 “噢。”楚妤淡淡的应着,心忖着总算将他那句话给堵了回去。 …… 马车很顺利的在天黑前驶进了临安城,之后很快到了醉花阁门前。还有个把月才入冬,门前的那棵老银杏树却已提早开始落叶了。 楚妤下马车时回头望了眼,车里之人似是对她没半点留恋,待她一下去便吩咐马夫驶离了。 他八成是因着之前的事儿生气吧。楚妤这般想着,转身进了醉花阁的大门。 门外的大红灯笼才刚刚燃亮,厅堂内就已有几桌早来的客人落坐了。思云原本正在大堂里招呼着,一见进门的是楚妤,立马迎了过来。 “小姐!您回来了?” “嗯,思云你先忙吧,坐了一日的车很疲累,我想先回房休息会儿。” “好好好!小姐您快上楼吧。”边目送着楚妤上楼,思云又翘脚往门外看了看,这次国公府的马车竟没在门外驻留。 …… 翌日一早,楚妤打着个哈欠下楼,看到思云正在大堂备着粥饭。 思云听到动静浅笑着抬头看去:“小姐,你这一觉可睡了足足有五个时辰呐!”说完她便盛好一碗粥。 楚妤张着胳膊舒扩了几下身子,然后接过思云递来的粥,随便寻了张桌子坐下吃了起来。 “思云,这南瓜糯米粥你是不是忘记放沙饴了啊?” “小姐,我放了呀。”边说着,思云边盛好自己那碗拿瓷勺尝了一口,一脸疑惑的望向楚妤:“明明很甜嘛!” “那我怎么吃着没什么甜味?” 思云寻思了下,既而拿帕子掩嘴笑了起来,“小姐,这半个月你是一直在跟世子爷同桌共飧吧?” 楚妤脸上怔了怔,“那又怎样?” “小姐,依思云看呐,您这是没有世子爷陪您一起用饭,都食不知味了!”思云调侃完便咯咯笑了起来。 “你!”楚妤虽面露羞赧,但心下也不免生出几分彷徨。 这孤单单的早飧确实令她没有什么胃口,思云就坐在对面,可她的心却好似仍是孤单的。看来与6九卿半个月的朝夕相处,真的令自己有些拿不清身份了…… 正在楚妤游思妄想之际,国公府的丫鬟怜儿姑娘过来传信儿,要她立即带之前挑好的舞姬一起去国公府一趟。 楚妤她们随着怜儿上了国公府的马车,路上得知此次乃是为了十日之后进宫献艺的事。 楚妤掀起车窗帘看向外面,现下马车已行进了国公府。青墙环护的府内绿树茏葱,静谧悠长的道路两旁植有名贵的墨菊。依怜儿所说,这条道路的尽头便是世子爷所居的春煦院。 待马车驻下,楚妤见春煦院外已有十几位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候在那儿。 “楚姑娘,这些是我们国公府的舞姬,会与你们醉花阁的舞姬合编一支舞。”怜儿指着那些姑娘小声给楚妤说道。 楚妤看着那些舞姬一个个柳娇花媚,袅娜娉婷,单从举手投足间都可看出舞技功底非同一般。再回头看看醉花阁的姑娘们,一个个懒散懈怠,粗枝大叶的,和这些专业的舞姬比拼那是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儿上。 就在楚妤等人走进春煦院的院门后,隐约听到身后的那些舞姬们窃窃私语: “天呐,让咱们跟这么一帮不入流的青楼妓子同台献艺,这不是侮辱人嘛。” “就是嘛,她们 分卷阅读88 会跳哪门子舞?还不是就会坦胸漏背的搔首弄姿几下。” “便是咱们前面跳得再好,等她们一上场立马便把国公府的颜面给丢尽了!” …… 楚妤听着背后传来的这些喁喁私语,只觉身后一阵火辣辣的,犹如芒刺在背。一旁的怜儿略显尴尬的垂下头,这种话还是装聋吧,越劝反倒越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倒是姑娘们一个个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只顾四处看些稀奇景儿,完全没将外面的声音收入耳中。 待穿过九曲回廊后来到一间偏厅,楚妤进门便见主位上坐着的6九卿,而立在大厅中间的是一位三十上下却风韵犹存的端庄女子。 此次是来国公府,不同以往在醉花阁,故而楚妤带领着姑娘们毕恭毕敬的行了个正式的礼。 待她们起身后,6九卿便给身后的雪春示意,雪春则上前几步指着先前就站在厅中的女子说道:“这位是我们国公府里给舞姬们编舞的先生,今日请楚姑娘来便是要与先生融汇一下。” “好。”楚妤一脸恭谨的应道。随后又转身面向先生,颔首敬道:“有劳先生了。” “楚姑娘客气。”先生也微微颔首还礼。 此时,啜完一口茶的6九卿将杯子缓缓放下,张口便是低沉有力的声音:“想必你们已听说了,这次的祝寿舞是要进宫演出的,切记要认真排练,不可懈怠!之后人人皆有重赏。” 众人深伏着头,喏喏连声。 之后先生便道:“那各位随我一同去后院儿,与我们府内的舞姬联排一遍吧。” 待楚妤随着众人一同退下时,手忽得被人一扯,脚下随之顿住,耳畔随即传来一抹幽沉的温热:“你留下来。” 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慌乱,但旋即想到了方才门外所听之言。自己这身份是连国公府里最底层的府妓们都瞧不上的,又怎敢不知羞的去攀附那些塔尖尖上的人。 她用力一挣脱将手抽了出来,喃喃一句:“世子若有吩咐可随时让雪春来知照。”便紧追两步赶上了人群。 第66章 伴着一阵轻灵而幽远的编钟声,国公府的舞姬们迈着细碎的步子上了台。她们轻盈的接连转圈慢移,舞步闲婉柔靡。 特别是在一群人中间领舞的叫芷香的那名舞姬,长的楚楚动人不说,舞技更是了得!一个下腰便将飞袖甩至半空,一团白绸在空中绽开,如飞开的云朵。那腰身柔软的仿若没有一根硬骨,那腕力仿佛不属于这个纤细的身子。 不只是楚妤看呆了,醉花阁的姑娘们也都瞬时傻了眼! 待国公府的舞姬们下了台轮到醉花阁的姑娘们上了,顿时一个个如霜打了的茄子般萎靡不振。就她们这点儿半路出家的功夫,如何跟人家比? 她们委屈的看向楚妤,一个个实在是不想上去丢人现眼!这云泥之别的舞技若是同台呈现,无异于是对她们公开处刑。可楚妤除了推她们上去也别无它法。编舞的先生在这儿看着,若是连台都不上,让人如何将双方融汇。 最终,醉花阁的姑娘们在一片围观的嘲谑声中狼狈上了台…… “芷香姐,你快看她们那卖弄风骚的样,这是要把皇宫当窑子么?”一名国公府的舞姬拿帕子掩口低语,每个字里都透着阴阳怪气。 芷香听了这话,虽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嘲弄之意,但开口却是装腔作势了把:“小宁,你可是国公府的人,说话不许这么没规矩。” 这时先生正迎面走来,悄悄将手指竖于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可不要小瞧了这帮人,你们看站对面儿的那个楚姑娘,听说这回世子去宿城便是带着她去的。” “先生您说什么!”芷香先前还自若的脸上登时变了颜色,看到先生晃了晃手指示意别闹出动静后,她两眼忿忿的看向楚妤,似是带着多大的仇恨。 世子已过弱冠,国公夫人早有意在府内先挑一两人给他收房长些历练。既然不准备给太正式的名份,便也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只要身世不复杂,长的甜美会伺候人即可。 芷香即是其中的人选之一,此次的国公寿宴特意选了她做领舞,也是有意让她在世子面前露露脸儿。是以芷香今次也是格外的卖力,此次祝寿舞对她犹如再造之机。 …… 楚妤看着台上的舞蹈,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差距着实太大了!其实她有些想不明白6九卿为何会做此安排,以前只在国公府办宴时还可以为了热闹叫她们来乱腾乱腾,如今都挪至皇宫了,为何不借机撤了她们的节目? 就在楚妤垂头叹息之际,蓦地发现台子对面投来的那极不友善的目光。她认得出那便是先前领舞的舞姬,可她只是刚对上那目光,那人就立马收敛了视线转头与一旁的舞姬说笑起来。 楚妤倒没多往心里去,毕竟国公府的这些舞姬们对她们没什么善意,那是一来便听到的,眼下再怎么冷眼旁观都不稀奇。眼下最令她头疼的还是醉花阁这帮姑娘们。 …… 6九卿自院里的髹金漏花窗往隔壁院子看去,窗那边乐声悠扬,露天台子上舞姬们衣袖飘荡,可他的眼神却始终只落于台下一处。 身后捧着斗篷的雪春也陪世子在此处站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她不敢逾越,站得靠后些,看不太分明窗那边的情况。 这时世子突然开口问道:“母亲所要指来春煦院的是哪个?” 雪春躬着身子往前凑了凑眼,答道:“回世子爷,就是方才领舞穿着茭白色孺裙的那位。”边说着,雪春指了指台下的芷香。 6九卿往那处瞥了一眼,眸中冷的似是要将眼中之人冰封了般。 “你觉得那女子如何?” 雪春一脸的诚惶诚恐!世子竟询问她的看法?不过这语气中显然带着不屑,雪春也是会鉴貌辨色的,便谨慎的顾及了各方回道:“夫人有心指给世子爷的那自然是冰肌玉骨,妍姿艳质。但若较楚姑娘,却是有所不如。” 雪春这话已是顾及了夫人的颜面和楚姑娘的颜面,只是这两边讨好的话却也没得来主子的满意,6九卿冷着一张脸诘责了句:“谁让你拿她跟楚姑娘比了。” “是,奴婢失言。” “派人盯着点儿,别让楚姑娘在国公府里呆的不自在。”说罢,6九卿便取过斗篷披在身上往外去了。 *** 平阳侯府里近两日是一片喜气!单是奉申贺敬的都要踏破了门槛儿。 “长命百岁如意吉祥金锁一只!并笑口常开金珠手镯一对儿!” “和田青玉玉如意一对儿!” “一等双面刺花童子苏绣枕一只!繁衍绵茂百子图开一幅!” …… 商元逸站在府门口边唱礼单,边招待着来客。自 分卷阅读89 从圣上于朝堂开了金口,要为小少爷在宫中庆祝十二日,朝中大臣今日便纷纷前来道贺。 客人们送完贺礼,便被小厮引去府内的正堂,平阳侯正在里面备着好茶好点待客。 “恭喜!恭喜!侯府喜添新丁,日后必定玉笋呈祥,瓜瓞绵绵啊!” “同喜同喜!众位大人里屋请坐!” …… 从府门到大堂皆是一派喜庆之色,而内院儿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披头散发只着宽大白色寝衣的女子,自屋里狂奔出来!紧跟着丫鬟静竹追了出来,与在院子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一并将女子拦阻住。 那女子以沙哑的声音绝望哭喊道:“快还给我孩子!快放我出去!” 丫鬟们手忙脚乱的将她钳制住,静竹又是同情又是无奈的劝慰道:“官夫人,您快回屋歇着吧,这还在月子里呢,不能到处乱跑啊!” “是啊官夫人,小少爷只是被侯爷抱去前院儿给客人们看看,一会儿就会抱回来喂奶了。”另一个丫鬟也随即附和道。 官凝青却全然听不进去这些劝说之辞,只一个劲儿的往外冲!纵是三个丫鬟一同钳制,都显得有些吃力!这时院儿外的两名护卫也加入进去,直接将她扛了起来,送回屋里。 侯爷早下过死命令,切不可在今日出丑,即便是用抗的也得把她抗回去,无需顾及身份。 官凝青被扔回床上,静竹强行按住她,蒙了两层厚棉被在身上。 “官夫人,您别急,小少爷一会儿就回来了。”静竹再次劝道。 似是这一通闹腾已令官凝青有些疲累了,很快她不再动了,只是拼力的扭过头,看着窗外…… 哎,静竹心中有些难受。不管官夫人平时待她如何,毕竟自她进府就一直在伺候官夫人,这是她第一个主子,八成也是这辈子里唯一的主子。 静竹一路跟着官凝青从受宠到怀子,再到莫名被打入冷宫小院儿,再到一波三折的生子。如今总算小少爷顺利诞下,可官夫人却因着服了那催产丸,时不时的发作一下。今日也只是小少爷刚被侯爷抱去了前院儿,夫人一醒见不着孩子,就瞬间歇斯底里了。 静竹看着官凝青直发愁,侯爷说圣上开了金口要十日后在宫里为小少爷办十二日宴,官夫人也要一同前去,可夫人这时好时爆的性子总是有些让人心难安…… *** 当夕阳西下,一片素淡的温煦笼罩下来,楚妤才带着姑娘们回了醉花阁。身后是一片丧气,她却是火急火燎! 思云刚刚将一扇扇屏门打开,正欲挂灯招客。 楚妤却大声命道:“思云你去挂牌子,这十日内不再纳客了!所有姑娘们认真排练歌舞,绝不可输给的国公府的歌姬舞姬太多,更不可让国公府在圣驾面前丢颜面!” 思云虽然一头雾水还没搞明白什么状况,但却乖乖依吩咐去挂好了免接客的牌子,接着便随姑娘们一起将大堂的桌案移了一些,留出更大的空地来供姑娘们练习。 …… 思云看着楚妤不安道:“小姐,咱们醉花阁里的歌姬舞姬可都是半路出家的,短短十日,即便是不吃不喝不接客,也是无法跟那些有舞艺底子的舞姬们比。” 楚妤垂眸思忖了下,亦是一脸的愁容:“先让她们把舞练熟了再说,至于其它的我再想办法。”说罢人便独自出门去了。 今日先生所融汇的,只是将两支舞做了恰当的串联,其实她们与国公府的舞姬们真正同台的时机也只有在舞蹈结合后一并绕台一圈儿时。是以,她们自己的舞蹈部分还是完全自主来排。 路上时楚妤便想好了,若是舞技不如人,那么只有在其它地方出些彩,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就不会过于关注生涩的舞蹈本身。故而,她来到了一家首饰铺。 楚妤选了一些小银铃,然后又买了些金箔才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姑娘们每日的刻苦练习,和楚妤思云的手工活儿。 思云只是跟着楚妤做,却是不解这其中道理:“小姐,有了银铃会越发显得舞步不齐整,很难统一。还有这金箔又是用来做何的?” “清脆的铃声可以将观者的心思侧重于听,而非看。我们只将几名跳得好的姑娘所戴银铃安置铜舌,而其它人的都是空心铃,这样便是造成步伐一致的假象。” “而细碎的金箔粉,又可迷惑观者的视野……” 第67章 转眼十日之期已到,人们在足够忙碌时日子便会过得很快。 思云一早起来便打了水,端着铜洗叩响楚妤的门。虽说凉国公的寿宴是在晚上,但楚妤她们一早便要随国公府的舞姬提前入宫,去走一遍台子,以保晚上王公钜卿们到达时不会出茬子。 “进来吧。”思云在门外等了许久,终是听到屋里传出一声懒怠的回音。 思云推门而进,见楚妤还慵懒的躺在榻上。眉头微蹙着,锦被半掀,两条胳膊不耐烦的抻着被角,似是极不满白日的到来。 “小姐,您再忍忍,过了今日咱们就算完成国公府交待的任务了!”思云言辞间也满是心疼,这些日子楚妤有多累她自然清楚。 楚妤迷蒙着一双桃花美眸,带着几分恹恹的情绪瞥着思云,片刻后无奈的叹了声,才边起身蹋上绣鞋,边关切道:“她们都起了么?” “都起了都起了!我下楼给您打洗脸水时就听到二楼已经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了。”思云见楚妤终是下床了,忙将铜盆里的棉巾绞了绞,绞至半干了递给她。 楚妤接过棉巾展开覆在脸上,微微仰头享受那暖暖润润的感觉,刹是醒神儿。舒服了好一阵儿后,她才又拿胰子将脸认真的洗了一番,随后拭干。 木施上撑着一套灰湖绿的衣裙,看上去中规中矩朴朴素素的,思云上手摸了摸,不免奇道:“小姐,您该不是就穿这衣裳进宫吧?这好不容易进回宫,您怎么也要穿件华服吧!” 楚妤正拿干帕子擦额前沾湿了的碎发,随便瞥了眼那衣裳便应道:“嗯,就穿这件了。我一不上台展露歌舞,二也不是座上宾,何必穿的那么隆重?” “就算是不隆重,也起码找件艳丽些的呀。”思云一脸的不甘,总觉得这难得的进宫机会不该穿戴如此随便。 楚妤却回过头俏皮的一笑:“傻丫头!宫里什么绮罗珠履、华裾鹤氅没有?咱们是去献艺的又不是去选秀的,自然是怎么谦谨怎么来。我早就打听好了,畅音阁的宫女着的皆是水绿色宫装,因此我才特意选了这身灰湖绿的裙子。” 思云锁着眉心听得似懂非懂,但又觉得好似是有些道理,只好不再劝说由她而去。 “那小姐,您凡事自己多谨慎着些,思云进不了宫,也不 分卷阅读90 能在您身边帮您出主意了。”思云说这话时带着一脸的悻悻。 进宫的名额那自然是极其严格的,国公府报上去时除了府里的十二名舞姬加先生,便是醉花阁的十二人加楚妤了。 楚妤换好了衣裳,坐于梳妆台前妆扮起来。再不想张扬但毕竟是进宫,起码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妆容自然马虎不得。 没多会儿,发髻与妆容皆已弄好,楚妤笑微微的站起身来,这才看到身后仍是不怎么开心的思云。 她拉过思云的手,哄道:“好思云,我知道你进不了皇宫很遗憾,可是我也没法子呀……” “不如这样!我给你带回些宫里的美食好不好?”楚妤突然想起先生说过,她们进宫的这一日会跟着宫女们一同用午、晚饭。 思云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小姐,你真当思云是为了那几口吃的呀!不过是想着这辈子兴许就这一次见世面儿的机会,有些可惜罢了。好了,你都收拾好就快下去吧,这会儿马车也兴许要到了呢!” …… 当楚妤来到一楼大堂时,见楼里的姑娘们皆已收拾妥帖等候在楼下了,显然她们也是也不想再细究了,只随便应了声。 马车平稳的娓娓驶离花街,朝阳铺洒下缕缕灿光,将马车窗牖上镶嵌的宝石映出煜煜光茫,路人纷纷侧目猜测着这是哪家贵人出行,却被那耀眼的灿光刺痛了眼睛。 …… 大半个时辰后,两大一小共计三辆马车停在了一座气势雄伟的大门前,欲自丹阳门而入宫。大亓宫守门的禁卫依名表仔细核查过后,便将她们顺利放行了。 不知其它人如何想,反正楚妤此刻心中是无比彷徨的,脸上的不安完全是藏不住,那微微发抖的手,和手心里不停冒着的汗,都越发彰显了她的忐忑。 “楚姑娘,您这是头一回进宫,难免会紧张,放平心态就好。”雪春笑微微的轻握住楚妤的手宽慰道。雪春之前倒是跟着世子爷进过两回,是以也算是有些熟悉了。 只是这流于表面的宽慰声中,却夹杂着几分愧意。此次世子安排她来,除了照料楚妤外,还有另外的一个任务。 楚妤轻咬了两下嘴唇,稍镇定后便冲雪春笑笑。之前她虽想到过进宫的情形,但直到方才被禁卫军喊到名字时,亲眼见到那铁叶攒成的铠甲泛着凛冽的寒光,她才更真切的体会到了皇宫的崇隆! 马车又行了许久后,终是驻了下来。雪春先跳下马车去,然后伸出手搀扶楚妤也下来。 楚妤看着眼前这漫无边际的广阔天地,怔住了!她原以为皇宫里会是一个重檐接着一个重檐,寸土寸金。却想不到畅音阁与前朝相隔如此之远。 环顾一周后,后面的两辆马车也跟了上来。醉花阁的姑娘们显然在车里呆得有些憋屈,一下车便自然的与国公府的舞姬们分开而站。 雪春与畅音阁出来接应的宫女简短的说了几句,那人便走过来,让大家跟着她一并进去。 依规矩这种表演给王公大人们看的舞蹈,事先必须跟畅音阁的乐师们过一遍场。 不管是国公府的舞姬,还是醉花阁的姑娘,大家都井然有序的如常演练,就在一切顺利进行之后,用午飧时却是出了状况。 “哎呀,莲儿你怎么了?” 楚妤正用着饭,听到有姑娘在喊,转头去看时,竟是一群人围着突然倒于地上的莲儿!她赶忙过去,将莲儿的肩膀扶起,一脸焦灼的向四周询道:“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方才还坐的好好的,突然就一个后仰就栽倒在地了!” “快,快请大夫!”楚妤慌乱的喊着,喊出口了才忽地想起这是在皇宫!哪里有什么大夫。 这时雪春过来了,先是伸出手指在莲儿的鼻下探了探,既而又用力掐了一下人中,见莲儿缓缓睁开了眼,雪春便道:“楚姑娘莫慌,这位姑娘许是有疾症,不过眼下还无大碍。雪春现在就去找马车送她出宫看大夫。” “好!”楚妤急急点头应道。 随后便安排人手将莲儿抬回先前的马车里,亲眼目送着马车往来时的路返去。 雪春见楚妤还望着远处马车的后影,便劝道:“楚姑娘莫担忧莲儿姑娘了,雪春方才已试过她确无大碍,想是休息几日便无事了。眼下姑娘倒是应该担忧这缺下来的舞者,方才听那些姑娘讲,这位链儿姑娘还是领舞……” 楚妤这才恍过神儿来,确实眼下更重要的是今晚的表演!少了一个领舞这还如何进行得下去? 她蹙眉看向雪春,“若是少一人会怎样?” 雪春倒是没答,而是直接看了眼畅音阁接应的人,那宫女显得有些慌张,见二人看过来,便直言道:“姑娘们,这里可是皇宫!歌舞哪是说变就变,说少个人就少个人的?” “可是人都送出宫了,眼下确实没法子了啊。”楚妤一脸的焦灼色。 雪春垂头思忖了下,勿地一把抓住楚妤的袖襕:“楚姑娘,您来领这支舞!” 楚妤先是怔了怔,既而苦笑:“雪春你这是在讲什么笑话,我?”她捏着帕子指了指自己胸前,一副不可思议状。 雪春却似越发笃定了般:“楚姑娘,若是其它位置,还会担忧您跟不上别人的动作。但领舞不同!她完全是独立的,您即便有错也显露不出。” 楚妤凝着雪春的神情,确信她并非逗乐儿,而是认真的了。 分卷阅读91 第68章 一轮满月刚刚升至华丽的楼阁之上,给那些红墙碧瓦镀上了一层融融暖暖的馨黄。八根缠绕着金龙纹的朱色柱子,支撑着畅音阁上宾区的翘檐。 大亓宫的畅音阁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其组成共分为两大部分。 一部分是戏台,共分为上中下三层。一层设露天勾阑,便是今晚所要用的场地。二层三层则可平日里室内设宴赏舞看戏。 另一部分便位于露天勾阑正对的方向,为上宾区。上宾区为半开放式的大殿,三面粉墙环护,而面向勾阑的一侧却门户大敞,无墙围堵,视野开阔。专供圣上及王公大臣们围坐观赏对面露天勾阑的歌舞之用。 此时上宾区的贵客业已坐满了十余桌,除了圣上和凉国公府的人还未到外,基本皇亲贵戚、满朝文武,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已早早的到了。 与国公府交好的贵戚大臣们自然会来捧场国公的寿宴,与平阳侯府交好的贵戚大臣们也理当来道贺侯府添了新丁。 还有少部分与二府都关系平平的贵戚大臣,为了不落于人后也都随着大流的来了,毕竟圣上亲自设宴,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平阳侯一家乃是此次宴会的主角之一,与圣上、国公一家同坐一桌。可眼下另两边的人都未至,只有商嘉年带着官凝青坐于一侧。 官凝青怀中抱着小公子,时不时的笑着逗弄他,关切点全在孩子身上,全然无视满堂的王孙贵戚。而商嘉年的脸上却略带几分拘谨,时不时的抬头看向两侧,不知圣上会从哪边驾临。 约莫又过了两盏茶后,才见圣上的玉辂缓缓驶来。金色的帷裳随着玉辂的轻微颠簸荡漾出华丽的水波纹,使得里面的景象忽隐忽现,依稀可见明黄色龙袍加身的亓文帝似坐于九天之上,俯视着万生。 圣上的玉辂之后还紧跟着另一驾步辇,依这规制,起初众人皆以为是太后凤驾,直到那步辇落地帷裳敞开,才看到里面走出的竟是凉国公。 几乎是与此同时,有两顶轿子也跟在步辇之后落停,下来的是国公夫人与世子。 圣上的玉辂直待行至大殿的最中心才平稳落停,这位置正挨着圣上要落座的那张主桌。 众皇亲大臣们自先前便已自席位上起身,稍措开坐椅一步,跪地恭迎圣驾。见玉辂落下,便应势叩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辂之上一只大手探出帷裳,高悬着虚拂两下以示平身,口中说道:“众爱卿免礼。” 总领太监李公公忙迎上前躬下身子深埋着头,稳健的伸出一条胳膊迎接亓文帝下辂。亓文帝搭了那胳膊一下迈出玉辂,满面的喜庆之色。 众臣子们这才敢平身,见龙颜大悦,众人也皆附和着一派春风满面之像。 亓文帝原本离主桌极近,却还是往来时的方向迎了几步,亲自挎上凉国公的袖襕,调笑道:“国公快快随朕入席!要不然他们都不敢坐了,哈哈~” 凉国公一手随着圣上的牵引缓步往主桌移去,另一手则捊了把胡须,笑道:“好好好!”凉国公言语间虽带着满面的笑容,亦是掩不住那骨子里透出的凛凛威风。 凉国公如今已年逾半百,当初而立之年才得嫡幼子6九卿,故而分外疼惜始终养在身边,未像另两位庶子一般,一成年便安置于外。 待圣上与国公落座后,众臣子们才重新回至椅中,同坐于主桌的平阳侯一家也抱着孩儿重新入席。 商嘉年虽是一副喜眉笑眼,谦恭仁厚,可心中却不免腹诽。 同样是今晚宴席的主角,显然是亲疏有别!他们商家世代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便是他这代最碌碌无为,也算是为大亓献了半条命根子!却敌不过国公府与皇室沾亲带故的那点儿关系。 “噢,这便是平阳侯的麟儿?” 正值商嘉年游思之际,忽听到圣上问话,连忙拱臂颔首:“回陛下,正是。”说罢,他从官凝青怀里抱过小公子,特意往圣上眼前送了送。 “好好好!如今平阳侯府后继有人,朕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不愧对老侯爷了!”亓文帝所指,旁人听不懂,商嘉年却是听得懂,他只能略带窘色的垂头连连称是。 这时李公公端了个朱漆的木托到商嘉年身前,木托上铺明黄软绸,软绸之上便是一件金器。李公公颔首敬献:“侯爷,这可是陛下特意命宫中巧匠打造的长生锁~” 李公公的声音尖细婉转,好似带着唱腔,纵是有些滑稽,在场却是无人敢笑。商嘉年拉着夫人起身跪接,连连叩头谢恩后,才又坐回椅子里。 许是官凝青方才怀抱孩儿叩头时谢恩时有些不方便,自打落回桌上孩子就哭闹不止!商嘉年吓的惊出一头细汗,心道这大好的日子里要是冲撞了圣上可如何是好! 便向身后命道:“静竹,带小公子下去!” 亓文帝伸手虚拦了下,大笑道:“无妨无妨!今日原本就是喜庆的日子,有些动静热闹些才好!” 官凝青见圣上不介怀,连忙夺回已被静竹接在手中的孩儿,紧紧搂至怀中,嘴里哼哼唧唧道:“嗷嗷~宝宝不哭,娘亲抱~” 商嘉年白了官凝青一眼,她却也未看见,满眼里只有怀中的这个小团子。 上宾区的大殿内侧连着灶房,这时风廊处的一扇暗门缓缓打开,穿着一水儿碧绿宫装的宫女们端着朱漆描金的雕花食案鱼贯而入。 食案之上满是平日里罕见的珍馐美馔,什么凤髓龙肝,八珍玉食,皆不在话下!无需动筷,单是那宫女端着玉盘自身边而过,便溢出一路悠香,令人垂涎欲滴! 宫女上菜之际,雪春也借机往主桌凑了下,趁乱附在6九卿耳畔说了一句什么,说完便又悄悄退回到角落里候命。 6九卿侧眸往对过的勾阑处瞟了眼,眼尾含春,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似是对今晚的这场表演有着无比的期冀。 这时他忽地察觉桌对面儿投来的怪异目光。斜觑过去,竟是平阳侯夫人。 6九卿随即敛了略觉扫兴的眸色,顾自轻叹了声。霜映清辉,花烛红妆,如此美好的夜晚,怕是仅有对面这俩东西显得碍眼了。 夹起玉碟里的一块雪梨膏,6九卿却细端着迟迟不忍放入口中。雪梨膏晶莹剔透,软嫩滑爽,被夹在筷柱间颤颤巍巍的,看着便让人心动。他缓缓将之送进嘴里,甘汁四溢,入口即溶。 这清爽的甘甜直从唇齿流入舌尖,再入咽喉,入肠胃……6九卿由里及表的泛起一抹甜笑。 方才雪春来禀的是:“一切皆已照世子的吩咐安排好了。” …… 琥珀酒,碧玉觞,悠悠泛音渐起。编钟古琴、琵琶洞箫,婉转喜庆的乐声缓缓流出。 6九卿端起 分卷阅读92 眼前一杯酒敬与亓文帝共饮,放下酒觞亓文帝指着他慈爱大笑:“卿儿如今是越发长进了,这次科举舞弊的案子办得深得朕心!” 一旁的商嘉年脸色登时尴尬了起来,其实亓文帝这话也有一半是故意说与他听的。没办他归没办他,但总归是露了尾巴,以后要越发谨慎了。 6九卿却不矜不伐,功成不居,连连浅笑着推让。 这时国公夫人不知是有意岔开话题,还是不忍心辜负了今晚的喜气儿,柔声说道:“卿儿啊,陛下方才说你已过弱冠,越发的长进了,这固然是好事,但你也得想想另一方面了。” 亓文帝一听这话音儿,便知道国公夫人这是急婚娶之事了,便笑道:“朕的卿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若是看上了哪府的千金定要跟朕讲,朕一道圣旨就给你娶回府去!” 说罢,亓文帝又是一阵慈爱的笑。连带着身旁的凉国公也捊着花白的长须附和的大笑。 国公夫人见6九卿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谢恩,便代他谢道:“陛下金口一开,卿儿的婚事臣妇也就放心了。只是眼下卿儿尚未遇到心仪之人,尚不急于立世子妃,臣妇倒是想着先给他收两房妾室充盈下后院儿。” “这好啊!世子妃的人选的确非一时可定,但卿儿这年纪也确实需要房里有个仔细的人照顾着。”边说着,亓文帝一脸好奇的看向6九卿:“不过卿儿眼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孩儿依母亲的意思。”6九卿恭谨的微微颔首。 国公夫人闻听此言,脸上自是流露出偃意,国公夫人便趁机道出了近日早已着手的安排:“那卿儿,过会有舞姬献舞,你若是凑巧看上了哪个,只管跟母亲讲!” 原本国公夫人的几回说教6九卿皆是不肯听的,想不到这回他竟如此乖顺。夫人心中也奇,但却被喜悦压了下去。国公府的舞姬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出身清白是最起码的。能如她所愿看上出身较好的芷香那自然是最好,便是看上了其它的倒也无妨,只要卿儿喜欢,出身低点倒也没什么。 6九卿唇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只道:“好,母亲既然当着圣上的面如此说了,孩儿自当遵从。” 第69章 畅音阁的露天勾阑处,两旁灯火通明,乐师们绕栏而伴,丝竹之音轻灵飘逸,绵绵不绝于耳。 宫里的舞姬们伴着仙弦轻舞,衣袂飘飘,美仑美奂。歌姬们莺声婉转,洋洋盈耳…… 如此几曲下去,上宾台的公侯勋卫和文武大臣们已推杯换盏了几个回合,此时个个脸红扑扑的,酒兴正高,不乏伴着台上的空灵音律放歌纵酒的! 6九卿似是对这些歌姬舞姬的并无甚兴趣,只是端着碧玉觞不时的往勾阑后面瞄一眼,显然对那幕后的兴趣比台前还要重。 这时蓦然桌案对过有人唤他:“6世子,”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谁了,6九卿夷由了下才缓缓转回头。他面色平宁,声音带着拒人千里的意味:“平阳侯夫人有何贵干?” 官凝青凝眸甜笑,将那谄媚诠释的甚好。她双手端起酒觞时不自觉的翘着兰花指,颦笑举止间极尽妖娆:“6世子,凝青想敬您一杯。”说着,她双手捧着碧玉觞往前敬了敬,眉眼间流露出垦切。 6九卿面上虽未表现出来,但心下却是极为不解!起初他还以为是商嘉年故意玩儿的什么花样,但当余光瞥见商嘉年时,却见那张脸上浮现着更甚于他的尴尬与不解。 商嘉年确实尴尬。莫说平阳侯府与国公府常年不睦,就算是此时想要在圣上面前作作戏,那也该敬今日的寿星凉国公!她这是敬的哪门子6九卿?更何况女眷上桌也只有陪同的资格,哪轮到她去酬酢! “平阳侯夫人,你这杯酒是何名头?”6九卿边说着,边略显疏远的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神里满是讥讽,毫无举杯之意。 商嘉年看着这幕,心中气极!恨不得直接夺下官凝青手中的那杯酒,直接泼到她脸上!可是当着圣上的面,断是不能的,眼下只有强压下这口气,先将此事敷衍过去。 “噢,呵呵~”商嘉年咬着牙硬挤出一抹讪笑,较自然的夺下官凝青手中的酒觞,自己端着往6九卿跟前敬了敬:“拙荆产子不久不易饮酒,还是由本侯代饮了这杯。”说罢,商嘉年便昂头将杯中之物尽数饮尽。 示了示空杯,这才又道:“此次的宿城之行,6世子也算是为国为民,不辞辛劳!本侯在府中时便常说定要找机会好好敬6世子一杯,呵呵,看来是拙荆听进心里去了。”说到这儿,商嘉年笑着转头看了看官凝青,那宠溺的表象下却是隐着凌厉的凶恶之相! 凉国公捊着胡子,笑着提点了声:“卿儿?” 6九卿没回视他父亲,却是顺从的举起眼前的碧玉觞来,爽快往嘴边送去。此时他与父亲心所想如出一辙:在圣上面前还是暂且先放下那些私怨,一杯酒而已。 就在6九卿微微仰头饮下杯中酒之际,忽觉眼旁一暗!随之是大殿席间的一片哗然…… 他放下杯子往一侧的戏台处看去,方才还灯火通明的勾阑之处,如今已比先前暗下了许多。那围绕着勾阑的大灯塔已被弄熄,只留戏楼上垂下的串串宫灯,和一旁石灯笼中的暗淡光华。 此时编钟声叮叮响起,那琴锤敲击在钟架上的扁圆青铜钟上,发出空灵的声响。可这些琴锤却如同是闷敲在6九卿的心弦上,撩拨的他唇角勾起一抹享受的弧度。 阆苑琼楼中走出十多名身着淡粉色舞裙的美貌舞姬,甩着水袖往台上走去。脚下细碎的步子掩在曳地的舞裙内,一个个飘也似的就上了勾阑。 她们旋转着轻盈的身子,不停的快速变换着位置。裙裾飘洒,水袖翻飞,一片花影缤纷间忽地从中冒出一个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未像其它舞姬般绾着统一的发髻,而是将一头墨染般的青丝披洒于秀肩,直垂落至腰际。头顶以光洁的丝绦系起一小缕发丝,那莹白的细丝绦悬搭于墨发间,极显女子的柔婉。 国公夫人带着几分探察的心思往6九卿脸上看去,却见他眼神四处找寻似的不知在往哪儿看,反正不是往勾阑之上看! 夫人面露疑惑,方才还答应的好好的,怎的这会儿却好似完全不往那方面使心思?芷香如今就在台上,出场堪称完美,怎的会勾不起卿儿的兴致。 “卿儿?”国公夫人边嘴上唤着,缩于桌下的手还轻碰了碰身边的孩儿。 6九卿转过头,似带着一脸的茫然:“母亲何事?” “卿儿,是台上的舞蹈不好看吗?” 眉眼间稍显迟疑,6九卿才笑微微的搪塞道:“好看。” 国公夫人张了张嘴原想再说句什 分卷阅读93 么,可这会儿乐声已渐渐变大,夫人只得作罢了,笑着点了点头,示意继续看戏吧。 随着这曲的终结,舞姬们如上台时般踮着细碎步子又隐回了戏楼里。这时只余一女子吹着一曲洞箫,幽呜和缓,清耳悦心,悠幽作过度之用。 芷香下台后双眼发红,似是憋屈的紧!方才在台上她眼都没敢离开世子,生怕他一个眼神瞟过来对视不上,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居然整场舞蹈下来她来正眼都没往她身上使一个。 台下几月的心血,就为今晚博君一笑,如今看来是白费了! 这时她远远看到另一侧的暗门中,醉花阁的姑娘们正欲上台。 芷香一把拽过唯她是从的小宁,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去,“可弄好了?” 小宁眼神略显紧张的四下看了看,生怕被人听到,见周身已无人,才拿帕子掩着嘴附到芷香的耳上:“放心!用晚饭时我便已弄好了,确保那东西撑不住几下折腾。” 芷香望着对面候场的姑娘,狠眯了下细长的媚眼,口中发出“哼!”的动静。 醉花阁里其它候场的姑娘们都在一楼,而此时楚妤却着一身玫瑰红锦绶蝉翼纱立于三楼暗门处,无人可以看到她,她却可俯瞰脚下的众生。 畅音阁的三楼距地面有五六丈之高,相当于一棵的百年桦树。而楚妤此时立于这顶端看着下面,心中自然是畏怯的。 楚妤无轻功底子,亦无舞艺底子,若想要今晚胜任这领舞之位,那便要下些狠心思!她也不知是为何,原本不争不抢,恬淡寡欲的性子,这回却是想要拼一把!她不想醉花阁被国公府的那些舞姬们看不起,更不想国公府在大亓宫里因自己而丢了颜面。 绸秋千这种东西她只在小时候玩儿过。那时家里还穷,买不起大宅子也没有大院子,穷人家的孩子想玩儿秋千没得,便拿长布系于树桠上,人坐在上面荡,玩儿的多了自然也研究出些花样来。 只是如今已是十多年没碰了,也不知身子还听不听使唤了。况且小时那都是离地面极近的,便是真出了意外也没什么危险。而如今这绸秋千却是系于两座楼阁之间,看着便令人头昏目眩!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是临安,大亓的北方不兴这种游戏,玩儿好了玩儿砸了约莫着也没几个看得明白的。 洞箫声渐了,徐徐有编钟与古琴声切入,楚妤垂眸看到一楼的姑娘们,已旋着曼妙的圈儿往勾阑上靠去。 楚妤望着她们轻盈的舞步展露出欣慰的笑容,显然这十来日的苦练是有成效的,以前连个圈儿都转不利索,如今却是得心应手! 清脆的银铃声夹在奏乐里,毫不凌乱,偶有错乱的步子也被那整齐划一的铃音完美的掩盖了。 上宾区的宴席中,众人斟饮正酣。 6九卿紧锁眉心凝着对面的玉台勾阑之处,心中暗忖着,难道她最终竟放弃了?他眼底的失落之色难掩,只是暗暗想来,若是她当真不愿上去,又何必逼她。 手中举着碧玉觞,6九卿抬头向皓月一敬,既而满饮。 就在他眼神自月宫划落之际,倏忽瞥见那琼楼之巅的镂空暗门处有一抹艳红身影,袅袅婷婷的立于栏端,似欲随时驾风飞落…… 随着鼓点声的加入,整支舞应是到达了高氵朝部分。 楚妤看着勾阑处越发不整齐的舞步,暗暗叹了一口气。前面慢舞的部分练的已是驾轻就熟,可中间这段儿复杂加快的步子却非短时间可以练好,眼下她不能再拖了。 上宾区的达官贵人们只见一条粉绸自对面的戏楼高处抛下,众人还未及多想意途,便见红嫣嫣的一抹热辣倩影,绕着那粉绸攀附而下! 直至那霓影落地,众人才看清竟是一位女子!只是这一眼也不待人细端,很快红衣女子便撒开那条戏台边垂下的粉绸,转而攀附上另一条位于勾阑正央的绸子。 如先前落下时一般,那红衣女子沿着正央攀附而上时,也是那般的轻盈妩媚。只见那粉绸在她纤细的手臂上一圈儿一圈儿的缠绕,随着绸子渐缠渐短,人也随之往上升去…… 待她升至一条架于两旁大殿之项的红绸之际,一个利落的翻身,女子便坐上了那条红绸! 坐定之际正值曲乐高氵朝,她却恬淡的翘起兰花指,轻抚过脸颊…… 众人仰视之角度,恰将满月掩于她脑后,煜煜皓魄,婉若仙子光环。入骨的媚态借着那抹月色,越发将人趁得妖娆极至! 似乎这期间,早已无人再去关切勾阑上姑娘们凌乱的舞姿。 第7o章 虽已近秋末了,这几日临安城的气候却稍稍有些回暖,微风拂来也只是带着丝丝凉意,并不迫人。 畅音阁上宾区的大殿里四处布着错金龙纹活环双耳的宫廷大熏炉,里面熏着暖香,加之温酒暖胃,几杯下肚后,在座的王公大臣们倒是有几分暖燥了。 特别是眼下看着如此别出心裁的舞蹈,那酒兴便更浓了!不少人看得直了眼,口中止不住的发出赞叹声。 月色皎洁而温柔,一轮满月掩映于楚妤的脑后,将那满头墨发镀的光晕缭绕,如丝如缕,令尘世的俗子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6九卿举起满斟着琥珀美酒的碧玉觞,冲着那月光前的红影悬空敬了敬,继而微微仰起头将之饮下。随后又斟满一杯,再敬,再饮。 一杯敬月色,一杯敬美人。 就着这番景致下酒,于朦胧中沉醉,于沉醉中朦胧。让人心底不由得升腾出一抹清幽的浪漫来…… 这时,楚妤自腰封中取出几粒枣子,又反手在粉绸上解下一个早前绑好的枝桠似的东西,在手中摆弄了两下,人们才看出那竟好似个弹弓。 以红枣为弹,以树桠为弓,楚妤轻轻将弦拉起…… 勾阑正中有四盏灯,因着那灯盏悬得实在太高,此前竟无人察觉。如今见楚妤对着其中一盏大灯作瞄准姿态,大殿内的宾客们才察觉,不禁引起一片躁动。 “那是些什么灯啊?怎么能挂得那般高!” “我看那不像是一般的灯,倒像是被丝线牵制住的孔明灯。” “难不成她要打下那孔明灯?” …… 只见楚妤猛然将拉满弦的右手一撒!那颗赤红的枣子便在台下的一片猜摸声中冲往半空的灯盏。 只一霎那,那枣子便撞击在灯盏下挂的布包上!那布包应势展开,一包被碎成细小亮片的金箔坠落,弥撒开来!伴着那些金箔垂下来的还有一条喜庆朱红锦绸。上书金漆大字:“无计披清裁” 金雾弥落,席间众人还不及看清那字体,楚妤这边已作一个灵巧的翻身,立时又瞄准了另一盏灯!这回她的动作要快上许多,不及眨眼那枣子已飞撞上了灯底的布 分卷阅读94 包,又一条喜绸伴着金尘悬下,展开:“唯持祝寿觞” 楚妤俏坐于红绸之上,幽深似谷的桃花眸子里噙着脉脉秋水,勾魂摄魄,令璧月亦容光失色。时而翻身击擪的姿影花哨妩媚,翩若惊鸿,逶迤如流云的烟纱石榴红裙舞弄出一片仙姿。 很快,其余两盏灯上的喜绸也皆打开,其上金漆所书的分别为: “愿公如卫武” “百岁尚康强” 席间众人尚沉浸于这突如其来的震撼之中,而刘侍中却已端起碧玉觞,起身往圣上与国公的主桌走来。席间有善来事儿的大臣,也趁势跟随上刘侍中的步伐,往这边来敬酒相贺。 刘侍中双手呈酒,声音微颤,无比恳切的一字一顿道:“国公呐,正如这祝寿词所云,您定能百年康健!为陛下、为我大亓,精贯白日,竭智尽忠!”说罢,刘侍中痛饮了杯中酒。 越来越多的大臣随势起身相敬,就连原本与凉国公交情平平的,甚至是与平阳侯府交好的,此时也不得不随着大流谦恭的敬上此杯! 最终商嘉年也只得端起酒觞,虚与委蛇。此场晚宴原本是为了国公府庆寿、平阳侯府添丁的双喜而设,可眼下却全然成了凉国公一家之天下。 凉国公捊着花白的胡须,与陛下及众大臣贵戚们你来我往的酬酢,笑得嘴都合不拢。趁了个空档,凉国公还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身旁6九卿的肩膀,嘉许之意不言自明。 虽然就是个祝寿词,可经过这套花式玩儿下来,轻易将全场的氛围推往了高处,今晚着实是令国公府颜面大增! 6九卿淡笑着面对父亲,转而回眸望向那荡在红绸上的倩影。 勾阑上的姑娘们业已徐徐退场,鼓点与琴音也渐逝,只余洞箫编钟幽悠相伴,显然这一支舞已临近终了。6九卿望着悬于半空的楚妤,她怎么还不下来呢? 与此同时,戏楼的暗门处也有两双眼睛正密切的注视着楚妤。只是那密切里,透着令人胆寒的阴鸷! “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不是说晚饭时就弄好了吗?不是说经不住几下折腾就会断么!可如今整支舞都跳完了,她在上面翻跟斗打滚儿的绸带却完好如初!”随着这话,那恶狠狠的眼神自楚妤身上移至小宁身上。 小宁刚对上她一眼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随后哄道:“芷香……你别气,我真的割开了好大一个豁口!兴许是……兴许是她太轻了吧……” 芷香早已被那一腔愤妒冲昏了头脑,不知往哪处宣泄!狠狠剜了小宁一眼后,又移往了遥对着的上宾区,“哼!我刚才在台上时,世子连看都不肯看一眼。可自那女人上去后,世子的眼睛却是眨都不舍得眨一下了!” …… 6九卿并不知此时有一双如此恶意的眼睛盯着自己,他只微昂着头看那红绸上的风景。 她那是怕? 他蓦地发现那红绸上的人影似是有些颤抖,她伸手够了够,却怎么也够不到攀援而上时的那根粉绸…… 6九卿嘴角勾起一抹诡笑,这才发现原来是舞姬们下台时不小心将那粉绸垂落的一端带远了些,连带着上方也歪斜了许多。楚妤不是不想下,而是够不着那根绸子,悬在半空中下不来了。 他缓迈着步子负手往勾阑上走去,走至红绸下,高高仰起头,“上面的风景好吗?” 楚妤先前只一心去够那条粉绸了,直待听到声音才发现6九卿竟已立于自己脚下!她又窘迫又喜出望外的求助道:“世子爷,我……我下不去了……” “呵呵……”6九卿端着她一脸焦灼的模样,只觉可爱非常,便不吝赞许道:“今晚你表现的不错。” 他原本只想着她能上台便好,随她跳成什么样都无妨,却没料到她竟能将这支舞演绎到如此惊艳的地步,着实是令他惊喜交加。 楚妤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脸上的神态又焦躁了几分,他方才是没听懂她的话么? “世子,我下不去了。”她轻锁着眉头又将这话重复了遍。 6九卿嘴角挂着淡淡的温柔笑意,伸出一只手攥住身旁的粉绸。楚妤颜色稍展,伸手欲接,却见6九卿拳头上一着蛮力!那粉绸自顶端撕裂,飘摇坠落…… “世子……”楚妤怔在那儿,两只眼都看呆了。亏自己先前见他过来还自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想不到他竟是来使坏的! 只那一瞬,楚妤眼中就不自觉的噙满了两汪清泉,月光下如淬满星辰般闪着煜煜晶光,委屈至极。 6九卿扯着手中的粉绸,往上轻轻一跃,顿时单手扶绸蹲到了楚妤的身旁! 楚妤透过水雾看到他,不敢轻信,眼中满是迷惑不解。 6九卿将粉绸举至她眼前,为她轻拭掉水汽,幽沉的声线极尽和婉:“今晚你表现有功,本世子亲自上来接你。” 说罢,便信手一挥就将那粉绸的一端缠绕上了她的腰身,既而一手环了上去,踩着脚下的红绸向一旁跃去! 当楚妤感到脚下已落地时,才缓缓睁开双眼,这时发现他们二人竟在戏楼的三层。 稍一寻思她不免心生出几分感,若是方才6九卿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抱着她往那灯火通明的勾阑处落去,对她而言无异于公开处刑……定是要羞死了。 好在他带自己来了三楼,此处居高可看清别处,可别处却看不清这里。 可奇怪的是,楚妤却发现6九卿的眼神突然有些不对劲儿。他侧眸盯着方才踩过的红绸,似是看到了什么怪异的东西! 楚妤也随着他的视线想要转头去看,可头刚刚向外转去,那侧的脸颊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修长大手敷上,轻轻一拂又将她的头正了回来。 他这是不想让她看么?可红绸上能有什么让人担忧的东西…… 楚妤游思之际,只觉那双手又紧紧环上了她的腰枝!继而又是凌空一跃,紧接着是目眩神迷,不辨东西…… 再次着地时,这次已在勾阑正中! 楚妤不由自主的往上宾区看去,果然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往她们这处投来!她双手使劲抵上6九卿的胸膛,可却怎么推也推不开半毫! 原来不知何时,之前被他扯断的那条粉绸已将二人紧紧缠裹。 “唔……”纵是那点微弱力量使出去也只如蚍蜉撼树,她还是拼命的想要将他推开。 6九卿却也不恼,只幽幽言道:“楚姑娘以为这绸吊之舞仅你一人会跳?”这声音虽不多大,却也足够上宾区的人们听清。 楚妤微怔,她何时说过如此不自谦的话,“我没……”可话还未说完,便又被对面断了去。 “那今晚本世子倒该让你见识见识,我国公府的舞姬跳这绸吊之舞。”说着,6九卿眼神往一旁瞥去。 那边是与雪春站于一起的元承,他 分卷阅读95 见世子看向自己,立马领命!只见元承一个健步略展轻功,人就自上宾区径直跃到戏楼这侧,单手拎起芷香便又是一个腾跃! 片霎,便将人送至半空中的红绸之上…… 第71章 晚秋的风将明黄的桂子吹白,又将艳红的月季吹粉,畅音阁旁原本开得灼灼的花草,皆因这凄沧的秋风而褪下了一层华衣。 又一阵清凉拂过,红绸随之轻颤,也不知是被风刮的,还是上面的人站不稳抖的。 芷香自先前被元承拎上了这红绸秋千,她就哆哆嗦嗦的半蹲着,乖巧得很,既不敢站也不敢跳。 上宾区的人都饮着酒眼巴巴的期待着,当真以为她能有什么高明的花样,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动了动。席间又一片沸腾。 “世子不是说这人比先前那姑娘跳得还好?这怎么上去这么久了连动都不带动的啊!” “哎,我说你倒是跳啊?” …… 不管台下如何起哄,芷香就是蹲在那红绸上纹丝不动。 这红绸上有割口她自是知晓的,先前已被楚妤好一阵儿折腾,那时不断是楚妤运气好,可如今她若是再强行跳舞,指不定哪会儿就断了! 月色下,依稀可见芷香的两颊泛着水光。6九卿看她此般害怕,便越发笃定了先前的猜测。 他在戏楼三层时偶然瞥见那红绸上有个无比齐整的口子,一看便知是人为割破。想来,国公府的这些舞姬里能视楚妤为死敌的,便只有母亲为他选定的这人了。 这时,上面传来阵阵哭声,芷香边哭边求助道:“世子,奴婢……奴婢不会跳绸吊之舞……” 虽说她今日是极想在世子面前出风头的,可再怎么想出风头也比不过小命重要啊!此时她宁可被所有人嘲笑不如楚妤,宁可丢了国公府的颜面,也不能拿命去冒险。 “哼。”6九卿剜了芷香一眼,便松开缠绕在自己和楚妤身上的绸带,然后拉着楚妤往台下走去。边走边丢了句:“不会就从上面慢慢研究吧。” 芷香无比绝望的盯着二人远离勾阑的背影,抽抽搭搭的除了哭什么也不会了,眼下她只想活命! 楚妤被6九卿扯着袖襕往前走,侧眸望了他一眼,那脸色有些阴沉,她不由的乱猜起来。方才6九卿夸下海口,结果芷香压根不会跳绸吊之舞,故此让他觉得在自己面前丢面子了? “世子,”先是懦生生的轻唤了一声,楚妤见6九卿转过脸来时带着几分柔和,才壮着胆子劝道:“其实那绸吊舞是我们宿城特有的,就算国公府的舞姬不会跳也没什么丢人的……” 6九卿面色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所指。他对视着她一双幽如古井的清澈眸子,竟不知该说什么。 当初平阳侯府里的勾心斗角让她几经生死,伤痕累累。如今若是告诉她今晚之事的真相,她大概再也不想进国公府了吧。 “你听着!以后这种冒险的事再也不许去做。” “我不需要你为我争什么光彩,只需要你平平安安。” 楚妤久久的与他对视着。在此之前,她竟不知冰冷与炽热这两种情愫能同时存活于一个人的眼睛里。 那冷是真的冷,似是如此对视着都能被那寒潭里冒出的寒气沾染。可那炽也是真的炽,就这样刺破层层冰雾,仿佛要将她烤化! “这回是因为……”她不自觉的想要去解释,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可刚一张嘴就被他堵了回去。 “就算有人病了,你只要上去随便跳几下就好,谁要你这么拼的。” 楚妤觉得委屈至极,明明他上去接自己时还一脸的感激,说她为国公府立了功,怎么这才一转头就翻脸? 她刚微启嘴唇想要争辩,却听到一声刺破夜空的尖叫!紧接着那尖叫便被一省沉重的撞击声取代了…… “护驾!护驾!” 楚妤惊恐的瞪着双眼,缓缓转身往后看去,方才还好好悬在两楼之间的那条红绸带,已断成两半垂在地上了。 她眼神顺着那绸带往地面落去,登时一团白雾掩了过来!定睛之下,原来是6九卿的白狐大氅遮挡在了她眼前。 她微微仰头看向6九卿的眼睛,却见他薄唇轻启:“别看了。” 楚妤颤颤巍巍道:“方才……那个姑娘……” “摔下来了。”6九卿轻描淡写的便将话接了过来。 “她……会不会……” 6九卿垂眸凝着她:“那么高,掉下来必死无疑。” “所以,方才我叮嘱的话你可记住了?” 楚妤真愣愣的端着眼前的人,他与自己说的可是同一桩事?他如何能把一条生命的陨落说的如此波澜不惊。 6九卿要她记住的,无非是以后不要再冒险的那句话。可他语调如此和婉,只带着几分淡淡的责怪,仿佛只是借着别人吃亏的例子在教育自家小孩儿要多警醒些,仿佛那根本不是发生了一桩命案! 楚妤紧锁着眉头,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眼中不知是因惋惜还是因失望而溢出泪花。 她只看到对面的人勾着唇角,那诡谲的笑唇与自己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怎的对自己这般狠?”他轻轻在她唇瓣间摩梭,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颊,似要将她灼伤般。 楚妤用力推了一下!那边刚刚有人从高空摔下,生死不明,他此时竟对她作出这种亲昵举止! 直看到6九卿嘴唇上沾染的鲜红液体,楚妤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唇有些疼。 “6九卿你是不是人?那边死人了你竟想着做这些!” 6九卿轻抿了抿嘴唇,那血色似是与他口中的津液相溶。他带着抹少见的邪笑,缓慢说道:“不是因着那边死人了才想起做这些,而是因着那边死人了,便没人关注这边了。” “你!”楚妤全然不知自己还能与他说什么,这么久,她竟第一次看明白了他。原来他也不过只是个视婢子生死如草芥、如蝼蚁的人! 6九卿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稍作妥协道:“好,你替她鸣不平,我带你去揪出真凶。”说罢,他放下大氅,拉起她就往事发地大步走去! 楚妤以为自己是哀婉大过害怕的,可真当被他拉着靠近芷香的身子后,她却吓的往后缩去。 “我……”不敢看。她躲在6九卿所披的白色大氅后面,眼连睁都不敢睁。 宫里的侍卫将上宾区围的层层叠叠水泻不通,方才的慌乱间,圣上已被侍卫们护送着回了寝殿,如今席间只剩那些王公大臣们。而这些人中似乎没一个人真的关心那姑娘是因何而死。仿佛摔下来的不是个舞姬,而是个火炮,人人自危。 这时,楚妤听到6九卿那幽深的声音:“把与这舞姬同队的舞姬全拉出来!” 分卷阅读96 “是!”几个声音整齐的应道。 没多会儿,楚妤就听到戏楼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告饶叫喊声,接着那十几个舞姬便被元承等人拎了出来。 那些舞姬像等待检阅般站成一排,6九卿走到第一个跟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高大的身影登时将那舞姬笼在一片阴暗中。 “你怀疑谁?”证据冰冷不带一丝喜怒。 那女子垂着头,眼神茫然的在地上乱寻,“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6九卿面无表情的走向下一个,就在大家以为先前那舞姬这么简单就没事儿时,听到“啪”一声巨响!伴着黄黄哀嚎…… 元承一巴掌下去就将那第一个舞姬打的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第二个舞姬抬起眼皮儿对上6九卿那双冷眸,立时打了个的看着那护卫,哎,也真是难为他了,堂堂一个国公府的护卫,还得去查女子的净房。 “唔……” 楚妤听到声音转头去看,原来是小兰的身体已起了反应,正拼命的挠着脖颈、手臂之处。可隔着舞裙,显然她越挠越痛苦,峨眉紧蹙,咬牙切齿,显得有些狰狞。 “去看一下。”随着6九卿的一声命令,元承上前 分卷阅读97 两步一把扯破小兰身上那散花水雾的舞裙! 元承是一介武夫,手底下的力道没轻没重的,加上那舞裙单薄脆弱,这一扯便露出了前身一大片白花花的,只是那白花花的肌肤上起了许多红痘。 小兰估计是被吓傻了,身子抖得厉害,却不敢有半点儿的抗拒,任凭周边的人们像审犯人般的将好奇的眼光落在她身子上。 那一瞬,楚妤想到了数月前的自己。就在她被京兆府的差役从醉花阁带走那次,也是一样的狼狈。那时轿子里的人丢给她一件披风,她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 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的小兰,楚妤上前两步,一把扯开自己领口的系带,将6九卿给她的那件大氅解下遮在小兰的胸前。 小兰这才顿悟过来似的,立马双手抱怀,紧紧捂上胸口,之后便是一阵儿抽噎。她自然是委屈的,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却凭空成了疑犯,遭到这般羞辱。 6九卿看着楚妤,眼底闪过短暂的不悦。他不悦的是自己的衣裳从不轻易让人碰,好心给她穿,她却转眼又给了旁人。 楚妤似是察觉了般,当她抬起眼帘对上6九卿时,带着深深的歉意。只这一瞬,6九卿便心软了似的,眼中顿时恢复了温柔。 她毕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她眼里人格不分尊卑,便是婢子舞姬也该有尊严。6九卿就这般望着她,兴味无穷一般。 树叶簌簌作响,这会儿风吹的紧了些。6九卿显然是不想再多耽搁时辰了,白了一眼小宁,肃着一张脸言道:“皇宫重地,胆敢因跖犬噬尧而设计她人,惊扰圣驾,破坏国公寿宴!罪无可恕。” “拖下去,杖责五百。” 众人皆知,大亓宫的廷杖从来没有人能挺过一百杖,显然6九卿的言下之意便是将小宁杖责至死了。 “世子……世子爷!饶命啊!” “饶命啊!奴婢……”小宁梗着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就算她现在将受芷香指使的实情说出来又能如何?如今连幕后的人都死了,她便是供出芷香也仍是难逃一死。 楚妤看着眼前这幕不知说什么好,一命偿一命,小宁确实是死有余辜。只是她仍搞不明白,小宁到底为何要害芷香,明明平日里就她俩最好。 难不成真是她先前推测的那样,竟是冲着她来的?可她何时得罪过小宁…… 不待她细忖,微微发凉的手指已被一股暖意覆盖。斜觑过去,是6九卿那宽大的袖襕将她手整个包了进去。他的手,就轻轻捉着她的指尖儿。 “出宫吧。”他淡淡说道。 楚妤用力点了点头,这个充满血腥的地方她再也不想呆了。 楚妤没与其它醉花阁的姑娘们一同上马车,而是随6九卿上了国公府的车。路上他显然是有意哄她,不停的讲着些皇宫里有趣的事情。 自皇宫回花街的这一路,6九卿的话比当初宿城来回都要多。反倒是楚妤郁郁寡欢的默不做声。 马车停在了醉花阁的门前,楚妤不声不响的起身就要下去,连句告别也没。 “等等!”6九卿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口。 楚妤脸色怔了怔,“世子还有何事?” “你想不通?”他终是不想再回避这个话题,显然这一路的顾左右而言他并未能将她的心思安抚住。 “世子在说什么?” “你想不通小宁为何要害你。” 楚妤闻言咬了下嘴唇,今晚发生的事她想不通的东西太多,这自然是其中一个。6九卿的话让她确定了之前的猜测,果然今晚之事是冲着她来的。 她轻轻点头,眼中的委屈似是再也无法克制! 6九卿扯着她袖口的力道猛然加重,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然后坐回到条椅里,背后是柔软的绸靠,身旁是6九卿那温热的身子。 他环过手去轻轻一揽,令楚妤仰头倒在他大腿上,然后他无比珍惜的揽着她,像在揽一个摇篮中的婴儿。 他轻俯着身子,声音低沉和缓,只有怀里的她能听得到:“有人要害你时,除了证明那人心肠歹毒外,什么也证明不了。” 那些泪水自己她的眼眶中溢出,头一次……头一次竟有人懂她所想。 今晚之事,她有惊吓,有哀怜,有不解。可更折磨她的是一种陷入宿命的感觉! 不堪的回忆人人皆有,可那些‘不堪’若是在某一刻串连起来,威力甚至大过眼前的痛苦本身。 从小到大那些被排挤、被构陷、被欺侮的经历一幕幕自脑海闪过,自我否定否定再否定!难道宿命果真如此? 楚妤紧紧抱住头,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她哭,哭的肆意!她哀嚎,哀嚎的没有逻辑…… “6九卿,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从官凝青到霜桃!再到季柔、小宁……为什么?我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 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第73章 “小姐您回来了?” 车外传来牟思云的声音,这顿时令楚妤清醒了许多。她坐起身子胡乱擦了两下脸,一双泪眸水汽缭绕的,纤长的睫羽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看上去分外惹人怜爱。 6九卿掏了下袖袋,拿出自己的帕子递向楚妤,柔声道:“用这个。” 楚妤望着那条帕子刚伸了下手,立即又缩回去了。她想到雪春之前说过,世子对贴身之物极为讲究,像帕子香囊这类的物什,旁人若是不小心碰一下,他便会直接扔掉不再用了。 既然已经到醉花阁门口了,何必再浪费一条上好的帕子,楚妤摇了摇头,生硬的扯出个笑脸儿来:“谢过世子,不必浪费了。” “今晚……”她面露窘色,微垂着头,顿了下才说道:“今晚楚妤失态了,让世子见笑了。” 6九卿先前还极柔和的脸上莫名凛冽了几分,左手强拗过她的下巴,右手将帕子凑过去为她小心翼翼的轻轻擦拭。 边将那冰凉的泪水拭掉,边缓缓说道:“今晚之事你无需多想,某方面来说,遭人嫉也是一种本事。” 楚妤虽知6九卿是好心宽慰并非讽刺,但这话还是令她在心底暗暗发笑。 “什么时候害人害己也成了本事?” 6九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是扶着帕子的手并非撤回,隔着一层棉布与她的脸颊相触。 害人害己?显然她这话里不只是在哀痛自己的不顺,她还在怜悯着那些害过她的人。 “楚妤,”6九卿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与先前轻松的劝慰不同,“你是怪我罚她们罚的太重了?” “楚妤不敢!”她忙否认道:“世子是在为楚妤打抱不平,世子拔刀相助楚妤理应感激,哪里还敢责怪。” “只是那终归是两条鲜活的人命,楚 分卷阅读98 妤也做不到内心毫无波动。她们先有害人之心不假,可如今毕竟楚妤毫发未损的坐在这儿,而她们却惨死于宫中,愧疚之心难免……” 6九卿眼中夹带几分怒其不争,移过头去叹了口气,之后极自然的将帕子塞回袖袋中。这说来说去,不还是觉得他罚得重了。 沉了须臾,他才语重心长的言道:“这世上的女子大多皆有妒心,也算是人之常情,并不至于死。” “今日她们若只是画花了你的舞裙,又或是旁的小恶,那我大概只会掌嘴或是打几板子小惩大诫。可她们今日是割断了绸带,要的是你的命!” “如何值得姑息?” …… 楚妤眼神显得有些张惶,自己这般小心却还是惹怒了6九卿么。她谨慎的侧眸看向他,不知为何还是有一丝怕。 去宿城这一回本以为与他已亲近了许多,该是有几分朋友间的随意了,可每次看他一板起脸来,还是不由自主的打心底里发怵! 楚妤见6九卿脸色久久的缓和不下,更觉得拘束无比,似乎同他共处在这个小空间里连喘息都不敢出动静。 最后她用怯生生的语气告饶道:“世子息怒,是楚妤妇人之仁了。孔夫子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做恶总该是有恶报的。” 这话说完,楚妤见6九卿的脸色温和了许多,便又趁机试探道:“天色已晚,今晚世子也极操劳,不如早些回府歇息吧。” “嗯。”6九卿的面色平淡如水,不辨喜怒。 “那楚妤回醉花阁了。”边说着,她匆匆下了马车。这次她动作麻溜,也未敢再看6九卿的眼,生怕又像之前那样被他给强行扯回去。 …… 思云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见楚妤终于下了马车,立马迎上去,将手中抱着的披风给她披上。口中略显疑惑:“小姐,您怎么穿着件舞裙回来了?” 楚妤裹紧披风急急往大堂走去,进了门便催着思云关上了大门。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外面车轮滚动的辘辘声。 这时她才轻吁了一口气,顿觉得一身轻松。而后解释道:“莲儿在宫里用过午飧后便得了急症,只得将她送出宫看大夫,我便代她跳了。” “什么?”思云脸上一怔,既而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怪脸色:“咦,小姐竟能代替莲儿跳领舞?” 楚妤眼下哪有心思与思云逗趣,宫里那些事儿她也不想再提,只关切的问道:“莲儿怎么样了?”边问着,她抬起头看了眼二楼莲儿的屋,发现竟还点着灯。 思云轻笑着,拿丝帕掩口:“小姐放心吧,莲儿业已没事儿了!” 说到这儿,思云怪异的挑着眉眼儿,伸手朝楼上莲儿的屋指了指,“王公子在呢。” 楚妤意外了下,旋即又意识到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王裕对莲儿是一片真心她早看得出,莲儿有病,他又是典药,自然会亲自来照料下。 她望着二楼点灯的屋子,释然的笑笑:“有王公子在,莲儿自然药到病除。”说完又转头看向思云,“你也快回屋睡吧,我去浴房,不用伺候了。” 一提到睡觉,思云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一脸倦怠的应着:“好,那小姐洗完早些睡吧。” “嗯。” 思云上楼后,整个醉花阁里寂静无比。楚妤往后院儿走去,这时天已有些下雾。 今晚宫里发生了这么血腥的事,纵是再累她也要好好泡个澡,不然连床都不敢着了。 …… 两柱香后,楚妤已洗好回了大堂,抬头看了眼,莲儿的屋子还点着灯,看来王公子今晚是要彻夜守候在这儿了。 她顾自上了楼,在经过二楼时,却被黑影里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那人唤道:“楚姑娘?” 楚妤先是捂着胸口吓得“啊!”了一声,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定是王公子了。 “王公子?”她使劲往黑影里看了看,见果然是王裕,便镇定下轻声关切道:“莲儿这会如何了?” “我给她喂过两剂药,晚饭时才醒。” 说这话时,王裕脸上带着些愁闷之色。楚妤心下暗忖,以王裕的医术,这点儿小病不该难得到他,有何可沉重的? “王公子,莲儿得的是什么病?” 王裕张了张嘴,接着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楚妤越发的不解,“王公子难不成还拿楚妤当外人?莲儿可是我醉花阁的人,有何不便与我说的?” 王裕神色凝重,眉宇间尽是不安,“楚姑娘,莲儿今日进宫前可曾食过任何东西?” 楚妤一时没理解这话的意思,只摇摇头:“因着要赶在天亮前进宫,昨晚又练舞到很晚,是以早上根本未有空隙用早飧。” “也就是说莲儿今日吃过的唯一吃食,便是大亓宫里的?” “是啊,怎么了?”楚妤神色倍加的忐忑,王裕可不是没见过世面会小题大作之人。当初连霜桃那桩事他都从容应对了,这次到底是出何事了。 王裕转过头去看了眼莲儿的屋里,之后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楚姑娘,莲儿今日是中毒了。” “什么!”楚妤声音一时没拢住,有些过于激动。这人好好的同大家一起吃喝,怎的会中毒! “严重吗?”楚妤不由得抓了下王裕的袖襕。 袖襕神色淡然伸手虚抚了两下,示意稍安勿躁,“楚姑娘放心,好在毒性并不大,休息几日便无碍了。我所忧心的并非是这毒性,而是大亓宫里谁会加害莲儿!” 楚妤收回手,脸上的神色由惊转为疑,心中盘算过几个人,但随后又都否了。 她先是想过会不会是芷香和小宁先给莲儿下了药,将替舞的重任落于自己身上,便于下手。可这个想法很快便被推翻了。 今日午飧时,莲儿吃了几口饭便出了事,送走之后楚妤当场决定替舞,并指挥着去绑那些绸带。也就是说在莲儿被下药时,芷香和小宁并不会提前预知她跳高难度舞蹈,自然也就不会为了割她的绸带而给莲儿下药。 至于宫里那些个宫女,就更不可能了。莲儿一个醉花阁的姑娘,头一回进宫,能威胁到谁?又会有谁因为她的倒下而受益? 想了一圈儿下来,唯一有动机的居然只有自己了。若是强行推想,倒是可以理解为自己想出风头,从而陷害莲儿…… “王公子,你该不会怀疑我吧?”楚妤有些急糊涂了。 王裕被这话问的一头雾水,连忙安抚道:“楚姑娘您想哪儿去了!世子爷安排进宫献艺都是您牵的头,您又怎会为个领舞的资格去给莲儿下药。” 楚妤慌乱的点了点头,没想歪就好,兴许是今晚的事太多,让她脑子犯迷糊瞎寻思了。 不过,他真的没有多想么?她也只是问了句,王裕竟能立马将详细缘由说出……显 分卷阅读99 然也是往那处想过的。 要说起来也不怪别人乱想。当初安排莲儿做领舞时只说是去国公府,并不知会进宫,如今有了进宫在圣上面前露脸儿的机会,怕是人人都想出这个风头吧。 “王公子也早些休息吧,莲儿的事待白日再说。”楚妤说罢便往梯口走去,拐过梯口后,她顾自叹了口气。 害莲儿的人到底是谁呢…… 第74章 “呼——呼——”呼啸的狂风透过未掩实的窗子,灌进了屋。楚妤倚靠在床上,伸手将棉被用力抻了抻,身子裹得更严实了些。 明明傍晚时还只是凉风习习,这到了深夜风便忽地烈了起来。好似压抑忍耐多时后,终在人们入梦后再也压不住这股狂躁! 醉花阁前的那棵银杏树,业已落的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在狂风中摇曳得似一条条狂舞的皮鞭。 原本今晚就心情复杂,再加上这些动静,楚妤更加没了睡意。 莲儿为何会遭人下毒?她反复思索着这个问题,然后细细回想今日进宫后的情景。 宫里的人断是不可能的,那么只会是今日一同进宫的国公府的那些舞姬。毕竟醉花阁里的姑娘都是一路相依为命过来的,并没有谁与莲儿有过节。 “国公府的人……”楚妤将那十来个舞姬想了一圈儿,实在是哪个都不像,除了芷香外,似乎没有特别有野心的人了。 既然从人品上分不出,那就只能从后果上来反推。后果便是自己取代了这领舞的位置,那这会是谁想看到的? “6九卿……”楚妤突然向前起了起身子,眉头紧锁。她忽地发现落下了个最有嫌疑的人——雪春! 今日进宫后的一切都是雪春安排的,午飧也是她先经手的,若是她想做点手脚那可太容易了。且听王公子所说的这种毒性也没什么大的危害,除了破坏掉莲儿这次的献艺外,并不会真的伤害她身体。 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就为了看好自己跳跳舞? *** 漫长的一夜,睡睡醒醒,伴着断续的噩梦。 当楚妤醒来后,看了眼昨晚未关实的窗牖,缝隙里透进来明亮的阳光。这该有巳时了吧,想是思云觉得她昨晚太累又睡的晚,才没敢早叫她,任由着她睡到了这个时辰。 下床后,楚妤见洗漱架上已换好了一铜盆清水,她嘴角终是有了一丝温暖的弧度,然后梳洗完毕,出屋下楼。 路过二楼时,楚妤特意轻叩了两下莲儿的房门。 “进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自屋里传出。 楚妤轻轻推门进入,见莲儿还躺在床上,王公子已不知去处。她走到床边坐下,椅子显然是昨晚王公子坐过的,看样子是在床前陪了一夜。 “莲儿,今天觉得怎样?” “已经好些了。王公子早上又喂了我药,才匆匆赶去太医院。” “嗯,那你好生养病,其它的事无需挂心。这些日子大家没日没夜的练舞都辛苦了,我打算这两日继续闭门不接客,让姑娘们都好好休息休息。” 就在楚妤转身欲出去时,蓦地袖口被床上之人扯住了。她身子虚弱力气并不大,但楚妤还是很快转过身来,莫名的望着她。 莲儿眼中含着水汽,嗓音沙哑无力,带着几分愧疚的言道:“妈妈,这次是莲儿拖了大家的后腿……”边说着,她抽搭了两下。 楚妤拿手里的帕子给莲儿擦拭了下眼角,莲儿稍作平静后,又道:“大家都连的那么辛苦,可偏偏我在关键时刻就倒下了。” “莲儿,你别自责了,昨晚你虽没上台,但我们还是撑下来了。” “真的吗?”莲儿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那支舞她与旁人的步子不同,原以为自己上不了台便会连累整个醉花阁,甚至是连累国公府在圣驾面前失颜面。 楚妤另只手拍了拍莲儿扯着她袖口的手,那只手软弱无力,苍白枯瘦。 “真的。”