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女主不高兴》 第1章 楼中有花,花香四溢。 明月高悬,花香暗浮。 厅中有一青年,你大约从未见过这么温柔和善的人。 然而这精妙的小楼中却也有不懂欣赏这般花香美人的煞风景之人。 那是一名衣着古怪的少女。 她正在唉声叹气。 少女显然不是这楼……这居所的主人。 而好脾气的楼主则听着她抱怨着零零碎碎的东西,他已经听了半个时辰。 一般人听她讲出口的抱怨,不出片刻就忍不住想要走了,而这温柔和善的楼主却一直听着抱怨。 “你怎么不说话呢?”总算是说的口渴了,她也不觉得不自在,端起茶杯就大口大口的喝着茶。 这茶是今年雨前的新茶,新茶里头总有那么几颗茶树的茶叶端的是比其他的茶叶贵上百倍千倍。 而她这么牛嚼牡丹的一口将茶喝下,就喝了不知多少钱下肚。 可偏偏她还不解风情的咧着嘴,露出一副备受折磨的痛苦表情。 “又冷又苦。” 而楼主依然好心的听着她抱怨,只是在被问起为什么不说话的时候,才好脾气的回答她:“想必,姑娘也不想听我说话才是。” “对啦。” 少女点了点头。 她之前的半个时辰里头,都在颠来倒去的抱怨雇主不照顾大夫,态度恶劣,差使人从江南道的一头跑到另外一头。 “一点也不尊重医生……哦,我是说大夫,欸你们这儿的名字我老是要念错。” “无妨。我知道这两个字是一个说法。” “哦哦哦,”少女拍掌表示了赞许之意,“我解释的时候,你家大哥二哥差点没把我扫地出门呢。” “遗传基因果然还是要看后天环境吗?啊啊啊,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孟母三迁的意思,嗯嗯,长大的环境比亲爹亲妈是谁更重要。” “遗传基因……”就算是再怎么博学多才的学士,也听不懂少女口中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 可这江湖上奇奇怪怪的人多了去了,性格古怪的人也多了去了,多这么一位年纪小,个子也小,声音也好听的女孩子也无妨。 “姑娘奇思妙想。” “欸,要不是我知道你就是这破性子。我绝对认为你是在讽刺我啊。” 性格很差,嘴又碎,脾气更是一点就炸,顺毛摸逆毛摸都不舒坦的小姑娘又给自己倒了杯不热也不冷的茶水。 “这茶不好喝。” 明明是贵的吓死人的茶,可她说不好喝,那就真不好喝了。 她拎着茶壶走到屋外去,折了支牡丹回了屋。 一边扯着花瓣往茶壶里丢,一边将自己来意讲了出来。 “你家父兄是三顾之礼来求我,我也不好意思不来……要不是看在他们掏的钱多的份上我才不想跑这么一趟。哪有让医生自己出诊的啊,病人有手有脚能动就该自己上医院来看病嘛。啊,我说的医院就是……医馆,医馆,嗯嗯,医馆的意思。” 她又嫌一片片摘花瓣速度慢又麻烦,唉声叹气的将花瓣一把扯下来了全塞进了茶壶。 将这好好的茶壶和一壶半冷不热的茶水毁得干净了,才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将自己的医疗方案讲出了口。 “我现在呢,有两个方案,你听听看喜欢哪个我们就用哪个方案吧。” “姑娘请讲。” “首先呢,你眼睛看不见不是?那就换一双能看见的眼睛就行了。见效快负担小,没有副作用。我不喜欢吃药所以这个方案最好啦。” 反正换器官是相当简单的事情。 “请说吃药的方案吧。” “诶欸欸,你怎么知道第二个是吃药……啊啊,我之前说了,唉,你真的要吃药吗?很苦的,药超苦的!你后面72小时……啊,就是三天三夜,吃什么喝什么不吃不喝也苦的你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啊!” “姑娘不是说有两个方案任我选?自然,我选第二个吃药的方案。” “唉,这真是你有病我有药啊……” 万万没想到,这个地方人不仅仅是穿衣服古怪,行事作风也古怪,更加别提这落后的简直让人崩溃的科技点…… 少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药丸,想想要合水吞下,不过现在这唯一一壶茶也被她给毁了…… 她毫无负担的将药丸塞进了青年的手里。 “诺,你自己吃。一口吞下去啊,别咬碎了。” “好。” 青年毫无负担的将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沿着喉咙往下,落入胃中的药化作热流融入四肢,沿着血脉一路往上寻到视神经…… 等花满楼隐约能见到东西了,才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位姑娘正低头拿着个奇怪的“方砖”死命的摁着。 “啊啊啊啊,现在先别和我说话,我马上要死掉了!” 这位姑娘似乎一点也不想和刚刚重见光明的花满楼说话,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上的“方砖”。 而花满楼则望着这位言行举止都与常人大为迥异的少女。 他现在已经能和七岁之前看得一样清楚了。 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性格不好,脾气更差,她自己也知道这问题,却死活不要改。 “哦,我叫不高兴。这世上让我高兴的事情多的去了,不高兴的事情却更多。”她居然这么说自己的名字,“自然,你也可以叫我没头脑。我爹妈老说我这破脾气,还什么好话坏话都和别人说,简直没一点脑子。” 自称“不高兴”,又说父母喊自己小名“没头脑”的少女高举着“方砖”直呼。 “哈哈哈哈我总算是过关了!这垃圾游戏毁我青春颓我精神……” 她看到花满楼脸上带着笑意的看着自己,似乎终于有了点不好意思,大方的将自己手上的“方砖”递给花满楼看。 “诺,你看,我在玩这个游戏啦。” 然后花满楼和这位姑娘又打了两局水管工马里奥拯救碧池不对,碧琪公主的游戏。 然后花满楼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位姑娘会说自己玩游戏会死了。 她打游戏的技术…… 确实是挺糟糕的。 光看就知道规则如何,也知道该怎么玩了。 “你要玩吗?” 通关了游戏就不想玩第二次的少女将手上的方砖往花满楼的手里一塞,然后兴致勃勃的凑到他边上看他打游戏。 说实在的,重见光明后总是有很多的事情想做,看一看现在的世界。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花满楼就是拒绝不了这么一个玩游戏的要求。 大约是这位姑娘清凉的双眸中尽是期待之意,而他也确实是不想辜负了对方的一番好意。 但是等到无伤全满通关之后,看着史无前例的高分,少女抱着“方砖”欢呼雀跃的在屋子里蹦跶的样子,让花满楼觉得她真是过于活泼了点。 “好啦,我赶紧给家里人写信,我好等着他们来送诊金呢。” 这姑娘兴致勃勃的催着花满楼写信,看着他将信用她带来的信鸽送了出去,才一脸懵逼的扭过头来。 “现在……还有客栈能投宿吗?” “若是姑娘不嫌弃,可先在我楼中住下。” “呀啊!要付钱吗?不用吧,真的!花满楼你真是好人欸!” 发了好人卡后,她才笑眯眯地冲着花满楼问:“我住哪间房?” 竟然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她没有男女大防之意,而花满楼也不觉得这么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有什么可防备的。 领她到了客房门口,她摆摆手告别了花满楼,就一关门,带着那个叫做游戏机的“方砖”进了屋。 何等古怪。 那游戏机……也是从未见过之物。 而等这位不高兴姑娘进了屋,她才将整个手掌贴在了游戏机上头。 “基因检测,契合度100%,晚上好,我是您的监狱管家89454,请确认今晚的任务进度。” 花了大概三分钟的时间确认完毕后,“不高兴”才坐在了床上,一脸厌烦的低声大叫了几声。 岂可修,律法到底谁改的,为什么要将劳动服务变成这种任务制度嘛! 人干事! 这是人干事! 只要不是反人类罪,就绝对不会遭到死刑宣判的高科技的文明世界里头,不高兴姑娘是犯了殴打同学罪的罪名,结果她得到了刑期是来这个世界……受刑。 “三万个小时的社区服务啊……” 而且还得做好事! 好事的定义还要靠监狱管家智能系统来判断。 我勒个去。 “做好事还真难啊……” 看着抵扣任务后才刚刚过去73小时的社区服务时间,因为同学口头出言不逊而暴脾气上来殴打同学的不高兴姑娘郁闷的抱着枕头和被子睡着了。 第2章 就算是新世界的高科技社会的人类,就算他们的征途已经踏上了星辰大海,但是宠孩子的爹妈总是用几十万年都没变过的作息时间要求自己家的小孩—— “晚上十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才能长高啦。” 无论是自己家的人工智能(家庭版)还是监狱管家89454这种人工智能,都为了自己配合的人类安装了交流功能。 虽然比起自家的那个欢脱到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会养出来个话唠小姑娘的人工智能,89454就特别无聊了。 “说起来,”用清洁套装三秒内完成刷牙洗脸一系列工作的许娇娇对着镜子努力梳着头发,“古代的发型为什么那么麻烦啊,为什么不能让我带自动编发功能的道具啊。” “您选择了清洁套装maxit,根据法律规定,您就不能再选择……” 89454是有问必答的人工智能,许娇娇的这种问题也自然能回答。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但是许娇娇根本不想听啊。 她现在只想知道和自己干了一架的同学发配去了什么地方。 但是要等到24小时候才能得到回复。 “居然还有等待时间!” 就连清洗套装的使用时间都被各大公司卯足劲儿的压缩再压缩的情况下,问一个问题居然要等上24小时,这是许娇娇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她决定换个方式转移注意力。 “花满楼花满楼。”她蹬蹬蹬的跑下楼,正好看到正在接客的花满楼。 啊,应该用待客才对。 许娇娇决定在心里将这个听上去有点怪怪的词语换掉。 “早饭吃什么?” “我蒸了包子,放在灶上温着。” 花满楼倒也没有被一个小姑娘直呼其名的羞恼,依然是脾气极好的告诉了她早饭的位置。 许娇娇道了声谢后,就沿着花满楼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花满楼接待的不是客人,是自己的朋友。 他的朋友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可怜,但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听到富甲天下的花家七公子是个瞎子的时候,也会叹息一声“可惜是个瞎子”,仿佛他的文采再好,武功再高,也盖不过他后天的眼疾。 而现在他的一位朋友知道了花满楼的眼睛已经复明的消息,想必没多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花满楼的眼睛已经完全康复了。 “你的眼睛真的好了?” 花满楼也没说些“如假包换”的词,他反而提起了这么一件事。 “陆小凤果然是有四条眉毛。” “哈哈哈!” 被这么说的陆小凤非但没生气——他不会和花满楼置气,谁会和花满楼动气呢? 再没有涵养的人,只要遇到了花满楼,大概都会放慢声音,放轻脚步。 陆小凤是个朋友很多的人,有那么多朋友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内向的人。 他为花满楼高兴。 高兴之余,他也很感兴趣的问这位借宿在楼里的小姑娘。 “这就是那位神医?” “对,就是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正隔着衣袖端来了灶上的蒸笼。 蒸笼里头放着四色包子。 这是花满楼屋外的早餐摊上的蔡大娘每天都会在街口卖的包子。 她的包子做得好看,也好吃,客人很多,若是去了晚了,就只能看着蔡大娘收摊的身影叹气了。 花满楼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买一回。 但是今早总算是见到了这包子……确实是好看的很。 “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 嘴里咬着半个包子的姑娘赶紧将嘴里的东西低头吃完,才终于腾出空来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不高兴告诉你。” 结果她却回了这么一句话。 “哦,不神医。” 陆小凤倒是和这位年纪小小的神医开起玩笑来了。 大约是她长得确实是可爱,性格就算再差,长得漂亮的女郎总是有任性的特权,同理,长大了定是个漂亮女郎的姑娘使点小性子,只会让人觉得她很可爱。 “我才不姓不,我怎么可能会姓不!” 要是让许娇娇的妈妈知道她居然在这里用假名骗人,她绝对会被说教几个小时的。 美人确实是有特权——放几十万年后的高科技时代,美人自然依然有特权。 许娇娇的妈妈就是公认的美人。 她不仅仅是长得好看,上前线干掉王虫,斩头剖腹一气呵成,这份战斗记录不仅仅是军校的教材资料,还是再好不过的招兵宣传片。 “我姓许,言午许。许诺的许。” “许神医。” 本就是和小姑娘开玩笑的陆小凤瞧见她较真上来,自然是立刻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他向许娇娇道谢,一个大丈夫向个没成年的半大小丫头道谢,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自然要笑话一番。 可陆小凤不在乎。 他好友的眼睛能看见了,能够见到日升月落,花开花落,不再听而是能亲眼见到—— 这比什么都好。 “你不用谢我啦。” 许娇娇感觉咬着包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显然是被这大礼吓怕了。 明明瞧着性格不好,但是偏偏在这地方很守礼。 “我都收了诊金的,况且……”她有点心虚的咽下了这最后一口包子。 这一笼四个包子眨眼睛就都被吃完了。 “算啦,反正约定就是约定。” 她有点期待,又有点犹豫。 “大人应该要给小孩子做榜样不是吗?既然做了约定就要完成这样的好榜样。” “没有错。” 陆小凤有点期待这位许神医的话外意思了。 他特别在花满楼这儿多住了两天。 就等着花家的人带着许神医的诊金过来。 而这位许神医身上神神秘秘的事情太多了,她倒是也不遮遮掩掩,全都大大方方摊开来给你看。 陆小凤想要交朋友,大概天底下没有他交不到的朋友。 他想要和女孩子搭上话,也没有他没法说上话的女孩子。 而许娇娇又是个喜欢玩的性子,两个人一拍即合,许娇娇立刻拿出来自己舍弃了很多的必备品也一定要带上的游戏机。 陆小凤一下子就被她手上的游戏机里头的游戏迷住了。 两个人甚至可以从早上吃好饭,一直到中午被花满楼喊去吃午饭,才依依不舍的从屏幕上将目光移开。 除了许娇娇不擅长的水管工马里奥拯救碧琪公主的游戏之外,他们两个一起打了俄罗斯方块,打出了一个许娇娇直呼“妈妈创下的记录被破啦”的无聊到一定境界才能打出来的分数。 从早到晚整整玩了一天,从俄罗斯方块转战三国的战略游戏。 “没想到还能这么玩。”陆小凤不得不赞叹这个游戏机的精妙。 三国游戏,任选一方加入战局,重演三国走向。 这种事情真是想也不敢想。 怪不得这位许神医除了早上和他说过话,接下去的一整天都低头和他一起打游戏。 “唉,本来可以玩很多游戏的……”但是时空限制,89454锁了很多的游戏。 也就剩下几个判定可以给人看的游戏了。 “也就这样啦。” 对这个地方,许娇娇也只能期待一下食物了。 晚上陆小凤说要庆祝花满楼眼睛复明喝个不醉不归,然而许娇娇却在一旁泼冷水。 “现在他吃什么都是苦的。” “欸!” 也没听说有这个副作用。 不过现在听说了之后,知道花满楼得三天都带着一嘴的苦味过日子,陆小凤也同情了一会儿。 然后他就将自己抱来的佳酿一个人喝了干净。 “我是小孩子,不能喝酒啦。没有到规定的年龄怎么能喝酒?”许娇娇的理由简直不可反驳。 说是神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治好花满楼的眼睛的。 患者没说,医者没提,陆小凤好奇心再大,也没有大到想要窥探这种秘密的地步。 医者毕竟有些技术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就像是武学绝学一样,你总不会将自家的绝学的精妙之处告诉给别人听。 他毕竟还是个尊重别人秘密的陆小凤。 不过等许娇娇说着“我到上床睡觉的时间啦。”就蹬蹬蹬的跑回自己借住的客房之后,陆小凤才一个人对着满屋花香与那清风朗月,一个人喝干了酒。 第二日到了日落时分,许娇娇等的诊金终于到了。