楚妤应道。 听楚妤这样说,莲儿才宽心了些,继而将手收回,嘴角浮了抹笑意,“妈妈去忙吧。” “嗯,我去让灶房给你熬些白粥。”边说着,楚妤帮莲儿掖了掖方才伸出来的胳膊,之后便出了屋门。 下到一楼后,看到牟思云正在孤零零的吃早飧,楚妤奇道:“思云,怎么就你一人?” “小姐,大家都太累了吧。您业已是除了我外起的最早的一个了。”思云边吃着边应道。 楚妤往大门处走了两步,转而道:“对了思云,你吃完后交待灶房单独给莲儿熬煮一碗白粥。” “放心吧小姐!刚才就熬上了,一会儿就给莲儿送房里去!”思云今日一直是笑嘻嘻的,只以为是了了一桩任务,却全然不知昨晚在宫里经历了些什么场面。 当然,楚妤也不想再说与她听,多个人不舒服。是以昨晚出宫前便交待好了,出了宫后不许提宫里发生的任何事。 “小姐,您这是要出门?思云这就吃完了,陪您一起吧!” 楚妤随便摇了摇头,“不用了,你慢慢吃,我就附近转转。” 说是这样说,其实楚妤眼下要去的是国公府。她出了醉花阁便叫了辆马车,沿着花街径直放东驶去。 小半个时辰后,简易的马车在离着国公府数十丈远的地方驻了下来。 “姑娘,您就在这儿下吧。前头国公府高门大户的,咱不敢靠近!”车夫憨态可掬的直言道。 楚妤打赏了银子,拎起裙裾踩着步梯下了马车。她往国公府的大门前靠近了几步,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昨晚想的好好的,天一亮就来问他,可真到了门口怎的又畏怯了。 如此徘徊了两圈儿,她终是没敢去求见6九卿,而是走到守门的跟前,说道:“劳驾大哥帮通传一声春煦院的雪春姑娘。” 守门的看着她有几分面善,只记得是最近来过国公府的客人,便客气的应了去通传。没多会儿,雪春便出来了。 “楚姑娘,怎么是您?”雪春奇道,心中只忖着是来找世子的吧。 楚妤将雪春往墙边儿拉了拉,离那看门的护卫远了些,才试探道:“雪春,我是想来问你,昨日发生的那一连串事里,世子可有什么是故意瞒着我的?” 雪春脸色怔了怔,没想到楚妤竟会直接来问自己。不过显然她已是有所怀疑了,便忙笑微微的佯装镇定推卸道:“楚姑娘,别说是没有,就算是有这种事,雪春又怎会知晓?您还不若直接去问世子爷。” 说完这话儿,雪春见楚妤脸色很是严肃,多少也是有些发虚的,便急着道:“楚姑娘,雪春还有一堆活儿没做完,先回去了……”说罢便转头要走。 “昨日我看到你给莲儿的粥里放东西了!”楚妤冲着雪春的背景笃定说 分卷阅读100 道。 “你怎么可能看到?”雪春停下了脚步,惊奇的转回头来不加思索的就将此疑问脱出了口。 楚妤心中暗笑,一双眼眸精光闪现,果然诈出来了,雪春这话便等同是默认了。 她昨晚便仔细盘算过,昨日午飧的菜是六人一桌同食的,自然不会下毒。王公子又说过这药毒性不大,并非小剂量可起效,是以也不可能如那些剧毒般涂在勺筷之上。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下在后面盛好直接端上桌的粥里。 “世子为何要这样做?”楚妤目光灼灼的盯着雪春。 雪春心虚的紧,若是在外人面前也就罢了,她自有她的一套脱身法子,可楚姑娘不同。这可是世子爷看中的人,自己那些泼皮办法自然派不上场。 明知事到如今再抵死不认也没意义了,雪春便换了一副颜色,凄声央求道:“楚姑娘,您还是进府去直接问世子爷吧,雪春一个奴婢真的不敢说太多,您别为难雪春了……” 眼下楚妤至少套出了真相,至于缘由显然雪春是不会说了,她便只得道:“那你回去吧。” 雪春如释重负,微微颔首致谢,便立马小跑着回国公府去了。 望着雪春离去的背影,楚妤再次迟疑了,还进去么? 迟疑间,她蓦地听到背后响起个声音:“楚姑娘,世子爷正在春煦院等您。” 楚妤转头去看,是元承。显然是雪春一回去便如实给6九卿禀报了。 只是国公府的大门在她前面,而侧门又远的很,元承这是打哪儿出来的?楚妤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墙围…… 呵,一路轻功着过来,这是怕她跑了么。 “好。”她应道。 元承微微颔首伸出一侧胳膊指向大门,恭敬道:“楚姑娘请!” 楚妤便转身往门里走去,元承则在一旁引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春煦院。她来过一次,知道去6九卿书房的路,显然不是此时走的这条。 “那个,我记得世子的书房不在这边?”楚妤谨慎问道。 元承脸上不经意的讪了讪,“楚姑娘,世子爷昨晚回来睡下的太迟,是以这刚刚才起寝。” 楚妤顿时驻下了脚步,言下之意,这是要带她去6九卿的卧房? 第75章 楚妤驻脚面露窘色的看着元承的背影,元承转头见她不往前走,便猜到了她的顾忌。元承主动解释道:“楚姑娘无需多虑,世子的卧房与偏厅相接,您过会儿在偏厅等候即可。” 楚妤脸上立时释然,冲着元承讪笑了下,接着跟上了他的步子。 九曲回廊的外侧铺就着两层葱葱郁郁四季常青的绿植,使得长廊与院墙隔开的并不突兀。内侧则衔着一处敞静的院子,想是挨着卧房的缘故,一般下人也不便在此处晃悠。 待走至一处红墙碧瓦绿植掩映的建筑前,元承微微颔首立在门侧,伸手对楚妤作了个‘请’的姿势。 楚妤点头还礼,致谢道:“有劳了。”之后便迈进偏厅。 偏厅宽敞明亮,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着整间屋子。髹金漏花长窗将大好的正午阳光招揽进来,在屋里洒下暖洋洋的明光。 窗边半丈处安置着一张黄花梨翘头案,采光极佳。其上黑檀笔架、青瓷笔洗、八仙宝砚、夹贡生宣俱全。 楚妤不由得往翘头案走去,因为远远便看到上面磊放着一小叠似字似画的作品。她捡起那叠宣纸,逐一翻弄着,唇角不由得挂起抹浅笑。 想不到6九卿竟还有这一面,喜欢写写画画…… “谁让你随便碰这些的!” 就在楚妤沉浸在那些画功尚好的山水鸟兽中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登时将她吓的打了个激灵!手一抖,那些宣纸险些就脱手掉下去,还好终是抓住了,不然怕是要更惹怒他了。 “对……对不起。”边说着,楚妤慌张的将纸放回翘头案上,又小心翼翼的理了理,将它们码齐整。这才回过头怯生生的望向6九卿,见他眉宇间带着三分愠色,看来是真心计较。 6九卿神色稍稍平和了些,缓步进屋,一拢莹白的轻缎长袍明明清淡不争的紧,偏偏在阳光下却分外的灼眼,楚妤只对了一眼,便轻垂下眼帘,睫羽轻颤。 今日虽称不上是兴师问罪,但也是来质问他为何要指使雪春给莲儿下毒的,可偏偏刚一见人,就被他的势压镇住,到仿佛自己心虚似的。 让楚妤想不通的是,6九卿平日里对她也不是这般苛责的人,况且那些纸上无非只是些山水鸟兽,他究竟紧张个什么劲儿? 6九卿没再说什么,只顾自走到翘头案前,又拿起那些随手的画作翻了翻,继而似是不易察觉的舒了口气。心忖着方才他进屋时见楚妤也只是翻着开头的几张,想是没看到后面的。 如此想着,他镇定下心来,斜觑着身旁之人:“你今日来国公府有何事?” 楚妤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清清冷冷的,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只是他这话纯是明知故问啊,她为何来早跟雪春说过了,他怎么可能不知。怎的倒好似是他理直气壮的诘责她般? “世子爷,楚妤今日为何而来想必雪春方才已向您禀明了!”楚妤凝眉望着6九卿,有些赌气道。 随手放下那叠宣纸,一弯淡然笑意浮于6九卿的面上,但那笑颜中似乎带着些许嘲谑:“你这是没有勇气当面问我?” 楚妤显然有些被他这话激怒,她醉花阁的人被设计下了毒,她有什么可理亏畏怯的! “世子爷,楚妤今日来是想要问您,为何指使雪春给莲儿下毒!”显然被6九卿这一激,楚妤越发的理直气壮了,倒真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可6九卿听了这话也只是不屑的冷笑了下,又卖起了官威:“哼,你凭何断言是本世子指使的?” 楚妤也随之笑道:“难不成世子想说那是雪春自作主张?楚妤可想不到她与莲儿能有什么过节。” “你又凭何断言是雪春下的毒?”6九卿义正言辞的,继续摆出一副无辜模样。 楚妤显得有些无奈,娥眉轻蹙,白眼相看:“世子爷,就在刚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雪春可是亲口默认了的!” 倨傲的抬了抬下巴,6九卿丝毫无惭愧之意:“你说你亲眼看到雪春放粥里下药了?” “嗯……”迟疑了片刻,楚妤还是心虚的点了点头。 “哼!”6九卿双眸微眯,带着一丝说不清是狠厉还是轻蔑的意味,身子略往前倾了倾,让那冷冷的声音更加清晰的灌进楚妤耳中:“你既然亲眼看到有人下毒了,却不加阻止,这算不算是冷眼旁观,见死不救呐?” 楚妤被他压过来的身子逼得往后退了小半步,眼中满是张惶之色。6九卿那高大的身量 分卷阅读101 欺逼过来,便将阴影笼上了她的身子,她紧张的舔了下嘴唇,有些被他的威压所迫到。 “我……我没看到,我只是说来诈雪春的。”说这话时,她连头也未抬起,委实做错了事般瑟缩。 旋即,楚妤又意识到自己不应如此怯懦,猛得抬起眼皮儿,笃定的对上6九卿:“可雪春确实承认了。” “嗯。”6九卿平淡的应了声,继而绕过她,往翘头案后面的金丝楠木书柜走去。 楚妤怔怔的盯着他的背影,一句如此敷衍的‘嗯’算什么?原本以为他会继续强词夺理,却只争辩了这么几句就轻松认了,那方才那些不过只是纯心逗弄她而已?他好似压根儿没把这事当成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想知道是为何?”6九卿边清淡的问着,边从书柜高处的格子里取下一个木盒,只拿在手中小心抚弄了几下,却未有打开的意思。 不知为何,他默认了楚妤反倒心底有些紧张了,隐约觉得接下来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但她还是恭敬应道:“嗯,楚妤想知道世子可是有何难言之隐。”这略显缓和的话也算是给足了双方台阶。毕竟6九卿就算是明着说要莲儿的命,她又能奈他何? 更重要的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并不相信6九卿是会无端滥用职权害人性命之人。 6九卿缓缓转过身来,单手托着那木盒,往前递了递:“打开它,我就告诉你。” 楚妤盯着那个巴掌大的嵌宝紫檀木盒,见它精致华丽的紧,心忖着6九卿让她打开它,难道这里面就有答案? 她伸出双手将木盒接过,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像捧一件一碰就碎的脆弱宝贝!她右手往盖子上抚去,心下忐忑,动作迂徐。 手指摸上那个银制的搭扣儿,她不放心的又抬起眼皮儿望了面前的人一眼。见他只轻抬下巴,似在嘲讽她的胆怯。 楚妤猛的一下掰开银扣儿,垂眸去看。 就在她刚低下头时,便有一条细长的青蛇入眼!那青蛇飞也似的自木盒中弹跃而出,甚至她感觉在那个瞬间鼻尖儿触上了一丝凄人的冰凉! “啊——”伴着一声仓惶的惊叫,那木盒被甩出了老远! 惊恐之下,楚妤只觉得自己身子失重般的,一个踉跄往后跌去!她本能的伸手想要去抓旁边的翘头案,可那桌案边角被打磨的圆润滑手,仓促间她什么也没抓住,只带下了那叠宣纸画作! 倒地的那一瞬,楚妤感觉到有股力量向她袭来,那力量分明是想要拽住她,可似乎自己的出格反应出乎了对方的预料,6九卿非但未能将她抓住,反倒用力太猛跟着她一并摔倒在了地上…… …… 原本这只是前些日子唐修远来时,带来的个新鲜玩意儿。这是西域商人弄来的惊吓盒,里面的青蛇自然只是假的。说是吓一吓胆小的姑娘和小孩儿会极有趣。 6九卿便想着有机会拿它去逗弄下楚妤,恰巧今日她自己找上门来了,又是带着惹他不悦的目的,那么他正好吓她一下。 只是想不到她这般不经吓,反应这般强烈! …… 楚妤倒在冰凉的墨玉石地面上,正午的温热阳光都未将它烤暖。身上压着6九卿,将她压的死死的,一动也动不了。他炙热的鼻吸喷薄在她的耳畔,将她整个脸颊都镀上了一层热烈的绯红。 背后是透心儿的凉,脸上是烘烤的热,那一瞬间便是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前一瞬被她抓飞了的宣纸正轻飘飘的往下落,伴着镂花长窗里灌进来的一股子细风,那纤薄的生宣左右荡漾,落的极慢,慢到楚妤如此平躺着,近乎能看清每一张上的画面。 山山水水,飞鸟走兽……还有人? 那张纸飘落在她的脸上,她一把抓起,举在眼前细端。不只是人,还是个女人,而且这女人她竟还极熟悉! 楚妤盯着那张画像,就如同每日起早洗漱后盯着梳妆架前的铜镜。 “为何要画我?”她不假思索的喃喃嘟囔了句。 那温热的鼻息伴着更加炙热的一团热雾袭上她的耳畔:“画腻了兔狗驴马,便换个新鲜的来画。” 第76章 画腻了兔狗驴马,便换个新鲜的来画…… 6九卿这话一说出口,便感觉到身下之人胸前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同时还伴着愤愤然的温热鼻息。 这是生气了? 6九卿如此伏在楚妤身上,也不急着起,就这般定定的望着她。 若单看他眼中的神色,那倒似带着几分薄凉,可他这种城府极深的人时常是表里不一,很难由面探及内心。 “世子爷,您戏耍够楚妤了吗。”楚妤这话虽未敢语气太过放肆,但还是带着几分委屈与诘责。 方才东西扔出去的那一瞬,她便知那青蛇是假的了。她从未怀疑过眼前这人是真要害莲儿,她如此郑重的想来问个能说得通的缘由,却被他像个笑话一样的对待。 6九卿脸上虽镇定如常,心下却也是有些怜惜之情,便也不打算再逗弄她,开口将先前答应过告诉她的事如实道来。 “我母亲打算在我房里安排个人,”看似平淡无波的一双黑眸仔细的端着楚妤,仿佛不想在说这话时遗漏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那人便是芷香。” …… 楚妤听闻此言,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这样说来,难怪从她第一次进春煦院就被芷香以那般不和善的凌厉眼神对待。 芷香定是得知了她与6九卿一同去宿城的事,故此将她视为眼中盯,肉中刺的! “这么说来……芷香是因着误会了世子对我有意,才想要害我?”她神色带着些许惊恐,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竟是如此。自己竟不知不觉间以这般莫须有的缘由树了敌! “哼,”6九卿带几分不屑的冷笑了声,继而抬起上半身,又伸手揽上了楚妤的腰,意欲将她也拽起:“你只说对了一半儿。” “她的确是因着自以为本世子对你有意,因妒起了杀念。” “不过,这可不算是误会。”他轻飘飘的吐出了这句惹人遐想的话。 楚妤被6九卿拽起站定后,便神色恍惚的立在了那儿。这个答案令她浮想联翩!原本还以为6九卿是为她打抱不平,才严惩了小宁。如今事情又有了另一种可能。 显然6九卿是不想要芷香这个妾室的,难道他在出事之前就已知那个绸带会断,故而才在那时让元承将芷香拎了上去!这么说来,他是为了令芷香与小宁伏法,才刻意坐实了这桩命案! 楚妤蓦地打了个冷颤,既而怯生生的抬起眼皮儿望着面前手还未松开的6九卿,她向后倒了半步,将腰枝从他手中撤出。 “你怎么了?”6九卿双 分卷阅读102 眼微眯,他看得清楚对面之人的紧张。她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 “没……没什么。”楚妤忙摇摇头,略显畏怯的逃开他的目光,眼神无处安放般四下里寻摸。 6九卿细瞧了她几眼,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悦。这丫头现在越来越爱藏心思了,他都将底儿交到这份儿上了,她还不肯坦诚。 6九卿盯着楚妤那发虚的双眸,往前凑近了一步,可她立马向后退去。他再靠前一些,她便直接躲到了翘头案的另一端…… 罢了,看来跟这丫头交心还远不如威逼恫吓来的好使。 6九卿转身拾起先前的那张画像,手掌展开拍着它往翘头案上用力一镇!言辞带着几分狠厉道:“原本为我安排的房里人,如今成了你的替死鬼,你是否要给本世子个交待?” 楚妤怔在那儿,抬眸谨慎的看他一眼。人不是他放上去的么,怎的这会儿又有些怪到她头上来的意思?合着今日她就不应该来,这哪里来兴师问罪,完全是送羊入虎口啊! “世子,”她懦懦的小声回道:“芷香姑娘有此遭遇谁都不想的,但既然已经这样了,想必国夫人定会再安排其它貌美女子给您。” 楚妤知道这话无论自己怎么接,都会有更大的难题丢出来。6九卿既然把话说这份儿上,显然已是心中有了打算。可她能如何,眼下说走怕是来不及了。 6九卿看着楚妤畏畏缩缩的样儿,不由得轻歪了下脑袋,神态很是玩味,径直言道:“那条绸带原本是小宁弄来要你命的,既然如今芷香代了你,你便代她进春煦院来伺候本世子吧。” “什么?”楚妤怔住,莫名其妙的对上6九卿那一双猜度不透的眼睛。原来他竟打的是这算盘,可是如此对他有什么好? 毕竟自己这名声…… “世子爷,您该不是开玩笑吧?”若说两年前,再是高门大户,让她做低伏小她也是不会愿意的。可是今非昔比,自己如今已然成了临安成的笑话,哪怕是给6九卿做妾,都够不上格了。 如今哪个正经人家会要一个风尘里摸爬滚打一圈儿的女子进府?6九卿平日里逗弄她,她也只当是人皆有风流的一面,可真将她弄进府,他是怎么想的。 6九卿全然不知这片刻的功夫楚妤已想了这么多,况且他也从不觉得翘头案对过这个女子是这般看轻自己,她不是素来倔强的很么。 他只淡然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是!”楚妤站直立了身子,不像先前那般畏首畏尾的,嘴角噙着丝笑意,却神态极笃定的言道:“世子爷,楚妤不是没进过高门大户,只是那种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如今楚妤自立门户,干的虽是下九流的行当,却头一回过上了不提心吊胆,不仰人鼻息的日子。” 话说至此,楚妤已见6九卿的脸上浮起了明显的失望。但她还是冒着触怒他的风险,继续畅所欲言道:“莫说是给人做妾,即便是如今还有人敢娶楚妤做正室,楚妤都不再动心了。” 既然楚妤已打定了主意不进国公府,那不如就让他将自己看成个不知好歹的人。 她原以为这些话说出来,能让6九卿彻底厌弃了她,但同时也能让她离开国公府。但她想错了,6九卿脸上出奇的平静,好似她方才说的只是些风清云淡,并没有不识抬举,也没有贪得无厌。 沉了许久,6九卿终是开口道:“你以为本世子让你进府来只是做个妾?”边说着,他往对面走去,与她渐渐靠近:“眼下如此进府只是权宜之计,很快我会离开国公府,当我搬进世子府后定不会亏待了你,名分迟早会给。” “世子爷!楚妤的心意已说的很明白了,这与名分无关。”楚妤的言辞与神态皆表现的对此不屑一顾,她只知眼下能让6九卿对她死心的,便是做个没分寸,让他讨厌的女人。 “即便是世子爷肯三书六聘,楚妤也没兴趣再嫁一回了!”说罢,她随意的屈身行了个告退礼,便转身往外走去。 6九卿一把扯住她胳膊,口中不甘:“你!” “世子,难不成您还打算强抢民女?纵然楚妤做的是下九流的行当,也不是说抢便可抢的!”她用力挣脱了一下,很顺利的逃开6九卿的手掌,继续往屋外跑去。 看来6九卿也没想好拿她如何,不然他若诚心想阻拦,她自然是逃不开他的手掌。 望着楚妤跑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6九卿一脸的悻悻。顿了片刻,他冲着窗外低吼了声:“来人!” 平素里雪春便一直在外头候着,这一听到唤人,便立马疾步进了偏厅。方才的动静她多少也听到了些,眼下便心忖着大概是世子要让她去追回楚姑娘。 只是6九卿却吩咐道:“派人去平阳郡公府!” 匆匆写了封简函交给下人送去平阳郡公府,6九卿便命人备好了轿子,一个护卫没带的顾自出了门。 *** 半个时辰后,杏花村。 杏花村乃是临安城里较有名的酒肆,与青楼妓坊不同,酒肆自然是白日里也可饮酒的地方。6九卿眼下便是想要买醉来的。 “小二,上酒!”他袍裾一撩,洒脱的落坐于花梨方案前,冲着一旁服侍的跑堂大吼一声,似是这会儿已将世子身份抛去脑后。 “客官!您要上什么酒?咱们这儿有竹叶青、猴儿酿、太禧白……”小二自是不知眼前这位贵客是何人,只从容的报着家底儿。 6九卿听得厌烦,打断道:“捡着最好最贵的上。” 小二得令便麻溜的下去准备。 杏花村虽是民间不错的酒肆,却还是三教九流什么档次的客人皆有。要说起来青楼反倒单一,能进去的非富即贵,所备的酒菜也是一般酒肆饭馆够不上的水准。 是以,平素里便是想找乐子,6九卿也不会来这种地方。今日,他却是顾不了这么多了,这种挫败感怕是打出娘胎头一回。 眼下不管好酒孬酒,入了愁肠皆只有一味。 第77章 “客官,您的好酒来喽!” 随着酒肆小二一句拖着花腔的热情吆喝,两坛竹叶青被他放在了花梨木方案上。这竹叶青可是他们杏花村里最上等的好酒了。 小二满脸堆笑的将酒仔细放好后,抬起眼皮儿看了6九卿一眼…… 小二脸上那笑意顿时尴尬了许多,略显僵硬的咂了咂嘴,既而小声道:“客官您慢用。”说完,便赶紧退下去招呼别桌了。 整间酒肆里的客人皆是有说有笑的,处处荡着随意畅快的氛围,也只有6九卿这桌与旁处格格不入,自他坐下后便一直肃着一张脸。今日他是真的心情抑塞,整张脸上都挂着烦闷。 随着那浓稠挂杯的竹叶青,从白瓷执壶中缓缓倒入折 分卷阅读103 枝花纹白瓷杯中,6九卿端起杯子猛得一仰头,便将那杯中之物灌入了口中。 平素里他的入口之物可是极讲究的,莫说是酒只饮自己带的,就是饮酒的器具也由下人备着。而今日,他却懒得去顾那些了。 三杯入胃后,唐修远终是赶来了。他依简函所指来了杏花村,进门打了眼儿便看到最里侧一个角落里的6九卿。 他忙迎上前去,“世子爷?” 唐修远也是纳闷的,世子若是邀约组局儿那必是提前许久就有筹划的,极少像这样派下人来府上送封简函就将人匆匆约来。何况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酒肆这种地方,更是从未见世子来过。 “坐!”6九卿不急不徐的饮下一杯后,才小声说道。 这神态和画风都不对啊。绕是心中百般不解,唐修远还是先安稳坐下来给两只空杯都斟满了酒,他没急着问,而是先端起白瓷酒杯,拱手敬了敬,“世子,修远来迟了,先自罚三杯。” 说罢,他痛快的仰起头,一饮而尽! 跟在6九卿身边儿这么多年,唐修远是清楚世子习性的。世子若是心情不佳,那么他最好是少问多陪。 他来时一看6九卿这脸色便知已饮了数杯,那么他理应尽快追上,毕竟饮酒之人是最不喜与清醒之人同桌议事。 一连三杯下肚后,唐修远才拿宽袖抿了抿嘴,之后扣过杯来亮了亮底儿,彰显自己的讲究。 “呵呵。”6九卿蓦地的笑了笑,这便是他心情不佳时愿让唐修远陪同的因由。 唐修远知道这是该问的时候了,若是再佯装沉着反倒显得不够关切了。便眉头轻锁,将接信后便有的疑惑说了出口:“世子爷今日这是遇到何烦心事了?” 说完,他又执起瓷壳给自己的杯中满酒,酒还未倒满,便听得对面一声叹息。 唐修远抬头看去,却发现6九卿眸色阴冷的凝着身前的杯子,那香气四溢的透明液体因着桌子的轻微晃动而荡出好看的一圈儿水纹。唐修远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可是与醉花阁有关?”他试探道。 其实唐修远能在一众京城纨绔中与6九卿走的最近,自然也是因为脑子够灵光。圣上刚给凉国公在大亓宫中办了寿宴,如今国公府的气势在朝中如日中天,谁敢冒犯? 故而他一下便想到眼下能左右世子爷心绪的,无非是些儿女私情罢了。 6九卿向前俯着身子,挑眼看了唐修远一眼,不冷不热道:“你倒机灵。” “嘿嘿,”唐修远得了夸奖似是附和着笑笑,继而又道:“世子爷,旁的不敢说,但这姑娘家的心思修远还是多少懂些的!” “您不妨将烦闷说来听听?”唐修远挤弄了下眉眼,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6九卿手中的酒杯端了半天,每次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啜。听了他这话便直接一口饮尽,将杯子往方案上一镇,径直言道:“今日我与她说让她来国公府,她居然推拒了。” 唐修远脸上怔了怔,他倒是早便听闻国公夫人要给世子纳两房妾室,不过他想不通的是楚姑娘为何要拒? 毕竟以她如今的尴尬处境来说,能进国公府当个偏房已是她最好的出路了。不然三天两头的被平阳侯府的人欺负,指不定哪回真就把小命给搭上了! “世子,您是如何与楚姑娘说的?” 6九卿虽并不想再提宫里发生的那些事,但若不将前因后果缕清楚,显然唐修远也难拿主意。唐修远这人他还是信得过的,只犹豫了一瞬,6九卿便决定如实相告了。 …… 就着酒菜,唐修远听完了从昨晚到今日所发生的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他右手拿着合成一竖的折扇,往左手手心里一敲,凝眉叹道:“哎,想不到国公庆个寿,竟发生了这等秽事。” 不管怎样的天,折扇那是唐修远定不离身的宝贝。 接下来唐修远所给出的析释,倒也是6九卿心中想过的。无非是经了昨晚的一场血腥,楚妤更加不想靠近朱门了。 6九卿又饮下一杯酒,悻悻说道:“之前没有这些时,我也曾几次或明示或暗示,可她总有法子打断!” “这回倒好,终于点明了,可她推拒的毫不留情!还说什么即便是三书六聘也不进国公府的门。” 唐修远听着这话,虽也觉得楚妤有些敬酒不吃的意思,但又想着按6九卿眼下对楚姑娘的心思,自己也不能把话说太过,凡事还是得往好了撮合,免得日后两人真好上自己反倒成了罪人。 打完这小算盘,他便边给6九卿和自己满上酒,边和稀泥道:“世子爷,这或许跟楚姑娘之前一回嫁人的不幸经历有关吧,她许是怕了。依我说啊,对真入了眼的姑娘还是得多花些时日,别逼的太紧。” 才刚满上,6九卿便端起那瓷杯又是一饮而尽!此时他亦觉得有些微微上头,言语便也越发不忌讳了。 “这些我自然是想到了,是以之前也并未逼过她!直至这回在宿城同了寝,这才想着借进宫献艺的机会先给她个名份。” “同寝?”唐修远瞪圆了双眼。他自然知道世子平日里不近女色,若当真与楚姑娘同了寝于世子而言亦是一桩大事。 “哎,此事说来话长,也不能算是……”6九卿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此事,总不能将中了合欢水的事再说一遍。况且若是说出只有他出了丑,那也是有失尊严的。 唐修远紧皱着眉,似有化不开的疑问,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那,世子,楚姑娘可还是……” 6九卿似有些厌烦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不耐烦道:“可还是什么!” “可还是完璧?”唐修远将声音压的极低,似是生怕被隔壁桌上听了去。 6九卿眯了下双眼,觉得这话有些怪异。纵是他那日并未真的与楚妤同房,她毕竟也是嫁过一回的人了,哪还能称得上什么完璧之身。 可再看唐修远,他眉眼间倒是颇有几分深意,6九卿便奇道:“你这话是何意?” 两年多前,平阳侯商嘉年与楚妤大婚之时,唐修远可是去了的。不只是去了,他还亲眼撞见了洞房那一幕!只是之前碍着父亲的叮咛,未敢将此事四处去扩散罢了。 但如今不同了。楚姑娘成了世子眼里的宝,那这么重要的事自然瞒不得。 唐修远壮胆似的饮下一杯酒,随后将空杯往桌上一镇,应声打了个酒嗝。这才说道:“世子爷,其实平阳侯与楚姑娘的那次大婚,是有些意外状况的……” “什么意外状况?”6九卿蓦地认起真来,抬眸看着他问道。 “其实……”唐修远顿了顿,又将身子从桌面儿上往前凑了凑,手遮着外侧小声道:“其实平阳侯是个废人! 分卷阅读104 ” “你……你说什么?”6九卿一时有些没理解过来这深意,但却知他说的定是当年商嘉年战场受伤之事。 既然开了头,唐修远也没什么可再藏的了,便干脆一股脑将那日撞见之事全倒了出来! 6九卿从最初双眼微眯,到最后瞪得比唐修远还大,但只稍一细想,旋即便摇了摇头否定道:“但是平阳侯府已然添了新丁。” 是啊,商嘉年既然能有后,又怎会是废人?这是唐修远也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 “但是世子,洞房里的那些话是平阳侯亲口所言,修远亲耳所听,断不会有假!” 6九卿垂下眼眸,突然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意,缓缓道:“若是此事无假,那假的便是孩子了。” 不过比起平阳侯府的这点儿破事来,他此时心下更振奋的是,楚妤竟与商嘉年未曾…… 唐修远顺着这话,也猛得生出另一种想法,他眼中闪过两道精光,面露意外之喜! “世子,听闻圣上体恤平阳侯府四代单传,正欲给那孩子封个头衔!若是真封了才发现那孩子并非是商家的种,这算不算欺君?” 第78章 夕阳渐渐敛去了灿金的光芒,给天边涂上了一抹淡淡的橘红。 临安城大街小巷的商铺也已6续关门,京城的繁华再次交到了沉寂一整个白日的花街手上。 牟思云将醉花阁的屏门一扇扇打开,带着一脸期冀的笑意向外望了望,接着踩上云梯将大门前的灯笼一盏盏点燃。 思云来花街的这些日子里也算是人脉广结,有相熟的老客路过时,便唤上一声:“思云姐,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点个灯笼都满面春风的。 牟思云只搪塞着笑笑,继而寒暄两句便算了,心里所想之事自然不便与外人道。要说她乐的是什么,那自然是楚妤刚刚与她抱怨的。 她着实想不通,6世子既然开口要接小姐进国公府,小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虽说是做偏房吧,但小姐毕竟也是二嫁了,如今名声也…… 想些不切实际的倒不如有个好归宿,世子爷对小姐怎么样,思云自然是看得清楚的。别看现下小姐不答应,但既然世子爷开了口,小姐又能别扭到几时。 “哎哟~”想到这儿,思云不由得喜出了声!只心忖着很快自己就能随着小姐去好人家过生活了,这样未来她也能有个合适的身份找个好人家落脚。 边笑着,思云扶着云梯下了地,正收梯子之际,忽地看到花街东口拐过来一顶皂色盖帏的蓝呢官轿。再细看那抬轿的轿夫身上所穿……这不正是凉国公府的么! “哎呀,我得赶快通知小姐好好打扮打扮!”既惊又喜的麻利收了云梯,思云急着就往大堂里跑去。 她将云梯随便交到个人手里,便匆匆往三楼跑去。自打昨日晌午楚妤悻悻的回来后,到现在都未再出过屋门,连晚饭都是端进房里去用的。 就在方才思云点灯前还一直在楚妤屋子里劝慰她,她未施脂粉,发髻未绾,这副样子过会儿可怎么见世子爷! “咣——咣——咣——”急急的叩了三下门,不待楚妤应声,牟思云便一把将门推开径直进屋了。 楚妤不由得看着门口处怔了下,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讲礼数了。 “思云,你不是去开门迎客了么?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楚妤边说着,边从床上起来。 坐在床上看了一整日的话本儿,眼睛跟背脊也是有些疲累了。她将手里的话本儿扔到柜子上,舒展了下腰身。 思云不由分说的就上去拽住楚妤的袖底,往一旁的梳妆台上拉去,边说道:“小姐,求您了,快打扮打扮!” “这是怎么了?”楚妤娥眉轻蹙,满脸狐疑的看着思云,身子被她拽着不由自主的往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见思云只着急忙慌的却不说原由,楚妤有些急眼。 思云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又是拍粉,又是涂脂的,急道:“小姐,世子爷来了!您快拾掇妥帖了下楼去招呼招呼。” “什么!”楚妤双眸微瞪,眉宇间显露出几分焦炙。要说现下临安城里她最不想见的人,商嘉年排第一,那6九卿就排第二。 “你去招呼吧,”楚妤毫不客气的一把将思云推开,从绣墩上起来重又往床边走去,“我不见他。” “哎哟,小姐~”牟思云一脸的作难,原以为她闹闹小性子便算了,怎的真还耍起脾气来了。 “小姐,您就算是有什么不满或是有什么要求,大可以好生跟世子爷讲呐,百炼钢都不敌绕指柔!可您别摆个脸色给人看,他好歹也是世子爷啊!”这要是真惹怒了,以后岂不是没了靠头。 楚妤不再理她,就只拾起先前的那个话本儿坐在床上看着,一脸的淡定。思云焦急的劝了半天也不见效果,那一页页翻书的声响虽小,却尤为刺耳。 最终思云万般无奈之下,只躁的双手一拍大腿,叹道:“哎呦,算了,我先下去招呼着!小姐您快些下来。” 说罢,牟思云便皱着眉头出了屋。其实她心中也知,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楚妤定是不会下来了。眼下她能做的,便是安抚好6九卿,莫让他真的没了耐性。 …… 牟思云下到二楼时,便从回马廊上看到一楼大堂已坐了个半满,这才不过刚刚开门一盏茶的功夫。 转过一楼梯口时,她立马收敛了脸上的焦躁,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挂着一脸的春风,径直往6九卿那桌走去。 碍着身份的缘故,除非是包场,不然6九卿所坐的一定是大堂最里侧,离勾阑最远的地方。这回也不例外。 “世子爷,”牟思云拖着长腔招呼起来。因着是在这种场合,6九卿早交待过礼节随意就好,她只便随意的一屈身子。 笑道:“世子爷可是好几回过咱们醉花阁的门而不入,这回您总算是进来了,我这就去命人将您私存的酒具取来!” 却不料立马被6九卿给打断了:“不必了。” 牟思云察言观色的仔细端了两眼,想辨别下6九卿这话是气话,还是真的不必了。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那张俊美无匹的脸上是喜是怒。 “哎,世子这是……” “今日不饮酒。”6九卿斩钉截铁道,这才抬眸瞥了思云一眼,毫无语气的沉声问道:“楚妤呢?” 思云脸上讪了讪,只得扯谎搪塞道:“世子爷,我家小姐许是之前为排舞排的累到了,自回来后就身子不怎么好,有些嗜睡……” 她说前半句时,还让6九卿脸上露了一瞬的担忧,但听到后半句时便明白了。只淡淡的复问了句:“嗜睡?” “是。”牟思云讪笑着垂下双眼,心里 分卷阅读105 虚的紧,手中的帕子绞的丝都快断了。 6九卿端起身前的青瓷茶碗,拿碗盖刮了刮杯沿儿,滤去一些浮沫。这声响直扰的牟思云心绪难安。 她可不是楚妤,能做到在世子爷面前撒谎任性都能被纵着。这么明显的敷衍之辞说出口,难保6九卿不会气。 刮了两下杯沿儿后,6九卿也没吃那茶,只将盖子“咔嚓”一声扔回到茶碗儿上,语气冰冷的质疑道:“堪堪才酉时,她就睡下了?” 为了将这话圆下去,牟思云只好回的略细了些:“不瞒世子爷,我家小姐这几日确实是白日里嗜睡,夜里却又难眠。如此往复,精气神儿是一日不如一日。” “还请世子多多担待……”其实她说这话时,一并是想着将楚妤在国公府里说的那些拒绝的话给中和下。 只是也不知这话说完后,6九卿是信了还是不信,反正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只看似随意的吩咐道:“行了,你去忙别的吧。” “是,”牟思云轻吁了一口气儿,屈膝行个简单的礼,又道了句:“那世子爷有何需要再随时唤思云。”这才放心的退了下去。 既然6九卿说了今日不饮酒,牟思云便派人去取了最好的茶来替换,又亲自去厨房里盯着备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小菜着人送去。之后才回到大堂里去招呼其它桌的客人。 一晚上牟思云迎来送往的,直到最终将店里的客人都送走了,楚妤也没有下楼来。甚至连回马廊里瞅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 楚妤虽是一直在房里,却也心绪难安,她甚至几次忧心6九卿会否直接来叩门!是以她早早的便将房门拴严实了,靠在床上看书。 饶是这新买来的话本儿中的故事很吸引人,但能将她拴在房里的显然不是这点东西。 “咣——咣——”两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谁?”虽然一听这动静便猜到多半是思云,但楚妤还是谨慎的又问了句。 “小姐,是思云。” 楚妤这才放下话本儿,起身去解了闩,将门打开。 “他走了?”楚妤凝眉问道,边问着还不放心的从门缝里往外瞄了眼。见屋外已暗了许多,显然是送完宾客,烛塔已熄了几盏。 牟思云明知她问的是谁,却还是故意装傻的打趣了句:“小姐说的是谁?” 楚妤倒也不恼,只剜了思云一眼,便将门用力一关,回到床上坐下。这才吞吞吐吐的问起了心里一直记挂的事:“今晚……没出什么乱子吧。” 思云也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略显意外的回道:“能出什么乱子啊?” “哎,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楚妤已是有些沉不住气,语气也急了起来。 “好啦小姐,不逗你了。”思云笑笑,然后抓上她的袖襕,“放心吧,都走了。今晚一切如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对了小姐,今晚王公子没来,莲儿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您要不要下楼去看看她?” 楚妤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莲儿身体这样,王公子便是她最大的支撑,他不来可想她会是什么心情。 便道:“好,我下去看看。” 思云应声起身,又提醒道:“厨房里白粥,小姐看看能否劝她吃点儿。” “好。” …… 夜色已显浓稠,月牙儿悬于幕中如片单调的菊花瓣儿。 楚妤自后院儿欲往厨房去,却刚过了亭子,便听到帷幔里传出一个幽沉的声音。 “你果然是白日里嗜睡,夜里出来活动呐。” 第79章 半个月亮斜挂于高空之上,寒风卷下一阵夜雾,渐渐在醉花阁后院儿弥散开淡而诡秘的氛围。 这静谧的夜里蓦然自身后传来那句幽沉的声音,令楚妤登时打了个寒颤!她转头看去,望见自那帷幕后缓缓走出来的正是6九卿。 虽是有些意外,但楚妤脸上的惊惶之色却是退去了,只留眼底染上了层迷惑:“世子爷?思云明明说亲自送您离开的……” 6九卿嘴角噙着丝暖笑,少见的和善面孔。他沉声道:“若是不让牟思云给你说我走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下楼?” 楚妤怔怔的望着朝他走来的人,他这话明显带着责怪,可语气和脸色却是亲善的紧,全然不似有半点儿生气的模样。 她侧过身子往石几那边儿走去,借着这个自然的举动倒是暂时远离了已走到她身边的人几步。心下虽气着思云胳膊肘往外拐,但她嘴上却和婉的解释道: “世子爷您多想了,楚妤没有特意躲着您的意思。只是前些日子彻夜盯着她们练舞,这一但适应了昼伏夜出的日子,如今闲下来也睡不早了。” 说着这些话时,楚妤已绕至了石几的另一头,隔着石几望着6九卿。 6九卿跟在她身后走到石几前,与她隔案相对,眼神脉脉,神态一如先前:“正好,我这几日也睡不下,那不如就借着这朦胧的月色在此聊会儿。” 边说着,6九卿一撩袍裾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石几的一侧傍着院中的白石子路,是以只有三侧有石凳。6九卿捡了中间的一个凳子坐下,之后楚妤无论坐在哪处,都与他相接。 “坐吧。”6九卿抬眸凝着楚妤,声音沉婉,却带着几分命令的意思。 楚妤寻了离自己近的那处石凳落坐,只扯着裙裾往另一侧偏了偏身子,留给6九卿一个侧背。世子爷的吩咐她不能明着抗,但与他像何事也没发生过般的毫无芥蒂相对而坐,她接受不来。 沉了片刻,许是觉得这氛围太过不自在,她便主动言道:“世子爷是否口渴,不如楚妤先去厨房泡壶好茶来?” 楚妤也不敢太过怠慢,世子在此连壶好茶不招呼着实失礼。再说手底下有点儿事做,总好过于干巴巴的坐在这儿面面相觑。 “好。”6九卿随意的应道。 楚妤起身随意的行了个屈膝礼,便从外侧直接绕去了厨房。 …… 须臾,楚妤便端着茶案回到了院子里来,将甜白釉暗花花鸟纹提梁壶与配套的瓷茶杯放置于石几上,然后缓缓将沏好的茶汤倒入一盏空杯中。 她将斟好的那杯双手轻轻往6九卿眼前推去,柔声道:“世子爷请。”之后才又倒满了另一盏空杯,挪至自己跟前来。 6九卿端起眼前的花鸟纹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顿时一股香气弥散在口中。那茶香在唇舌间淡淡游走。特别是借着这迷离月色,平时不入口的民间茶竟也变得如此可口了。 楚妤手中也捧着那杯盏,时不时的送到唇边抿上一下,其实茶水倒没喝下去多少,不过是打发些尴尬罢了。以前与6九卿在一起时她虽时常有些怕怕的感觉,却是从未有过这般的尴尬 分卷阅读106 。 自从他表明意图开口要她进国公府伺候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楚妤又啜了一小口,之后蓦地发现6九卿的杯盏空了,便提起提梁壶想要再给他斟上。却不料左手刚伸过去想取杯子,却猛的一下被6九卿抓住了! “我来。”他只神色平静的淡淡说了句,既而从她手中拿回空杯盏,另一只手也将提梁壶夺了下来。 楚妤只心忖着他是不想让自己伺候他,便顺从的收回手。却是没想到6九卿反将她跟前的杯盏取了过去,然后帮她满上了一杯茶…… “世子爷,这万万不可!”慌乱间,楚妤伸手想要去抢那壶,却因6九卿握着壶梁,而她上手的地方太过接近壶壁,这一夺便被烫了下! “唔……”她猛的一下缩回手来,疼得口申口今了声。虽是隔着壶壁,却耐不住这刚刚烧开的滚水着实太热。 6九卿眉头一蹙!立马起身绕过来拽起她的手,将整个人往厨房拉去。边走边焦灼道:“快去冲冰水!” 楚妤被她这一拽有些惊慌失措,脚下也没跟上,一个踉跄除些摔倒!6九卿转身将她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就往厨房疾步走去。 疼是疼,但这点儿小伤……不至于啊。 “世子爷您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她急皱着眉头嚷嚷道。 6九卿却半步未停,抱着她径直往厨房走去,还略显不耐的堵了她句:“你何时能乖一些!” 这是怪她先前抢壶么?饶是心中腹诽,可楚妤嘴上也不便再说什么了。毕竟人家是出于好意,难不成此时骂他趁人之危不成。那样反倒显得自己自以为是,不知好歹了。 她便听话的不再挣扎乱嚷嚷,任凭6九卿将她抱进厨房才放下来。 “来。”他拿水瓢舀起满满一瓢清水,捉着楚妤的手就往里按去。那水冰冰凉的浸润着她的肌肤,与先前的烫伤起到了很好的中和,似乎一瞬间便感受不到那疼痛了。 楚妤的手明明极其安份的泡在水中,可6九卿还是像对待一个不老实的孩子一样,用自己修长有力的大手强按着她。 因着那力道的牵制,楚妤的身子始终向前倾着,6九卿那高大的身躯就如此紧贴着她的背脊,双手环过她的身子,钳在她那白嫩的腕子上。 “好了……”楚妤糯生生的说道,然后小心翼翼的向后别过头去,眼神中带着几分请示的意味。他不松手,她如何挣脱开。 6九卿依旧不放心似的,继续按着她的手。薄唇轻启,幽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多泡一会儿,否则起泡日后会留疤。” 楚妤回过头去,轻垂着,嘴上只顺从的喃喃了声:“嗯。”便不再说什么了。 少顷,楚妤只觉掌控自己手腕间的力道似是减弱了,既而便看到自己手上的那只修长大手终是移开了。她心下轻吁一口气,将手从水中抽回,轻垂在身侧。 6九卿斜睨她一眼,之后迈出厨房,楚妤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去。 厨房这处有几盏灯,是以比院子里亮堂许多。先前在院子里呆着时倒不觉得有多黑,这一明一暗交替间,才恍觉这个静谧的后院儿黑的浓稠。 “方才谢过世子爷,”先以此客套当作话头儿,楚妤才继续说下去后面真正想说的话:“不过天色业已晚了……”您是不是该回国公府了。 便是后半句没点明,这话音儿任谁也听得出。6九卿顿下了脚步,转过身对着楚妤,那高大的身影笼下来,越发让她觉得夜色浓稠。 楚妤被这势压迫的,不由往后倒退了小半步,眼神张惶,猜不透他想说什么做什么,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对不起。” 什么?楚妤娥眉微蹙,眯了眯眼睛,似是难以置信方才6九卿口中吐出来的那三个字。 6九卿伸手帮她抚了抚鬓前被风吹乱的碎发,眼神中满是恳切的又继续言道:“上回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了。” 若不是6九卿指间的温度刚刚透过发丝传至额头,楚妤简直以为这是在做梦!6九卿居然在向她致歉…… 如此想来,难怪方才他要反过来为她倒茶,看来那时没说出口的便是此事。 “世子因何突然又……”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问这话,她好奇的是他为何突然想通了不再为难她了。可这话若是明着问,难免又会下了6九卿的面子。 “妤儿,”这语气是极致的温柔缱绻,若非是在如此氛围下,怕是6九卿也吝于叫出。 “我对你的情谊你该是知道的。之前我只一心想着你来国公府,到我身边,却未曾顾及你的感受。”说到这儿,6九卿伸出手臂轻轻一揽,便将眼前人收入怀里。 也不知楚妤是懵了还是心甘情愿,乖顺的缩在他怀里竟没有一丝抗拒。 6九卿伏头轻吻了下她披散着的发丝,发间的香气令他迷醉。其实如此便可满足,又何必那般心急将她逼的苦恼不堪。 楚妤就这样埋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其实……其实她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曾几何时她觉得孤独无助,茫茫尘世间竟没个肩膀可依靠。而如今不只有了这个肩膀,还是个分外壮硕的肩膀。 她埋在温暖的胸膛前,听他开口说话,那声音就好似是由胸膛发出,直击她的耳畔。 “在我有法子抹去你心中的阴影前,我绝不会再逼你。” 第8o章 方才还凛凛的夜风在这一刻竟似温和了下来,连方才在冰水中浸了许久以至有些发僵的右手都不那么冷了。 楚妤偎在6九卿的怀里,不知何时已被他那宽大的氅披紧紧裹住。他一双温热能安抚人心的修长大手抚在她的背脊,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她问自己的内心,可曾真正排斥过眼前这个男人? 答案是从来没有。她所排斥的仅仅是他的仓促安排罢了,其实那些画面她又何曾不向往,只是他那般草率的决定让她彷徨。 “为什么?”她喃喃了句。 楚妤感到一团炙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发丝上,那热气渗透漆发与她肌肤相亲。 是6九卿轻吁了一口气。他一时语塞,不知应如何说出自己的感受。怕是将唐修远告诉他的那桩事说出来,会引起她的猜疑。 她定会认为他是肤浅到以身子的清白来做区分对待,而不会明白他只是因着知道了那些事后,才真正懂得了她所选这条路的艰辛。 6九卿抚着怀中之人披垂于颈间的漆发,柔软滑顺,那触感比之上好绸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以极宠溺的口吻缓缓道:“妤儿,之前我只一心想着快些带你离开这种烟花之所,满心以为即便是在名分上暂且委屈你,也好过留你在此。” 楚妤偎在6九卿胸 分卷阅读107 前的头,更往下垂了垂,原来他竟是这般想的,那自己之前是冤枉他了。 “那你为何不好生说。”她小声的诘责了句,语气却是俏皮可爱。 6九卿双手扶上她的秀肩,稍稍往外拥了一拳距离,让她无处可躲般的不得不对上他的眼睛。 “若是好生说了,你就会答应?”他故意逗她。 “不会。”楚妤倔强的否定道。同时一抹羞赧之色浮于脸颊,她将眼帘垂下,逃开6九卿那双幽邃的黑眸。 那双黑眸幽不见底,一但对上便让她不知所措,莫名的就像做错了事般胆怯。 6九卿却故意的伸出一只手将她下巴勾起,那动作轻浮撩人,眼神迷离。他身子前倾,脸缓缓向她靠去…… 楚妤自是知晓6九卿要做什么,眼看逃是逃不掉,便干脆一头扎进他怀里!6九卿眼看扑了个空,却也不恼。主动投怀送抱,这还是第二回,上一回是从平阳侯府的老宅子里找到她时。 明明没亲到该是有一丝失落的,可6九卿却丝毫没有,不只没有失落,他嘴角还情不自禁的淡出抹笑意。只心忖着连躲闪的方式都这般乖巧可人儿。 “妤儿,”他像方才那样紧环着她,手在她的秀背上轻柔的摩梭着,仿佛手下那丝绸的触感与抚着她的肌肤一般。 他细心叮咛:“我可以放任你继续做想做之事,但是答应我,将大堂待客的事全交由牟思云去招呼,你只在楼上监管便可。” 这话说完,许是6九卿觉得又有些许强行命令的意味,便软软的又补了句:“我不想你再去应付除我之外的任何男人。” 话罢,6九卿微微垂下头在她发间轻吻了下。顿时那股炙热的感觉穿透漆发直至肌肤,楚妤只觉得有些麻麻痒痒的感觉,不由得又往他怀中钻了钻,嘴上挂着羞笑,手也自然的环上了他的腰际。 “世子,我……” “你不乖。”楚妤才刚开口,6九卿便带着丝悻悻的打断道。 楚妤微微离开他的怀抱,翘起脑袋不解的望着他,委屈道:“我又做错什么了?” 6九卿垂眸睨着她,那眼中如淬满星辰,含情脉脉,“这般亲昵之时你却叫的如此生分,生气时反倒会直呼名讳。” 楚妤不由得噗哧一下笑出声,待那笑颜止住便紧抿着唇瓣,顿了顿,抬起眼睑望着他,“6……九卿。” 许是没在心平气和时叫过名字的缘故,这一声便显得分外生涩,楚妤一双笑眸弯弯的轻抬着,俏皮问道:“那以后都要这样叫你吗?” 6九卿寻思了片刻,答道:“不。” “噢。”虽是楚妤的声音依旧乖顺,但眼中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嘴角强撑起一抹弧度,喃喃道:“好,那以后就人前称呼您为‘世子爷’,只有两个人时便直呼‘6九卿’。”她心忖着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却不料6九卿摆了摆头,沉声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楚妤面露疑惑:“那是要如何区分?” “我开心的时候你便可直呼名讳,若是不开心了,你就继续称我为‘世子爷’。” “这是什么意思?”楚妤纳闷的轻蹙起眉头。 6九卿伸出只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将那蹙起的纹理抚平,逗弄道:“我若心情不好,那必然是你惹我生气了。故而还是叫回‘世子爷’更有助于让你服软儿。” 楚妤脸上先是怔了怔,蓦地脱开6九卿的单手相环,开口道:“世子爷,天色已晚,您该回府歇息了。” 这就生气了?6九卿立马赔着笑脸儿道:“刚刚是逗你的……” “可是楚妤并未逗您,天色真的晚了,世子爷还是回府吧。”边说着,她往外轻推了下6九卿,一脸的肃穆,作强势赶客状。 6九卿原本还想再哄,却见她伸手捂口打了个哈欠……她这是真的倦了。 他只得无奈的叹了声,“好,那我回去了,你快些回房睡吧。”说着,便自后院儿的小门出去了。 国公府的护卫与轿夫早已在后门外候命,见世子爷一出来,元承便立马掀开轿帘恭敬的候在一旁。直到6九卿上了轿安稳坐好,元承才将轿帘放下,轻道一声:“起轿!” 那四个轿夫便熟练的抬起蓝呢轿子,稳步往东面的巷口行去。 轿内的小熏炉里早已燃好暖香,6九卿缓缓阖上双眼,任那杜衡香气萦绕于鼻息,唇边那抹餍足的弧度渐渐荡开。 *** 楚妤送走6九卿,便径直回了三楼的闺房。此刻她正立于一面窗牖前,向外撑着花窗,望着后门外的那处巷子。 直到眼见着那顶蓝呢官轿驶离巷口,拐过弯角后再也看不到了,她才不舍的将花窗放下,之后坐回床畔。 天气越发的冷了,楚妤屋里的暖香是日夜不断,那杜衡的香气她早已习惯,若是哪天没了它,定是要睡不踏实了。 她换下寝衣蜷缩进棉被里,不知怎的,方才还疲倦的不行,这会儿反倒睡不下了。满脑子想的尽是先前院子里的那幕,不只是发生了的,甚至…… 甚至连没发生的事她都止不住的往深了去想!譬如6九卿那时将脸凑上来时,她若是没回避。 “哎呀~”这都是胡思乱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她眉头一皱,将被子整个蒙在了头上。 *** 翌日,凉国公府的下人一早便备好了马车等候在院子里。 卯时正,便见国公与世子已衣冠楚楚的拾掇妥帖,上了马车。马车朝着大亓宫的方向沿官道疾驰而去! 凉国公虽因身体原故而被圣上特许不必日日进宫早朝,不去时可由专人将朝事整理为书册送至府上,但今日他却要与6九卿一周进宫面圣。 为的是听说自那日进宫庆寿后,圣上便龙体欠安,卧床多日。故此,父子二人今早进宫一来是为谢恩,二来也为探望陛下病况。 一个时辰后,马车已行至大亓宫门口,守门的禁卫见马夫出示的是凉国公府的令牌,连查也没敢查,只恭敬的躬身候在两侧,看马车大摇大摆的驶进皇宫。 马车在宫内行驶的速度较外面慢了许多,自重玄门过御桥,再穿过宣政门,过了太液湖后,便来到了太极殿的殿门外。 能将马车一路行至此的,除了圣上本尊,也只有凉国公有此待遇。 太极殿外的李公公早已接了信儿在此等候多时,远远见国公与世子二人下了马车,便疾步下了数十层玉石台阶,隔着几步便躬身行礼:“国公大人,世子殿下。” 李公公虽只是个宦官,却是圣上身边儿最为信任之人,陛下口谕皆由他亲自转下,故而此人在宫中地位也是极其崇高。 平素里李公公见朝中一品大员也只颔首施浅礼,而今日迎接凉国公却是躬身 分卷阅读108 至膝。往往在此等内臣身上才更能看出陛下的内心倚重。 “李公公免礼!”凉国公捊一把花白胡须,和善的伸手虚扶一下,那李公公便自行起身。 “陛下听闻国公大人与世子殿下要来探望,早早便令咱家出来恭候。”李公公谄媚道。 “陛下今日身子如何了?” 李公公鬼祟的往身后看了看,才冲着凉国公摇摇头。 凉国公轻叹了声,言道:“快带老夫去探望陛下。” “国公请随咱家来。”边说着,李公公微微颔着首在前头引路,往太极宫走去。 第81章 太极宫乃是大亓皇宫内圣上专属的一处宫殿群,进了朱漆大门后,高高的院墙内楼阁高耸。红墙碧瓦,飞檐翘角,檐角上除了金龙,还垂挂着铜铃。 在李公公的引路下,凉国公与6世子沿着雕梁画栋的曲折游廊一直往内里走去。直到一处闭着的朱漆髹金菱花门前,李公公才驻下了步子。 守在殿门外的两名宫女向着国公与世子曲膝行过礼后,便将菱花门扇打开一侧,微垂着头恭敬的候在两侧。 李公公向着国公与世子颔首又行一礼,挂着老练的谄笑,缓缓道:“国公,世子,陛下已在寝殿内等候多时,二位请。”说罢,他伸着手臂指引往殿内,自己则默默退到了门侧。 “嗯。”国公捊一把胡子,便携6九卿迈进殿内。 因着圣上龙体欠安不宜受风,故而殿门与窗牖皆被宫女们紧紧阖上,殿外大好的日头却连两成阳光也透映不进来。 寝殿内画栋飞甍,早早的便燃起了烛塔。四周灯火通明,无幽不烛,直映得那金龙朱柱越发的崇隆严丽。 穿过外殿,通廊两侧候着八名宫娥,见到国公与世子来了,远远便曲膝行礼,口中却不敢言语,维持着整个寝宫的静谧氛围。 未进内殿,6九卿心下已有揣度,圣上的病况看来是比所传要重许多。 待转过通廊拐角进入了寝宫内殿,龙榻便映入眼帘。龙榻两侧是两名御前伺候的高阶宫娥,圣上此时正倚靠在髹金盘龙床背上,脊背上垫着绵软厚实的绸靠,整个人看上去庸怠疲顿,病恹恹的没半点儿精神。 6九卿随国公走至离龙榻一丈远的地方驻下,齐齐跪地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子二人行礼的声音压制的极低,生怕扰了榻上之人的清梦。毕竟圣上此时阖着眼,一时也弄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 “国公快快免礼!”亓文帝强撑了撑身子侧卧向外面,忙伸手虚扶着,脸上略带焦急。 凉国公自是知此时不应惹圣上焦灼,便连忙起身走至龙榻前,双手扶着亓文帝的身子将他安置回绸靠上,锁眉沉声道:“陛下,您千万好生躺着……” “哎……”亓文帝长叹了声,那拖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都说病来如山倒,他至今也不知自己正值壮年,怎的就会一夜病倒,至今不起! 亓文帝躺好又冲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给国公与世子搬来椅凳。” 凉国公与6九卿忙拱手谢恩道:“谢陛下赐座。” 落坐后,国公首先关切道:“圣上今日感觉龙体如何?太医可曾来过?” “哎……”又是一声叹息,亓文帝挥了挥手,那手也只堪堪抬离了被子,很是无力。 他略显困顿无奈道:“太医每日来都查不出个什么因由,除了开些安神的方子也做不了什么。朕的身子是越服那些药便越虚弱,整日里没几个时辰是清醒着的。” 这时一旁的宫娥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是御前伺候的最久的,是以相较于其它下人而言,更似圣上的个左右手,自然也胆子大些。 她‘噗通’一声跪地,眉眼间满是担忧:“国公大人,您快劝劝陛下吧,陛下一直不许太医再开药方,可是这样下去病如何好的快。” 这名宫娥敢自作主张的说出这话,也实属胆大妄为!只是出于护主心切,她全然顾不得自身安危,宁可冒着僭越的险。 亓文帝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只是气力却好似跟不上,没能吼出什么,只抖着手指指向地上,声音颤道:“大胆奴婢……” “陛下!”许是怕亓文帝气大伤身,凉国公连忙扶着他的肩安抚了两下。 6九卿在一旁看着这幕,心下也是有许多疑惑。圣上身体向来康健,这莫名的大病来势汹汹,竟也究不出个根源!若是能当面听听太医所述,兴许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想到这儿,他便往龙榻前凑了一小步,佯作镇定的语气和缓道:“陛下,自得知圣上从寿宴那日后龙体欠安,我父便食能能安,夜不能寐。不若陛下就当让臣等心安,再召太医们来看看?” “是啊陛下,您就当是让臣心安……”凉国公也音色微颤,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 亓文帝见眼前之人皆如此相劝,只觉无力,最终伴着一声长叹,点了点头,默许了。 6九卿转头冲着还在地上跪着的那个宫娥命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那宫娥立马脸上挂喜,挥起宽袖抹一把眼角,便激动的领命退出去请太医了。 …… 没过多久,两位太医一同来了。宫里有规矩,凡给圣上瞧病,无论是大病小病,皆不可独断而行,至少要有两位太医确诊后,方可下药。 两位太医给圣上叩头行礼后,又给凉国公与世子爷行了个简礼,这才上头放置好脉枕,为亓文帝切脉。 一番细致的望闻问切后,两位太医便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所说之话与之前几日皆大同小异,无非是脉象不稳,却尚不明确根由,还是打算以安神为方调养几日。 显然圣上已听腻了此等论断,听了个开头便转头转向里侧,无心听他们磨叽下去。 倒是6九卿对这些说辞听的极为仔细,听罢还拉着两位太医到通廊处小声询问了几句。最终,他心里有了些臆断。 太医说圣上的病看不出病因,那是因着他们并不知寿宴当晚所发生之事。 因着两桩命案下喜事被冲,亓文帝当晚曾下令封锁所有消息,私下传播议论者死。是以除了当晚在场的禁卫与朝中大臣们,并无其它宫人知晓。 而事后连当事的那些大人与禁卫们也不敢再谈及此事,过了那晚,那些血腥之事便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其实在今日来前6九卿便想过,圣上这病若无实质的毒显病由,那八成便是心事作祟。换句话讲,就是亓文帝那晚被突发的状况给吓掉魂儿了! 而他身为一国之帝,自然也是有难言之隐的。他无法面对自己胆小宜受惊吓的事实,故而只得将病拖着,不愿将真正困扰内心的梦魇说与太医听。 想及此,6九卿倒有几分 分卷阅读109 愧意。毕竟此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芷香的意外原就是他有意促成。其实这事后,他也曾后悔当日的冲动。 想要一个小小的舞姬死,自然是有千百种不引人注目的方法。他本可让她死的无声无息,可偏偏他当时压不下心中狂窜的火苗,一刻也等不得! 这种愤恨,自看到红绸上那个豁口后就压抑不住了!以至于让他顾不得那是在圣驾前,还是在自己父亲的寿宴上,更顾不得周围还有文武百官的众目睽睽! 他只想她死,用她亲手为楚妤布下的局。 只是却不想自己的这番报复竟令亓文帝受惊了…… 既然是心病,那自然还得是心药来医。芷香已死,此题无解,那么想要圣上不再沉浸于此段梦魇中,便只有拉回他的心思,让另一桩事来占据他的注意力。 “王太医,”6九卿的声音蓦然高了许多,将原本窃窃交谈的小声对话传递至内殿卧于龙榻之人的耳畔。 “6世子?”王太医双手拱敬,却有些未懂因何被6九卿点名,还如此大声。 6九卿斜觑一眼殿内,余光见内殿的人皆将目光投递至他身上,才冲着王太医问道:“本世子听闻王太医擅长祝由之法?” 王太医脸色怔了怔,这祝由术虽被例为太医院所修的第十三正科,却是极少用来给宫中的贵人们治病。祝由之法玄虚奥妙,多半以攻心为主,实疗为辅,拿此术给圣上瞧病,显然有些不妥。 但王太医也不敢直言,只颤巍巍有意推诿道:“6世子过奖。下官仅仅是喜好钻研祝由之术,并非擅长,也从未以此予人治病。” “哼,”6九卿冷笑一声,似是对此回复极为不满。“既然潜心钻研了又怎会不擅长?王太医这是自谦呢,还是当真鲁钝学而不精呢!” 王太医一听这话,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圣上就在殿内听着,自己身为正奉上太医兼太医院院史,若是真让圣上以为自己天资迟笨,学而不精,那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下官……下官的确对祝由之术有些研究!若是有必要,下官定会善加利用。” “好。”6九卿唇角勾起一抹畅快餍足的弧度,双手向身后潇洒一负,抬脚往内殿走去。 王太医也识眼色的跟在其身后亦步亦趋,直跟到离龙榻极近的位置才驻下。 只见6九卿缓缓转回身,问道:“王太医可知平阳侯府新添的小公子生辰八字?” 王太医微微一愣,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么久以来给平阳侯瞧病的一直是他,拿了平阳侯府不少好处,特别是这回添了小公子,平阳侯更是一心以为是他长久调理的功劳。 “回世子,平阳侯府小公子乃是九月戊戌日黄昏之时所生。” “嗯,”6九卿轻轻将双眸一阖,“那也就是戌月戌日戌时生人。” “呃……正是。”王太医略有所觉的应道。 “那王太医可觉得这八字有何不妥?” 王太医的额头上已渗出一层细密汗珠,怯生生的转头向龙榻上望去,却见圣上不知何时已靠着床背坐了起来,正定定的凝眉盯着自己! 王太医一皱眉,只得承认道:“陛下,凉国公,6世子,平阳侯府小公子的八字的确是有些不妥……” “辰戌相冲。” 第82章 太极宫亓文帝的寝殿内,此时正紧闭着门窗。风吹不进来,阳光也透不进多少,但殿内的各角点着四层大烛塔,案几与床柜上还点着羊角琉璃灯。 玲珑精致的明角灯上涂着喜庆的朱红,流云漓彩,晶莹剔透。烛火透过那纤薄的罩子将亮光晕染至周身数丈,融融暖暖,一片馨和。 可眼下龙塌上所坐之人,面色却是难堪异常。 “辰戌相冲?”亓文帝重复了遍王太医方才回复6九卿的这句话,神情凝重。 王太医原本还向着6九卿的角色,立马调整过回,转身面向圣上,既而直接跪地!双手前趴,将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像是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一般。 他颤颤巍巍带着似有若无的哭腔,诉道:“陛下……是微臣失职……微臣之前未敢提及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那你早就注意到这些了?”亓文帝声色中带着几分阴厉,迫人的紧。 其实亓文帝原本也不是太信这些相生相冲之说,只是眼下这病来的蹊跷,他又日日被梦魇纠缠。比起承认自己是被一个舞姬的意外之死吓破了胆来,他宁愿相信是有人八字冲撞了他。 “微臣……微臣愚钝……也是刚刚在6世子的提醒下才想到了这点……”吱吱唔唔了半晌,王太医也未敢说出实情。 他既是专注研究祝由之术的,又怎会未留意平阳侯府小公子的八字与圣上相冲。只是这几年来他帮着平阳侯瞧病,也得了侯府不少的好处,到了侯府大喜的事儿上他又怎能站出来拆台? 若是在圣上下旨要大肆操办小公子十二日时,王太医站出来说这么一句,这十二日必是要作罢了,连以后小公子长大袭爵都有可能受到影响,商嘉年还不得恨死他! 亓文帝是何等人,此时虽然卧病于床,可仍旧是耳聪目明,王太医那点儿心虚全在脸上和声音里展露的清楚。不过显然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细究这些,而是如何恢复龙体的康健。 亓文帝有些激动的坐直了些身子,背脊自床背上离起,面色维持镇定可语气中却带着掩不下的焦灼,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王太医吓的已是一头的冷汗,晚秋的时节愣是能有汗水自额间滴落在地上! “回陛下,法子倒是有一个……”王太医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半儿又顿住了,这话说出来怕是真要惹来平阳侯的记恨了。 “那还不快说!”不待亓文帝开口,凉国公已低吼了起来。 王太医畏怯的抬头看了看凉国公,又将眼神滑向国公身旁的6世子,眼神中既有着惧怕,又有着一丝的无奈。 显然今日这些皆是6世子提前盘算好的,设了这个坑就等着他跳呢。他若是今日不出卖了平阳侯,怕是眼下就要人头不保。 这一瞬,王太医脑中闪过各方利益得失,最终认命般的横下心来,拱手回道:“陛下,辰戌相冲乃天数,但若想化解此冲尅倒也不难。只需以戌月戌日戌时所生之人的血入药引,陛下服下便可将之镇住,自然药到病除。” 亓文帝闻听此言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个麟儿可是平阳侯府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宝贝!侯夫人怀子时连一直为平阳侯瞧病的王太医都说些举堪称为奇迹!若是拿这么小的孩子来当药引…… 只犹豫了片刻,旋即一抹狠厉之色不易被人察觉的划过亓文帝的眼中。孩子固然珍贵,可这天下还有什么比 分卷阅读110 天子的命更珍贵的? 不过顾虑到悠悠之口,圣上还是龙颜微凝,呈现一副忧国忧民的慈悲之色,语气沉重道:“以个新生孩儿之命,来换朕之命,朕何忍!” 不出所料,凉国公立马神色凝重的跪地相求,以表衷心:“陛下!万事以圣上为天下之根本,若无圣上的康健,这天下百姓如何活?平阳侯府损失一个孩儿,来年还可以再要第二个,可圣上的康健不可耽误呐!” 言辞间是大义,但若是平阳侯府当真绝了后,这怕正是凉国公心中所盼。 这一切虽皆在6九卿的掌控之中,但他还是随同父亲一同跪下垦切奏请,装了装样子。其实他早知王太医所说的这个法子不至于要了那孩子的命。 王太医先前只是不敢打断圣上与国公的话,如今见他们都说完了,才赶忙解释道:“陛下,国公,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只是以小公子的血入药作个药引,不至于取其性命……” 这话说完,圣上是松了一口气,忙伸出胳膊向着凉国公的方向虚扶了一把,言道:“国公快快请起,九卿也快起来。”口中独独没提王太医的事儿。 6九卿搀扶了把凉国公,看到父亲起身之际眼中显露出一丝失望。看来是对仅仅是放血却要不了商家子孙的命,感到有些遗憾。 凉国公也只得借题发挥,冲着王太医低喝两句算是出一口气:“这种事你就不知道早说清楚!白白害圣上为此困扰了这许久!” “是是是……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息怒,国公息怒……” 6九卿斜觑一眼仍跪于地上的王太医,又问道:“王太医,此计我也曾有所耳闻,只是这似乎仅适用于未曾被冲尅之时。而陛下如今已受病邪侵袭卧病在床,身子正虚弱得紧,可还能镇住那戌血之力?” 王太医闻言心中又是咯噔一声!6世子今日这到底是想要做何,难道给小公子来那么一刀放点血还不够他解气的? “这……”王太医吞吞吐吐。 牟思云此时似也难再信任他的办事能力,反倒将目光落于6九卿身上,显然6九卿所懂的要比王太医还多!更何况6九卿没有旁的心思,不会畏怕得罪平阳侯府。 圣上便转了个温和语气,问道:“九卿啊,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6九卿脚下稍往后一撤,躬身拱手回道:“陛下,九卿的确是在古书中看过,这种况状下最好是先将戌血稀释冲淡,之后再行入药。” “噢?就如此简单?”亓文帝有些疑惑,若是仅此便可,熬药时多加些清水岂不是便可。 国公也转过头来看着6九卿,今日一切他已然看出是自己这宝贝儿子设的局儿。 自打来了太极宫之后,可以说九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止都是环环相扣,为了自然的引出这事。原本他以为九卿是想要商家断了后,可如今又证明了不是。到现在,他还没看明白九卿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6九卿神色肃穆的缓缓摇了摇头,“陛下,人血不能与外物相溶,若想要稀释它,便只能由其至亲之血。” 亓文帝似有所悟的点点头,确实是只有至亲间的血方能相溶,“如此说来,还需平阳侯之血喽?” 侯夫人自然是不可以的。圣上乃是九五之尊,又岂能饮臣妻之血。 “是。”6九卿郑重的点头应道。 这时凉国公笑了,他虽一时还未搞懂6九卿的目的,但显然6九卿已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那他只需顺着儿子的意思圆场便好。 “陛下,这可是大喜事一桩!既能治了陛下的病,又无需牺牲谁,只是取点血而已,无甚大碍的!哈哈——”凉国公说罢,大笑着捊了捊花白的胡须。 之后又赞许的回头瞥了一眼6九卿,见儿子脸上那股笃定的劲儿,他的笑颜便越发明快了。只心道这可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亓文帝也终是一脸释然的笑笑,仿佛觉得药未入口,病况便已好了三分。只淡然道:“只要是不伤及旁人,那此事便越快越好。” 既然亓文帝这只是被吓出来的心病,那治病所需的便也不是什么良药,而是一副心药!6九卿此时便已成功将圣上的心思从舞姬之死,转移至辰戌相冲上来。 待那药引入口后,管它有无实效,亓文帝的病怎么都会好上一半儿的。 而商嘉年与官凝青所生之子的血是否相溶,也将在众目睽睽下得到一个极自然的验证,届时无论那孩子是不是他的,一切都会自然的进行,比起强行滴血认亲来,这法子可谓是一举三得。 既治得了圣上的心病,又公开验证了父子关系,同时还不必让自己冒检举的风险。免得那孩子万一真是商嘉年亲生的,自己还可能落个栽赃陷害欺人太甚的口实。 这,便是6九卿的算盘。 …… 在凉国公父子离开太极宫时,王太医也已同步去筹备其它几味珍贵药材。毕竟那鲜血的药引是要越新鲜越好,自然要趁这之前先将其它所需皆备好。 依圣上所令,明日早朝之机众位大臣要来太极宫将奏折呈上,而李公公便会在收取奏折的同时留住平阳侯。同时亦会派人去侯府将小公子接进宫来。 如此便可入药了。 第83章 鸡叫三遍旭日出,晨星在一片灿金中渐渐被掩去了光茫。尘世间正是万籁俱寂,只有湿润润的早风夹着秋露扫过大地,留下一点莹莹的痕迹。 平阳侯府的朱漆大门自内缓缓的打开,待门大敞开后便闪出四名家丁,手脚利索的架起门槛儿就往一边退去。 不久之后便见一辆精致的促榆木小马车自侯府内缓缓驶出,随着车厢尾部彻底出了大门,先前的四个家丁又麻溜的将那门槛儿安置了回去,重又将大门紧紧阖死。 马车虽不大,却是被精美丝绸装裹的崇隆华丽,透过半敞着的轩窗依稀可辨车厢内端坐的正是平阳侯商嘉年。 明明晚秋的时节寒气日渐加重,加之又是清晨日头还未升足,冷得紧,可偏偏商嘉年就是莫名觉得闷燥! 他不只拉开了马车的帷裳,半敞开轩窗,还不时的伸手去抓抓自己的领褖,总觉得胸口堵着股闷气释放不出,稍带的全身都热燥燥的。 这感觉,总似带着一股不祥,可是细想之下实在也想不到还有什么隐忧。如今圣上卧病于床已多日,这这么久都不亲临早朝只由李公公来收了折子呈上去。 南方科举舞弊的那茬子事儿也算平衡渡过去了,打那会自己安份的很,如今朝中还能有何事是于自己不利的? 没有。 商嘉年舒展了下微锁的眉头,将朝服的顶扣盘好,劝自己安心下来。 …… 小半个时辰后,平阳侯府 分卷阅读111 的马车终是驶进了丹阳门,自此门往大亓宫的深处而去,最终在思政殿前驻了下来。 一般的臣子在进了丹阳门便要换乘轻轿至思政殿前,之后再自此步行去往上朝议事的金銮殿。而一品大员及公侯这等地位崇高的重臣,则可不必换乘轻轿,直接乘着自府的马车停到思政殿前。 护卫将幽帘撩开,商嘉年起身踩着步梯下了马车,他在马车旁驻了下步子,伸出双手仔细掸了掸朝服,将一路压皱了的袍裾摆缘理平整。 待他拾掇妥帖了再抬头时,却正巧看到凉国公府的马车也驶来了,跟自己就个前后脚的事儿。 这辆鎏金镶宝的紫绸黑檀木小马车乃是6九卿的专属坐驾,在临安城里可没有第二辆。商嘉年不由得心下犯起了嘀咕,6九卿只空有个世子尊位,并无正式官职加身,早朝的时辰他来此做何? 就在商嘉年心中腹诽之际,黑檀木马车已停好了位置,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果真是6九卿。 商嘉年狠眯了下眼睛,看着车上走出之人脸上流露着说不出的反感。他转身欲先走一步,想装作看不见。可刚刚转过身去,就被身后之人叫住了。 “侯爷,这么早啊。”6九卿着一身白袍便装,款步向商嘉年走去。 商嘉年背对着他时,脸上是无尽的厌烦与狠厉。可在转过身的那一瞬,却立马有浅笑浮上了脸颊。商嘉年负手向后,调侃道:“看来是本侯孤陋寡闻了,竟未曾听说陛下给世子封了四品以上的官职。” 大亓朝只有四品之上的官职方能面见圣上,上朝议事。商嘉年虽一时没搞明白6九卿今日是以何缘由来的,但总归是不会有什么官职在身的。 6九卿不怒不恼,只笑微微的信步走至商嘉年身前,好似方才那只是句再寻常不过的寒暄之辞。6九卿一脸的云淡风清,只定定的瞪着眼前之人,却是未说什么。 不知为何,逞了口舌之能后商嘉年,此时反倒显得有些虚了,眼神中多少带着几分不自然。 商嘉年虽是身量修长,可6九卿却是比他还要高上小半头,如此近距离的逼视倒令他隐隐有些不舒服。 “哼,”似有似无的冷哼了一声,商嘉年便有些退缩之意的转身错开6九卿,眼中不屑的扭头丢了句:“时辰不早了,本侯要上金銮殿与众大臣们议事了,6世子不妨也去早些忙自己的事吧。” “好。”6九卿随意的点头应了声,便径直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腿长几分步子便也迈得大些,没多会儿便比先一步动身的商嘉年还要快了,很快便将对方落在了身后。 商嘉年莫名其妙的望着6九卿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来气。女人要抢,如今连个路也要抢!再说他6九卿没有半点儿官职在身,他往这方向去做什么! “6世子?”商嘉年实在是耐不住好奇,便唤了声。 可奈何6九卿一步也未作停留,大步生风的继续往前走去,落得商嘉年越来越远!商嘉年只得愤愤然的一挥宽袖,也大步往前赶去。 待二人进入到金銮殿之时,朝中文物大臣已悉数到齐,众人见到6九卿也是不免有些惊诧。 “6世子此来是?”刘侍中缓步往这处走来,眼神盯在6九卿身上,不时的还瞥一眼旁边的商嘉年。 刘侍中与凉国公交好,上回寿宴之事便是由他向亓文帝提及。是以对6九卿也分外关切,要说起来,他还真是早就看好这位贤侄了,特别是上回科举舞弊的案子过后,更是认为6九卿迟早有一日能堪当大任。 6九卿见刘侍中未向平素私下时称他为‘贤侄’,便也明白朝堂之上还是避嫌些好,遂拱手应道:“侍中大人,是圣上特意要九卿今日来早朝。” 这话就更令刘侍中面露疑惑了。按说能被圣上亲点来上朝本是有重用的迹象,可是如今连圣上都身体抱恙不能早朝,又安排6九卿来此做什么?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便在些问的,毕竟一众大臣此时都竖起了耳朵在听。 刘侍中只好似懂非懂的慈爱笑笑,既而缓步又回了自己的站位。其它大臣则一个个心中起了各种猜疑,难不成圣上打算让6九卿为朝廷效命? “各位大人——”正在这时,李公公拖着尖锐的长腔自侧门进了大殿,站定于基台之上,手中拂尘轻轻一甩搭在了左臂上。 “陛下身体微恙,今日不早朝。陛下有口谕,各位大人如有奏折便请交由杂家转呈圣上——” 虽只是个内臣,但既然是带着6九卿口谕来的,众大臣也恭恭敬敬的颔首行礼。之后才一个个自官阶由高至低,将奏折交由李公公手中。 平阳侯虽有官职在身,但不过是个闲职罢了,平日里圣上上朝时都无甚可奏的,如今圣上病倒了,他更是没什么想邀功的了。便只排在最后,看着大臣们一个个递交完奏折,准备之后与众人一同下朝。 可这时,李公公却又道:“陛下还有口谕——” 众大臣忙又搭手颔首,恭敬等待示意。 “下朝后,请平阳侯与6世子去往太极宫面圣——” 这是6九卿昨日便知的,他脸上自然是无半点儿意外之色。可商嘉年就不同了!他凝眉缓缓将头抬起,看着李公公,但却从李公公脸上看不出半点儿势头。随后他又微微转头以余光瞥了眼6九卿…… 6九卿今日突然来上朝,可是提前便知道了些什么? 就在他猜想之际,李公公那拖着怪腔的尖锐嗓子又响起了,这次尤为刺耳。“平阳侯,6世子,二位快请吧——” “好。”商嘉年恭谨的应了声,其实心中颇觉不案。李公公口中所唤的是自己与6九卿二人,可眼神却单单只盯在自己一人身上!这眼神可不似有什么好事的样子…… 不多会儿,二人便随李公公乘了轻轿来到了太极宫,在殿外停了下来。 商嘉年下轿时见李公公正与先一步下轿的6九卿耳语什么,先前那股子不安的念头便越发强烈了!6九卿果然是知道些什么…… 在李公公的引路下,6九卿与商嘉年来到圣上的寝宫。穿过通廊,远远便见圣上倚靠于龙榻上,精神略显萎靡。 6九卿对此并不陌生,毕竟昨日来时还不如今日,可见这是6九卿知道自己有救后心病已解了一半儿了。 而商嘉年却很是意外!虽然早也想到李公公每日上朝时所说的‘微恙’只是安抚臣心的说辞,但也没想到圣上康健的身体竟真会一夜之间衰颓至此! 二人恭敬的跪地行过礼后,商嘉年主动关切道:“陛下,这到底是何病因?” 亓文帝未答,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身上。6九卿立时会意,便代答道:“侯爷,陛下自我父寿宴那日后便突觉不适,病来如山倒!太医们几经诊治 分卷阅读112 也未见起色。” 商嘉年狐疑的望着侃侃而谈的6九卿,听着他的细致讲解,仿佛接下来已想好什么应对之法似的。也不知怎的,这事儿一跟国公府的人沾上边儿,商嘉年便觉得不安! *** 在侯爷驶离两柱香后,平阳侯府的朱漆大门再次敞开。此次是因着有人叩门,而叩门之人还是宫里来的公公! 家丁听完来人的要求后,只能先去禀报商元逸,毕竟如今的侯夫人精神时好时不好的,遇到拿主意的事儿完全指望不上。 商元逸一听便无比警觉的从椅子上弹起来! “什么?你刚刚说宫里来人要抱走小公子!” 第84章 商元逸一脸焦灼的透过花窗往隔壁院子里眺了眺。那边即是官凝青所居的院子,他们的宝贝儿子自然也在那处。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宫里为何会突然来人抱走小少爷?十二日都庆完了,这会儿还能有什么事。而且这个‘宫里’到底是谁的意思?当今圣上么…… 正在他迟疑间,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商元逸将另一侧的窗子支开,见到几个禁卫军着装的人竟要往官夫人的院子里闯!几个下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哈腰作揖的苦苦求着给个通报的空当。 “来的竟然是禁卫军!”商元逸自言自语了句,心下不由得慌乱起来。原本听家丁来报,他只当是宫里派了宦官太监的来。哪承想为抱个孩子竟派了禁卫军来! 不行!商元逸圆瞪着眼睛在地上找摸了圈儿,那惊慌失措的眼神无处安放。只是他明白不能让禁卫军硬闯进官凝青的院子里去,她如今可受不得刺。那些焦灼与惊惧皆被强行压了下去,如今脸上显露的只有和善与欢迎。 “几位大人留步——”他疾步往官凝青那处院子的门口迎了过去,边走边春风满面的恭维道:“哎哟哟,竟是禁卫军大人大驾光临,” 说到此处,他蓦地换了副严厉的脸色,冲着一旁的家丁低吼道:“一群没眼色的蠢东西!宫里来的禁卫军也是你们这些东西能拦得了的!” 几个家丁吓的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同时也将手收回来不敢再做任何阻拦。 这一恭维一训斥的两句话下来,倒是让先前那些一脸煞气的禁卫军们面色平和了不少。下人们不敢拦阻了,他们反倒也不好意思再蛮横硬闯了,毕竟是平阳侯的府上,先前只怪这些家丁太不识抬举磨磨蹭蹭。 其中一个带头的禁卫军往商元逸这边挪了一小步,命令的言语中多少带了点儿客气:“我等奉上头的命令,来将平阳侯新添的小公子接进宫一日。” “上头?”商元逸复问了遍,心中猜疑着这个上头到底是指的圣上还是其它什么人? 对方倨傲的抬了抬下巴,右手握上腰间别着的宝剑柄。商元逸立马意识到这个问题越举了,便赶忙挥了挥手赔笑道:“小民不该问,小民不该问。” 他犹豫了下,又道:“不过侯爷可已知此事?”心想着这个问题总不过份吧。 商元逸一脸恳切的抬眼看着眼前高大的禁卫军,可见那人仍是双唇紧抿,没有一点儿要开口作答的意思。 这时他听到‘咔嚓’一声金属摩擦的声响,低头去看,那人手中握着的宝剑业已脱出了一小节剑鞘,凛冽的寒光自那剑刃四射而出…… “小少爷就在里头!”商元逸再也掩不住那满心的畏怯,终是败下阵来。 不过他还是又颤颤巍巍的讨饶了句:“求几位大人行个方便,让小民去将孩子抱出来。我们夫人自打生下小公子后就一直情绪不稳,小民怕几位大人的势压惊着她……” 眼前那人轻吁一口气,“好,那你快些将小公子抱出来吧。”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宝剑也已插了回去。 商元逸这才松了口气,弓身应着:“小民这就去,小民这就去……”便往官夫人的院子里小跑而去。 进屋后,他见官凝青正神色紧张的死死抱着孩子,缩在床的一端。看来先前外面的一阵慌乱已让她有了警觉,如今想要抱走这孩子怕是要下一番功夫了。 “凝青,”商元逸面色尽量平静,像往常幽会时般轻声唤着她,往床边走去。 官凝青最近虽有些敏感,但神智还是清醒的,她自然知道外面的人来者不善,只眼神张惶的抱着孩子起身,急急问道:“元逸,外面的到底是些什么人?他们要来抢咱们的孩子……” 商元逸淡定的笑笑,双手扶上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床上,“别怕,外面来的都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他们来抢我们的孩子做什么?”官凝青声音依旧发颤,显然是惧怕的紧。 “哎呀——”商元逸略带窘色的笑笑,“宫里人怎么会抢咱们的孩子!” “凝青,上回侯爷就说圣上最近很是宠幸一位贵人,奈何夜夜留宿至今就是怀不上龙种。这不就有人给出了个点子,让咱们儿子去帮那位贵人滚滚床。” “可是咱们孩儿还未足月!”官凝青虽仍是很急躁,可神色上已是缓和了不少,显然已将心放下了大半。 商元逸手上微微一用力,便将官凝青与搂在怀中的孩儿一同揽进了自己怀里,开始了温柔利诱的攻势。 “青儿,你真是个傻女人。你想想,当初你为何要瞒天过海给孩儿认个有权有势的爹?” “我……”官凝青话在嘴边儿哽了下,没答出来,眼神中带着些许愧疚。虽说当年商元逸有不对,但她自己也的确是做了件不可饶恕的事。 商元逸抚了抚她的一头墨发,她在他怀里乖顺的闭上了眼睛,好似一只受主子宠幸的小猫儿。 “青儿,你当初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咱们儿子未来可以继承平阳侯的一切?不只是钱财,还有声名!” “圣上年过三十,却后宫凋零膝下无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宠幸的妃子,咱们孩儿若是真在她床榻上躺一躺就能送个龙种,这便是立了奇功呐!到时圣心大悦,自会有封赏。” 官凝青听的出了神儿,好似是这么个理儿。说起来也不过就是换个地儿睡几个时辰罢了,为了孩子的将来,她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好!元逸,我听你的。”边说着,官凝青就双手捧着孩儿往商元逸眼前献去。 商元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痛快的接过孩子,忽忽安抚了句便抱着孩子出去了。 *** 太极宫内烛光摇曳。亓文帝倚靠在龙榻上,不经意的斜觑一眼平阳侯,暗暗观察 分卷阅读113 着他的反应。 6世子方才已将话讲的很明了,商嘉年眼中闪过一瞬的愤怒与抗拒,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圣上就在一旁,他敢做何反应? 自己的麟儿再宝贵,又能宝贵得过龙体? 最终商嘉年再三向太医确定了取血的量不会危及孩儿的性命后,便慷慨的往圣上面前一跪,大义陈辞道:“陛下的康健关系着天下万民的福祉,臣的小儿在天下面前不值一提。若是能以小儿之血助陛下脱离病魔,臣必亲手取血献于陛下!” 听到这些话,亓文帝都有些感动了。不枉自己几次三番放商嘉年一马,连上回的科举舞弊案都饶过了他。 果然这人除了贪财些,于君王还是衷心一片的。 “平阳侯深明大义,朕甚为感动……”虚弱的说了这么一句,亓文帝便将身子往下滑了滑。 宫女们知道陛下这是乏了,想要小憩一会儿,便越忙上前盖了盖锦被。 其实6九卿明白,圣上这哪里是倦了,分明是因着商嘉年答应的太痛快,反倒显得圣上提早派人将小公子接进宫来有些小人之心了。 其实亓文帝早也猜到商嘉年该是会应下这事儿的,毕竟只是一些血而已,也损不得命基。只是他毕竟是九五至尊,在生死大事上又岂能冒哪怕万中有一的风险! 若是这孩子的血真能令自己龙体复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不能…… 一个冲尅君王的孩子,又岂能留他! “既然陛下乏了,不如臣等先行下去准备采血配药之事?”6九卿站出来拱手轻声问道。 龙榻上传出个闷闷的声音:“嗯,爱卿下去吧。” …… 与太医一并离开陛下寝宫后,6九卿便引着商嘉年往太极宫的一侧偏殿走去。 边走着,商嘉年不耐烦道:“6世子,你这是要带本侯去哪儿?本侯还要回府……” “哇呜~哇呜~” 原本商嘉年还急着回府去抱小少爷返宫,却不料话刚一半儿,就听到前头偏殿里传来一阵儿婴孩儿的啼哭声。 “太极宫里怎会有婴孩儿的哭闹声?”况且这哭声清脆响亮,甚是耳熟。顿时一股不详的感觉袭上了商嘉年的心头! 难道是…… 6九卿驻下步子,只看一眼商嘉年此时脸上的神情,便知他已猜到了。6九卿唇角勾起,一丝嘲谑淡出。之后便继续往偏殿走去。 商嘉年怔在那儿久久迈不动腿!先前6九卿那表情已然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果然,圣上竟不等问他,便直接先下手为强了…… 这意味着,圣上并不信任他?还是说圣上要对孩子做的,远不止太医说的这般简单。 “6九卿!”商嘉年立在原地大吼一声。 6九卿再次停下步子,顿了顿才缓缓转过身:“不论‘那人’想要的是什么,你笑着接受总比哭着接受的下场要好看些。” 商嘉年只觉得这话卷来一阵寒意!6九卿竟随时能看穿他的心中所想…… 第85章 商嘉年正了正颜色,敛起先前的忿然与惊慌,跟上6九卿的步子,往婴孩哭啼的偏殿义无反顾的走去。 果不其然,当偏殿大门敞开时,商嘉年眼中再次闪了一瞬那忿然之色!饶是臣子的尽忠是本份,可先行后闻也着实令人寒心。 商嘉年大步上前将孩儿从摇篮中抱起,说来也怪,这孩子一钻进他的怀里便止了哭声。既而他转身看向刚刚跟过来的王太医与李公公。 王太医倒还算淡定,可李公公那眼神中分明带着催促般的急切。 李公公见平阳侯看向自己,便也不遮掩,将拂尘轻巧的向臂弯一甩,抄着手拖着难听的腔调言道:“侯爷,依杂家看不如趁这会儿小公子不哭闹,抓紧动手吧。” 动手?商嘉年紧咬了下牙齿,这话说的可真是轻蔑!自己的宝贝儿子在李全德这个阉人眼里就是个待宰的羊羔么。 心中腹诽,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商嘉年只咬着牙根儿硬憋出个字来:“好。” 话音儿一落,便见李公公往后使了个眼色,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便端着一个精致的鎏金朱漆木托上前。木托上放着一把曲柄短剑,和一只青玉碗。碗中清水半满,晃动出一圈儿圈儿波纹。 跟着那小太监一同走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小太监。待走至商嘉年跟前二人便驻下脚步,空手的小太监伸手便拿起那把短剑,冲着小公子就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商嘉年左臂兜着小公子往后一躲,右手肘就向那拿短剑的小太监挥去!一肘子下去就将那人打的往后飞了出去。 只见空中宽袖一阵飞舞,小太监脱手的那把短剑就到了商嘉年手中。 “侯爷!”这一急,李全德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连音调都变了。全然没了平素那股子尖锐劲儿。那一瞬他只心忖着平阳侯这是想造反不成! 却见商嘉年垂眸看了看怀中的婴儿,淡淡的说了句:“本侯亲自来。” 说罢,便见商嘉年的宽袖又轻摆了下,原本安静的婴儿迸发出一声刺耳的哭喊!那青玉碗中滴落进点点鲜红…… “这样可够了?” 商嘉年虽未点名,但王太医知道这话定是问自己的。便连忙颤颤巍巍的应道:“够了够了,侯爷大义!圣上必记着侯爷今日的牺牲……” 商嘉年取下木托上煮过的干净白绸,往小公子的手臂上缠去。别家婴儿这时都是胖乎乎的手脚,可偏偏他家的孩子因着早产加之难产,枯瘦枯瘦的。 平日里给小家伙补身子都还补不及,今日却一下放了那么多血,看着就令人纠心! 将小公子包裹好放回摇篮中,商嘉年才按王太医说的又将自己的手指割破,用自己的血去稀释孩儿的血。 一旁的6九卿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动声色。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众人惊呆了。 王太医接过那青玉碗,原本正欲端下去配药方,可这定睛一瞧却是傻了眼。 “这……这……”王太医哆哆嗦嗦的捧着青玉碗,说不出话来。 虽然6九卿那个角度看不到碗里的情况,却早就料到会发生什么了。此时再一看王太医的反应,便更加确定了。 他轻阖了下双眼,嘴角微微翘起,神情中带着隐隐的餍足之意。 见王太医这失措的样子,商嘉年也顺着他的目光往碗中看去,却见自己先前滴进去的那些血与孩儿之前滴进去的四散了开来! “怎么会这样?父子的血不是应当融合在一起吗!”商嘉年惊诧的瞪着双眼,看完碗里又看向王太医,似是在寻求一个解释。 而王太医哪给得出什么解释。这唯一的答案显而易见,若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岂不是会成了平阳侯眼中的罪 分卷阅读114 人。 见王太医只轻垂着脑袋不作答,商嘉年大约也明白自己不该再心存侥幸了。可是他想不通!不论官凝青之前做过些什么,可自打她进了平阳侯府便不再与任何男人来往,这孩子是谁的? 正在商嘉年逐一排想之时,蓦然听到一旁响起个幽沉的声音,是6九卿。 “王太医,给圣上配药要紧,既然平阳侯的血无法稀释小公子的血,那就直接将小公子的血做药引。剂量少放些,圣上能吃得住。” 王太医原本也满心的彷徨拿不定主意,眼下既然世子给了条路子,王太医谢恩般的连连点头应承着退了出去。 李公公也未料到会有此般结果,自己在这儿呆的也是尴尬,正好借着王太医退下的机会一并跟着出了屋。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6九卿和商嘉年,还有那个不知生父为谁的婴孩。 “你早就知道了?”商嘉年斜睨一眼6九卿,那眼中淬满滢滢愤恨之光。 6九卿那唇角一直浮着的笑意逐渐明朗,最终不由得嗤笑出声,“呵呵,看来平阳侯还是有智慧的。” “只是在娶妻生子时怎的就这般不小心?”说罢又是一声冷哼,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 伴着几声愤愤然的粗喘,商嘉年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可他这一肚子的火究竟该向谁发,他自己也迷惑了一瞬。 6九卿只是纠出了事情的真相,自己非但不能骂他,反倒还应感谢他……若不是6九卿,怕是自己要一辈子蒙在鼓里,将官凝青与人私通的野种当成宝贝来疼! 可是想到这儿,商嘉年又突然心下质疑,6九卿会如此好心?呵呵,这断不可能,显然他有他的目的。 “6九卿,咱们今日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商嘉年转头怒瞪着这屋子里除自己之外的那人,眼中布满鲜红血丝,仿佛恨的能流出血泪! 天知道,这孩子对他们三代单传的商家意味着什么…… “哼,”6九卿往一旁的圈椅中坐了下来,动作洒脱不拘,俨然一派看戏的架势:“你想不绕弯子,那好。”说着他将右腿往左腿上随意的一搭,极懒散的端过方几上的青瓷茶碗儿,用碗盖儿悠哉的滤着浮叶。 6九卿的闲适与商嘉年的焦躁完全是两个极端,明明嘴上说着愿意直言,可又什么也不说!商嘉年也不想跟他磨性子,径直问道:“6九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呵呵,我想要做什么?”6九卿放下茶碗儿抬眸看着眼前已是面红耳赤的平阳侯,嘴角始终挂着淡笑,“商嘉年,自打你为国伤身后,圣上是多么盼着你能奇迹般的续上香火。” “圣上见你喜得麟儿,便为小公子在宫中设十二日庆宴,给足了平阳侯府面子里子!如今却证实了这孩子是个野种,那你算不算是诓骗了圣上的一片热忱?” “这算不算欺君之罪,可就是圣上一句话的事儿。” 6九卿这几句话说完,商嘉年的额头上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方才只顾气只顾想着如何重惩那个贱人和她的奸·夫了,竟未想到圣上那边。 如今想来,这事还真是可大可小,若是圣上真动了怒那才是平阳侯府里最大的灾难!毕竟他之前还为小公子在圣上面前讨了封,袭爵之事非小事,若非亲子那的确是有欺君之嫌。 更何况若是圣上追究下去,官凝青的身份自然是包不住了,那他平阳侯府的人日后还有何颜面在这临安城呆下去! “6九卿!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究竟要把我平阳侯府怎样才肯甘心?”商嘉年那双怒目越发的狠厉,仿佛要生吞活剥了眼前之人。 6九卿脸上挂了许久的笑意渐渐逝去,肃穆呈于脸上,登时整个人阴冷了下来。他从圈椅上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将愤怒的商嘉年笼进自己高大身量而投映下的阴影之中。 “商嘉年,在这事儿上我可以放你一马,让你自己去处理。”他冰冷的声音不带半点儿情感,甚至让人不敢相信这话的是否为实。 “你……此话当真?” “哼,”随着一声不屑,6九卿转过身子侧对着他:“当然当真。不过你自然也要拿诚意来换。” 商嘉年闻言急着追问道:“你要什么?” 6九卿斜觑他一眼,缓缓说道:“我要你对外公示,数月之前的楚妤被休仅是坊间谬传,实际是和离。” “什么!”商嘉年双眼一眯,打死他也没想到6九卿兜转了一圈儿要的竟是这个! “哼!”这回换商嘉年不屑了:“6九卿你以为这种事儿是如此简单的?楚妤是被休还是和离这都在官府有务录的,岂是我一句话就能定性!” “你又当百姓是傻子吗?若当真是和离,当初满临安人笑话她被休出侯府时,她又怎会默认不解释?” “那些不重要。她不解释人们会当她只是想要保全夫君的颜面。我要的仅仅是她能够在民间有尊严的继续往后的生活。” 边说着6九卿往门口走去,在迈出门槛前丢下了最后一句话:“商嘉年,我给你两日时间,若是后日此时仍听不到民间将此事口耳相传,那圣上便会知晓你拿着不明来路的孩子来欺君袭爵!” 商嘉年望着离去之人的背影,垂于身侧的两只手不由得攥起了拳头。 第86章 太极宫的正院儿三侧皆由枫树围笼,只留一侧乃是亓文帝的寝宫大门。 此时一众人等正守候在寝宫前的这处院子里,方才王太医已熬好了药送进去,众人都不敢离宫,想着留下来等个结果。 秋风吹拂之下,枫叶纷然而落,原本丰茂的树干如今已是漏出褐色的枝桠,萧疏不已。可片片枫叶却渲染着大地,装点出满院流丹,瑰丽至极! 予秋盛装的是枫,予秋萧索的亦是枫。 其实眼下太极宫里的众人没有一个不揪心的。 王太医揪心的自然是圣上服下这药,是否真的能起效?太医院里大多数人素来对祝由之法嗤之以鼻,自己违背众愿给圣上用了,若是不能见效,怕是日后自己在太医院将成为异类了。 李公公揪心的则是圣上醒来后,自己要如何禀报之前看到的那骇人一幕!身为圣上的贴身内侍,自然是要将一切所见所闻及时禀明,做好圣上的耳目。可是如此,便要将那平阳侯彻底得罪了。 相较他们两位而言,商嘉年无疑是所有人中最愤恨的!自打从偏殿出来后他的牙关就再没松开过,垂于身侧的两只拳头也是攥得紧紧,青筋暴起的掩于宽袖之中! 面色最沉静的自然是6九卿,只是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也止不住妄思。他所逼商嘉年做的无异是再揭一回伤疤。 虽是为了挽回她的名誉,可原本临安城坊间已鲜有人再谈及她 分卷阅读115 ,这次一翻案怕是又要闹得街头巷尾议论声不止了。 她如今可还愿意再去当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时寝宫的大门突然敞开了,王太医与李公公一并出来,在此等候的多位官员便蜂拥上前殷殷垂询圣上病况。 跟着李全德的几个小太监极有眼色的上前挡了挡,李全德便将拂尘往臂侧一甩,言道:“各位大人无须焦灼,王太医先前说了,此药即便是有效也要休息一晚后再行观察,没有那么快。大家都先散去吧,待明日再来。” 李公公这话说的略显傲慢,只心道就算是仙丹也不可能入口就成仙呐!一个个的在这儿猴急什么,真这么衷心那上回圣上派人去赈灾时怎的一个比一个沉默? 闻听此言,众臣子小声私语了几句,踌躇片刻便各自出宫而去了。 6九卿与商嘉年自然也不例外,两人步行至思政殿前,各自上了自府的马车。其实往这处来的一路上商嘉年几次想叫住6九卿,可偏偏6九卿身旁总也不断人。 商嘉年心中不爽的很,只心说这宫中之人还真是现实。圣上才刚召6九卿进宫,还没说要给他个什么官职,一个个的就先迫不及待的上赶着了! 平阳侯府的马车与国公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往宫门处驶去,商嘉年早先就刻意嘱咐了马夫,一定要跟紧了国公府的马车。如此一路跟随下去,直至出了丹阳门,才甩开了其它大人的座驾。 平阳侯府的马夫紧赶了几步,终是超过国公府的马车,并成功将其逼停。 “大胆!”坐于车前板马夫旁的元承将手中宝剑向前一握,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挡国公府世子路!” 其实平阳侯府的马车元承自然是识得的,只是气势毕竟要压一头,只得含混装作不知。 对方的马车幽帘从里面撩开,马夫立马有眼色的将步梯摆好,商嘉年踩着下了马车,往国公府的马车大步走去。 见是平阳侯亲自过来了,元承自不便再质疑什么,只别过头去小声向着马车里面禀明状况。 6九卿只“嗯”了一声,便默认元承不必再管。 商嘉年径直走到国公府的马车前,也没等马夫架步梯,往上轻轻一跃便跳上了马车,自行撩开帘子进了去。 车里之人似是毫不意外来人的举动,反倒伸出手指着对侧的栏椅虚让了下:“侯爷请。” 商嘉年也不见外,随即落座。他低垂着眼眸,手下理了理朝服的前裾,口中不疾不徐的言道:“6世子,本侯答应你的条件。” 其实突然能看开这点,也不全因着6九卿的要挟。 商嘉年当初在官凝青的挑唆下关了楚妤这么久,其实官凝青去柴房对楚妤的所作所为他也心中有数,但因着那时初偿男欢女爱日日离不了那个贱人,加之她又一举得子。 偏听偏信之下,确实是委屈了楚妤。如今事发,左思右想,与官凝青关系最不寻常的竟是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 商元逸。当初楚妤被污品德败坏不守妇道,便是由他出面指摘。现下想来他那样做的唯一得益方即是官凝青。 哼,要查清此事并不难。只是楚妤,他也确实是心有亏欠的…… 其实商嘉年答应这事儿并不让6九卿意外,因为他早知商嘉年无它可选!但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接下来。 商嘉年轻叹一声,抬头看向对面的6九卿。顿了顿才说道:“本侯不只会着人去坊间放出消息,还会寻个机会亲口印证。并亲自去官府更改备录。” “你为何要如此做?”6九卿不由得凝起眉头。原本他设计的便是待商嘉年亲口证实了和离之后,他再出面去改了那备录,到时商嘉年想再改口也不行了。却未料到商嘉年竟要自己料理这些。 不过如此,他倒是省了不少事。 “6世子,本侯是真心想要还楚妤一个公道。”商嘉年镇定非常的与6九卿对视着,没有一丝被胁迫的被动感。 只不过他很快将话峰一转,又言道:“但在做这一切前,本侯还需征得楚妤她自己的意愿。” 6九卿狠眯了下眼,微侧过头,以略显狠厉的眼神斜睨着对面之人:“商嘉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总觉得这话里有话,若只是将休书改为和离又何需说征得楚妤的意愿。 这些细微的表情与反应皆落入了商嘉年的眼中,他嘴角泛起一丝得意,“怎么,6世子这是怕了?” “怕?”6九卿咬着牙根儿迸出这个字,眼神中已染满忿然之色。 商嘉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想来6世子已明白本侯的意思了。”说完这句,商嘉年脸上那笑意已然荡开,毫不遮掩那寡廉鲜耻的模样。 6九卿先前还显得有些里都带着不屑:“商嘉年,你还不死心?” “哼,”随着一声冷笑,商嘉年终于不再绕弯子了,敞亮言道:“是休书变和离,还是破镜再重圆,本侯自然要听听楚妤的意思。” 6九卿嗤笑出声,果然商嘉年是安的这心思。 “商嘉年,你还真是恬不知耻!”6九卿愤愤然的低吼了句。 “6世子莫要的招呼着进进出出的客官,不时的唤出几位姑娘供客人挑选,陪酒接客,不时又往二楼眺一眼,打个手势示意一切如常。 二楼的回马廊上,楚妤正卧在美人靠里,居高临下的望着大堂里的行行色色。凝脂般的腮上未施半点儿胭脂,素净的纯粹。 6九卿已是妥协了几步,不逼她以妾的身份嫁进国公府,也不逼她关了这间醉花阁,只是要求她不再亲自去应付楼下的客人,这点儿她还是做得到的。 既然如此,便也无需再施任何脂粉了。 只是眼下她脸上却无任何闲适的神色,反倒不自觉的蹙着眉心,一脸的愁容。 三日了……6九卿三日未有来此了。 说起来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以往比这更久的间隔也不是没有过。可这次也不知是怎 分卷阅读116 的了,她就是掩不下心中那股子落寞。 正如此想着,楚妤忽地听到楼下传来牟思云的声音。思云的声音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她口中唤出的人称…… “哎哟~是世子爷来了!”牟思云那话? 只不过……或许是女子书读的少吧。 “这里应当是‘一日不 分卷阅读117 见,如三月兮’才对。”6九卿纠正道,眼底是无尽的秋水泛滥。她能说出这种话便是不易,说对说错倒也没什么重要的。 他竟以为她念错了?楚妤莞尔一笑,言道:“是如三日兮无误。” 这次6九卿就明白了。三月兮,以她眼下对他的牵挂还不至于。 “呵呵,”他轻声笑道:“三日兮也好。那既然是有三日未来,我自当该连罚三杯!” 说罢,6九卿又将两只空掉的白玉杯斟满,一一爽快灌下。 只是楚妤有些慌乱了,俱以往经验来说,但凡是饮酒,不论她醉还是他醉,最终吃亏的都是她…… “世子,您快别饮这么急了!”楚妤伸手阻道。 6九卿将其中一杯斟满送至她手中,笑道:“又叫错了,你罚一杯!” 楚妤虽错讹,但也知这杯酒是逃不掉的,只得接过那白玉杯,小口小口的轻啜着慢慢将之饮下。 第一杯时因着是倒灌,慌张下并未品出任何中味道,而这次楚妤却是发觉不对劲儿了。 她抬起眼帘疑惑的望着6九卿:“这酒……” 饶是她的问题不明不白,6九卿却也知她所问,便回答道:“这酒乃是会稽黄酒。” 黄酒?这便是楚妤先前纳闷的地方。会稽黄酒虽有名气,却极少有人拿它在席间作酬酢消遣,多是宫中贵人及贵族女子祛寒之用。会稽郡距京城十万八千里,临安城的市井中根本寻不来这种东西,眼下这壶会稽黄酒八成又是宫中御赐的。 “可我从未见你饮过黄酒?”楚妤深知6九卿对杯中之物挑剔的紧。 产地,年份,手艺,皆在他考量的范围。黄酒焦香浓郁,粘稠醇厚,素来不是他的心头所好。 6九卿并未作答,一双笑眸中满是缱绻之意,跳过这问题只说一句:“你今日陪我多饮几杯。”说罢,便又斟满一杯,放到楚妤眼前的石案上。 楚妤虽知自己那点儿酒量,但想到月信将至,又每每逢月信便有腹痛难忍的老毛病,便痛快的又饮下了一杯。 会稽黄酒于女子而言,可是个驱寒避痛的好东西。 *** “啊——” “侯爷饶命呐——” …… 一声声女子尖锐的嘶吼哀嚎自平阳侯府的地牢中传出,守在牢外的家丁与婢子皆神色惊惧,仿佛那一鞭鞭的是抽打在自己身上。 第88章 平阳侯府的府牢因着设在地下,格外的潮湿阴暗。 不知商嘉年是特意想起震慑作用,还是回来时太过愤怒忽略了,以至于通往地牢的铁门大敞着,里面的动静能让外头守着的下人们听的清清楚楚。 方才那阵阵尖叫声,正是源自官凝青的贴身丫鬟——静竹。 此时静竹正被吊绑在刑讯架前,双手被绑在一起高高吊悬于头顶!先前吃了护卫的十几鞭子,静竹已是面无人色,气咽声丝。 “求……求侯爷饶命……”她强撑着一口气儿,不住的告饶。至今,她尚不知自己错在哪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挨了十多鞭子。 商嘉年就坐在与她一丈相对的灯挂椅中,他脸色惨白,眸中冰冷,强压着胸中一口恶气不发作,只冷眼看着站在一旁哆哆嗦嗦的官凝青。 静竹虽不知侯爷是因何缘由生官夫人的气,却是知道他这是杀鸡儆猴,威吓官凝青。 “夫人……您快求求侯爷……救救奴婢……” 静竹跟着官夫人做了这么多欺上瞒下的事,一切只为表衷心。本以为官夫人上位成了正室夫人后自己也能跟着熬出头,却想不到事到临头,官凝青缩在一旁连句代她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静竹皮开肉绽的被吊在那儿,更莫说满身的衣衫早已被抽烂,衣不蔽体。白花花的身子上布着一道道深深的血痕,这一幕煞是骇人! 那些鞭子抽打在静竹的身上,却令官凝青的喉咙处哽着一口鲜血,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她虽自打产子后时有疯癫症状,但好时却是与完人无异,思虑清晰。她早便猜到,能令商嘉年气急败坏至此的,想来也只有那一件事了…… 求情?呵呵,眼下她哪还有颜面与立场替静竹求情,只怕稍后自己的遭遇比静竹还不如。 正在此时,门口一阵聒噪声传来,官凝青一下便听出那声音是商元逸的!果不其然,商嘉年这回当真是冲着她俩之事而来。 “敢推老子?我看你们几个这是不打算要命了!”商元逸这才刚从外头办事儿回来,一进府就被几个家丁奉命强行带来地牢之处,他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些家丁早就看出侯爷这回是动真格的了,既然下了死命令,他们自然不再惧怕商元逸。 “废什么话!快点儿走!侯爷还在里头等着呢!”商元逸越是反抗挣扎,他们就越是推搡的更不客气,似是要将这些年在他手底下受的怨气全发泄出来。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道理,在竖敌越多的人身上就越适用。 一头雾水的商元逸仍是满目忿然,作强横态:“你们给老子记住今日,一个个的给老子等着!” 随着几人相互的骂骂咧咧,商元逸终是被推到了商嘉年身边。原本他还想上前告状府里下人以下犯上,可抬眼一见这场景,立马愣住了! 商元逸先是被浑身伤痕吊绑着的静竹吓的倒退了几下,静竹可是官凝青的心腹!紧接着,他将目光落到官凝青身上。见她瑟瑟缩缩的倚在墙角处,身上抖得厉害,连头都不敢抬。 商元逸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峻,便立马转身面向商嘉年,强按下心中忐忑,试探道:“侯爷,这是?” 商嘉年自他进来后并未正眼瞧过他,见他说话了,也只是以眼角余光斜觑一便不屑的收回了视线,并向着身边的护卫冷冷命道:“去把小公子抱过来。” 缩在墙角的官凝青这下再也崩不住,腿一软便蹲坐在了地上,接下来的事她业已想到了。她转头看了眼静竹,俨然成了个血人。她知道,很快自己也将是这下场,甚至比这下场更惨! 官凝青又抬起眼皮儿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商嘉年,他正垂眸盯着手中所握的黑漆皮鞭,那眼睛中再着嗜血的杀气!让她不寒而栗。 天知道,她曾真的为他掏心擦肺,至死靡它!可是这个男人从未给过她一刻的安全感,自打进了平阳侯府的大门,她每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她没敢盯着那人看太久,很快便将头转向另一侧,商元逸那个方向。 呵呵,她看到的是他似乎比自己还要害怕,手抖的像是在弹一曲节奏极其紧凑的古琴。看来这个男人也不是能护她之人,如今她也不妄求商元逸能护住她,她只求他能护住自己的 分卷阅读118 新生孩儿! 商元逸大约是觉察到了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便也转头去看,对上的是官凝青那双充满怨愤又并着一丝哀求的溢水黑眸。 哎~他心下轻叹一声。眼下谁又顾得上谁,只求各自保命吧……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儿婴儿的哭啼声!商嘉年今日为何大怒,商元逸此时也猜出了个大概。只是他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的岔子,按说一切都谨慎小心的很,怎的会泄漏风声。 “侯爷,小公子已抱来了。”护卫抱着孩子来到商嘉年身边。 商嘉年却连看都不愿看那个孩子一眼,只冷言吩咐道:“开始吧。” 身侧的几名护卫领命,其中两人上前去反钳住商元逸的手臂,将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弹。另一人则端出一碗清水放到他的手旁,单手掏出把匕首在他手指上用力一划! 登时几大滴鲜红的血液滴进了碗中,随着一圈儿圈儿水波荡漾出艳丽的色晕。 紧接着,那护卫端着装有血水的青瓷碗往小公子那边儿走去。护卫对小公子的手法要相对温和一些,若是以刚才划商元逸时的狠劲儿,这娃儿的手怕是要废了。 官凝青紧闭着眼似是在逃离这一幕!她不敢面对,因为她很清楚接下来的结果。 但她毕竟比商元逸更早来此,更早猜到商嘉年的意图,故而她心思盘算的也久些。她早已暗暗打定好主意,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也为了让商嘉年觉得那孩子是无辜的,她准备喊冤。 “侯爷!”官凝青终是掩下心中畏怯,冲到商嘉年面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侯爷!是青儿的错……青儿怕被您嫌弃才一直没敢告诉您,早在青儿进平阳侯府的当晚,就遭遇了商元逸的侮辱……”官凝青的哭声呕心抽肠,凄入肝脾。 紧接着她便将那夜之事详细的娓娓道来,每到动情之处哭的情真意切,丝毫不像信口雌黄。 一旁被按在地上的商元逸听傻了,若非他自己就是那当事人,简直都要相信官凝青的胡话了!可他被那两名护卫按在地上动不得,脑袋被一只脚狠狠踩着,嘴早已变了型,想开口申辩都没有机会。 “如此说来,这个野种是你与商元逸所生的喽?”商嘉年平淡的问着,神色间竟无一丝讶异或是质疑,看着官凝青的眼神就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般单纯。 “侯爷……青儿发誓,青儿真不知这孩子是谁的!青儿进侯府后除了被商元逸糟蹋的那一次,就全是在伺候侯爷了……” “若是青儿知道这孩子不是侯爷的,青儿断不会生下他!” 一丝怪异的笑浮上了商嘉年的嘴角,那笑中带着不信任,还带着鄙夷,之后他冷冰冰的问道:“既然已经生下来了,你又打算如何?” 官凝青怔了怔,她知道商嘉年想听的是从她这个当娘的口中说出弄死那孩子。可那样这孩子就必死疑了! 她细忖了片刻,颤颤巍巍的试探道:“侯爷……您的身体既然……”这话她不便在此点明,反正商嘉年能听得懂。 “这孩子再怎么说也是姓商的,不如侯爷就大人有大量,容下这孩子,算是个过继也好……” 这是她所想到的能为这孩子争取一种生存可能的办法,毕竟商元逸也是商嘉年的堂亲,以商嘉年的身体情形,为了不使平阳侯府绝后,他迟早是要从亲戚里收个继子的。 “哈哈哈哈……”商嘉年倚在靠背上纵情的大笑!他笑的不仅仅是官凝青的如意算盘,还笑自己的可悲。 放着恪守妇德的原配夫人不要,却要了这么个贱而蠢的货色!他竟为了这么一个贱人,生生将端庄贤惠的毕生所爱逼进了花街柳巷…… 刚才将青瓷碗平放至一旁的护卫,此时又端着碗呈到了商嘉年跟前。商嘉年看着里面的东西,没有说话,只是轻挥了挥胳膊示意护卫拿去给商元逸看。 商元逸趴在地上只能看到那护卫的脚面,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也已做好筹划。方才官凝青那一闹倒是点醒了他,他做下人做久了,竟忘记自己与商嘉年同为商家子孙的身份! 如此的化,只要他稍后咬定当初是官凝青为了争宠赶走楚妤,而纯心□□于他,商嘉年必定会信的! 再怎么说起来他二人毕竟沾亲带故,自己将一切罪责推到官凝青身上,商嘉年定然不会饶了那个贱人!待商嘉年拿官凝青出过气后,应该就只会对自己小作惩戒了。 呵呵,商元逸心下冷笑,他真要谢谢那个贱人的出卖!若非她绝情至此,他倒还真有几分不忍。 “砰”一声!那青瓷碗放在了商元逸的眼前。那两个押着他的人也松开了脚,他总算能活动活动脑袋了。 商元逸刚想开口按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求饶,却蓦地僵住了! 他怔怔的望着那只青瓷碗,里面的两股血……竟无法相溶? 第89章 官凝青伏跪在商嘉年脚前,侧头看到商元逸正满脸惊恐的盯着那只青瓷碗,她心下不免觉得怪异。既然招都招完了,这会儿还演什么? 结果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亲生父子间的血必是相融合的,此时还有什么可惊诧的。 可当商元逸抬起头来看向她时,官凝青竟从那眼神中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狠厉!眼若饥鹰,杀气腾腾…… 他这是怎么了? 官凝青竟有些不自然的扭过头来躲闪了下,不想与那凌厉的眼神对视。 商嘉年嘴角勾起诡谲的弧度,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感觉到莫名的狰狞。他缓缓起身,一脚踢开抱着他小腿儿的官凝青。 官凝青抬起头仰视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她伺候了他无数个日夜,如今他却要掌她生死。眼中的泪雾越发的模糊了视线,最终竟完全看不清那张脸了。 她只隐约看到那个男人走到商元逸身边,冲着仍被按在地上的商元逸丢了句:“这个贱人跟这个野种,本侯就交由你处置了。”说罢,便大笑着往地牢外走去了。 直到官凝青再也看不清那个背影,她才拿袖口擦了擦眼睛,既而看向另一边的商元逸。 押着他的护卫业已随着侯爷出去了,眼下整个地牢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仍被吊绑于刑讯架前的静竹。而静竹早已没了意识。 “哇呜~哇呜~” 许是这里的血腥味儿太过呛鼻,婴孩儿在襁褓里大哭不止。 先前商嘉年在时,官凝青只顾自己保命就没敢为孩子求情。这会儿人总算走了,她赶忙爬起来想去抱起被放置于冰冷地面上的宝贝儿子。 可她刚往那走了两步,便被起来的商元逸一把扯住胳膊! 官凝青还不知是哪里的事儿,眼中满是急切,嘴里埋怨道:“元逸!你拽我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 分卷阅读119 咱们的儿子!” 商元逸细长的眼睛狠眯了一下,满心愤恨的低吼道:“你这个贱人!” 官凝青脸上怔住,商嘉年骂她贱人,那是因着刚刚知道她与商元逸偷情之事,可商元逸有什么资格来骂她贱人? “商元逸!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商嘉年都出去了,你还作戏给谁看!”她咬牙切齿的吼道。 “我方才那样说,不过是为了保住咱们的孩儿!难不成我要承认是进府前就已怀了你的骨肉?”她愤愤然的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方才他在商嘉年面前跟个懦夫一样不敢吭声,这会儿商嘉年走了,他竟冲着自己一个女人耍起脾气来了! 商元逸那双细长的怒目再次狠狠眯起,杀气渗透至每根汗毛!他不想与她多作解释,只用蛮力扯着她的胳膊往那青瓷碗处拽去。 “商元逸!你弄痛我了……”毫不知情的官凝青却还在埋怨着。 直到她被那力道往地上重重的一推,她跌倒在青瓷碗前!她下意识的往那碗中看去,先前商元逸便是看了这个之后性情大变的。 她看到了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怎么会这样?”官凝青昂头仰视着商元逸,眼中鲜红的哀丝满布。她双手死死抓住商元逸的袍裾摆缘,不住的重复问着:“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眼中是痴痴傻傻的迷惑不解,和淬满水雾的一片迷蒙。她瘫坐在地上,不甘的再看看那只青瓷碗,既而又再看看商元逸,最终眼神落在了对面地上的孩子身上。 “商元逸,这孩子真的是你亲生的……”她无力的辩解着,如今铁证摆在眼前,连她自己都知这话毫无说服之力。 商元逸眼中的愤恨更盛,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他俯下身子右手向下一伸,毫不留情面的掐住地上女子的脖颈! 那脖颈纤细嫩滑,是他往日的最爱。在官凝青的小院儿被封起的那阵子里,他每每留宿必会缠绵亲吻……可是如今,他却只想将它扭断! “贱人!就因着你谎称怀了我的孩儿,我帮你一路披荆斩棘,害人无数!我拿自己的命去为你们娘俩搏一个未来,你竟然生下的是别人的野种!” “你说!这野种是谁的!”他指着襁褓中的婴儿质问道。 商元逸像头愤怒的狮子一样怒吼着!完全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全然不顾牢外是否会有人监听。 “元逸……你听……听我说……”官凝青被他那只大手卡着喉咙,气都接续不过来,她双手在他的手上扒,可她虚弱无力,完全使不出劲儿来。 “贱人!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时候了还妄图包庇你的奸夫?”说到这儿,商元逸将手上的力道放松了几分。 官凝青得以吸上一口气续命,她以为商元逸终是肯听自己的解释了,却不料他猛的一下将那只手撒开,两大步迈至孩子身边! “好!既然你不肯说出奸夫是谁,那我这就送这个野种去他应该去的地方!”商元逸边说着,弯身一把拎起地上的襁褓! 那动作粗暴的就好似是对待一只将要宰杀的公鸡。 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那孩子也的确是只将要被宰杀的公鸡…… 商元逸动作极迅速的捡起地上的一把匕首,这是先前护卫取血时留下的。他将那匕首往那大声哭闹的婴儿脖子上轻轻一抹! 哭闹声戛然而止…… 腥红的血流沿着商元逸的手臂滑落,一滴一滴的溅落在地上。 官凝青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可怖的一幕,甚至都来不及说声‘不要’。直到一切已成定局,她那声哀嘶才终于冲出喉咙! “啊——”这一声长久而尖锐的嘶吼,振聋发聩,穿云裂石!几乎就要将商元逸的耳朵震聋。 原本都已昏迷不醒的静竹,似乎也逃不过这声响遏行云的哀嚎。她虚弱的睁了睁眼,只从眼缝里看了最后一眼自己面前的这对儿男女,很快便再次阖上了。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无法睁开了…… 官凝青的声音停下了,不知是耗力太大还是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她眼神涣散的痴望着被商元逸丢弃在地上的孩子,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只余下呆滞的目光。 原本商元逸是想要一并给她一刀的,但他见官凝青这彻底崩溃的模样,突然改变主意了。 哼!一刀下去对这个贱人而言真是太过便宜了!骗了他这么久,还害了这么多人,享了这么久本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如今焉能让她两眼一闭就去寻清静! 呸!做梦~ 商元逸将手中握着的匕首往地上一扔,转身往地牢外走去。既然这野种不是他的,自然商嘉年也不会太迁怒于他。只要出去后把一切归咎于官凝青要保护真正的奸夫,拉他来顶包…… 地牢的铁门虚掩着,商元逸脸上立马挂喜!看来侯爷是打算放他一马。 可当他推开铁门迈出地牢大门时,却见商嘉年正负手立在前面,身边只留先前取血的那个护卫。 商元逸眼球滴溜一转,立马小跑上前去邀功:“禀报侯爷,属下已将那个野种弄死了!官凝青那个贱人敢做对不起侯爷的事儿,还拿属下来顶包以图掩护真正的奸夫,她实在也是死有余辜!” “不过属下想着这么送她上西天,实在是太过便宜她了。故而想来请示下侯爷的意思,是一刀毙命,还是留她条狗命慢慢儿折磨?”商元逸自作聪明,眼中精光闪现。 商嘉年却没有理他,仿佛他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旁人一个字儿也听不见。 商元逸万分不解的望着商嘉年,难道自己的借口侯爷不信? 只见商嘉年垂下眼睑,莫名的挂着一丝浅笑,接着对一旁的护卫温和道:“莫护卫,过会儿别忘了去府医那包下手上的伤口。” 商元逸纳闷的低头往莫护卫垂在身侧的手上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新添的刀口,还不时的往地上滴落。 莫护卫拱手为敬,附和着浅笑道:“属下谢侯爷记挂!是属下刚刚太过笨拙,竟然给那孩子取个血还划伤到自己……” 商嘉年这才转过身来,轻蔑的笑着凝视商元逸,语气平和的言道:“元逸,既然你对官凝青做那些事时,她还不是本侯选定的人,那倒也论不上背叛不背叛的。” “哎~你又何必把亲生骨肉亲手杀掉?”边说着,商嘉年略显遗憾的摇摇头,又继续言道:“再怎么说,那孩子也算是商家的骨血。” 商元逸怔在那儿,一动不动。顿了许久,才问出一句:“侯爷这是……何意……” 都已说的这般明白了,他却还是不懂。莫护卫见状,便详细说予商元逸听。 “噢,呵呵,先前属下在地牢里为小公子取血后,小公子与商管家的血瞬间相溶,你们 分卷阅读120 确系嫡亲父子。” “但在侯爷命属下将碗端给商管家过目时,属下粗心,竟意外割伤了自己的手腕,导致血混进了你们父子二人本已溶合的血水中。”说罢,莫护卫便跟上了侯爷的脚步。 商元逸身子一斜,整个人蹲坐在地上…… 他两眼呆直的望着侯爷的背影,他自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商嘉年玩儿的把戏!旁人动手,自是不如当爹的亲自动手来的更为痛苦! “啊——” 这声嘶吼惊天动地,如雷贯耳! 全然不输先前官凝青的那声…… 第9o章 路旁的石灯笼中,旺盛的火苗窜动着,三步一灯,将傍晚的灰色天幕映亮。 听到背后传来的那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商嘉年唇边似有似无的弧度顿时变得明朗,脸上表情越发的狰狞起来。 莫护卫微微侧过头以眼角余光斜了眼身后的商元逸,向商嘉年请示道:“侯爷,您真不打算杀了这对狗男女?” “嗯。”商嘉年示意一声,便驻下脚步,回头往身后看去。 那地牢的铁门并未关,官凝青正披头散发的从门里颤颤巍巍走出来,目光呆滞。她怀中还抱着那已然断了气儿的婴孩,鲜血早已渗透了襁褓,手上、布包上,到处是骇人的狰狰鲜红! 商元逸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看到官凝青怀里的孩子,刚刚冷静下来的情绪再度被引燃!他用力的磕头,那砂石地面粗粝非常,他以蛮力重重的磕下去,没多会儿便满额头的血污…… “看看,”商嘉年嗔目切齿的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那畅快中又夹着愤恨。 “让他们死很容易,但令他们痛苦的只有那一刀而已。本侯如何能这般轻易的就饶了他们!死了不就什么也不知了?” “哼!暂且留着他们二人的狗命,本侯随时想起新花样了,就来问候问候他们。” 莫护卫拱手敬叹道:“侯爷高明!胆敢背叛侯爷,必定得让他们生不如死!” 说到这儿,莫护卫又显得有一丝为难:“只是,眼下就放任他们在这后院儿里到处乱逛?” 商嘉年眯着双眼盯着那对儿可恨的奸夫□□,摇了摇头,自然是不能让他们这么惬意…… 他思索了片刻,突然眼中闪过两道精光!吩咐道:“去,找外面的铁匠打造两只铁笼子。” 莫护卫眉头一蹙,脸上满是不解。明明府里就有囚笼,大的小的粗的细的,又何须再去外面另行打造?不过既然侯爷吩咐了,他也未敢再多话。 商嘉年转身悠哉的往自己书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又叮嘱道:“笼子要两尺见方,一丈高。” 两尺见方,一丈高?莫护卫起初以为是侯爷说错了,但刚想开口请示,却见商嘉年嘴角那笑很是诡异。他蓦地明白了…… 府里的牢笼要么造的细长,让犯人站着受审;要么造的短方,让犯人坐在里面受审。 而侯爷这次让打造的铁笼是又细又短,便是要让犯人坐也坐不下,站又站不直……岂不是要始终弓着身子? 呵呵,莫护卫心中不禁赞叹侯爷的毒辣。这看似温水煮青蛙的折磨,怕是无需三日,腰脊便要废了…… *** 醉花阁的前堂红飞翠舞,笙歌鼎沸,一派喧闹非凡景象。这便越发趁出后院儿里道不出的静美之感。 再有两日便是立冬时分,眼下凛凛的秋末之风已是不输寒冬,还时不时发出些“呜呜”的声音。 亭子与外面隔了棉皮帘子,又熏着暖炉,融融暖暖的,恬适安逸。 牟思云刚刚过来换了新烧的热水,那青瓷的莲花温盘中冒着袅袅热气,半壶会稽黄酒正借着那力量缓缓升温。 6九卿这会儿正在剥一粒黑糖花生。那饱满圆润的花生外面裹着一层薄薄的黑糖浆,经过翻炒后便格外的酥脆爽口。一颗颗用薄透的糯米纸包着,整整齐齐,清清爽爽。 这又不知是哪里上贡来的特色小甜点,反正6九卿每回来此,总爱带点儿楚妤没吃过、没见识过的小玩意儿来哄她。 “张嘴。”他将剥好的黑糖花生送至楚妤嘴边儿,神色平淡,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甜溺。 虽有些别扭,但楚妤还是乖顺的张了张口,若是这点小事儿不依着他,他只会把小事儿变成麻烦事儿。她可无力应承。 听话倒是听话了,可楚妤也只是微启开一条细细的唇缝儿,接着她看到6九卿露出一个坏坏的笑,指间稍一用力便将那粒花生塞入她的口中。 黑糖外皮焦爽甜脆,入口即化,花生内核酥香醇厚,齿颊留香。吃完一粒便让人忍不住想要吃第二粒…… “这花生,怎么做的这么好吃。”楚妤喃喃的道。 其实她只是由感而发自言自语,并没有旁的心思,直到话说出口了,才恍然意识到这话不应轻易说的。因为6九卿立马又去剥第二粒了。 其实楚妤很是想不明白,那层糯米纸原本就是可以食用的,为何他要这么费劲的去剥?还要剥的干干净净一丝都不能剩。 “你别麻烦了……还是我自己来好了。”楚妤边说着,边自己伸出手去糖果盘儿中抓了一小把,然后两粒两粒的往嘴里塞去,仿佛吃的不亦乐乎。 6九卿脸上不易察觉的讪了讪,既而温柔的笑道:“你喜欢?” “嗯!”楚妤边往口中塞着黑糖花生,边拼命的点了点头。 “好,那明日我让人再送一盒来。” “噢……”楚妤乖巧的应了声。只心忖着反正这也算不上名贵的东西,一盒也欠不下多少人情。 那壶酒已在温盘中放置了许久,6九卿伸手试了下壶壁,已至温热。他将壶取出拿一旁备好的棉帕拭了拭壶底沾染的水,然后给楚妤跟前的空白玉杯中斟满。 “对了,”他边给自己杯中斟酒,边提道:“这几日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最好不要出门。” 他一想到商嘉年说的那几句话,就心中隐隐发闷,看来商嘉年对楚妤的心思是绝不了了。不过商嘉年毕竟是要颜面之人,应当没脸亲自找来醉花阁。若是真来了,临安城怕是立马要传遍! 楚妤闻听此言立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匆匆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又呷一口杯中黄酒。才心中狐疑的问道:“是又出什么事了么?” 6九卿一直未想到要如何与她说,怕她对过去的遭遇念念不忘,这一说再吓到她。 是以,也不敢将商嘉年的话转述太明,只说道:“别怕,没什么事,在醉花阁里有我国公府的护卫守护,没人敢来找你麻烦。但出了醉花阁,我难免不踏实。” “噢……”原来只是他自己吓自己啊。 楚妤端起眼前的白玉杯,里面还有大半满。她往6九卿跟前敬了敬, 分卷阅读121 有些不好意思的喃喃道:“你不用把我想的这么弱……虽说我确实也没什么能耐……” 许是酒劲儿上来扰了理智,楚妤说了半天竟发现只是废话。她想要劝6九卿别过于担忧她,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废物累赘。可劝完才发现,自己真的就是废物累赘啊! “6九卿,”刚唤出名字,她便蓦地紧蹙起眉心。 “嗯?” “你……”才刚一开口,就有一抹红霞映上了腮边。饶是已有三分醉意,可她似乎还是说不出口。她紧抿了下嘴唇,下决心般的终于问出困惑了自己许久的一个问题。 “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以蚊蝇之声说罢,她便羞红着将头垂下去,无颜见人般。 6九卿怔了一下,立马嘴角弯弯,强忍着,却还是笑出了些动静。他伸出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可她眼帘轻垂,仍是不愿面对。 之后,两个字轻飘飘的自6九卿口中说出:“美貌。” 楚妤抬起眼帘,有些忿然的凝着对面之人。他那双黑眸看似幽深不见底,本以为他有他的清高与独道,却想不到竟是这般的肤浅。 “不满意?”那纤薄凌厉的双唇轻轻碰了两下,悠忽吐出几个字。 楚妤没多加思索,便悻悻然的回道:“原来世子爷与那些登徒子的审美趣味也差不了多少。” “呵呵,”6九卿将食指稍稍一顶,那力道便迫得楚妤下巴更抬高了几分。他面色恬淡,温润如玉。 “傻丫头,你这是骂我呢,还是骂你自己呢。” 楚妤这才意会过来,看来自己是真的醉了!那话的确是怎么听怎么像自己骂自己。明明想要说的是他将喜好浮于皮相,可说出口的却成了他看上自己那是品味低! “我……”她的脸上更红了几分,眉心蹙着,委屈至极。 6九卿松开她的下巴,宠溺的摸了摸她滑顺的青丝,那手感怕是比最上等的丝绸都有过之无不及。 “好了,不逗你了。”他收回手,饮下一杯酒。再侧头看她时,她还一脸认真的凝着他。 6九卿柔声问道:“真想知道?” “嗯。”酒壮怂人胆,若是平时楚妤肯定不敢应的如此直白干脆。 一抹甜笑浮上6九卿的面颊,平日里幽冷如千年古潭的那双深邃眸子,此时竟带着几分顽淘,几分婪沓。 他不疾不徐的缓缓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要把君子想的太过清高,真正清高的那是和尚。” “若是初见你时相貌平平,大概也不会在你迎面走来时便有一眼万年之感,更不会在你为我擦身之时心如鹿撞。” 听完这些,楚妤并未觉得心情有半点儿好转。她愤愤的将一粒黑糖花生塞入口中,心忖着这说来说去,不还是就为了一张脸么! “那若是我日后毁容了呢?”她不甘道。 “不知道,可以试试看。” “这如何试?” “我现在就帮你毁容……”说着,6九卿便双手捧住楚妤的一张小脸儿,嘴唇迅速贴凑了上去! “嗯……你……” 一番亲昵厮磨,当6九卿移开时,楚妤的脸上已被那些融化的黑糖抹成了小花猫儿…… 6九卿细端了端,故作深思后,笃定道:“依旧喜欢。” 第91章 临近入冬,白昼便越是短了。堪堪亥时正,醉花阁便已送走了所有客人,包括国公府那位。 牟思云正爬着天梯吹熄了最后一排灯,之后便掩实了屏门,将门闩都拴好。她转身见楚妤业已洗好脸并取来漱盂,准备自行盥洗。 “小姐!你等等!”思云忙出言阻止道。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将楚妤喊懵了。 “怎么了?”楚妤满脸不解。 思云急急迎过去压下她手中的茶碗儿,上手一拭便知是冷水!便急道:“小姐,世子爷今日再三嘱咐过了,这些日子您一点儿凉的都不能碰!哪怕是漱洗的水,也要是温热的才成。” 说罢,思云就拿着那茶碗儿往后院儿走去,一进院子便把那碗儿里的凉水往地上一泼,接着去后院儿的厨房倒了杯热的回来。 “喏。”她把盛满热水的茶碗递到楚妤手中。 楚妤痴騃的看着她,彻底怔住了。顿了一会儿才疑惑道:“你这是干麻呀思云?6九卿为何突然让你来盯我这些小事儿?” 思云摇了摇头,她只管听世子爷的吩咐做事,哪会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喃喃道:“小姐,我还以为是您给世子说哪里不舒服了,才令他这般谨小慎微。” 楚妤更懵了…… 她什么也没说呀,况且身体也没有任何的不适,6九卿为何要下这种命令。 “算了,思云你也快洗洗去睡吧。”说完,楚妤拿新换的温水仔细漱了口,直到将口中的甜腻味道全冲淡了,才以面巾擦干净,紧随着思云之后往上楼去。 过转角时,她蓦地注意到绣窗上悬的那挂银铃。它们正被晚风吹的叮当作响,在这静谧的夜里让人无法忽视。 这串银铃还是在宿城时雪春送予她的。因着当时雪春伺候不周险些被罚,她在6九卿面前求了情,才免了雪春的板子。故而雪春特意买了这玩意来报答。 楚妤嘴角不由得泛起笑意,想起往返宿城一路上朝夕相处的日子,倒真有些习惯雪春在身边了。 不对。乍然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中! 雪春?对啊……离开临安的那些日子里雪春一直在自己身边照料,连上月今日来月事时都不例外。 这么说来,是雪春将自己的私密之事告诉了6九卿……她竟连这种事都上报? 黄酒……黑糖……花生……热水…… 6九卿这一晚上的怪异举止竟是因着知道了…… “啊——” 随着一声尖叫,楚妤双手捂着耳朵就往房里跑去。掩耳盗铃般的不想面对这现实! 她跑回房里死死的闩上了门,然后一头钻进被窝里就不再出来。那烧灼感由心及肺,再蔓延至脖颈,脸颊。 在如此空无一人的房里,楚妤缩在被窝里也不知是想躲什么。但她就是不愿意出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比今晚那刚刚烫好的酒壶还要热……比6九卿的嘴唇还要热…… 她使劲拽了拽棉被,将自己捂的更加严实。 *** 翌日天刚亮,楚妤便梳洗好下了楼。是一早的那阵骚动声将她扰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刚下至二楼,便看到莲儿她们正在靠着屏门的地方围观什么,“是何物?”她边加快了步子,边大声往楼下问道。 莲儿抬头看着楚妤,脸色讪然,没说出什么来。 楚妤上前一看,竟是一只两尺长的楠木箱子。她将翻盖掀开,登时怔住了 分卷阅读122 。 黑糖花生…… 这时她蓦地记起,昨晚6九卿的确是说过,既然她喜欢就今日派人再送一盒来。可是这哪里是一盒?难道当她是……猪么。 楚妤绞着手里的帕子阖上眼,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感受。感动?开心?气恼? 似乎都不是。尽数被羞愤代替了。她红着一张脸默默的上了楼,又回了自己房里…… *** 今日是圣上服药后的第一个早晨,故而6九卿与商嘉年还有一众臣子,都早早的候在了太极宫外。 这些人里,真心关切也好,随众作戏也罢,这种重要时刻总归是不能落于人后。 没多久李公公便出来了,他先是故作谦恭的给列位大人行了礼,之后便将拂尘一甩,立定众人前,面带着丝丝笑意道:“陛下的龙体今日已见明显起色,陛下起寝后面色红润,王太医也已把过脉了,脉象沉稳有力。” 众大臣一听不免脸上挂喜,这是好事啊!大好事!这天下还有什么比圣上龙体康健更大的好事! 众人忙请求进寝殿面圣,以图心安,但李公公拦住了。 “各位大人,圣上对各位一视同仁,毫无偏颇之心。若是见任何一位,都必然要见其余各位,而圣上如今身体刚刚有了起色,实在不宜劳碌。故而还是请各位大人呈了折子便回吧。” 