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从江南道的一头到另外一头,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也花了足足两日。 而送诊金来的,却是花满楼的大哥。 花家大哥亲自送那诊金前来。 随行的皆是花家的人。 花家富甲天下,是地多,就像是关中的阎家多的是珠宝。 真论起来,比起当不得饭吃的阎家,还是花家更加有钱一点。 然后,这位花家的长子嫡孙,向屋内的许神医大礼道歉。 世上除了列祖列宗高堂父母和高官厚爵并那九五之尊之外,怕是很少有人能让花家的大哥报以这么大的礼。 他一鞠到底。 “日前质疑许神医医术,实乃在下之谬。” 这就是许神医口中的“大人许下的承诺”,想必她毛遂自荐去那花家,说自己能治好花满楼的眼睛。 这花家求医治花满楼的眼睛天下皆知,也是天下“神医”都治不好的病。 见多了江湖骗子,失望的多了,花家怎么能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这许神医的脾气想必真的不好。 她大约和这位花大哥作了约定。 “若是我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你就要和我道歉。” 这样,就有了眼前的一幕。 陆小凤猜得差不多。 然而让花大哥愿意和这位许神医做下约定,并且真的附上了她要的诊金的理由,还有另外一条。 等花大哥被请进屋来,听到他将陆小凤的推测一一说中,才说出了自己为何会与她想约。 “六扇门的神捕替她写了一封证明文件。” 他说出证明文件这词,陆小凤就知道,这一定是许神医的说法。 而正等着花满楼添饭的许神医盯着火锅里还在煮的菜,眼睛都不错开一下的说了:“他还给我写了一封呢,想看吗?” “想啊。”陆小凤先说了。 “那你求我啊。” 显然是话本看多了,许神医这话说的就和上个月刚刚上市的那本《蔡相与我娘亲二三事》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 “我要告诉你妈妈你居然看艳情话本。”陆小凤也有杀手锏。 毕竟是两天一起打游戏的情谊,知道许娇娇最怕她妈妈,更怕人告状。 没想到一用就灵。 但也是因为许娇娇确实是想炫耀一下。 拿到六扇门的大捕头无情的墨宝,是个人,大约也总是想要炫耀一番的。 结果花家大哥一看内容,忍不住笑了。 “无情竟然给你写了两封一模一样内容的证明文件?” “当然啦。”许神医接过花满楼递来的碗,在他“吃饭不许说话”的要求里头,将碗里要趁热吃才好的菜扫进嘴里,匆匆吞下喉咙后,才急匆匆说了出来,“我拜托他,而且他也同意了。” “无情从来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何况他大约……不,九成九,不喜欢做重复的工作。 “陆叔叔,你说得好像是无情的什么人一样。” 许神医还有一个让人恨不得缝起她嘴的毛病,她说话真的是太口无遮拦了。 而且还藏不住事情。 该藏的她确实是藏起来了。比如她来自哪儿,家里有什么人,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工作的,她又是上哪儿学得这一手扁鹊再世都不如她的医术的。 但是小孩子想要炫耀的本性却一点没有遮掩的意思。 若是她买了新衣服,一定会第一时间穿出来一样。 想要说什么事情,炫耀一下,也自然会说。 想必无情也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文件的最后,特别点出来,望看到这封文件的人别和这位许神医置气。 他用自己的信誉给许娇娇做证,她的医术确实是精湛。 若世界上有人能够医好谁都医不好的病,一定是这位许神医。 若非如此,怕是许神医都不能踏进花满楼住处的门。 “我第一次见无情的时候就对他说,我可以治好他的腿。” 这不可能。 陆小凤差点要将这话讲出口。 但是他忍住了。 无情的腿从小惨遭敌手,经脉尽断,是个站不起来,走不了路的废人。 啊,当然他的轻功好得吓人,一手暗器更是独步天下。 但这也不妨碍别人觉得他走不了路,真是可怜。 就像是花满楼再怎么与人为善,活得自由,别人也觉得他看不到很可怜一样。 “我刚说完就被他的书童骂欸,太过分了!我难道那么没有可信度吗?” 许神医说起来就很生气。 她也不知道,跟着无情的那不是书童。 不过在场的人都不会特别提醒她。 许神医的性格,大约是她一说起话来,一抱怨起来,就绝对不会让别人插嘴。 听她抱怨完了就行。 反正小姑娘的声音实在是好听。 就算是抱怨也听上去悦耳极了。 “我明明治好了他欸!这个人也不给我多说写点好听的,比如说我医术如何如何天下无双,好好夸我一下嘛。结果害得我差点被花家真的用扫帚赶出门欸,简直是我人生的败笔。” 许神医不满意的将碗里的菜吃进了嘴里,再将碗递给了花满楼。 而花满楼自然的将火锅里煮熟的笋片夹了出来,盛到了许娇娇的碗里。 “而且一下子写了两次败笔!两次!两次!可恶,我长这么大就没人这么说过我!——我同桌不算。” 她就是揍了说话不好听的同桌,所以才被判了社区服务。 “那个混蛋……” 她捏着筷子,就像是和对方有深仇大恨。 “算了。” 她泄了气,低头吃起菜来。 若不是花家大哥和陆小凤刻意让着她,许神医怕是连根菜叶也捞不到。 第3章 早睡早起对身体好。 然而被陆小凤嘲笑果然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还是点炸了许娇娇本来就不怎么高的爆点。 “我才不是你们以为的小孩子了!总之,我觉得那本艳情话本写的还蛮好看的。” 花家大哥见惯了风浪,也没想到这位许神医不拘小节到这种地步。尤其是她还一本正经的说了这种话。 “所以呢,比起肤如凝脂手若柔胰这种我已经看烂了的描写,这本书还蛮推陈出新相当有意思……总觉得学到了好多……” 陆小凤逐渐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就像是女孩子们只要聚在一块儿,总是忍不住会说起异性的话题一样,男人们聚在一块,总是会将话题聊到美女头上。 而陆小凤也没想过,自己会听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说着话本里头的描写如何如何。 陆小凤的表情让许神医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啦,我和你开玩笑的。” 花家大哥和三人一起吃过早饭后,就带着自己的随从们离开了。 他能有一夜一晨的空闲,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了。 “我虽不是好奇,不过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花家大哥也不是刻意要这么说,他只是希望自己弟弟的朋友能够多长个心眼。 毕竟这话要是同花满楼说,他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绝不对多加提防的。 有恩于他的神医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性格爽直的连点秘密都藏不足。 这样子的小孩子怎么会有人认为她有心害人呢? 但她虽然无心害人,可总是有人觉得她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从京中往江南道共设了多少关卡你知道吗?” “不知道。” 这种事情陆小凤并不会去多加考虑。 “她一路畅通无阻。” “所以?”陆小凤懂了花大哥的意思。 “她带着一块令牌,见到这令牌,就没有关卡的官吏敢拦她。” 陆小凤知道花家大哥指得是什么令牌了。 但是他没想到,这本来只应该是刑部独发给六扇门特供的令牌,居然会落到她的手上。 这令牌本是给六扇门的四位神捕特查大案时才会拿出来用的,就和话本里头和皇上特使钦差的尚方宝剑一样的用途。 “我也是在她走后才听说的消息。” 花家大哥苦笑一下。 “若是她拿出那块令牌,二童三童怎么会差点将她扫地出门?” 正好相反,花家定会将她奉为贵客,好茶好酒好饭好菜的待她。 陆小凤和许娇娇相处了几天,就已经知道她的脾气了。 “她想是觉得这令牌是用来通行的,就不会拿来做别的用处。” “或许如此。” 然而一个能拿到那块令牌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神医。 当然,神医一点也不普通,但是和她背后的秘密相比,就显得极为普通了。 转身进了屋后,就见到花满楼手上拿着一本书。 陆小凤的眼神很好,所以他自然看出来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的是什么。 《蔡相与我娘亲二三事》。 “花满楼,花七童……” 听了花家大哥叫花满楼七童,这位小神医也是有样学样的念了起来。 到后来她居然连“花叔叔”都喊了出来。 “把书还给我啊,这书都没得卖了,是孤本,是绝品!放上二十年就绝对是能保值的珍品!” 而花满楼被生生喊大一个辈分也不生气,而是和这位小神医讲道理。 “这等书还是等你长大了再看吧。” 到时候她哪怕是去□□宫图,花满楼和陆小凤也没二话。 毕竟听一个小姑娘讨论这书里头的遣词用句如何有趣,这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但是你仔细看看嘛,没调查就没发言权!”她突然说出了很有道理的话,“这本书真不是什么普通的艳情话本。” 不,陆小凤突然间想到一件事情。 花满楼自从眼睛好了后,没见过他念过什么书。 最起码,他没在外人面前看什么书。 这倒不是说花满楼不学无术,而是—— “许神医,花满楼他眼睛刚好之后看的第一本书是这种……话本的话……” 这事他陆小凤绝对能笑上一个月。 “这又怎么了?”许娇娇也不知道是真觉得没什么问题,还是在装傻,但是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这个话本结局相当的出人意料,我都想给作者送钱了。” 她明明刚刚拿到了花家送来的诊金,就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花出去了。 不过这钱她也没花出去,毕竟这作者真名不详,这书又是怎么走俏的,也是一无所知。 不过倒是许娇娇终于忍不住想要到处乱跑的时候,花家又送来了一份谢礼。 这是花家的当家,花满楼的亲爹亲妈送给她的谢礼。 “我都拿了诊金了。” 她实在不想要。 但是毕竟是富甲天下的有钱人家,就连话都说得那么好听。 “望神医能悬壶济世……” 总之好好夸了她一通。 陆小凤也是大开眼界。 没想到夸人还能那么夸。 这位抱怨六扇门的大捕头无情不会写点好听话的许神医在听了没有一句重复的夸赞吹捧后,就收下了这份谢礼。 “我总觉得你们不会觉得我是个悬壶济世的类型……” 正好相反,许娇娇买了笔墨买了个空白的牌匾,提笔写了四个字挂在了大门的正上方。 她就写了这么四个字。 活人不医。 “难道你想治死人?” 对于无热闹不凑的陆小凤来讲,没有生命危险又是天大的热闹,他自然是极其乐意去看看的。 这个国家的老百姓也都喜欢看热闹。 这段时间来,再也没有比这么一个牌匾更加热闹的新鲜事了。 “我又不是骗钱的神婆,怎么可能会起死回生?” 许娇娇比谁都清楚人死不能复活,活过来的玩儿意绝对不要多废话,立刻一枪爆头才对的道理。 “我不和其他大夫抢他们的生意,我只医天下没人能治好的病。” 她说的豪气万千,也不过是因为89454依照患者的病重程度越高,它抵扣的社区服务时间也越高罢了。 要是三分球比灌篮的得分高,那么只要许娇娇上场,她绝对是只会投三分球的那种讨厌鬼。 陆小凤故意说了个天下医生都治不好的病。 “相思病你也能医?” 许娇娇老气横秋的看了陆小凤一眼,认真而又严肃地伸出了手:“诊金呢?” “诊金多少?”其实是个穷光蛋的陆小凤也不在乎的问,“你总归要给个数吧。” 许娇娇报了一个让陆小凤瞪大眼睛的数字。 “一万两。” “!” 也是,治好了无情的腿,她拿到了无情写得证明文件,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她拿到了西湖边上的连房带地的谢礼。 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一万两能够解决的事情。 这相思病的药方居然明码标价一万两,相对而言也是够便宜的了。 “你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 “你别咒我啊陆小凤!” 有求于人的时候喊陆叔叔,暴躁起来就直接直呼其名,许娇娇这性格,也就是仗着自己神鬼莫测的医术,让人不敢随便对医生动手罢了,毕竟无论是行走江湖的侠客,还是常人的生老病死,总归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上谁也治不了的绝症。 “我怎么可能三年都没有一个病人上门?” 正像是许娇娇说的那样,等陆小凤走了刚一天,她就见到了自己的病患。 这种时候说“欢迎光临”不合适,走的时候说下次再来更加不妥,谁想生病? 谁想再生病? 没人想。 而许娇娇自称“活人不医”,专门对口天下大夫都说无药可医的病。 也只有病急乱投医的病人,才会信这么一个小姑娘是妙手回春的大夫。 当然,要死了最低一万两诊金不松口的许娇娇是和悬壶济世这种话扯不上干系的。 “中风?” 许娇娇点了点头。 “可以治。” 除了死而复生,天下就没有她医不了的病。 而为了亲爹而求上门来的大孝子,则连声道谢。 “哦,先别谢我。” 许娇娇伸出了手,微微一笑。 “先给一半诊金五千两,剩下的钱等治好了再给我。” 无情和花满楼是用来刷名誉度的,现在名誉度刷上去了,她再也不做事后收钱的事情了。 “啊,我出诊是有要求的。” 她笑眯眯地看着将自己龟毛的一塌糊涂的要求讲了出来。 “你们得管吃管住,饭菜住处我要是不满意,我可是掉头就走,诊金也是不退的。”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89454的日志上在盛崖余和花满楼后头记了一个名字。 ——李观鱼。 第4章 拥翠山庄的庄主李观鱼是一名剑客。 而且还是一名相当有名的剑客,剑法绝妙,武功卓绝。 然而他上了年纪。 上了年纪的剑客拥有比年轻时更加丰富的经验,可身体却无法抵挡时间带来的衰老。 就算是几十年前的第一流的剑客,老了以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然而李观鱼李庄主有一个好儿子。 李玉函是拥翠山庄的少庄主,虽然是独生儿子,却没有被娇宠到无能的地步。 他的名声相当的好,尤其是还有一位妻子,两人如胶似漆般恩爱。 这位少庄主还是个大孝子。 最起码,他表面上确实是用了一万两诊金请出了挂出“活人不医”这块招牌的神医。 她一出手,先是在京里治好了六扇门大捕头无情的双腿,又转头奔赴江南,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 无情的双腿,花满楼的眼睛。 都是天下大夫都说哪怕是扁鹊在世也治不好的病。 偏偏她就治好了。 所以李玉函请她去治自己的父亲,在逻辑上毫无问题。 事到如今,已经没人会小看这位神医的年纪。 她正下了车,站在路前,愁眉苦脸。 “我讨厌走路。” 而且是走那么长的路。 骑马倒也罢了,但是从路口下来,再走到拥翠山庄门口,她就累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她是被人迎进去的。 带着一票莺莺燕燕的丫鬟迎她进屋的正是李玉函的爱妻柳无眉。 仔细一瞧,她的两道眉毛竟然是画上去的。 而这位姓许的小神医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体力只差,怕是连一个樵夫都比不上。 她脚下一绊,若非柳无眉扶住了她,差点就摔在地上。 许神医的右手拉着柳无眉的手腕,正所谓是皓腕凝霜。 除了没有眉毛,其他地方竟无一不没。 许神医低声道:“我现在可真不想走路了。” 但是她好歹也坐在了客厅上,等着开饭。 毕竟人总是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而她也只是拿着个茶杯,就着一叠点心,听着李玉函和他的妻子将着目前的状况。 “哦,中风。” 全身不能动弹,躺在床上,只能用眨眼来证明自己还有知觉。 明明意识清醒,身体却不能动了。 知道自己不能动,这比什么都可怕。 何况李观鱼还是位剑客。 对一位剑客来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等死,这简直是酷刑。 而李观鱼甚至连选择自尽的权利都没有。 “等我吃好饭先说。” 连路都不想走的许娇娇眼神都是死的。 她现在又饿又累,完全没有当初从京中一路骑上千里奔向江南道时的意气风发。 她也是没想到坐马车居然能比骑马还累。 “反正你爹也不急这么一时片刻。” 