其实大家也未必是真想面圣,只是这种戏要做足,可以被拒,但不可不提。李公公既然话说这份儿上了,众人便相互寒暄过后各自退散出宫了。 只是李公公在人群疏散后追上6九卿,悄悄对他说道:“6世子,陛下此次转危为安,您可是头功!”边说着,他还竖了个大拇指。 李全德那一双谄媚奸猾的老眼中,暗暗传递着意味深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 6九卿也未太往心里去,只淡然的敷衍了声,便坐上国公府的马车,回府去了。 这回商嘉年倒是安份的紧,除了人前的点头寒暄外,未再找6九卿多说一句废话。他正急着回去看好戏呢,命人连夜打造的铁笼,这会儿该已送进府去了。 商元逸,官凝青,哼哼…… 待商嘉年的马车回了平阳侯府,果然那铁笼已由数位铁匠连夜赶工好,送到了后院儿。 来到后院时,他见那对奸夫淫妇已被莫护卫他们押着跪在铁笼前了,只等他回来后一声命下。 “打开!”商嘉年冷冰冰的低吼一声,护卫便上前将两只铁牢笼的门打开。 商元逸和官凝青在护卫的钳制下,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塞进了铁笼里!他们二人一个腰身后弯,仰面朝天,另一个前俯着身子,低埋着头。 “咔嚓”一声,那铁笼的大门被护卫们紧紧锁死。 这二人进去时是什么样子,之后便将一直保持什么样子。铁笼里的那点儿空间完全不够他们转身或是换个姿势的。 虽然空间狭小局促,身子动弹不得,但只这一会儿尚能忍受,他们二人还未意识到此法的恶毒之处,满心以为商嘉年只是要审讯,审完便会将他们再放回地牢中。 可是当他二人看到商嘉年下令所有人都退走时,彻底愣了! “侯爷?您这是要做何?”商元逸惊慌的冲着商嘉年的背影喊道。旧恨固然重要,可当前自己的小命还握在商嘉年手里,再大的仇再深的恨也得暂时先放下。 一旁的官凝青也沉不住气了,她还未从昨日的绝望中走出,但是这样关着实在让她无法承受!远不如抽她几鞭子来的痛快! “商嘉年!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这样关着我们到几时! “就算我有错,如今亲生孩儿都被你给害死了,这还不够吗!”嘶喊完,她仰天抽泣起来。 那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她连睁都不敢睁,紧紧闭着却还是眼前白晃晃一片! 原本商嘉年并不为他们的求饶所动,但官凝青的这话却突然引发了他的兴致。只见他驻下步子,缓缓转过身,大声冲官凝青回应道:“你们的孩儿什么时候成本侯害死的了?” 既而他伸手高指着商元逸的那个笼子,“刀子是他捅的!贱人,你死后做鬼可要记清楚了谁是你的杀子仇人!” 说罢,商嘉年便转身大摇大摆的往外走去。整个后院儿里仅留那两个锁于铁笼中的人,无论他们如何咒骂,如何求饶,都无人再理。 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日子一恍,便过去了三日,今日已是立冬。 楚妤打小生长在南方,但如今既然在北方生活了,便要入乡随俗按这边的习俗过活。 秋冬交接乃交子之时,北方素有交子之时必吃交子的说法。故而一早,楚妤便与思云一起出来买些新鲜的菜肉,准备午飧之机与大家一起围桌而坐,吃顿团圆饭。 花街的后面的街道逢五便有集,一番精挑细选后,主仆二人已装了满满两篮子食材,准备往回走。 来时是走的集市西边巷口,逛完整条街采买完后,自然是从东边的巷口回去近。只是在楚妤二人自东边巷口转入花街时,却遇到了一个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遇到的人! 那人如今狼狈非常,蓬头垢面的坐在满是破烂菜叶的地上,说是坐着,那腰却好似没块儿硬骨头是的,全然撑不住身子,整个人歪歪斜斜的靠在土墙上。 若非她那双细长的媚眼生得太过不寻常,这般惨景,还真是难以认出。 第92章 这才是入冬的头一日,人们便已见识到了冬的威严。隅中时分的骄阳本是有火气的,而此时却也好似怵了冬的到来,幽幽的躲在了棉花垛般的云层后面。 瘫坐于土墙边儿的那个女子,身上不只沾染了污浊,还有些干涸黑红的血迹。只是她身上那件质地做工均属上乘的衣衫,充分证明着来此之前也有过富贵的光景。 因着过于惊讶,楚妤轻吁出一口气儿,带着体腔内温度的热气一经哈出口,便与周身的冷气相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一层薄如蝉翼的霜花,挂在楚妤斗篷的白狐毛领上。 北方的天气冷得出奇,秋日便如同南方的冬日,真到了冬日一来,便是南方从未见过的景象。 不只楚妤看着那女子的眼神满是诧异,她身旁的牟思云也同样深蹙着眉头,神情复杂。 该同情可怜?还是该道一声现世报? “小姐,她怎么会在这儿?” 楚妤摇摇头。不仅思云想不通,她自己也想不通官凝青为何会如此狼狈的出现在花街的路边,还是在这样的天气。 官凝青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假装看不见面前的这二人。其实在楚妤她们刚刚拐过巷口时,她就一眼看见了。 只是她潦倒至此,不想被她们再拿出来 分卷阅读123 品头论足,故而才在先前随手抓了把泥土抹在脸上。 不过看那两双久久驻在那儿的脚,便知楚妤还是认出了自己。 官凝青紧抿着嘴,两行泪滑落在满是污迹的脸上,成了两条泥流。不用照铜镜她也知此时的自己有多侘傺龌龊。 她与商元逸同被商嘉年关了三日,那直不起身儿的铁笼子简直比地狱还要可怕!这三日已令她腰脊直不起来,爬都爬不动,八成是要废了! 今日入冬,商嘉年又想到了新花样儿,天没亮就派人将她从铁笼中放了出来,带到花街来受冻。他们还扒了她身上的厚袄,只留着一条抹胸丝裙! 若不是她将长发抓蓬挠乱得以遮挡住肩膀与手臂,这会儿定已成了花街的一景…… “小姐,要不要过去问问?”牟思云谨慎的看向楚妤的脸,见她眼中也同自己一样泛着怜悯。 楚妤微微侧了下头,斜睨一眼思云:“怎么,你想救她?” “我……没有。”牟思云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只心道自己这是鬼迷心窍了吧!眼前这个女人可是害了楚妤半辈子的罪魁祸首,她这会儿同情心泛滥个什么劲儿。 楚妤再看向官凝青时,眼中的怜悯已收敛了许多,逐渐被一种冷漠取代。 她缓缓言道:“思云,我不是圣人。官凝青当初对我所做的一切,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如今我不去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已是最大的慈悲。宽恕她,救赎她的事,就交由菩萨去做吧。” 说罢,楚妤毫不留恋的转身往醉花阁方向走去。牟思云只怔了一下,很快也加紧了脚步跟上。 就在二人离开官凝青十步左右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是官凝青的声音。 楚妤与牟思云不禁惊奇的转头去看,看到的竟是两个乞丐正在欺侮官凝青!显然他们是将官凝青当成新来花街的乞丐了。 丐帮这个行当里地盘儿是有着明确划分的,一但有外来的乞丐侵入了自己的地盘儿,他们便有权利收管。 男的可以做手底下的低级乞丐,讨来的钱财八成上交。而女的一但进了他们的地盘,便默认为一种投靠,一边跟着他们行乞,一边做他们的群妻。哪天缺钱了还能转手卖进窑子里,得一笔不菲的钱财。 官凝青的反抗? 她若是早些与商元逸断得干净,商嘉年又如何会对她起疑心! 官凝青虽至今仍不知自己与商元逸偷情是如何被商嘉年发现的,但细思来,只忖着是被哪个多嘴的下人上报了。 就在官凝青想这些时,两个乞丐已悄悄商量了一番,最终五十两他们还是不同意的。便干脆也不再给楚妤好脸色。 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再不走老子连你俩也一起卖了!反正你们都是干过这行的人了,卖到郊县去都省得调教了!” 说罢,那人就真的往楚妤这边走来,仿佛先前的话不是唬唬而已。 牟思云见状赶紧伸胳膊护在楚妤身前,凝眉对那两人喊道:“你们……你们可别乱来昂!” “算了,我也懒得管这闲事!你们随意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楚妤一把拉开牟思云的手,便想拽着她后退。 可这时忍了许久的官凝青终是爆发了!她双手撑在地上,将头高高扬起,双眸燃着怒火,似是用尽所有力气冲楚妤嘶吼起来! “贱人!你别惺惺作态了,你压根儿只是想看我热闹而已!” 思云被她这话气急了:“官凝 分卷阅读124 青,我们小姐是真的可怜你想帮你!你怎的不识好人心呐!”思云只心道这官凝青是傻子么,竟看不出楚妤只是见价钱压不下来,想要抽身回去搬救兵。 “哈哈哈哈~”先是一阵疯笑,接着官凝青便往地上狠啐了一口! “我呸!就她还同情我?她可比我可怜一百倍一万倍!” 说着,官凝青将目光放回到楚妤身上,笑的很是轻蔑:“楚妤,你以为商嘉年当初那样狠心对你,仅仅是因着怀疑你私通商元逸,又或是你不能伺候他?” 第93章 官凝青的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楚妤平静的看着她,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官凝青得意的笑笑,嘲谑的反问道:“楚妤,你可有想过为何你被商嘉年休了以后,就自暴自弃的沦落风尘?” “官凝青,你又在这儿故弄什么玄虚?” “呵呵~”却见官凝青仰天轻蔑的笑了声,既而将视线落回到楚妤身上,满眼充斥着鄙夷。 “所谓贱人生贱种。楚妤,你的堕落正是来源自你的肮脏身世。商嘉年自从知道你娘干过的那些下作事后,就再也无法拿你当清白人家的姑娘对待了。所以那时我随意的栽赃才会那么好使……” 官凝青笑的越发狰狞,她轻轻垂下头,似是在回味自己那些如鱼得水的日子。 见楚妤怔在那儿不说话,思云气不过道:“官凝青你胡说什么!楚夫人贤良淑德,怀刑自爱,怎么会干过你说的那种事!” 官凝青抬眼瞥了瞥牟思云,一脸的不屑:“你个桃李已逝都还未出阁的老姑娘,懂得什么男欢女爱?楚妤的亲娘那是真正的风流货色,八成连楚妤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呢!” 话已至此,官凝青却还是觉得未过够嘴瘾,便又补了句:“当初商嘉年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清楚她的家底儿。哎,只可惜纵使查清也一切都太迟了,已经娶进门儿了,再恶心也得在眼前放着呀~” 果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牟思云真是气极了,随手从篮子里掏出个圆乎的东西就朝着官凝青用力扔过去! “啊——”随着一声痛呼,官凝青伸手摸着满头的黏腻之物,咬牙切齿! 那东西碎了,牟思云才发现竟是只鸡蛋!呵,她心下只觉得还不够过瘾,便又伸手去篮子里掏。 楚妤伸手拦了思云一把,眼神定定的对着官凝青,无比沉静的说道:“官凝青,种善因结善果,种恶因结恶果的道理我想你该听过。天道有轮回,我不去加害于你,也不去左右你的因果。不管今日有何灾难,那都是你应历的劫。” 言毕,楚妤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再无施救之意。 经此,牟思云对官凝青也不再存有半点儿的怜悯心,临转身时还俏皮的冲着那两个乞丐道了一句:“两位大哥,祝你们好运,回头能把她卖个好价钱!” …… “牟思云!楚妤!”身后又传来官凝青的嘶吼,但楚妤她们却再也没有为她停留半步。 “啊——” *** 日中时分,醉花阁有三桌满坐,一群艳丽光鲜的女子围桌共飧立冬之宴。 “饺子来喽~” 随着牟思云一声响亮的吆喝,姑娘们有的拍手叫好,有的高兴的起身双手迎接,喜庆氛围甚是夸张! 思云几人端着食案过来,将一盘盘刚刚下好的热腾腾饺子摆上圆案,姑娘们争相动筷。 楚妤脸上虽也带着喜悦之色,但较之她们又显得清清淡淡。思云特意放了一盘儿在楚妤跟前,旁人自然不好意思再将筷子伸到她眼前来抢。 她拿筷子夹起一只饺子,若有所思的说道:“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其实我们宿城也有饺子,只不过较之北方的饺子,皮厚陷儿少,煮在锅里基本当面片儿来吃了。” 虽然是玩笑似的说着,但牟思云还是一听便明白小姐这是又思乡了。眼下也不适合坏了大家的兴致,思云便又拿了一小碟香醋放到楚妤跟前。 笑着打哈哈道:“小姐,那你就多吃点儿!今日有这么多姐妹陪着,我们啊,不提不开心的!” 楚妤将饺子往香醋中沾取了下,然后送至嘴边儿轻咬一口。馅料饱满,拿褶均整,汤汁充沛,浓香四溢…… 一尝便知是牟思云包的。因为自己包的那些都跟片儿汤差不多。 “对了小姐,”思云边吃着饺子,忽然想起什么来,便问道:“刚刚在厨房下饺子时,还看到屉笼里藏着一碟生饺子,也不知是谁放的。” “你把那碟也煮了?”楚妤圆瞪着眼望着牟思云。 “没……没啊……”牟思云见楚妤这般急切,脸上怔了怔,说话有些不利索起来:“那碟饺子……怎么了?” “没怎么,没煮就成。”楚妤突然冷静下来,默默的垂下头扒起碗中的米来。 牟思云看着楚妤这怪异的举止,难免不会多想,小声试探道:“小姐,那碟饺子你是给谁留的啊?” 这话刚说完,思云就见楚妤脸蓦地一下红了!这是害羞了么?思云仿佛猜到了什么。 “世子今晚要来?” 楚妤猛得摇摇头,继续扒碗中的米。 思云从未见她这么仓促的用饭,好似有意逃避是的。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如此想着,思云便故意说道:“不来正好!小姐,立冬是应该去南汤泡温泉的,不如咱们今晚不纳客了,一起去那边消遣消遣?” 楚妤知道思云是纯心逗自己,便拿手中的筷子往边上指了一圈儿:“就算我俩想出去放松消遣,你问问她们可乐意?” 思云转头看向大家,在坐的立马一个个伸出双手摇摆了下,齐声道:“我们还想多赚点儿银子呢!” 就在楚妤自以为没被牟思云逗到,自鸣得意时,突然又有人提议道:“不如这样吧,思云你陪楚妤去,我们姐妹自行开门纳客就好,反正有四大护卫在这儿镇场嘛!你们说是不是?” 说罢,那姑娘拿丝帕掩嘴娇笑,眼神寻往四处。 其它的姑娘们便连忙捧场应道:“就是就是!” 牟思云看向楚妤,阴阳怪气的问道:“小姐,要是您跟世子爷约好了今晚相见,思云就不棒打鸳鸯了……” “思云你瞎说什么!去就去呗,不就是泡个温汤么。”楚妤赌气似的应下了。 牟思云心下正得意,南汤是临安城最大最有名的温泉池,她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女汤一直为大户人家所不耻,故而跟着楚妤嫁来临安的那几年也没去过。难得如今是自由身了,不必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度日。 她知若是好生相说,楚妤定是对这种事物不感兴趣的,而如今借着楚妤对世子爷的心思,略施激将 分卷阅读125 之法,却是极好用的! 这时,忽然有叩门声。 牟思云过去开门,见是国公府的小丫鬟小怜,便笑微微的让开路请她进来。 小怜进门后恭敬的朝着楚妤行了个常礼,她手中提着一个三层雕富贵花的朱漆八角食盒。 “这是什么?”倒是思云指着那食盒率先问道。 小怜将食盒提到一旁的空圆案上,然后一层层拆分摊置开,这才甜甜的笑着道:“楚姑娘,今日是立冬之日,饺子是必吃的。我们世子怕姑娘不习惯北方的习俗,故而让小怜送些来。” 接着,她指着最前面的一盒介绍道:“这碟是三鲜馅料的。” 立马有姑娘插了句:“这么巧,我们今日吃的也是三鲜馅的饺子!” 小怜淡淡笑道:“虽同是三鲜,但因着用料不同,味道或许各有所长,几位姑娘不妨试一试。” 插嘴的那姑娘倒是不客气,上前就夹了一只塞进嘴里,细嚼了两下便眼冒金光,啧啧称赞道:“国公府的饺子就是不一样!实在是人间美味。小怜,你们这里头都是放的哪三鲜?” “海参,青鲍,和带子。” 小怜这一介绍,先前插嘴那姑娘立马怔住了。不过很快又饶有兴致的指着另一盒问起来:“那这里面的又是什么馅料?” “噢,这碟是菌菇馅的。里面有松茸,白地,羊肚菌。” “那这盒里装的呢?” …… 待小怜逐一介绍完后,便告退回国公府复命去了。只留下醉花阁里一屋子惊呆的姑娘们。 这哪里是来送饺子的,分明是送来了一桌满汉全席!三大屉格里共计九碟饺子,姑娘们分而食之,不足一刻,便全光了。 楚妤这才幡然醒悟,自己在屉笼里偷偷留给6九卿的那碟饺子,根本就不配叫饺子。至少在他眼里不配…… *** 立冬在北方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的确是每家每户都会包饺子,吃饺子。就连平阳侯府最近乱成这样,下人们还是热热闹闹的准备着。 没多会儿,丫鬟便端着一盘儿新煮好的饺子送去书房。 许是如今床边空置的缘故,商嘉年睡的晚,起的早,但凡起来便不愿多在卧房呆一刻。 丫鬟轻轻叩门,送进去后,便退下了。商嘉年望着眼前的饺子,突然显露出一丝空虚。 越是节日的食物,便越是让人思团圆…… 第94章 轩窗半掩,冷飕飕的风刮过,将些许凉气送入房内,屋内之人稍稍紧了紧胸前的大氅。 商嘉年披着件黑貂大氅倒不觉得有多冷,只是望着窗外那些瑟瑟发抖的洒扫下人,嘴角淡出抹邪恶的笑意。心中忖着,那个贱人今日可以好好享受这寒冬的问候了。 这时响起了两下叩门声,商嘉年轻应了下,便见莫护卫披着件斗篷紫着脸进来了。 商嘉年那嘴角的笑意越发明快,呵呵,连身着冬衣的精壮的护卫都能冻成这样,可见外头真不是一般的冷! “那个贱人呢?”商嘉年张口便问。 莫护卫先行了个正礼,既而禀道:“回侯爷,属下一早便将她送去了花街,并让人隔不远盯着。后来有两个乞丐上前轻薄,护卫们顾及到她眼下还是平阳侯府的侯夫人,故而出手保全了名节,先前已带回府来了。” 商嘉年的脸色忽地难看了些,目光幽邃的望了一眼窗外,既而双眸狠狠一眯:“多此一举!那个贱人的名节早让狗吃了!” 闻听此言,莫护卫将头一低,带着几分认错之状。 不过转念稍一想,商嘉年又道:“你倒是提醒了本侯,那贱人如今还背着我平阳侯府的身份,不妥……” “侯爷是想要休书一封?”莫护卫有些听出了他的意思,便悄悄抬着眼皮往上看了看。 先是摆了摆食指,既而商嘉年才说道:“本侯业已休过一回夫人了,若是再休难免会让百姓质疑本侯心性善变,本侯并不想在民间落个喜新厌旧的污名。” “那侯爷是打算?” “明日一早本侯就进宫报丧!找人在民间也放出消息,就说平阳侯府的小公子出生未及满月便因病夭折,侯夫人思子心切,哀伤过度,当场气绝。” 莫护卫先是脸上怔了怔,既而很快便明白过来侯爷的用心。这样讲的益处,并非仅仅向圣上交待了府里的两条命。 重要的是小公子当初可是为了圣体康健,进宫做了药引。而如今小公子与侯夫人相继出了事,岂不是圣上又欠了平阳侯府一个天大的人情。 *** 南汤位于临安城的城南,而醉花阁本身也位处偏南方,楚妤她们租了辆马车自花街一路南行,左右不过两炷香的时辰,便已到了。 “小姐,”牟思云略显兴奋,一路撩开着车帘往外盯着,这会儿见马车停了下来,更是:“二位小姐,快里面请。” 南汤既然是女汤泉,里面招呼服务的小二自然也皆为姑娘。 小二边说着,就伸出手臂将客人往里头引去。楚妤礼貌的冲她点头笑了笑,既而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去。 女汤在大亓朝尚属新鲜事物,莫说是整个京城,就是放眼整个大亓,也仅此一家!是以生意便是格外的火爆。 楚妤与思云在更衣室换下衣裳后,便只披着件寝衣进入汤室。汤室温暖如初夏,只着单衣进入却是一身细汗汵汵。 水汽缭绕间,隐约可见人头窜窜,因着中间的温度最高,是以来泡热汤的姑娘们都爱往中心凑。而楚妤是不怎么习惯那么多人挨在一起同泡的,故而特意寻了里面一处冷清的地方趟水过去。 这个角是人最少的,只有一个姑娘孤零零的坐于池下的白玉台阶上,身子没在水中,周身还有好看的新鲜花瓣。她见楚妤二人过来了,略显不自在的往里又靠了靠,身边那花瓣便荡漾开一片好看的花纹。 那姑娘脸上的排斥表情虽清淡的不易察觉,但思云还是一眼便看出,小声附耳楚妤抱怨了句:“切,这汤池又不是她家的,这么不喜欢与人同池来什么南汤!” 楚妤白了思云一眼,示意她不要背后妄议她人。既而在离那姑娘有一丈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小声道:“咱们就在这儿泡会吧。” “好。”思云带着几分不满的瞥了眼不远处的那个姑娘,很快便将眼神收回,冲着楚妤淡笑了下。 南汤的水乃是引自地底温泉,无需加温便始终蒸腾着热气,对女子亦有养颜之功效,是以除了那些高府 分卷阅读126 大院儿的名门千金外,其它姑娘们还是极喜欢来此泡一泡的。 这地方,太华贵的女子不敢来,太落魄的女子又来不起,最终成了京城里家境殷实的小姐们的一处聚集地。 楚妤隐约听到池子中央的那些小姐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虽听不太真切,但似乎她们在说的正是位于自己身后的那个角落里的姑娘。 “呵呵,真是想不到,她怎么就好意思来南汤了。” “是啊,我要是她,藏都藏不及呢!哪还敢裸着后背出来逛游。” …… 楚妤不自觉的转头往那姑娘看去,她正侧身对着自己,可是隔着迷蒙的水雾楚妤只看到那姑娘背上白花花一片,也看不清究竟有什么,怎么就至于不好意思见人了? 思云的好奇心自然是比楚妤更胜的,眼见看不到,便故意在水里一个跌倒,起身时假装身子不稳的往后移了好几步。最终愣是与那姑娘肌肤相接! “对……对不起哈。”牟思云笑着回头看那姑娘,顺势偷偷往她后背看去。 那姑娘先是一惊,既而猛的一下转过身子,正面着思云藏起自己的后身。可是此时她从牟思云的脸上表情看出,业已晚了…… 思云怔怔的趟水回到楚妤身边,楚妤还用带着几分埋怨的眼神看她,可思云却满脸的慌张。 她小声说道:“小姐,我刚才看到那姑娘的背了!” 楚妤听这话倒也掀起几分好奇心,脸上的埋怨转为疑惑。 思云继续说道:“小姐,那姑娘的背后有两朵跟你身后一模一样的桃花!” 第95章 整个汤池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水汽之中,池岸上的雕花木几上还熏着淡淡的暖香,予人身心放松愉悦之感,只是和在热腾腾的云雾中,有些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花的香气。 透过眼前这层缭绕的薄雾,楚妤果真在那缩于角落的姑娘侧身看到一朵绯粉的桃花! 她不由得趟着池水往那姑娘身边去了。 牟思云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跟上前去。楚妤背上的桃花是何来历连楚妤自己都不清楚,思云更是不知,只是自打出阁前她就跟在小姐身边,从老爷平素的话语里隐约也听得出那不是什么光彩的印记。 眼下楚妤过去,该是会与那姑娘聊些私密的话语,若是她再跟上前去就有些人多势众,让那姑娘越发不自在了。 是以,牟思云只是佯装随意的往身上泼了几下水,不去扭头看后面。 楚妤原想绕至那姑娘的侧面仔细看下她的背,可在离她还有两步近时,那姑娘便警觉了,抬头谨慎的瞪着楚妤,一副面对侵略者的神态。 楚妤停下步子,脸上略露窘色,好在水雾遮掩下倒也不至于太过唐突。 “姑娘,你……你背上的雕青很别致。”楚妤友好的冲那姑娘甜笑下,展现出毫无恶意的神态。 那姑娘双手环过胸前,虚罩了下后背,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垂头。 见她并无意接这话,楚妤只好更直接的试探道:“我可不可以看一眼?” “不可以!”那姑娘声音虽不大,语气跟神态却是异常的坚定。 楚妤心中是有些不解的,心忖着既然都敢来公众的女汤了,又为何这般谨慎。真若是后背的东西见不得人,又为何要来这里? 她自然不知道这位姑娘只是因着近日开罪了薛成伯府的千金,而被整的。她自然是不想来此处出丑,可是为了令那千金大小姐息怒,只得乖乖听从了这刻意羞辱人的安排。 而汤池中间的那些小姐们,便是薛成伯府千金的好姐妹们,来此既为看笑话,也为监督。 楚妤虽不知这些,但是却从这姑娘的反应上猜出,关于这雕青她定是比自己知道的多的。便干脆自己转过身子去,背对着那姑娘,然后将散于水中如墨的长发撩至颈前。 “姑娘,你看。” 那姑娘闻声抬头去看,既而一脸的错讹!“你……你怎么也会有?” 楚妤放下漆发,缓缓转过身,让身子重新缩回汤池中。一脸友善的淡笑着,“所以姑娘你不用怕,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因为着背后有与你相同的雕青,觉得格外有缘,便想过来问问。” 那姑娘听了此话显然放松了许多,罩在后背的手也收了回来,安心的望着楚妤,疑惑道:“你既然有着与我同样的身份,怎么敢来此处泡汤泉?” “姑娘你自己不也来了么?”那她又如何不能来。 “我……”那姑娘支吾了下,便瞥向远处那些叽叽喳喳的官家小姐们,然后收回视线合上了嘴。 楚妤见她似有难色,便也不再深究,只和善的套了个近乎:“我姓楚,姑娘如何称呼?” “你可以叫我慕双。” 楚妤看着她,友好的笑了笑,但心中却明白,报名不报姓,看似是亲昵,实则是有意规避姓氏。毕竟只凭姓氏易访,凭名讳却难寻。 “慕双姑娘,你可知道这桃花雕青的来历?”楚妤心中隐隐觉得慕双是该知道些什么的,不然她不至有如此抗拒的反应。 慕双哀怨的看了楚妤一眼,似乎带着几分怜悯,又似乎带着几分羡嫉。她怜的是竟会遇上与自己同身世的女子,嫉的是对方并不知这桃花的来历。 不知,便无烦忧。 “楚姑娘,若是你这么多年都平稳的过来了,那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边淡淡的说着,慕双拽下了池岸边椅凳上放的一条披帛,身子脱出水面后将之往后背一罩,便上岸了。 独留楚妤自己浸在汤池中。 她怔怔的望着慕双离去的身影,忽地听到身边牟思云的声音:“小姐,问出什么来没?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楚妤摇了摇头,虽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但慕双先前的话显然透着股子不对劲儿。这身世,当真有这般见不得人? 匆匆洗好后,楚妤与思云也离开了汤池,出南汤大门时,看到外面有驾马车停着。 之所以这驾马车能引起她的注意,不仅仅是因着车身装裹的华丽,更是因着这驾马车她已坐过无数回,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这驾黑檀木紫绸装裹鎏金嵌宝的小马车,正是国公府的那辆。 所以车里的人是…… 正如此想着,就见那马车的窗牖打开,虽然里面较之外面光线暗很多,但还是能通过那窗牖上的珠宝反光,隐约看到里面男子的那半张瘦削的绝美侧颜。 “是世子爷!”倒是牟思云先急切的喊了起来。 楚妤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她这一嗓门能传出去一里地!待楚妤再回头看向马车时,已见6九卿往自己这处看过来。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再躲闪,大大方方的拉着思云往马车跟前走去。走至马车一侧, 分卷阅读127 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常礼。 “世子。” 这南汤门外的大街上,怎么也算是个公众场所了,在此处自然是要以礼相待的。 6九卿隔窗凝着她略浮红霞的一张纯净素脸,嘴边露出淡淡的笑意,既而温柔道:“上车。” 楚妤抬起眼帘先是看了一眼6九卿,既而又环顾了眼四周,才踩着马夫早就摆好的步梯上了马车。 牟思云站在原地看着楚妤上车,自己显然是不应跟的,便默默的杵在那儿,等候世子的吩咐。 可直到最后那两匹枣红高马随着马夫的一声“驾”,而长嘶一声大步奔去,牟思云也没等来世子或是小姐的一声吩咐。 她立在原地轻叹一声,哎,只觉得自己如空气一般被那二人无视了…… 第96章 马车自临安城南繁华热闹的街道上驶过,不疾不徐,平平稳稳,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着整个车身。 刚刚上车的楚妤正坐在6九卿的对面,与他相视一眼后敷衍的笑了一下,便微微垂下头。6九卿隐约觉出些不对劲来。 若是以往他这种突然的出现,总该会从她脸上看出些娇羞与惊讶,可是这次看她却平淡的很。 不过是来泡个温汤而已,能有什么事惹她心烦?何况身边还有个牟思云跟着。如此想着,6九卿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温言道:“过来这边坐。” 孰料6九卿这话说出口,却完全未换来对面之人的半点儿反应。楚妤仍旧低垂着头,似有满腹的心事。 她此时心下所想的还是自己的出身。方才所遇的慕双姑娘,还有之前遇到官凝青时她说出的那些奇怪话,再联想到自小父亲的那些说辞…… 这一切串联起来,骤然有种不安让楚妤心中忐忑! 小时候她被邻居家顽劣的小孩子欺负,露出了后背,回到家中父亲非但不予她安慰,反倒要打她!说她后背那些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在花街遇到官凝青时,官凝青也说商嘉年曾查实了她的出身,才痛下决心写了休书。 原本官凝青的话还不足以采信,可是偏偏她又遇到了慕双!慕双与她有着相同的雕青桃花,身世上必然会有所关联。慕双虽未说出真相,言语间却表达的明白……这身世并不光彩。 “妤儿?”6九卿的这一声较先前显然响亮了些。 对面的女子这才闻声抬头,不期与他四目相对,脸上忽地显露出一抹窘色。 “你今晚这是怎么了?”边轻声关切的问着,6九卿自己起身坐到了对面,与楚妤肩臂相接。 他的头一直扭向楚妤这边,微微蹙起眉心,满脸的狐疑与担忧。 “没……没怎么。”楚妤吞吞吐吐的应着,稍稍往里侧挪了挪,使得自己的身子不与6九卿贴得那么紧。 6九卿却干脆一伸左边的胳膊,将她往怀中一揽!右手则顺势在她秀挺细白的鼻尖儿上轻轻刮了一下,语气间是带着几分宠溺的埋怨:“居然学的在我面前不讲实话了!” 楚妤被这突如期来的进攻搞得脸色一慌,一时却也不知该从何解释,可若什么都不说,显然6九卿也不是这般好打发之人。 沉了片刻,她喃喃道:“方才泡温汤时,有几个姑娘看到了我背后的桃花……” “然后呢?”6九卿问这话时,楚妤并没有抬头,故而她并未看到6九卿脸上显露出的那丝愠怒。 “然后她们就窃窃私语……我不知她们议论的是什么。” 之所以如此说,楚妤也是抱有些许私心的。因为在宿城时,她从未发现其它人识得自己背后的东西。而先前在汤池中时,透过那几位小姐对慕双的嘲讽话语,显然她们皆是知道这东西来历的。 既然临安城里有这么多人知道这雕青的来历,保不准儿6九卿也会听到过只言片语。 楚妤抬起头看向6九卿,而此时他脸上的那丝愠怒业已收敛了,她看到的只是一张温和如常的笑颜。 他缕了下她额边的乱发,轻声道:“妤儿,北方不兴雕青,她们大概只是没见过女子刺这东西,一时新鲜罢了。” “嗯……”虽然心下完全不信这套说辞,但楚妤还是乖巧的点点头,接而笑笑,似是一脸的阴云皆已散去。 她心中所想的是,一个小小的南汤池子里都能遇到有雕青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真如6九卿所说北方的女子没见过这东西。 她怔怔的望着6九卿,隐约觉得他好似知道点儿什么。 这时6九卿撩开一点帷裳,对着马夫喊道:“这里驻一下。” 马车随即停下。楚妤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6九卿笑微微道:“方才路过的那家铺子里的蜜枣很有名,我让元承去买些,刚刚泡完温汤多吃几颗枣子补中益气,养血安神。” 还未等楚妤应什么,窗牖中已闪过元承的脑袋。 “世子?”元承毕恭毕敬的拱手候命。 6九卿特意下了马车去与他交耳了几句,又指了指前方的一间铺子,之后才回到马车里。 之后马车继续前行,没多会儿元承果真带着一包蜜饯追了上来。 6九卿将那枣子喂进楚妤的口中一颗,齿颊香甜满是蜜意,入口即化。 楚妤乖顺的咽下,暂时将先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 三位衣着艳丽华贵的年轻女子,自那南汤的大门里走出来。手挽着手,不停的窃窃私语,时不时还传出两声傲慢的娇笑。 待她们转过巷口,突然看到两个着黑衣的精壮汉子。那俩汉子手握长剑,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只是擦身路过都难免让人心生惧意。 窃窃私语和笑声都止住了,三位姑娘面面相觑,似是心中有不祥之感,想换条路走。 可当她们欲转身之际,却听到那两汉子低喝一声:“站住!” 三位姑娘顿时慌了神儿!这还真是冲着她们来的,几人连忙告饶: “大哥,小女子与您素未谋面,您可是寻错人了?” “这两位大哥,我们是来泡汤泉的,身上也没带多少银两,您若是求财我们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您二位,只求别伤我们……” …… 三位姑娘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堆,却见对面的二人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不像是求财的。 这时其中一个汉子才沉声询道:“先前在南汤里,你们可曾见过一名背后有桃花的姑娘?” 三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如何也难以相信。慕双那个再简单不过的小丫头,难不成她的背后竟还有人罩着?不过是戏弄了她几句,这下竟惹来报复了? “我们……我们对她并无恶意的,只是觉得既然背上有那东西就不应该再出来抛头露面……” “啪!啪!啪! 分卷阅读128 ” 不待那姑娘申辩完,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痛!三人齐刷刷的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第97章 马车的辘辘声渐行渐止,最终停在了醉花阁的门前。此时已是酉时末的光景,醉花阁外张灯结彩,客人业已来了不少。 楚妤转身欲下车,身后却传来6九卿的声音:“就这样下去?” 蓦地转回头望着6九卿,楚妤的脸上怔了怔。随即想到好似这一路也没怎么说话,自己有心事,他便给自己清静。可是也不应真将他当成专职的接送了,总该有所表示。 “不如你来醉花阁里小坐一会儿?”楚妤略显羞怯的问道。 伴着唇边的一抹淡笑,6九卿缓缓侧过头,透过马车的窗牖看向醉花阁。之后轻转回头,唇角仍是挂着那抹温柔的浅笑:“最近来的太过频繁,今日就不进去了,不如你陪我在这儿坐片刻。” “噢。”楚妤茫然的点头应了声,然后坐向6九卿的对面。 她坐下的那一瞬,分明看到6九卿唇边的浅淡笑意荡漾开来,脸面上的柔情显得越发明媚。 “世子可是还有话想对楚妤说?”她说这话时已然明白6九卿留她的意思,显然是自己这一路的沉默寡语让他有些不放心。 6九卿脸上那笑容却是戛然而止,略显不满道:“这里可没旁人。” 楚妤甜笑一下,立时改口:“你可是还有话想对我说?” 稍作沉默,6九卿终是开口问道:“关于你背上的那两朵桃花,之前可有听到过什么说法?” “之前……”迟疑了片刻,楚妤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直言道:“小时父亲曾说过这个不能给旁人看。” “嗯,那可有说过原由?” 楚妤轻轻摇头。之后又似是觉察出什么,抬起眼帘望着6九卿:“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6九卿也摇摇头,但接着又说道:“我有一个表姨,儿时顽劣在肩上磕了个疤,后来家人有意将她送入宫中伴随君侧,可惜遍寻名医也无法将那个伤疤消除。最终就寻了个雕青的法子,将那个难看的疤痕刺成一朵梅花。” “兴许你小时也落了什么伤疤,故而家人才将之改成两朵桃花。” 楚妤定定的望着6九卿,她想要去相信他说的这一种可能,若是没有遇到慕双,也没有听到官凝青所说的话。 但她还是装作相信的释然一笑,“我没有多想。” “那就好。” …… 6九卿用柔情满满的眼神,将楚妤目送下马车,既而马车向着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 天边灰蒙蒙的暮霭与入冬的莹白霜气交融在一起,造就了天地间银灰色的一片。雪春刚刚点起了几盏灯,书房顿时亮堂了许多,与越发变黑的屋外俨然两片天地。 恭敬候在门前的雪春听得“咣”一声推门的动静,见是世子爷回来了,连忙上前帮他取下大氅,仔细的理好挂在一旁的木施上。 “没你事了,出去吧。”随着6九卿的一声吩咐,正在倒着暖身汤的雪春放下手里的罐子,退了出去。 每日从外面回来后世子总是要来书房坐一坐的,是以每到日落雪春都会来点亮书房的灯。只是今日世子的神态似是带着几分不悦,连汤水都不想她伺候。 雪春微微蹙着眉将书房的门阖上,走了没几步便与急匆匆往这赶来的元承撞了个对脸儿。看他这神态便知,今日是真的出事儿了。 元承叩门而入,见世子正端坐于椅子中,脸色显得很是难堪,与先前送楚妤时那满目的柔情竟不似来自同一个人。 “世子爷,”元承双手一拱,曲膝恭敬行礼。 “起来。”6九卿将这二字说的有些仓促,是为了急着问后面的话:“可去告诫过了?” 元承起身,点头应道:“世子爷放心,属下先前借着买蜜饯的功夫就已指派人手回去了。那几个碎嘴的婆娘该教训的也教训过了,该警告的也警告了。” “可有查清她们的身份?寻常百姓怎会知晓雕青的典故。”6九卿转动着拇指间的扳指,语气淡淡。是元承那句‘教训过了’让他觉得舒坦了些。 “回世子爷,那几名女子不过是来自寻常的商贾之家,皆是随父辈一同依附于薛成伯府的,那雕青的典故也是她们自薛成伯的千金那儿听来的。” “哼!”伴着一声倨傲的不屑,6九卿那双幽邃的黑眸中似是映出两道寒光。 “小小的一个薛成伯府千金,也敢私下妄议我朝二十年前便明令禁提的事情!”边说着,他将手掌在桌案上用力的一拍!直震的那笔架上挂着的笔荡来荡去,一旁笔洗里半满的清水也溅出了些许。 元承登时跪地,毕恭毕敬的请示道:“不然属下再去教训一下她们?”他心忖着世子是否嫌这事儿罚的太轻了。 6九卿挥了下手掌,眼神中虽迸射出狠厉之色,却还伴着理智,显然没有被愤怒,大晚上的突然着人来送信,隐隐让人不安呐! 展信后,刘义果真没有猜错。这封信中的措辞看似轻淡,实则句句透着以上压下的威严。其中无非是告诫他严加管束府上子女,莫要口舌招祸,悔之晚矣。 当即刘义将一双儿女叫来偏厅,一番诘问之下,女儿刘含玉主动招认,是她无意中开罪了世子。 其实今日南汤出来后所发生之事,那三个女子已来如实禀明,故而刘含玉已知晓自己招了麻烦。 打死她也想不到,这点女儿家的小针对竟会牵扯到了国公府!慕双一个小小京郊县令的女儿,竟还有国公府世子这么大的靠山! □□过后,刘义最终言道:“明日你带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随为父一同去京郊赵县令府上走一趟。” “啊?就这点儿小事,还要女儿当面去给她赔罪不成?”刘含玉气呼呼的撅着个嘴,显然不满父亲这安排。 只是她又哪能做得了父亲的主,最终也只是看到父亲甩袖而去,自己则回去乖乖准备明日要去致歉的厚礼。 第98章 翌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便有一辆马车从薛成伯府驶了出来。里头坐的正是薛成伯刘义,还有其宝贝女儿刘含玉。 刘含玉从车内撩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灰蒙蒙的天,日头才刚刚从东边冒出。 分卷阅读129 这不禁让她悻悻的撅起嘴来:“爹,就这么点儿事至于您亲自出面么?就算是去也用不着出门这么早吧!” “你懂什么!”刘义轻捊了捊下巴处稀疏的黑色胡须,将事情的厉害轻重缓缓说与女儿听。 “含玉啊,你与那些商贾之女走得近些倒也无妨,但为父早便与你说过,朝中的事不可随意与平民道。爹以前给你说过那赵县令家中之事,那是因为你是爹的女儿爹未防你。可你倒好,转头就拿爹告诉你的话出去惹事生非去了!” 刘含玉撒开手中的帘子,有些羞愧的垂下头,口中喃喃道:“爹,含玉怎么会知道那个赵慕双有6世子这么大的靠山。” “你至今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刘义皱着眉头伸手指点着刘含玉,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京城人人皆知薛成伯晚年得女,疼爱有加,视若掌中明珠,大约是从小到大也没真的冲她说过一句重话。 见宝贝女儿一直垂着头不再顶嘴,刘义又有几分心疼,便耐心继续道:“含玉,这事儿的根本并非在那赵慕双背后有谁撑腰,而是爹在家里对你说的事儿,你不应拿去外面招摇。你们女儿家的都心思细,有些小冲突也是在所难免,但是你若想教训她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又何必拿身世来公然羞辱于她?” “可是女儿并未怎样羞辱她呀,不过是让她去公众的温汤里泡个澡罢了……” 刘义边叹息着边又捊了捊胡须,气道:“她那后背的东西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那是我们整个大亓的耻辱!你要她公然去汤池,羞辱的又岂是单单她一个人?如今6世子插手此事,不论是出于公德还是私心,总要给他个说得过去的结果。” “女儿错了。”刘含玉抬起头来面带愧色的凝着父亲,虽然心下未必认错,嘴上却是服起了软儿。 刘义原本就无比疼惜女儿,大事小事皆纵容,如今难得她乖巧认错,天大的错只要她肯认,他便愿意为她去平。便伸出一只皱纹略显的手,在她发间轻抚了两下,以示宽慰。 随后又细细道来今日之安排:“这会儿堪堪才卯时,但等咱们到了京郊差不多要快到辰时了,离赵县令主持公事还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如此为父便可趁这时机给他说道说道。而你也去探探赵慕双的口风,看看她与6世子到底有何关联。不过最要紧的,还要是好好给她解释清楚昨日的误会,让她莫要再去世子跟前生事。” “嗯嗯。”刘含玉乖顺的点点头,这会儿老实的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为免事态扩大,如今依爹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 刘义见女儿怯生生的样子,便又说了几句软话宽慰:“含玉啊,这事儿既然已经如此了你也就别怕了,只要你日后规行矩步,谨言慎行,这件事儿为父还是能帮你平息过去的。” “是,爹。” 刘含玉一边乖巧的应着,一边在心中暗自猜想:赵慕双这种出身到底是如何搭上国公府世子爷的…… 辰时前,薛成伯府的马车终于在京郊县令府的门前驻了下来。 “可是到了?”薛成伯刘义撩起些帷幔,冲着马夫问道。 “回……回伯爷,到……是到了……” 素来说话利索的马夫这会儿却是吱吱唔唔,刘义顿时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儿,猛的一下将帷幔全部扯开! 果不其然,眼前这幕景象瞬间令他目瞠口哆,变貌失色。 洁白凄婉的素绸伴着大大的一朵挽花挂在府门之上,白色绸带直蔓延进府内…… “怎么了爹?”身后尚未见这悲切之景的刘含玉纳闷的跟着往前探了探身子,她正疑惑是什么事能令城府这般深的父亲愣在那儿。 当她探出头去看到赵县令府前这一幕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儿!之后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蹲坐在马车的踩板上,只余一双瞪得铜铃般的眼眸染着丝丝水汽。 纵是眼前情景着实超出了想象,但薛成伯好歹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是以镇定的也极快。他紧咬着牙关坐回了车内,那脑袋不由自主的轻轻摇颤。 他瞥了一眼蹲坐于地上的刘含玉,既而咬牙冲外面吩咐道:“进去打听下府上这是出何事了。” “是,伯爷。”马夫领命便一个翻身跳下马车。 这时身后的薛成伯又特意嘱咐了句:“记得别自报家门!”既然已发生这种不幸之事,那还是少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才好。 “是,小的知道了。”马夫边应着边往府内走去…… 没多会儿马夫便回来了,他掀了点帷幔想要禀明打探的情况,却听得薛成伯一声低喝:“先驾车离开这儿。” 马夫知伯爷这是不想惹事上身,便麻溜的跳上马车,驾着离去。 直到马车驶离赵县令府两三里地后,身后才又传来伯爷的问询声。 “出事的是谁?” 马夫勒了一下手中的缰绳,车速放缓了许多,他这才侧转过头禀报道:“回伯爷,出事的乃是赵县令的二女儿赵慕双。” “你说什么!”刘含玉忍不住大声惊呼起来。她这才刚刚从地上爬起坐回栏凳上,这次险些又要瘫倒滑下去。 从先前看到那些白绸时她就想过这种可能,故而才吓成那样。这个节点儿出这种事,显然一切太过巧合。这下马夫印证她的猜想,她越发的慌乱起来。 薛成伯自然是比女儿要沉稳经得住事儿,他沉声问道:“可有打探出来是因何原由?” 马夫听出伯爷这声音里已是带了往日里不会有的轻颤,显然伯爷这回也有些慌了。他便更加畏惧说出真相来了。犹豫半天,才终是回道:“伯爷,听说是……是昨夜自尽。” 闻听此言,刘含玉直接将双眼紧阖,倚靠在车身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昏昏沉沉,分不清自己这会儿是将要晕倒,还是已然晕倒。 薛成伯眉头深蹙,心中担忧这桩事怕是要闹大了!昨日女儿才刚羞辱了赵慕双,当晚就自尽了,这事儿怎么想都与含玉脱不了干系。若是外人不知便也罢了,偏偏6世子不知与那赵慕双是何关系,还来插了一脚! 这下想脱责都难…… 之后,刘义又详细询问了马夫所打探的来龙去脉。大意就是赵慕双昨日在南汤公然露出后背雕青后,当晚便传开了。 因为事隔久远,原本京城的百姓之中较少有知其所然的,但经这事儿一传,二十年前的那次事件便再次被翻了出来,口耳相传之间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最终赵县令无脸见人,赵慕双便想着以死堵住悠悠众口。 只可惜这种事情,只会因着她的死,而闹的更沸沸扬扬,流言根本不会停歇。 “哎……”薛成伯一边为这再次牺牲的赵家叹息,一边为将要大祸临头的女儿 分卷阅读130 叹息。 刘含玉的眼角不住的流着泪,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她怎么会这么想不开……不过就是露了个后背而已……我又没想要真的害她……” “你还有脸说!”薛成伯低吼一声,气的声音都在发颤! “若不是你为了女儿家的那点儿小计较,又怎会让她的身世暴露!如今这么多人知道那赵慕双是胡人留下来的野种,你要她,还有她的爹和娘,日后如何再见人?!” 刘含玉紧咬着下唇,深深埋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一句。若是早知后果如此严重,她绝对不会去修理那个赵慕双!眼下这是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去凉国公府!”薛成伯冲着马夫方向大声吩咐道。 “是!” 刘含玉这下更紧张起来,忙抬起头:“爹,出了这种事再去国公府,若是那个6世子与赵慕双真有点儿什么关系,他定不会放过女儿的!” 昨日6九卿送来的信中措辞不可谓不严厉,若说与那赵慕双一点儿关系没有显然是不可能的。刘义薛心忖着既然事已至此,躲总不是办法,倒不如拿出些诚恳态度来,上门请罪。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得去!6世子昨日刚为那个赵慕双打抱不平,今日便出了这种事,若是我们装作不知大有可能招来他的报复。而若是我们主动去国公府向凉国公当面赔罪,这事儿反倒好办了许多……” 刘义打的算盘很简单。 6九卿八成是对那个赵慕双动了心思,故而才维护于她。只是这种心思也仅仅是一时的冲动罢了,赵慕双的身世必是不会被凉国公与国公夫人接纳的。 是以,自己只需借着向国公府赔罪之名,点出赵慕双的身世,那么6世子若是再想为她行些报复之举,自然有凉国公与国公夫人拦着。说到底6九卿还只是个世子,若无国公府的势力,单单靠他也很难伤及薛成伯府。 马车辘辘的在官道上行驶,朝着城东凉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第99章 大亓王朝昭文二十二年,由于外戚专权,使得不甘居其下的臣子做起了通敌卖国的勾当。正值国力衰弱之际,周边胡人大举犯亓! 一时之间大亓内外四面楚歌,士兵们意气消沉,大多只作壁上观,仅余少数效忠朝廷的军队敢于出征,却是屡战屡败。而百姓们因常年承受外戚的暴政,意懒心灰无心护国。 最终大亓不敌胡人之兵,大败。 同年,胡军入临安签署止战契约,大亓王朝割地赔款不止,还依胡人首领要求,献上了百名贵族女子。 原本这些女子均要求是皇亲贵戚的千金,奈何一来适龄的皇亲贵女没有那么多,二来父母也百般不舍,总想尽各种法子来留住自家女儿。故而便形成了以上压下,以下欺上的怪势。 而一般平民百姓家的闺女倒是没人去动脑筋。 一来女儿家的贵族气质并非日可养成,上不得台面儿的小家碧玉拿出去也只会失了大亓的颜面。 二来胡人也不是好欺瞒的,皇室为了护住自家孩儿,已是拿了其它名门贵族的千金抵数,若是再过份些去拿平民女子充数,真把胡人逼急了怕是连之前的地和款都白赔了! 是以,最终送去献给胡人首领的,除了一少部分的皇族女子外,大部分则是外臣之女,望族之女。其中那些欺上瞒下护犊子的,便拿年轻貌美、礼数已调教好的偏房凑数。 史上称那次事件为‘临安之耻’。 打那之后,昏庸无能的老皇帝退位,朝臣与军队推举了老皇帝的儿子登基,也就是当今的亓文帝之父——亓宣帝。 宣帝即位后,改国号为‘昭武’,废庸臣,立贤能,兴科举,尤重武举。 军营之中无论辈分与入伍年限,凡骁勇善战,有勇有谋者,皆受圣上重用!一时间宣帝成为满朝文武人心所向,外戚再也无法翻弄云雨。 昭武元年,就在临安之耻过去的第八个月,亓宣帝兴兵讨伐胡人。 此次带兵的两位大亓首领,一位是凉国公,一位是老平阳侯。国公为主帅,老侯爷为副帅。 这次大战大亓占尽了地利人和,因着宣帝乃是军心乃至民心所向,新立的军规制度又是赏罚分明,封授得当,将士们自然忠心耿耿,誓死不二! 而另一方的胡人首领,此时正沉浸于上回大战的荣耀满载之中,美人财宝在怀,甘酒嗜音,贪图享乐。 此一战,大亓大胜!不仅收复了疆土,还将胡人彻底赶离中原边界。 而当初被他们掠夺去的那一百名贵族女子,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出于国家的颜面,自然都要是接回的。 只是接回来的这百名女子中,有不少已怀有身孕。 出于人道,亓宣帝并未强制她们打掉腹中胎儿。但毕竟那些皆是胡人留下来的孽种,是胡人乱亓的昭昭恶果! 他们来到这个世上便是大亓的耻辱,若是日后万一再有混进宫中的,或是乱了王孙宗亲血统的,那恶果将会蔓延至世世代代。 故而,亓宣帝下令,这些孩子无论男女,出生后皆要在后背赐以雕青,桃花二朵。 桃花乃是大贺氏的贵族图腾,亓宣帝便用它来标记这些胡人孽种——大贺氏后裔的身份。 *** 薛成伯府的马车停在了凉国公府的大门前。 这一路上,刘义已仔细叮嘱好女儿过会要如何应对,切不能再当自己是伯府千金端着小姐架子。 临下车前,刘义又不放心的看了眼刘含玉,见她一脸胆怯瑟缩的模样,脸上又显露出不悦。 “含玉啊,为父是要你拿出痛悟与怜悯之心来对待赵慕双的死,不是要你一副做贼心虚的贪生怕死样子。” “可是爹……含玉是真的怕……您说那个赵慕双跟6世子到底能是什么关系?”刘含玉声音颤颤巍巍的,这还没进国公府,人已是抖得厉害。 刘义叹息了声,捊了捊下巴上稀疏的黑须,心忖着女儿吓成这样还如何能演好这出戏?不管那赵慕双与6世子有何干系,总归是头回登国公府的大门,面子是丢不得的。 之前他只顾及着刘含玉的跋扈,怕她骄矜坏事才将后果说的严重了些想吓住她。可如今看来,是吓的有些过了,以至于连冷静的去面对,她现在都难以做到了。 想及此,刘义便又哄道:“女儿啊,即便6世子对那赵慕双有几分意思,他们毕竟门不当户不对,纵是没这档子事儿,她也福薄进不了这国公府的大门。” 他捊着胡须的手动作放缓,嘴角甚至淡出了抹意味伸长的笑意:“而且为父见过国公府这位6世子几回,风流倜傥,爽朗清举,又得当今圣上喜爱……若是你在这事上表现的好,说不定还有可能化危为机。” 分卷阅读131 刘含玉只觉得心突突跳了几下,便蓦地平静了下来。父亲的话虽未说透,却是点的很明了,显然父亲有意借着此事与国公府走动开来,既而寻机会撮合她与6世子。 “爹……女儿准备好了,咱们可以进去了。”刘含玉指间不安份的绞着肩前的青丝,头微微垂下,面带羞赧,脸颊飞红。 倒好似这趟不是来请罪的,而是来相亲的。 刘义释怀的笑了两声,既而掀开帷幔,转头冲女儿使了个眼色。父女二人顿时换上了副悲怆的神态,满含悔悟的就往国公府大门走去了。 因着来人身份也极特殊,故而下人通报的很麻利,很快便有人来请薛成伯父女进府。 刘义此行未说明是来见6世子的,而是出于私心直接求见了凉国公。 凉国公在正厅接待了薛成伯,寒暄过后,刘义掏出昨晚收到的那封6世子遣人送来的信笺。 展信匆匆阅过,凉国公颇为不解,问道:“刘伯爷,这是何意?” 刘义面色温谦,言辞恳切:“国公大人,实不相瞒,世子给下官此信,乃是源自一桩女儿家的小事。” 接下来他便简要说明了刘含玉与赵县令之女的小过节,言语中自然是将赵慕双说的嚣张跋扈,狐假虎威。而自己女儿则是被逼无奈,忍无可忍。 薛成伯讲的是用心良苦,而国公大人听的却是心不在焉,见他终是讲完这段无聊且长的小孩子纷争,国公才倦倦的言道:“刘伯爷,这些孩子间的小计较不值你我在此细谈,若有重点,不妨直言。” “呃……是。”刘义心中紧了一下。 这谈话气氛显然不似他之前推想的那般融洽,国公果然不是个平易近人的性情。话说的如此直白,看来国公对于自己的到访并无多少耐心。 这次,他便简明扼要的直言厉害了:“国公大人,依下官所想,世子既然对这些小纷争插手,足以证明世子与赵县令的千金有所看重。而国公可能尚不知,这赵县令的千金赵慕双,乃是……” 说到这儿,刘义抬眸紧盯着国公大人,似有难言与请示之意。 凉国公略微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便沉声示下:“说。” 刘义这才放肆敢言起来,直言道:“那赵慕双乃是二十年前的胡人之后!” “噢?”国公细眯了下双眼,手中刚刚端起的茶碗儿又往案几上放了回去,颜色肃穆许多。“刘伯爷是说,小儿与那个胡人贱种有所暧昧?” “下官不敢!”刘义赶忙站起身,双手相拱架于额前。连同刘含玉也吓得跟着一并站起。 “刘伯爷请坐,无需!” 说罢,国公又冲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去请世子来。” “是。”下人领命退下。 丫鬟们来换了新茶与茶点,刘含玉只觉得等待6世子前来的这段时间,心中忐忑难安。 一来是担忧世子年轻气盛,不似国公大人这般冷漠看待赵慕双之死; 二来想到父亲下马车前所说的话,心中已对能令父亲赞不绝口的这位世子爷百般期冀。 约莫一柱香后,正厅外的通廊拐角处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与环佩玎珰。 第1oo章 刘含玉闻声抬头看去,自国公府正堂的鎏金朱漆大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位身材欣长秀雅的年轻公子。 公子身如玉树,丰姿奇秀,眉眼间自有高贵清华之气溢出。一拢水蓝色金丝交领蟒袍加身,外披丝绒镶金滚边玄色大氅,将那张白皙莹润的绝世面容趁得越发灼灼逼人。 不论是那高高抬起满携清高倨傲的下巴,还是那迷离好似目中无人足以睥睨万物的眼神,无一不令初见之人心生畏怯。 刘含玉心中莫名的就升腾起一个怪异的念头!她甚至想跪上前去磕个头,先把一片忠仆之心献上…… 薛成伯刘义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儿,目含春水,霞飞双腮,显然是对这位风度翩翩的6世子动了心。 他嘴角淡出抹欣慰笑意,虽说如今还只是他们父女二人的一厢情愿,但是较之早前已是有了一种可能性。 “6世子!”刘义两眼放光的迎向了门口,眼中殷殷切切的仿佛已将6九卿当成是乘龙快婿般! 其实刘义今日给女儿所提之事,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这个念头早在他心中盘踞已久。 谁人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若有机缘高嫁,自然他也不舍得让宝贝女儿委屈下嫁。身为大亓的薛成伯,刘家的门楣已是足够高,若是再想高嫁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嫁入大亓帝王家,常伴君侧,侍奉君主。二是嫁与三公九卿之高门府第。 后宫女人虽尊贵无比,却也并非寻常女子可得善终之地。刘义只想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此生幸福安康,衣食无忧,而不想她去面对宫里的勾心斗角,波谲云诡。 大亓名门诸公的后继子嗣中,与刘含玉年龄相当的倒是有那么几位,但是高门公子多纨绔,尽是些不学无术不上进之流。没几个能如6世子这般博古通今,又得圣上重用。 薛 分卷阅读132 成伯虽如此期待,而6九卿却好似并未将他放入眼里,只大步走至凉国公旁的坐榻中落下,期间与迎向他的薛成伯擦肩而过,也未侧目寒暄半句。 这凉薄的待客之道,不免让薛成伯面露些许窘色,国公毕竟是国公,拿些高调便也罢了,可6九卿怎么说也算是个晚辈,竟也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刘义也只得重新坐回椅子里,手有些无处安放的端起案几上的茶碗儿,作漫不经心之态滤了滤茶叶。刚刚碰了钉子被下了面子,眼下他也只能等着对方先开口。 其实早前两年他也曾看好过商嘉年,身家样貌皆是上流之选,若是女儿能嫁去做个侯夫人那也是妥妥的绝佳姻缘了!奈何那个商嘉年短短两年娶了休,休了娶,娶了又亡…… 如今想来,幸好当时没急着撺掇。相较之下,6世子虽负才傲物些,却洁身自好,独善其身,正是宝贝女儿的上上之选! 以前只愁没机缘,想方设法的找路子,却想不到如今上天莫名的给了这个羁绊!是危也是机,事在人为。 6九卿丝毫没有关注薛成伯,却是斜了一眼他身旁的刘含玉,“你就是薛成伯府的千金?” “是……啊不,世子爷跟前,含玉怎敢自称千金。”刘含玉拘禁的应着,不只是声音略微发抖,人也跟着茫然无措,甚至拿不准此时应话是该坐着还是该站起。 薛成伯父女俩都在恭谨的等着6九卿接下来的话,却怎料他只开了这么个头,便端起案几上的茶碗儿来,慢慢品起了茗,毫无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这时正巧有下人进来大堂,走至凉国公一丈远的地方驻下,毕恭毕敬道:“禀报国公,夫人身子有些不适,府医请您尽快过去看一眼。” “夫人不舒服?那快去看看!”凉国公眉头微蹙着起身,与在坐各位简单招呼下,便匆匆跟着下人离开了。 刘义与刘含玉起身恭敬相送,他们却不知这其实是国公府的暗号。 但凡是碰到国公不想接待却又不好公然轰走的客人,便以翻过茶盖为暗示,下人即会上来找个适当且急切的理由。 而这次,是在先前6九卿进来时,凉国公便将茶盖翻倒放在了案几上。 6九卿自然知道这些,其实连他都未将这个空有爵位并无实权的薛成伯看在眼里,父亲又怎会真想听这人说废话。 不过既然来了,他倒是想要听听他们是为何而来,难不成是对昨晚的那封信有不满? “薛成伯,”6九卿放下手中茶碗,缓缓开口道:“这一大早的拖家带口来国公府,是有何贵干呐?” 这话说的轻蔑,但薛成伯也不恼,毕竟今日是来请罪的。便满是悔恨与恳切的又将今日天不亮就去京郊赵县令府上所遇之事,重新又复述了遍。 只是当他说完,发现6九卿对于赵慕双的自尽,竟无半点儿关切的意思!这着实出乎了刘义父女的意料。 明明昨晚还为了那事替她打抱不平,今日就毫不在意她的死活了?刘义心忖着这不太对劲儿啊!还是说,这张表面看似毫无波澜的脸,实则已是悲痛欲绝,哀莫大于心死…… “自古红颜多薄命,事已至此,还请世子……”且不论交情是深是浅,薛成伯正想着劝他句节哀顺便,却不料立时被打断了。 “薛成伯!” 刘义被这声近乎是厉喝的声音惊了下,奇道:“6世子?” “薛成伯,你大早上的特意跑来国公府说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的死讯,到底是别有用心,还是诚心来触我霉头!” “这……”薛成伯怔在了那儿,之后又转头看看女儿,仿佛在求证是否自己听错了什么。 刘含玉也是一脸的迷惑不解,昨日明明听她们三人说了被世子手下劫住告诫的事,原本的一出英雄救美戏码,怎的突然变成了不相识? 她壮着胆子起身谦卑问道:“世子爷,您不认识那个赵慕双?” 6九卿将目光扫过她的脸颊,那轻蔑的神态好似在看杂草蝼蚁。 “赵慕双?”他重复了遍这个名字,双眼一眯,奇道:“本世子该认得她?” 刘含玉张了张嘴,刚想回些什么,却被父亲打断接过了话去。 “噢……呵呵,小女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世子莫要误会。这事也只是因着发生在京郊,觉得稀奇说来听听,并非要触世子霉头……” 如此解释着,刘义的脸上露出了笑意。6世子既然不认得赵慕双,那之前便都是他们想多了。看来昨日世子所书之信,也仅仅是因着知晓了含玉的作为,有些看不过眼,故而提醒他们勿要把事做绝而已。 6九卿疑惑的看着刘义,知道他这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是在敷衍自己。 接下来刘义便干脆起身道:“6世子,既然国公夫人身体不适,我等又不便探望,那也不便叨扰,世子还是抓紧去守在夫人身边吧。” “嗯,”6九卿淡淡的应道,即便是仍未搞懂薛成伯父女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不想再与他多作废话,能走自然是好的。 也只有这会儿,才见他脸上露出了些笑容:“那薛成伯慢走。” “来人,送客!” *** 薛成伯府的马车正往家驶着,刘含玉脸色多变,先是带着些桃粉的娇羞,好似在回味在国公府里初见6世子那幕。但紧接又变为悻然,不满的看着她爹。 “爹,您不是说要撮合女儿跟……”话到嘴边儿,她却有些说不下去了,羞红着脸微微垂下头。 “跟6世子?”薛成伯捊着胡须眉眼含笑,似在故意逗弄女儿。 “嗯……”刘含玉扭捏的应了声,很快又嘟起个嘴,怨道:“那为何6世子才刚来没多会儿,您就要走了?” 薛成伯哑然失笑!原来女儿抱怨的竟是走的太早了,没让她看够。可方才在屋里时,她明明连头都不敢抬…… “含玉啊,”薛成伯边笑着摇头,边伸手指了指女儿,“这情谊哪里是坐在大堂里面面相觑就能生出来的?” 刘含玉茫然的望着她爹,有些不知他在讲什么。 薛成伯继续笑道:“你自然是得做些能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儿,才能慢慢生出情谊啊。” “爹,女儿与6世子才见过一次面,能做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事儿啊?”含玉一脸的疑惑。 薛成伯敛了脸上的笑意,蓦地正经了起来,温声提点道:“含玉,去年你母亲卧病在床时,你做了些什么?” 刘含玉脸上怔了怔,试探道:“请大夫?” “还有呐?” 她又仔细想了想,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茅塞顿开:“爹,您是说要女儿去寺中请愿?” “呵呵呵呵,”薛成伯释然的大笑,满意道:“既然今日咱们正巧撞到了国公夫 分卷阅读133 人身体抱恙,那你身为晚辈,可愿意尽尽孝心,去帮国公夫人请个安康福来?” “女儿愿意!”刘含玉满口答应着,双颊绯红,此时却也顾不得女儿家那点矜持。 刘义看着女儿这副芳心大动的模样,连连笑着摇头,口中直喃喃道:“哎,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第1o1章 今日这一通折腾,于薛成伯刘义而言,最大的得益便是虚惊一场。 原本自昨晚收信后便一直忧心就此开罪了6世子,今日见到赵县令府办了白事更是令他战战兢兢!原本已是做好了负荆请罪的打算,孰料6世子竟全然不认得那丫头! 这不可谓不是悲中生喜。 除此之外,刘义更为夷愉的是顺带探明了女儿的心意。俗语言‘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只要是神女有心,就不怕那襄王无梦。 回府的这一路上,刘含玉嘴角始终噙着抹羞涩的娇俏,眉目也是满含春情。 今日出府时,她是满心的后悔惹上了赵慕双。而如今回府时,她却是满心的庆幸昨日蛮横之举!若不是羞辱了赵慕双,如何能就此收到了6世子的亲笔信,便是斥责也好骂也罢,总归是一根牵了情缘的红线。 要说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为了牵这条线儿,让那赵慕双搭上了年轻轻的一条命。 刘含玉心中才刚刚有几分愧疚,却立时又想到的凉国公今日所说的话。呵呵,赵慕双是胡人的贱种,死不足惜!自己又何须为这种货色惋怜。 自顾自的释然开来,她的嘴角那抹笑意便越发明快了起来,甚至不由得笑出了声。 薛成伯刘义瞥了一眼女儿,看她这副莫名欢快的怪异模样,不禁奇道:“含玉啊,你这是又想到何事了,乐开如此开心?” 沉浸于游思之中的刘含玉听闻父亲询话,便立马敛了敛夸张的神情,淡然的浅笑着应道:“父亲,女儿在想明日一早去佛华寺为国公夫人求安康福时,正巧也为哥哥求一个福禄双增。” “含玉真是有心呐!呵呵呵呵……”薛成伯捊着胡须慈爱的笑了起来。 薛成伯共有一双子女,长子名为刘含玺,幼女名为刘含玉,自名讳之中便可见刘义对一双子女的希冀。 含玉娇笑道:“禄星文昌,赏功进士;福星天官,官贵久长。” “前日万堂书院的郭先生来时,还说哥哥现在是手不释卷,成绩斐然。那来年春闱,哥哥定会金榜题名,功成名就!” 在父亲面前撒娇卖巧素来是刘含玉的看家本领。也正因着有此本领,从小到大无论她在外是如何的猖狂跋扈,回到父亲眼中都还是那个温婉巽软的小女孩儿,故而捅出多大的篓子,父亲都会保她护她。 刘义慈蔼的望着宝贝女儿,心中所记皆是她平素晨昏定省,扇枕温衾的孝顺模样。仿佛昨日她羞辱赵家小姐,和今晨赵家小姐被逼死的惨案都与她毫不相干。 他捊了捊疏淡的胡须,感慨道:“含玉啊,你且把心放下,你这么端庄文雅,又乖巧听话,为父定会给你寻一门绝世的好姻缘。” “爹~”刘含玉嗲声嗲气,好似略带埋怨般的拖了声长腔,既而面带羞赧的将头侧往一旁,嘴角噙着笑。 薛成伯府的马车徐徐驶过车水马龙的街巷,车轮发出辘辘的声响。车身四面华绸装裹,崇隆严丽,引得路人无不为之侧目,让行。 *** 鸡啼三遍,东方的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 淡白天光洒落花街,宁静素雅。初冬的晨风带着湿气,卷着泥土的芳香袭上鼻尖儿,让人嗅得一抹甜甜的寒气。 “小姐,京城可真是一天冷过一天了!”牟思云边走边小声抱怨着,每说一个字儿,都有团白雾自她口中喷薄而出。 楚妤拉过她的手放在双手掌心里搓了两下,既而斜了她一眼道:“出门前要你带上那个貂皮手焐子,你又不听!” “我还以为出门就有马车坐……”思云委屈道。 楚妤回过头懒得再理会她了,只加快了些步子忙着赶路。花街白日没什么客来,自然也没有马车会在这种地方等活儿,这么早想坐马车便要一直穿过两条巷子才有。 待终于雇到马车后,楚妤仔细端了端坐在自己对面的牟思云,见她上下眼皮儿还在打架,一副随时要睡过去却还在强撑的可怜模样。 便又心生出些愧疚:“思云,其实你不用陪我的。”这话她昨晚便说了几回,奈何牟思云懒怠是懒怠些,却是个衷心的丫头。 “那怎么行!”思云蓦然来了精气神儿,义正言辞道:“佛华寺那么远,都快要出临安了,我不陪着怎么能放心小姐天不亮就出门!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不许瞎说!诚心求佛之人自有佛祖庇佑。”边说着,楚妤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俨然个虔诚的信徒。 “那还不是临时抱佛脚……” “你!”纵是气不过,楚妤也未再争辩,只将头扭向一旁,看着窗外的景象。晨雾尚未消散,前路茫茫,不到眼跟前儿的事物都辨别不清。 昨晚国公府的人送来了封信,是宿城楚府派人捎来的家书。当初告别家人时楚妤自然不敢留下醉花阁的地址,故而有家书来便直接送去了国公府,再由国公府转交于她。 信中大半所言皆是二哥楚景同,不日便要投奔京城之事。 问她万堂书院那边是否已打点妥当,可还需家中贴补些银钱活动关系。 又暗戳戳的问了她与6世子现今的关系。若非此信需通过国公府的人转交,怕中途被人窥阅,想来定是要明着催促此事了。 在信的末尾才捎带着提了一嘴,楚妤的娘日前得了场重病,现今略有起色,已无性命之忧,勿挂念。 看了这信,楚妤自然是按耐不住满心的忧虑。能扯到‘性命之忧’的,自然是要命的大病!可是通篇都没说清楚到底娘亲得的是何病! 临安距宿城千里迢迢,上回有国公府的千里好马驾车,日夜轮换,不停不休,尚需四日抵达。若是此时雇个一般的马车,怕是八日也难达宿城。 而据信中所言,二哥自发信后三日便已启程,算着再有两三日便可达临安了,与其不远千里狼狈赶回去,倒不如先同二哥会面,问清状况再作打算。 纵是已规划好,可楚妤还是做不到当做什么没发生般,舒服的在醉花阁里躺着睡大觉。她昨夜便已打定好,天一亮就去寺庙里好生拜拜,为娘亲念个《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驱驱病魔。 早便听闻城西的佛华寺威灵显耀,神恩广泽,屡试屡验。故而今日一早,楚妤就直奔此处而去。 牟思云显然已是累极,倚在绸靠上就打起了瞌睡 分卷阅读134 。楚妤昨日也是没怎么睡的,这会儿不知是被马车颠簸得舒服,还是因着赶往寺庙心中有所寄托,竟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不知马车行驶了多久,楚妤只觉额头在辕门柱上一磕!人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原来是马车停下了。 “唔……”楚妤揉了揉迷蒙模糊的眼睛,使劲儿眨巴了眨巴,才看清对面的牟思云也不知何时醒了。 “马夫,是不是到了?”思云扯着嗓子吼问了句,声音还有些沙哑。 “二位姑娘,前面就是佛华寺了!怕扰了佛门清静,马车是驶不过去的,您二位下来走一小段儿吧。” “噢,好。”楚妤见思云一听要走路就一脸的悻悻,便抢着应道。 主仆二人理了下衣衫,便相继踩着步梯下了马车,付完银两见车夫驾车离去。 思云见楚妤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幂篱戴在头上,不免奇道:“小姐,您来烧香诵经还戴这玩意儿干什么?” “听说京城里有很多达官贵人喜欢来佛华寺上香。” 楚妤这话虽只说了一半儿,但思云却是马上明白,她这是怕碰巧遇到醉花阁的恩客,不想大庭广众之下暴漏身为鸨儿的身份。 两人随着疏落的人流往寺庙走去,平路只走了一百来步,便到了石阶。二人拾级而上,约莫半柱香不到便来到了寺前。 “佛华寺”三个烫金大字威严的书于寺门云顶之上,据传这是亓宣帝于昭武年间御笔亲提。 就在楚妤驻脚于此虔心瞻仰寺庙的门面之际,忽闻不远处有个没规矩的丫头,正朝着她家小姐说闲话。虽是声如蚊蝇,可楚妤还是听了个大概。 “小姐,您看那边儿那个女的,来寺庙上个香还戴着个幂篱,藏形匿影的,真当自己多矜贵了!” “哼,”伴着一声轻蔑的笑,那小姐轻声道:“说不定是个见不得人的无盐女丑八怪!” 这家小姐不是旁人,正是薛成伯府的千金刘含玉。她只心忖着自己身份如此尊贵,今日尚且没有藏头遮面,一个平民女子竟如此矫强。 这话不只楚妤听到了,一旁的牟思云也听到了,她怒容满面的转过头去狠狠剜了一眼刘含玉跟那个碎嘴的丫鬟。思云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却余光瞥见一道白影飘渺而落…… 原来是身旁的楚妤摘下了头上的幂篱,那白纱自她眼尾扫过。 方才那个碎嘴丫鬟的话倒是提醒了楚妤,既是带着一片虔诚之心而来,佛前理应坦坦荡荡无所隐瞒,藏头露尾实属大不敬! 路是自己选的,此时又何必遮遮掩掩仿若见不得光。 只是楚妤这一坦然,却令那对儿主仆备预不虞!那小丫鬟怔怔的望着楚妤,好似眼神被吸住了般。 顿了许久,才喃喃的对刘含玉道:“小姐,那姑娘可真美……” 第1o2章 一道长长的朱墙,隔绝了尘世的繁华。佛华寺的正院儿四面开阔,院中的几棵古老菩提树虬曲苍劲,虽值入冬,依旧葱郁挺拔。 树冠间依稀可见寺院深处的金顶佛塔尖儿。 正前方的药王殿里传来念经诵佛的动静,楚妤带着牟思云正往那边走去,忽而听到一阵钟声,接着那诵经的声音但止住了。 晨钟暮鼓,佛法声振十方。 一来,为提醒晨诵完毕,香客们自此便可以进入药王殿拜药师琉璃光如来。二来,也为警醒尘世间的名利客,莫把红尘的那套虚伪带入佛门清静之地。 “小姐,快点儿!”牟思云扯着楚妤的胳膊往药王殿的方向小跑过去。 楚妤被她这鲁莽的动作弄的有些不解,用力一甩便挣脱了出来,娥眉微蹙,满是不解:“思云,你急什么啊?” “小姐,头柱香呐!咱们赶这么早来难道不是为了上头柱香的么?” 思云边急切的解释着,边又要拉扯楚妤的胳膊。眼看着她一副不疾不徐的怠慢样子,思云焦灼的看着她,倒像是在看一个不知上进的娃儿。 “赶早来只是为了表虔诚,岂是为了去与人抢那头柱香。”楚妤正诘责着思云,蓦的被身边飘过的一阵笑声打断了。 那笑的声音并不响亮,除了擦肩而过的她们,旁人该是连听都听不见。但是那笑的腔调却是格外的刺耳,极尽轻蔑之意。 楚妤不由得转头看了眼,竟是之前在寺门外因她戴个幂篱就说三道四的那家小姐。 她知这嘲谑的笑声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这世上只有捡银子的,哪里有捡骂的?人家又没指名道姓说什么,只是笑笑,她气又能如何。 这时那个碎嘴的丫鬟却是开口了:“小姐,竟还有自不量力的平头百姓想跟您抢头柱香呢!这最为灵验的第一柱香啊,寺里早就留给咱们了。” 这丫鬟声音轻的恰到好处,让楚妤既辨明白了大致意思,却又听不清具体原话,指责都无从切入。 紧接着,一旁的牟思云只觉得胳膊被人紧紧一握,既而就顺着那力道往前倾去,不由自主的跟着跑了起来!原来是楚妤突然拉住她往药王殿的方向跑去。 “哎,小姐?”思云有些懵,先前还说什么不争不抢,心诚则灵的人,这会儿怎么这般积极了! 楚妤拉着她跑出了好几步,才回头笑道:“这回信你的!既然你说头柱香灵验,咱们就抢个头柱香来上!”边说着,主仆二人更加紧了脚下的步子。 佛华寺声名远播,香火旺盛,每逢上香的时节便香客如流,比肩接踵。得亏今日既非什么节日,又非初一十五的,故而在小师傅们诵完赞佛偈敞开殿门时,进药王殿内进香的人倒也没有多少。 是以,当楚妤和思云进入时,还真是今日的头一波香客。 楚妤跪于佛前的蒲团拜垫上,虔诚的默念心中所求。 思云则轻点着小步走向庙祝,先是微微颔首,既而恭谨言道:“小师傅,我家小姐想请一柱高香,求家中老者身体安康的。” 小师傅并未依照思云所求取香相赠,而是不紧不慢的翻起了手中的香油册子,好似有意拖延。 “小师傅?”思云再次催促,声音依旧温和有礼,但对方却仍旧无任何反应。 这时思云听得自己身后响起另一个姑娘的声音:“智空小师傅,我们小姐的香可备好了?” 庙祝抬起眼皮儿看了看说话的姑娘,眼中好似放光般,略显熟络的应道:“刘小姐昨日派人来知会的安康福寿高香早已备好!”说着他便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小心取出高香,双手赠与那姑娘。 牟思云自然是看不下去了!原本因着身处佛门之地,故而轻言软语举止有礼。可如今一个小小庙祝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玩儿起了这套看人下菜碟的把戏,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思 分卷阅读135 云来的早,故而比之刘含玉的丫鬟站的靠前些,见智空将香递了出来,便麻利的伸手劫住! 紧接着思云淡笑道:“怕是这位小师傅眼神儿不好记错了顺序,我比这位姑娘先来,请香自然也该分个先来后到的,菩萨面前还走后门儿不成?”说着,便得意的拿着劫来的香,往楚妤那边走去了。 “哎你!”那小丫鬟自然也是不干的,气呼呼的就上前急追了两步,一把拽住牟思云的胳膊想要将那柱香夺回。刘含玉的脾气哪是好惹的,若是知道她连柱香都保不住,回去定是要赏巴掌的。 思云右边被那丫鬟拽着胳膊,手中的香一倒手就换到了左手上,稍一伸胳膊便极自然的递向了楚妤身边! 楚妤这会儿似乎也很想挫挫这对儿主仆的锐气,毫不犹豫的就接过那柱香,拿到炉火里引燃后连拜了三下,便插进了香炉中! 如此简单的一串小动作,却是让一旁看着这幕的刘含玉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气冲冲的上前小跑几步,一把拔出楚妤刚刚才插进香炉里的高香,然后忿然的扔到地上…… 薛成伯府多年来给这佛华寺的香油钱,都够新起一座寺庙的了!每回来此进完香后主持也会亲自陪同茶水斋饭,视若寺中上宾。 自打昨晚刘含玉定了今早来此上香后,就立马着人来给寺里管香的庙祝打好招呼,刘家小姐未到,头柱香一定不要赠予别人。 其实寺庙乃是万家香油供养,并非专为某府所设,刘府小姐的要求也着实有些霸道。但看在薛成伯府每年为寺庙做贡献的份儿上,庙祝也只好应了下来。 这下庙祝眼见自己开的这点儿小后门惹了乱子,也是怔在了那儿。他早听闻这薛成伯府的千金刁蛮任性,可没料她竟任性至此,连菩萨面前都敢撒泼! 吓的庙祝不敢劝,只偷偷从桌子一旁的门儿里溜了出去,赶紧去后院儿请住持来。 楚妤望着被刘含玉踩在脚下的福寿安康香,双眸忿然! 她抬眸怒瞪着刘含玉,义正言辞道:“我的虔诚之志与心中所求皆已借着香火传达与菩萨,你现在所拔掉的并非是我的香,而是菩萨的香。哼,既然对菩萨如此大不敬,又何必来佛华寺中求心安?姑娘这性子该是天不怕地不怕才对!” 说罢,楚妤一甩袖子,那凌厉的眼神自刘含玉脸上狠狠划过,人便往殿外走去。 原本思云也想说点儿什么出口憋气,但见楚妤一番说教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便也不想再去补充什么了,只紧跟着楚妤往外走去。 刘含玉因着一时理亏词穷,有些梗住,只一双怒目恶狠狠的盯着二人的背影。方才拔出香炉中的香确实是过于冲动了,如今气归气,却也有些不敢再造次。 楚妤出来药王殿便往斜对过走去,那座似抱厦的四敞屋檐下,有师傅在此解签授福。 牟思云趁楚妤求福之机,转头看了看药王殿,原本她还有些担心那个爆皮气的刁蛮小姐追出来,不过眼下看倒是多虑了。 求得安康福,楚妤将之仔细收好,这才想起:“哎呀,方才出来的急,竟忘记添香油了。”边说着,她就作势往回去。 思云一把拦住,“小姐,还是我去吧。” 楚妤看向思云,心忖着这样倒也好,若自己过去怕是难免又一场风波。 “也好,”她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思云手中,嘴里小声道:“这是眼下能拿出来的全部银两了。” 思云轻拍两下她的手以示宽慰,知她正在忧心娘亲的病况。之后便拿着这张银票回药王殿去了。 不知何时,住持已来。思云进殿时见到住持正在一旁开解劝导那位小姐,便默默的将银票塞进了功德箱中,没再看那边。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生怕再在菩萨跟前惹什么事非。 只是当思云刚回到楚妤身旁时,回头正见那位小姐也随着住持出了药王殿,往她们这处来,想来也是来求福的。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快些走吧。”思云见楚妤未发现,便小声提点了句。 楚妤回头瞧见,便点点头,拉着思云离开。 走开没几步,楚妤隐约听到身后那位小姐说:“大师,劳烦您将这粒佛光珠串在安康福上。” 兴是出于几分好奇,楚妤边走着,边不由自主的回头瞥了眼。见那小姐两指间正捏着一粒翠玉色的珠子,递给授福的师傅。 出来佛华寺后,要步行至当初下车的地方才有等候的马车。就在楚妤与牟思云走路快到之际,正巧一辆华丽的小马车紧贴着她们二人的身边快速前行,近乎是擦身而过! “这是怎么驾车的?”思云气的跳脚大骂,想着方才若是再偏那么一点点,可不就直接要人命了! 楚妤看着那辆装裹精美的马车,显然这这不是寻常百姓所拥之物,再想到先前在寺庙里那段儿,顿时明白了般。 果不其然,马车在前面侯车的地方驻了下来,下车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小姐身边的碎嘴丫鬟。 远远只看见那个丫鬟给在那儿接活的几个马车夫说了些什么,又见她掏出些银两分发给他们,接着便见那四辆马车全部驾着空车离去…… 第1o3章 凌云这个丫头不足八岁就进了薛成伯府,跟在刘含玉身边儿已有十个年头,早摸清了主子的喜怒心思。 她回到马车上,谄笑道:“小姐,那几个拉活儿的马车全都被我给了银两遣散走了。” “哼哼——”刘含玉那特有的,夹带着几分尖细鼻音的嘲谑冷笑,直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 笑够了,她才缓缓伸手撩开一角的窗帘,冷声道:“这种连个马车都不趁的低贱草民,也敢装模作样的跟我抢头香?” 透过马车的窗牖,可见楚妤和牟思云正急急的往这处跑着,口中还在呼喊着什么,大约是想要喊停那些匆匆驶离的接活马车。 可是那些马车拿了双倍的银两,自然是开开心心的驾着空车挪个地儿再去接活。 楚妤停了下来,手捂着胸口冲前面还在狂奔的思云喊道:“别跑了!没用的。” 思云也停下,转身气喘吁吁道:“可是小姐……没了马车咱们如何回去呀?” 环顾四周,楚妤定了定神儿,冷静了许多:“别慌,她们只是赶走了固定在此处候活儿的马车,随着新客的到来,一会儿肯定还有回程的空车可雇。” “噢……”听楚妤这样一说,思云顿时安心不少。 好在是白日,二人出门时穿的也不少,多等一会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望着渐渐驶离的那辆华丽小马车,思云眼泛恶光,弯腰在地上捡了个石子,用力投掷出去! 由于离的过远,那石子无力的在半空落了下来, 分卷阅读136 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小姐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人!” 面对思云这话,楚妤只露出一抹淡而不甘的笑容,意有所指的言道:“这样的人,我们见的还少么。” 思云领悟到楚妤心中所想,为免让她想起更多伤心往事,便也不再继续抱怨什么,突然笑着转了话峰:“对了小姐,若是过会儿看到有哪家小姐的马车过来,我们也可以多付些银两,托他们用私人的马车捎我们一程。” 楚妤苦笑着看看思云,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私府的马车讲究甚多,若是大家闺秀与她们共乘了马车,事后知晓了她们的特殊身份,怕是要窝气悔恨一辈子…… *** 临安城的西边山脉绵延,峰峦叠嶂,有几条看似平坦的官道也是依山修建,地势颇高。 有辆马车正驶在这样的一条官道上,穿行于两峰之间,山岚深浓。 辕座上一侧坐的是驾车的马夫,另一侧坐的是个小童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白雾,皱眉冲身旁的马夫大声嚷道:“大伯,你行得再慢着些,路都看不见了。” 因着马车本就放缓了速度,风声杂音没多少,加之小书童声调又大,使得车厢内的公子也听到了,他掀开一侧的帷裳,往前面看了看。 马夫是府里的长工,见惊动了公子,便立马转头安抚道:“公子莫忧心,万堂书院到佛光寺的这条路小人已走过多次,笔直的官道,想错都难!” 车夫说完,便憨狂的大笑了几声,车速没再放慢。 没过多会儿马车便驶出了那片山雾缭绕之地,如此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马车终是行到了佛光寺前。 公子坐在车内,明显的感觉到车子行驶的越来越慢。 其实一般雇来的马车都是在这处便驻下的,只有私府的马夫才会为了讨好主子,而硬行上去这段坡路。 公子撩开一侧的窗帘,比对同向步行的人,竟是要比马车还快上些许。他干脆将帘子全撩至一边,专心致志的望着窗外。 他只心忖着这样倒也好,可以顺道赏赏寺外的景致。就在此时,路边的一处‘美景’着实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位姑娘……噢不,应该说是两位姑娘。尽管他眼里只关注着那一位…… “慢些!”公子急急冲着马夫吩咐了句。 马夫专心驾车,并未留意到路边儿的人,公子这一声吩咐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依令照做,将车速再行放缓,缓到与路上行人较之,就如同龟兔赛跑。 公子只觉好似先前的山岚并未褪尽,自己与那位姑娘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迷雾,又或是仙气儿。 她着一身水雾烟纱散花裙,鬓顶松散束起的一个歪堕髻,篡着一支白玉梅花簪,下半青丝如瀑直洒秀肩。 看得出从衣饰到妆容,都皆刻意拣了不明艳的。只是这看似朴素的妆扮,却依旧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招摇。 妩媚由心骨至皮相,无处不在,藏无可藏。 “临安城里竟有这般人物!”公子顾自呢喃了句,目光久久的盯在那位姑娘身上。直到马车驶离太远,即使脸紧贴在窗牖上都再也看不见那个身影。 没多会儿,马车在佛光寺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书童跳下车放置好杌凳,拉开帷裳。 公子扶了把辕门,连杌凳都没踩就直接跳了下去,急急转身向后路寻去。 可是太远,还是看不到…… 书童纳闷的翘起脚顺着公子的视线向来路看去,皱着眉奇道:“公子,您还不进去?” “进去吧。”他终是死心,回头往佛光寺大门迈去。反正后面的美人已是看不到了。 *** 佛华寺外,楚妤与牟思云已翘首等了许久,也见不到一辆返程的空车可雇。 “小姐,等了这么久就只见三辆私府的马车驶来,根本没有可雇的车。”思云已是等的有些焦躁。 楚妤又四下环顾了圈儿,见不远处的树下也有香客立在那儿许久,如今等着雇车的又岂止自己。 这么想来倒是有些愧疚了,这些香客也是因着她,才没得回程车坐。 见到楚妤脸上也露出了不安,思云便下决心似的说道:“小姐,我看您也别再固执了,过会儿再看到有回程的马车,不管是接活的还是私府的,咱们都拦下来试试吧!” 楚妤正迟疑间,竟真的见到了一辆自华光寺往外驶来的马车。 思云见她迟迟不予个答复,便权当作是默认了,起身就跑向道路中央,张开双臂做拦截状! “思云!”楚妤没料到思云会用如此粗鲁的法子,吓的惊叫一声也往路中追去。 于马车而言,此路是下坡,较难控车速,马夫纵是急急的勒了缰绳,还是在离着牟思云仅仅一丈的距离方才停了下来! “你们不要命了!”马夫大声吼了句,这一拦着实吓了他个半死。 一旁的书童心惊之余,最先想到的是转头去安抚公子:“公子,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有两位姑娘不要命的拦车,虚惊一场。” 车厢内的公子闻言撩开帷裳,轻探出半个身子……既而脸上显露诧异神色! 打死他也没有想到,拦车的竟然是先前他看也看不够的那位美人儿。 “姑……姑娘,您这是……”他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没能把话说明白。 楚妤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这个行径确实是太过鲁莽无礼了。倒是思云并不觉有何不妥,坦然的赔着笑脸儿就往马车前凑了几步。 一看便知车里的这位公子是说了算了,故而思云直接甜笑着对他言道:“这位公子,小女子与我家小姐雇佣来的马车不见了,我们已在此等候了几个时辰,可今日来进香的人少,到现在都未等到个能捎我们一程的车……” “你们是想与本公子同乘?” 思云也稍露窘色,但还是厚着脸皮往车里瞧了瞧,既而言道:“小女子见公子车内仅有一人,捎上我们也不会挤到公子,不知可不可以……” 那公子将目光移至楚妤身上,见她始终歪垂着脑袋,不愿说话。 只稍顿了下,他便爽快道:“好!二位姑娘请上车。” 说罢,他又给小书童使了个眼色,书童立马领会的去摆好杌凳,供两位姑娘上车。 思云扶着楚妤先上去,接着自己才跟上去坐于楚妤的同侧,与公子相对。 饶是楚妤觉得难以开口,但既然搭了人家的马车,总要有个礼节性的寒暄。 便抬着眼帘望了那位公子一眼,拘禁开口道:“谢过这位公子的仗义行事,楚妤愿以双倍路费报答公子。” “原来是楚姑娘。”那公子眉眼含笑,脉脉的凝着楚妤,似是全然无视了牟思 分卷阅读137 云的存在。 楚妤这方意识到自己一紧张,竟自报了家门……不过看样子这位公子倒不似去烟花之地的人,显然对她也并不知晓。 她尴尬的笑笑,之后便垂下头去,一路不语。 因着顾及到身份,牟思云只让那马车将她们送到了花街隔壁的六尺巷。 下车时那公子坚持不肯收下银两,楚妤只好与思云先先下车,然后趁马夫甩鞭之际,忽忽将一个银锭扔进了车里。之后,便拉着思云隐进了集市上的人群里。 那位公子的马车径直驶至一座气派的大宅子前停下,管家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公子下了马车,边向府内走着边问道:“小妹业已回来了?” “是,公子。小姐在佛光寺里好似是惹了点不痛快,故而只做短暂停留便先行回府了,没能等您汇合。” “噢?临安城里竟还有人敢给她不痛快?”刘含玺边解着身上的披风,边迈进父亲所在的偏堂。 第1o4章 随着一排排的六角宫灯点亮,花街登时如琼花般绽开在夜里,温香扑鼻,软红十丈。 一顶自国公府而来的皂顶绿呢官轿,驻停在高大的银杏树下。6九卿下轿合了合貂绒大氅的前襟,便匆匆进了醉花阁的门。 他抬眼扫视了圈儿二楼的回马廊,见楚妤不在,便又环顾一楼厅堂,只见牟思云正四下里招呼着在座的宾客。 有上菜的小伙计瞥见世子爷来了,便赶忙去提醒牟思云,她这才急急迎过来请安。 “见过世子。” 6九卿并无意寒暄,只摆了摆手示意这种场合无需多礼,之后便径直问起:“妤儿呢?” “啊……小姐她在房里……”思云这话说的略显不利索,自然引起了6九卿的猜疑。 昨晚他遣人来转交从宿城寄来的家书,虽未看里面的内容,却也知定是与楚妤的二哥进京读书有关。只是眼下醉花阁生意正忙,她却不在二楼看着,牟思云说话也吞吞吐吐,显然是楚妤心有不畅。 “让她来后院儿。”说罢,6九卿便顾自往大堂后面走去,而将元承等人留在了大堂等候。 思云不敢怠慢,急急嘱咐了下人上好酒好茶,自己便去三楼找楚妤了。 叩了两下门,屋里传来一个声音恹恹的回应:“什么事?” “小姐,是世子爷刚刚来了,让您去后院儿见他呢。” “知道了。” …… 半盏茶不到,思云就见楚妤从屋里走了出来,显然这会儿的功夫她也仅仅是换了身儿得体的衣裳。玉肌自天成,楚妤在脸颊处略施了抹胭脂,便得气色看起来没有之前那般差。 她自三楼往直通后院儿的楼梯走下去,之后便进入围了暖帐的亭子中。暖炉熏香,一片融融之意,这处被布置的竟比大堂里还要暖和些。 “来了?”6九卿满眼柔情没话找话的寒暄了句。 楚妤淡笑道:“这话倒应是我对你说。” 她这随口的一句调侃,却引得6九卿嘴角咧开,脸上满溢着春风。他伸出手轻轻一拉,便拽着楚妤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的美人靠上。 “为何收了家书反倒心情不好?”他炙热的呼气伴着甜腻的语调,喷薄在她的耳畔。 “可是家中出了什么难事?” 昨晚信到国公府时已近亥时,便是以为看到家书会令楚妤欣忭,6九卿才当夜着人送来醉花阁。却未料她看过信后,竟是显得如此不忻悦。 “哪儿有!”楚妤嘴上是倔强的否认,可眼中的落寞却是那硬挤出的笑容所遮掩不掉的。 6九卿如此近距的凝着她那双桃花眸子,澄莹闪灼,天真媚人,只是这一切都骗不过他。他将身子往前一压,近乎与她胸口相贴,神情蓦然严肃:“若是再扯谎,以后的信我便不让人送过来了。” “别……”楚妤告饶似的望着他,一双清如幽潭的黑眸中,好似又添了几多星光。月如银钩,直映得她眼中闪闪烁烁,似是随时会有晶露滑落。 6九卿见状,脸上佯装出的严肃早已化为绕指柔,只疼惜的揽住她的纤盈的背脊,关切道:“到底出了何事?” “信中说,我娘亲日前得了场重病,刚刚才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说着,楚妤微微垂下头,紧咬着下嘴唇。 “现下如何了?” 她摇头。 稍顿了顿,6九卿又询道:“那你可要回宿城?” 楚妤稍稍抬头,带着些期待般的蹙眉凝着他,旋即又将头扭向一旁:“信中说娘亲业已脱离病危,二哥也已在来京的路上了。” “是以,你是想等着你二哥到了,先问清实情再做打算?” “嗯。”楚妤点点头。 “这样倒也好。”边说着,6九卿便将她揽入怀中。 被他的一双大手轻轻抵着后背,楚妤只得乖顺的趴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 他则轻低下头,将棱角分明的薄唇贴在她的颞颥之处轻轻一吻,既而下游至耳廓位置,以靡靡的气息之音抚慰道:“别怕,一切有我。” 不知是为之动容,还是被他撩拨的有些痒痒,楚妤使劲儿的往6九卿怀里钻了钻,双手也环上了他的腰…… 就在6九卿满心欢喜,将她搂的更紧些时,楚妤却蓦的瞥见他腰间所系的一个怪异饰物! 她将那东西拿在手里仔细端了端,既而挣脱开6九卿的怀抱,娥眉微蹙,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委屈,问道:“这是什么?” 6九卿先是脸上怔了怔,之后解下那饰物放在楚妤手中,笑道:“不过是枚安康福罢了,你若不喜欢,我不戴便是。” 今日他系了生辰时楚妤所赠的那条玉带,只心忖着是她不喜他随意往那玉带上挂坠子,全然不知真实原因。 饰物拿在手里,楚妤便越发的确定。这安康福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可是上面所串的那粒翠玉珠子就太过巧合了!时间又极其吻合,让她如何能不作他想…… 她将那安康福提在指间,置于6九卿的眼前:“这是从何处来的?” “这是母亲为我所求。” “国公夫人?”楚妤凝眉诘问,这答案让她无论如何都难以信服。 但6九卿还是笃定的点了点头,“没错。” 楚妤将手放下,眼中顿时满布落寞之色。怎会有这般凑巧之事,昨日才在佛华寺亲眼见到那个刁蛮小姐求来的安康福,其上所串的翠玉珠子雕花镂纹,玲珑剔透,与现下自己手中这枚毫无出入! 反复求证,他都只一口咬定是国公夫人所求,那么再问下去怕是也难听他承认真相了。 如此想着,楚妤蓦地起身,转身背对着6九卿,毫无表情的淡淡道:“世子,楚妤昨夜收信后便未睡着,今晨又去了佛华寺中 分卷阅读138 为娘亲求平安,故而这会儿实在是身心乏累,想要休息。” 6九卿也随之站起,“你今日去佛华寺了?” 楚妤这下便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既而点头应道:“是。” 她倒想要看看,在他得知她今日也去过佛华寺后,是否会有一丝的心虚。 不过6九卿的脸上,好似只有因路程遥远而生出的担心,却不曾显露半点儿心虚。 6九卿与她对望了须臾,大约是当真从她眼中看到了几丝血红,才有些不舍的催促道:“快回房里去歇息吧。” 楚妤心中暗叹一声,之后便转身出了帐子,往三楼去了。 *** 戌时已过,更阑人静。可6九卿却躺于榻上,辗转反侧,任如何也睡不下去。 妤儿性子偏软,不是个有事儿没事儿会无端甩脸色的丫头。6九卿思来想去,想不通的是一个安康福而已,她怎会如此? 窗扇未关,婆娑月色就着斑驳树影透过窗桕,映在地上。 看着那些阴影,恍然间6九卿好似想通了什么,他猛然起身从木施上拽过一件大氅,边往外走边将之披在身上。 “世子?”守在外间的大丫鬟雪春,见本应睡下的世子爷此时又出了屋,立马跟了出去看有何吩咐。 6九卿边大步疾走,边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人来看过夫人?” 原本这话也只是随口问问,毕竟雪春是他院儿里的,对于国公夫人那边的事也不做关注。只是没料到雪春今日还真听闻了。 “回世子,今日一早您出府后,昨日来的那个薛成伯府的千金就来探望夫人了。” 闻听此言,6九卿蓦地站住。只消稍作整理,脉络更清晰起来。昨日薛成伯在时,国公曾借口国公夫人身体不适而先行离开。 “看来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了。”6九卿自言自语道。 雪春听不懂这话的深意,只茫然的望着世子。 顿了下,6九卿又问道:“那过午母亲派人送来的那个安康福,也不是夫人亲自去寺中所求了?” 雪春脸上略微为难了下,既而如实坦白道:“世子,夫人这样说也是一片苦心,还不是怕您不肯戴。” 见6九卿露出疑惑的眼神,雪春便详细的一一道来。 “世子,其实那个安康福是刘府小姐为了夫人所求的。不过夫人既然未曾真正抱恙,便觉得那福戴在身上有些浪费。赶巧世子昨日着凉咳嗽了几声,夫人才干脆着人送来给世子戴的。” “难怪!”只见6九卿右手握拳,往左手手心中用力锤了一下,脸上露出忿然之意。 不过很快,这愠色便散去了,甚至还在唇边荡出一丝玩味的弧度。 看来今晚楚妤那是吃醋了,她吃醋的样子倒还蛮可爱…… 只是她是如何得知这安康福所来的?6九卿又想到楚妤特意提过今日一早曾去佛华寺求菩萨,由此便不难推测出,她与那个刘家小姐是打过‘照面儿’了,而且还应是个‘印象深刻’的照面儿。 “罢了,回去吧。”6九卿紧了紧身上的貂绒大氅,带着一脸兴然的神色,沿着来时的九曲回廊往春煦院走去。 ***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楚妤独自趴在槛窗前,望着夜幕中的钩月发呆。 时不时的还喃喃自言自语两句。 “你也觉得他撒谎了吧?” “不是说扯谎之人,鼻子会越长越长……” 第1o5章 随着床幔的拉开,一缕缕金色晨光刺入榻帐,将榻上的女子照亮。 女子正乖顺的盖着棉被,高枕而卧。她微微翘起的两侧嘴角,似在表露着此时正酣然于一片美梦当中。 那被子捂得严实,仅露出一张素净却娇媚的脸蛋儿,和一小段嫩藕似的脖颈,惹人想入非非。 睡梦中的人反应鲁钝,那耀眼的晨光映入许久后,她才迟笨的蹙了蹙眉心,伸手揉了几下眼眶…… 随着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儿,她依稀见到床边儿好似有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6九卿?” 楚妤一度以为自己是沉迷于美梦中未醒,但与那人对视了一阵儿后,才忽地醒悟到这不是梦! “你……”怎么敢擅闯女子闺房!她匆忙的往上拽了拽棉被,将脸都捂上了小半。 6九卿却只是浅淡的笑笑,好似在笑话她的大惊小怪。他每日起寝不也都是如此被下面的丫鬟唤醒的么? 行得端,坐得正,叫个寝有什么大不了。 “不早了,快起来吧。今日我带你去品尝临安城里最美味的早膳。” “那……那你先出去!”楚妤依旧紧张的拽着被角,似是在防备他善举妄动。 6九卿抿着薄唇,似笑非笑,轻描淡写的言道:“好,那你快些梳洗。”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见他退了出去,楚妤立马扲着被子跳下床,谨慎的挪至门前,将门紧紧栓死! 因着三楼没有旁人住,而思云每日清早又会备好盥洗的清水放进来,故而楚妤一般是不怎么栓门的。却想不到酿成了今日的尴尬。 她气愤的将棉被远远扔回床上,表情略显狰狞,一时不知是该乖乖洗漱换衣随他出去,还是该无视那人继续躺回床上睡觉。 迟疑少顷,楚妤终是一脸悻悻的走到梳洗架前,与铜盆儿中映出的自己倒影怒目而视,然后伸手将水撩泼打散,胡乱的捧着水拍在脸上…… 6九卿在楼下的大堂内只饮了一盏早茶,就见楚妤自梯口而出。他起身报以暖笑,待她转过梯口方才见她已换上了一身莹白洒银丝的云缎衣。 平日里他见楚妤多是在醉花阁内,故而总是见她着偏艳丽些的薄纱轻丝,而今日换了一身厚缎子的衣裳,倒显得颇为雍荣华贵。 “要不要先饮口茶,润润喉咙?”6九卿满是关切的问道。 “不用了,”楚妤却显得有些恹恹情绪,似乎将应付世子当做一种公事般说道:“快点儿去吃你说的早膳吧。” 6九卿淡笑着点点头,全然不介意她的敷衍,随后二人便6续上了等候在门外的马车。 因着6九卿是让给楚妤先上的,故而当他上去时见楚妤业已落坐于一侧的栏凳正央,斗篷霸道的披散在身子两侧,不留余位。 他自然知她这是还在生闷气,不想与他同坐。便只得寻了对面的一侧坐下。 “妤儿,路程有些远,你若疲累就先睡会儿。” “嗯。” 两人相向而坐,马车刚行没多会儿,楚妤便已打了个瞌睡,还是额头磕在辕门上才恍然醒了过来。 她尴尬的抬头看看6九卿,见他也正阖着眼似在小憩,自己则灰溜溜的揉了揉撞疼的额头。之后只好伸手抵在那辕门上,再将头靠上去 分卷阅读139 ,这样颠簸时便不会磕到额头。 只是待她稍一睡沉,那抵着辕门的手便撑不住的往下滑去,眼看额头就要再次撞到辕门上! 这时另一只手却垫了进来…… 马车一路疾驰,仿佛楚妤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马车颠簸的节奏,晃动着反倒睡得实,它真停下来,人倒是醒了。 恍恍惚惚间,她只意识到额头好似靠在一个温软有力的东西上,令得她这一路睡的酣实,无忧无虑。只是当她越发清醒的睁开双眼后,却发现额头只是倚靠在硬硬的辕门上…… “醒了?”对面传来6九卿那低沉暖腻的声音。 楚妤坐直起身子,随便的看他一眼便立马收回目光,点点头:“嗯。” 6九卿却也不气,依旧面带春风,和煦怡人:“那下车吧,到了。”边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来搀扶她。 跳下马车后,楚妤见到外面的风景才猛然一惊!这里……这里不就是昨日刚刚来过的佛华寺么? 她将诧异的眼神投向6九卿,可他却好似并不在意,只抓着她的手往寺门里走去。 楚妤:“6九卿,你不是说是带我去吃早膳?” 6九卿:“你怎么光记得吃?” 楚妤:…… 可是重点是为何要来这儿!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6九卿拽着,一直进了药王殿。他并未佛前下跪,也未去进香,只是双手合十在菩萨前鞠了躬。 楚妤纳闷的盯着他,只见他从袖袋中掏出了那枚安康福。 “妤儿,你可知菩萨所授之福,即便是不喜也不可随意丢弃践踏。是以今日我来还了愿,将之还予菩萨,你便不许再因此事而气了。” 楚妤怔怔的望着6九卿,又看看他手里的安康福,心道这一晚他倒是猜中了不少因果。 环顾了下四周,虽说周遭并没太多香客,但毕竟佛门之地,还是不宜谈论过多的儿女私情。楚妤便拉了下6九卿的袖襕。 谨慎的轻声道:“换个地儿再说这些。” 6九卿笑微微的凝着她那双清灵的眸子,沉声道:“好。” 说罢,他便双手恭谨的将那枚安康福供回药王菩萨神像前,又往功德香里塞了一张银票,之后才拉着楚妤从寺庙的后门出去。 出了佛华寺的后门,便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崖。崖边白瀑悬空,倾泻而下的水流跌宕奔腾,飞花碎玉。 蒸腾而出的水汽袅袅漫漫,雾锁烟迷,便得整面山崖如堕云海,恍若仙境。 楚妤一脸兴奋的看着眼前奇景,仿佛先前车上的困乏之感已随着那瀑布飞流直下,不见踪迹。 “想不到佛华寺后面竟是这般壮阔!” 此景虽绝,但于并非头次得见的6九卿而言,显然不如身边的美人儿耐看。他目不交睫的凝着楚妤的脸,声音要比先前大出两倍才能让她听见。 “妤儿,昨晚回府我已问清,那枚安康福确实是薛成伯府送予我母亲的。如今既然母亲与我皆身体康健,自然留它无用,倒不如留给需要它的人。” 听闻此言,楚妤的思绪蓦然从飞瀑中拽了回来。心忖着原来竟是如此乌龙,难怪那家小姐刁蛮至此,想不到竟是薛成伯府的千金。 她转过头望着6九卿的一双眼睛,似是要拿这种对视的力量迫使他说不得慌话。她问道:“那你跟那位薛成伯府的小姐,可认识?” 6九卿状似调侃的笑了笑,答道:“与你一样,只同她见过一回。” “你……你怎么知道我见过她?” “都写在脸上了。” 楚妤面带羞赧之色,微微垂下头,眼神张慌的无处安放,只一心避开他。他言下之意显然是在揶揄她为此而莫名吃醋。 6九卿勾着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嘴边泛着怪笑:“她可有欺负于你?” 楚妤抬起眼帘看向他,一脸的不满:“你当真把我想的如此软弱不堪,任人欺凌?” “不管你有没有,旁人都不可对你有半点不敬。”6九卿沉声应道,转而又略带埋怨问起:“我给你留的侍卫为何不带?” 楚妤显得很是无奈,口中喃喃道:“我是来虔诚进香求菩萨庇佑的,又不是来给神明示威的……” 既而她又认真补了句:“我虽经历很多无力无奈之事,但你大可不必将我想成是什么无害的小白兔。若是有人犯我,我也断不会委曲求全。” “好,”6九卿带着几分笃信的眼神看着她,充满期许之意的调侃道:“那就快些蜕变成只小狐狸让我看看。” 楚妤斜睨他一眼,上道儿似的言道:“若不是因为那安康福有诸多讲究,我昨晚就给你踩烂撕碎了。” “噢?这么有气魄?”6九卿像逗弄小孩子似的,以一双笑眼端着她。随后又将手伸进袖袋中,边取什么东西,边说道:“福是菩萨赐的,自然不能践踏,但若是想毁掉别人的一片歪心血,这个也够你宣泄的了。” 说着,他将那颗晶莹剔透,价值不菲的翡翠玉珠托在掌心里。然后视线自那颗珠子往山崖下一划。 楚妤先是怔了怔,很快便明了他的意思,嘴上坏笑着将他手心里那颗玉珠拾起,转身就用力往悬崖下扔去! 她释然的回过头来拍了拍手,顿觉一身轻松。 之后又抿着抹笑意,佯装抱怨了句:“竟然骗人家说,要去吃临安城最美味的早膳。” “没有骗你。”6九卿边说着,将楚妤轻轻往怀中一拉,并伸手捏起她那倔强的小下巴。 “来,我喂你。”说着便将温软的嘴唇覆了过去…… 一番亲昵过后,6九卿紧紧的将楚妤揽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顺滑如上好绸煅的秀发。两人似是仍沉醉在先前的那阵暧昧厮磨之中。 “6九卿,佛门清净之地,你竟然……” “佛华在此,菩萨为证,我6九卿此生此世,唯心悦楚妤一人。不相欺,不相忘,石泐水枯,矢志不移。” 第1o6章 较之清凛的早晨与傍晚而言,这会儿午后太阳正好,倒是稍稍让人感受到一丝初冬的残暖。 这个时辰醉花阁里很少有姑娘守着空楼,大多吃饱睡足了便出去游玩。晚上她们要辛勤待客,白日自然起的迟些,也只有午后这点儿闲暇时光可以过过想要的生活。 屏门虚掩,因是白日倒也无人会过来打搅。诺大个厅堂,只剩楚妤和牟思云百无聊赖的趴在桌案上。 “照信中所言,后日我二哥便要到临安了。”说这话时楚妤既期待,又有几分难掩的焦虑。 牟思云自是清楚她的所喜所忧,便劝道:“小姐,二少爷到达临安后便可以带来夫人的详细病况说明,这不正是您一直在等的么。” “是啊……”楚妤眼帘轻垂,将下巴抵在趴于桌上的 分卷阅读140 两条胳膊间,话锋一转:“可是日后与二哥同在临安,我怕醉花阁的事迟早瞒不过去。” 见她这样难为,思云便道:“小姐,您不如听听思云的意见。” “你说吧。”楚妤沮丧的趴在桌子上,眼神无力的看着思云。 思云坐直起身子,将前后分析娓娓道来:“小姐,想当初咱们开这间醉花阁,一来是因着确实走投无路,只剩这间花街上的铺子,想干点儿正经行当都难。” “二来,也是怜悯那些被救出来的营妓。” “她们既无家可归,又身无所长,经年的身心迫害凉药灌体,连嫁人生子都无法办到。您是平阳侯夫人时,尚能派米派面、提供住所,接济她们,可离开侯府之后,您自己都身无分文了,更是顾不了她们。” “姑娘们都承蒙您的恩情良久,一来想要报答,二来也得混口饭吃,这才一拍即合开了这间醉花阁。可是如今生意业已上道,姑娘们都好吃好喝的衣着光鲜,甚至还有几个遇到了不嫌弃她们身份的恩客。” “如今小姐您也遇到了6世子这等良人,又何必再留恋这风尘的泥潭,苦苦挣扎?” 说至此,牟思云眼中已是溢出些灼灼的光闪,动情的握住楚妤的手,劝道:“小姐,依思云的意思,您不如正好借着二少爷进京备考的这个档口,放手醉花阁的事务。” “姑娘们若有想嫁人的,便拿着这阵子攒下来的身家从良。想继续呆在这儿的,便凑份子按月付您租子,由她们自负盈亏。依着眼下醉花阁的风景,日后她们也是少赚不了的!实在遇到什么难题,还可找您再商妥。” 牟思云一番苦口婆心,将远愁近虑皆已思量周全。楚妤已不似先前那般消沉,眼中除了感,还有对美好未来的一片憧憬闪现。 她反过来握住思云的手,一对儿桃花美眸似两汪清泉般波光闪动,无比认真的问道:“真的可以这样么?” “当然可以!”一个幽沉的男子声音,自屏门外传来。 楚妤闻声看过去,门被从外头推开,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伴着骄阳的万丈金线迈进门来,光华灼眼,一时有些难以辨清样貌。 不过只凭这声音与身影,楚妤便已知是世子。 她转头瞥见一旁的牟思云,此时正丝毫不觉意外的巧笑望着6九卿,好似有种默契般。楚妤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难怪今日牟思云的一番话心思缜密,不似寻常……她这是给6九卿当说客来了。 “思云你!”楚妤微蹙着眉心,自然是有些气的,“我视你为心腹姐妹,你竟联合旁人来坑我?” 思云立马急着回嘴:“哎哟小姐,逼良为娼才是坑!思云这是为了您好劝您上岸,怎的能是坑。” “你……”楚妤原本气的只是思云瞒她,但一着急便有些说不到点子上了,被堵的有些语塞。 思云转头看了眼世子爷,口中喃喃了句:“再说哪里来的什么‘旁人’,日后还不都是一家人……” 6九卿嘴边似是挂着浅笑,但看着楚妤那张羞愤的小脸儿,他那笑意便不敢放肆开来,只隐隐的藏着。 他上前走了两步,停在楚妤的身前一步,对望须臾,稍稍别过头去对一旁的思云吩咐:“先下去吧。” “是,世子爷。”眼下能躲离楚妤的逼视,牟思云正求之不得。应着声,便往后院儿跑去了。 看着6九卿,楚妤此时心情复杂。说气?可他明明是为她在作打算。最后她只埋怨道:“为何要通过思云来说这些?” “之前我提过,而你总在逃避。”他更怕的是,一次次的提及,会令她生出他在嫌弃她出身的错觉。 眉心紧蹙,一脸窘容,楚妤低下头总觉得有些难以面对6九卿。跟他在一起谈笑风生时,她时常会将不堪的身世暂时抛之脑后,而每次提及,她便尴尬不已。 没错,思云那番打算的确是可以帮她脱离泥潭,可已嫁、被休、沦落风尘……这些都是她永远摆脱不掉的脏脏过去。 还有……那稀里糊涂的出身。 “我的确是总在逃避。”沉默良久,她终是缓缓抬眸对上了他。他目光灼灼,热烈的仿佛能将她刺伤。 “不论我叫你6九卿也好,世子也好,都改变不了你是国公府世子爷的身份。而我,不论是否离开醉花阁,也都洗不掉出嫁过、被休过、沦落过的事实……”说到后半,楚妤已是哽咽了起来。 “妤儿,”6九卿一把将她揉进怀里,修长的大手不断安抚着她薄纤的背脊,深沉的声音略带轻颤:“那些过去我从不需要你去洗脱,我只是不想它们再像噩梦一样缠着你。” 轻抚了几下,6九卿感觉到怀里柔弱的身子终于不再颤抖了,便双手扶着她的双肩稍稍站直,与她四目相对。 眼神脉脉,语气缱绻且笃定:“这回,乖乖依我的安排。” 那在眼眶里打转儿了许久的莹闪,终是抵不过这柔情并着霸道的攻势,簌簌滑落。 她点点头,既而像只受伤且赖皮的小猫儿似的,再次扎入他的怀中…… *** 华灯初上,熏香满堂,勾栏之内舞姿妙曼,美仑美奂。 平阳郡公的嫡子唐修远,今夜在醉花阁内设了寿宴,故而此时满堂坐的没有一个散客,皆是些世家公子,京城纨绔。 楚妤与6九卿自然是同小寿星同坐一桌,想来这兴许是她最后一回在醉花阁里与人同饮了,是以也颇有几分感慨。 风尘也罢,泥潭也罢,总归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个铜铃,一个摆件儿,皆是由她亲手挑选布置。自从她被赶出平阳侯府后,这个小楼便像家一般收容了她,予她温暖,予她一日三飧…… 若说是毫无留恋,也是违心了。 席间一番觥筹交错,闭门酣歌,在座已是醉眼微醺,就连原本只是帮6九卿斟斟酒的楚妤,此时面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开席前世子爷便开口要大家今晚莫拘束,开怀畅饮,放歌纵酒。这会儿借着几分酒意,大家的席间浑话便也越发放得开。 隔壁桌上的一位世家子突然饶有兴致的开口道:“哎,你们听说没,京郊那个赵县令的女儿,前几日在县令府中悬梁自尽了!” “赵慕双?”一位刘姓的公子满脸惊骇的确认道。 那世家子笃定的点点头,“对,就是叫赵慕双!” 刘公子手中的酒杯忽地落地!“她?怎么会是她?我爹去年还找媒人去赵府给我说亲了……” 因着这桌就在隔壁,说话的那位世子家又堪堪坐在楚妤的正后方,故而一字一语她皆听的清清楚楚。 接下来便听到那个世家子的一阵儿嘲笑,笑完他说道:“刘公子,得亏她还没点头过门儿就死了,这 分卷阅读141 若是当真嫁进你们刘府去,可有你挨戳脊梁骨的!” “为……为何?”刘公子吓掉魂儿般,心思还未从说亲的往事中撤出。 “哎!”那个世家子用力叹了声,最后以酒状胆,稍稍收低了些声道:“那个赵慕双是二十年前胡人的种!” “什么?”这回不仅是刘公子了,席间众人也都齐齐不解。 那世家子又补充道:“我给你们说,那些胡人留下来的孽种,在后背都有个刺青……” “住口!” 不待那位世家子将话说完,就被身后一个有着强大势压的声音给截断!世家子忐忑缓慢的转过头,对上的是6九卿那双怒目。 “世……世子爷……”他哆哆嗦嗦,回想着是自己方才哪句话说错了,惹得世子震怒。 6九卿双眸微眯,满噙狠厉之色,声音低沉浑厚,如庙堂梵钟: “今日唐公子寿辰,本世子要你们不分尊卑好生吃喝玩乐,不是要你们肆无忌惮的在此妄议国事!” 这话,近乎是怒喝着发出,令在满堂在座皆闻声惊起,一个个如同做错了事受训诫的下人,颔首而立。 只有楚妤依旧坐在原位,没有起身,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眼神显得异常空洞。 她只觉灵魂好似抽剥了般,莫名联想起在南汤所遇的那位姑娘。她背后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桃花两朵,难道这竟是一种身份的印证…… 第1o7章 灯火辉煌的大堂内,登时安静非常。乐师因着先前世子爷的几声厉喝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勾栏内的舞姬怔在那儿面面相觑,不敢再舞。 唐修远不只是今日的寿星,还是平日里最机灵会说的那个。如今见众人唯唯诺诺的颔首立于一旁,世子怒叱过后也好似消了些火气,他便出来打起哈哈。 “哎,我说你们也是的!好好的来给我庆个寿,大家开开心心吃个花酒,尽在这儿聊些不吉利的!这下不光是给我添了晦气,还凭白惹怒了世子,一个个的都该罚酒三杯!” 说罢,他又谄媚笑着看向6九卿,见6九卿很给面子的坐回了位子,便又冲着众人道:“快快快,都端起酒杯自罚一个,给我扫扫晦气,也让世子消消气儿!” 先前带头说起此话题的那位世家子,原本吓的手都在抖,这会儿见唐修远打着哈哈给了个台阶下,便赶忙带头端起一杯酒,朝6九卿敬完又朝唐修远敬,口中说了些祝寿词,以及酒后失言请求原谅的说辞。 大家一一向世子赔礼,向寿星敬酒后,分别又落座回原位。看着好似恢复如前,但一个个心中已绷起了弦儿,出口的言辞斟酌再三,不敢再胡言乱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将世子也早已没了。但只要自己不开口,这里便无人敢退席。 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楚妤,6九卿见她仍是一脸的肃然,便端起酒杯象征性的带了个散席酒。 口中言道:“既然寿星爷眼下都醉成这样了,我看大家就满饮了此杯,各自回府歇息吧。” 说罢,他将头一昂,将杯中之物尽数入喉,完了又亮了一圈儿空杯。 在座各位立马跟上,纷纷饮尽杯中酒,恭敬的向世子告别后,便各自出了醉花阁。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6九卿的眼神迟迟不愿收回。但他心知这事儿躲是躲不过去的,总要给她个明确的说法,打消她那些可怕的念头。 而他也已感觉到,此时楚妤那双美眸正咄咄逼人的盯着自己…… 他原想要先开口占据主动,可还是慢了一步,当他艰难的微启薄唇时,已听到了楚妤的质问声。 “为何要打断他,不让他把话说完?” 她言语间的这股子冰冷,是连他与之初识时都不曾见识过的。话中明明没有一个重字,却如根尖锐的冰刺般威慑在他眼前。 6九卿侧过身,面对着楚妤,勉强在唇边挤出一丝弧度,似是想要用自己所能给予的柔软去暖化她:“妤儿,今日是唐修远的寿辰,那些晦气的话本就不适宜此时讲。” 纵是再温柔,他也知这些语言注定是无力的。 果不其然,楚妤脸上的神情连变都没有变一毫,只是那双凛如千年寒潭的眸子里又平添了几分不屑,与不信任。 她不再说话,就这般定定的看着他,那灼灼的眼神本身就是一种残酷的拷问。 6九卿伸出一只手,轻抚上她的一侧脸庞,那脸蛋儿冰的就像是个雪人儿。他忍不住心疼的往前倾去,拥她入怀,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肩膀。 “妤儿,这本是件宫廷秘事,不该与你说的,但为免你胡思乱想,我就把来龙去脉都仔细说给你听。” 显然这话让楚妤有了一瞬的安心,她的身子顿时柔软了下来,不再紧绷着一副仿佛随时要战斗的模样。 接下来,6九卿便搂着她,将二十年前那段胡人犯亓的屈辱历史娓娓道来。 “那时,是昭文二十二年,胡人侵入我大亓的领土……” …… “待那些胡人的孩子生下来后,宣帝出于怜悯世人之心,便免了他们死罪,只在那些婴孩的背后刺了个‘胡’字。” …… 楚妤怔怔的望着6九卿,这长长的跨越三个朝代的故事,听起来真实无比,6九卿不似在撒谎。 更何况他还在佛华寺说过‘不相欺,不相忘’。 既然那些胡人子女的背后刺的是个‘胡’字,这便与她毫无干系了。难道是她最近对于自己身世过于敏感,想多了? 反复细思,推敲,在她确定实在是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后,才释然的冲6九卿笑笑,眼中的光华一瞬间便回来了。 “对不起……”她愧疚道。 6九卿却不以为然,问她:“为何要道歉?” 楚妤脉脉的与他对视着,他眼中的恳切越发让她相信了之前只是自己的瞎想。 她笑笑:“你说过我们要‘不相欺,不相忘’,可是以后还应再加上个‘不相疑’。是我不对,不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胡思乱想,甚至怀疑你知晓了我的身世,却刻意隐瞒。” 6九卿脸上怔了怔,那一瞬他内心的确是有愧。谎言就是谎言,难道披上个善意的外衣,就该值得敬重么。 楚妤的身世,他自然是从第一眼看到她后背的桃花,就知晓了的。可她这一生已经历了太多磨难,若是再将身世的秘密告之于她,怕是她更没有勇气陪他走后面的路了。 瞒便瞒了。6九卿欣慰的抚摸了两下楚妤那如瀑的秀发,略带宠溺的小声责怪道:“不许再 分卷阅读142 有下回!” 世间的事哪来的对错,能让在乎的人逃离痛苦,那便是该做的。 楚妤撒娇似的往他肩膀上倚了倚,然后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他搂着她,发现这心事一放下,那酒劲儿便好似上来了!她在他怀中竟有些晃晃荡荡的站不稳起来。 “困了?”他贴在她耳边,轻声问了句。 “嗯。” 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蛋儿,6九卿说道:“那回房里去睡吧,明日还要转接醉花阁中的一应事务。” 听了这话,楚妤蓦地有一丝为难,她不安的抬起头看着6九卿,喃喃问道:“可是把醉花阁交出去后,我住哪儿……” 这一切都决定的太过匆忙,短时间内如何能租到合适的宅子,况且京城的私宅租住程序甚是繁琐,便是挑好了地方,一时半会儿也安顿不下来。 当然,更为窘迫的一个现实,那就是她没有那么多银子。最大的一笔身家已为佛华寺里的菩萨添了香油,如今连稍整些的银两都没有了。 6九卿细端着她那张满面愁容的脸蛋儿,似是极为享受这种被她需要,被她依赖的感觉。他有意拖延了片刻,才伸手捏上了她的下巴,挑逗道:“搬来我的春煦院。” “你……”楚妤略带怒容的轻推了他一下,有些气他的不正经。 “我二哥马上就要来了,再说我……”拿什么身份住进国公府里。 先前那句也不过是6九卿为了逗弄下她,他自然也知此时并不合时宜。接她进国公府固然简单,只是父亲母亲及府里的下人便会就此看轻了她。 他若接她进府,必然是三书六聘为礼,八宝香车开路。 见她娇嗔,他便得逞的笑笑,之后莫名的正经起来:“我已在城东买了座三进三出的新建宅子,署了你的名字。不想太大是怕你一人居住时会嫌过于空荡,选则城东是因着与国公府近便,我随时去看你时更为方便。” 听着这话,楚妤心里有些泛起嘀咕:“我……我怎么觉得这安置有些不对劲儿。” 她心中暗忖着,这听起来怎么跟那些有钱人家养的外室差不多感觉?她困惑的抬眸看着6九卿。 可6九卿完全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只关切道:“明早我先带你去看看,若是觉得小了或是不喜欢了,我马上再派人去选别的。” “不……不是这个。”楚妤讷讷道。 “那是什么?”6九卿也是一脸的疑惑。 “没……没什么,大概是我又瞎想了吧。” 6九卿勾着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那就别瞎想了,快回房去睡吧。” “嗯。” *** 迈出醉花阁的大门,6九卿没有直接上轿,而是抬头看向了三楼的窗牖,此时那处正灯火正明。 看了一会儿,见那灯光终是熄灭,他才缩回脖子。边上轿,边伸手揉了揉,尽有些酸痛了。 元承见世子上轿,便轻轻一翻身子骑上了一头高头青马,之后候在轿子一侧。 见轿帘从里面掀起,元承便立马凑上前去,请示道:“世子有何吩咐?” “明日派人去平阳侯府送个口信儿,告诉商嘉年本世子要见他。”说完,6九卿便撒手放开轿帘,隐于幕后。 第1o8章 值冬,便是正午的灿阳也不带一丝的骄矜暴戾,轻描淡写的在湖面上洒出一层薄薄金辉,倒映着湖边的朱墙碧瓦,溶成一个五光十色的妙曼尘世。 此湖虽美,但位于临安城南界的官道一侧,不甚有名,却是南线各城进京的必经之处。 官道旁停有一辆马车,水曲柳为厢,青榆为轴,窗牖嵌有五色宝石,阳光下虹彩斑斓,煜煜灼目。 再由两匹长鬃飞扬,枣红溜光的高头大马驾牵着,好不气派!一看便知出自赫奕名门。 马车在此驻留已有一柱香的功夫,驭位上坐的是国公府的马夫,与6九卿的心腹侍卫元承。二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紧了迎面而来的每一辆马车,生怕错过世子在等之人。 车内熏着暖香,袅袅融融,便是不披斗篷都不会觉得身子冷。 楚妤时不时的撩开车窗帘,梗直了脖子往远方眺望。她在这儿等的是二哥楚景同,可心中焦急的却是她娘的病状。 坐在她身侧的6九卿知道此时劝她也无用,只静静的看着她一脸着急忙慌,然后在她不经意的转过头来时,给她一个暖心的浅笑。 楚妤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太过失礼了,开口释道:“对不起……信中只说娘亲的病略有缓和,可是听起来还是很严重的样子,如今又过去两日了,我实在不知这两日是趋好,还是反复……” 伴着一声夹带心疼的轻叹,6九卿将她的纤弱的身子往自己肩头揽了揽。 满是温柔的沉声道:“妤儿,待你二哥将症况详细表述后,我会让府医再行判断,府医乃是御医出身,或许会有良方,届时便可快马加鞭将方子送去宿城,让为你娘医病的大夫参考借鉴。” 他稍稍侧过头,纤薄的双唇在楚妤额头上轻轻点了下,又道:“你大可安心,如若有必要,我会命府医去到宿城,亲自为你娘诊病。” 当楚妤抬眸望向他时,已把持不住自己眼眶中的感激之泪。 看着大颗大颗滑落的泪珠儿,6九卿紧皱着眉头伸手为她轻拭,嘴里疼惜道:“怎么又哭了……” 趁着6九卿转过身子双手为她拭泪的机会,楚妤直接正面扑进他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回想在楚家生活的那十几年,爹爹不疼,哥哥不爱,大姐与小弟倒不怎么针对她,可也总有意无意的疏远。就连府里的下人们都似乎觉得她这个主子不受待见。 若说楚府上下唯一拿她当家人的,那便是娘亲了。 “6九卿……”楚妤趴在他的怀里,声音被捂着都难掩哽咽,到后面便更是近乎哭嚎:“我不要我娘亲离开……你帮我救她好不好?呜——” 6九卿紧紧搂住她,使劲儿的往自己怀里揉,恨不得将她与自己的骨血揉在一块儿! “我答应你,你娘绝不会有事。就算是把太医院掀翻,我也定会找到医你娘的方子!”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伴着一团热雾喷薄在她的头心,那股子炙热从头浇灌至脚心,侵蚀掉她身体里的每一寸胆怯。 这时马车外忽地传来元承的声音:“禀世子,有辆马车停在了对面。” 6九卿掀开车窗帘往对过看了看,正巧瞧见楚景同拎着一个包袱跳下车板来。 他刚想对楚妤说她二哥到了,可一转脸,却见楚妤业已跳下了车…… 楚妤绕到马车前时,楚景同也已走了过来,离着几步便满脸笑意的喊了声:“妤儿!” 从楚景同的脸上丝毫看 分卷阅读143 不出忧思与牵挂,好似他心中只记得与妹妹的团圆,却全然记不得家中还有病重的老母。 他紧跑了两步,将包袱往肩膀上一掫,就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妹妹。 楚妤站在原处未动,只一脸的焦灼,并未反应过来其它,倒是紧跟她身后下了车的6九卿,抢先一步闪到楚妤身前,将楚景同硬生生的凭空隔开了。 楚景同先是怔了一下,便立马谄笑着双手前拱,深鞠一躬,口中恭恭敬敬的唤道:“6世子。” “免礼吧。”6九卿淡淡回应道。 他对这个楚景同实在是带不出什么好感来,便是曾经为此人讨过公道,也不过是出于公事罢了。再说男女授受不亲,这人也并非妤儿的亲兄长,妤儿不知,他又怎会不知。 “二哥,娘到底得的是何病?!”楚妤见楚景同行完礼,便急切的开口问道。 楚景同却显得不急不慌的,只窘了下颜色,便道:“妤儿,娘的病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安顿下,稍后坐下来慢慢说这事……” “那你先说,你出门时娘可还能下榻行走?”楚妤眼神急切,双手也粗鲁的抓住楚景同的两条胳膊,好似对待个犯人似的。 她自打收了家书,便心中急切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信中只简单的提了一两句,却连是何病症,病到什么地步都未曾透露。 楚景同为难了下。关于娘亲,其实他还有件事瞒着楚妤,原想找好落脚的地方再一点点循序渐进的说与她听,可眼下她这般急切追问,他总不能现在就说出来…… 可面对楚妤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他也只得先承认道:“娘大病初愈,自然是不便下榻行走的。” 这话像针扎一样刺在楚妤的心口!都说病已好转了,却还是连榻都下不得,那这是病的有多重。 “我看还是先上马车吧,回家再说。” 楚妤转头看了眼说话的6九卿,既而点点头。 *** 一个时辰后,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一处新建的宅子外,宅子甚至还未及挂匾额。 元承最先跳下马车,隔着帷裳恭敬禀道:“世子爷,已到了。” “下去看看吧。”6九卿边说着,便扶上楚妤的胳膊,搀她下车。 原本他是想带楚妤先来此看看的,以便不满意及时换新的。奈何楚妤全然不在意门面,只觉得有个落脚处便可,故而这也是她头一回来看这处宅子。 楚景同背着包袱紧随其后,满眼的期待。虽说来临安之后多半时日是要住书院的,但万堂书院那般权贵子弟云集之处,必是左右攀比,眼中势利。 说起出身,他一南方来的商贾之家本就无甚可鼓吹,故而若是有处气派的府宅,至少能彰显下身家,也算争得些脸面。 府院坐北朝南,青砖环护,朱漆大门赫赫威武。入门两侧曲折游廊,各通东西跨院儿下人居所。前院儿方正开阔,安室明处,迈过垂花门后便是主居之所。 这座三进三出的府宅,若是单论占地,在繁荣昌盛的京城的确是排不上名号。但若是说到建筑装潢,却算得上是一流。加之位处正府街,与凉国公府这等绝世的高门府院毗邻,价值便算得上是整个京城顶尖儿的水平。 这一切落入楚景同的眼中,那是激动的连包袱都落掉在地上! 他喜出望外的围着院子转了几圈儿,眼中痴光流转:“小人谢过世子爷!这可真是让世子破费了……” 6九卿斜睨他一眼,这又不是为他准备的,谢个什么劲儿。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人倒也算有些功劳。若不是因着他来,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好的借口劝妤儿离开醉花阁。 想及此,6九卿那原本不屑的眼神稍作客气了些,甚至对楚景同似有似无的笑了下,淡然道:“你不在书院时,便可来此处陪妹妹小住,有个家人在,总归是让她安心些的。” 楚景同只觉受宠若惊,连忙拱手作揖:“小人代妹妹谢过世子爷!” 平身后,楚景同看了眼一旁不作言语也无甚喜悦之意的楚妤,略显尴尬的补了句:“还请世子爷勿要见怪,妤儿打小便不善表达心中所想,她心中定是感念世子爷的恩德……” “行了!”6九卿面露不悦,忽地打断他的话。 顿了顿,又吩咐道:“你快些随下人去房间把行囊放置好,我与妤儿在偏厅等你。” 说罢,6九卿便拉了下楚妤的胳膊,一并往东厢的偏堂而去。 他今日去醉花阁接她时,已将她理好的行囊放置在另一辆马车上,派人先行送了过来。是以这会儿楚妤搬来倒是一身轻松,无甚再需安顿。 她虽也是头一回进这院子,但此时也无闲心去赏景,只一心等着楚景同放好东西回来详细讲娘亲的事。 6九卿边牵着她的手往偏堂走着,边缓缓言道:“妤儿,我已让人将楚景同安置在了后院儿,明日去了书院后,你二哥便会在那边住下,每月大约回此处两三次。”而那每月的两三次,他也会来。 第1o9章 淡淡的檀木香气,不及进屋便已萦绕上鼻息。这处只是个偏厅,布置装潢却绝不敷衍,木质稀贵,雕工华美,单是那一扇窗牖,便雕出百八十个镂花图案。 二人刚刚落坐,楚妤便见两个丫鬟进屋。 前面那个端着一个漆盘,上面放着甜白釉的青花茶壶,周身围绕放置的三套杯碟与之花色相配。 后面那个端着两碟子茶点,糕点小巧精致,蜜饯颗颗饱满,单单看色便诱人垂涎三尺。 丫鬟将手里的东西一一摆置在桃木八仙案上,茶水斟好双手端至6九卿与楚妤身前,之后便告退下去。 楚妤眼见着她们出屋走远了,才转头看向6九卿,小声问道:“你在这儿总共安排了几个下人?” 原本以为只是找个落脚之处罢了,想不到竟是连下人都备好了。光是斟茶倒水的下人都有两个了,这么大的院子,想必打理庭院的洒扫下人也不会少。 6九卿随意的往门外看了看,温柔的笑着转回头道:“妤儿,牟思云要暂时替你打理醉花阁,这边也不能缺人手,但你之前说过不喜身边有太多人伺候。” “故而我只给你留了四个伺候洗梳整屋的细使丫鬟,四个洗衣做饭的粗使丫鬟,再有轿夫二人,砍柴挑水守大门的家丁六人……” “等等!”楚妤伸出一只手掌挡在6九卿前,脸上浮夸怪异的笑着:“原本就我一个人在此吃喝,可你弄了这么多下人来!最终将成了厨房给一堆下人做饭吃,浣娘给一堆下人洗衣穿,柴夫给一堆下人砍柴烧水。” “你把原来随随便便就能解决的一个人的衣食住行,生生搞成了一大屋子人的衣依住行…… 分卷阅读144 ” “唔——”不等楚妤这话说完,就被迎面塞来的一个蜜枣给堵上了嘴! 正在这时,先前退下的一个丫鬟回来了,远远在厅门外曲膝行礼:“世子、楚姑娘,楚二公子过来了。” 原本楚景同已走到门口想直接迈进屋,见丫鬟如此郑重的通报,便把悬空迈出的脚硬又撤了回回。 直到6九卿“嗯”了一声示下,那丫鬟才转身对着楚景同笑道:“楚二公子,请。” 楚景同面露窘色的笑笑,然后进了厅。心中却是腹诽不已,这可真是满院子从上到下的拿自己当个外人呐。 虽说楚家如今在宿城也算小有名气,可纵是府里下人再多,也从没有官阀门楣里的那些规矩。说到底,‘民富’与‘官贵’终是有别的。 “世子。”楚景同再次面向6九卿躬身行礼。 “坐吧。” “谢世子爷赐坐。”说罢,楚景同便坐在略靠近楚妤的那侧,与6九卿坐了个正对脸儿。 刚才把屁股坐稳当,楚景同就见6九卿与楚妤一并看着自己,只心道也别等他们再开口了,便主动讲起了娘亲的病况。 “妤儿,咱娘其实近月来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只是未曾病倒在床,便也从不易察觉。半个月前,娘熬——” 后半个“药”字儿还没说出口,楚景同便顿住了。原本他正想说娘是为他熬药时突然晕倒在地,自此一蹶不振。但话到嘴边儿,突然又觉得这样会不会让妹妹觉得是他累及了娘? 便立马又改口道:“娘熬夜做鞋!结果突然就晕倒在地。” “娘为何要熬夜做鞋?娘从来不喜欢做手工的,从来都是找人做……”楚妤急切道。 “哎——”长叹一声,楚景同有些惋惜的看着楚妤,眼中光华闪烁,极为动情:“还不是因为我快要来临安了,娘便想着给你做双绣鞋让我捎来。” “娘是为了给我绣鞋才……”话未说完,眼泪已伴着哽咽声,簌簌滚落。 6九卿给楚妤递去帕子,心疼的凝了她两眼,便带着催促的语意冲楚景同问道:“到底得的是何病?” 他虽不笃定楚景同这话是否有水份,但知道若是再在绣鞋这个话语上多做停留,怕是楚妤的心疼更止不住了。 楚景同与6九卿对了眼,恭敬道:“回世子,小人娘亲的病,至今无法确诊。” “不是请大夫开过方子了?信中还说已有好转。”6九卿略显疑惑。 “是啊,若是不知道何病,那些大夫又是如何给娘开方下药的?”楚妤也立马附和。 又是一声长长的哀叹,楚景同缓缓道来其中原委:“娘亲晕倒时正值夜里,药铺早都关了门,我也只能和下人一起先将娘抬回床上,待翌日天亮药铺开了门才将大夫请来。” “娘一直昏迷不醒,大夫便先施针刺。 京城名医聚集,又有6九卿的帮持,娘的病自然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只是病成那样还要长途跋涉的颠簸而来,也不知此时人…… 她不敢往下想去,毕竟连二哥跟爹娘分开都是几日前的事了,如今连他也不知娘的近况。 楚妤只觉眼前发黑,突然好似天旋地转般,整个人便站不稳当了。 说时迟那时快,6九卿一下从椅子里弹起,双脚踩着二人之间相隔的椅子便跃至楚妤身后,在她倾倒的那一瞬终是将她揽在怀中。 “快来人!” “去请府医!” 意识消散前,楚妤只觉自己身子嵌在一双温劲有力的臂弯中,她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依稀看到6九卿那因心急喊话而略显狰狞的面目。 这是她头一次见他急成这般……形象都已顾不得。 既然爹娘也来了,哥哥为何不与他们同乘,难道就是为了早几日抵京,好快些入学…… 这是楚妤彻底睡过去前所想的最后一句话。 *** 临安城南面,进京的官道上,正有一辆马车缓缓的行驶着。因为慢,反而引得路过的人们好奇侧目。 车夫隔许久才悠闲的轻甩一下马鞭,那马儿走也似的往前挪。 车厢里坐的,是一男一女两位老者,女人躺在铺好的简易床榻上,男的则坐在床边的栏凳上照顾她。 “夫人,你别再执拗了,比起当年永不回京的誓言来,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床上的女人虚弱不堪,一句话停停顿顿说了半天才说完整:“老爷……宿城也有好大夫……说到底,不是大夫的原故……是我……要到时候了……” “别瞎说!宿城的大夫如何跟京里的比?你这一辈子跟着我尽吃苦受罪了,好容易迎来了发家的好日子,你可得陪我再多享几年福。” “再说了,咱们跟那孩子无亲无故的,冒险将她带到这么大了,总得让她尽点儿孝。金银财宝咱们不稀罕,可连宿城的大夫都说国公府的府医皆是御医出身,保不齐能救你一命!那咱说什么也得来投靠那丫头一回……” 第11o章 微微发红的过午阳光,透过雕花窗牖上的半透窗纸映入屋内,显得极其温和。 分卷阅读145 冬日里保暖的厚缎床帐内,楚妤正半开着眼平卧着。 先前突然的昏迷后,大夫来了只掐了掐人中她便醒了过来。大夫说她身体无恙,只是忧心过度急火攻心,便开了些平心舒气的汤剂给她喂下。这会儿人变的很是安静,默默的听6九卿的开解安慰。 “妤儿,你娘之事不用担心。刚刚我已派了马车与府医去沿途接应,遇到后若是府医认为你娘的身体可以继续乘车,那就一路边诊治边赶路。” “可是不适宜继续乘车,我也嘱咐他可先行在当地安顿好歇脚之处给你娘治病,到时我与你一同赶过去便是。” 眼眶中缓缓滑落着泪水,楚妤无语凝噎。心中既忧心娘亲,也感,但眼下既然如此了,这些小事便也无妨了。 楚景同双手接过那信封,牛皮洒金屑的缄札上明晃晃的‘万堂书院’四个大字,竟令他的手有些颤抖。 这张纸,便是他今生仕途的叩门砖! 既然世子已安排的如此妥帖,或许他也该做些好事儿,给他们些空间。楚景同心下感激无比的弯腰作了深深一揖,口中恭敬道:“景同谢过世子爷的大恩大德!来生做牛做马……” “嘘!” 楚景同的话被打断,他谨慎的抬起身看向6九卿,却见世子脸上已有些怒容! 他这才想起来,楚妤刚刚休息下,自己一时激动说话声音大了些。便连忙哈腰致歉,不敢再作声响。 顿了顿,才谨慎无比的小心说道:“世子爷,那小人就不打扰您与妤儿了,小人先行回房收拾明日去书院要带的东西。” “嗯,下去吧。” 看着楚景同出了屋,6九卿重回到楚妤的床边儿坐下,轻轻掀开帐子,见她果真又睡着了。 这次的睡颜与先前有着很大的不同,这次多了几分踏实,甚至嘴角略微娇翘。看来他之前的那些话让她安心了不少。 