在这对孝子贤妻焦急地神色承托下,许神医实在是太过恃才傲物了一些。 可大夫,尤其是一位能治天下所有绝症的大夫,在她被揭穿治不好病之前,她总是能得到大礼相待。 谁都不想得罪一个厉害的大夫。 从过去到未来,这个逻辑总是没错。 而许娇娇的晚餐是山珍海味,巧手厨师做的一大桌菜。 这桌饭只有她一个人吃的开心,另外的少庄主夫妇却食不下咽。 “不吃饱点,你等下怎么办呢?” 许娇娇看着柳无眉,留下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而她这句话却像是戳中了柳无眉的心事,她手上的筷子落在了桌上。 她也是位武林人士,绝不可能拿不稳筷子。 就连一名身体健康的普通人都能拿稳筷子。 她拿不稳,是因为真的被说中了她的心事。 不,倒不如说是心病。 许娇娇将一碗鱼翅汤喝了干净,擦了擦嘴,洗了洗手,才站起了身。 “走吧。” 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百倍。 那是能在花满楼的住处满楼乱窜的和陆小凤嬉闹的精神。 完全不合时宜的活泼。 一名大夫不应该愁眉苦脸,而面对病人的时候,更不该喜笑颜开。 除了唯一一项会让大夫恭喜“病人”的事情之外,他们总是严肃又值得信赖的稳重。 而许娇娇带着笑意走进了李观鱼的房间。 这间房间如今因为主人不能行动,就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让人透不过起来。 而许娇娇踏进屋里,这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闷空气就被打破了,她行动之间,带起了空气的流动,将活的风带进了屋子。 见到面带笑容的可爱姑娘,李庄主的双眼也带上了一丝神采。 “我姓许,是个大夫。” 许娇娇也没等被她甩在身后的李玉函开口,就已经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话。 她说话声音很快,如同珍珠落在玉盘上头。 “不过别人都叫我神医。因为这天下间只有我能医谁都治不了的病。” 她急匆匆地像是念台词一样将自我介绍说完了。 “你有病,我有药,我能治你的病。” 然后她一手指着李玉函和柳无眉的位置。 “但是你得让他们全都出去,我得单独和你说说话。” 李玉函急忙道:“爹爹……” 他说不下去了。 李观鱼的眼神极其的坚定。 他仿佛在说“你们都给我出去”。 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是和一个病急乱投的医生独自待在一块儿,他也愿意。 于是关了门,屋子里就剩下李观鱼和许娇娇两个人了。 许娇娇从衣袖里头拿出一个瓶子,打开瓶盖,也没多说一句话,就将瓶子里的水全都灌进了李观鱼的嘴里。 事后她才说:“味道相当奇葩,不过忍一忍吧。” 然后她就坐在了屋子里的桌旁,拿出了自己私藏的另外一本《蔡相与我娘亲二三事》开始了不知道第几回的重温。 她刚刚看了不到两页纸,身前就站了一个人。 “别挡着我看书的光啊。” 她头也没抬,显然知道站着的人是谁。 “姑娘医术实乃神鬼莫测。” 堂堂拥翠山庄的李观鱼李庄主穿着一身贴身的衣服,四肢能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下床,向这位什么绝症都能医的神医行礼。 “噫,别客气啦。”毕竟科技层面不一样嘛。 许娇娇是弄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觉得吃药比动手术好。 对她来讲,与其要吃那么苦的药,那还不如动手术呢。 反正手术速度又快又没副作用。 那些药总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味道。 “毕竟你们家出了一万两的诊金嘛。” 说到这里,她放下了手上的书,抬头看向李庄主。 略有怀疑道:“不是想赖账吧?” “怎么会!”李观鱼哈哈大笑,他自中风后,莫说身体不能动,连话都不能说,现如今能自如活动,仰天大笑,与人交流,自然是开心地不得了的事情,“玉函,快快,进来,将许神医剩下的诊金送过来!” 而门口的柳无眉已经从袖中掏出了剩余的诊金。 这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四大钱庄之一的大通汇银的银票,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 然而许娇娇却没有接过这张银票,而是脸带笑意的问她:“再加一万两,我也能治你的病,你要不要医啊?” 她看出了柳无眉的心病。 “你有病,是心病。不是想太多,是这里的病。” 许娇娇拿到了李玉函新给的一万两诊金后,自然有话就直说。 她的手指在柳无眉心脏的位置。 有李观鱼突然间康复痊愈这种活生生的证明,柳无眉和李玉函哪里还敢质疑许娇娇的权威性? 何况许娇娇说了先只收一半定金,可李观鱼却让李玉函一次就将诊金先结清了。 “没事,你打开瓶子,闻一闻就好。” 许娇娇拿了一个瓶子丢给了柳无眉。 柳无眉打开了瓶子,在她身旁的李玉函瞧见她那花容月貌皱成了八十岁老太太的样子,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柳无眉将那瓶子里如同烂鸡蛋坏水果和一堆腐烂食物的气体全都吸进了鼻子里,她深怕这难闻的气味会漏掉一点。 这毕竟是价值一万两的“药”。 “好啦。” 许娇娇将最后一块糕点吞下喉咙,拍拍手站了起来。 “我走了。” “不用送,不用送。” 她一个人走出了拥翠山庄,然后对着89454感叹“这钱也太好挣了”。 柳无眉确实是心病,而且不是心脏上的毛病,她是真的想太多。 可她偏偏不信自己是想太多,所以纠结来去,干脆用专治抑郁症的气体挣了一大笔钱。 “好。” 她走到马车下来的路口,一转身,就向着南方走去了。 “我现在超级想吃荔枝,现在这时节应该还有荔枝吧。” 喃喃着想要吃荔枝这种时令水果的话,许娇娇就随着自己的心意往南边去了。 然而她终究没进剑南道。 因为她刚刚在客栈投宿,就被天字房里头的跳蚤逼到了屋顶上去。 沿着梯子爬到了屋顶,想看星星,可偏偏乌云密布。 唉声叹气的想要下楼的时候,发现梯子已经被搬走了。 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唉,我可不想喂蚊子啊。” 大晚上的跑出来喂蚊子,她也没这么闲情逸致。 然后她发现,这里居然没有蚊子咬她。 “真是古怪。” 许娇娇叹了口气,她没有接着叹气,就有一个男人跃上了屋顶。 男人是名壮汉,可却身轻如燕。 要是懂功夫的内行看了,必定要夸一句“好俊的功夫”,可偏偏许娇娇是个连路走多了都会累得半死的家伙,所以这不过是俏眼眉做给瞎子看。 可这男人不是主要的人。 他是来请许娇娇治一个人。 “我那么有名啦。” 许娇娇指着自己,一脸惊讶。 她是想要快点把名誉度刷上去,所以挑了天下人都知道治不好的两个人治了病。 可她一直以为李观鱼不算有名的人。 只不过是和陆小凤赌气自己不会三年不开张,所以才出来的。 许娇娇仗着高科技所以才有一身看上去神鬼莫测的医术,可她却没有什么医德。 你要让一个未来人和古代人讨论医德这件事……实在是有点可笑。 价值观差的太多了。 但是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消息居然传得那么快。 壮汉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许娇娇的话。 陆小凤知道了花满楼的眼睛被医好了,那全天下的人就几乎都知道了。 更早一些,无情的双腿被医好了这消息更是早就广为人知。 而李观鱼的病虽然没有宣扬,可该知道的人还是都知道了。 若非李庄主往日行事正派,结下不少良缘,武林同道不对拥翠山庄太过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正义非常了。 现如今李观鱼的病好了,那些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这三个人的病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只有一点,他们都是得了谁都医不了的绝症。 许娇娇那差得一塌糊涂的脾气与她神鬼莫测的医术一样的有名。这位壮汉轻功很俊,更好的是他的脾气。 他自小到大,从未和人动过怒。老实的让人觉得欺负他都没意思。 “您名气非常大。” 老实人老实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讲了出来。 “那么,你要救谁?” “我们的大堂主,狄飞惊。” 他说的是我们。 这位老实人代表着很多人来。 “我收费很贵的。” 许娇娇叹了口气。 “一万两只是起步价,上不封顶啊。” 她实在不想再赶路了。 马车坐得她难受的要死,而骑马…… 她得先从屋顶下去才能骑马啊。 “上不封顶。” 老实人也老老实实地一本正经的说着他效忠的人要求他说出来的承诺。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这银票是四大钱庄之一的四通钱庄。 大通汇银是京商,四通钱庄是晋商。 她还差剩下的两家钱庄,就能将四家钱庄的银票收集齐了。 “好啊。” 许娇娇将手抬了起来。 “首先,我要先从屋顶上下去。” 老实人不敢碰许娇娇。 他跳下屋顶,给许娇娇搬了梯子。 她慢吞吞的爬下了梯子,然后皱着眉,死活不进屋。 “有跳蚤!跳蚤!” 她只要一想到被子里头的跳蚤,就不要进屋子里头去。 “我才不进去!但是我现在要睡觉!” 于是老实人一点抱怨没有,硬是捉了一个时辰的跳蚤。 而许娇娇也没能睡好。 “我要长不高了怎么办。” 她顶着黑眼圈,一脸忧郁的坐在马车里头。 没办法,她这样子根本骑不了马。 便在回京的路上,他们两人遇了敌。 第5章 那老实大汉全然不顾自己安危,空着一双手,与那敌人纠缠在一起。 那黑衣剑客握着一柄剑,剑身薄而细,剑速极快,可在许娇娇眼里,他们俩居然打了个不相上下。 她有点无聊,可现在出声喊人也不太好。 所以她干脆掏出游戏机,选出了水管工马里奥,又一次开始拯救起碧琪公主了。 那么多年都是大魔王抓走公主男主角去救人。 就不能来点新花样嘛? 等她一局打完,抬头一看,地上只剩下一个死人。 就是那老实大汉的尸身。在他的脖子上还有一点血迹。 伤口就是这处。 “切到动脉了啊。” 许娇娇伸出手,想要合上他的眼睛。 可死不瞑目只是生理反射,但是真遇上合不上眼皮的情况,她也有点犹豫。 “你放心,”战斗力连五都没有的废物许娇娇,一个人安静的躲在马车上不添乱,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可现在带她去京里的人死了,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我收了钱,一定会去医的。” 说完,她再伸出了手。 然后她解下了拉马车的马,翻身而上,去了最近的县衙。 可衙役与她一起到了事发地点,只剩下马车,却不见了人。 许娇娇在马车里看到了一封信。 信是给她的。 拆开来一看,信上是这么一句话。 为何西行,而非北上? 哈啊? 许娇娇有点懵。 搞什么啦,到底想闹怎么样? 为什么不能说清楚啊? 搞这种神神秘秘的花样一点也不帅,很loser的好吗? 她还在发懵,眼前却一黑,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等再睁开眼,许娇娇第一个想到的是89454,而她亲爱的监狱管家早就已经跳出来了很多个红色警报。 她略过这些她没看到结果就没实用性了的红色警报,直接看最新的消息。 她毕竟只是揍了自己同学而被罚社区服务,重点是为了让她知错能改,而不是要虐待她。 更何况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89454的最新消息很简单,她被石观音给抓了。 点了石观音,看了一下她的个人介绍。 只要许娇娇有了人物介绍,就有了把握。 科技层面的差距实在太大,她拿出来的灵丹妙药其实都是可再生的纳米机器人。 输入病症名称,就能自动生成治疗方案。 将纳米机器人群给吞下肚子,它们就自然会依照治疗方案去进行相应的治疗对策。就算病名输错了也没有关系,它们自然会对症修改治疗方案的。 何况她有89454,自然能知道对方得了什么病,弄错的概率基本上无限趋近于零。 “唔。” 她在锦缎铺成的大床上坐起身,双手交叠在胸前,双脚盘起,一副正在思考事情的样子。 也没想要立刻逃跑,而是在考虑现在的风险收益。 治好李观鱼才抵扣了800小时,但是救了柳无眉居然抵扣了1400! 她到底将来会做什么好事啊。 不过因为是人工智能的判断,许娇娇也就不再想这种难搞的问题了。 当她终于决定不再想太多没意思的事情后,关着她的房间门打开了。 “你醒了。” 寻声看去,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 吴道子的画画不尽她的风流仪态。 眉眼中含着笑意,男人愿意为了她对自己的一笑而去死。 可惜许娇娇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从小就在美人堆里长大的。 所以她可以很冷静的点点头,道:“我醒了。” “小神医。”白衣女子向着她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如同锦缎,让人如坠云端,“你觉得我美吗?” 她身上的衣服片片坠落于地。 那完美的出现在许娇娇的眼前。 而小神医则依然给了公允的评价。 “你很漂亮。”但是没有我妈妈好看。 姑且将后面半句藏在了心中。 “人称神鬼莫测的许神医,专治天下无医者能治之病。” “没错。” “那你能治‘衰老’这病吗?” 简直是异想天开。 根本就是痴人妄想。 就算是名震天下的英雄豪杰也会老去。 时光是这世界上最无情无义也是最公允的存在。 它的流逝无人可以更改。 “可以。” 然而许神医依然冷静而又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在这方面没有必要骗人。 确实是有逆转时间的药。 毕竟人类会衰老的原因,就是端粒分裂的不完美造就的。 每一次分裂,端粒的复制就会有一点缺陷。 所以才会老去。 只要将分裂趋近于完美就行了。 未来的人类踏上征服宇宙的道路,他们与能侵吞一个星球的虫族相杀,与其他文明互相攻击。 人类这个物种用几十万年的时光成为了宇宙的噩梦,成为了权势最大的怪物文明。 他们不仅攻略了其他的文明。 还破解了生命的密码。 包括如何控制端粒的分裂。 以及—— 逆转时光。 “但是很痛哦。” 许娇娇身上的衣服没人替她换过,她从衣袖中摸出一颗药丸。 “违反时光的话,会很痛哦。” 石观音看着许娇娇,半晌才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一笑,仿佛盛开的百花都会落在地上任她践踏。 “就麻烦小神医好好说明一下了。” “简单来说,就是毛细血管壁会开裂。” 许娇娇拿出一把银色的小刀,刀身如柳叶,又薄又窄,看样子她这种全无武功的家伙就算身上放着一两把小刀,对于石观音而言也是没有半点威胁,她右手握刀,向着握着药丸的左手手臂划了一刀。 可偏偏她却招呼石观音上来看。 “你看,这是表皮,真皮,皮下组织,”跳过了一些说了也不懂的分类,她继续讲解这道伤口露出的意义。 她的血从刀口中渗出来,而许娇娇浑然不在意,继续着自己鲜血淋漓的科普。 “下面是肌肉,神经,啊,你看内侧的是尺骨,外侧的是桡骨。” 她还介绍了一下骨头的名称。 “毛细血管壁破裂,顾名思义就是,你看有些人不是明明没有伤口,但是皮肤上会有一点点红色的痕迹吗?那就是毛细血管壁破裂。” 许娇娇说完这些,伸手在手上的伤口上一抹,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的手臂上没有半点伤痕留下。 “你现在觉得我有说服力吗?” 石观音笑了起来。 她伸出双手,包住了许娇娇的左手,从她的手心里拿到了那枚药丸。 “小神医,这里是沙漠中心,你要是想离开,若我不送你,那就有点难了。” 哪是难啊。 根本就是难于上青天欸。 许娇娇叹了口气。 看着石观音将药丸吞下了喉咙。 她身上无一处不美,可也是无一处不狠毒。 89454的记录绝不会有错,所以许娇娇必须小心和她打交道才行。 不过话说回来。 “痛死我了。” 她捂着手臂在床上打滚,而石观音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一样。 可她却在笑。 浑身是血的女人在大笑,这场面实在是太怪异了。 可她却很高兴。 她猛地站起身,推开门,就大步走了出去。 等许娇娇刚在房间里找到自己的游戏机,玩了三盘水管工马里奥,这位沐浴更衣满身香气的大美人终于又登场了。 “来来,”她站在门口,招呼许娇娇到她身边来,“让我招待你吃顿饭。” 许娇娇带着游戏机,一步一顿的走到了石观音的身边,空出一只手来单手操作早就打了几轮的游戏,另外一只手牵着石观音的衣袖。 她被亲妈叫去饭厅吃饭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不仅仅是亲妈,她对自己亲爹也这么干。 所以这么对待石观音,她自己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石观音之名——这个沙漠中人人听了都要害怕的魔女,此刻却像是二八少女一样,肌肤吹弹可破,面若桃花,身上那股青春更是无人可敌。 男人弃了结发之妻也要迎新人进门,不就是贪图少女身上那股无可掩盖的青春活力吗? 让他们忘记衰老的恐惧,沉迷于自己原本也拥有的年轻。 现在,石观音连这唯一的美中不足也剔除了。 许娇娇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却没有动一筷子。 “没有水果吗?” 石观音坐在许娇娇的身旁,替她夹了一筷子的菜。 在沙漠中,菜比肉还珍贵。 “你想吃什么呢?” “既然是沙漠……”许娇娇沉默了好一会儿,认真思考了一下,她认真思考的样子,让石观音看着就心生欢喜,她脸上带着少女般娇羞的笑容盯着许娇娇,“我想吃哈密瓜!” “好,好,你想要什么都有的。” 石观音拍拍手,一旁的侍女就端来了已经切成片的哈密瓜。 不仅仅是哈密瓜,荔枝,杨桃,苹果,柑橘,居然应有尽有。 许娇娇特别用89454查了一下这个时代有没有这些水果,而89454很给力的提供了一张这个时代的水果进口时间表。 不愧是监狱管家,真是了不起。 许娇娇在心中赞叹了一番,开始动手剥起了荔枝。 而她刚刚剥好一颗,石观音已经将剩下的那些荔枝全都剥完了。 而且她还细心的剔出了荔枝里的核。 “小神医,你慢点吃。” 石观音看着许娇娇狼吞虎咽的将水果吞下肚子,也不觉得可笑,只是在一旁轻声劝着她慢点吃,又替她夹菜倒茶,等吃完了,还用锦帕擦了擦她唇角的油渍。 “若是吃完了,可否听我一句呢。” “噫?” 吃饱了饭许娇娇就想打游戏了,但是石观音这么说了,她也决定听听她有什么注意。 “怎么了?” “你说,我如今与白飞飞究竟谁更美?” 许娇娇一脸懵逼。 “谁是白飞飞?” 第6章 世上很少有石观音得不到的男人。 她生平也就被一个男人拒绝过。对方抵死不从,所以她将那人丢到太阳底下暴晒,毁去双眼,坏他容貌,从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成了个又瞎又哑又聋的石麻子。 她想要青春容貌,哪怕是从六分半堂的人手里截和,将那位医术神鬼莫测的神医抢过来也在所不惜。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青春美貌。 而雷损也很少有不能顺心的事情。 江湖中人看来,雷损在女色上有亏也是……不算什么大事。 娶了死敌的妹妹如何? 将仇家的女儿迎进门又如何? 他对兄弟推心置腹……若非如此,狄飞惊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对雷损死心塌地,替他出谋划策? 就连诸葛孔明这般的人物,也因为刘备刘皇叔出了山。这位刘皇叔和曹操相比,又有哪里赢得出挑的呢? 或许正因为是刘玄德。 何况诸葛武侯与那曹操有屠城之仇,几十年后江左一出隆中对,又葬送了曹操的水路大军多少人? 简单来说,石观音的截和让他相当的不愉快。 甚至愤怒至极。 尤其是他刚刚打下包票,夸下海口,对狄飞惊说过,“我将那许神医请过来给你治病”。 狄飞惊不是残疾,只是“病”了。 既然是病,就能医。 你说无情是残疾吗? 你说花满楼是残疾吗? 他们是得了天下间哪个大夫都治不了的“病”罢了。 那位许神医将他们俩的病治好了。 尤其是那位拥翠山庄的李观鱼李庄主的病治好的消息传开,尤其是他佩服的称那位许神医的医术是“神鬼莫测”,这就更加让人热切她的到来了。 “石——观——音——!” 雷损这辈子没那么讨厌过一个人。 没那么想杀一个人。 愤怒至极到就连苏梦枕他都不觉得麻烦了。 “石观音在大漠。” 说话的那人细声细气,低着头,像是不敢见人的大姑娘一样低着头。 他的眼睛看着地上。 不抬起头,不因为像是大姑娘一样害羞。 只是因为他抬不起头。 若是有人没有颈骨,脖子撑不起来,这头也是抬不起来的。 他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人人唤他低首神龙。 “顾盼白首无人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二十年前,她出现在大漠,只用了二十年,在大漠的势力就和‘沙漠之王’札木合分庭抗礼。” 在沙漠中说起石观音,旅人宁愿渴死也绝不喝石观音名下的黑店里的水。 她是沙漠中的噩梦。 遇到札木合的部下还有回转的余地,遇上石观音,十死无生。 “我一定要将那位许神医找回来!没人能够杀了我堂中的兄弟还能离开。” 雷损不找杀死接许神医上京的老实大汉的凶手,那凶手的剑法极其高明,喉咙上绽开的那一点血花,分明就是中原一点红的手笔。 没人会去找一个杀手追债,因为谁都知道,杀手只是幕|后真凶的一柄剑,谁会怪罪一柄剑? 要怪当然要找真凶。 至于真凶的身份? 除了石观音,不作他想。 被绑架的许神医没有遭受非人的待遇,她只是抑郁的听着石观音讲了一堆关于白飞飞的事情。 “哦哦,沈浪。” 许娇娇闷得都要发疯了。 “我管他长得多好看,哪怕他是长得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代佳人我也不管!” 说得好像他真有李夫人那么美一样。 “我对这群恩恩怨怨痴男怨女的故事不感兴趣啦,再怎么厉害我也没兴趣知道啊。” “这些江湖事你要是不清楚,”石观音的双手搂着许娇娇的头发,她正给洗完澡出来的许娇娇梳着头发,“行走江湖的时候,让人笑话了怎么办?” “为什么要笑话我不知道?”许娇娇扭头想要去看自己背后的石观音,可偏偏石观音的手背挡在她的脸旁,“欸欸,”既然头转不过去,她也要表明自己不高兴的态度,“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对的?我要是全知道了,我就不是神医,是百晓生啦。” “百晓生算什么。” 石观音替许娇娇挽了一个双垂髻,她的手那么巧,连发带都比许娇娇自己动手扎的好看。 “我告诉你的可比百晓生知道的还要多。” “我没兴趣听啦。” 许娇娇对这种秘闻没什么兴趣。 “这种东西我实在没兴趣啦。我顶多喜欢看看话本什么的。” “你呀。” 石观音那如玉石般的食指轻轻点在许娇娇的额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跑到许娇娇的面前来了。 而许娇娇也很配合的直接倒在了床上。 “啊,我被戳倒了,要抱抱才能起来。” 许娇娇的亲爹在家里的时候,她就老是和自己老爹玩这个游戏,而许娇娇的亲妈是向来不参与自己女儿那么无聊又没意思的亲子活动。 石观音就抿着唇笑,她伸手将许娇娇抱在了怀里。 “你太轻了。” 石观音像是对自己的女儿说着话,像是在娇宠心爱的孩子。 她明明有两个儿子,却从来没有这么和他们俩说过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那么喜欢许娇娇。 坐同车,卧同寝,除了她去找男人的时候,她居然片刻都离不得这位小神医。 “要多吃点。” “我吃不胖啦。” 许娇娇说着相当拉仇恨的话,都快睡觉了还梳什么头发,简直了。 “我来了那么久,居然连沙漠是什么样都没见过。” 这就是许娇娇最介意的地方。 “这儿不好吗?”石观音依然是轻声细语的。 “这就像是我说自己去了黄山结果根本没爬山就在山脚下兜了一圈一样啊,我来了沙漠总归要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嘛。” “好不好。”许娇娇拉着石观音的衣袖,就像是小女儿对母亲撒娇一样,娇声软语,“好不好嘛,我就看一看,看一看,看了就回来。我不管,我要去看嘛!” “好好好,都依你了,都依你了。”石观音带着许娇娇往床上倒去,柔软的大床陷进去了两个人,这空间也是绰绰有余,“真是,这么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也不知道像谁。” “我爹娘就不是为了让我委屈才生我出来的啊。” “是呐,说的真没错。”石观音拍着许娇娇的背,哄着她早点睡觉,“生孩子出来,就不是为了让她受委屈的。” “石观音?”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 他就知道狄飞惊的酒不能喝! 石观音!他居然让自己去石观音那里救一个人! 石观音在哪儿? 大漠啊! 是自然伟力之大,人力至渺小的地方! 狄飞惊将事情说得清楚。 比如雷损花了一万两银子做车马费请许神医出诊,花再多钱也要治好病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有许神医被石观音绑走了的事情,还有石观音买的杀手杀了他们堂中兄弟的事情。 “石观音自有我们来应对。” 石观音的地盘在大漠,这不意味着她在中原没有产业。 六分半堂的主场在京中,不意味着其他地方没有他们的地盘。 “只是希望莫要殃及许神医。” “也是。” 许“不高兴”可是个绕着花满楼住的那栋楼来回楼上楼下跑两圈就要累得半死,听说她去拥翠山庄的时候,就从路口走到山庄大门口那么点路就累到差点摔在地上。 “若是陆小凤不答应的话,那我只能去找司空摘星,请他将许神医从石观音哪儿偷回来了……” 狄飞惊话还没说完,陆小凤就已经翻出了窗户。 “话就到这,我去救那个‘不高兴’了。” 陆小凤的朋友很多,天南海北到处都有。 就连到大漠的路上,也有他的朋友。 比如兰州第一的有钱人,姬冰雁。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去大漠?” 姬冰雁的表情也很古怪。 片刻之前,楚留香和胡铁花找上门来,说要去大漠,结果他们俩刚出去没一会儿,陆小凤就进来了。 姬冰雁再惊讶,也惊讶不过吃瓜路人的许娇娇。 她手上捧着切成片的哈密瓜,瓜中的囊早就被厨房挖出来,准备晚上做一道凉拌的小菜好配茶吃了。 可喜欢死吃哈密瓜的许娇娇却没有咬自己手上的瓜。 她捧着哈密瓜,看着面前两位美人。 一位美得张扬艳丽唯我独尊,那是石观音。 而另外一位则让人理解什么叫做远山如画。所谓秋水为神玉为骨,说的就是这种美人。 而石观音还有空笑着问许娇娇。 “小神医,你瞧我与那白飞飞,谁更好看?” 我觉得我娘更好看啊! 但是这话不能说啊,一说得罪死这两个女人。 许娇娇在心中哀叹石观音真是比她还能胡闹。 她说要见白飞飞,不出几天就真见到白飞飞了。 难道石观音是许愿机吗? 而被石观音从隐居之地骚扰出来的白飞飞,脸上居然泛起了笑容。 这一瞧,就更像是曹植写的洛神赋里头的人了。 “唔,我还是吃瓜吧。你们聊,你们聊。” 许娇娇是宁愿低头啃瓜,也不愿意回答这个放几十万年后也没人能回答出来正确答案的问题。 第7章 白飞飞和石观音这一架终究没有打起来。 最起码不是正常人想象中的打架。 两个女人打架,最先想到的就是市井中的泼妇为了半文钱的菜钱抓头发掐胳膊扭大腿无所不用其极。 被生活所迫的人,无论男女总是那么可憎可怜。 然而若是两个武功不差,长相又美的女人打架,套进这市井泼妇之间干架的情况,就让人觉得荒诞无比了。 高手过招,就该是双方亮剑,客气客气的来一套剑礼,然后出招。 这种文雅的做法,反正许娇娇只在话本里见过。 她见到的江湖和江湖人眼中的江湖不一样。 许娇娇见到的江湖,是六扇门大捕头无情,是花满楼,是陆小凤。 是几十年前泉边煮茶论剑名镇天下的李观鱼,是在大漠之上名声比噩梦更可怕的石观音。 她见到的都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 哪一个单独出场,都能压得其他人黯然无光的大人物。 然后,她又见到了多年以前在江湖上留下传说的白飞飞。 白飞飞与石观音。 谁都没想到,她们俩有见面的一天。 谁都想知道她们俩见面后会怎么干一架。 这到底要多么日月无光昏天黑地? 然而她们俩却在拼酒。 真有趣。 自称“未成年不能喝酒”的许娇娇在一旁啃着第三个哈密瓜,看着两个人大美人在那边拼酒作乐。 多少酒下肚都不能让她们俩喝醉。 这是自然的。 武功高深的人士,总是有独门醒酒秘方。 比如用真气逼出酒啊用真气逼出酒啊用真气逼出酒啊这种的。 许神医在啃完第三个哈密瓜后,终于开始剥起了荔枝。 “你们俩不干一架?” 她其实蛮想看两个大美人之间掐架的。 多有意思啊。 这场面绝对没有人见过。 既然拼酒,就得有下酒菜。 许娇娇走出院子,跑到外面喊快快送下酒菜和美酒过来。 送酒来的是曲无容。 她是石观音的弟子,也是从小就被石观音收养的孤儿。 光看身段,就知道她定是个美人。 那种如同云一样孤高的身姿,很容易让人期待她面纱下到底是怎么一张倾城倾国的脸。 可既然她带着面纱,许娇娇就不会问她到底长什么样。 尊重他人的,不问,不说,这是许娇娇的教养。 虽然她唠唠叨叨话又多,看上去根本藏不住话,可她从来没说过多余的话。 她说的都是能够说的事情。 两个美人正在行酒作乐。 石观音甚至拿出了古筝来,随手一拨,就弹了一首曲子。 等许娇娇带着酒和菜回来了,石观音才停下了弹曲,娇笑着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我们俩若是真打起来,必须有一个死。” 白飞飞还是没说话,她拎起一壶酒,一仰头,就将壶中的酒咕咚咕咚的咽下了喉咙。 酒水溢出她的唇角,那带着甜香的酒顺着她美丽的颈脖划入衣领。 “可你在啊。” “我在?” 许娇娇睁大了双眼。 她有点明白石观音的意思了。 毕竟她真不是个笨蛋。 “你以为我会救人?才怪,我才不是开善堂的!我是医生!是大夫,我看病要收钱的!” 白飞飞从衣袖中摸出一个荷包,丢到了桌上去。 那荷包落在桌上,许娇娇打开荷包,里面放着整整齐齐一张是十万两的大通钱庄的银票。 而石观音从衣袖中摸出一串珍珠项链丢进了许娇娇的怀里。 这串项链的每一颗珍珠都有大拇指这么大,圆润光滑,泛着粉色的光。 价值千金还有价无市的项链,也不知能兑多少钱。 许娇娇看着自己一下子成了手握巨款的富婆,就算再怎么淡定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样你没话说了吧。” 石观音像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几何的天真少女一样,为了赌一口气,为了伯格面子,就将价值昂贵的首饰丢出去也死不后悔。 许娇娇想起来,这两个大美人的年纪其实……大概是差不多的。 她们都该是在年少时经历了本朝盛世的开端,豪门巨子大族子弟们当街斗富,拿出来的东西只要比不过人家,砸了前朝的花瓶,汉朝的玉饰,烧了嵇康的广陵曲谱,撕了王羲之的字帖,这些家伙们统统都干得出来。 区区几十万两又算得了什么? 因为交了诊金,再有许娇娇这神鬼莫测的神医坐镇,既然打是打不起来了,不如饮酒当歌,抚琴作乐。 许娇娇是看不出这两位大美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美得惊人。 于是她就拿出了好几个碗,往里头倒了酒,然后拿起筷子就敲了起来。 她敲的是未来世界的军队出征的曲子。 人类征服浩瀚星空的足迹走了几十万年,军队出征的曲子也改了不知多少次,许娇娇最熟悉的是这一首。 这是她妈妈每回出征时,她总是听到的旋律。 调子简单,无歌亦燃。 两位美人停了下来,听着许娇娇一遍遍敲着这首曲子。 当人类踏出地球时,宇宙中其他智慧生命们并没能想到,这么一个弱小渺小的如同尘埃的种族,会将自己的足迹踏上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和所有的种族为敌,争夺所有能争夺的一切资源。 他们是所有生命的噩梦。 踏着敌人、战友的尸骨铺就的道路前行,甚至将自己的尸体都填进前进的道路。 她敲完了,片刻之后,两位美人具是捧场的赞赏一番。 然后她们俩又说起了别的事情。 虽然许娇娇不想听,但是她想吃完这些水果。 荔枝果肉白又甜,杨桃鲜美,桑葚甜栗滋味绝妙,蜜桃苹果柑橘更是可口的让人不忍浪费一点,西瓜哈密瓜是多汁又鲜嫩,葡萄更是一颗颗饱满多汁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刚从枝上摘下来就快马加鞭还是用骆驼给送到了这里。 所以她不得不听了一堆的秘闻,然而完完全全没察觉到这两位大美人之间的斗智斗勇。 说起来,谁技高一筹来着? 许娇娇再蠢也看出来她俩在抬杠,可她俩就像是她和同桌抬杠一样的斗嘴……简直太有趣了。 楚留香会来兰州找姬冰雁,是应了那位拥翠山庄的李观鱼李庄主所托。 李庄主大礼所求,不过是楚留香能去救那被石观音拐去大漠的许神医。 “为何李庄主知道那位许神医……”谁都不知道这为神医的全名,只知道她姓许,许诺的许,大家就姑且称为许神医了,“是被石观音带去了大漠?” “是因为我。”