将手中的厚缎缓缓松开的那刻,6九卿的唇边也不自觉的淡出抹甜笑,甚至还带着些说不清的慈爱。仿佛看着自家孩儿远离梦魇的熟睡过去。 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后,6九卿才不舍的起身往屋外走去。 元承早已等候在门外,先前楚妤晕倒时他正巧不在,一回来便听说了,这会儿也是正忧心着世子。好在看6九卿出来时脸上很是平静。 “世子,楚姑娘没事了吧?”元承作为个侍卫,原本极少关注后院女眷的那些事儿,但眼见世子爷一心的扑在楚姑娘身上,她便在他们这些侍卫眼中变的不寻常起来。 “已无大碍。”6九卿边大步往外走着,边吩咐道:“备轿。” “是。” *** 雅茗轩二楼。 小二正引着6九卿往一处雅间去,当小二推开门时,6九卿见商嘉年已先到了。 “在这儿等着。”6九卿冲跟在身后的元承吩咐道。接着便进了雅间,小二将门从外面合上。 商嘉年漫不经心的轻啜一口香茗,缓缓放下杯子,才道:“呵呵,6世子主动邀约,却是迟到了。” 6九卿落坐于商嘉年的对侧,抻了抻袍襟摆缘,全然没接商嘉年这话茬。 商嘉年斜了他一眼,似是有些看不惯他的这副倨傲。便继续出言揶揄:“听说世子如今金屋藏娇了?” “呵呵,侯爷的耳目果然是灵通。” 商嘉年却笑了笑:“世子若是在穷乡僻壤置处宅子还能被本侯知道,那才算得上是耳目灵通。可如今世子是在京城最为繁华的正府街置的宅子,往来熙熙攘攘,自然难瞒住。” “一不偷,二不抢,本世子为心爱之人购宅置家光明正大,又有何好瞒的?倒是听闻有些人,大冷天儿的将结发之妻扔于街边,任氓流之辈欺凌侮辱,那才是让人想不通……”6九卿话中带刺的轻蔑看着商嘉年。 只见商嘉年脸色蓦地转为煞白,很是难堪。 反将了一军后,6九卿也懒得再跟他玩儿嘴皮子,而是径直进入了主题:“侯爷可听说,近来胡人又在边境蠢蠢欲动啊?” 商嘉年脸上怔了怔,他二人又都不是领军带兵的主儿,6九卿专程约他出来谈军政作何?不过提到胡人,最近这二字倒是有些引人遐想。 “呵呵,世子何时关注起胡人来了?自从二十年前尔等小国被我大亓教训后,便再也不敢兴什么风浪了。如今边境小范围冲突,也不过是守疆士兵的私下行为罢了。” 说到这儿,商嘉年抬眸看向对面,一双笑眼似有深意:“还是说,世子最近听说了什么有关胡人的传闻?” “传闻,确实是听了些。”6九卿端起眼前的茶杯,轻刮了刮浮叶。 “世子是说京郊赵县令家千金的事儿?” “嗯。” 这些日子赵慕双之死大有越传越烈之势,原本民间甚少有人知晓二十年前的旧闻,如今却是街头巷尾成了大家口中的谈资。 明明官家在压,可势头却越发的猛烈,6九卿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着人去暗查了番,终发现竟是有人在背后不停的煽风点火,制造舆论。 一个以死之人,再去拿这些旧事诋毁她的名节又有何意义?显然这些动作是冲着有同等境遇的活人来的!继续查下去,6九卿便发现这一切的幕后之人,竟是商嘉年。 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借着赵慕双的死,将二十年前的旧事重提,待这后背的桃花印记之说传至人尽皆知,将那些同等遭遇之人钉在耻辱柱上后,再行揭露楚妤的身份…… 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立意卑鄙,指向明确。若是再不加阻止,怕 分卷阅读146 是以后想阻止都阻止不了了。 这便是今日6九卿约他来此的原因。 细品了口茗,6九卿又将话峰一转,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事上,他轻蔑的笑道:“说起来,你我的父亲也曾并肩而战过。反击胡人的那场大战中,我父亲为主帅,而你父亲为副将。” 看着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商嘉年心下有些不悦,便道:“呵呵,是啊。你父的主帅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我父副将领兵征战,冒死杀敌于热血战场!若论起军功来,不知是纸上谈兵的笔杆子更胜一筹,还是真刀真枪的征战沙场更为壮烈?” 听闻此言,6九卿倒也不恼,反倒面色平静的在怀里掏出一个缄札,看那纸张发黄的样子,此信该是有些年头了。 他将那缄札往二人间的桌子上一放,口中道:“老侯爷不只有勇有谋,更懂得体恤下属!” “世子这话是何意?”商嘉年已觉察出这话中有深意,眼睛盯在那缄札上。 “呵呵,”6九卿诡异的笑着,将手下的缄札往对面推了下。又道:“这便是老侯爷当年首战失利后,为保全被俘下属的性命,私自给胡人首领送出的求和书。” 商嘉年先是愣在那儿,之后便匆匆拆开那信细看。随着一遍遍从信首看到信尾,他眼中的惊恐之色渐渐化为无数血丝,使得那双细长眼眸越发狰狞! 此信确系老侯爷亲笔所书。 见他看完这信许久都说不出话,6九卿继续言道:“若非当时运筹于千里之外的主帅得到密报,得以及时拦下这封信,怕是老侯爷当真要做出晚节不保的蠢事了。个人名誉扫地事小,祸国殃民可是事大啊……” 第111章 雅间内乍然安静,商嘉年低垂着脑袋只觉得两侧脸颊隐隐发烫,鼻尖儿手心儿里皆有细汗冒出。 他紧咬着牙关,薄唇紧闭,头迟缓的渐渐抬起,一双胆怯混合着愤怒的骇人眼眸死死盯在6九卿身上! “6世子,”他一字一顿的开了口,头亦激动的随之轻颤,显然受了极大刺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呵呵,”6九卿有些轻蔑的笑笑,又道:“侯爷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其实说起来,身为主帅的我父亲,也算是有一记大过的。” 这话令商嘉年迷惑了一刻。 却见6九卿继续道:“我父亲未将老侯爷通敌之举上报朝廷,而是私下训诫过后便允他将功赎罪,使得在二战三战击败了胡人后,老侯爷未因当初的大过受到丝毫的处罚,甚至根本未曾向宣帝提及此事。” “若非是我近几日闲来无事,去书库翻这些旧文录看,怕是此通敌案,要与那些胡女腰间的桃花一般,蒙尘自蔽不见天日了。” 这一番言语下来,商嘉年大约也明白了6九卿今日邀自己来的目的。 显然6九卿是查清了近来京城里有关赵慕双之死的幕后舆论搅动者,这是想拿二十年前的旧案来当把柄,要挟自己远离此事。 商嘉年脸色一紧,心道:这么说来,6九卿的确已与楚妤有肌肤之亲了,不然她身体上如此隐秘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 “6九卿,”一番沉思后,商嘉年也冷静了许多,言道:“有话不妨直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再费事儿兜圈子打哑语?” “好!”6九卿将端在手中的茶杯往茶上用力一放,倒也喜欢这爽快。 他诡秘的笑道:“你想保住老侯爷的名誉,而本世子想保住自己人的名节。” 商嘉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绝不会在楚妤的身世上做文章。” “不只如此。”6九卿一双黑眸阴鸷的凝着对面之人:“上次所说的和离之书,还请侯爷尽早写好,着人送来。” 商嘉年脸色难堪了下,全京城的人都知楚妤当年是被自己休出平阳侯府的,如今又改说成和离,这不是打自己的嘴巴子么! 不过想到多年前,老侯爷在时,也有几回交锋时明明可以有法子掣肘国公,可硬是生生给无言的败下阵来!当年他并不懂是为何,明明势头正好。 如今,却是明白了。看来这封信,便是爹身上的那根软肋呐…… 沉了许久,商嘉年终是一咬牙应了下来:“好!我明日便派人给你送去。” “不过这封信,本侯今日也要收回!” “呵呵,侯爷说笑了。”6九卿说着往椅背靠了靠身子,使得与对案之人相望时呈睥睨之貌。 “本世子与侯爷的这桩买卖,可是需要彼此长期制衡的。你若要拿走这封信,某日反悔又当如何?这是妤儿的一张护身符,本世子自然不能给你。” “你!” 商嘉年心下虽怒,但稍后又细想了想这逻辑,倒也没错,最终妥协了下来:“好!只要楚妤还活着,本侯量你也不敢拿这封信兴什么风浪!” “哼!”随着一声冷笑,6九卿直接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商嘉年,眸色狠厉:“兴风作浪,不一直是你的拿手好戏么!” 商嘉年满眼忿然,紧跟着也站起身,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又被6九卿抢了先。 “既然‘买卖’谈成了,便也无需多费唇舌了,本世子时间金贵的很,就此别过吧!” 说罢,6九卿迈开大步往门外走去,甚至没给商嘉年留出说一句告别话的功夫。 *** 月影婆娑,树影斑驳,清幽的杜衡香气在一片淡淡檀香中脱颖而出。 闻着这熟悉的味道,楚妤缓缓睁开眼睛…… 许是怕她夜里突然醒来会害怕,故而屋子里始终点着灯,只是那灯添的远,只有淡淡的光亮晕过来,却不会刺眼。 帐子里层的轻纱合实着,但外头的厚缎半敞着,楚妤掀开轻幔坐在床沿儿,四处寻了寻想要找更漏,却是没有找着。 听到屋里有动静,守在门外的丫鬟便直接轻推开门进来了。 那丫鬟浅浅行了个常礼,问道:“楚姑娘,您醒了。” “嗯,现在什么时辰了?”边问着,她仍四下里寻摸。 “回楚姑娘,眼下戌时正了。” “都这么晚了……”楚妤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晚上。 如今三四个时辰睡了下来,再继续闷头睡也不是,大晚上的起来活动也不是…… “对了,世子……他走了?”楚妤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口。 “没有。” 一个沉磁有力的男人声音,抢在丫鬟开口之前便已发出了。伴着这句话走进屋的,正是6九卿。 楚妤怔了下,立马不自觉的将棉被往上扯了扯,然后见6九卿自那灯亮处渐渐走向自己,越来越近。 “下去吧。”他冲正跪地行礼的丫鬟吩咐了句。 “是,”丫鬟转 分卷阅读147 身刚想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儿,谨慎问道:“世子,灯可要点亮几盏?” 之前暗着是因为楚妤睡觉,而此时人醒了,她理当将灯点亮,只是刚刚还未来得及,就遇到世子遣她下去。这会儿不请示显得没规矩,请示了又怕世子是想在此休息,那便显得自己没眼色了…… 当下人难,永远猜不准主子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6九卿顿了下步子,口中还未说什么,丫鬟就从他那浓重的鼻息中判断出是自己多嘴,有些惹烦他了。 “不用了,下去吧。”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是说话时微微蹙了下眉头。 “是。” 丫鬟退下后,6九卿才又走了最后两步,坐到床边儿的绣墩上。 他伸手用手背轻轻覆在楚妤的额头上,之后神色释然:“还好,大夫说你若是郁结不散,夜里可能会生热。” 第112章 楚妤坐在床上被他这样摸着额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见他试完了还不赶紧把手拿开,便自己伸手去推了下。 口中边淡淡说道:“别担心了,我没事。” 6九卿露出一丝玩味的坏笑,顺势捉住她那来推自己的手,一只修长的大手紧紧将其包裹在掌心中。半认真的凝着她道:“还好,手也不凉。” 楚妤自然知他是有意捉弄,只是眼下也懒得去开什么玩笑,只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府?” “寻常去看你时,不都是这么晚了才正热闹么?” “可那是在醉花阁……” “可我只是想看你。” 楚妤顿了顿,心道6九卿这是铁心要跟她拗个过来过去么?便笑着道:“可你把我从那儿接出来,不就是想让我过寻常女子的生活?寻常女子这个时辰早已闭门谢客了。” 6九卿似有不甘的微启了下薄唇,但还未说出什么,便眼中光华一闪,之后轻叹了声:“罢了,说不过你,我认输。” 紧接着,他忽地语气认真了起来:“我只是有些怕,不敢离开。” “怕什么?” “怕明日再来时,却发现你不见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我为何会不见?”楚妤一脸的疑惑。 6九卿迟疑了下,似是在犹豫是否要把心中所想表露的这般不剩。最终,他还是坦然了。 “妤儿,你莫多想。” “在醉花阁时,你有牟思云,还有那些当年被你救下来的营妓。你感觉自己对她们有责任,故而会拿那里当家。可是搬来此处,一切都是崭新的,甚至身边连一个熟悉的旧面孔都没有……仿佛就像是一株生生被我从林子里移进温室的花朵……” 说出这番话时,6九卿的脸上带着一丝怅然若失的惆容,仿佛真的觉得不知何时这朵花便会突然枯萎,消失。 楚妤轻轻垂下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细思了须臾,才抬眸对上他一双略显茫然的黑瞳:“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风尘里呆久了,已经难以适应寻常人家的生活了?” “妤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6九卿被她这话气的一时有些语塞。 可楚妤似乎认定了他是这般想的,接而言道:“6九卿,你听着。若是为后者,我楚妤一非生于风尘,二非长于风尘,比起平淡如水的日子来,迎来送往才更让我不适应。对醉花阁的留恋,仅在人,非在客……” 不等楚妤把话说完,6九卿便直接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傻丫头,你又瞎想到哪儿去了!就知道跟你一提起这事儿你会胡思乱想!” 上句话带着些甜腻的诘责,而下一句却似带着极大的心疼:“是你今日的晕倒,吓到我了。” 说着,他的脸用力往楚妤的额头上贴了贴…… 缠绵了片刻,楚妤将他轻轻推开,四目相对,笑问道:“这会儿怕是要亥时了,还不回去?” “你累了?” 楚妤莞尔笑道:“我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怎么会累,倒是你今天被我吓的不轻,还不早些回府休息。” “既然你不累,我就在这儿陪你。” 楚妤脸上讪了讪,“这样……不好吧?” 6九卿却一脸的无所谓:“有何不好?反正在醉花阁时就人人皆以为你是我的人了。” 一阵羞赧浮上脸颊,楚妤将头垂下,嘴边挂着不知是气还是笑的弧度。 说是不累,毕竟今日耗神伤心的,才刚到丑时,她就在6九卿的怀里睡踏实了。只是让二人皆想不到的是,翌日天刚蒙蒙亮,就传来了一阵急急的叩门声。 6九卿无力的睁了睁眼睛,见楚妤还在自己怀中睡的香甜,便将她轻轻移至床上,盖好棉被。这才走去亲自开了门。 叩门的丫鬟先是一惊!寻常都是主子应一声后,她们自行推门进屋,而这次竟是世子爷亲自走过来开门。 她自然不知,6九卿只是怕自己一出声便吵醒了怀中人。 “何事这么急?”世子语态恹恹,心中猜着大约是楚景同一早走前又闹什么幺蛾子。 却不料丫鬟回道:“世子,是楚姑娘的爹娘到了。” “什么?” 昨日中午楚景同才到,依他所述楚家二老怎的也该慢上两日,便是国公府的马车行的疾、驶的稳,也不该这么不计后果的一路疾驰,让一个垂死之人受此剧烈颠簸。 心中思忖这些时,6九卿人已走至大堂门外。 他在门口驻了下,吩咐道:“你回去守着楚姑娘,若是她未醒不许吵她,若是醒了就立即带她来此。” 说罢便进了大堂。 大堂内仅有楚家二老,和派去接人的侍卫跟府医。 楚夫人平躺在一个木板搭成的床板子上,铺着厚厚的褥子,盖着两层棉被,人却紧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而楚老爷就地盘腿儿坐在床板边,见世子来了也不为所动。 顿时有种不详的念头涌上6九卿的心头!不过转瞬又觉得应该不是。因为若真是最坏的那个结果,起码楚夫人的脸是不该这样露在外头的。 6九卿上前两步,弯身细端了端楚夫人的脸面。虽然煞白毫无血色,但依稀可见鼻翼与喉头有微动迹象,显然呼吸与吞咽还是正常的。 他起身看向府医,不待开口问,府医便主动禀报。 “世子爷,昨日小人随国公府的马车一同去接应楚家二老,结果不料相当顺利,刚行至卢城便遇到一辆远道而来的乌帷南方马车,拦下对应后果真是楚家二老。” “小人为楚夫人号过脉后,发现原本便已极重的病体经过这几日舟车劳顿的折腾,已是气息微弱。若是停顿于当地,只会拖延治疗于病况无益,故而便给楚夫人施针沉睡,让她免受颠簸之苦,然后命马夫一路疾驰,连夜赶回京城。 分卷阅读148 ” “好!那就快些给楚夫人安顿好房间,尽早开始诊治!”6九卿此言刚掷地,门外便传来楚妤的声音。 “娘……” 第113章 见楚妤连寝衣都没来得及换就急急往这处赶来,6九卿连忙上前在半道儿搀住了她。 “妤儿,你娘没事,府医刚刚给她施了安神针睡下,马上要诊脉治病,你切勿扰醒了她。” 想到楚妤若是知晓她娘如今早已昏迷不醒,怕是才刚刚休养好的身子又要再晕一次,故而6九卿也不得不撒下这谎。 楚妤看着正被往外抬去的床板,眸中含水。她娘果真躺在上面一动不动,睡的安稳。她知自己再扑上去哭闹也只是多余,倒不如安静些让人好生诊治。 随后便将祈求的目光投向6九卿,语无伦次的道:“6九卿,我求求你,你求求府医好好救救我娘……” 虽是极力克制着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哭的扰人,但她肩膀却是抖动的厉害,可见内心确实已在崩溃边缘。 6九卿将她用力揉进自己怀中,单手抚着她的头,让她有所支撑不再颤抖。语气清悦缱绻:“妤儿,乖,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你娘绝对不会有事的,府医定会拼尽全力去救。” 听着这些宽慰,楚妤的呼吸徐徐平稳,哽咽声也已渐消,人渐渐在他的怀中沉静下来。 曾几何时,她怨念自己这一生霉运透顶,频频遇人不淑。可如今,她想把这些怨念收回,或许前半生所有的霉运,都是在为此时的幸运蓄力。 人,不会永远运气那么好,但也不会永远那么坏。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兴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 小半个时辰后,府医回来。 这半个时辰里,楚妤乖顺的听6九卿的话,等在偏堂内不哭不闹,只静静的等着府医回来禀明病况。 见府医一进屋,楚妤立时从椅子里弹起! “我娘……”怎么样了。 府医侧目望了她一眼,立马又将眼神收回,闪烁不定的,似有抱愧之色。 单是看他这反应,6九卿便知情况该是不妙,不过既然楚妤已在此等了半晌,也不可能再瞒着她,便吩咐道:“直说无妨。” 府医扑了扑袖子,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后,才面色深沉的回禀道:“禀报世子、楚姑娘,楚夫人的病延误太久,来京途中又几经颠簸,故而病况不容乐观。” “那我娘得的到底是何病?”楚妤柔柔俯下身子,哀声问道。 “回楚姑娘,楚夫人的病根儿乃是脾胃两虚,只因着来势汹涌,累及了心脏供血,故而造成表面的胸闷气短、嘴唇发紫等症状,以至于令当地的大夫误诊为心脏之疾。从而处方皆为治标不治本,如此造成了病症的反复与延误。” “脾胃两虚?那这病可会要人性命?”楚妤急切问询道。 府医脸露难为之色。何病谓之要命,何病谓之不要命?这病症的学问又岂是一两句可以与外行人道得清的。 最后他只得粗浅的解惑道:“楚姑娘,任何病症皆有轻重缓急之分,脾胃两虚并非立时可要人性命的急症,但若是病情过重,又得不到适当的救治,为之殒命也是常事。” 楚妤本就心急,府医的话又罗哩罗嗦的不明确,她更加听的迷糊。但是最后一句她倒是听懂了,为之殒命也是常事,那看来这病症是极重的了! “那可有法子救?”她急切的追尾道。 府医稍微耷拉了下脑袋,没回应她。 6九卿见状只得先吩咐道:“大夫请先平身。” 见府医起身了,又冲一旁的丫鬟道:“赐座。” 府医诚惶诚恐,世子再三嘱托之事未能办好,哪还敢坐。只双手在额头前一拱,道:“世子,原本单这脾胃之症倒也不难,只需时日慢慢调养便可。只是如今楚夫人的身子已因着脾胃的缘由导致多处不适,脾为心供血,故而心脏如今也已被累及,不可逆。” 见他如此说,6九卿大约明白他是当真治不了了,便问道:“那大夫可还有良策?” 府医迟疑了下,答道:“世子,小人离开太医院已有十数年之久,这些年太医院的新掌医术小人自然无从掌握,故而若是能请得了如今的太医来为楚夫人诊治,说不定还有转机。” 说到这儿,府医自己也明白这法子有些难为,便叹了口气:“哎,只是楚夫人这身份……”显然是不够资格请太医的。 闻言,6九卿眼中也立时黯淡了些许。当今圣上虽待自己不薄,但开口也仅有五成胜算,若是圣上不准许,那又当如何?毕竟这事儿冒不得半点儿险。 转头望了眼楚妤,他见她眼中已如被判了死刑般认命。 蓦地,他的眼中聚了丝精光,这事儿若不想冒险,便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不管如何先将太医诓骗至国公府!只要人来了,一切都好说。 “好了,都下去吧。” 待府医与丫鬟们皆退下后,他才缓步走至楚妤跟前,他巍然立在她跟前,看她无助的坐在椅子里,然后伸手在她那如上好缎面儿的墨发上抚了抚。 “你无需因旁人说何而失落,你只需要记得我答应过你,你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楚妤缓缓抬起头,抬眸凝着他,大夫都束手无策的事,他又能如何?难不成还真能为她娘去请太医不成?呵呵,就算他有此心此意,可皇宫里的规矩又岂是说说算的。 听说宫里那些后妃的家人得了民间不治之疾,想求圣上派太医去救一命,圣上都不允。更何况她?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纵是如此告诫着自己,莫要去做不切实际的梦,可不知为何,他的手抚在她的头上,背上,她就莫名的安心,莫名觉得他会言出必行。 她眼中闪着莹莹晶光,只需轻轻一眨眼那流光便会倾泄。她口中喃喃的问道:“6九卿,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轻应一声,他郑重的点点头,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终是有一抹好看的笑容浮上了楚妤的唇角。 翌日清晨,大殿之上,百官正交头接耳的私议着近来的政事,陛下至今还没来朝堂。 过了没多会儿,总领太监李全德倒是过来了,带着圣上的口谕。 李全德那尖细的声音拖着怪异的长腔:“各位大人,圣上今晨身体不适,今日的早朝就免了,各位大人若有要事要奏,请将折子交与杂家,杂家稍后便会转呈圣上。” 因为着不久前亓文帝大病的那一场,众大臣一听此言,不由得心生忧虑,难不成圣上旧病又复发了? 官阶低的不敢去问,最终还是刘侍中上前与李公公交头接耳了几句。 待李公公抱着厚厚的奏书离去后,众大人连忙上齐侍 分卷阅读149 中身前求问原由。只见刘侍中叹息一声,徐徐言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并非是圣上龙体有何大碍,只是今晨一早6世子来宫里禀明凉国公忽得重病,卧床不起。连府医都无能为力,故而才来宫中面圣请求御医去一看究竟。” 众人闻听此言,却也并未因圣上龙体无碍就心安多少,一个个依旧面色难堪,只心中感慨身体素来康健的凉国公竟生如此重病…… *** 一辆自宫中而出的马车正急急驶过街市,马蹄的急踏声与车轮的辘辘声直引得路人纷纷为之侧目。 车内坐的一侧是国公府世子6九卿,另一侧便是王太医。 王太医乃是宫中的老太医,善用针灸,对调理脉络有着极丰富的经验。6九卿面圣时,圣上召来了多位太医,在世子简述完国公病症后,众太医一致认为以施针之法疗之最为妥当,故而圣上便指派了王太医随世子回国公府看诊。 王太医有心将病症问的更加详细些,便接连问道:“6世子,国公这病具体是从何时开始有征兆的?” “如今国公身体如何?是沉睡不醒久无知觉,还是仅卧病在床,意识却清醒?” 只是对于这些问题,6九卿均以不知详细情况而搪塞过去,这也引得王太医心生狐疑。 众人皆知6世子极有孝心,又如何对国公的病况所知甚少,回答如此敷衍?且依世子所言,国公的病情连曾为御医的府医都无处着手,可见已至要命地步,奈何世子却气定神闲,方寸不乱。 王太医见世子也无心多聊国公病症,遂有种自讨没趣之感,适才撩开窗帘看了眼窗外。 这一看不打紧,王太医边指着窗外边蹙眉不解道:“6世子,刚刚路过的不正是凉国公府?为何过门而不入,反倒一路继续向东?” 6九卿原想着不管怎的,先将太医带至院中再说出实情,让他退无可退。却想不到这王太医一路如此多话,为了安他的心,便只得再行欺瞒。 “王太医,你有所不知。只因国公府位处闹市中心,故而在东侧两里之外的稍幽静之处设了一处别苑,既近便又相对安静,父亲便时常在那处小住。而这次犯病之时,正巧在别苑之中,之后便也不宜腾挪。” 王太医眉心并未舒展,但还是点了点头以示信任。 凉国公与国公夫人鹣鲽情深,不离不弃,怎会分居两地?更何况国公府层楼叠榭,纵深难测,即便是位处闹市亦仍可隔离外界喧嚣,何来惧怕纷扰之说。 第114章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是停了下来。 6九卿吩咐元承过来接王太医手中的沉重药箱,三人径直走向中院儿的一间厢房。 一迈进房间,王太医就觉得这氛围不对!进进出出的皆是丫鬟,一旁的陈设放置也均为女子所用,这间房间怎么看也不像是国公所居。 待他随着6世子走至床前,看到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老妇人,顿时脸上一怔。 一直候在一旁的楚妤立马跪至王太医身前,悲切祈求道:“太医大人,求您救救我娘!”边说着,她就要叩头下去。 吓得王太医连连后退几步,完全未懂这其中原由。倒是6九卿,在楚妤还未将头磕至地上时,便一把拦住了她,然后双手用蛮力将她拽起安抚在床上坐下。 这才转身对着王太医娓娓道来实情:“王太医,本世子在御前行欺瞒之举,便是为了请您来为我此生挚爱的亲娘诊病,若非人命关天,事急从权,本世子也不会出此下策。” “还请王太医先用心为病人诊治,完事后本世子定会亲自送王太医回宫,然后向圣上禀明一切。” 王太医愣在那儿迟迟不动,如今可真是进退维谷! 治吧,身为太医依宫中规矩仅能给皇族瞧病,圣上金口指派他给外人瞧,他才敢给外人瞧。圣上明明指派他来给国公大人瞧病,如今却莫名变成了个平民老妇人,若是瞧了,岂不是等同纵容了世子的欺君? 可不治吧,人已经在这儿了,且不说医者父母心,单就说如今这形势,怕是医不好这妇人,世子也不会放自己走了。 沉默半晌,他终是开口问道:“6世子,近日夜间风凉,不知国公大人可有任何不适?” 一听他这开口所问,6九卿就猜到了他接下来的打算。便笃定的言道:“王太医有心了,父亲现今的确是略感风寒,还请王太医过会儿为父亲开剂良药。” 见世子如此说,王太医倒是稍稍放心了些。这样一来,回宫复命仍可如实禀明圣上,已为国公诊病抓药,那便不算欺君了。 而至于床上这位老妇人,莫说圣上不可能听到什么风声,即便是有日问起了,他也可以说是身为医者,见国公府中有人患急症,顺手扎两针罢了。 想及此,王太医双手拱过额头,毕恭毕敬道:“6世子,下官身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既然来给国公诊病途中偶遇急症病患,下官便略尽绵力。” 6九卿赶忙伸手扶着王太医的胳膊将他搀起,唇边淡笑有礼:“王太医,有劳了。” 楚妤此前正哭的心慌意乱,见此状也知这是6九卿与王太医达成了某种默契,便赶忙离开床沿儿,嘴边浮笑。不管如何,太医肯救她娘的命便可。 一番细细诊脉过后,王太医又伸手掰了掰楚夫人的眼睑,观察瞳孔之状。 “6世子,楚姑娘,”王太医起身走出隔在床前的屏风,边唤道。 先前被嘱咐在外等候的6九卿与楚妤立时迎上前,二人心中还有一个疑惑,那便是王太医如何知道楚妤姓楚?毕竟自王太医进屋后,并没有下人这样喊过。 不过比起询问病情来,这些小事倒是不值一问了。 “我娘如何了?”楚妤急急问道。望着王太医的眼神,便好似坠河之人望着前方一块漂浮于眼前的木板。既渴望,又心急。 王太医望了她一眼,还是侧转过身面向6九卿禀明:“6世子,楚姑娘,楚夫人的病情虽重,但只要治疗得当倒也无性命之忧。只不过楚夫人这病情仅靠施针是无法达到治愈目的的,还要……” “还要什么王太医直言便可!”6九卿见他作踌躇状,便及时肯定道。 王太医叹一口气,“除了施针,楚夫人还需要用到铁皮石斛等十味御药房才有的珍贵药材。” “这有何难!” “世子有所不知,这些味药材若是以国公之名定能轻易取来,只是这些味药若同时取用,便也证明患者已值危惙之际!界时莫说是各位大人,就连皇上怕是也要来探望国公……”事情也就穿帮了。 6九卿见王太医虽面露难色,但却不似无转机,便追问道:“王太医可是有其 分卷阅读150 它法子?但凡是银两能解决的都是小事。” 王太医抬眼看了看6世子,又看了看楚妤,才道:“不知楚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虽隐隐觉得此举似有不妥,但6九卿见楚妤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并自行出屋去了,他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冲着王太医点了点头以示默许。 王太医步出屋后,在门外转角的游廊处见到了在此等候的楚妤。 她已显得有几分迫不及待:“王太医,可是有什么事能让楚妤去做的?” 王太医郑重的点了点头,眼眸中泛着萧萧寒光,意味深长。 楚妤立时追问道:“王太医请直言,不管多难做到的事,只要为了我娘,我都会拼尽全力去做。” “楚姑娘,”王太医边唤着,边叹息着又往前走了两步,似是想离偏堂的门口更远一点。楚妤自然是赶忙跟上去。 “若是老夫认得没错,你便是那间醉花阁的鸨儿?” 楚妤脸上怔了怔,委实没料到王太医会在如此紧要关头说这些闲事。饶是一脸的茫然疑惑,但她还是认真的点点头,口中应道:“正是。” 这身份的确是让她有些失颜面,但是如今娘亲的命都交在人手中了,自然傲慢不得。 王太医自己也面露窘色,接而说道:“老夫的独子王裕,听闻与楚姑娘手中的一名妓子相好已久?” 楚妤错讹,顿了良久未有作答。王太医说的是显然是小莲,由神色语气便可看出,王太医觉得这是桩极其见不得人的事。 她是应该推脱说自己手下的姑娘太多,未有具体留意呢,还是应该照实说,以免惹烦王太医…… 既然王太医特意将此事提出,显然是有所图。可楚妤一时未想好对策,也不敢妄答。 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王太医便添了把小火:“楚姑娘,你既然能将一间醉花阁经营的有声有色,想必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6世子为了给你娘治病,而犯下欺君之罪该是什么后果。” 说着,王太医拱手敬天:“虽说当今圣上对6世子爱惜有加,但毕竟君是君臣是臣,欺君可不是桩小事!” 只这两句,就令楚妤原本坚强的眸中闪动了泪花儿。很显然,王太医这是拿6九卿和她娘来威吓于她。 不论王太医所图为何,若是她不配合,怕是他不会真心为她娘施救了。就连6九卿也将因诓骗圣上而受到处置,便是圣上再疼爱他,责罚总是少不了的。 “王太医,您无需旁敲侧击,您能救楚妤的娘,便是楚家的恩人。您有话还请直说,但凡是不昧着良心的,楚妤定会依您所吩咐去做。” 王太医斜觑楚妤一眼,干笑一声:“呵呵,好,既然楚姑娘是个爽快人,老夫便也不绕弯子了。” “王裕乃是老夫的独子,自幼敏而好学,聪颖过人。老夫一心指望着将他琢玉成器,助他成为一代名医!” 说到这儿,王太医那骄傲的面目突然陷入深深的遗憾之中:“奈何他自从迷上了醉花阁那种地方,便一蹶不振!与之前的勤奋好学差之千里!” 话说到这份儿上,楚妤也大约猜到了王太医接下来要说的话,八成是让她出面棒打鸳鸯。但她未作言语,听静静听着王太医把话说完。 “楚姑娘,不瞒你说,老夫为此曾多次与爱子争吵,奈何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回头。人们都说……” 稍作犹豫,王太医瞥了眼楚妤,还是一狠心的继续说了下去:“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若是由那姑娘自己提出来不想再跟王裕好,想必他终会死心的。” 楚妤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好在身后有根游廊中的立柱撑住了她。她怀抱着柱子深深埋下头。婊子无义这种话…… “楚姑娘,你也有爹娘,可有想过若是你的爹娘知道了你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自处?将心比心,你又如何忍心让老夫这个当父亲的含恨?” 这话太重了,重到楚妤已无力承受!王太医这话,既有身为老父的一片苦心,又有几分要挟的意味。 呵,她若是不照他的话去做,他这是还准备将她的所作所为告知她的爹娘么? “你们在聊什么?” 楚妤转头,看到正从偏堂门口出来的6九卿。显然自己这副狼狈样子有些让他担忧了。他疾步走过来,一把扶过她环在柱子上的胳膊,眼中存有质疑。 王太医也似有担忧的瞥了眼楚妤,这眼神正好被楚妤的余光对上。答应不答应尚不知道,但首先她不能将此事告诉6九卿。 她勉强笑了笑,柔声道:“方才王太医说我娘的病情不容乐观,但随后又说药材虽难得,但还是有些旁的办法的。” “噢?”6九卿立马侧眸看向王太医,笑道:“王太医是想到什么两全的法子了?” 王太医双手一拱,恭敬道:“这,还要看楚姑娘。”说罢,他将目光投向楚妤。 楚妤迟疑了下,但命大于天,其它的事尚有转圜,只有命是转圜不得的。 最终,应道:“好。我答应你。” 第115章 日头西斜,经过上午的施针过后,如今楚夫人已可以睁眼辨识些物什。 楚老爷在她床边儿摆了把月牙凳,一坐便是半日。 因着自小便不喜楚妤的父亲在旁守着,她便也不敢太过贴近,只站在一旁心疼的看着躺在床上吱吱呀呀说不清楚话的娘。 王太医说今晚自有法子带药出来,且无需记录在册,不会让人知道这些药是用来国公府的。当然,这些,都是有代价的。 没多会儿,丫鬟进来,悄声附耳在楚妤一侧,“楚姑娘,世子已经离开了,马车也已备好了。” 方才她用尽了法子才将6九卿劝走,说他在此她便睡不踏实,总要想着他时时盯着自己。 如今既然马车备好了,她也应该去做她该做的了。楚妤走到床前,小声跟她爹说道:“爹,妤儿新搬来此处不久,还有许多缺少的物什,如今您与娘来了,妤儿想出门去买些常用的东西。” 楚老爷面露不悦,放下手中捧着的清水碗,厉色说道:“你这话是怪我和你娘来的不是时候了!” “不是不是,怎么会……”楚妤连连否认,“妤儿只是想让您和娘住得更舒服一点。” “行了行了,别演了,想干什么就赶快干什么去吧!”楚老爷满口的不屑,重又将碗端起来开始给楚夫人嘴里喂水,对闺女一副极其厌弃的样子。 “噢。”狼狈的应了一声,楚妤随着丫鬟轻步退出了屋子。 “唔——啊——啐——”楚夫人咬字不清的胡乱说了些什么,楚老爷趴她嘴前仔细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 但毕竟是相伴一辈子的老伴儿,纵 分卷阅读151 是听不清,也大约能猜到她的心思。 “你这是又怪我骂那丫头?” “嗯——”楚夫人明确的应了声,单个字倒还表达的清楚。 楚老爷再次将碗放下,一手扶上自己有些酸痛的老腰,跟着直了直身子。口中感叹道:“她娘啊,从咱们俩来了这个府里,他们除了给你请了两个大夫来看看,其它的连副药都没给你熬啊!” “哼!说什么晚上就会有药了,我就不信了,在宿城时不管大夫说你需要什么药,咱们都能半个时辰内买来!可来他们这儿了却如此不尽心,我这是心寒啊……” 楚夫人又嗯嗯啊啊的说了半天,可这回楚老爷就猜不出了,只劝她别太劳累,多休息。 今日来的这两位大夫是什么身份,楚夫人是知道的。在楚老爷过来前,楚妤曾趴在她床前说了许多,自然也有提到王太医的身份。 只是府里上上下下的,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般,懒得将这些与楚老爷细讲。说起来,这和今日一进府时楚老爷对着楚妤的一通无端由诘责也有关系。 每个人都觉得,这老爷子不是个好脾性的。 *** 又到了花街华灯初上的时候,醉花阁的大门前依旧张灯结彩,堂内也依旧高朋满座,似乎并未因着楚妤的离开而失了半分色彩。 原本想着走后院儿的小门的,奈何6九卿备在府里的这辆马车车身宽大而气派,后院儿的那条巷子不太好进。便只得走了前门儿。 “醉花阁”颜筋柳骨的三个大字高悬在阁楼正中,看起来既亲切又陌生。楚妤从马车里下来,将斗篷的兜儿帽严实的遮在头上。 她疾步走进醉花阁的门,四下扫视了一圈儿,直到跟牟思云的眼神对上,便转身径直往楼上走去。许是怕堂内有客人认出自己身份。 牟思云先是一下嵯峨,便连忙跟了上去。 “小姐?” 楚妤在拐角处驻下脚步,勉强对思云露了个笑脸儿。 “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思云,先别说这些,快帮我把小莲叫来,我回来是特意找她有事。” “噢,好好好,小姐您上楼等着,我这就让小莲去您房里。”边说着,牟思云就急急下楼去了。 伺候楚妤这么久,虽然她今日来了什么也没说,但单看脸色便知她是遇到棘手的事儿了。 楚妤去到三楼的自己房里,房内床铺叠的整整齐齐,熏香也燃着,袅袅香气充斥满屋。甚至梳洗架子上的铜洗里还有着半盆子清水,和一条洗的干干净净的白绵帕子…… 看来思云是当真不习惯她不在的样子,人都走了两日了,一切却都还如她在时那般准备。 “砰砰砰”一串轻而缓的叩门声响起。 一直等在门前的楚妤第一时间将门打开,“小莲,你来了。” 小莲娥眉轻蹙:“听思云姐说,妈妈是……” “噢不,现在应该叫您楚姐姐了。听说楚姐姐这回是专程为了有事找小莲,才回来的?”想到楚妤好不容易从了良,小莲连忙改口道。 楚妤缓缓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抱愧之意。 王家公子对小莲一往情深,从未嫌弃过她的出身。兴许他就是她此生上岸的唯一机会。而自己为了救自己在意之人,却去毁坏她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罪孽。 想及此,楚妤‘扑通’一声跪在了小莲面前! “楚姐姐!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啊!”小莲急切的伸手去搀扶楚妤,却是拗不过她,怎么拽她也不肯起身。 最终小莲只得自己也面对着面跪在地上,铿锵有力道:“楚姐姐,小莲虽不知您出于何故对小莲行如此大的礼,但不管如何,您救过小莲的命,将小莲从营妓变成个人!要是有何能让小莲为您效力的您直说便是,大可不必如此。” 楚妤与小莲四臂相搀,欲哭无泪。 “小莲,下面的话只要我说出口来,便再也配不上你一句‘姐姐’的称唤……” “我爹娘来临安了,前些日子你知道我娘重病一场,而今日来为我娘诊病的,恰恰是王家公子的父亲,王太医。” 话说至此,小莲似是明白些了什么。也难怪,她一个卑贱的青楼妓子,又有何处是值得别人来求的?想来想去,她身边最珍贵,最干净的,无非一个王裕。 “楚姐姐,王太医可是让您来劝我离开王公子的?” 两人四目相对,楚妤却是无言以对。顿了许久,她终是咬着下嘴唇深深的点了点头。 小莲边用力拽楚妤,边柔声道:“楚姐姐,您先起来,咱们慢慢说。” 见小莲始终跟着自己一起跪,楚妤便只好顺她的意起了身,二人坐至床边儿。 “小莲,我就从接到那封我娘生病的家书开始说……” …… 半个时辰后,房间的门打开了,楚妤独自走了出来。 下到二楼时,牟思云正在此处等她。 “小姐,您……” “思云,别问了,我有些累先回去了。这些天多照顾着些小莲,她与王家公子的那段情,怕是要就此断了。” 经过之前的晕厥,楚妤的身子委实虚弱,加上方才从屋里又跪又哭的伤了气,这会儿头也沉沉,脚也沉沉。 “嗯。”牟思云心下忐忑,只得先送她出去。 待上了马车后,那车帘蓦地将外面的花花世界隔绝,楚妤才回归平静,缓缓阖眼,半梦半醒。 回府后,丫鬟抱着一个纸包来禀报,说方才王太医已着人送来了三包药,并捎话三日后他会再派人来送后三日的药。 楚妤接过那三包救命的药,抱在怀中。心中不禁苦笑,这三日送一回药,分明是怕她中途反悔,或是小莲中途反悔,故而拿药常期吊着她。 “按王太医的嘱咐,去把仔细药煎了吧。”她将药包往案上一放,起身去娘的屋里了。 爹已在娘的床前趴着睡着了。入秋渐凉的天气,况且还要为了屋内空气新鲜,保持通风,而开了些许窗子。 楚妤转身从木施上取了件披风,轻轻为楚老爷盖上。 衣服披在身上的那一瞬,楚老爷的眼睛微微颤了下,但始终没有睁开。 直到楚妤往床边去了,注意力全集中到楚夫人身上时,楚老爷才将眼睛眯开一条细缝儿。 他看着楚妤给她娘抻了抻被子,然后她握着娘的手,许是那双手太冰,她捂在手心中反复轻搓了几下,直到微微有了血色,她才轻轻将娘的手放进被窝里。 见楚妤转身欲走,楚老爷立时又将眼睛紧紧阖上,仿佛从来未曾醒过的样子。 没多会儿,屋门轻轻响了一声,楚老爷这才睁开眼直起身子,一只手拽着刚刚披到身上的披风,眼睛看向门处。 哎,这个丫头自小便乖巧懂事,除 分卷阅读152 了那见不得人的身世外,确是无一不好。说起来,比秋娘这个亲生的闺女还要孝顺几分。可奈何…… 楚老爷边摇头边轻叹着,重又拽了拽披风,趴在了床沿儿上。 离开爹娘的屋后,楚妤又去灶房看了眼,有些不放心丫鬟煎药,又细心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屋去睡会儿。 同时她还吩咐了丫鬟,待药煎好务必要先行叫醒她,她要亲自去给娘送药。 毕竟昨夜她没怎么睡,今日一天的忙碌全靠精神在强行支撑。 *** 清晨的阳光宁静淡雅,鸟雀在外头啁啾飞过,嘤嘤成韵。 耳朵最选被吵醒,接着才是眼睛。楚妤睁开眼,看到的是红红的旭日堪堪升起。 蓦地,她意识到什么。 “来人!” “来人!” 两声大呼后,丫鬟轻手推门进来,“楚姑娘,有何吩咐?” 楚妤一看进来之人正是昨日代她熬药的丫鬟,便赶忙从床上翻下,扶在那丫鬟的双肩上,语气急切的诘问道:“昨日为何不叫醒我!” 丫鬟自打来府里伺候,还没见过她这般焦急的模样,这会儿也是被吓的不轻,声音里带着告饶:“楚姑娘,不是奴婢不叫您,是世子爷不让奴婢叫你啊。” “世子爷?他……他不是走了么?”6九卿昨日明明是在她去醉花阁前,便已离开了呀。 “小姐,世子昨夜没走,只是怕您知道了又睡不踏实,才让奴婢这样骗您的。世子知道您回屋睡后,便吩咐奴婢们不许再来吵您,让您好好休息一晚。” “什么?”楚妤怔住了,6九卿竟玩儿起这花样…… 第116章 边接过丫鬟递来的外衫,楚妤问道:“那昨夜谁给我娘喂的药?” 因着楚老爷一直手有抖疾,故而喂药之类的细活儿是他是根本做不得的。这也是为何楚妤昨日睡前定要丫鬟在药好后唤醒自己。 丫鬟给她抻了抻袖口,谨慎答道:“回楚姑娘,昨夜是世子端着药去楚夫人屋里的。” “6九卿?”世子亲自帮她娘喂药?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楚妤突然又想起一桩棘手的事儿来,便追问道:“那昨晚我乘马车出门的事儿……” “姑娘,世子是知道的,从您一开始让人备马车,他便知道了。” 完了完了完了,依着6九卿的风格,定是会派人一路跟着了,怕是他早知道她去了醉花阁。 换好衣服后,楚妤先去爹娘那屋叩了两声门,原想进去看一眼的,可门外路过的丫鬟又说昨夜楚老爷为了照顾楚夫人,睡的极晚,这会儿还是不要吵他的好。 故而,楚妤便让丫鬟带路,去了6九卿留宿的厢房。与其等他问自己,倒不如主动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开门时,6九卿显然已盥洗完毕,头发光滑顺泽,没有一丝蓬乱。 他那双幽如深潭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似是对昨晚楚妤回醉花阁的事儿并不介怀。 反倒率先开口解释了句:“昨晚我怕你又睡不好,才叫丫鬟谎称我已回国公府的。” 楚妤跟着他进了屋,见桌上已摆好茶水,而且还是热腾腾的两杯。显然他这是已料到她会一早来了。 “6九卿,其实我昨晚回了趟醉花阁。”才刚落座,楚妤便迫不及待的交待道。 6九卿伸手执壶往杯中又添了些热茶,袅袅热气渐渐在二人之间的案几上晕散出一个朦胧的屏障。 “噢,是之前走的急,有什么落下的东西回去取么?”他幽沉的声音柔缓的问道。 楚妤脸上怔了怔。这不正是她路上想好的理由么,他竟先自己一步将这个说了出来。这是帮她找好了退路? “嗯。”楚妤点点头,有些不安的端起茶杯来,却不喝,只是抱在手中。 以余光瞥过,6九卿将她这心虚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嘴角却挂起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她若是不这么急着来澄清,他反倒不怎么起疑了。可如今看她眼神这般闪烁不定,显然心中藏着自己担不下的难事儿。再结合昨日王太医的反应…… “对了,”6九卿稍作停顿了下,抬眸对着楚妤,柔声问道:“休书可带进府了?” 瞬时,楚妤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般!休书?他怎么可能突然问起这事儿,难道是她听错了? “你……你方才说什么?” 6九卿伸手将她扶在案几上的一只素手捉在手心里,“妤儿,去把商嘉年那时给你的休书拿来。” 那双桃花眸子比之前瞪得更圆了些,嘴中不利索道:“你……你要那个……做什么?” “乖,去拿过来。”他不答,只以笃定的语气命令道。 脑子里一团迷糊,在这会儿楚妤是怀疑一切的,但很快又想到6九卿为她所做的那些,他断不可能害她,既然他的语气不容质疑,那么她也只好先照做。 楚妤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回房里去拿休书。 待她再回来时,见6九卿仍做在案几旁,只是案几上多了个精致的小册子,扣着放在案几上。 “这便是。”楚妤怯生生的伸手递出那封休书。 这一路上她心中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6九卿既然已将她从醉花阁那种地方接了出来,便是想要谋划下未来的。而他此时要休书,便是想证明下她是当真被商嘉年休了? 难不成他还怀疑她所说的不成…… 6九卿倒是不急,先是冲楚妤和婉的笑笑,才伸手接过那休书。只是手在接过那册子时,顺道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拉了一下。 楚妤被这突然的一扯,身子有些不稳的往他怀中倒去!最后稳稳的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6九卿,你!”她眼中带着羞怒,却也是不解了。自从她爹娘来后,他明明已收敛了许多,今日怎的又这般能闹腾。 却见6九卿环着她,手中拿着那册休书,轻轻展开,粗扫了一眼后,便“嘶啦”一下!将之撕成了两半儿! 楚妤惊恐之下连忙去抢,要知道休书一但撕了,她日后便无法证明自己已是被休出平阳侯府的自由身了! “6九卿,你这是做什么!”边低吼着,她边去抢那碎成两半儿的休书。奈何6九卿这回一点儿也不客气,不待她抢过,便再次将那休书横撕两下! 好好的一封休书顿时碎成了八半儿…… “你!”楚妤见状也无法再去挽救,哭出来。 6九卿却笑微微的将她用力一揽,令她往自己胸前靠了过来,口中仍是那个无事发生的沉稳调儿调儿:“妤儿,别急,我有样东西送你。” 楚妤哪能听得进去,眼下有什么礼物是能高过自由之身的!休书一撕,她从此…… 这一瞬她甚至怀 分卷阅读153 疑是否6九卿已被商嘉年收买。不过转瞬又一想,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便是6九卿真肯为金钱所动,商嘉年也断不会再要她做侯夫人,又怎会这样做。 正在游思枉想之际,却见6九卿拿起案几上扣着的那个精致小册子,往她跟前一展。 上书: “三生有幸,与楚家幺女楚妤结为发妻,本应鸾凤和鸣,白头相守,伉俪情深。奈何天不从人愿,两年相敬如宾终发现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家中大小不安,六亲相怨。如今吾二人愿各归其位,各还本道。愿此相离之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署名:平阳侯商嘉年 “这是……”楚妤不由自主的跟着念了一遍,方才恍悟,难道这便是传言中的和离之书? “妤儿,你将这份和离书收好,自此要记得,你非是被商嘉年从平阳侯府休出来的,而是和离。” 说罢,6九卿将她从怀中放下,望着她的眼神缱绻绵绵。 楚妤抱着手中的这份“和离书”,久久心不能平静下来,眼神始终处于惊慌之中。 隔了许久,才终是有些接受这个事实了,但令她仍不解的是6九卿做了什么,才能让商嘉年将休? “6九卿,你……你究竟做了什么?”在她认为,必是6九卿做了极大的牺牲,才能换来这封和离书。 而6九卿也只是淡然的笑笑,坐在椅子里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你认为我会做什么?” 楚妤摇摇头。仔细想来,不管是许给商嘉年钱财,还是官路,似乎都不是能令他心动的东西。 见她像呆了似的愣在那儿,蛾眉轻蹙,心中似有极大的彷徨与不安。6九卿起身站起,扶着她的双肩,宽慰的语气说道:“妤儿,你可以放心,从商嘉年手中拿到这册和离书,我任何牺牲也未做。” 紧接着他微微低头,笑望着她,调侃道:“不过你从我手中拿走,还是要做一点点小牺牲的……” 说着,他将纤薄温润的嘴唇覆了过去,令她在措不及防的茫然状况下,瞬达高点。 一番忘情的拥吻过后,6九卿却始终舍不得离开那湿软的唇瓣,缱绻厮磨片刻,他声音带着餍足和些许的沙哑,说道:“妤儿,有了这封和离之书后,我会尽快跟我父亲母亲提我们的事。等你娘身子好些时,我便要他们亲自来这里提亲。” 楚妤茫然且沉醉的任他字字碰触着双唇,眼神迷离,像个失了魂魄的傀儡娃娃一般,在他的摆弄下乖顺配合。 其实迷惑了楚妤心智的,并非是方才那猛烈的亲吻与爱抚,而是6九卿所谓的求娶。 看着怀中之人迷离享受的模样,6九卿蓦地露出一丝坏笑。似是此时无论他对她做何,她皆不会反抗,难得的乖巧。 他干脆一用力,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往里屋走去。 楚妤乖巧的勾着他的脖子,眼中微微露出几分胆怯,却也未有明显的排斥之意。 直到自己被轻放在那软绵绵的榻上,眼看着6九卿将瓷实的厚缎床帐放下,顿时这个小空间里黯淡了下来,仿佛夜幕来临。 “6九卿,你想……”楚妤无力的瘫软在床上,双手自然垂放于身子两侧,胸前因着急剧的喘息而上下浮动,姿容惹人遐想。 “嗯,我想。”不只是想,还是想了许久许久。 6九卿将外袍轻解,只余一件中衣在外,一个利索的动作便翻身上床,一下将楚妤压于身下。 这动作虽快,却是稳的,既没有压疼她,也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只像个护犊子的猛兽般,用温暖的身体将仔兽护于身下。 他的动作尽管轻柔,却还是让身下之人有些身子发颤,特别是那双细长白腻的腿,此时已在裙下抖得不成样子。 “为……为什么这么突然?明明……”楚妤吱吱唔唔,语无轮次的问道。 先是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既而6九卿将手摸向她腰间的衿带,然后轻轻一扯,那带子便松散开了。 他又在她鼻尖儿上轻触一下,口中绵绵:“妤儿别怕,我会很温柔的吃了你……” 第117章 楚妤迷惑了一瞬,立马将身子往里一转,闪开了他的温柔进势。 6九卿却也没恼,身子一歪,紧贴着她的背将她从后面抱住,棱角分明的炙热薄唇贴于她的耳畔,随着一团热雾喷薄而出,楚妤的耳朵从莹白如玉的耳垂儿直红到耳朵根儿。 她挣扎了两下,可身子被6九卿从后背拥得死死的,由不得她妄动。 接着,她便觉得脖子上一烫!那细嫩如藕瓜的白腻颈部便被烙上了一枚粉粉的印记。 “唔——”她轻吟了一声,那点儿疼痛倒是没多少,更多的是羞愤。她每日还要照顾爹娘,他竟就这样给她在脖子上种了颗红印子,是生怕她不够尴尬么! “6九卿!你闹够了没有?”楚妤声音已有些急燥了。 6九卿却又一个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口中怨怼道:“明明方才是你诱惑我来着。” “我!我什么时候诱惑你了!” “之前亲你那下时,你脸泛桃红,心如脱兔,眼神迷离的……”他挑衅的将头压低了些,蹭贴在她羞赧的脸颊上:“我还以为你已做好以身相许的准备了。” 楚妤猛得一下扭过脸去,语气委曲道:“你真当我是……我是……”只是这话说了两次,硬是没说出口。 一听便知不会是什么好话,6九卿伸手捂住她的嘴,略带几分急切道:“住口,不许胡说!” 说罢,他又坐起身,捎带着将身下的楚妤轻轻一拉,让她也坐起在床上。 “罢了,不闹你了,你什么时候愿意了,我再要你。” 楚妤如释重负般理了理衣裳,张了张嘴正欲说点儿什么,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儿急促的叩门声。 “什么事?”6九卿向着门外低喝一声问道。 门外立时响起了下人的回应:“禀世子爷,是庆怀王来了,说是……说是来探望国公大人。” 屋内的两人皆面色一怔,来此探望国公?但转念一想,6九卿便想通了,看来这是王太医一时糊涂,真将他当时在车里糊弄他的话,转去糊弄别人了。 “快请王爷去前厅,仔细拿茶点招呼着,我换件衣裳这就过去!”匆匆嘱咐好,6九卿回眸看了眼楚妤,又不放心的叮咛了几句。 “这事儿最好是不要穿帮,我先去应付下,你先回屋呆着,没事儿不要出来。” “嗯嗯。”楚妤慌乱的点点头,赶忙下了床,理了理衣裳便出门回自己屋里去了。 *** 庆怀王在前厅才用了没有两口茶,就见6九卿急急赶来了。其实他心中倒也没多急,只是当着王爷的面儿 分卷阅读154 ,诚恳的功夫还要做足着些。 眼见他那急急火火的样子,庆怀王赶忙将茶碗儿往座椅旁的方几上放下,将手客气的往前推了推,笑道:“呵呵,贤侄不必急,不必急。本王只是偶然听到6国公大病的消息,过来看看。” 庆怀王乃是亓文帝的亲兄长,更是6九卿的长辈。6九卿走至他跟前,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既而故作惊奇道:“王爷,您为何不去国公府,反倒来了这处别苑?” 庆怀王指了指身边的座子,示意6九卿先入座,6九卿便撩了一个袍子前襟,坐进了椅子里。 这时王爷才露出几分埋怨的颜色,伸着手指不满道:“贤侄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本王与你爹可是世交好友,就连你都是本王从小看着长大的,你爹生病这么大的事儿,你竟也不派人来王府知照一声!” “若不是王太医恰巧今日来王府里为王妃诊病,本王还尚不知情!” 闻听此言,6九卿立马又拱手行了一浅礼,以示抱愧。只是这回没有站起身来。 “王爷,其实家父的病并不是太重,昨日小侄去宫内请王太医来,也仅仅是因着府医近来自己身体欠佳,为家父诊病时便也力不从心。” 说到这儿,他又关切道:“不过王爷方才说王妃患病了?不知王妃眼下身体如何?” 庆怀王笑了笑,“王妃无碍,王妃只是前日略感了风寒,几剂药下去便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说着,王爷也奇怪起来:“不过为何6国公不在国公府内养身体,却来了这别苑?” “噢,王爷,只怕是您这一趟是白来了。家父那日犯病的确是在此处别苑,但王太医施针过后已有好转,眼下已搬回了国公府。” “噢?”庆怀王脸上露出几分遗憾之色,但想到国公府其实就在此处的两里之远,便也觉得无妨。 “无碍,无碍,那本王再去国公府探望便是。” 庆怀王往厅外看了看天色,想到过会儿还有旁的公务要处理,便起身笑道:“本王不便在此处多做耽搁了,还是先去国公府吧。贤侄莫要送了。” 说是这样说,堂堂一位亲王,6九卿如何能不尽全礼数。赶忙跟着起身,恭敬相送至门外。 正巧路过正院儿时,庆怀王顿住了步子,眼神疑惑的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小亭子。 6九卿随之不解的顺着他的眼神往那处看去,却见里面坐的正是楚老爷与楚夫人,两人相向而坐,楚老爷背对着他们这边,而楚夫人则面向着他们这边。 看起来楚夫人的气色的确已有和缓,说起来昨日来时还人事不醒,这会儿才不过施针一次,加之汤药两副,便能下床走动,也实属奇迹。 楚妤方才回了房,没能看到母亲这幕,若是她知道楚夫人已能下床在院子里走动,该会激动坏了吧! 饶是6九卿极想上前探望未来的岳丈与岳母,但想到庆怀王在身边,便也只好先沉住气儿。 “王爷,您……”这是在看什么? 庆怀王敛了敛脸上的颜色,也自觉先前失态了。只是他仍难掩眼中的怪骇之色。 “贤侄啊,前面亭子里二位老人是?”说着,他转过头来蹙着眉头看向身旁的6九卿。 纵是心中不解,但6九卿还是有礼的回应道:“回王爷,这二位老者乃是小侄一位友人的父母。因着来京看病,故而将此处别苑暂借予他们住。其实小侄今日也是来此探望二老的。” 庆怀王听完,又将眼神落回那位楚夫人身上,眼中模糊不清。虽觉有些失态,但最终还是问道:“贤侄可知这位妇人姓谁名谁?” 6九卿疑惑的再次看了看楚夫人,心道难不成楚妤的娘与庆怀王竟是旧相识?他虽听楚妤说过,楚夫人娘家姓白,但是眼见庆怀王如此激动,他只得先敷衍下。 “回王爷,小侄只听闻这位夫人似乎与夫家相同,亦姓楚。”说着,他抬眼看了看庆怀王,又笑道:“难不成王爷认识这位楚夫人?若是如此,小侄倒可再去问上一问……” “贤侄,不必了!”庆怀王伸手阻拦,最后看了一眼,便转身毫不犹豫的往府门外去了。 6九卿亲自将庆怀王送上了马车,之后便见那马车往西边国公府的方向行去,他心下不免生忧,庆怀王这趟去国公府,可会穿帮? 但就在他正转身想回去时,却见那辆王府的马车突然调头!又往西边驶去。 那马车自他对面而过,一路向西,这时6九卿心下才舒了一口气,看来王爷是临时改主义了,不去国公府了。 *** 王府的马车辘辘往西而行,车夫甩着马鞭,也是想不通王爷为何突然又改了主义调头。 而马车中,庆怀王一双老眼已是越显浑浊…… 昭文二十二年,已年逾三十的他,终于迎来了一个喜讯,那便是他新纳的小妾阮氏,终于怀了他的骨肉! 庆怀王后院儿妃妾虽多,却是直至而立之年尚无一子一女承欢膝下。这时得此喜讯,不管一年后生出来的是个小郡主还是小世子,都足以令他欣喜不已! 奈何就在胡人犯亓,临安正值多事之秋之际,圣上派他去驻守南疆半年。 这半年,发生了临安之耻。 待庆怀王再回临安之时,本以为正好赶得上阮氏的临产,却此时才得知身怀王府子嗣的阮氏在数月前,已被献给了胡人首领! 他当即举刀杀了那个因争风吃醋而陷害阮氏的小妾,只是任他派了多少细作去胡人那边儿打探,都查不到阮氏的下落。 之后不多久,亓宣帝登基,由凉国公与老平安侯率领的大军讨伐胡人,并大胜赢回了战俘与献女! 又重烯希望的庆怀王亲自去将接回的献女逐一排查,却仍是难寻阮氏的踪影。 几经辗转后,他终是得知了那时的真相。 原来阮氏当初怀着身孕被献给了胡人首领,阮氏为了保住腹中胎儿,便不敢声张怀子之事。以至于在肚子终于瞒不住时,胡人首领以为那个孩儿是他的,自此也对她百般疼爱。 而当胡军大败之后,胡人首领舍不得将已临产的阮氏送回,便下令找了个胡女替代冒充阮氏,送回了大亓。 正因如此,庆怀王在回来的人群中,并未得见阮氏的身影,只见到了当初被罚与阮氏一同送去给胡人的一个贴身丫头,那个丫头是一位姓白的姑娘。 第118章 庆怀王从怀中掏出棉帕子,轻轻擦拭了下两侧的眼角,然后将沾湿的帕子塞回怀里。 这些往事皆是心中芒刺,他是真儿真不愿再次想起。若不是今日看到的那位楚夫人与当年那个姓白的丫头眉眼如此之像。 其实在那之后他也未曾放弃过寻找,只是多年下去,却是遍寻无果。 分卷阅读155 派去胡人那边儿的探子卧底多年,也只探听到了一点儿难辨真假的皮毛。 说是自打阮氏跟了那胡人首领,便死心踏地的不肯再回头了。只是阮氏后来偷偷将生下的那个孩子,又托人送回了大亓。而至于送回大亓后交由什么抚养,却是没有得到半点儿风声。 不过庆怀王想来想去,若是这消息为真,那孩子的下落八成与姓白的那个丫头脱不了干系!毕竟阮氏乃是从外地嫁来临安的,进了王府后又深居简出的没什么朋友,说起来,唯一与她亲近的便是王府中贴身伺候她的那个白姓丫头。 加之二人又有着同被陷害送与胡人的命运,想是那些时日更加亲密了些。 自想通这点之后,庆怀王不仅让探子继续留在胡人那边儿打探,还派人在临安四处找寻那个白姓丫头。只是多年下来,两头皆空。 打那之后,他便再也不愿提及此事了。 方才那名妇人的确是与白姓的丫头十分相像,可是当6世子说出那妇人姓楚时,庆怀王只觉心头再次被狠狠揪起,又毫不客气的弹开…… 怕是这世上,也没有几种苦痛能与这失子之痛相提并论了。 “哎……”庆怀王长叹一声,心想着怕是此生就要这样含恨而终了。 马车在庆怀王府驻停后,庆怀王便直接回了卧房。 王妃的伤寒如今好的差不多了,正由丫鬟搀扶着在后院儿里散步。 这时一个家丁小碎步子跑来,他依照王妃的吩咐,待王爷一回府,便来后院儿通禀。 家丁颔首:“禀报王妃,适才王爷业已回府了。” 王妃这会儿正因着赏花欢喜,兴会淋漓,便急急吩咐道:“那你快去禀报王爷,后院儿的木芙蓉与菊花今日皆已开了,问王爷可有兴致来欣赏欣赏。” 家丁脸色讪然,见王妃兴致如此之高也不好直说,但显然这趟去了也是白跑。 踌躇间,王妃似已看出端倪,脸色蓦地转冷,连声音都难听了几分:“可是出何事了?” “禀报王妃,事儿倒是没出,只不过……只不过王爷回府时脸色有些不好。”想了想,他也只能这样说了。若是再将王爷老眼挂泪之事说出,怕是自己过会儿要吃板子了。 话虽说的清淡,不过王妃自然也明白,能让下人这样说,看来王爷是当真在外头遇了什么不好的事。不过细想一下,王爷出门是去探望6国公的,难不成…… “快……快搀我回卧房。”王妃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道。 王妃回到卧房时,见庆怀王正斜倚在床柱子上,脸色难堪的紧,手里还攥着个半湿的帕子……这是哭过了? “王爷,这是怎的了?难不成6国公他……”王妃当真是已多年未见王爷这般模样。要说年轻时那会儿,确实还常沉浸在阮氏与孩子的悔恨当中,。 见到王妃往床这边儿走来,庆怀王也觉失态,赶忙直了直身子,顺带着将手中的帕子往身后藏了藏。 他脸色一转,先前那悲伤之色立时又换为寻常的严肃脸:“瞎说什么!6国公身子好着呢。” “那王爷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您倒是快与妾身说说啊!莫让妾身胡思乱想的担心啊。” 稍作犹豫后,庆怀王决定不说。若说当年阮氏之事,单凭一个嫉妒心强的小妾哪能兴得起这么大的风浪?说到底,王妃在里头也没少出力。 每每想及此,庆怀王就很难给王妃好脸色看。 他不耐的推了王妃胳膊一下,令她原本想要扶上他肩膀的手落了个空,口中不耐烦道:“哼!你若是真为本王着想,当初又如何会纵容后院儿里的那些拈酸泼醋,以至于酿成之后的悲剧!” 话说成这样,王妃已听明白这是王爷又想起阮氏与那个孩子来了。 对于此事,她确实胆怯心虚,是以才在王爷每次提及都沉默不语,只老实听着。 只是这事儿都好多年不再提了,今日这是又怎的了,王爷怎么又想起来了。 王妃缓缓在床榻的一侧坐了下来,与王爷既不疏离相远,也不紧挨惹他烦躁。 原本这事儿沉浸了那么多年,她以为终于过去了,如今看来,这事儿是王爷心中一辈子也越不过去的一道砍儿。 既然如此,或许总沉默着不作辩解也并不明智。 王妃轻缓的开口:“王爷,不管当时是谁的错,大错业已铸成,且十几年过去了,早已是覆水难收。纵是您将妾身骂到入土,也是枉然。” 说着,王妃眼角已有晶莹闪烁的东西滑落,应着屋内并不通明的光线,显得格外凄婉。 “哪怕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希冀,妾身宁愿是死,都愿意为王爷将阮氏与那个孩子换回!奈何就算是妾身看轻了生死,也换不回她们……” 见王妃又是诉苦又是流泪的如此动情,庆怀王也有些心软了,先前的气已消了大半。这会儿只凭空叹了一声,感慨到:“罢了,好好的本王也不该再提此事惹你伤心,若不是先前去探望6国公时,恰巧碰到了一个妇人,像极了当年伺候在阮氏身边的那个丫头……” “王爷是说姓白的那个丫头?”王妃面露错讹,这种情况倒是她未想到过的,难怪王爷今日生出这莫名的惆怅。 “是啊。”庆怀王丧着个脸点了点头。 王妃心下也生出些狐疑,王爷年轻时也是有一双慧眼的,如今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认个人都能认错。他既然觉得极像,那就有半数的可能! “王爷可有问那妇人的名讳?” 又是一声轻叹:“本王问过九卿了,那个妇人应该是姓楚,是九卿友人的亲娘,说是进京治病,才暂居别苑的。” “姓楚?”王妃轻蹙着眉,从床上起身,往前慢悠悠的挪了几步,似在心中仔细思量。 接着,她又喃喃了句:“还是外地赴京的。” 蓦地,她转过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王爷,若妾身记得没错,当初姓白的那个丫头在被送走前,的确是有个姓楚的相好!” 庆怀王‘噌’的一下从床上弹起!两眼瞪得老圆,紧紧盯着王妃,声音都有些颤抖:“此话当真?” 王妃点点头,又细细回想起当年的事儿来。 “妾身记着,原本那个楚家小子还来过府里,找妾身要为那个白姓丫头赎身,可偏偏当时阮氏已怀有身孕,妾身想着若是此时换贴身下人,定会让阮氏心中不自在,才阻下了这事儿,并答应楚家小子,一但阮氏生完孩子,就同意他为白姓丫头赎身。” 庆怀王顿时心中七荤八素,没了方向。许是太过激动,一时竟有些无措,只一双老眼在地上胡乱寻着什么,满心慌乱的无处安放。 “这……这么说,那个妇人真有可能是……”他有些不敢说下去 分卷阅读156 了。想到这十几年来,每每是被希望吊起胃口,却又被接下来的失望打入深渊。 王妃也不敢乱做猜想,若是把话说得太满,之后再次迎来失望,她又成了罪人。迟疑了片刻,她说道:“王爷,不如这样,明日先由妾身去那处见见那位妇人。” 见王爷脸上带着些狐疑,王妃知道他这是因着当年的事始终不肯再信任自己。怕自己这一去,又要作出什么幺蛾子,把好不容易找来的一条线索又给弄没了。 但这事儿上,她还的确是想要表现下的,说是将功赎罪也好。 王妃又解释道:“王爷,妾身毕竟是管理后院儿,对各房的丫头更加熟悉些,若只是您看那妇人像还不算,若是连妾身也看着像,这事儿基本就没跑儿了。况且妾身与那姓楚的小子也有过一面之缘,若是连他也能对上,他们便无可抵赖了!” 庆怀王听完心中细忖了下,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何况依他观察,王妃自从上了年纪,也的确不似年轻时那般争强斗胜了。这些年他的失子之痛,她最了解,想来,她如今也不敢再次再他伤口上撒盐了。 最终,他眉间释然,决定道:“好,明日就有劳爱妃辛苦这一趟了。”说罢,他牵过王妃的手,四目相望,眼中既有感变化,妄图从中看出几分端倪。 只是庆怀王妃毕竟是修养在此,闻听何言皆是面露似有似无的浅笑,让人根本看不出面貌变化及心中意图。 庆怀王妃先是端起下人早就备好的茶碗儿,放在涂着朱红脂膏的唇边浅浅的啜了那么一口,也不知究竟是真抿进去了,还是只作作样子磨蹭下时间,以图整理下思绪。 反正大人物的言行总是一句三思,便是之前心中做好了盘算,真付诸之际还是会细忖再三。 庆怀王妃缓缓又将茶碗儿放下,那碟子底儿触碰到紫檀方几时,楚妤离的那么近甚至都没有听到半点儿瓷器应该有的声响。 “楚姑娘,非但庆怀王与凉国公乃是至交,就连本王妃与国公夫人亦是多年好友。故而今日特意前来,也是想对九卿的私下结交有个了解。” 庆怀王妃用了个极好理解的由头,一下便完美的掩盖了此行的真实目的。 而楚妤显然也对此话深信不疑,毕竟在她想来,庆怀王妃的确是与自己无任何交集,来此,必然是因着自己与6九卿的关系。 如今庆怀王妃自己都暗示是代国公夫人来的,显然这很易取信于人。 只是如此,也委实令楚妤心生尴尬。说通俗点儿,这不就是国公夫人请庆怀王妃来给未来儿媳把把关? 呵呵,楚妤心中暗暗苦笑。若是对王妃接下来的提问均如实作答,想来自己与6九卿也到了尽头了。 但她还是强撑着表面的镇定,有礼的曲了曲膝,“不论是国公夫人还是王妃,有何想要问楚妤的,楚妤定当知无不言。” “嗯。”伴着轻微的点头,庆怀王妃显然对她的识礼还是有些赞许的。 既然也毫不客气的问道:“楚姑娘,既然这 分卷阅读157 回是二老来京投靠于你,那你家原本在何地啊?” “回庆怀王妃,楚妤的家原本在宿城。”她恭谨的答道。 庆怀王妃又问:“那家中除了二老,可还有其它什么亲人?” 楚妤依旧严格按照所懂规矩回话:“回庆怀王妃,楚妤除了爹娘外,还有一位兄长,一位幼弟,以及业已出嫁的姐姐。” “嗯。”庆怀王妃点了点头,以示对之前楚妤坦诚相告的满意,也为接下来的重点作准备。 “那这回来京治病的,不知是楚姑娘的爹,还是娘呢?” 楚妤谨慎的望了一眼庆怀王妃,心忖着6九卿连她家人来治病的事都说了,这样岂不是更易穿帮? 而她不知的是,昨日庆怀王已当面撞见了正被搀扶而坐的楚夫人,以当时的状况,6九卿不主动说二老来京治病显然是行不通的。 “回庆怀王妃,此次来京治病的,乃是楚妤的娘亲。” “噢?不知楚夫人所得是何病症呐?”庆怀王妃的眼中蓦地聚了丝光华,似乎是对楚夫人极感兴趣。 “回王妃,楚妤的娘……得的是……”她停顿了片刻,却是仍想不到合适的说辞。照实说的化,王太医这回看病的事就极易露馅。可若不照实说,又有欺骗王妃之嫌。 庆怀王妃却似乎也不太计较此事,见她答的困难,便只当是什么不便与外人道的难以启口之症状。反正她此行所为的也不是这事儿,便立马转了话题。 “罢了罢了,想来大夫所说的那套症结也多是冗长难懂的,你记不得便算了。只是老人家上了年纪,身子定是要仔细调养的,这些日子你这孩子也是受苦了。” 听庆怀王妃主动为自己开脱了出来,楚妤正觉得心下松了一口气。可接着又听到王妃问起:“不过,楚姑娘的娘可是也姓楚?” 先是懵了下,然后楚妤解释道:“回庆怀王妃,楚姓乃是楚妤父亲家的姓氏,楚妤的娘亲本姓白。” 为表恭敬,楚妤答话时是轻垂着脑袋,故而并未第一时间看到庆怀王妃脸上那已崩不住的神色。先前的镇静早已功亏一篑,此刻,庆怀王妃脸上已是显露出惊骇。 虽说来时已觉得此事有半数的可能,但毕竟只是推测,如今连姓氏也对上号了,这事儿基本便定了! “你娘亲果真姓白……”王妃自言自语的喃喃了句。 楚妤这时才禁不住好奇,抬了抬头。眼见庆怀王妃已变了脸色,她心下更是想不通了。王妃来既然是为了帮国公夫人来考验她的,又怎会如此在意她娘的姓氏,以至于起了这么大反应? “庆怀王妃?”楚妤小声轻唤。 王妃这才从那些往事中抽回了神儿,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丫头。 凝眉问道:“你方才说你还有一位兄长,一位幼弟,以及业已出嫁的姐姐?” 楚妤也是被问的一愣一愣的,怎的绕了一圈儿又回到这问题上了。便也只得点点头,肯定道:“回庆怀王妃,正是。” 庆怀王妃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若胡人那边儿的探子打探属实,白姓丫头的这四个子女中便有一人可能是庆怀王与阮氏的孩子。 虽可惜不知那个孩子具体是男是女,但阮氏怀子乃是昭文二十二年暮秋九月,这么算来,那个孩子的生辰该是昭文二十三年的六七月份。 庆怀王妃突然从椅子前站起,轻叹一声,怜悯道:“哎,可怜你爹娘养育这么多子女,到头来真病了,身边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尽孝。” 楚妤连忙颔首,这话她也不知如何作答好,跟着指责几位兄弟姐妹不孝顺,还是质疑庆怀王妃的说辞呢? 自然是都不好,那便不如沉默不语。 庆怀王妃边往门口处挪了两步,嘴中又道:“不过既然本王妃来这府上一趟,也是缘分,怎么也应瞧一眼你娘的身子。” 边说着,庆怀王妃往门口痛快的大步走去,“走吧丫头,你带路。” 这番说辞间,丝毫不给楚妤推辞的机会。楚妤也只好赶紧跟上庆怀王妃的脚步,只伸手加以指引,身子却是不敢越过王妃的身侧。 还不忘嘴甜的说上一句:“早听闻庆怀王妃宅心仁厚,体恤平民,今日有缘得见果真是让楚妤感怀,楚妤先代爹娘谢过王妃的厚爱。” 庆怀王妃只是干笑两声,顺着她的指引一路往中院儿走去。 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楚妤小声提醒道:“庆怀王妃,这间屋子便是楚妤爹娘所居。” 说到这儿,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楚妤的爹娘头次来临安,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场面,为免失礼还请王妃稍等一下,楚妤先进去告知下爹娘所应行的礼数……” “不必了。”还未等楚妤将话说完,庆怀王妃便打断了。 她往前又走了几步,见到那为给楚夫人通风特地开了个缝的窗牖。 边透过那窗缝儿往里瞄着,王妃笑了笑,说道:“既然大夫说你娘这会儿好生休养为主,那本王妃就不进去打扰她休息了,在这儿看一眼也算心中有数了。” “是……”楚妤除了称是也别无所择,毕竟不论庆怀王妃要做什么,自己也只有听命点头的份儿。 只是她看着王妃的眼神中,渐渐失了从进府便一直维持着的那虚假笑意。 庆怀王妃看着屋里,眼中既像是见了鬼,又像是看到了什么祥瑞,喜惧难辨,变化莫测…… 第12o章 院子里的菊花开了不少,清晨的太阳光一照,自有让人陶醉的景色。 一个小丫鬟端着朱漆的木托盘往楚老爷与楚夫人的屋子这边来,见到庆怀王妃与楚姑娘皆在此处,便浅蹲行礼。 “见过庆怀王妃,见过楚姑娘。” 楚妤在王妃面前自是不敢多话,顿下片刻,王妃才道:“起身吧。”既而又看了看丫鬟手中所端的朱漆托盘里,有一小碗儿白粥,和一个药碗。那浓浓的汤药味道隔着老远便闻得到。 “这是要进去送早饭?” 小丫鬟应话时声音清脆,恭敬之余却是面带笑意,毫无怯糯。毕竟是国公府调来的下人,之前想必也是见过庆怀王妃的。 “回庆怀王妃,太医说楚夫人胃弱,服药前必需要先以白粥垫胃。”小丫鬟说完仍是面带微笑,并未察觉自己无意中犯了大错! 庆怀王妃的视线由那药碗,移至那个小丫鬟脸上,口中诘问道:“你方才说……太医?” 小丫鬟这才神色慌张的连忙改口道:“回庆怀王妃,奴婢想说的是大夫,但一时嘴笨说错了。” 莫说是小丫鬟,就连楚妤先前只顾着想规矩,完全没细寻思这话句,如今庆怀王妃一提,她也是吓了一跳。 忙顺着解释道:“王妃,这个丫鬟头日还在国公府 分卷阅读158 伺候国公大人,可能是一时嘴快说串了。” “噢。”庆怀王妃嘴角的微微笑意渐渐晕开,“我说呢,太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的来的,这若是越规矩行事,那可是大罪。”边说着,王妃往窗内剜了一眼,那眼神狠厉,也不知是对着谁。 “是是是,楚妤不敢。” “对了,楚姑娘,本王妃这回来还有个任务,要去为你和九卿合合八字儿。不论日后九卿会给你个什么名份,这个都是重要的。” 楚妤深颔了颔头,稍作犹豫,只得乖顺道:“是,还请王妃在前厅稍等,楚妤这便回房去取庚帖。” 行过礼后,楚妤急急回到房里,找出庚帖来,自己先展开看了看,不知为何,就是隐隐觉得不安,事情似乎没这么单纯。 但她还是很快便拿着庚帖出了屋,送至前厅给庆怀王妃过目。 庆怀王妃接过呈上来的庚帖,心中明明是想着立马打开的,但她还是忍了忍。面色沉稳的起身,告辞。 直到上了马车,庆怀王妃才双手捧着那庚帖,缓缓将之展开…… 昭文二十三年,六月十八。 蓦地,庆怀王妃将庚帖合上。眼中带着惶惶之色,不久,嘴角又流露出些许笑意。 楚妤……这丫头便极有可能是王爷与阮氏的那个孩子! 若此事为真,反正如今阮氏早已不知去处,只是认回个孩子,非但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反倒能解了王爷这十数年来的心结。若是没那些心结,想来夫妻携手至半百,该是恩爱有加的。 如此想来,这反倒是好事一桩了。 掀开马车前面的帷幔,庆怀王妃对着马夫命令道:“快些回王府!” 闻言,马夫将鞭子狠狠往马儿身上一抽!只见马儿长嘶一声,马啼急踏,呼啸而去,所过之处翻起阵阵烟尘。 不到半个时辰,庆怀王妃便回到了王府。堪堪一进门,便逮着一个家丁急急问道:“王爷现下在何处?” “回王妃,王爷今日还一直没有出卧房……” “下去吧。”庆怀王妃放了那家丁,自己疾步往卧房走去。心中也大约明白,王爷这是心病难愈,不过好在她这会儿带了治病的良药! 辅一进卧房,庆怀王妃就大声唤道:“王爷,王爷!” 庆怀王一副恹恹的倦容,像昨晚那样斜倚在床柱上。 这副画面庆怀王妃已看了几年,这些年才刚好些,经昨日一遇,又如此了。 虽是心中哀叹,但王妃还是精神奕奕的走至床前,悦色言道:“王爷,您快看那个楚丫头的庚帖!” 庆怀王接过王妃递来的册子,脸上疑惑,心中有些猜想却也不敢显明。他这辈子最怕的便是给自己希望,再得来失望。 但庆怀王妃的这副样子实在是反常,看来是真有大事发生。庆怀王忐忑的展开那册子。 “昭文二十三年,六月十八?”他跟着上面的字念出了声。 庆怀王妃立马道:“王爷可还记得阮氏怀子时,便是昭文二十二年暮秋九月?” 他如何会不记得?这个日记早已牢牢印刻在他的心中,怕是比王妃甚至比自己的生辰都还要记得深刻。 “王妃的意思是……”庆怀王的一双老眼已泛起莹莹水汽,证据至此,他还是有些不敢认,可是心中又难抑制那渴望。 庆怀王妃握住王爷的手,缓缓坐到他的身边,在他手上轻拍了两下,又道:“王爷,我今日问那丫头了,她娘当真姓白,不姓楚。” 这一条,便似铁证。庆怀王再也难掩脸上,乍然站起身,定定的望着王妃,“你今日见那丫头了?她……” “见过了。”庆怀王妃笑微微的答,不用王爷将话说明,她便知他想问的是何。 “王爷,那丫头叫楚妤,生的娇美无匹,秀雅绝俗!当真是既随了王爷的矜傲风骨,又随了阮氏的柔情绰态。” 王爷那与王妃握着的手开始有些颤抖,声音也越发的了。若是这孩子认了回来真能解了他的心结,从此好生与她携手白头,那一切倒也值了。 *** 自从送走庆怀王妃后,楚妤心中久久不能安定。 不知为何,明明王妃自开始就说清了此来的目的,可是她还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总觉得以王妃的城府,不似会把目的如此明确的表露出来的人。 “来人。”她冲着门外大声唤起。 很快便有一个常出现在她眼前的丫鬟过来了,“楚姑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楚妤突然又犹豫了下,片刻后还是命道:“你马上去国公府给世子爷报个信儿,让他今日无事时来别苑一趟。” “是。”丫鬟应着就退了下去。 其实哪怕不去报这个信儿,以楚妤的推测,6九卿今日也差不多会来的。但是庆怀王妃今日所来让人不得不生疑,以防事态蔓延,还是早些将情况告知他的好。 丫鬟外出后,楚妤先是去灶房看了看药熬上没。这药一日三回,每回要熬足两个时辰,便是吃下一副的同时,又要开熬下一副。 看过药锅子后,她又回爹娘那边看了看。 丫鬟将药送进来有一会儿了,先前由于太烫,楚夫人咽不下,便说过会儿冷些再喂。如今也应该差不多了。 楚夫人靠在床背上,楚老爷坐在床尾陪着,而楚妤则一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拿勺子不时的往楚夫人嘴边儿喂一口。 见楚夫人吃药吃的脸色不太好看,楚妤便有心说些旁的话来分散她的注意,以图让她忽略那药剂难闻的气味儿。 楚妤笑微微的说道:“娘,您可知道方才王妃来看过您了?” 这本该是多大的荣宠,她满心以为娘亲会为此开心一些,可谁料楚夫人却忽地将那药勺一推! 面色惊惧的问道:“王妃?哪个王妃?” 这倒是楚妤始料未及的,她端着药碗,一时不敢再喂,娘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娘,是庆怀王妃,您第一回来京城,应该是不知道她的。”所以为何会如此激动。 楚夫人脸色越加难堪,不只是楚夫人,楚妤转头向楚老爷求助时才发现,连楚老爷的脸上也现出同样的颜色! 楚妤连忙转移话题道:“娘,还是先喝了这些药吧,要不过会儿更凉了就没法喝了。” 边说着她又舀起一勺药汁往楚夫人嘴边送去。楚妤心中懊悔,原本只是想着说些旁的来分散娘亲的注意力,却想不到这些话反倒更令娘亲不开心了。 “啪!”一声,那药勺连同药碗儿,一并被楚夫人那一掌给打到了地上! 分卷阅读159 “你!你……”楚夫人双眼怒瞪着楚妤,似是有一肚子怨愤想要宣泄,奈何又有难言之隐,最终一句也说不出来。 楚妤茫然,若是娘仅仅是因着自己卧病在床,不喜欢被陌生人打扰,那这反应也太过了。此时再联想到之前庆怀王妃的种种反应…… 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难不成,庆怀王妃此次所来的目的,不是冲着自己,倒是冲着自己的娘亲? 楚妤抬头痴痴的盯着楚夫人,心中似有百惑不解,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娘亲是头一回来临安,究竟能与庆怀王妃有何渊源?何况如今反应怪异的也不只娘亲一人,爹也如此。 “爹,娘,你们可是有事瞒着妤儿?”楚妤看看这头儿,看看那头儿,顿感像被排斥在外般无助。 楚夫人转头看向楚老爷,二人四目相望,似是在无声交流。却没有一个人肯给女儿哪怕一个字的答复。 楚妤默默低下头,从小到大,这个家,她似乎从未真正走进去过。楚家的事,楚家的秘密,她永远只能像个外人一样旁观。 看来,这回想要解开迷团,只能凭借自己了。 第121章 才刚从爹娘的房里出来,楚妤便见爹将原本敞开着的窗牖阖死,甚至还将窗幔拉得严严实实。 既而便听到身后“啪哒”一声,是房门上闩的动静。 呵呵,她心中无奈的苦笑,爹将她当个贼般防着已不是头一回了。这是怕她不死心会在屋外偷看?偷听? 楚妤转身毫不犹豫的往偏堂走去。 才刚坐下,便见先前去报信儿的那个小丫鬟回来了。从她喘着的粗气可知,这是下了马车又一路小跑。 楚妤拿起身边的茶碗儿,大方的向小丫鬟递去。 “呐,先喝口水。”这杯是先前庆怀王妃来时,下人上给王妃与她的,可是她始终站着,自然这杯茶也没有动一下。 小丫鬟哪敢,双手从楚妤手中接过那茶碗儿,又兜了一圈儿放回来她旁边的方几上。 “谢谢楚姑娘,奴婢不用了,世子一会儿就到,奴婢往回来时世子已着人更衣了。”那小丫鬟一口气儿的将话说完,似是生怕再一哽,楚妤又要客气的给她递茶。 “噢,我知道了,那你下去休息吧。”楚妤沉声吩咐道。 待丫鬟下去后,她又拿起一旁的茶点吃了两块。并非心宽,只是接下来还有诸多硬仗,如何能让这身子拖了后腿儿。 就在两块点心用完之时,6九卿已大步往偏堂这儿来。 “怎么,才一日未见,本世子还未想你,你倒先沉不住气儿了?”如此逗弄着,6九卿迈进了门。 楚妤的确是有些沉不住的站起身来,嘴中怨怼道:“少臭美了你!我找你来是有正事的。” 见她神色认真,6九卿也不再逗她了,笑着往椅子上一坐,示意楚妤也坐下再说。 “说吧,有何要事?”直到这会儿,他脸上才显露出些关切。 楚妤朝着6九卿所坐的位置看了看,然后倨傲的抬了台下巴:“呐,你现在坐的位置,就是方才庆怀王妃所坐的。” 闻听此言,6九卿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眉头一皱,奇道:“庆怀王妃今日来过了?” “是啊,还坐了好一会儿呢,问东问西的,刚刚才将这尊大佛送走。”楚妤脸上略带委屈。 这就更让6九卿心奇了,“问东问西?她都问了些什么?” 楚妤便将先前自从庆怀王妃进府,一直到出府的所有细节与对话,皆如实详尽的转述了一遍。 接下来看6九卿的神色,她便知王妃此来果真非善。 6九卿若有所思的盯着楚妤,言道:“庆怀王昨日离开别苑后,并未去国公府。我母亲也不可能另行拜托庆怀王妃来要你的八字。” 这才是最令她担忧的。若是庆怀王妃此行目的真如她自己所言,虽令人不舒服,却也不至于有过多无谓的担忧。而如今,却是让人着实想不通了。 “那王妃来问这些究竟是……要走我的八字,若不是为了与你相合,又是为谁而要?” 6九卿与楚妤两人皆陷入沉思。 良久后,楚妤率先打破了安静,提起:“对了,方才我给我娘喂药时,提到了庆怀王妃来的事,结果我娘脸色突变,连药碗都摔了,还问我都与王妃说了些什么。” 她蹙眉看着6九卿,虽知他一时半会儿也缕不清头绪。 “你不是说楚伯父与楚伯母皆是头回来临安?”6九卿不免奇道。 楚妤认真的点点头,“就连我嫁来临安后,我爹娘也未曾上门过,都是每逢节日我回宿城去看他们。” 6九卿眼睑一垂,似是心中有所质疑,“那也仅仅是在你嫁来临安后,他们未再来过。但是在你小时不记事时,甚至是在还没有你时,你怎知你爹娘没来过临安?” “我……”楚妤也答不上来,但是爹娘明明说过的确是未曾来过临安。 6九卿想了一番,深沉道:“若说是庆怀王,听闻他年轻时确实驻守过南疆,也曾到过不少地方,在外有知他威名的人并不奇怪。但是说到庆怀王妃,她却是从未离开过临安。故而楚伯母若是对王妃如此在意,想来,只能是你娘以前在临安呆过,与王妃曾有过何种渊源。” 其实这也是楚妤心中所想,毕竟分析来分析去,所有现象都指明这点。只是她实在想不通,就算是略有点渊源,十几年过去了,她娘再也未踏足临安,有什么渊源或是过节十数年的时间还化解不了? “怎么办……”楚妤忽地担忧起来,眉心深蹙:“若是我娘当真以前曾开罪过庆怀王妃,而且能让王妃十数年间不相忘,那她会不会对我娘的病有所……”干扰? 她没敢明目张胆的说出口,毕竟对方是亲王的正妃。而楚夫人如今治病还要仰仗王太医,王太医却又极看这位王妃的脸色…… 这一连串的关系,脉络分明,单是想想都让楚妤后背发凉! 6九卿起身,走到她跟前抚了抚她的顺滑如丝缎的漆发。指间的温度透过发间,丝丝袭入肌肤,似是能将她的惶恐安抚住。 “妤儿,你无需害怕。可还记得我对你承诺过什么?”他声音幽沉,如丝丝古潭的清泉,沁人心脾。 楚妤在他修长手掌的抚摸下,终是觉得放松了下来,轻轻点头,口中喃喃:“嗯,你说无论如何,我娘都不会有事。” “那你何时对我的话也有所质疑了?”6九卿的证气中略带责怪,既似逗她,又似极认真。 轻抿了抿嘴唇,楚妤往那人的怀抱中贴了贴,带着几分柔嗲的撒娇道:“小女子自然不敢质疑世子爷。” 随着几声轻笑,他温柔的俯下身子, 分卷阅读160 在她一头青丝间深吻了下。 *** 一辆马车自庆怀王府中驶出,马夫原本还算悠闲,忽然背后的舆厢内传来一声低喝:“给本王快着些!” 德勒,这比王妃回府时还要急。 马夫得令猛的一甩鞭子,那两匹马儿便踏着尘雾疾速向东驶去。 舆厢内,庆怀王妃眼见王爷这会儿满心焦急,也有些不敢劝。王爷说要先去见见楚妤这丫头,其实依着她的意思,倒是应该先去国公府一趟。 毕竟楚妤这丫头是6世子的人,虽说只是个晚辈,但有事也应先与长辈相商,待国公与国公夫人皆对此事有所了解后,再一同来解决。 而这般贸贸然的去见那丫头,且不说她会不会这么轻易就认了这个爹,就算是她原本有心认,别苑那边儿还有两个将她养大成人的爹娘在,她如何忍心当着他们的面儿喊旁人爹? “王爷,”想及此,庆怀王妃终是忍不住,想要再开口劝劝。 “说。”庆怀王一双眼睛认真的看向庆怀王妃,她真的是极少见他如此较真。 庆怀王妃想了想,与其劝,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往前推,推到他无法应对了,自然会转变个思路。 便温柔的问道:“王爷,过会儿见了楚妤,您打算如何跟她开口?” 原本以为王妃又要劝他别急着去见那丫头,故而庆怀王语气中带着抗拒。但见王妃如此说,他倒突然放下心来。 认真畅想了一番,然后答道:“就从她亲娘怀她之事说起!” 庆怀王妃又问道:“那王爷是打算将阮氏被献给胡人首领的事儿,如实告之女儿?” 庆怀王怔了下,他虽贵为亲王,却也没什么旁的本事,说起来也就是一武夫,鲁莽难免。他只一心想着快些与女儿相认,却未细想哪些往事该说,哪些往事又该不说,或是换一种说法。 王妃这个问题,显然是女儿会问到的,否则如何向她解释她娘去了何处?又如何向她解释清楚当初父女失散的因由。 庆怀王妃却也没就此打住,继续温婉的问道:“还有啊王爷,若是您如实给楚妤说了那些往事,楚妤必会追问她亲娘是因何被献去给胡人的,您又如何解释?” 这下庆怀王更加沉默了。若是再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王府后院儿里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那她会否还没认,就先恨上他这么妻妾成群的亲爹了? “那……那你的意思是?”庆怀王终是软了下来,开始征询王妃的意见。 王妃眼神脉脉,似是要将一片丹心完全坦露给王爷看。夫妻二人,定不能再因些事而生分歧,解了王爷多年的心结,方能换回夫妻和睦到白头。 “王爷,依妾身的意思,还是应先从国公与国公夫人处着手。” 稍作停顿,王妃才细细解释道:“妾身虽只与那楚妤一面之缘,却看得出来,这丫头对九卿那可谓一往情深。而楚家既是宿城普通的商贾之家,根本是高攀不起国公府这门亲。” “但若是王爷预先给国公与国公夫人通好气儿,将楚妤的真实身份告之二人,想来国公与国公夫人定会百般支持这门亲事。国公之子,配亲王独女,这岂不是最为门当户对的一对儿良人?” 庆怀王似懂非懂,顿了顿急道:“你这说了半天,都是如何撮合6九卿和我宝贝女儿,可却没说我如何与我的宝贝女儿相认呐。” 庆怀王妃却也不慌,依旧不疾不徐的慢慢道来:“王爷,您怎么还没看明白?楚妤既然在乎与6九卿的亲事,就必然感恩为她带来这段良缘的您啊!若是换作她那养父养母,如何给得起她这般好姻缘?怕是6九卿再疼她爱她,也抵不过国公与国公夫人的一只痛打鸳鸯棒啊!” “比起王爷这样火急火燎的去认女儿,再说出那一段不堪回首的陈年旧事来,妾身倒觉得王爷还是稳扎稳打,在孩子心目当中竖立高大正面的形象,莫让孩子从归初就对您有排斥之心。” 庆怀王虽听的也不是太懂,但最后这句倒是说到他心里去了。哪个当父亲的不想当女儿心中的大英雄? 若是让女儿刚一认回,就知道那些沉年的脏事儿,和对她亲娘的百般不公,怕是认回的不是个女儿,倒是个冤家了。 庆怀王没对王妃说什么,而是将马车前的幽帘掀开一些,对着马夫命令道:“给本王快马加鞭,直接驶去国公府!” 正好,昨日便应去看看国公的病情了,今日,正好两不耽搁。 马夫得令又是一鞭子,马车一路向东,驶得更快了些。 第122章 白歧峰下,一组粉墙环护青灰瓦檐的建筑物依山势而建,由南至北层层叠进,错落有致。 时不时可见身着豆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从正门进出,那衣衫虽无过多繁复的花纹,但面料却属上乘,一看便知非一般书院的学子可着。 书院正门处上悬一匾牌,“万堂书院”四个玄青色大字笔力浑厚雄健,看那架势该是个有来头的大人物所书,想来也是有一番故事的。 书院位处临安的西北方,远离京城繁华喧嚣,极适宜学子们修身养性,潜心研修。 日央,正逢学院下午上学之际,学子们结伴而进,不少人身后还跟着个亦步亦趋抗行囊的小书童。 “哎,那个新来的!”张生扯着嗓子喊道。 见走在他们前头的楚景同回过头来,张生调侃的笑笑:“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合群儿啊?从昨日到今日总是独来独去的。” 楚景同心下冤枉,哪是他不合群儿,分明是没人带他玩儿啊!万堂书院的学子多是常年生,因着再有三个月便要到春闱了,故而学院才在此时特批几个短班生插班进来。 可是能倚仗关系进万堂书院插班的人,个个皆是京城贵胄,户户门楣高不可攀。人家进来这座书院,稍一对名头便能找着与自家有利害相关的人结伴儿。 也只有他,一问竟是宿城来的,京城人素来排外,还有谁乐意理他。 “小生……小生外地来的,在京城无甚朋友,故而有些形单影只。”说这话时,楚景同将声音压的极低,有些可怜兮兮的感觉。 张生身旁还有两人,分别是薛成伯家的长子刘含玺,和一位梁姓的学生。 听楚景同这一说,张生也不知是当真可怜他,还是有心逗弄他,难辨善恶的来了一句:“那不如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几个一起吧。” 张生说完,刘含玺与梁生皆附和的笑笑,话虽是热心的,可那笑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楚景同干笑两声:“呵呵……呵呵……楚某刚来书院就能能结交三位公子,自是欢喜。” 虽说楚景同在宿城也是当惯了公子哥儿的,可是 分卷阅读161 来了京城后却总是觉得比这些京城少爷们矮一大截儿,特别是一时也摸不清这些人的身世,指不定哪个就是什么王孙公子的。 故而他跟谁说话都特别的谨慎小心,生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边嘻笑说着,四个年轻学子一并往书院中走去。 梁生也是八卦的,忍不住问道:“楚景同,你一外地来的,怎么能轻易插班进万堂书院?你肯定是有所隐瞒吧,在京城你有何亲戚是达官显贵的?” 心中踌躇了下,楚景同还是不打算将6世子的事儿说出来了,倒不是他低调不争,而是妹妹与6世子这层关系说出来有些不好听,总归是还未过门儿便搬进别苑去的。 与其说透了落个不雅的名声,倒不如干脆虚虚实实的引人猜度来得好。 想到这儿,楚景同便故弄玄虚道:“呵呵,梁兄想多了,其实小生在京城当真是无什么显胄亲戚。” 哪怕他说远一些的关系,又或者是亲戚的身份并没多显耀,都能让人相信几分。但将话说的如此笃定,无任何亲戚在京城,这反倒让人越发的猜不透了。 难不成是地位果真太高,不便透漏? “呵呵,”张生脸色讪然的干笑两声,揶揄道:“楚公子的嘴可真是严实,看来是您这门路来的过于显赫吧。罢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们便也不问了。” 说罢,张生与刘含玺及梁生一起大步往课室走去,有意将楚景同落下了几步。 哎,楚景同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挤兑总好过嘲讽,若是真将这‘门路’说出来,怕是脸上更没光。 上课的钟声敲过了三下,课室内的学子们皆已落座在等待夫子的到来。 虽说楚景同已到万堂书院两日了,但来后光是走程序便耗费了一整日,今日这才是他上的头一堂课。 “夫子来了!”学子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课室内立时安静了下来。 楚景同好奇的往门外看,见远远一位着长青衫的花白胡须老者正抱着几册书卷往这处款步走来。看那气韵风骨,是这万堂书院的夫子无疑了。 待夫子的一脚迈入课室,只见满堂的学子们皆站起身,谦恭有礼的向夫子鞠躬,朗朗齐声问候道:“见过夫子。” “好,都坐吧。”夫子摆摆手,示意大家免礼。既而着学子们便接连坐回位子上。 初来乍到,这课程对于楚景同来说想要跟上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一堂课下来,他也就听懂了大半,还有些是之前从未读过的诗词。 三声钟响后,夫子转身出屋,学子们一如夫子来时一般恭敬,起身鞠躬行礼。 而就在夫子走远后,楚景同随着大家做完这一套动作,也准备落座时,听到身后有一声动静,好似是有人在他的椅子上放了什么。 奈何觉察时,屁股已蹲下了一半儿,中途根本难收!待他全然坐定时,才确定,并非是自己想多了…… “哗啦——”他一屁股坐进了那满盛着冰凉井水的水盆儿里! “哈哈哈哈……”楚景同的这一遭遇,瞬时引来哄堂大笑!同学们前俯后仰,捧腹难撑。 只见楚景同满脸羞愤泛红,边扶着课桌站起拿袖子擦湿透了的屁股,边转头看着四周大笑的同学,低吼道:“是谁做的!” 不只没有人出来认,反倒大家笑的越发狂妄,楚景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不停擦着湿裤子的动作显得如此狼狈和无力。 “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原本以为这种低级的恶作剧只在半大的孩子中会发生,却不想大亓朝的京城,最好的书院里,竟然也会发生这种龌龊事情! 一个大男人,显些就被气的哭出来,好在一阵头慌脑乱间他还能想到去找先生解决。 可就在楚景同捂着屁股往课室外面跑时,又听到身后一个略熟悉的声音。 “楚景同,每个学院皆有喜迎新生的传统小节目,要是这点儿事你也去找夫子告状,那你以后可就别万堂书院混了!” 闻听这话,楚景同顿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身去看,说这话的竟是梁生。 见他迟疑了,立马又有其它学子加入声讨:“是啊,楚景同,大家不过是换个方式欢迎下你罢了,逗你是看得起你拿你当自家兄弟,呵呵,你还想去找夫子告状?” “楚景同,你也太小题大作了吧!是不是爷们儿?” …… 那些打着‘欢迎’‘兄弟’噱头的声讨,就像一番狂轰滥炸般,让楚景同头痛欲裂!呵呵,这是拿谁当岁的孩子糊弄么?还是觉得他像个心智不健全的痴儿? 万堂书院,心心念念向往的京城第一书院,竟就是这副样子! “你们大可以放心,我楚景同不是会为这点儿小事找夫子告状的人。”可眼下,他也的确不想再在此处呆了。 “我只是来书院太急,没带几件替换的衣裳,现下正好回家去取些衣裳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课室。说是‘离开’,倒不如说‘逃窜’更为精准。那种仓惶与狼狈,除了他自己没谁能懂。 万堂书院有备用的马车,以便学子中途返家取物什,楚景同连居室都未回,便借着这车返回了正府街,楚妤所居的那套新别苑。 辅一进门,楚景同就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生怕丫鬟下人的看到他的后身儿。 这一路驶来,袍子裤子上那些水迹非但未见干,反倒因着天冷有些凝成了冰,硬硬邦邦的一看便觉怪异。 他原本想着径直回自己的房里去换身衣裳,再出来问问楚妤爹娘来了没。其实今日回来也不仅仅是因着被同窗欺辱,多少也是有些惦记楚夫人身子的。毕竟算起来,这差不多该到临安了。 当然,他尚不知在他走的第二日,爹娘就被6九卿派去的马车给接了回来。 好巧不巧,楚景同为了躲院子里来来往往的那些下人,特意绕到一侧竹丛中的通廊走,结果刚走到拐弯儿,就看到两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坐在小亭子里。 “爹?娘?”他情不自禁的叫出的声。 当楚老爷与楚夫人闻声转过头来时,楚景同才心中‘咯噔’一下,后起悔来。他为何这般沉不住气,为何不等换了衣裳再提醒他们自己回来了…… 奈何为时晚矣,楚老爷眼中一亮,立时从石凳子上起身,往前虚伸了伸手:“景同?景同回来了。”边喜出望外的笑着,楚老爷转头去拉楚夫人,心想着她定是同自己一般想宝贝儿子。 说起来,自从来了临安,他还没见过一个能让他顺心的面孔。 从楚妤,到6世子,再到庆怀王妃…… 楚夫人见到儿子自然也是心喜的,只不过她更为担忧他的学业:“景同啊,今日不是上学?你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这不耽误 分卷阅读162 你的课业么!” “哎,娘,孩儿算着您跟爹应该到临安了,还哪能在书院呆得下去。课业功名再重要,也没有您和爹重要啊。”楚景同脸不红心不跳的将他娘亲哄骗了一通。 只是楚夫人虽病着,眼神儿和心思还是细的,她刚一靠近儿子,就发现了他身后的一大片水痕。 “哎哟,我儿这是怎的了?袍子怎么湿透成这样儿了?” 那一瞬,楚夫人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心想着该不是回来的路上马车驶的太急,坠进河里了?不然还有什么理由会把衣裳湿透成这样!毕竟天气晴朗,无雪无雨的。 不过好在她又仔细摸了摸上身儿,干干的,不似落河的样子。 楚景同面露窘色,负手捂着屁股,嘴里吱吱唔唔的还没想好说辞:“娘,没……没事儿,就是……就是不小心……洗脸时把水盆儿打翻了。” 他这蹩脚的理由显然是无法取得楚老爷与楚夫人的信任,就在他自以为搪塞过去时,楚老爷蓦地开口。 “该不是刚进书院,就将同窗给得罪了吧。” 第123章 其实书院中的人也曾多方打探新生的家底儿,只是夫子那边口风紧,旁的人又不知,故而楚景同来了两日还没摸清他的底细。这反倒揪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正巧下学时,张生几人远远看见书院的马车正往回赶,心忖着这八成是之前送楚景同的车! “喂!停停停——”几人将马车拦下,马夫自然是认得他们,各个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高门大院儿里出来的公子。 是以,马夫也对几位格外客气,赔着笑脸儿询道:“几位公子,不知有何事啊?” 张生掏着袖子往前一凑,掏出个五两的银锭偷偷塞进马夫的手中,笑道:“就是想问问你,方才送的是谁啊?” 马夫攥着那锭银子就往裤兜里一揣!仿佛生怕被夫子或是旁人看到般。既而小声回道:“小人方才送的是新来的那个楚姓公子。” 果真不出所料。不待张生继续问下去,粱生就迫不及待的抢过话儿去:“哎,你将那个姓楚的送到哪儿停的车?” “送到……”马夫也有些答不上来,毕竟那处府院也没什么牌匾,连府上姓谁都不知道。想了想,也只粗略的答道:“这小的还真说不上来,只知道那里是正府街。” “正府街?那不是凉国公府所在的地段儿?”这回问话的乃是薛成伯家的公子刘含玺。 马夫想了想沿途所经,连连点头:“是是是,刘公子说的对,就是国公府往东二里路左右,新建的一个庭院。” “原来他背后还有这层关系……”刘含玺若有所思。 张生梁生立马好奇的问他道:“刘兄可是认得那处府院?” 刘含玺点点头,坦言道:“自然是认得,那处便是国公府6世子新购置的一处别苑,这楚景同住在那里,想来和国公府是有些关系的。” 他这一语,不只是将身旁的张生与梁生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原本离的有些距离的几位公子也纷纷为之侧目! 张生那张油嘴儿此时已显得有些结巴:“刘……刘兄,你说……你说那个新来的楚景同,他是……他是国公府的关系?” 刘含玺瞥了两位好同窗一眼,只庆幸幸好自己没像他们那般起哄胡来。不然这次指不定要捅出个大篓子来了。 “张兄,梁兄,”他一手拉着一位往一旁走去,毕竟接下来的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可能会笑他们没出息。 张生梁生二人早已是面青唇白,身子发抖,眼下六神无主的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想他二人一个是京兆尹的上门女婿,一个是县主之子,如何开罪得起国公府。 “刘兄,我……我见那楚景同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关系进的学院,还以为他也就是个商贾之家,塞银子走的后门儿……” 张生慌慌张张的抓着刘含玺的袖口,想着今日这场恶作剧自己与梁生皆参与奚落了,眼下就只刘含玺置身事外,保不齐后续的和事佬还得由他来做。 刘含玺不疾不徐的解释道:“二位仁兄先莫慌。其实那处别苑里住的并不一定是国公府的近亲,我倒是听人提过,说6世子前些日子急着购置了那处别苑,是安置友人用的。” “友人?”这下张生更加慌了,“这么说那个楚景同是和世子爷称兄道弟的?那他现在回去要是跟世子爷提起这里的事儿……”后面的他已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看着两位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兄台,这会儿如此张惶,刘含玺也有些定住神儿了。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与这二人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若是那楚景同当真在世子爷面前乱说话,对他也是不利。 想及此,刘含玺想出来一化解的法子:“二位兄台,依我看事到如今,我们应该去楚景同的住处走一趟了。” 张生梁生二人皆将惊讶的目光投于他身上,“送上门儿去?若是世子爷原本没打算追究,见咱们自己颠儿颠送上门去了,再给咱们一顿修理……” 轻拍了拍张生的背脊算作安抚,刘含玺又道:“哎,以6世子的作风,应该不至于为这点儿事动粗。更何况别苑那地儿世子爷也未必会去,咱们至今也只是猜测,至于楚景同究竟与国公府有何干系,眼下还说不准。” “去就去!”梁生赌气般的怒言一句。 张生侧头看看他,两人相视点了点头,张生也应道:“行,就听刘兄的,大不了咱们就去他府上负荆请罪!” 说罢,两人就撸了把袖子准备上路! “哎——”刘含玺将冲动的二人拦了下来,“我只说咱们去府上走一趟,并未说要负荆请罪!” “嗯?刘兄这是何意?咱们既然不想得罪国公府,要去跟那新生化解矛盾,那不请罪如何消他的气?”张生纳闷道。 刘含玺微转过头去,看向前面不远处。此时正在那边站着的,正是今日给楚景同椅子上端水盆的人。 他笑了笑,那笑中带着几分奸险:“咱们不用负荆请罪,咱们只需要去帮楚兄弟揪出始作俑者便可。” 张生与梁生相视一眼,顿觉大悟。那个端水盆儿的其实没多大来头,出卖他总好过自己被人记恨,这样一来,祸水东引,楚景同将火发泄出来,自然也就不会再计较当时他们二人跟着起哄的事儿了。 “好,好主意!”二人齐齐称赞,当即约好明日一早一同去楚景同的府上。 这样一来可以接他一并回书院,一来路上还有足够的时间把这点儿恩怨化解了。 *** 国公府别苑的大堂内,五人围坐于八仙桌旁。 原本因着楚夫人的身体,楚家二老是不与旁人一同用饭的,可是今日楚夫人已觉身体有 分卷阅读163 所恢复,大夫也表示可以吃些清粥以外的补品,故而楚妤便着人备了一桌滋补身子的佳肴在此。 加之楚景同回来,又加之6九卿不舍得这么早离开,便成就了眼下这副看着有些怪异的画面。 楚老爷肃着一张脸,心中还在为楚景同的事耿耿于怀,方才楚景同已如实说了在书院受人欺辱的事,可这是在临安,不比宿城轻车熟路。这种事,纵是他再护犊子也是无能为力。 “娘,您快尝尝这个,大夫让您多吃些清淡的补品,虫草就最好不过!”尚不知发生何事的楚妤夹着一筷子菜,放到楚夫人的碗中。 虽然看爹娘以及二哥自从入席后皆神色严肃,但她还是尽可能的带着副笑脸儿,想让娘的心情好些。 “好,好,乖孩子。”边说着,楚夫人夹起那些菜往嘴边儿送去。只是刚嚼了才没几下,楚夫人便意味不明的长叹了一声气。 楚妤脸上怔了怔,其实自打娘进京后,爹和娘的脸色就没见好过。只是这会儿当着世子的面儿,还把心事全写在脸上,着实有些失礼。 便是不在意6九卿的世子身份,起码他还是个外人,当着外人的面儿,一家人总该和颜悦色一些,更何况人家还是半个救命恩人。 “娘,这是怎么了?是您哪儿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楚妤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挂不住了,一直在伪装,委实让她也觉得疲惫。 楚夫人抬眼看了看楚妤,然后将筷子放下,微微启了下了嘴唇,却还是闭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楚妤看看娘,又看看爹,最后看看二哥,发现每个人神色都怪异的很,显然是真的出什么事了。虽然娘不肯直说,但她还是隐隐觉得跟二哥今日的突然回来有些关系。 “二哥,可是在书院出了什么事?” 楚景同为难的看了眼楚妤,又看了眼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6世子,随后皱着眉垂下了脑袋。 他又何尝不想照实说出,毕竟这会6九卿也在同桌,想来自己加把鼻涕加把泪的,多半能让这个准妹婿去给自己出出头! 只是想到那么丢人的事儿,又要他如何启口。毕竟堂尝七尺男儿,已及弱冠,又不是半大的毛头小子,还能遇上这种事儿,着实是羞于启齿。 “妤儿,你也别问了,吃饭吧。”犹豫了半天,楚景同还是端起了碗筷,快速的往嘴里扒了几筷子白米。 可一家人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显然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就算她想睁只眼闭只眼,这会儿再不问也说不过去了。这饭,是没法安稳着吃了。 楚妤将碗筷往中间一推,蓦地较真儿起来:“楚景同!你把话说清楚,你究竟是又出什么事儿了让爹娘这么担心!” 闻言,楚景同心底好容易压下的那股子火又窜了出来。他也干脆将碗筷往桌前面用力一推,答道:“妤儿,你这话是何意?每次出事你以为是我愿意的?你以为我愿意一进书院就被人挤兑,受他们从井里刚打上来的冰水洗礼!” 走说越忿然,楚景同气愤的站起! 可是刚一站起便对上6九卿那轻挑着的一双怒目,立马楚景同便枯萎了般败下阵来,又乖乖坐回到椅子里,不敢再抬头看对面儿。 楚妤娥眉微蹙,似是不敢相信,复问了一遍:“楚景同,你刚刚说什么?有人拿井水浇灌你?” 第124章 楚景同遇到什么不公的待遇那倒还是其次,但他既然将这些特意拿回来说,便是给爹娘心里添堵,那楚妤自然是不得不在意的。 “二哥,”她镇定了下,终是还叫回了敬称,未再像先前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吧。” 楚景同先侧目看了眼爹娘,见他们也不似有什么反对的意见,既而又谨慎的看了眼对面的6九卿。却见6九卿此时也正凝着他,他顿时感到心中一阵发毛…… “那个……”吞吞吐吐间,他自己也是矛盾的。明明当着6九卿的面儿,事情似乎很容易解决。可他偏偏又有些在意身为男子的尊严,觉得说不出口。 见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未说出来,楚妤看了看身旁的6九卿,然后手在桌下拽了拽他的袖襕。 那力道分明是要将人往堂外拽去,6九卿似乎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起身冲着楚家二老笑微微道:“楚伯父,楚伯母,二位慢用,府内还有些杂务,九卿先回去处理下。” 说罢,他便转身离席,只是走前与楚妤相对望的那眼极尽缱绻。不用张口,便能将那满心的柔情蜜意传递至她心中。 她知道,他对她无声的言语定是那句:一切你处理不了的事,有我在。 楚家二老虽是长辈,但尊卑有别,见世子爷离席,自然还是起身相送。其实6九卿眼下能不以世子自称,已是给足二老颜面。 送走6九卿后,楚老爷随手将大堂的门紧紧阖上。 回到座位上,他便不再避讳的冲着楚景同说道:“行了,这下世子爷也走了,你可以放心的给你妹妹说说来龙去脉了。” 楚老爷说完便由心的轻叹了声,只觉身边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些不省心的。 如此,楚景同便原原本本的将事情始末又复述了一遍。 其实楚景同不理解这些事儿,楚妤却是理解的很。一手经营醉花阁,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京城的这些个纨绔子弟,与宿城那种富户人家自是不同。 小地方的高门子弟无非是每日饮酒遛鸟的潇洒度日,自然不像京城的这些王孙公子们,因着各府势力在京中盘根错节,人人自危,便是再不好学的,为了家族利益的长久稳固,也会硬着头皮去考取个功名。 故而不论万堂书院是如何的声明远播,其实里面的学子无非就是一些临安城中的纨绔罢了。 一个个的看似及了弱冠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骨子里根本还是难改纨绔子弟的作风。是以,做出那些荒唐无聊的事,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那二哥,这事儿你想怎么样解决?”楚妤认真的看着楚景同,其实她很希望这个被自己喊作二哥的人,能长大些,撑事儿一些。毕竟这个家里如今他才是栋梁。 可楚景同只皱着眉左顾右盼,看看爹娘,看看妹妹,最后还是一脸的焦急:“我……我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离开书院容易,再回去可就难了。”特别是想到自己仓惶逃离时,背后传来的那一阵阵讥讽的笑声。 怕是此时就连地狱,也不会比万堂书院更令他排斥了。 楚妤恨铁不成钢的凝眉望着他,“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就春闱了,二哥你连这三个月都撑不住?” “妤儿,你也说还三个月就春闱了,你知道这次 分卷阅读164 的春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么!可是你要我如何在那种鬼地方潜心研习!”楚景同拧着眉眼,就差急的跺上两脚了。 “那鬼地方可是你当初朝思暮念、翻肠搅肚才求来的!如今愿望达成了,你又这般说?”楚妤也是有些气极败坏,语气重了许多。 一旁守着的爹娘显然是看不下去了,楚老爷厉喝一句:“好了!” 楚老爷随之站起,以一双愤愤然的眼睛看看儿子,看看闺女,最后那眼神还是落在了闺女身上。 “给你说这些是让你来想法子解决的,不是让你来训斥你二哥的!他再没出息也是你二哥,你还打算眼睁睁看他被那些狗仗人势的外人欺负不成?” “咳咳——”举许是太过,忽地一下将她胳膊推开,令楚妤的手扑了个空。 “哼,我可没看出你想法子来,你从听完这事儿也没心疼你哥一下,就光在这儿埋怨……” 楚妤只觉百口莫辨,原本还想争辩几句,但回头看见坐在一旁低头犯难的娘亲,只得又将嘴闭上了。 最后妥协道:“好了爹,娘,你们别担心这事儿了。明日一早备好马车,我送二哥回书院,顺道去见见夫子。” “你?”楚景同皱眉看着楚妤,似是极不满这安排。 他稍低了低头,怨怼道:“我们书院里……压根儿就没女人出现过,你去了只会被当成稀罕物围观。” 楚夫人一听这话也不免心下担忧,只是她心中所忧的是楚妤的安危,便也顺着说道:“是啊妤儿,你还是别去了,实在不成让你爹去一趟。” 说着,楚夫人看向楚老爷。 楚老爷犯难的看看老伴儿,又看看楚景同。行商这些年来他也没少和官家人打交道,官家子弟的那股子矜傲实在是令他作呕。更莫说那还只是在小小的宿城,跟京城里的这些官家子弟比起来,宿城的官门似乎都显得有几分可爱了。 可是儿子的事又不得不管,女儿指望不上,只能老将出马了。 楚老爷拍拍楚景同的左肩,也算是给他打气:“罢了,明早我随你去万堂书院见见夫子再说。” 虽然这个结果也没多体面,但总好过楚妤一个姑娘家的去抛头露面。如此忖着,楚景同点了点头应下。 *** 紫绸黑楠木的马车在国公府内驻下,6九卿踩着步梯而下,远远便见母亲往这儿迎来。 看来是先前马车一进府,便有丫鬟去通报了,不然国公夫人是不会随意往春煦院来的。 “母亲,”6九卿嘴角淡出丝笑意,对国公夫人脸上的和悦颜色相互辉映。 国公夫人一直走到6九卿身前半尺才驻下步子,脸上那笑意越发荡漾开来,“九卿啊,你这是刚从别苑回来?” 6九卿先是怔了怔,虽说之前为了请御医打掩护的原由他未曾欺瞒父母,只是他们也从不会过多关切别苑那边儿的事。 今日非但母亲关切了,还关切的如此直白。 “母亲,孩儿只是出去处理了些杂务……”他有些尴尬的妄图搪塞过去。 可国公夫人却似乎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脸上那笑意突然带着几分并无恶意的嘲弄:“去了就去了,这种事又何必骗娘?” 心下暗暗叹了一声,6九卿认栽般的点点头:“母亲,您今日这是……”怎么突然这么八卦了? 不过据他的仔细观察,国公夫人似是心情大好,并未有任何责难的意思。反倒有说有笑很像是支持的样子,所以,这是看好他的选择了? 国公夫人两手拉着儿子的右手,将之握于掌心,边拉他进了院子,边语重心长道:“九卿啊,你自打及冠后就得了圣上亲封的世子封号,未来你爹的爵位都是要你来袭的。” “母亲,今日好端端的怎的说起这些来了?”6九卿奇道。 这时国公夫人放缓了步子,稍稍侧转过身子面向着儿子,慈母的眼神从冠发移至面庞,一副极陶醉欣赏的模样。 “九卿啊,接下来娘和你父亲最想看到的,便是你成家,娶个温婉贤淑,门当户对的好姑娘。” 这话似乎有些让6九卿听着不太舒服,许是那句“名当户对”吧。 他苦笑一下,反问道:“娘,若真是位这么好的姑娘,您又何必在意是否门当户对?国公府中自有几代都用不完的雪花银,和无尽的家产地契,又何必再娶个如此富贵的姑娘?” 国公夫人错讹了一瞬,旋即又笑道:“九卿,你这是怕遇不到这么十全十美的姑娘?” “其实你不用担心,娘今日就给你物色了一位姑娘……” “母亲!”不等国公夫人将话说完,6九卿便一句重语将她打断,接着便看到国公夫人脸上所挂的笑意渐渐散去,有些僵在那儿。 “果然是儿大不由娘啊,”国公夫人有些寒心的摇摇头,“娘这还只是给你张口说说,你就这般不耐烦了。若是娘真要做你大婚的主,你岂不是要连我这个娘都不认了?” 看着母亲失望的脸,6九卿突然又化了脸上的严肃,顺势恢复了初时的笑颜。他反过来双手握住国公夫人的手,将她一双略有微皱却保养得当依旧水润的手夹与掌心间,轻拍了两下。 “母亲,其实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门楣观念,孩儿更看重的是孝道。若是娶妻门当户对,却有着恼人的大小姐脾气,以后若是敢让娘受了委屈,孩儿还不是要将那人休掉?是以,为何不从一开始,娘就让孩儿自己来挑选?” “哼,”国公夫人虽嘴上仍是不解气,但显然心已软了下来。 最后她也不想多说了,只伸着食指在6九卿眼前点了两下,边说道:“九卿啊九卿,你定会后悔的。” 说罢,国公夫人便转身让丫鬟扶着往自己院子里走去。只心道这傻儿子,竟不明了她的一片好心,硬生生将自己本就选定的媳妇推了出去…… 第125章 更深露重,冬日的夜幕中弥漫着一股子湿湿的凉气,丫鬟彩儿边搀扶着国公夫人回院子,边给她又抻了抻斗篷抵挡寒风。 “呵呵,”国公夫人欣慰淡笑过后,蓦地又有些感慨。 “哎,也不知九卿心心念念的那位楚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但愿是个好相处的丫头。” 彩儿原本还不敢对此事随意妄言,但突然听夫人这一说,又有些憋不住笑出声来。抿着嘴单手轻捂。 国公夫人斜觑她一眼,略带诘责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且给我说说笑的是什么?” 双手重又搀扶上夫人的胳膊,彩儿恭 分卷阅读165 敬的应话:“回夫人,奴婢笑的是……” 见她吱吱唔唔不敢说,国公夫人便催了句:“但说无妨。” “是,夫人。奴婢方才笑的是您如今都拿楚姑娘当儿媳妇看了……”边说着,彩儿又憋不住笑了一声。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莫名的觉得好笑,许是想到国公夫人那么疼儿子的人,终于也要将儿子交给未来的儿媳了。 国公夫人又斜了她一眼,“你个丫头懂什么。”说着,夫人脸上突然严肃了几分:“九卿的婚事原本会由当今圣上做主指配,然而我这是当母亲的,自然也不忍看到他娶个自己不中意的娘子回来。” “而今日庆怀王与王妃这一来,让我顿时宽心了。就那么巧,他心中所喜欢的,偏巧就是个名门贵女,又是王爷的独女。这一但认祖归宗后,想来圣上怎么也会封她个郡主的。” 说着,国公夫人脸上就笑开了花,“这是多好的事呐,这桩亲事既没有违背的九卿的本心,又必然令圣上满意,这可真是两全齐美。” “是是是。”彩儿及时附和着笑道:“要奴婢说呀,世子爷从来就是福兴高照!世子爷的眼光独道,楚姑娘流落民间都能被他一眼相中,这可不就是话本里说的天赐的良缘嘛。” 听这丫鬟嘴甜的哄着,国公夫人一路走一路笑,倒也不觉得夜晚凄凉了。 “不过奴婢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彩儿突然纳闷道。 “噢?何事啊?” “奴婢想不通夫人方才为何不直接跟世子说,您与国公想要成全的正是他心中看重的楚姑娘?” 显然国公夫人之前的话未曾挑明,反倒令6九卿误会是要说亲与他。 国公夫人摇摇头,似有所思道:“眼下看来那位楚姑娘确实是各方面都合适九卿,但是我与国公皆未见过那位姑娘,若是眼下就将话说圆满了……还不是时候。” “夫人的意思是想,先去见见那位楚姑娘?”彩儿挑着眉眼偷瞄了眼夫人。 只见国公夫人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嘴边露出一抹略显诡异的笑。 *** 瑰丽的朝霞才堪堪现于天边,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楚妤所居的国公府别苑大门外。 门内,楚景同正背着一个小包袱,亦步亦趋的跟在楚老爷身后,准备出门。这时却响起一阵儿轻缓的叩门声。 “爹,八成是管家将马车备好了,我先去起了门槛儿让车进来。”说罢,楚景同将肩上背的包袱先放在院里的石台上,迈着大步往府门处走去。 “嗞嘎”一声,朱漆大门上的门闩被抽开,接着便是吱嘎的大门敞开的声音。 待门敞开,楚景同看着门外的那辆单匹马拉的促榆木马车,不免微微错讹。这并不是6世子给别苑备的那辆,就连马夫也不对啊…… 正当他看着马车发愣之际,从车上接连下来三个人。这甚至让楚景同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了半步! 竟是刘含玺,张生,梁生他们。 “你们……”他伸着手指着来人,那手指不争气的微微颤抖。他满脸的疑惑加畏怯,这些人居然还敢找上门来了? 这时楚老爷正好也往这处走来,因着清晨的时辰赶,楚景同又开个门开了半天,他便亲自过来催促下。结果一见外面陌生的马车和陌生的几张面孔,也是怔了下。 “景同,这几位是来这儿找谁的?”楚老爷向向楚景同。 可楚景同似是被吓住了般,只回头看着楚老爷,支支吾吾:“爹……” 来的三人中,刘含玺是最会来事儿的,见状便先拱手给楚老爷行了个晚辈应行的礼,面容带着和煦的笑,温言自报家门:“原来这位是景同兄的父亲,我等皆是万堂书院的学子。” 弄明白这几人的身份后,楚老爷茫然的附和着笑笑,口中客气道:“噢,既然是景同的同窗,那几位不如进来坐坐。” 虽一时还搞不清楚是敌是友,但楚老爷想着不管何事总不好堵着大门说。 见楚老爷客气,刘含玺三人便也不虚让了,直接随着楚老爷进了门儿。 楚景同怔在原处,目睹着三人进府,可他还未搞清楚他们三人是来干什么的。 在偏堂落座后,丫鬟给每位奉上了茶水。待她们退下后,楚景同才终是耐不住了,径直问道:“你们三人来我家是想做什么?” 张生与梁生皆不主动言语,而是不约而同的看向刘含玺。昨日他二人已对楚景同出言轻蔑,这会儿也是有些尴尬,所以便将沉稳些的刘含玺当成主心骨。 刘含玺干笑一声,既然再次拱手向着楚老爷与楚景同各颔了下首,娓娓道来此行的目的。 “楚老爷,想是楚兄弟业已跟您讲了昨日书院中所发生的事了。身为万堂学院的学生,我等对此事很是惭愧,眼见楚兄弟带怒离开书院,我等也已明白这个玩笑开的有些过了。” “因着来年便是春闱了,我几人生怕因此事而令楚兄弟离院弃学,故而今日特地来府上向楚兄弟致歉,并接楚兄弟一同回书院。” 说完,刘含玺与张生梁生三人向楚老爷抱愧的笑笑,既而又将目光落回楚景同的身上,想看看他的意思。 楚景同原本也是个小心眼儿的,毕竟昨日谁给他椅子上放的水他并不知,而他记得的是当时说风凉话起哄的那些嘴脸。比如张生梁生便是其中之二。 现下看着他二人坐在刘含玺身侧,一句话也不说,楚景同还是能记起昨日他俩的嘲谑嘴脸。 见楚景同看向自己,张生梁生赶忙友好的笑笑,似是想着一笑泯恩仇。 奈何换来的却是楚景同的一声:“哼!” 张生见状连忙起身开口道:“楚兄弟,这回真是我们玩笑开的有些过了,您也大人不计……”话说一半儿,张生方才意识到用错词了,怎么能把自己说成是小人呢? 便立马又改口:“楚兄弟,你也就别计较了,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有事儿只管说话!” 梁生也及时附和:“是啊是啊,楚兄弟你才刚来书院,定是还有许多不熟悉的,以后这些我与张生都会帮你打点。” 看几人这谈话,楚老爷也基本看明白了,显然这两人没少欺负自己儿子,不然又哪会儿这般说。可是楚老爷心里气归气,毕竟还有三个月的时日要相处,俗话都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更何况他们也不过是瞎胡闹,也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楚老爷端起茶,放在嘴角轻啜了一小口,既而笑笑,“哎,你们一个个的,虽说都及冠成了大人,但在爹娘的眼里还都只是些孩子。既然能在同一个,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不如那些不愉快就得过且过吧。” 楚景同不满的看看楚老爷,这下什么气都还没出呢,就先言 分卷阅读166 和了?但是沉下来又细想了想,万堂书院他必然还是得去的,相较那些暗地使坏的人来,这三人起码还算上上门来请罪了。 内心一番短暂挣扎后,楚景同自己终于想通了。转回头看向张生梁生,“算了,过去的就别提了,以后都是兄弟了。” “好好好!楚兄弟果然豁达!”刘含玺笑着起身,见事情已有了个大致的解决,便催促着回书院的事。 “时辰也不早了,要想赶上早课,咱们还得一路快马加鞭才行!” 四人冰释前嫌,给楚老爷告过辞后,一并往门外走去。 可凑巧的是,楚夫人以为楚老爷与楚景同早已坐上马车出门儿了,这会儿便让楚妤扶着自己在院子里遛早食,这下正好就与出来四人撞了个正着。 刘含玺他们三人见到楚夫人倒也没什么,看楚景同喊娘,他们三人便也向长辈行了个礼。只是抬头见到楚夫人身旁的楚妤,就一个个怔住了。 张生与梁生那痴痴的眼神只是因着见着美人,不由得面红心跳眼神呆滞。而刘含玺就不同了。 眼前的这位姑娘,不正是上回在佛华寺时,他接上车一路同行的那位姑娘么! 自那一见之后时常会惦念,只是身边的关系都打听了一个遍儿,也没打听出来她们下车的六尺巷那里有一户楚姓人家。 今日却是这般意外的又撞见了。 “楚姑娘,原来你是……”刘含玺转头看了看楚景同,先前那一瞬没头脑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了。 看着她搀扶楚夫人的样子,他一时间将她想成了是楚家的媳妇。好在及时镇定了下来,皆姓楚,这显然是一家人。 楚妤没答,楚景同倒是立马将话接了过来:“噢,刘兄,这位是舍妹。” 当楚景同说完这话,他明显的看到刘含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掺杂了些复杂的情绪。似乎带着些艳羡,又似乎带着些讨好。 呵呵,楚景同心下冷笑。他一眼便看明白了,原来刘含玺与妹妹之间竟还有些渊源,刘含玺对楚妤的心思已然全写到脸上了。 “快些走吧,方才不还说要迟到了?”楚景同故意催促,边说着便率往府门外走去。 刘含玺他们也不便再多作耽搁,只得匆匆跟了去。 待上了马车,刘含玺吩咐马夫一句:“老胡,这一路你可要快着些!” “知道了公子。” 马夫扬起一鞭子,马儿登时急踏着地面往西驶去。 不知为何,舆厢内莫名的安静,似乎人人心里都在想着事儿。这时楚景同笑笑,状似随意的向着刘含玺问道:“怎么,刘兄竟与舍妹认识?” 第126章 楚景同看似随意的这句话,却令刘含玺蓦地脸红了几分。顿了顿,他才应道:“是……是与楚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张生带着几分艳羡的推了推刘含玺,问道:“刘兄,快说说,你与那位楚姑娘是如何相识的?” 被他这一起哄,刘含玺越发的觉得不自在,当然这不自在多半是源自心中有鬼。自那日一别,他确实是有些食不安寝,夜不能寐。 不知为何,那个纤弱的身影与娇美的面容,就是怎的也从心中挥之不去。 “其实……其实我与楚兄的妹妹也算不得是相识。只是上回去佛华寺接舍妹时与舍妹错过,却意外撞见了楚姑娘。那时楚姑娘正因着所雇的马车没了,而无法回城,便与我搭乘了同驾马车。” 末了,他又心虚的补了句:“仅此而已。” “噢,原来如此。”张生大惑得解般将原本盯在刘含玺身上的眼神,又移到了楚景同身上。 “对了楚兄,虽说你大人有大量不打算计较昨日的事儿了,但是有话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不忍看你蒙在鼓里!” “你可知昨日给你椅子上放水盆儿的缺德货是谁?” 原本都当这档子事儿翻过去了,可一听张生如此说,楚景同心中自觉还是不甘的。便顺着张生的话问道:“是谁?” 张生一皱眉头一咂嘴:“就是坐你后面的那个廉成周!” “原来是他?”楚景同细想了想那人,因着坐子挨的近,也确实是有几分印象的。看上去老老实实,却是一肚子的坏水儿! 虽说当时是哄堂大笑,说起来每个人肚里的坏水儿都不少过那个廉成周,但这种事儿就好像小时打群架一般,寡不敌众,便只好捉住其中人一往死里揍。 如此,楚景同也终是为自己找回面子找到了个突破口。 “张兄,你可知道那个廉成周的背景?”在京城贵公子云集的万堂书院这种地方,不管跟谁好还是跟谁结梁子,首先要摸清的便是对方底细。 张生歪头一乐,笑道:“那个廉成周不过就是朝里一位四品官员的外室所生,弱冠的年纪了都还没被认回。楚兄大可不必将此人放进眼里,你都有国公府做靠山了还……” 话说到这儿,嘎然止住了。张生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看向一旁的刘含玺与梁生。只气自己这张快嘴,竟一时没个把门儿的,将他们所打探来的楚景同的背景给兜了出来。 这样一来不就等于摆明了是因为调查清楚楚景同与国公府的干系后,才今日一大早屁颠屁颠跑过来道歉? 哎…… “噢,楚兄,不如我帮你先想想如何把这面子找回来!咱们既然从今日起就是自家兄弟了,自然不能看着你受气不是!”张生连忙岔开话题,好似之前卡在嘴里的半句话没有说过一样。 “是啊是啊,咱们以后就是同仇敌忾共进退的兄弟了!”梁生也立马附和道。 其实又何需他们口中露馅儿,他们三人昨日与今日的态度转变便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 楚景同自然也明白,这定是查到了些什么,不然好端端的何苦起个大早登门道歉?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只是眼下,既然他们肯帮着自己挽回颜面,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儿,楚景同便咧出个笑脸儿,“那楚某日后在万堂书院,可就有劳三位仁兄照拂了。” “哪儿的话!何止是万堂书院,待明年春闱过后我等四人必会高中,届时就是仕途上相互辅佐了,哈哈哈哈。” 张生大笑出声,这美好而夸张的展望,令其余三人也一并笑了起来。 *** 楚妤搀着楚夫人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儿后,便将娘亲送回房里歇息。 她将窗户敞开一半儿,然后转身拎起案子上的水壶,放到床边儿的一个矮几上。 “娘,这是刚刚烧好的水,若是您睡醒感觉口渴了,就先自己倒着喝。” “好了,娘知道了。”楚夫人边说着,边在她的搀扶下放床上平躺下去。 楚妤又给楚夫人盖好了棉被,放 分卷阅读167 下了床帐,这才说道:“那妤儿不扰娘歇息了,娘有事就着人来前堂唤我。” 嘱咐过后,她便转身出了屋子,往前院儿去了。 刚到前院儿,楚妤就听到大门处有些喧闹,隐隐听得好像是丫鬟正在赶什么人走。 “哎呀,我说夫人,都给您说了多少回了,这院子现在已经卖给我家主子了,您要找人的化还是去别处找找看吧。” “小姑娘,老妪之前可是在这家做了一个月的工,谁知房子才刚刚建好,他们就转手卖给别人了,我的工钱可谁来结呐?” “不管谁来结,也不能找我家主子结吧,我家主子买的可是现成建好的宅院,您的工钱怎么也找不上我们吧!” …… 听着那谈话各不相让,而那老妇人似乎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楚妤便只得亲自过去看看。 走过去她才看到说话的是一个衣着平平,气质却是极佳的老妇人。老妇人身旁还跟着一个小丫头,看上去不似母女。 “这是发生什么了?”楚妤走到几人跟前儿问道。 丫鬟见是主子出来了,便主动解释起来:“楚姑娘,是这位老妇人说咱们这处府院儿刚刚建好时,有人给她们开一月五两银子,来做洒扫整理的细活儿。结果刚刚做满一个月要领工钱的时候,突然得知这房子卖出去了。然后老妇人就气的病了一场,这身子才好,便找到咱们这儿来了。” 说着,丫鬟蹙眉看向那老妇人,眼中也是有几分不忍:“您说那雇主也是的,卖个房产上百万两雪花银都有了,却偏偏坑人家这五两汗水银。” 这整个故事听下来,楚妤虽找不到明显的漏洞,却莫名觉得这事儿透着股子蹊跷。 找人来做洒扫的活计,一般多是找手脚麻利眼神儿好的年轻姑娘,找老妇人的倒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样多半只有理由,便是图工钱便宜。可是五两银子的月钱,不只算不得便宜,还算是出手极大方的了。 花那么多银两去雇佣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妇人,本就有些怪异,偏偏还赖账?就如丫鬟所说的,卖套过百万两白银的府宅,还会差那五两银子么。 再者,老妇人身旁的那个小丫头,也就是碧玉年华的样子。说是母女吧,这年龄不应差这么大,可说是祖孙吧,又不太可能。 小丫头就只搀扶着老妇人,一句话不敢插言,还时不时习惯性的微微颔首,倒像是大户人家规矩森严调·教出来的下人。 能雇得起这样的下人,又怎会差这五两银子,更不会为了这点儿银子出来做一月的苦工。 心中飞速分析了这么一通,楚妤突然好似悟出了什么。 她柔婉浅笑道:“这位夫人,不管您是有何要求,这么冷的天儿在门口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您先进屋来喝杯热茶,然后咱们慢慢解决这件事。” 比起这位老妇人来,楚妤身边那小丫鬟的脸色才叫惊讶!她着实是想不通楚姑娘这是图什么,这样的人拦都拦不及呢,生怕缠上摆脱不掉,她竟然还主动往府里招惹。 老妇人眼中聚了丝光华,似是对楚妤的这般处事很是满意,只是那满意中却不夹带半点儿感那个老妇人的遭遇,但毕竟那也就是个伺候人的主儿,自己却要再去伺候她,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厢,楚妤已带着老妇人,还有老妇人身旁的那个小丫头,一并来了偏堂。 安置二人坐下后,楚妤便煞有介事的问起:“不知夫人是自何地来临安的?” 京城的本地百姓多是有稳定正业做的,便是不从公,也会做些小买卖,极少有到了这把年纪还四下里打短工的。 老妇人迟疑了下,她倒当真没算到来此要工钱,还会被问到这些。稍思忖了下,老妇人答道:“不瞒这位姑娘,我是临安城本地人,只是因着儿女不在身边儿,家中需要贴补,才出来打些短工。” 若顺着这丫头的话认了自己是打外地来的,那必然说话是有口音在的。而老妇人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哪里会有那些地方的口音,这根本是学不来的。 与其在这种事儿上被拆穿,倒不如直接认了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 “噢?原来夫人是地地道道的临安城人士,那这样一来正好。”楚妤眼中放了放光,继续言道:“不瞒夫人说,我娘近日刚来京城看病,身子一直不好,虽说府里有多位丫鬟,但始终年轻无甚经验,我倒是一直想着找位与娘亲年纪相仿的人来看顾,这样一来经验有了,二来还能跟她做个伴儿。” “既然夫人先前说了,是儿女均不在身边儿,家中需要贴补,那您这年纪与其继续去做那些整理院子的粗活儿,倒不如来我府上陪陪我娘,工钱夫人大可以放心,断不会比您干那些赚的少。” 这一番话,楚妤说的万分恳切,又许了不薄的月银,几乎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国公夫人闻听之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127章 在国公夫人迟疑之际,楚妤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将她那点小慌乱尽收眼底。 才搬来这座府院没几日,已接连来了这么多大人物。那日是庆怀王,紧接着便是庆怀王妃。今日这位又不知是来的哪路神仙,但不管是谁,都断不会是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 五两银子?呵呵,怕是连她粗布外衣下那件只露出一点领口的中衣,都要几年的工钱才买得起吧。 饶是心中已然看穿,但表面儿上楚妤还是装作一副不经世事,不善辨人的单纯模样。 “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或是夫人还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难题,我也会尽量帮您。”见老妇人迟迟不应也不拒,楚妤又添了把火。 “噢对了,还有您所被骗的那五两银,我也定会奉上。” 国公夫人脸上的颜色越发的难堪。事到如今,她自然也看出这丫头是存心的。 正在夫人犹豫之际,先前那小丫鬟端着朱漆的木托将热茶逐位奉上。依礼自然是先奉客人,再奉主人。在绕了一圈儿后,小丫鬟终到了楚妤跟前儿。 将茶碗儿放好后,小丫鬟又趴到楚妤耳朵旁轻声耳语了一句。 只见楚妤脸色一怔,既而向着丫鬟小声询道:“怎么不早通报,何时来的?” “回楚姑娘,一听说姑娘在偏堂待客,他就让奴婢先别打扰您。” 楚妤以余光瞥了眼另一侧坐着的老妇人,接着以仅能身 分卷阅读168 旁丫鬟听清的声量吩咐道:“让他一并过来。” 丫鬟稍稍意外了下,这些粗人在,怎能让他过来。不过既然主子吩咐了,她便也只得照吩咐去做。 待丫鬟端着朱漆空盘退下去后,老妇人突然有些不安的问道:“姑娘是不是府上来了什么客人?若是有客人来,老妇便不多做打扰了,还是先行……” “哎——”楚妤伸手一拦,笑道:“夫人本就是来讨应得银两的,如何会打扰,再说来的也不是什么‘客人’,而是这处宅院里真正的‘主人’。” 