说话的人是李庄主的儿媳柳无眉。 “家师……正是石观音。” 她说起石观音这个名字,倒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师傅,而是在说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又是畏惧不已的大敌。 李玉函急急说道:“无眉虽是石观音的弟子,可石观音对自己弟子残忍至极,她也是有弃恶向善……”他又说自己早知道柳无眉的身份,可却依然爱她敬她,又说到石观音对柳无眉下了毒,而那位许神医不仅仅是救了他亲爹,又解了柳无眉身上的毒,救了他的爱妻,“这世上若是有人能从石观音哪里救人,想必只有楚公子了。” 楚留香是很少见被人叫做楚公子的,可他不能表现出自己不习惯,所以只揉揉鼻子,认下了这个称呼。 “这是石观音住处的地图。” 柳无眉居然凭记忆画出了整张地图。 与石观音有仇的人想找她的老巢,可在大漠里,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她甚至标出了绿洲和水源的地点。 这张图对任何一个在大漠讨生活的人而言,都是无价之宝。 何况这上头还有石观音的老巢怎么进去,又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的指示。 李玉函柳无眉夫妇双双送楚留香出去,等除了拥翠山庄的大门,楚留香正想说别再送了,而柳无眉则笑着替楚留香递上鉴别的一食盒礼物,而李玉函则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告诉那位许神医,我的父亲得是中风之症,可实际上却是因为行气走岔,气郁胸口。” 楚留香没问为什么李玉函没说出真正的病因,可能因为在意这位神医的医术是不是真那么高明,是不是他想要试探一番。 或者是其他更深的原因。 可他依然选择相信李玉函。 因为他是楚留香。 第8章 如何介绍姬冰雁这个人? 兰州巨富? 除了这一条,还是该从别的地方介绍他呢? 比方说他是个很会享受的人,绝不会委屈自己的人。绝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自然是曾经受过很大的委屈,所以才会知道什么情况下自己才算是“受了委屈”。 无需多提他到底有喜欢享受,不用多少他到底放了多少酒在自己的马车上,又是藏了多少美食在车里头。 最起码的,陆小凤知道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他与这位朋友的朋友打了个照面,瞧见对方的一眼,他俩就会心一笑。 陆小凤自然认出了对方是谁。他一见到对方就笑了。 这世界上没人能够假冒楚留香。你可以伪造他的脸,可以假冒他的名声,冒名顶替他做过的事情,可是只要一见面,你就知道真假。 可能你被假的骗了,但是见到真人,你就知道假的实在是真不了。 “‘盗帅’楚留香。” 而陆小凤太好认了。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谁会认错他呢? 一个浪子,是绝不会不会认错另外一个浪子的。 楚留香也笑着回答:“陆小凤果然有四条眉毛。” 姬冰雁在一旁看着他们俩人的见面,一点也不意外的对胡铁花说:“我一点怀疑他们两个能成为朋友。” 胡铁花也很高兴能见到陆小凤。 “我真怀疑,”他大声说着谁都不理解的事,“为什么他们俩没能早点见面?” 楚留香和陆小凤在此之间居然没有见过面。 他们俩居然没有打过照面。 这真是天下奇闻。 可仔细一想,他们两个在各种江湖大事中,总是不断不断地错过,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不知名的手在分开他们两个人相遇。 可该遇到的人总是会遇到的。 谁都觉得楚留香和陆小凤两个人早晚会遇上,而现在,他们确实是真遇上了。 楚留香受李观鱼李庄主所托,从石观音哪儿偷一个神鬼莫测的许神医,而陆小凤则被狄飞惊用手段低劣的激将法刺激要去救一个大夫。 有趣的是,决定一起去大漠救人的,不仅仅是楚留香和陆小凤,还有姬冰雁和胡铁花。 毕竟在场的四人中间,只有陆小凤亲眼见过那位许神医到底是个什么样。 何况陆小凤也说了。 “许不高兴是我的朋友。” 胡铁花惊道:“她叫这个名字?” 陆小凤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 “她那性格软硬不吃,看病要给诊金,给了诊金也不一定愿意去治,问个理由,就说自己不高兴。我看她干脆改名,别叫什么‘神鬼莫测’,干脆叫‘见死不救’算了。” 陆小凤很少会这么说一个人,虽然听上去是抱怨的话,可听上去却是无奈多过抱怨,没有丝毫的厌烦,仅剩下愉快的心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你很难讨厌许神医那样的人。 “那个小丫头怎么会被石观音拐了去。” 更糟糕的是,石观音居然买凶杀了六分半堂的人。 天下谁都知道,想要占雷损便宜的人,最后没有得到什么真便宜。 何况是杀了他堂中的兄弟? 姬冰雁担心的是这位许神医的安危,而楚留香没说话,陆小凤的表情透着一股古怪。 “我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毕竟许神医的医术真的是天下无双。 但是这一路上拖得时间越久,哪怕是很有信心的陆小凤,也开始没信心了。 就算许不高兴的医术再怎么高明,石观音用得上一个大夫的时候总不会太多的。 最起码,在进入大漠的最后一个有人居住的地点,他们在那贫穷的地方见到了一个人。 他牵着一只双峰的骆驼,又有三只驮着食物和水囊的骆驼跟在后头。 这个人,陆小凤认识,楚留香也认识。 胡铁花不认识,姬冰雁不认识,但是猜出来这是谁了。 天下间只有一个人会有绿发碧眼这般西域外族人的样貌,这位少年带着剑,从骨头里,从灵魂里透出来的孤高。 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 “六扇门。” 楚留香是贼,侠盗,雅贼,也是贼。 所以他见了公门中人,心中稍稍有点不自在。 何况这位不仅仅是六扇门的人,而且还是六扇门鼎鼎有名的四位神捕之一,诸葛神侯的弟子,最近名声鹊起的神捕—— 陆小凤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冷血。” 所以,他来这里做什么? 陆小凤很会交朋友,姬冰雁很会说动人。 如同孤狼一样的神捕,也不能单枪匹马的冲进沙漠里去。 他如果想在沙漠中活命,想要完完整整的进去,全须全尾的出来,就得合作。 狼是群体动物,聚集在一起,才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这是被狼奶过,又在森林中与野兽为伍长大的孩子都会懂的道理。 所以最后的结果,简单来说,这一行五人,连带着姬冰雁带来的两位同行之人,一共七人,便踏上了找石观音的征途。 楚留香有柳无眉投诚后给的地图,姬冰雁带了能在沙漠中找到正确地点的石驼,就算他又聋又哑又瞎,他还是比其他健全人都活能下去。 而冷血这位少年捕快,却一直沉默。 他只说了自己的目的是石观音,可却没说石观音犯了什么案。 他们七人沿着柳无眉给的地图,顺利到不可思议地向着石观音的老巢进发。 “真奇怪,这石观音的老巢二十年没被人找到,现在就要被我们闯进去了。”胡铁花想到这里就高兴极了,这是多么有趣又热闹的事情,他光是想想就知道。 可姬冰雁却有不好的预感。 被困在沙漠里头又饿又渴了几天几夜还能侥幸活着离开的人,大约在骨子里都有一种对危险的直觉。 这是沙漠给幸存者的奖励,或者说是诅咒。 若是你不再踏进沙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若是你敢再踏进沙漠,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得直觉会尖叫,会报警,会将你的神经逼到要断掉的地步。 很多时候这只不过是你想太多,可这一次,姬冰雁并没有想太多。 可太迟了。 他们躲不及,也躲不了。 这世界上会有能在沙中,在大漠中行走的船吗? 若你笑这是痴人做梦,见了眼前的这一幕,定不会觉得这是在做白日梦了。 在沙漠中前行的船就像是在水中一样,走得又快又好。 可这船不是依靠风帆前行,它是由天空上的一群老鹰拉着前进的。 刚发现这船的时候,还觉得远在天边,可一下子就近在眼前了。 又聋又哑又瞎的石驼突然大叫起来,他害怕的直往边上跑,姬冰雁带来的另外一个部下小潘赶紧去追石驼,可却没能追上。 而从这船上突然出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 一身红衣的美貌女子从船上一跃而下,直接抓起了石驼,又转身往船上而去。 船上忽然传来了声音。 “噫,陆小凤?” 发现楚留香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就算是陆小凤,他也挺有压力的。 “许大不高兴,你还没死啊。” “呸,陆小凤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 “我说好听的你也要骂我,还不如就让我说点不好听的呢。” “你这样子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你?” “喜欢我的女孩子多了去了!” 两个人一个人在船上的甲板边上喊话,而另外一个人站在船下的沙漠里头大声回答。 说的却是再无聊不过的斗嘴的话。 “呸,反正我不喜欢你。” “是是是,你谁都不喜欢!” “谁说的,我还是有喜欢的人的。” “比方说?” “我爹我娘啊。” “什么!”陆小凤做出了一副震惊的样子,他的声音都在发颤,“你居然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呸!你怎么不说我是女娲捏的泥人变得?” “莫非这才是真相!” 许娇娇明显不想和陆小凤胡扯下去了,这两人要是胡搅蛮缠互相斗嘴起来,能从早饭后一直吵到吃过中饭继续吵到晚饭。 也就花满楼能忍下来这两个废话连篇的家伙。 陆小凤很轻易地就将许娇娇从船上激了下来。 毕竟许娇娇这种一点就炸的性格,别说是陆小凤,想必冷血也该从无情哪儿听说过。 而陆小凤一点也不急,他在听到许娇娇还能有精神和他吵架的时候,所有的担心都不见了。 这么一个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半点委屈的小姑娘要是受了委屈,可不会像现在这样中气十足的和他吵架了。 看来会一门天下无双的医术,真是到哪儿去都会被当贵客对待。 许娇娇直接从船上跳了下来。 毫无疑问,别说陆小凤楚留香冷血胡铁花姬冰雁了,就算是小潘的战斗力都要比她高得多。 所以船上的人也不急。 能急到什么地方去? 这船又不高,下面又是松软的沙漠。 从上面摔下来,也不会缺胳膊断腿。 可偏偏许娇娇摔进了沙坑,也没多说半句话,就直接从沙坑里跳起来,撸起衣袖,和菜市场里头为了半文钱的菜钱,准备和人吵架的泼妇所做的准备一样,气势很高的向着陆小凤冲了过来。 她刚走没两步就被沙坑绊倒了。 拎着石驼上了船的长孙红又跳下了船。 她脸上带着笑,不是轻蔑的笑,只是被许娇娇这么不自量力的摔倒的行为逗笑了。 美人笑起来总是很好看的。 尤其是她没有对这笑注入其他的意思的时候。 可她落了地,才发现许娇娇已经不见了。 她这么一愣留下的空余时间,甚至能让楚留香来得及对被自己甩上骆驼背的许娇娇说声抱歉。 许娇娇连骂人的心思都没了。 她见到冷血,就笑了起来。 “六分半堂的人不是石观音杀的,雇了中原一点红杀人的另有其人。” 谁说许娇娇是个缺心眼的笨蛋? 她一见到冷血,就知道他是谁了。 所以她也知道了冷血来这里干什么了。 “你如何得知?” “石观音亲自告诉我的啊。” “可信?” “当然啦,她没必要骗我啊。” 许娇娇有小精灵作弊器在手,知道的可比百晓生还要多。 可她并不知道买凶的雇主,为什么会是“那个人”。 或许是许娇娇太相信石观音了。 毕竟谁都会被石观音骗的。 这时,众人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如同丝绸锦缎般的声音在众人的耳畔回响。 说话人的内力到底有多深厚,真是一目了然。 “诸位既然来大漠,我怎好不尽一下地主之谊?” 她说得好像“大漠之王”札木合已经死了一样。 “呀啊,你来啦。” 许娇娇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而踏着风沙而来的美人也毫无顾忌的走到她的面前,她那如同白玉般的十指抚上许娇娇的脸庞。 “你瞧瞧,脸都脏了。” 那白如雪,轻如云的白衣衣袖轻轻擦着许娇娇的脸。 笔画不尽她的美,文章写不了她的风情。 “向来听闻楚香帅怜香惜玉,可却对小神医这么不客气,真是名不副实。” 石观音看着楚留香,像是在抱怨,又像是情人之间的娇嗔。 楚留香长舒一口气。 “你是石观音?” 他问出了别人都想问的事情。 石观音成名在二十年前,就算是她二十年前刚出生,现在也该二十岁了! 可眼前的这名女子,根本就是二八少女。 身段,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保养的再好,时间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也不会消失的。 所以,怎么可能? “除了我,还能有谁是?” 石观音将许娇娇从骆驼上抱了下来,她像是哄个四五岁的小女儿一样替她擦着脸,理了衣袖,拂去了许娇娇头发上的砂砾。 “我们小神医的医术果然是天下无双啊。” “哈哈哈。” 许娇娇大笑三声,伸手一指陆小凤。 “我要带他们回去。” “做什么呢?” 许娇娇笑嘻嘻的回答:“请他们去做客啊。” “客人啊。”石观音的食指轻轻点在许娇娇的额头,就像是受不了妹妹撒娇的姐姐,“行啊,诸位,就随我走一趟吧。” 她衣袖一振,骆驼便受惊而跑。 纵是陆小凤轻功再如何绝妙,楚留香的身法又是如何天下无双,也追不回这些牲畜。 他们只好跟着石观音上了船。 船上的红衣女子正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听候石观音的发落。 她的左脸上是一个红彤彤的掌印,显然是被石观音打的。 可她甚至连一点怨恨都不敢有。 石观音就这么抱着许娇娇上了船,放她坐在了椅子上,又替她剥起了荔枝。 “出个门,连怎么剥荔枝都忘了。” “诶嘿。” 许娇娇还是那副小孩子的脾气,说怒就怒,说跳船就跳船,说跑就跑,说回来就回来。 她乖乖地吃着荔枝。 “你这性子,若是惹得别人不高兴了,一指头就能捏死你了。” “我才不会委屈自己呢。” 许娇娇还是那么一派天真无邪。 有时候,小孩子的天真无邪比大人还要残忍。 “我爹娘又不是为了让我受委屈才放我出门的啊。” 这世上有将亲生女儿卖给人贩子,就为了换一口粮让儿子能活命的爹妈,也有为了钱将亲妹妹推进妓|院火坑的兄长。 若说是天下尽是父慈子孝,根本就是胡扯淡。 但是许娇娇一定是在家里头,被自己的爹娘千娇万宠养大的。 你瞧,她就连说话里头,都带着全然顺着自己心意长大的小姑娘才会有的漫不经心和理所当然。 “好啦,这话都听你说过几回了。” “我说的是事实啊。是事实!” 许娇娇似乎要证明这一点,可石观音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只有吃东西才能让许娇娇闭嘴。 陆小凤看着眼前这一幕,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我真是个笨蛋。她在石观音这儿都能过的那么舒坦。我居然还担心她会受苦受委屈。” 许娇娇看向了陆小凤,她听见了陆小凤的话,对他的担忧说了四个字。 “查无此事。” 她像是说了只有自己才能懂的梗一样,咯咯的笑了起来。 第9章 冷血本是在野外长大,对衣服的需求也仅认为“衣可蔽体”即可,然而他这一回要去的是大漠,自然是被逼着学会了大漠的求生之道。 比如说,买一身合适的衣服,能在大漠中行走的人都穿的衣服。 像是袍子,将你整个人的肌肤都遮起来,防止被大漠白日的毒日头晒脱一层皮,布料既能遮挡阳光,又透气。 而他和骆驼为伍的时候,自然是比起和人在一块要舒适的多。 最起码,比起稍微知道一些,却更像是不知道的楚留香和陆小凤,以及万事不管只顾喝酒的胡铁花而言,他和石驼更适合在一块儿。 石驼被长孙红抓上船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蹲在角落里头。 他在害怕。 冷血走过去,坐在石驼的边上,低声说出了一个承诺。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石驼还是在发抖。 这时,因为石观音先离开了船,所以才敢端着盘水果到处跑的许娇娇,现在跑到了石驼这儿。 她显然也很好奇这两个人。 最起码的,比起一身酒气的楚留香陆小凤外加胡铁花这三个人,还有看上去一副在思考人生的姬冰雁之外,只有冷血和石驼让她比较感兴趣。 “要吃吗?” 她试图用水果打开交谈的话题。 但是失败了。 冷血没有反应,石驼根本不会有反应。 “诶呀,食物可是无辜的。” 她说的像是自己和这些食物一样无辜。 然后许娇娇又双手托着腮,看着石驼,好一会儿后,她才说:“你想要不要治好病啊。” “他有什么病?” “毁容,眼瞎,还有这儿。” 许娇娇一手托着水果盘,一手指向石驼的胸前。 在她所指的位置,隔着皮肤肌肉肋骨之下,是人的心脏。 “他心中有病。” 冷血忽然想到,这位许神医是个意外奉公守法的人。遇上了杀手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她第一想法不是找自己的亲朋好友查到底是谁想杀她,而是去报官。 “你能治他的病吗?” “当然可以啦。” 许娇娇托着腮的时候,说话的声音也听上去一顿一顿的。 陆小凤之前说许神医是个可爱到你一眼就能从一群女人里头分辨出来的小姑娘,真见到了,才知道他真没有半句夸张。 “我可是神医欸。” 她说着大言不惭的话。“专治各种不能治的病。” 冷血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治好了无情的腿,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治好了李观鱼的瘫症,甚至连石观音都将她哄在手里。 “问题是,”许娇娇看着石驼,“你想要治病吗?” 她在意的是这个。 以及另外一点。 “我的诊金一万两起……谁先掏钱啊?” 一万两! 这钱是很多人一辈子也想象不了的大数目,又对于一些人来说,不过是随手丢出一张有点价值的纸罢了。 姬冰雁带着一身酒气走过来,默不作声的从衣袖中摸出了一张四通钱庄的银票。 面额不多不少,一万两。 “救他。” “我说一万两起……”许娇娇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了这张银票,往自己的衣袖里一塞,嘴里还念叨着,“看在你是陆小凤朋友的份上,给你个友情价啦。” 她的手从衣袖里抽了出来的时候,指尖上夹着一颗药。 “这玩儿意超难吃的而且吃了之后会痛一下啦……”她唠唠叨叨的说了一些这个药的副作用,虽然她靠着远超时代的科学技术,不过念清楚药物的副作用也是她该做的事情,“总之,也就这样吧。” 然后,就见到许娇娇一手拉着石驼的手腕,翻身骑在了他的身上,将药塞进了他的嘴里头去。 然后她直接被掀了下来,还好陆小凤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 将许娇娇这个小姑娘横抱在怀里,陆小凤非但没有一点香艳的感觉,反而觉得会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正常了。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无奈。 “不高兴姑娘,你差点就从船上摔下去了。” “我的苹果。”许娇娇心疼的却是自己掉在地上的水果。 陆小凤放开许娇娇,她就追着自己掉在地上的苹果跑,捡起苹果往衣服上擦了擦就一口啃了下去。 而冷血则摁着痛苦大叫的石驼,防止他痛到咬舌自尽。 “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药?”陆小凤一点也不认为许神医会害人,她那种连见到蟑螂都要吓得从地上跳起来的性子,让她杀人,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况且她的父母虽说将她千宠万爱的捧在掌心养大了,可却没养歪她的性子。 这个江湖上多的是连蟑螂都不敢杀的女孩子,却能脸也不红的杀掉一个人。 然而许娇娇不会。 她收了诊金,就一定会治好病。 许娇娇吃苹果的速度很快,但是她还没吃完一个苹果,石驼就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眸如同黑夜的星子落在他的脸上,只要记得他那双眼睛是如何的空洞无神,就知道现在这一幕多么的匪夷所思。 楚留香当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场景,他摸了摸鼻子。 “真没想到……果真是神鬼莫测的神医。” 李观鱼的评价根本没有半点夸张。 那张无一处光滑的脸,也变了。 “华山七剑之首皇甫高,怎能没剑呢?” 许娇娇捡起冷血的剑就塞进石驼——黄埔高的手里。 “你真的很好看啊。”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他好看?” “对啊。”许娇娇点点头,然后反问陆小凤,“我没说过你也长得很好看吗?” “我以为你会对花满楼说这句话。” 然而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女人夸呢?哪怕是一个你根本没认为她年纪大到可以看春宫图年纪的小丫头,她只要夸你一句,你就会觉得高兴了。 陆小凤就是很容易高兴的人。他遇到高兴的事情,就很快忘记了自己的不愉快。 可恢复了原貌的皇甫高却问:“姑娘为何要救我?” “我想见一见,能够拒绝石观音的你到底长得有多好看嘛。” 她到底是石观音的敌人,还是朋友? “说起来,我们也到了。” 船上的闹腾居然没有惹来其他人的注意,这就不太正常了。 拉船的是鹰,船上的人不过是依照鹰前行的方向而行罢了。 但是皇甫高看着漫天星斗,他却说:“我们不是去石观音的老巢。” 他现在已经能够镇定的说出这个名字了。 他已经不会害怕,不会发抖了。 他握着剑的手是那么稳。 二十年前玉树临风,华山七剑之首的皇甫高回来了。 只要他在,华山派应当能重新复兴。 “当然不是去哪里啦。” 许娇娇笑眯眯地啃起了第二个苹果。 “我把小红和其他人迷倒了,所以现在我们哪儿都能去了。” 她说的哪儿都能去,就是说一个地方。 “我们去找大漠之王玩儿吧。” 许娇娇的双眼中映着星光。 她兴奋的脸颊绯红。 “我听说札木合哪里美人美酒又有很多的乐子。” 陆小凤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没有家可回的浪子,居然要从现在开始学会怎么哄小孩子了。 “小神医啊,你现在该到睡觉时间了吧?” “应该吧。” 许娇娇想了想。 “应该到时间了吧。” 她看了一下系统小精灵给的报时。 “还差半小时呢。” 只要还差半小时,她坚决不提前去睡觉。 楚留香提议。 “许姑娘,你将那些人绑起来吗?” “没有。” 许娇娇沉默了一秒钟后,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然后没跑出两步就踩到衣服的下摆摔在了甲板上。 她也没管摔得有多疼,直接往船舱里头跑。 其他几人也跟了过去。 可舱内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许娇娇捂着嘴,一言不发,陆小凤走了过去,在一具尸体前蹲下。 他捡起了放在尸体胸口的一张纸。 在半天之前,他还见到身穿红衣的长孙红傲气十足地拎着石驼上了船,又见到她被石观音打了一巴掌还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可现在,她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的脖子上插着一支小箭。 “不对,已经冷了?” 楚留香捡起了另外一具尸体上的纸片。 “神医医术鬼神莫测,仅能以此为报。画眉鸟敬上。” “画眉鸟?”许娇娇依然是一脸不在状态的表情,“我没想要她们死啊。” “杀人怎么会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楚留香走过去,拍拍许娇娇的肩膀。 “我想,现在应该到了睡觉时间了吧。” 许娇娇也没和楚留香争,而是乖乖地裹着皮袄,缩在了甲板上背风的地方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在鹰的叫声中醒来。 他们已经到达了一个绿洲。 这是大漠之王名下最大的一片绿洲。 石观音根本不敢来着,她可不敢和大漠之王硬杠。 许娇娇去掉了绑着鹰的绳索。 “走吧。”她大喊,“谢谢你们啦,现在我们的目的地到了,所以你们走吧!别回来啦!别再被抓啦!” 群鹰在空中徘徊了一会儿,就飞走了。 许娇娇端起一壶酒,将酒洒在了船上。 丢下一个火折子,整座船就烧了起来。 连带着船上的尸体也一起烧掉了。 火还没烧完,大漠之王的人就来了。 他说:“请许神医和她的朋友们到我这儿做个客。” 许娇娇整了整衣服,学着她妈妈领勋章时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偏偏却没学到位,反倒是觉得她在强撑。 虽然在强撑,不过她的朋友们也不会拆穿她。 如果不是她的朋友,想必就会被札木合丢出绿洲了。 在这种地方被丢出绿洲,丢进大漠,根本是死路一条的事。 第10章 许娇娇在心中暗骂自己真是没用,区区一个落后文明的土著都能吓到她,怪不得她的同桌要那么说自己。 虽然人家说的难听,可她也揍回去了。 算了。 想到这儿,许娇娇心中堵着的气才算消了些,就连那副死撑的样子也没了。 她一路连跑带跳,看到有趣的摊位就想溜达的去看看,陆小凤还在一旁替她掏钱。 明明在富庶的江南他俩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可离家千里,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就坠了满手。 “陆小凤你行不行啊?” 许娇娇举着一支卖了千两银子的牡丹花。 大漠里头水比命更贵,每天都要有十个人渴死在沙漠里。 而在这沙漠里头养花种草,就更加是奢侈的事情了。 这支花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花贩专门宰许娇娇这种有钱的冤大头。 而札木合的部下却看着许娇娇掏钱,也没替她付账。 许娇娇试着将这支花在陆小凤的耳边比划了一下,下一刻就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哈,陆小凤你真不适合那种漫天撒花的出场方式。你和鲜花一点也不搭嘛。” 陆小凤也只能苦笑的将手上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全都包起来拎在手上。 而说着他和鲜花一点也不搭的许娇娇,却顺手将花的枝干折了,像是洛阳花都的女子一样,在发间缀了朵花。 下一秒她就将花从头发上拿了下来,一路上一边将花瓣扯下来,一边嘟囔着什么。 “还有一点时间啊。” 她看着的是系统小精灵右下角跳出来的一个倒计时的框。 这是想关掉也关不掉的提醒。 “欸,真麻烦啊。”许娇娇抬头看了看天,将手上的小半朵花往地上一扔,踩着花走了过去。 她是个绝不会注意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的人。 等一行人进了屋,乍以为自己从大漠回到了江南。 满屋馨香,娇媚的女子穿着南边的时兴服饰,请着几个男人落座。 而许娇娇则从衣袖里摸出一根肉干,慢吞吞的啃着肉干,瞧着一屋子的女子。 “为什么有一种伪造旅游景点骗钱的感觉呢……” 就像是出门旅行,买了贵死了的门票,付了超高的过路费,然后进去了之后,才发现景点里头的东西,自己在家边上就能看了。 这种骗钱的旅游景点无论在哪个星系都是让当地旅游局头痛的问题。 她有点不开心,不过也算了。 将肉干啃完,许娇娇自己拿了个马扎坐下,这才从衣袖里摸出自己的游戏机,也不管周围什么样,自己打起了游戏。 她的游戏机里除了不知道多少个系列的马里奥水管工拯救碧琪公主之外,就只有俄罗斯方块和三国系列的战略游戏。 她其实不太喜欢战略游戏,觉得俄罗斯方块没意思(说起来真有趣,几十万年前的地球上的某个国家名,居然会因为一个游戏而被记录了下来)。 所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游戏,就只有水管工马里奥了。 往前走砸砖头砸砖头砸砖头砸砖头砸砖头跳跳跳三级跳,撞开钢砖吃掉蘑菇,越过水管,进入地下城,新地图get!然后遇到不规则火墙挂掉了。 “说起来,这地方回京里头要多久啊。” 许娇娇一脸郁闷。 她都死了三回啦! 为什么这一关那么难! 简直坑玩家啊! 她倒是暂时忘了自己是个游戏渣的事实。 将游戏机愤愤的塞进衣袖,许娇娇不爽的嚷了出来。 “好啦,谁有病?” 她这话一出口,就连空中的馨香都凝固成了实体。 哪有人一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呢? 然而里间却传来了大笑。 有一位身穿黑衣的年轻公子走了出来。 他有着一双非常美的眼睛,若是长在女子脸上,怕是只要为了她能看自己一眼,去死也甘愿。 “你是女的。” 许娇娇却一句话拆穿了对方的身份。 而那黑衣公子却一挑眉,说道:“你说谁是女的?” “你啊。” 许娇娇将自己那本《蔡相与我娘亲二三事》的书从怀里摸出来,连看都懒得再看第二眼。 “女人和男人我都分不清的话,不如回家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这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梗虽然没人知道出处,不过意思是懂的。 许娇娇是个很会惹人生气的家伙。 陆小凤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却忘记了,要知道许娇娇到底是个什么面冷心热的性子,得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才行。 可现在她和别人刚见面,不到三句话就把人得罪了个彻底。 这惹祸的能力还真是和她的医术一样了不得。 那黑衣公子气急败坏的取下腰间的长鞭,径直向许娇娇的脸上打去。 若是没人出手,许娇娇这个走路都会踩到衣角摔一跤的战五渣的脸上必定要被打的皮开肉绽不可! 可这一鞭子没能抽下去。 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夹着鞭子的一端,脸上带着又惊又后怕的表情,可说出口的话却又听着懒懒散散的。 “不高兴姑娘,这世界上居然有人比你的脾气还坏。” 他一句话就得罪了两个女人。 许娇娇气得直接跳起来踹了陆小凤一脚。 “谁脾气坏了!你再说一遍!” “你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自己的脾气坏了!” “我自己说自己当然可以,但是不许别人说我!这是原则问题!” “这算哪门子的原则问题啊?”陆小凤总是忍不住和许娇娇斗嘴,而且在各种不合时宜的场合、地点,他俩该杠上还是会杠上。 陆小凤并不是一个会和女人计较的家伙,这种男人江湖上没有人看得起。 然而许娇娇不能算是女人,她甚至不到能够让人产生旖旎想法的年纪。 “给我回来!” 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那沉稳的声音来自一个中年男人。 如同大漠一样深不可测的男人。 他是大漠之王——札木合。 “黑衣公子”抽回了自己的皮鞭,狠狠的看了陆小凤一眼,又转身回了走进来的那名中年男子的身边。 “这是我的女儿黑珍珠。” 札木合介绍那位黑衣公子的身份。 做男装打扮的公主殿下从小就被当做男孩子养大,自然是脾气又大武功又高。 札木合是用刀的高手。 与这等高手会面,冷血的眼前发亮。 他的剑被许娇娇塞给了皇甫高,但他并不在意。 世间万物皆可为剑。 这就是冷血的剑招,就是他的“道”! 他这般年轻,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 “我请几位来,是有两件事相求。” 许娇娇总算是听到了正题,才终于打起了精神。 “说说看?” 她没问“什么事”,而是讲“说说看”,前者带着一种想要帮忙的意愿,若是做不到,又拒绝这件事的话,那就非常尴尬了。 至于后者,那仅仅只需要听一听就行了。 “第一件事,是我的一位客人,想要求我找一找许神医,求您救个人。” 札木合一生几乎没有求过什么人,没有用“您”称呼过什么人。 人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向一个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如此低声下气。 “哦。”与之相比,许娇娇一点也不惊讶,她毕竟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 见过太多手握大权,手握重兵,一个签名就能决定一个星系未来走向的人。 她一开始会让人觉得自己在强撑,不过是因为她对自己没什么武力值,而未知的人物又让她稍微不安罢了。 