听闻这话,国公夫人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蓦地,夫人起身,再也不愿虚情假意的推来推去,而是直接快步往门外走去。 楚妤起身刚想再去拦,却见6九卿已朝这边走了过来,她便极自然的又落座回椅子里。并看着那个老妇人往回退了几步,也面露窘色的重新坐回到椅子里。 看来是没有猜错了,楚妤从之前就觉得这老妇人定是与6九卿脱不了干系,眼下她这般怕碰到6九卿便更证明了这一点。想来,又是一个来为国公夫人探听虚实的。 只是远远超出楚妤所料的是,她见6九卿一脸疑惑的径直走到那老妇人跟前,喊了一声:“娘”。 “娘您怎么会在这儿?”6九卿看了看国公夫人,又看了看楚妤,原以为在她眼中能找到些许答案,却想不到没有任何答案,因为此时的楚妤看起来比他还要懵。 “娘……娘?”楚妤结结巴巴的跟着重复了句,她再细端那位老妇人,难怪粗布糙衣都遮挡不住其身上的风华。 只是国公夫人为何要这样?她原以为国公夫人若是知道了她的存在,该会直接将6九卿锁于府里,永世不让他再见她的。 却怎么也料不到,国公夫人竟还亲自乔装了来探她的虚实! “国……国公夫人,”楚妤赶忙起身往前几步,走到夫人跟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真是想不到,头一回见6九卿的娘,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还请国公夫人原谅楚妤先前的无礼,楚妤委实没想到会是夫人亲自而来。” 若说此刻楚妤脸上的是紧张,那国公夫人脸上的就是尴尬了。若是知道这么轻易就会穿帮,还是被自己的儿子亲眼撞破,那她肯定不会玩儿出这种花样来了。 只是既然戳穿了,那该有的长辈风姿还是不能少的。很快国公夫人脸上就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对着眼前仍屈着膝盖的楚妤说道:“楚姑娘,无需多礼,说起来此次到访倒是我冒昧了。” “夫人哪里的话,这处别苑本就是国公府的产业,蒙世子照拂,楚妤才得以携带家人在此借住,夫人想来便是任何时候都应来得,自家的别苑哪里来的冒昧呢。” 这一番话,倒是让国公夫人打心里觉得这丫头能说会道,懂得讨人欢心。她坐在椅中抬着看看站在身侧的6九卿。 笑道:“我儿的眼光的确是独道,这姑娘为娘也是只见一次便觉得可心。”当然,要抛开先前身份曝光前的种种…… 听国公夫人给出如此高的评价,楚妤嘴角也不由得淡出笑意,眼下最让她在乎的,一是娘亲的身子,二便是6九卿爹娘对自己的看法。 6九卿在一旁看着楚妤嘴角噙笑,也觉得心中开怀。昨日母亲大晚上的去给他说什么物色了门当户对的姑娘,他还觉得一阵儿不安,以为又是一场硬仗要打,却不料母亲竟如此心喜楚妤。 婆媳和睦,怕是男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娘,您还没说为何要如此?”6九卿微皱着眉头,伸手比了比国公夫人身上的一袭粗布衣裳。 正如楚妤所言,这里是国公府的别苑,国公夫人来此也没何不妥,但是特意装扮成这副样子,便奇怪了。 他自然还未猜到他娘竟是乔装来试探楚妤的。 国公夫人脸上重又显露出之前已沉浸下去的窘色,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比起她被楚妤看了笑话来,身为母亲更不想的是在自己孩儿面前出丑。 若是让6九卿知道她此来的真实原因,岂不是会将这笑话在心里记一辈子。 如此想着,国公夫人看向楚妤,那眼神中似是带着求助。 楚妤只和夫人对上一眼便知她的意思,便立马将话劫过来,代国公夫人回答道:“世子,国公夫人应该有急事要找您,故而才找来了别苑这边。只是谁料到这么巧,夫人还没来得及叩门,下人正巧往外倒水,结果一下给倒到了夫人身上……” “什么?”6九卿眼露关切,立马摸了摸国公夫人的衣袖,生怕她着了凉。 楚妤赶忙继续解释道:“现在没事了,我见夫人衣服湿透了,便找来我娘的旧衣裳让夫人先暂时换下,以免身子着凉。这不还没来得及问夫人的身份,刚刚才端上了去寒的热茶来,你就正巧来了。”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母亲身上穿着这些衣裳。”6九卿顿时释然,还笑着看向了国公夫人,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毕竟他这辈子都没见他娘穿成这样过。 “是啊,虽说府里有些料子好的衣裳,但都是年轻姑娘们穿的,夫人也不喜欢,便只好先拿我娘的旧衣裳将就了。当时并不知夫人身份,真是委曲夫人了。”边说着,楚妤又柔柔俯下身行了个礼。 听她将事情解释通了,国公夫人脸上终是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如此便可保全自己在儿子心中的伟岸形象。 “楚姑娘,难怪九卿觉得你与其它人皆有所不同,今日一见,果真是聪明伶俐,乖巧可人。以后,若是把九卿交到你手里,我倒是放心不少。”说着,国公夫人笑起来,笑得极开怀。 看着母亲如此满意的样子,6九卿心下倒是觉得有几分怪异。楚妤自是好,但方才她也仅仅是陈述了下先前发生过的事,为何就讨得母亲如此欢心? 他转头又看看楚妤,隐约觉得母亲和楚妤之间像是有什么秘密。 罢了,和睦便是大幸。 6九卿正这般想着,便见他娘笑着起身。 国公夫人左手拉住楚妤的手,右手又拉住自己宝贝儿子的手,之后将两人的手一并合进自己掌心中。脸上仍挂着慈祥的笑容,欣慰言道:“好了,今日这别苑算是没白来。你们二人好生聊吧,我就先回国公府了。” 说罢,国公夫人倒也没再迟疑,径直就往门外走去。 6九卿和楚妤将她送至大门口,然后见国公夫人的贴身丫鬟彩儿,对着一旁的巷子口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一辆隐匿在那儿的马车驾了过来。 楚妤扫了眼那辆马车,只道方才还是自己观察不细致,居然没看到巷口停着的那么明显的一辆马车。 去宿城时,这辆马车她分明也是坐过的。若是先前仔细 分卷阅读169 些看到了,一开始便能猜到这是国公夫人了,也不至于还自作聪明的出言拆穿她。 现在想来,也就是夫人大度未与她计较,若是小心眼儿的,怕是单单凭先前她出言不逊那段儿,就作些幺蛾子了。 两人站在门外一直看着国公夫人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离去。 6九卿突然转身握过楚妤的两只手,眉眼带笑,脉脉含情,温声言语道:“如今你我已有了父母之命,接下来,就只差个媒妁之言了。” 闻听此言,楚妤面泛羞赧之色,轻轻垂下头去。接着便被一个轻柔的力道一下揽进温软有力的怀抱中。 那萦绕鼻尖儿的淡淡檀香气息,还有那发间她所熟悉的杜衡香气,皆令她沉醉…… 第128章 一上午的书读下来,楚景同只觉得头昏眼花。 万堂书院的教学模式与宿城的私塾不同,课程紧,夫子严,稍一不留神便跟不上进度,后面的要点便越发的难以掌握。 这会儿终是等来了书院中午下学的钟声,他只觉得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早晨抵达书院时正巧赶上夫子来,故而他们四人着急忙慌的就时了屋,根本没顾上旁的事。 如今下学了,楚景同才回头看了看坐自己斜后方的廉成周,就是他,昨日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丑,丢了人,今日定是要找回来的。 有个四品官员的爹又如何,既然是外室所生,那便是不为祖宗所认的,这个爹,便是名存实亡。若是他日后出息还好,若是再没些出息,他爹只会视他为累赘。 如此想着,楚景同倒也没什么顾虑了,一边收拾着书卷抱于怀中,一边冲着刘含玺和张生、梁生挤了下眉眼。 三人立马领会,急急收拾了书卷同楚景同一并往膳堂走去。 万堂书院有两处膳堂,小的那处只有夫子与监院等管事可用,大的那处是专为学子所设。 因着书院位处偏僻,周边并无其它饭馆客栈的,故而这里念书的学子也无什么可选择的,不论吃得惯还是吃不惯,大家都只能在大膳堂中用饭。 因着各班下学同以钟声为准,是以到此的时间都都差不多,这会儿大膳堂内正是排着长长的队伍,在领午饭。 今日的午饭是四道小菜,加烙饼,加肉糜蛋花羹汤。 就在廉成周终于轮到,他接过菜饼时,却突然被身边的人挤了一下!这一挤不打紧,那烙饼顿时落在了地上,那碗肉糜蛋花羹汤也尽数撒了出来。 只仅如此,那汤不偏不倚的撒到了他袍裾前襟的股胯之处!顿时烫得他“啊”一声,扔了菜碟,在地上不停的跺脚。 这时楚景同凑上前来,故作夸张的惊讶喊道:“哎呀!这位兄台你没被烫伤吧?” 语气中佯装关切,但接下来他竟直接端起一旁的一桶清水,整个泼到了廉成周的身上!那水从头浇至脚,将他浇成了个落汤鸡。 冠发皆乱,披头散发,廉成周连眼都已经睁不开了。“楚景同!你……” 他自然知道楚景同是存心的,毕竟昨日他才刚让楚景同出了丑,今日便反被他浇了一身水,这摆明是报复来的。 楚景同也明知廉成周不信自己的话,但还是虚伪的呕他道:“这位兄台,小生可是好心呐,方才那汤刚自炉中取出,炙热滚烫,正好又烫到了你……那地方。”楚景同挤着眼坏笑。 “若非小生及时以水降温,怕是你要祸及子孙了。”最后这几个字,引得周遭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 大家不过就是看着笑话,不论是昨日坐了一屁股水的楚景同,还是今日被浇了满身水的廉成周,又或是下次的什么人,反正有笑话看,大家自然就会起哄。 与新来此处的楚景同不同的是,廉成周毕竟是在万堂书院多年了,这下当众出丑的痛苦自然亦是大于楚景同的。 只见他双手使劲儿捊了捊长发,将湿答答的头发都顺于脑后,露出一张因愤怒而发红的湿脸。然后气急败坏道:“楚景同!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转身跑出了膳堂。 膳堂内的众学子哄笑过后,继续用饭,只是谈资都变成了今日这好笑的一幕。 楚景同则与刘含玺他们三人坐于同一桌,边用着饭食,别笑谈着方才的无间配合。 只是他们几人未曾料到的是,他们低估了廉成周的气节。平日里那人为非作歹荒唐归荒唐,但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轮到自己被人看笑话了,素来欺负惯新生的廉成周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就在膳堂中人已散去一半之际,廉成周重新出现了在膳堂的大门外。只是这次,他宽敞的方袖中,藏着一把平日里用来削果子的短匕首。 廉成周大步往楚景同这桌走来,远远看到他们四人笑的前仰后合,便知定是在嘲笑自己。 他双眼似有灼灼怒火冒出,手中紧紧握着匕首,牙关紧咬…… 看着张生与刘含玺他们奉承楚景同的亲子,他便知道自己先前定是被他们合谋算计了,之前定是故意撞的他。 就在廉成周离楚景同这桌仅有五步之遥时,楚景同蓦然抬头看见了他!那眼神狠厉,磨牙切齿的样子,一见便知所来非善。 廉成周见楚景同已看见了自己,便也不再遮掩,直接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举起,朝着楚景同就扑了过去! 因着多少有些防备,楚景同来不及起身,却可使劲往后面倒去。这一倒,便倒栽葱的从凳子上朝后载了过去! 这一下虽是摔的不轻快,但至少躲过了那致命一刀!如此近的距离,怕是这一刀下去便能让他见阎王。 背对着廉成周而坐的刘含玺他们,经此一吓也看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吓的也摔倒在地上,且这一摔就腿软的起都起不来了。 平素里都是些颐指气使的纨绔子弟,哪里见过这刀剑相向的景象。张生梁生直接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想起方才他俩还故意撞掉了廉成周手里肉糜蛋花羹汤,更怕现下一张嘴反倒将那仇恨引了过来。 刘含玺虽也惧怕,但起码还不似张生梁生二人,眉头紧蹙,伸手虚拦,嘴中劝道:“廉兄,莫要做糊涂事呐……” 只是在满是愤怒杀红了眼的人耳中,这句劝阻显得那么的无力,未能阻住廉成周分毫。 楚景同栽在地上仍还起不了身,但眼前的廉成周又红着眼双手握刀扑了过来! 因着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躲闪,楚景同只信手胡乱在身旁抓了抓,想要拿东西去挡来势汹汹的廉成周!慌乱间,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抓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就见廉成周那动作只作了一半儿,眸中的怒火便褪去了,整个脸像个死人一样僵在了那儿。 不,不是像个死人,下一刻楚景同沉静下来 分卷阅读170 仔细看了看,廉成周真的死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从墙角随手抓过来的,竟是个膳堂里用来耙谷子的铁耙子!那铁耙子的根根尖端刺穿了廉成周的小腹,一滴滴鲜红的血液自上滴下。 一时间,膳堂内所有的菜饭香气全被那刺鼻的血腥气味儿盖住了。 张生他们看着眼前这一幕,既有害怕,也有庆幸。庆幸的是终于在没有伤及他们的情况下,这场战斗结束了。 眼前的惨景虽骇人,但比起一个杀人的暴徒来说,死的总比活的让人放心。张生撑着地站了起来,畏畏缩缩的围着那廉成周绕了一圈儿,眼睛瞪的比死不瞑目的廉成周还圆! “没……没事了……廉成周死了……”边颤栗的说着,张生看向躺在地上的楚景同。 听闻此言,楚景同这才醒过神儿来,怯生生道:“我……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他看看张生,又看看梁生和刘含玺,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张生过来扶了他胳膊一把,可是纵是有人搀扶,楚景同那抖如筛糠的腿哪还站得住!刚一站起,复又滑倒。 这时刘含玺也已起身,稍往楚景同这边走了几步,声色亦是发颤的劝道:“楚兄无须太过惊慌,我等皆可作证,是廉成周意图杀你,而你只是为了防卫于他罢了。” “是啊是啊!”梁生闻听此言似乎心中担忧也去了大半,撑起身子胡乱拍了拍土,附和道:“楚兄你放心,他日若是你上堂受审,我等三人定会为你作证!你定不会有事的。” 张生这时又将话接了过来:“是啊,别怕别怕,有国公府撑腰,谁还敢抓你抵命不成!” 楚景同惶惶的抬台看了看几人,自己扶着后面的桌子站了起来。 先前的一场血拼,膳堂内的众人早已被吓跑。楚景同只顾着自己害怕,完全也没留意到那些人的反应,不过他们的反应可想而知。 四人也匆匆逃也似的离开这膳堂,到了外面,楚景同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袍子,上面溅得满是骇人的血迹,他只觉得一阵恶心!便匆匆将外袍脱了扔到一边。 “我……我得先回府。”楚景同慌张间首先想到的是妹妹。 方才张生说的不错,只要有国公府做自己的靠山,想来非但没人敢让他以命抵命,该是连牢也不用坐的吧? 其余三人也纷纷赞同,刘含玺冷静了下,言道:“楚兄,你尽管回府,我们三人也各自先回府给家中禀述下今日之事,眼下留在书院确实不妥!” “嗯……嗯……”楚景同用力的点点头。心忖着,如今也只有楚妤才能救自己了。 *** 天气虽越发的寒冷,但因着楚夫人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楚妤倒也乐得扶娘亲在院子里多走动走动。 想想娘亲那日来时大半条命已去,如今又能同檐而住,同桌而食,这何尝不是最大的幸福。 “娘,您走了好几圈儿了,王太医说了您身子不能累着,不如妤儿陪您去前面的亭子里歇息一下吧?” 楚夫人笑着轻拍了拍楚妤的手,点点头。 都说闺女是娘的贴身小棉袄,这话果真不假。这孩子虽并非自己亲生的,但自己的命却是这孩子给的。若非是楚妤,这次她哪还挺得过来? 到石凳子上坐了下来,蓦地楚夫人脸色又不好了起来。她想到了那日的事。 便开口问道:“妤儿啊,那个庆怀王妃这几日可又有来?” 楚妤虽不知娘亲为何对这个王妃如此在意,但还是赶紧摇摇头让娘亲踏心,“娘,您放心在这里养病,这几日谁都没有来。” 楚夫人脸色稍和缓了些,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只在心中暗暗忖着,但愿那日庆怀王妃来时自己并未暴露什么,希望一切只是偶然。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急的铜环叩门的声响。楚夫人才堪堪舒缓下的心复又提起,看着那扇朱漆大门,对身边的女儿问道:“这么急砸门,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处别苑能来的人不多,若是6世子来自然是无需这般叩门的。 楚妤起身安抚下她娘:“娘您别慌,妤儿这就去看看,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冲娘亲笑了笑以示安慰,她这才往门处走去。 安慰归安慰,她自己何尝不紧张。这没好气儿的砸门声实在很难让人想成是好事。 将门闩抽开,意外的是来人居然是她的二哥,楚景同。 “二哥,你……你怎么急成这样子,该不是又出什么事了?”看着楚景同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楚妤不得不往坏处想。 楚景同看到来开门的正是妹妹,激动的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他双手抓住楚妤的两只胳膊,那力道大的不受自己控制。 “妤儿,你在……你在太好了!太好了!” 通过他手间的颤抖,加之他那张惶惶的甚至连遮掩都做不到的脸,楚妤知道这回怕是出大事了! 那日在万堂书院被人欺负了之后,楚景同回来时还是尽力掩藏的,可眼下显然已是掩藏不住了。 楚妤反手抓上她二哥的胳膊,娥眉轻蹙,急急问道:“二哥,到底出何事了!” “妤儿在,哥哥就不怕……”楚景同这会儿光顾着喘粗气,眼神张惶着跟呆了似的,完全是答非所问。 楚妤焦急的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娘亲,好在娘亲腿脚不利索,此时仍乖乖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没有跟过来。 她转回头怒瞪着楚景同,压低声量忿忿道:“楚景同!我不管你在外头又闯了什么祸,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哪怕是装,你也给我装的像没事儿一样,不许再吓到娘!” 楚景同定了定神色,往里瞥了一眼,见娘亲果真就坐在前面的亭子里。既而认真的冲着楚妤点了点头,“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从现在起二哥什么都听你的。不过你这次一定得救我!” 他这杂乱无章的话,楚妤完全是听不懂,但只要他肯配合那就还好。 楚妤转身看见正在一旁修剪梅树花枝的家丁,谨慎的规避开娘亲的视线,偷偷唤那人道:“小哥,麻烦过来下。” 那家丁虽是一身劲装短打扮,但衣衫干净利索,身材又与楚景同相仿。 “小哥,失礼了,借你外衫一用。” …… 须臾,身着一身家丁装扮的楚景同进了门。 远远看到楚夫人,便强装出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走过去,硬扯出一副笑脸儿:“娘!” 楚夫人先是跟着笑笑:“景同回来了。”但立马又觉察出不对劲来儿。毕竟她也只是身子不好,智力却并未受损。 “今日并非休沐之日,你怎的又回来了?”楚夫人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紧接着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身装扮,又皱着眉头 分卷阅读171 奇道:“景同,你这是穿的什么……” 此时,楚妤忙赔着笑脸儿凑过来代他解释:“娘,我不是跟您说过,万堂书院后院儿有一片菜园,都是学生们自行耕种,自给自足么。二哥穿成这样,定是因着今日轮到他打理菜园了。” 说着,楚妤侧头看看楚景同,给他使了个眼色。 楚景同连忙会意,嘴上附和道:“是啊娘,学院里是十日轮一次值日,今日恰巧是轮到孩儿,故而理完菜园子,夫子就放了孩儿半日的假,让孩儿回来冲洗冲洗。” “噢……这样呀,那好,那你快回房去洗洗,好换身儿衣裳,娘让灶房给你备好饭菜。” “好,那我先下去了娘。”说着,楚景同往自己住的屋子那边走去。 虽是扯谎,但他也确实想要好好冲洗下身子,纵是脱了外袍,可还是总能闻到那股子呛鼻的血腥味儿! 即便是天塌下来,也得把自己打理的光鲜整洁些。更何况这天再怎么塌,也有世子爷,有国公府这些高个儿的有权有势的人为他挡着。 想到这些,楚景同突然觉得眼下有个极为重要的事要做。 那便是催婚! 眼下他和爹娘跟着楚妤住在这国公府的别苑,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若是6世子不肯给妤儿一个名分,那妤儿和廉成周他娘那种外室又有何区别? 故而他这次回来,定是得做些什么,好早早的让6世子成为他们楚家名正言顺的女婿! 第129章 这厢楚景同洗干净身子,换了一身清爽的新袍,便急急回到院子里支,想抓紧找楚妤商量今日发生之事。 却见娘亲与妹妹皆已不在院中。 正巧这时有家丁提着浇花的水桶自院中路过,远远朝着楚景同浅施了一礼。 楚景同正好唤住他:“等等!站住。” 再怎么说楚景同也算这院子里的半个主子,家丁闻言便赶忙往他身边迎了迎,恭敬的鞠一躬,问道:“楚少爷有何事要吩咐小人?” 楚景同伸手指着那扇朱漆大门,严肃道:“过会儿不管什么人来砸门,你们都不许开门!” 声音中虽严厉,但更多的是带着胆怯,连家丁都听明白了他这份心虚没底气,只心忖着八成这位惹事精少爷又在外头惹了麻烦了。 但家丁也只抬起眼皮儿看了楚景同一眼,便点头:“是,若是有人来叩门,小的定会先告知楚姑娘,主子允许了,小的才敢开。” 毕竟在这个别苑中,除了楚姑娘,其它人也只能算是来借住的。只有楚姑娘才算得上是他们的主子。 一听这话,楚景同顿时心里不乐意了。这家丁表面点头答应,可这回答的意思却是完全没把他当一回事儿。 “你……你听不明白本少爷的话?”楚景同皱眉瞪眼的看着那个面相还算老实的家丁,很是不快。 “本少爷说的是,不管谁来,你都不许给开门!” “那若是世子爷来呢?”家丁抬起头来诚恳的反问道。 “你!”楚景同刚想骂点儿什么,可话梗在喉咙口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狠狠说了句:“世子爷来了肯定得让进啊!” “是。”敷衍的应了声后,家丁便退下去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这时楚景同见两个丫鬟端着朱漆托盘往偏厅的方向走去,托盘上面放的是提梁壶和些点心。他心忖着娘和妹妹这是在偏厅,便也跟了过去。 进门时,楚景同见娘正和楚妤有说有笑的在那吃茶。便也寻了个靠近的位置坐了下来,吩咐丫鬟再添套杯子。 楚夫人见到换好新衣的楚景同,笑道:“还是这身儿衣裳好看。” 楚景同也装作没事儿人似的笑笑,趁着娘亲低头吃抿茶的功夫,才朝妹妹使劲挤弄了下眉眼。 楚妤猜到这是楚景同在外又惹了麻烦,想找她善后,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禁不住想听听他这回又玩儿出了什么花样。 便说道:“对了二哥,世子前日送了两身新袍子来给你,过会儿我回房拿给你。” 楚景同也是个会演的,立马一脸,只瞪大着一双桃花眸子看着地上之人。 “就是进书院第一日时给害我弄了一屁股水的那个人,叫廉成周。”楚景同泪眼巴巴的望着楚妤,眼下不先把妹妹打动,如何能让她真心诚意的帮自己脱责。 楚妤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只脸上僵着没有一丝的表情,就连声音也毫无色彩:“就因为人家弄了你身上水,你就杀了人家?” 她原以为楚景同只是小打小闹的惹事生非,却不曾想他竟真的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不,这已经不是捅篓子这么简单,这是人命关天。 “不是不是!”楚景同连忙摆手否认,并积极解释道:“我,我今日只是想找回面子来,就也泼了他一身水。谁知道那人这么没理智,泼别人可以,被泼了就要拼命……” “半个书院的同窗都看到了!真的是他拿刀扑向我,想要杀了我!我只是想拿东西挡他而已……谁知道偏偏拿了个膳堂的铁耙子……” “好了,别说了!”话说至此,楚妤已能想象出那骇人的血腥一幕。 她深蹙着眉头,只稍作迟疑了下,便言道:“二哥,你去衙门投案吧。” “你……你说什么?” “妤儿,是我听错 分卷阅读172 了吧?” 楚景同不敢相信的痴痴瞪着楚妤,一连问了两句,见她不答,才单手撑了下地站了起来。 “我出事第一想的是回家来,和家人在一起一同面对难关。你非但不帮我找关系摆平,还对我说去投案自首?” 楚妤蓦然闭上眼睛,缓缓滑落两行清泪。 不知不觉间,她这个二哥竟已变成了这般样子。以前觉得他顶多是占着克伐怨欲,一心巴高望上,而如今看来还真是小看他了。他现在竟已到了将杀人偿命之事,视为可任意凭门路摆平的。 见楚妤不说话,楚景同急道:“妤儿,你可别忘了,这万堂书院是你将我送进去的!” 楚妤睁眼定定的望着他,见他眼中也便罢了,还火上浇油! 只是在6九卿转过脸来睨向楚景同时,他脸上的那抹愤愤然立马又消散了。 第13o章 待亲眼目送楚妤回房后,6九卿只淡淡的冲着楚景同道了一句,“跟我来。” 楚景同便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原本楚景同以为世子是找他商定脱罪方案,可他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半天,从院儿内一直跟到了府外,还不见世子有停的意思。 “世子爷,咱们这是……这是去哪儿啊?”楚景同脸色讪然的怯生生问道。 这时,正巧6九卿也停了下来,看着巷子口驶来的马车,言道:“送你去京兆府投案。” “什么?”楚景同怔在了原地,一步也不敢再往前走。 “世子爷,您……您真不看在妤儿的面子上……” “没她的面子本世子会亲自送你去京兆府?”6九卿转过身睨着楚景同,一脸的风清云淡。 ‘噗通’一声,楚景同又跪在了地上! “世子爷,您别听楚妤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她肯定是心疼我这是二哥的,她那样说只是因为对世子爷真心真意,怕给您添麻烦。可她心中定是万分期待我这个二哥能平安度过此劫的!” “还有……还有我和楚妤的爹娘!我们的娘才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眼下正心心念念的盼着我能考取功名!若是此时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定会吓得旧病复发的!” 楚景同哭天抹泪的哭诉了一通,却见6九卿只是面无表情的睥睨着他,那蔑视的眼神就仿佛是正在看个小丑跳梁。 他拽住6九卿的袍襟摆缘,卑微乞怜道:“世子爷,您说句话啊……您之前不还为了救我娘不惜越举请了宫里的太医来?难道您忍心看她老人家再次昏倒么?” 又是一番锥心泣血的哭诉,奈何6九卿只是倨傲的昂着下巴看着半空,不肯低头垂顾他一眼。看着世子那张无丝毫的动容的冷俊面庞,楚景同此时便明白了,任自己再如何的摇尾乞怜,也换不来这位贵人的半点儿怜悯。 他突然止住抽噎,拿袖子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世子爷,小人有个秘密要告诉您……” 原本对楚景同的话已毫不往心里去,但这句语气怪异的话却让6九卿隐隐有些不好的猜度。他将那飘渺空灵的眼神聚在了楚景同的脸上,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楚景同见终是能让6九卿认真听自己说句话了,便越加平复了下情绪,小声且镇定的道:“世子,怕是您还不知道楚妤的真实出身吧?” 呵呵,既然楚妤自以为攀附上了国公府这个高枝儿,就想薄情寡义想把他这个喊了十数年的哥哥给一脚踹开,那就别怪他这个当哥哥的心狠手辣!她对他见死不救,他便让她身败名裂。 纵然楚妤不是他们楚家的嫡亲血脉,却也是与他同乘楚家一条船,不懂得同舟共济的道理,眼睁睁看着他毁掉前 分卷阅读173 途,那他一样也得毁了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国公府的大门。 见6九卿眼睛眯起,神色略显怔然的盯着自己,楚景同便知道眼下只有曝出楚妤的真实身份这一条路,可以帮到自己。 若是世子得知真相后嫌弃了楚妤,那么她便与他面临同样的惨境。 而若是世子得知真相后还对楚妤不离不弃,那么他便可以她的身世为由,箝制着世子爷,让世子爷不得不去求他。否则,楚妤便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同样的,日后国公府若敢将这种出身的女子接进门儿,那任他凉国公在朝内是如何风光,在民间也一样将成沦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楚景同特意又往6九卿身前凑了凑,俯近身子小声言道:“世子爷,其实楚妤并非是我们楚家的亲生女儿,她只是自小被我们楚家收养,其实她的生父是——” “唔……”不待将话说完,楚景同便被一记猛拳捶倒在了地上! 6九卿收回拳头,像蔑视一只蝼蚁般,看着双手抱腹蜷缩于地,不住痛吟的楚景同,冷冷的命道:“将他送去京兆府。” 话毕,就见元承上前一弯身子,强行搀扶起楚景同,然后押送般的将他送上了马车里。自己则紧跟着上车,一路看守。 先前只顾着诧异和疼,楚景同没细想这一拳背后的信息,而上了马车静下来,他心中便越发的明白,看来世子爷这是什么都知道了! 若是不知楚妤的身世,便是出于好奇,世子先前至少也会听他将话说完,再行出拳。而世子却连听都未听就痛下狠手,显然是此事早已成了心中的一根横刺。 望着马车辘辘驶离,6九卿眼中的光华渐淡,整个人立时阴沉了几分。 原本他虽是要将楚景同送去服罪,但毕竟是楚妤的二哥,便是看在楚夫人身体的情况下,他也会让京兆尹李全德从轻判处。 虽是杀人,但毕竟是生死防卫之际,仅为过当而非蓄意,本也不至判的太重。加之又由自己亲自送去,顶多判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出来了。 然楚景同竟在危机关头妄图坑害楚妤一把,这么个人,看来是纵他不得。这下,就进去好生把牢底坐穿吧。 *** 京兆府的大堂上,‘明镜高悬’四个御笔亲题的大字匾额高高挂于堂中,持杀威棒的魁梧衙役们整齐肃穆的分列于正堂两侧。 京兆尹李全德坐于公案之后,手持惊堂木重重敲击在实木公案上,发出一声骇耳的脆响,接着便是大人拖着长腔的一句:“升——堂——” “威——武——” 堂下共跪四人,分别是案犯楚景同,本案证人刘含玺,与张姓梁姓两位书生。 旁听一人,正奉大夫廉大人。此人正是廉成周的生父。 虽说廉成周仅仅是位外室所生,又因为正室夫人有三子,故而这个私生的便连及冠都未被认回廉府。但好歹是父子一场,毕竟是血浓于水,死且死了,这当爹的又如何能不过问一句? 廉大人与审理此案的京兆尹李全德,同为当朝四品官员,论品阶那是不分伯仲,故而京兆尹也算是给了他几分薄面,特准他旁听此案。 而楚景同并不知此人身份,身为嫌犯,自然也没人给他去逐个介绍旁听席位的列位大人。 “下跪何人!”李全德厉声问道。 楚景同颤颤巍巍的拱了拱双手,答道:“回……回大人,小人乃是万堂书院的学生……楚……景同。” 见他回完,刘含玺接而答道:“回大人,小人亦是万堂书院的学生,刘含玺。” 他们二人答完,张生与梁生也纷纷自报家门,恭敬相答。 李全德自是知道万堂书院非普通私塾,能进此处研读的,哪个没些背景。刘张梁三人他倒是一早就对上了号,知晓他们三人的父亲在朝中乃是何职何务,倒是这楚景同的来历有些奇怪。 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审案前必要先搞清来人底线,免得开罪了什么不应该开罪的人。毕竟楚景同来投案时,所乘的可是国公府的马车,很难让人不遐想。 李全德清了清嗓子,问道:“楚景同,听闻你是万堂书院的新生?” “回大人……正是。” “那你是如何进的万堂书院呐?”李全德问这话,自然是想借着审理的由头先把背后关系打探清楚。 可奈何楚景同答道:“回大人,小人是……是通过刘监院进的万堂书院,刘监院觉得小人符合书院的招生条件。” 李全德皱了皱眉头,这话答的,跟没答一样。扯出个监院有何用,但是他又不能再往直白里问,毕竟学院那些不成文的门路规定,只是江湖流传,从未公然写进招生条件中。自己也总不能直接去问他的背后靠山是谁。 既然楚景同如此的不老实,李全德看了眼旁听于侧的正奉大夫廉大人,便决定先给在跪犯人个小小的薄惩。 “来人!先将堂下所跪嫌犯打十大板。” 应着这低喝声落下,两个持着杀威棒的衙役走上前来,将刘含玺等三个证人与楚景同隔开,两人夹着楚景同的胳膊便按着其身子趴在了地上。 楚景同这方意识到事态的严迫性,一边喊着冤,一边也开始动些脑筋想着先保全身子。 “大人饶命!小人真的是冤枉的!” “求大人明察!” “小人乃是凉国公府的世子爷亲自举荐进万堂书院的,又怎会不顾着国公府的颜面,无端去与同窗发生纠葛?” 前面的几句话全被李全德当成废话左耳进右耳出了,只是这最后一句不由得让李全德眼睛一亮,身子颤了下。心忖着这事儿居然还和国公府扯上干系了? “住手!”就在第一板子堪堪落至楚景同的屁股之际,李全德与廉大人双双起身伸着手掌喊停。 这声阻挠虽成功阻住了接下来的九板,但头一板子业已实打实的重重落在了楚景同的屁股上。伴着“啊——”一声嘶叫,楚景同的眼中泪花泛滥…… 一旁看着此幕的刘含玺等人,前一刻还在揪着心,这一会儿却也是憋不住想笑。堂堂男子汉,当堂被打了板子,哭的稀里哗啦,委实是可怜又狼狈。 第131章 只是虽觉得这幕可笑,但刘含玺三人也奇怪,身为京兆尹的李全德主理此案,因着怕开罪国公府而急急喊停倒是人之常情,可旁听的那位大人又是谁? 这时只见旁听的那位大人召过一旁的长随,附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见那人急急往李全德那边去了。虽然那人转述时声音极小,但单从口型刘含玺便应证了心中的猜测。 那个人转述时开头果然提的是廉大人。 如此看来,旁听这位便是廉成周那不肯将他认回府的四品正奉大夫亲爹了。看 分卷阅读174 来这个爹倒也不是如坊间所传,对这个私生子不闻不问,死活不理了。 血浓于水,认不认回族谱是一回事,但管不管死活又是另一回事,廉大人可以不给廉成周和他娘名份,但毕竟是亲儿子,绝不可能对害死骨肉的人无动于衷。 故而刘含玺突然觉得在这桩事上,他与张生梁生他们的角色有些尴尬。虽未见过这位廉大人,但他之前也听父亲说过这位廉大人是同一政见阵营的同僚好友。 虽说刘含玺并不打算颠倒黑白,但这种事断没有原原本本照实说的道理。若是如实说,他们也算是促成此事的间接人,毕竟廉成周的死因是他去拿刀捅楚景同,而他动刀的原因是楚景同拿水泼了他,而楚景同泼水的主意以及中间的配合,却与他们三人脱不了干系。 那么避轻就重之间,每句话便都有可能当成呈堂的侧重点,就要看他们三个证人眼下是更偏向于哪一方了。 6世子开罪不起,正奉大夫也不宜闹掰了,那么眼下所在意的倒应该是这两位贵人对照拂之人的态度。若是某一方对当事者不怎么在意,那便是供述实情时稍稍透些细节踩两脚也无妨。但若是某一方对当事者格外的重视,他必然就要在言语间适当维护下。 脑中飞快盘算起这些的又何止刘含玺一人,梁生与张生心中也正仔细衡量与辨别着,倒地6世子对楚景同一家有几分关切,而廉大人对廉成周这个私生子,又有几分父子情。 这厢,趴在地上的楚景同哼唧了半天,终是平静了些。他抬头看看堂案后站着的李全德,与旁听席位上同样紧张站起身的某位大人,心忖着国公府的名头还真是好用,提一下便能暂时缓了这杖责。 明知一时半会儿没人敢再动他,他便也大胆了起来,仔细揉了揉屁股缓解了下疼痛,故意拖着不说话。好在只一棍,裤子没破皮也没破,除了淤肿没旁的大碍。 李全德在堂案后站了半天,见楚景同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家伙!先前顾左右而言它的,直到挨了板子才肯透点风出来求机会,可眼下真给了他机会又沉默起来,不肯原原本本说清自己与国公府的关系。 心中纵是不满,可开了口李全德还是比之前客气了几分。 “堂下所跪楚景同是吧,你且说清楚,你是由何人何关系举荐至万堂书院呐?”毕竟举荐人也相当于个担保人,理论来讲所举荐之人若是犯了错事,举荐人亦有连带责任。 楚景同清了清嗓子,先前不肯说是因着明知6九卿不肯帮自己,说了亦是无用。但眼下看来,至少还能争取些尊重。就比如眼下,至少指出这层关系能让自己不用当堂挨板子出丑受罪。 想及此,他便不再遮掩吞吐,大大方方的坦诚道:“回大人,小的是因与国公府的6世子相识,而由6世子亲自书信举荐送进万堂书院的。目前小的爹娘与妹妹亦来了京城,皆与小的一同在国公府的别苑落脚。” 他没撒谎,只是这说辞中却有意忽略了真正与世子直接关系的妹妹,却只一语带过将她与爹娘放在一起,倒好似是他与6世子交情匪浅,而妹妹与家人是一并沾了他的光得以落脚国公府别苑一般。 听闻这回如此清晰明确的答复,李全德与廉大人都不免有些心慌慌了。 廉大人慌的自然是若他所言为真,八成这桩案子最终会不了了之,什么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愚民说辞罢了,自古以来哪个王爷因为欺负个百姓就落了罪的?如果有,那也是朝堂之争下了马,异党放出来落井下石引导民心的托辞罢了。 国公府与圣上沾亲带故的,6九卿不是皇子却也地位尊贵,若真是他看重的人犯了事,总有办法保得。便是保不得了,最终也将忌恨上廉家。廉家一个私生子没了,若是再为此而开罪了国公府,怕是府内嫡子日后的政途亦不好混。 而主理此案的李全德就更难做了。他很想立即问清这个自称南方远地方来的楚景同,到底与世子爷是何关系。可是既然说了只是相识,而非沾亲带故,再若细问下去倒是偏离主题了。 只是关系若是一般,推荐去万堂书院倒还可能,但6世子那般孤清的性子又怎会随便让人住进国公府的别苑里?显然并非浅淡一句“相识”可表清。 这接下来,倒地是该敬还是该罚,是该关还是该放?还是他应先派个人去给国公府递个消息,请求示下? 想来想去一团浆糊,李全德只得匆匆问了遍事发经过,便简单的过完堂将人先暂时收押下去。人命关天,便是天大的面子他也不敢当堂将人无罪释放。只一边派人去国公府请示6世子,一边吩咐好狱卒客气招呼,莫太怠慢。 *** 京兆府的大牢中,楚景同一进来便被解了手铐脚铐,狱卒说话客气动作照顾,没多会儿还给端上了好酒好菜。 看着眼前这一小方案的酒菜,楚景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优待’只是暂时的,一但李全德派人去国公府请6九卿示下,很快便会重新对他棍棒相加的。眼下还有什么法子,能让6九卿愿意救自己? 软的试过了,硬的也试过了,可不管是求还是拿楚妤的身世相要挟,6世子都不肯施以援手。 楚景同眼珠子滴流滴流转动,各种主意脑中徘徊,思来想去,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用了。那便是利用母亲。 原本楚夫人鬼门关里走一遭身子才刚好些,他也不忍心拿这种事去吓她。但如今楚妤不拿他当二哥护,6九卿也不拿他当未来的大舅子看,不请出娘亲这尊大佛,怕是谁也说不动楚妤了。 打好了盘算,他便拿饭碗用力砸了几下牢房的铁棂子! 狱卒骂骂咧咧的过来,一见是楚景同便立马收了骂声,摆出一副和气的面容,殷勤询道:“楚公子,可是有何需要?” 楚景同自然知道狱卒对自己的客气源于何,便也不拘着,一副颐指气使的样貌:“你知道本公子的……”靠山。但他故意没说这么市侩,只点到为止全凭对方自行脑补出下句,以防未来不幸被拆穿时打脸。 那狱卒连忙点头哈腰道:“楚公子虎落平阳,迟早有出头之日,还请公子在此委屈几日。”他这是误以为楚景同想让他放了自己。 楚景同摇头,他还能不知一个狱卒有多大能耐么?让他们跑跑腿儿行个方便是可能的,别的能力也指望不上。 “大哥,楚某只是想请大哥帮忙跑一趟国公府别苑,给正在等我回家用饭的娘亲报个平安,就说我在牢中有李大人的照拂,没吃什么亏,让她老人家放心。” 狱卒听了,见只是传个话而已,便爽快答应了,这种事他甚至用不着向上去请示,不过就是 分卷阅读175 帮人报个平安罢了。 过了两个时辰后,便是狱卒交班之际,先前的狱卒将楚景同的原话带去了国公府别苑,并依他所要求,当面说给了楚夫人听。 可熟料楚夫人一听便当即险些吓晕了过去!楚夫人竟是刚刚才得知儿子进了京兆府的大牢。当即便让那报信儿的狱卒带路,坐着6世子留在这边的马车一并去了京兆府。 因着大人之前便有吩咐,楚景同关押期间不可让他受委曲,吃食上不得怠慢,若有家人探望也尽量行方便。故而狱卒连禀报都省了,直接便将楚夫人带去了楚景同所关的牢房。 楚夫人远远看到锈黑的铁棂子里,儿子那清瘦的身型,便止不住掉了泪。才堪堪离别半日,怎么竟觉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连气色也如被火燎灼了的叶子,瞬时枯败颓靡。 “景同!”楚夫人颤抖声音唤着儿子。 楚景同一听这声音,立马眼中聚了光华,登时从地上站起朝着铁棂子处就扒了过来,两只手紧紧握着那相人邻的两根铁柱子,仿佛能硬生生把那条缝隙掰扯大了似的。 “娘!”边唤着,楚景同也掉着泪。先前见时娘亲气色已是恢复了大好,眼下却又成了这般。 “娘,您别担心,您等儿子细细说予您听。” ……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说明后,楚景同一双泪眼隔着铁棂子望向他娘。那些说辞基本属实,只是有意无意为自己开脱了下。 比如泼水那事便再三重申是受张粱几人的撺掇,才一心找回颜面犯了糊涂。再比如说到楚妤对他不理不问时,特意不去提自己对她说了些什么刺的来龙去脉,楚夫人真的昏厥了过去。若非是一旁的狱卒反应灵敏,立马又是扇风又是掐人工的,楚夫人这一昏不知要昏多久。 “娘!您的身子才刚好,可别吓孩儿!” “孩儿只是防卫而已,并非蓄意害人,只要妹妹肯劝得动6世子出面,是极易摆平的!您与其在这儿昏过去,还不如回府再昏……”那样至少还能吓吓妹妹。 楚夫人心慌意乱的,又刚刚经了一阵儿短暂的昏迷,如今脑中乱麻一片,缕不清楚思绪,也顾不得计较楚景同方才又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只是本能的想到这事儿应该先去与女儿商量,毕竟潜移默化的此时楚妤已成了楚家最擅处事之人。 见楚夫人急着就想调头往回走,楚景同连忙喊住了她:“娘,娘,您先等等!”他自然知道娘是急于回家求助,可娘如今还不如楚妤早已知晓此事。 楚夫人茫茫然驻住脚步,转过身来,不知是方才晕厥后难受,还是脑子转换不过来,好一阵儿不开口说话,只怔怔的望着儿子。 楚景同便道:“娘,妤儿已知道此事了,但她现在只顾着自己风风光光嫁进国公府去,根本不管我这个二哥的死活!甚至还将此事视为会阻她大好前程的绊脚石,故而您若是就这样回去,她定是不会管的。” 楚夫人眼中迷茫了下,顿时像像失了主心骨般很是无助。缓了许久,才开口道:“不会,你妹妹和6世子为了救娘,甘愿冒着欺君的罪名请来了太医……” “娘!那是您在生死关头,他们才会豁出一切去!可是眼下您病好了,人好好的站在那儿,楚妤不担心您,自然也就不会为了您去求6世子。” 想了想楚景同的话,楚夫人倒也听出了几分道理。“那……”她顿时又没主意了。 楚景同便适时提议道:“娘,妤儿现在除了对您依旧有感情外,对孩儿和爹早已视为陌路,甚至还有心看笑话!所以娘您去好言好语的求她帮忙没有用的,必须得吓住她,让她像上回您来京时一样,觉得自己不出手便会要了您的命!” 楚夫人迷惑的杵在那儿,一旁的狱卒似是多少也听出了些端倪,但只候在一旁不敢插言。 楚景同从袖袋中掏出一小包药粉,伸出铁棂子递给母亲。楚夫人茫然接过,纵是此时脑子不好,心中却也本能的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她不敢断定,抬着看着儿子,等他揭晓。 只见楚景同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己亲娘,小声道:“娘,这是宿城给您看病的那位刘大夫给的一包药。”说到这儿,他有些惭愧的垂了垂头。 “当时大夫和孩儿都以为您快撑不下去了,便想着实在太痛苦时给您服下,以绝苦楚……” 楚夫人脸色煞白,登时明白了这是一包毒药。她脸色煞白倒不是因着弥留之际时儿子动过放弃的念头,而是眼下她身体康健的站在这儿,儿子却将这包药给了她。 楚景同抬起头,动之以情道:“娘,妤儿的性子您也知道,她再有主意也抵不过对您的心软。只要您以服药相逼,她定会妥协。” 为何不劝楚夫人上吊相逼,亦或是跳湖相逼呢?因为楚景同很明白,若是用这些法子,以今日的楚妤而言,极有可能先满口答应哄住娘亲,接着将她带回房里好生看顾起来,绝了娘再次以死威逼的可能性,但却未必真会去救他。 只有服毒。待娘服下了,楚妤不先救他出来,她便不知娘所中的为何毒,故而配不成解药救人。 楚夫人小心将药包塞进衣袋中,浑浑噩噩的走出京兆府的大牢,一路是如何回的别苑自己都不清楚。只记得路上那时不时的一个剧烈颠簸,才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还跳动着,还是个活物。 回到府内,楚夫人将沮丧表情暂时掩下,因为这会儿6世子不在。而楚景同再三交待了,这药的毒性发作是一个时辰,故而一定要在6世子在的情况下服,才能以最快的时间救下人配好解药。 故而楚夫人在女儿和楚老爷面前,只称是今日天气好出去散了圈儿心,回来时一路颠簸的厉害有点胸闷,便先回房躺床上歇着了。对于楚景同之事,全然装作不知。 楚妤虽担心,但娘亲再三说了不是发病的症状,只是累着了歇歇便好,她便作罢了再提请大夫来切脉的事儿。 *** 国公府内今日丫鬟下人的好一番忙碌,因着庆怀王与庆怀王妃一同来府上作客。 到了快用午膳的时辰,6九卿正换好了外衫准备去别苑,与楚妤她们一同用膳。 一来是自昨日楚景同押入大牢后,他便未向楚妤正经交待过这事儿的处理。 二来也避开府中的贵客。若是他留在府中不去陪客,便显得不通情理。但若是去了,这种与长辈间的酬酢交流又非他所乐意的。 是以,倒不如早些出府装作不知的好。 可就在6九卿这样打算好正欲出门之际,彩儿来春煦院求见了。彩儿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来自是 分卷阅读176 传达夫人的意思,不用见6九卿便知这是自己走晚了一步,要被母亲叫去前厅陪客了。 “彩儿,你回去跟母亲说,来通知时本世子业已出府了。”原本想着这样搪塞过去,毕竟母亲叫他多半也只是客人面前的一种客套,按以往经验一般让彩儿回个人已不在府中的信儿,便算将这面子给过了。 可谁知彩儿认真的摇了摇头,眉梢儿微蹙着:“世子,这回您若是不去定是要后悔的。” 先前在前厅这丫头也听了个大概意思,庆怀王夫妇此次来府上,便是想先对世子这边挑明与楚妤的关系,然后先把两个孩子的亲事明着定下之后,他们夫妇再去认亲。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如此一来,女儿再不想认这个爹,到时顾着两府的世交关系也只能认了。 毕竟庆怀王夫妇当年均是有负于楚妤的娘,若是这孩子得知真相后记仇不肯认祖归宗,就头疼了。万一再是个性子倔的,直接连情郎也不要的离开京城,到时再想寻她便是大海捞针了! 定下亲来就不一样了,定下亲来这孩子想跑也没得跑,即便是一时不肯接受,至少还可以慢慢感化。 6九卿虽不知母亲的盘算,但听着彩儿这话里有话的,便冷着一张脸逼问道:“照实说!” 原本国公夫人不让彩儿多嘴,想着席间慢慢提这事儿,给儿子些心理准备。彩儿也只是想旁敲侧击的提醒下世子这趟饭的重要性,可谁知他竟较了真儿,非威吓她出来。 彩儿只好又装糊涂:“世子爷,奴婢也不知,只是听着夫人与王爷一家所聊的,似是有世子爷的婚事有关。” 蓦然,6九卿的脸色白了许多。从那晚母亲莫名的说那些话,他便知这定是有上门说亲的了。只是仔细想了想,这庆怀王夫妇膝下可没有个一男半女的。既然不是自家掌上明珠,又有什么身份能请得动这二位来说亲? “你先回去通知母亲,我换件衣裳便过去。” 打发走了彩儿,6九卿真回屋换了件袍子。毕竟家中待贵客与日常去别苑走动有所不同,穿的自是不可太随意。 既然王爷王妃亲自为说媒的事儿跑来国公府,那么躲了这回自然还有下回,迟早要解决。拖着倒不如早些决了他们这念想,免得拖得久了拖疲了两府的关系。 何况他也的确是有几分好奇,能请得动王爷王妃来说媒的,究竟是谁家闺女。谁家闺女这么恨嫁。 来到前厅时,6九卿见母亲与王爷王妃皆已入席。今日父亲不在府上,想来母亲这么急着找他来,也是为了陪庆怀王饮两杯。 一一行过礼后,6九卿入席。国公夫人冲着一旁的彩儿点下头,彩儿立马一声令下:“上菜!” 接着便有数十名丫鬟端着精致的各色瓷碟,自大门处鱼贯而入。 待酒席悉数上齐后,6九卿先替他父亲向王爷与王妃敬酒:“今日家父不在府中,九卿代家父敬王爷与王妃一杯。”说罢,他将杯中之物仰头饮尽。 庆怀王夫妇看着眼前这个宽肩挺秀,清新俊逸的年轻世子,酒未入喉已是心生醉美。 亓6两府多年交好,他们夫妇也算是看着6九卿长大的,可以前不管看这孩子怎么顺眼,也仅仅是当成旁人家的孩子看待,眼下却是不同了。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若说庆怀王此时的眼神,6九卿还勉强能当成是世交的伯伯所给予的赞许鼓励,那么庆怀王妃此时的眼神就有些让他猜不透了。 不过他也不便问,只静静的等着,等他们长辈先提起有关亲事。 杯酒入胃后,庆怀王也没了什么拘束,开始直奔主题。 “贤侄啊,本王听说你与一位姑娘相慕已久?” 这话倒是让6九卿为之一震。既然王爷知道楚妤之事,为何还来保媒?便是因着心中不介意,这话知道也只能当作不知道,又怎会如此直白的问了出来。 第133章 不过既然王爷问了,6九卿也不打算隐瞒,侧眸看了一眼母亲,便回道:“王爷消息灵通,侄儿自不敢隐瞒。九卿确实是有一位红颜知己暂时安置于别苑。” 依他所猜,庆怀王听他亲口证实了这坊间传言,该是有些不满的,毕竟他是要来保媒的人。 可当6九卿抬头看去时,却见王爷脸上泛着红光,和蔼满面。他竟一点儿不气? 王爷自然满意!眼下6九卿不知楚妤真实出身,尚且待她如此真诚,在贵客面前毫不掩饰二人关系。那日后楚妤恢复了郡主身份,他岂不是越加珍惜。 见王爷神情怪异,6九卿便主动问道:“不知王爷今日怎的突然问起这事儿来了?” 庆怀王故意先不说正事,而是再次以旁观的长辈角度试探:“贤侄的这位红颜知己,不知是哪家千金呐?” “回王爷,只是一位楚姓的商贾之女,且非京城本地人士。小门小户的说出来王爷也定不会认识。” 6九卿本以为自己这个回复已够详尽,该是能打消王爷的继续追问,然而庆怀王确实不再言了,王妃却是开口了。 “九卿,”王妃先是慈爱温柔的唤了一声,这声音如慈母唤自己的儿子般,满是期冀与爱心。 6九卿也恭敬的看向王妃,侧耳认真的聆听。看神情便知她接下来要说的,必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王妃以同样的语调,继续缓缓言道:“你知我与王爷始终膝下无子……”这才刚启口,她又顿了顿,面露三分窘迫。 听她这开头,6九卿倒是有些迷惑了。他原以为王妃是要以个语重心长的开端来带出保媒之事,却不想提到了王爷与她的伤疤。 如此,他就听的越发认真了,仔细猜度着王妃到底意欲何为。 “九卿,你不知其实在王爷年轻时,曾有过一个妾室怀了王爷的孩子,只是后来种种缘故,那妾室在府外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儿。”王妃没提将妾室送给胡人那桩丑事,因为庆怀王夫妇都不想让6世子知道楚妤的生母曾有如此卑贱的过往。若是如实说了,怕是再疼爱她,也会过不去这道砍儿吧。 6九卿渐渐蹙起眉心,虽尚无准确猜测,但已隐隐感到些什么。 王妃继续道:“直到前些日子,王爷才意外见到了当年那个妾室的贴身丫鬟。多方查实,竟得知亲生女儿就在京城。” “她是……”6九卿没敢将心中一闪而过的猜度说出口,只目光灼灼的望着庆怀王与王妃。 王妃慈爱的拉过6九卿的手,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她像看自己亲儿子般的对6九卿说道:“她的养父家姓楚,给她取名楚妤。” 这个与他猜想不谋而合的答案一经说出,6九卿一时没控住眼中的 分卷阅读177 震惊。这么说来,楚妤竟不是胡人的女儿?他刚想开口问,可想到母亲就在一旁,便暂时收了口。 想来王妃口中一带而过的‘种种缘故’,指的便是楚妤的亲娘被献给胡人的事吧。既然王爷与王妃确定她所怀乃是王爷的孩子,那必然是送出府前就已成孕。可是既然怀有身孕,又怎会被…… 回头看看国公夫人,一脸的平静,波澜不惊,显然是早已知晓此事。 “母亲前些日子对孩儿所提的那桩亲事,难道指的是……”他有些懊悔的看着国公夫人,当初怎的就不肯耐下性子听娘将话说完呢!这兜兜绕绕的,若是早知这样,又何须日日苦思如何让父母接受楚妤。 国公夫人点点头,颇带几分揶揄的笑道:“那晚娘便说了,你不听定是要后悔的。” 6九卿满脸后知后觉的悔悟。之后,庆怀王妃又将她夫妇二人的那些盘算说予他听,让他暂时保密,不要将此事告之楚妤,先定下亲来再慢慢说。 6九卿欣然答应。自从将楚妤带出醉花阁的那日,他便想了一百种日后的可能,独独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好!竟让他一点牺牲也没有,就能将心爱之人娶回家。与之相比,其它什么都不重要了,不过是暂时保守下秘密罢了,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也是为了楚妤好。 这个午饭,是他印象中最愉快的一次午饭了,一切美好的未来都在这顿饭中拍板定了下来。待过午送走庆怀王与王妃后,6九卿最想的是去别苑,看看她。 从今日起,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他们在一起的绊脚石了。 如此想着,坐在马车中的6九卿不由得嘴角上扬,那满面的春光藏都无处可藏。 马车驻停在别苑门口,元承上前叩响铜环,很快便有家丁过来开门。 进了别苑,6九卿急着去找楚妤,而先前开门的那个家丁也急着去楚夫人房里禀报。之前楚夫人就特别交待过,今日一但世子来了,定要及时来告知于她,她有急事。 就在6九卿找了一圈儿不见人后,问了丫鬟,才知楚妤此时正在灶房里忙着做小点,他便立马追去。 “怎的今日亲自下厨了?”他看到正仔细用模子将面团儿扣出梅花状的楚妤,神色已有所掩盖,只是那满脸的愉悦和总翘起的唇角,却是怎的也遮挡不住。 楚妤不用回头都知是谁,只认直的盯着手底里摆弄的那些小面团儿,喃喃道:“娘的身子虽然好些了,但总也没什么胃口,我猜着是不是北方的饭食让她不习惯,便想着亲自做几道宿城的点心让她尝尝。” 不知怎的,6九卿这会儿心情也是格外的好,竟也突然想尝试尝试亲自动手的感觉,便轻巧的撸了撸袖子,道:“来,我帮你。” “哎,你别!” “没事嘛,反正你也不怎么会做,我们一起研究。” “你——” 因着6九卿这一闹,楚妤手底下的那个面团儿突然不听话的变了型。气得她抬眸狠狠剜了6九卿一眼,既而将那塌掉的面团儿一掌按成了饼子,丢弃到一边。 嘴里还小声呐呐道:“就会捣乱……” “妤儿你说什么?”6九卿蓦地严肃了脸色,凝眉道:“还没过门儿呢就嫌弃起相公来了,看来是本世子平日里太娇惯你了……” 边说着,6九卿就双手掐到她腰间,这里是楚妤最脆弱的地方,往往一碰就痒得她直求饶。 “啊,改了改了——”就在楚妤边止不住的笑着,边哀求着挣扎时,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 “楚姑娘,楚夫人突然又犯病了!” 闻听院子里丫鬟的大声呼喊,楚妤先前还前仰后合的失控笑着,这会儿脸色刷的一下白了。6九卿也及时放开了她,不再闹。 第134章 6九卿等在外屋的时候已派人回国公府去请府医前来,而楚妤则与丫鬟一同进了里间儿,看着躺在床上的娘亲脸色煞白。 “娘,您这是哪里不舒服?”她一脸焦急的跑上前去,先将手背覆在楚夫人额头上。 果然发烫! 楚夫人口中似有呢喃,可因着太过痛苦话也表达不清楚,只剩下一副痛到狰狞的面容。楚妤看着心疼无比,之前娘来时虽然病的正重,可也不是这般病状,那时也只是昏睡难以醒来,而眼下却是痛苦难耐。 “娘今日都吃了些什么?”楚妤转头问丫鬟。也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次发病不似旧疾,倒似吃坏了什么东西。 丫鬟一脸难为,“楚姑娘,楚夫人今日出了一趟府遛弯儿,并未在府内用饭。” “你可知我娘去了什么地方?”楚妤倒也知道娘亲今日出去了一趟,但不出事也只当她是散心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只是如今出了纰漏,自然觉得与这趟外出有些关系。 “楚姑娘,奴婢不知,不过马夫肯定是知道的。” “那快去问!现在,马上!”楚妤急道。 丫鬟听了吩咐赶忙退出去。 没多会儿便打听清楚回来禀报了:“楚姑娘,马夫说今日楚夫人曾去过京兆府,马车当时就停在京兆府大门外,夫人进去后半个时辰才出来。” “京兆府?”楚妤脸上怔了怔,娘亲才刚来京城,在这边并无什么朋友相识,更莫说是京兆府那种地方。难道……难道娘已知道二哥杀人被抓之事,今日是去京兆府的大牢中看楚景同?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楚妤双手抓住楚夫人的肩膀,轻轻晃了两下:“娘,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楚夫人又张了张嘴,她确实想说点儿什么。她并不想隐瞒自己服毒之事,因为只有坦白说了,才有望换回楚景同的自由。可是她当真未想到这□□的劲儿来的如此迅猛!让她连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丫鬟在门口激动的喊着,终于将大夫盼来了。 楚妤立马起身去迎,边迎着大夫往娘亲的床边儿走,边急急介绍道:“大夫,我娘方才突然就头痛难忍,口不能言,跟之前发病的样子完全不同!” “好好好,楚姑娘莫急,让老夫先诊过脉再说。”府医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将脉枕放置好,阖眼静心为楚夫人搭脉。 突然府医两眼一睁,眼中露出几分惊惶之色,他急急伸身去掰了掰楚夫人的眼皮儿,脸上的惊惶便越发凝重了。 “楚姑娘,夫人这是……这是中毒了!” “什么?”楚妤虽之前也有想过是吃食上出了问题,但仅仅是想着娘大病初愈对吃食忌讳颇多,并未想过竟会是中毒。如此噩耗,她立马觉得身子软了下去,竟有些支撑不住。 “楚夫人所中的是何毒?”这时6九卿却闻声进来了。 之前顾虑着男女有别,他始终在 分卷阅读178 外屋等候,这会儿一是大夫来了,二是竟听闻中毒,便顾不得这些戒防,直接走了进来。 “世子爷,”府医先是朝6九卿恭敬行礼,接着才缓缓说道:“楚夫人中的乃是急性要命之毒,所幸服量并不大,故而未当场气绝。” 第135章 眸中噙着泪花,楚妤回到床边,看着虚弱躺在床上的娘亲,想着方才府医及下人们的话。 下人说娘亲白日去了京兆府,府医说娘亲依症状来瞧,该是中毒已有三四个时辰。 是以,娘亲是在京兆府的中的毒!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 6九卿与府医又细聊了几句,才回到房里。立在那儿,看着楚妤凄沧的面容,想到府医刚刚说的,若是没有解药楚夫人连今夜也熬不过去。 就在这时,楚夫人突然发出了些动静…… “娘?娘?”楚妤叫了几声,见娘亲竟真的睁了丝眼缝儿。 楚夫人的嘴动了动,可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楚妤俯耳听,隐约听到几个字:“大牢……解药……” 她蓦地直起身子,转头惊骇的瞪着6九卿:“娘说大牢里有解药!” 6九卿听闻立马便转身出了屋,未交托旁人去,还是备了马车亲自去了趟大牢。他知道,若当真如他想的那般,楚景同定不会如此轻易的交出解药。 到了大牢后,楚景同倒也不绕弯子,听闻娘已中毒卧床后,立马喊道:“世子爷,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就能救我娘!” “呵呵,果真与我想的一样,你娘的毒,是你给的?”6九卿眸色狠厉的凝着楚景同。 楚景同也不辩解,抓着铁棂子缓缓垂下了头。 见他没脸答,6九卿也不想浪费时辰,沉声道:“好,我可以放你,” 既而侧头往外吼了声:“来人!开牢房!” 牢头儿虽怕担责任,但世子爷的身份压在这儿,他知纵是大人在此也不会说不,只犹豫了一下,便将牢门打开。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驶回了别苑。楚景同随着6九卿下了马车,往娘亲的房间急急赶去。 可不待他赶到床前,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哀嚎!“娘——” 顿时一股子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6九卿也加快了几步,可他二人转过屏风时,却见楚妤跪在地上伤心欲绝的向着床磕头…… 府医见世子回来了,便退出来,小声道:“世子爷,楚夫人旧病未愈,身子骨实在太弱撑不下去了,已经走了。” 6九卿双眼一阖,迟钝的步子向前移去,揽了揽楚妤的肩膀,揉进怀中。无言相劝,只由她肆意哭泣。 而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楚景同,早已慌了心神。毒虽是他给娘的,可他真的未想让娘将命搭上!他只想着吓一吓妹妹和世子爷,让他们帮帮自己…… 可是如今娘不在了,他的罪过更大了。 楚景同跪下朝着屋里磕了个头,起身便飞快往外跑去!楚妤只顾着难受,根本无心注意他,而6九卿纵是察觉,却也不忍扔下怀中哭至虚脱的楚妤。 只给身后元承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将人追回。 楚景同自然不是元承的对手,跑出别苑还没过一条巷子便被他给擒了回来。元承知这会儿没人有功夫顾得上这畜生,但只拿麻绳将其手脚绑了,扔进空屋子,等着这边处理完楚夫人的事再说。 因着楚夫人非京城时,这边也没什么亲朋,纵是世子有心让她走的体面,楚妤也觉过于铺张无甚意义。最终仪式从简,只寻了风水宝地,金丝楠木棺一个,将人好生葬下,入土为安。 楚老爷伤心绝望,想要回宿城老家,楚妤不让,坚持要他留在京城容她尽孝。 楚景同自知保护伞已去,如今再也无机会可寻,且两罪并罚定是死路一条,与其去牢里受一通罪再被斩首,倒不如自行了结,留个全尸。 当楚妤终是精神镇定下来,想要将楚景同送回大牢时,开门却见人已经服了娘亲剩下的半包药。 也好,至少她娘在下面不孤单了。就让他去娘身边慢慢赎罪吧。 *** 一恍两月已过。 王爷原想着依王妃的意思等楚妤先成了亲,嫁进了国公府,再行认亲。但如今既然她守着重孝,一时无法大婚,那么他也不想等了,打算先将女儿认回。 只是想来想去,他还是听取了王妃的提议,由世子来向楚妤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样她先有了心理准备,他们再来认她,至少不会那么排斥。 两个月的时间,楚妤差不多已从悲恸的阴影中走出,虽时不时还会掉眼泪,但也不至总沉浸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这日天气正好,6九卿邀了她来院子里晒着太阳品茶。 楚妤望着那些在滚水中渐渐舒展的叶子发呆,就听得6九卿问道:“妤儿,你可有怀疑过自己的出身?” 楚妤自然听得出这是试探,她的心一下警觉了起来,似乎明白6九卿今日有要事相说。 “世子,你有何话不妨直说,若是你我之间也要兜圈子岂不是太累了?” “好,”6九卿挪了个凳子,换相对为相偎。将人揽进怀里,然后慢慢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出乎意料的是楚妤异常平静。仿佛早便知道了般。 她垂下眼睑,纵是再佯作镇定,还是有不争气的泪滴落。“其实,不是楚家亲生女儿这件事,我早便猜到了。” “我曾想过为何亲生爹娘会狠心扔下我,想过我可能是匪徒的孩子,是别人珠胎暗结的孽种,甚至更可怕的一些身份……” 她笑了笑,似是很欣慰:“但打死我也没想到,亲生爹爹居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妤儿,你是同意认亲了?” “为何不?既然当初失散只是意外,他又找了我这么多年,该受的惩罚也受了,我又何必再去忌恨他?” 这时,一旁的假山后面徐徐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正是庆怀王。 “妤儿……”与他那高大身材不相匹配的颤抖声音,将他的忐忑与惊喜悉数带出。 楚妤看着这张明明应该陌生的脸,却怎的也不觉陌生。顿了顿,她朱唇轻启,一个“爹”字悠悠飘出…… 王爷戎马一生,上场杀敌以一敌百都不曾含糊,却在此时面对女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要上前抱抱自己的女儿,可她如今业已是个大姑娘了…… 他只上前几步摸了摸楚妤的头发,青丝墨染,如她娘当年。 “妤儿,你受苦了,爹……对不住你们娘俩!”王爷眼含热泪。 楚妤握住他的手,想着娘在死前给她的种种暗示,其实那时她便隐隐猜到了些。加之莫名几次来看她的庆怀王妃,还有突然就接受了她的国公 分卷阅读179 夫人,无一不让她心中生出这种猜测。 既然是赋予了她生命的亲人,又何必再去矫情刁难。一个亲人已离她而去,如今找到了亲爹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看着父女相认的感人场景,6九卿负手立在一旁,欣慰的笑着。原以为这辈子她只需要他的守护,看来如今,又多了一个强壮的肩膀可以依赖。他为她高兴,她受了这么多苦,总该得到些属于她的幸福。 *** 半年后。 庆怀王府门口密密麻麻聚满了来迎亲的人,穿着喜庆红袍的挑夫们两人一抬,中间是朱漆鎏金的大木箱子,箱子上还又贴了大红的双喜。 这一抬跟着一抬的,迎亲的队伍直绵延到神野的尽头,望不到边,当真是十里红妆! 双匹马儿拉的精致马车上装裹着大红的喜绸,连马儿都跟过年似的,鞍子换成大红的,笼头上还绑了红绸花儿。 炮声震天响,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孩儿们一边捂耳朵,一边还没缓过来,就觉轿子又落停了下来。她知道喜轿断没有中途落停的道理,显然是已经到了国公府。 在丫鬟的搀扶下,她下了轿,接过全福太太递过来的红绸花儿,然后紧紧拽在手心里,一路跟着那牵引小心的往前走。 她知道红绸的那头是6九卿。 进了正堂,她虽看不见观礼的都有些什么人,但从那喧嚣声中就可知定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塞满了人!连温度都要比外头热上几分。 这时听到一个洪亮声音:“一拜天地——” 楚妤只觉得手中红绸往下扯了扯,她知道这是6九卿提醒她该行礼了,便赶忙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她再跟着那红绸的提点拜下去。 “夫妻对拜——” 她知道6九卿就在她的右手边,故而这次未等他提醒,就径自转过身去,与他相拜。 接着便听道:“礼成——送入洞房——” 迷迷糊糊的跟着那根红绸走过了几道垂花门,又过了几条回廊,终于有人搀着她迈过门槛儿,然后扶她在柔软的床上坐下。 “所有人都退下。”这个清越的声音正是6九卿。 未几,当屋内不在有任何窸窸窣窣声,楚妤知道真的是所有人都退下了,如今屋里只剩了她与6九卿二人。 不知为何,陌生人少了,她反倒越发的紧张起来。 “妤儿,今日你受累了,不如我先帮你掀了盖头?” 她没说话,只垂了垂头默许。 6九卿伸手在床边的小方几上取过用红绸裹着的银秤杆,顿了顿,伸过去将新娘头上那条红盖头轻轻挑起,露出一张柳娇花媚的小脸儿泽。 喜庆的胭脂和口脂,使得她整个人较之平素里更加的明艳,6九卿将盖红与银秤杆一并放到床头的方几上泽。 既而拉起她的手:“余生,有劳娘子多多指教。” 楚妤回应一个笑坏,挣出手来拽住他的领褖往自己跟前一扯:“今晚,有劳相公多多指教泽。” …… 很快屋内的龙凤喜烛便被吹熄。 寂静的月色下,琴瑟和鸣声婉转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