现在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她自然也不怕了。 许娇娇在心中暗道,我居然忘了,在这儿大概没人能伤得了我。 “下一个?” 她又问。 而札木合则含笑说道,“下一个所求,我希望在座的诸位,能与我一道除了石观音。” 又是石观音! 楚留香心中苦笑。 他心中苦笑,脸上也露出了苦笑。 “我受李观鱼老庄主所托,来大漠从石观音手上救出许神医的。” 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 而且全江湖都知道,楚留香楚香帅从来不杀人。 哪怕对手是石观音,他也不能杀。 不是因为自己的仁慈,而是因为有些底线不能越过去。 陆小凤没有坚决不杀的底线,他的底线是尽量不杀。 冷血是捕快,他来大漠,一是为了追踪许娇娇的下落,毕竟许娇娇和一条人命扯在了一块;二是为了调查石观音。 “我赢不了她。”皇甫高直言相道,“她二十年前的武功就很高,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厉害。” “我知道啊。”许娇娇一手托腮,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笑了,“但不是我针对谁,我是说,你们所有人加一块儿都赢不了她。” 她说的是事实,可正因为是事实,所以才刺耳。 第11章 许娇娇不说话还好,陆小凤楚留香姬冰雁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这种“强人所难”的请求,他们几个人有千万般的法子拒绝,就算拒绝不了,也总是能有个回转的地方。 可她一说话,算是将这可能基本上没有的回转余地给堵死了。 札木合看着许娇娇,开口问道:“你见过她的功夫?” “我知道你单枪匹马上,和她一对一,不出一百招就要人头落地。” “那香帅呢?” “三百招。”许娇娇有系统在手,高科技人工ai自然能够在一秒钟内就将结果全部计算出来。 楚留香揉揉鼻子,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不好意思,还是承让,亦或者更多的是气恼。毕竟他被一个一路小跑都会踩到衣角摔在地上的战五渣说——武功比不过石观音。 “总而言之。”许娇娇像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一样,她看着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系统画面,上面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1200秒的倒计时了。 “单打独斗还好,若是一块儿上,不出十招就全都得被放倒。” “人多不是意味着战斗力就高。”许娇娇说完,才忍不住自我厌弃,“怎么我就藏不住话呢。” 小孩子想要显摆的心思,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但是像她这么口无遮拦,知道一点就全都要说出来的,全天下大概也别无分号了。 便在这时,又传来了一阵哈哈大笑声,那笑声让人听了就心生愉快,有这笑声的人,想必也是定是个豪爽的人。 走进屋里头的,是一位看着便知道他身份不凡的中年男子。 听得他和札木合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才知道他们两人竟是熟识,而且这位貌不惊人的男人居然是龟兹国国王。 许娇娇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是一个人低头翻着那本连书边都毛了的艳情话本。 这本书的剧情她都可以背下来了,可有趣的故事看上无数遍也不腻歪的。 她觉得好吃的东西哪怕吃上无数遍也是不会腻的。 有许多人受不了整日吃同一道菜,毕竟老是吃同一道菜,哪怕是龙肝凤脑都会腻死,可许娇娇觉得自己绝不是那种人。 龟兹国王向许娇娇走过来,大礼相向。 “听闻中原的许神医医术世间无双,我有一位爱妃体弱多病,多位医者看了都说治不好。” 国王低声下气,许娇娇坐在马扎上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哦,所有人都说治不好了?” “是。” “哦,那些都是庸医啦,你去找过其他的大夫了没有?”许娇娇一竿子就将大漠上有名的大夫打成了“庸医”。 然后龟兹国王又说了医生们相同的诊断。 王妃是身体太弱,所以什么病都找上门来。 治好一个下一个就来,有时候几个病一来,更是让人束手无策,就连开药方都要斟酌再三。 “想必天下医生都是同一个答案。” “哦,身体不好那就养着呗。反正你那么有钱。”许娇娇说的是龟兹国王那一身的珠宝。 丝绸之路上的西域诸国的国王,喜佩戴珠宝玉石,好丝竹乐器。 这些珠宝首饰随便哪一样都能换来一大笔钱。 “我只想求神医赐一副能百病全消的药。” 许娇娇合上了手上的书。 陆小凤眼尖的看到那本书的书名后,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抽。 这本书不是被花满楼没收了吗?为何她还有第二本? 他好歹也知道现在不是和许娇娇斗嘴的时候,也就将这个问题压在了心里。 许神医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笑着说道:“我要见见王妃才行啊。” 国王苦笑道:“不如去屋内……” 许神医依然是那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眉毛一挑,道:“没事,这么几步路你王妃不会走断气的。” 国王无奈,只能让侍女扶着王妃出门。 许娇娇看了一眼王妃,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她头也不回的向着冷血那儿走去。 “我说啊,你别闹了啊。”许娇娇边走边说,她甚至还提起了衣服的下摆。 看样子她已经吸取了教训,现在不会走路被衣角绊倒了。 “你的王妃哪有什么病?” 龟兹国王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容,那位黑珍珠已经呵斥道:“这天下间哪有你这样子的大夫?” “我的医馆招牌是活人不医。”许娇娇迈开步子,绕到冷血的背后,一转身,冲着黑珍珠喊道,“你那王妃根本就没病。” 她的脸色变得相当古怪。 “她分明就是石观音欸!” 冷血拔出了手边的剑。 这是在集市上他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大路货。 病怏怏的王妃摘下了头上的面纱,她那宛若一汪秋水的眼眸中含着让人醉倒的笑意。 “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伸手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离石观音最近的黑珍珠。 她反手一鞭子朝着石观音打去,而石观音只是轻轻的一转身,就赏了敢给自己一鞭子的黑珍珠一巴掌,直将黑珍珠打在地上,吐了三口血后再也爬不起来。 她又是迈开步子,像是踩着胡曲的鼓点,宛若歌舞,宛若壁画上的佛祖身旁的飞天仙女,走到札木合的身旁,左手搭在他的右手腕上,右手一挥,像是抚落花上残雪的娇俏少女一般轻轻抚上了大漠之王的胸前—— 而她的动作又轻又巧,可却充满了险恶。 札木合被她一张打飞出帐外,她一回头,冷血的快剑已经向她刺来。 然而宛若妙龄少女的石观音却一低头,向右一转一绕,反手一掌劈在了冷血的腰间。 她的动作非常的美,然而又极其的险恶。 陆小凤抓起许娇娇就想往屋外冲去,可石观音却又道:“我还没见识过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呢,你怎么能跑?” 她的动作太快,若非有楚留香在,他拽住了石观音的衣袖,差点就让她追上了陆小凤。 可楚留香也不好受。 踏月留香的楚香帅生生受了石观音一掌,他这辈子想必也没经历过哪名女子对自己那么狠过。 前有坑得沈浪差点命丧大漠的白飞飞,后又有石观音差点一掌打死楚留香。 是不是能在大漠活下来的人是否总是那么心狠手辣? 能在大漠活下来的女子,是否更加狠心? 亦或者是,这两名女子不仅仅是女人中的异类,更是人类中的异类? 最心狠手辣的那一类的异类? 石观音的动作极快,身法卓绝,内功极高,招式看上去简单,而这简单的一招,她挥出去的一掌,竟是无人能挡。 正如同许娇娇所说的那样,不出十招,这一屋子里头居然没人能与之一战。 而唯一一个尚且能站在屋内的人,却是连头发都没乱一点儿的许娇娇。 石观音看着许娇娇,许娇娇也望着这位武功容貌都卓绝的美人。 许娇娇率先开了口。 倒计时:60秒。 许娇娇举起手,就像是上课时回答老师提问一样的举起了手。 “在我死之前请务必让我将一句话说完!” 她噼里啪啦的就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石观音忍不住笑了。 面若桃李,眉目如画。 世间女子之中,想必难以找出能够比她更美的人了。 “为什么我要给你这个机会呢?” 她的声音也很动听,就连漫不经心的一笑,让人看了都愿意为她去死。 这世间很少有男子能抵挡的她轻轻一笑。 就如同十多年前名满江湖的美男子江枫一样,没有女子能够抵挡的了他微微一笑。 “因为只有我同时看过白飞飞和你到底长什么样啊!” 听到白飞飞这个名字,重伤倒地的几个男人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相当微妙的表情。 除了冷血之外,其他人都听过白飞飞这个名字,也知道她在传闻里的形象。 白飞飞是谁? 当年就连沈浪都不敌她,将整个武林玩弄在股掌之上的怪物。 若非她自己揭穿自己,谁也想不到一个国色天香我见犹怜的弱女子,竟然是阴森恐怖的幽灵宫的宫主。而且还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人物。 然而见过白飞飞的人多半死了,而见过石观音的人也不多。 她们两个人成名的时间差的太多了,所以根本没什么人能够见到她们两个人。 陆小凤就算是死也要做个弄明白这个问题的死鬼。 “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倒计时:45秒。 石观音依然是如同庙里的观音像一般的慈眉善目,她笑着点点头,道:“也好,你便说说看。” 倒计时:40秒。 许娇娇又一次发挥了自己唠唠叨叨碎嘴的本色。 她本来就是个非常能胡扯的人,也不怪她遇到陆小凤这个同样口无遮拦的家伙,能够互相抬杠拆台斗上一天嘴了。 “其实呢我觉得你们俩各有千秋都很好看啦,不过容貌到底谁好看到底这个标准是什么呢?汉宫飞燕掌上起舞相当赞但是西施捧心的蹙眉之忧也很我见犹怜,更别提魏晋时代的那群比女人还喜欢扑粉的所谓‘名士’啦,但是说起美貌的基本项也就是基本盘——” 也亏得她能说了一串废话还让人觉得能继续听下去。 倒计时:25秒。 “但是自己的主观意见总是觉得自家的好吧,不然司马家也不会因为让一个傻子当皇帝断了后代也亏得司马懿窜了曹家的皇位留了个千古骂名……不过根据北齐的高家那群疯子里头难得的一个相对而言比较正常的高长恭的生平介绍做注解的话,总而言之,也就是说,好看到上阵前要戴青铜面具才能不让人轻视的那种才是基本中的基本盘吧。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 倒计时:17秒。 “白飞飞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人,曹植喜欢的那款洛神型,不过这家伙连自己的嫂子都能出手也活该死得那么惨啦,不知道伦理惨剧都是从你看上了自己嫂子小叔等等之类的各种搭配之间产生的吗?” 她拿出了《蔡相与我娘亲二三事》这本书。 “这本书里面也有写啦,所以我说陆小凤你好歹也看看这本书写了什么,别一竿子打死啦。” 倒计时:7秒。 “所以,我的结论是。” 许娇娇废话连篇了一大段。 结果也没挣来多少的恢复时间。 毕竟比起石观音这种根本连汗都没留的恐怖人物,被她一招干翻的那群同伴们连半管血都没回满呢。 倒计时:5秒。 “你知道吗?” 倒计时:3秒。 “大招前要蓄力是基本法啊。” 石观音终于忍不下去了,她向着许娇娇走去,而她却看到了许娇娇抬起了右手,食指指向了自己。 那没成年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她甚至说道:“一路好走。” 倒计时:0秒。 比上一刻的石观音更恐怖的是什么? 你以为是个战五渣的弱鸡居然只用一指,就让石观音变了相貌。 如同恶鬼被揭下画皮,石观音那二八年华的少女外貌在许娇娇话都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枯成了沙漠中的干尸。 将这群武林高手一招干翻的石观音,居然死的不能再死。 简直荒谬绝伦。 这是在做梦吗? 梦都不会有这么夸张荒谬的事情。 “好。”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许娇娇甚至能够好心情的问,“一个人诊金一万两,谁掏钱啊?” 姬冰雁从袖子里丢出一堆沾血的银票。 他实在没力气将银票递给许娇娇了。 石观音那一掌打得太狠,别说他肋骨究竟断了几根,五脏六腑都要撑不下去了。 许娇娇甚至还数了数银票,才按照数额给每个人喂了一颗药丸。 所有人瞬间满血复活。 札木合还有心情问道:“不知这药叫什么名字?” “满血复活大力丸。”许娇娇正想重温自己的那本书呢,黑珍珠已经一鞭子打在了石观音的尸体上。 她想要泄愤,自然可以。 可尸体居然像是风化的枯木一样,变成了沙子一柸。 “许不高兴。”也就陆小凤能够在这神奇古怪的状况下还能有心情喊许娇娇这个她其实不喜欢的外号,“你到底变了什么戏法?” “没有戏法。”许娇娇摇了摇头,伸出了手,“想知道答案吗?想知道求我啊。” 陆小凤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枚铜钱。 这是他身上最后的一文钱了。 “这是我最后的一文钱了,麻烦许神医告诉我吧。” “哦,很简单啊。”许娇娇招招手,让陆小凤的耳朵靠过来,以一文钱的价格就把这个答案告诉他了。 “我呢,是知识要收钱一派的。” 许娇娇脸上就差写上“不知好歹”这四个字了。 “想知道?给钱啊。” 居然人人都交了钱。 就连黑珍珠都给了她一颗珍珠。 许娇娇的答案很简单。 “因为她吃了我的药啊。” 她给石观音吃的药能够修复端粒耗损,让人重回年轻。 但是这个药在未来被称作临终安慰剂。 也就是为了提高临终老人的临终安慰质量而发明的药方。 为了让临终的老人重新体验到年轻时的乐趣,能够以年轻的姿态死去而发明的药,也在注定回不来的战场上也被作为限制级的爆发药剂使用。 这个药方针对的是改变当事人的端粒,能够活化细胞,改变生命特征,但是大幅度消耗当事人的生命力。 “想要欺骗时间,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许娇娇用这一句话做出了总结。 然而谁都不觉得她是个简单的人物了。 毕竟,她有这种简直匪夷所思的药。 况且,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药的副作用会在什么时候发作? 而且精确到这种程度? 简直是怪物。 许娇娇对于这个问题,是这么回答的:“我可是大夫欸,要是搞不清楚我自己药的药效的话,还不如一头撞死好啦。” 第12章 札木合的两个请求,许娇娇一个人全部抡圆了。 石观音她解决了,龟兹王妃的生死她也给出了结论。 虽然札木合的请求是希望许娇娇将王妃的病治好,实际上的结果是揭穿了王妃的真假…… 但这不妨碍她拿到这两个问题的花红。 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向大漠之王提要求。 而且还是两个要求,只要他做得到,都会帮你做到。 “我觉得这个要求有点问题。” 许娇娇嘴上吃着水果,一脸严肃的看着札木合。 “如果我是个大坏蛋,说要所有从沙漠走的商队掏一成的货做为过路费的话,那么你该怎么办?” 札木合朗声笑道:“可许神医并不是坏人。” 许娇娇哀叹了一声,道:“我怎么就不是坏人呢。” 她是个明码标价,拿了诊金就一定能治病的神医。 而且还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那么,我的第一个要求。” 许娇娇很快就用掉了这两个请求。 “我希望您能将石观音哪儿的人都送回他们的家去。” “有家可回的自可去。”许娇娇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这个道理很简单,世界上能够理解“家”这个字意思的人都能理解,但是这个道理到底有多少人连想也不敢想一下,这就是另外一件伤心的事了。 “无家可归的呢?” 许娇娇没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站起身,理了理衣服。 “好啦,我们走吧。” 她是个想到就做的人。 她的父母是这么一个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的性格,她虽然有时候会发作一下拖延症,但本质上还是和自己的父母很像。 父母是孩子最初的老师。 许娇娇的父母想必是两位很好的老师。 札木合替他们一行人准备了骆驼队和三千骑兵。 这些士兵都是他手下的骁勇猛将。 这支队伍直接往许娇娇所指的方向走去。 她甚至不需要天上星子地上地标做指示,就能知道正确的方位。 “我记性好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总归是让人觉得和“神医”称号名副其实的一个小姑娘。 就算是神医,也是个小姑娘。 话分两头。 许娇娇他们一行人向着石观音老巢奔来的时候,在她留下的老巢中,两名女子正在对峙。 一位面容姣好却没有双眉的女子梳着夫人发髻,笑盈盈的瞧着对面那位戴着面纱的女子。 而戴着面纱的女子那双如远山般不可碰触的双眼冷冷的看着无眉的女子。 “你来了。” 无眉女子笑盈盈的点点头。“对,我来了。”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和大家。” “你不必来。” “我知道。”无眉又点了点头,“可我还是来了。” “长孙红她们是你杀的。” “对,是我杀的。”她就是画眉鸟。 “那位神医可不需要你多此一举。” “就算如此,你不觉得留着她们太麻烦了吗?会给那位小神医添乱的。” “你做的不是添乱?” “不是添乱。” 无眉又笑了。 她那幸福恬美的笑容,是得到了知晓自己过去的心爱郎君,与得到平凡幸福的女子才会拥有的笑容。 “你怎么会懂呢?你不会懂的。想要离开过去,就要将过去的一切斩断。” 戴着面纱的女子也不管她,直接拿出一个木筒,点燃了尾部的引线,木筒如同烟花一样向着天空腾升,然后真的如同烟花一样在天空中绽开了绚烂的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不会相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构思如此精巧的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不会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人能用那么多种颜色来画一朵在天空中盛放的花。 烟花的灰烬落在整个谷中,无眉女子怔住了。 “这是什么!” “我答应那位神医,要替她将解药送上天。” 飞上天空之物,总会落下。 只要听到爆炸声,就会循声看去,就会见到烟花盛开。 盛开的烟花会解除石观音的催眠。 若是没见到也不要紧,石观音的巢穴之中,风是相通的。 风会将烟花的灰烬送到每一个人身上,没看到烟花的人,只要他们接触到了这些灰烬,也会解除催眠。 柳无眉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疯了!” “我没有。” “曲无容你疯了!他们活下来的话,你和我的事情会被他们全都说出去的!” 石观音的弟子,哪怕是可怜人,都会被整个江湖视为可以除去的恶贼。 曲无容看着与她同样身为石观音弟子的柳无眉。 “我不是她。你也不应该是。” 她姓曲,因为她的父母姓这个,石观音替她取名无思,她在自毁容貌后改成了无容。 柳无眉叫无忆,她离开石观音后,指柳为姓,改名无眉。 她们两个恨石观音入骨。 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曲无容到底是个好人。而柳无眉…… 想做却没做成恶事的人,能称为恶人吗? “罢了。”柳无眉惨然一笑,立刻离开了此地。 曲无容也不多说什么,也没有与许娇娇再见一面,也离开了这里。可她与柳无眉不同,她走的时候,带走了剩下的所有女子。 许娇娇带着人马来到了石观音的老巢,清点了一番,巢中剩下的人。 只有男人了。 他们本来被石观音尝过后就当做扫地的傀儡养着,现在恢复了记忆,却一时不知道该去死还是该活下去。 又该怎么活下去? 许娇娇也不管这些人,带他们回了札木合的驻地。 都是江湖上曾经小有名气的美男子,或是武功,或是才情,或是风度,总归都是还有一张脸可看。 他们身无分文,许娇娇又不是开善堂的,能将他们救出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至于心理上的创伤…… 陆小凤端着一坛酒来找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看星星的许娇娇。 “不喝酒?” 许娇娇看也不看。“不喝。” “真不喝?” “都说了,我没到喝酒的年纪,不能喝酒。”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真不像是能在大漠中日夜兼程跑上将近一整个白天的人。 谁也没想到,石观音的老巢居然和札木合的驻地那么近。 她也真是胆大包天的枭雄。可惜一代枭雄美人却因化作枯骨死去。 “喝一点也无妨吧。” “不喝。” 许娇娇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小声说道:“我爸……我爹爹,每次忍不住想喝酒,可喝完酒都会被我娘揍。” 等喝完酒才揍自己的丈夫,许娇娇的娘也是个妙人。 陆小凤想到许娇娇说起过,她揍了自己同桌这回事。 “赤手空拳?” “对。” “你爹爹一定很爱你娘。” “为什么?” “不然他不会挨揍而不还手啊。” “我觉得你这个逻辑不对。”许娇娇就像是在学校里和老师和同学因为一件事情的意见不同而产生辩论一样,所有参加辩论的人都尊重对方,只是不能认同对方的观点,所以大家都是礼貌相对,为了自己的论点而战斗,“为什么你的结论是建立在我爹比我娘实际上要厉害的这个观点上的?” 陆小凤觉得自己真是一句话说错,落得这下场真是不冤枉。 “难道相反?” “你又是凭着什么来判断谁比较厉害呢?武功高低吗?但是天子不通武功,你说他不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吗?” 许娇娇举得例子太极端,但是却无可反驳。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能比他更厉害呢?” “但是……” “我爹赤手空拳打不过我娘,因为他被我娘揍不会出事。”许娇娇说到这里又想笑,又有点得意,又有点害羞,“不过他认真起来,谁也打不过他。” “嗯。”陆小凤这句话说的很轻,但是很认真。 他不会摧毁一个女孩子心目中父亲伟大的形象。这种讨厌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你觉得武功最高的境界是什么呢?” 许娇娇掰着手指问陆小凤。 “我觉得大概是拈花落叶皆可取人性命,天下无敌独孤求败。大约只有这种了。” “这种境界……”陆小凤本来想说这天下还没有人能达到独孤求败的境界,可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那是你爹?” 拈花落叶皆可取人性命,天下无敌独孤求败。 “我没说过啊。”许娇娇看到了系统的警告,连忙抵死不承认,“我什么都没说过。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我觉得,这样子的人物如果能亲眼见一见应该是很好的。” “天下无敌欸……”许娇娇想笑,于是就笑了,“真有天下无敌的人吗?” “十多年前的沈浪沈大侠算是一个吧。”陆小凤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还有当今天下……之前的‘剑神’谢晓峰算不算?” “剑神?”许娇娇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我觉得啊,剑神剑仙什么的,听上去都没有剑魔厉害欸。” 她拿出了袖子里话本。 “你看,书上说了……” 陆小凤一伸手就将那本书收走了。 还没等许娇娇开口,他就拿着这本《蔡相与我娘亲二三事》的艳情话本,用出了自己世上罕有的卓绝轻功,远远地掠出了七八丈外。 “许不高兴,你小小年纪,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早休息,早早起床的好,”陆小凤居然将许娇娇当初对黑珍珠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种艳情话本我就替你收好了。等你成年了我就带着酒和书一起来找你。” “我呸!”许娇娇叉腰从地上跳了起来,用着能够吵醒所有人的音量大喊,“陆小凤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抢别人的话本!” 楚留香真是恨自己怎么耳朵那么灵。 这次事情进展的那么顺利,就连一些看上去奇诡无比的事情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不过那位许神医治一个人居然收了一万多两的诊金…… 这价格和那名字一看就是胡扯的“满血复活大力丸”的药效相比,简直是太便宜了。 第13章 许娇娇和一群酒鬼道别后,不想拖累冷血的行程,或者说是她受不了冷血那昼夜疾驰的行程。 “你好带着石观音死掉的消息回京里去啦。” 许娇娇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小姑娘的娇俏。 就算是说着再不客气的赶人的话,听上去都软绵绵的,像是西域而来的葡萄酒,绵软甜美,入喉之后千回百转,如同少女的娇嗔。 “这个消息能让诸葛神侯开心很久吧。” 冷血也么多少什么话,这位许神医的脾气实在和他不对路,虽然她的医术天下无双,可也没人逼着他非要交这么一个朋友不是? 不过他还是送许娇娇去了关外最有名的长青镖局。 “好啦,就到这里吧。”明明在大漠的时候还热的要命,可到了这儿,就冷得要裹上皮袄了,“下回就京里见啦。” 许娇娇冲着冷血笑了笑,裹着貂裘大衣就进了镖局的大门。 冷血最后看到她进了长青镖局的大门后,才离开了此地。 他也没想到,下次再见到许娇娇,不是在京中,而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地方。 许娇娇带着自己从姬冰雁和石观音,还有白飞飞哪里挣来的诊金,点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出来。 “这是四通钱庄的银票。” 一万辆的银票不是小数目,镖局的一名普通镖师的一个月月俸也不过几十辆银子。 这么大的运镖费用,谁看了都要吓一跳。 长青镖局分局的镖头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正在与自己的长子过招。他在和长子对完招后,才走了出来,见了这位客人。 “不知道您要送什么?” “送一个人。”许娇娇指着自己,“送我去京里。” “上京。”镖头一怔,“您是否知道,长青镖局在辽东保的镖,万无一失。可仅限关外?” “那送我到关内就好啦。”许娇娇也不在意,“放心吧,到时候有人会来接我的。” 她莫名的对六分半堂的情报有信心。 毕竟监狱管家小精灵在情报收集这一栏给了挺高的评价嘛。 她说的那么有信心,瞧见她身上的白狐貂裘,出手又如此阔绰,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好玩跑出来了。 然而江湖走镖总是要有个门道。 “不知道您如何称呼?” “我姓许,言午许,许诺的许。是个医生。”许娇娇又像是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订正,“哦哦,医生就是大夫,大夫的意思。” 镖头觉得自己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也不知真假。不过一个姓许的大夫,而且还是那么年轻的大夫…… 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姑娘莫非是治好了拥翠山庄李观鱼李庄主的许神医?” “哦,应该是我。” 许娇娇的回答听上去有点漫不经心,又有点倦意。 “我又累又困,快点决定走不走啦。” “今天走不了。”镖头也不管这位神医是不是真货,他知道银票是真的,她那富贵逼人的千金大小姐的派头也是真的,这就足够了。“明日一早启程。” 这才是许娇娇想听的答案。她展眉一笑,“我住的地方不许有虱子,跳蚤也不行。” 简单来说,什么蛇虫鼠蚁她都不想见到。 这很简单。 反正许娇娇在关外往关内的路上过得舒坦的就像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镖头甚至给她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两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丫鬟照顾她。 可惜丫鬟被她全都丢去抓住处的虫子老鼠蟑螂了。 而她则在看路上买到的艳情话本。 还是上次的作者,还是熟悉的行文路数,但是喜欢的作者出了新书,许娇娇当然是只能用买买买来支持作者的写文大业了。 她把一条街上的书店所有这本书全都包下来了。 镖头看到这一大叠的话本,他的眼皮子也在跳。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才在吃饭的时候,听丫鬟甲问:“小姐,我们买这么多的话本做什么?” 许娇娇将嘴里的菜咽下去,才答道:“对喜欢的书呢,一本买回来收藏,一本用来平日看,另外一本则为了推广。” 这种艳情话本谁会去推广啊? 当然,这种话,长青镖局的镖师们没有一个人会讲的。 给钱的是大爷。 而且这位大小姐除了讨厌蛇虫鼠蚁之外,衣食住行只要打点妥当,简直好应付的不得了。 当然,也没见到她的医术到底有多么惊世骇俗。 毕竟她在前几日得了伤寒。整日里头打喷嚏,鼻尖又红红的。 看上去更加的弱不禁风了。 若真是神医,为什么连个伤寒都治不了? 这个问题自然在几天后得到了解答。 到了关内和关外交接的镇子上,许娇娇见到了来接自己的人。 她身上裹着白狐皮裘,一手笼着皮裘,一手掀开车帘,从马车里头走了出来。 她走出来还打了个喷嚏。 来接她的是六分半堂的马车,马车看上去没什么特色,可却做得很结实。拉车的马也很精神。 随着这辆马车而来的,还有十几名大汉。 可领头的却是一名女子。 想必雷损吸取了教训,这回派出了精兵强将,决不让脸再丢第二回。 可是一个连伤寒都治不好的人,能够算是神医吗? 雷媚也很怀疑。 她怀疑的是许娇娇是不是真人。 许娇娇慢慢地从衣袖里取出一把小刀。她的动作太慢了,举止也一点防备都没有,破绽百出,雷媚只用一瞬间,就能找出她浑身上下三百二十四个破绽。每一个破绽都足够置她于死地。 这个小姑娘拿出了一把银色的小刀,看上去是用银子打造的,可再仔细看看,却不能确定是不是银子了。 这把小刀的刀刃非常的锋利,可刀身太薄了,比一刀一两的徽纸还要薄。 “我只治天下大夫全都治不了的病。”这位神医说话的速度并不快,她对石观音的时候,生死一瞬,说话的速度自然快,现在又不是生死之刻,她自然淡定的很,“我的出诊费一万两起,你们谁来让我医,谁来掏这个钱?” “那你为什么拿刀?” “哦,看戏要给钱的不知道吗?” 雷媚确定了,这么一个破性子,有八成像是传闻中性格奇差无比的许神医了。 一句话就能惹人讨厌的人江湖上并不多,毕竟行走江湖,你武功再高,也怕得罪比你武功更高的前辈高人。 而像许神医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还敢用一句话就能得罪那么多人的……真的很少。 因为他们很快就死了。 但是在确定许娇娇是不是真人的时候,雷媚还得等下去。 她丢出了一个布袋,袋子里头装着一堆的珍珠。 袋子落在地上,白色的珍珠从袋口中滚出来,散落在雪地上,几乎让人分不清雪和珍珠。 许娇娇笑了。这是对雷媚不自量力的嘲笑。 “你以为你是谁啊?”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个见过西施之后,对于自以为很美的女人嘲笑,亦或者是见过真正的侠客之后,对于那些粗鄙的小混混的嘲笑。 “求人家是这样子的吗?” 许娇娇毕竟是软硬不吃,越是逼她,她就越是要和人对着干的不高兴。 而且总是藏不住心里话,简直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没头脑。 可她不会变成没头的死人。 她拉开衣袖,握着银色小刀的右手在左手上划了一刀。刀身很薄,可刀锋很快,切开肌肤划破肌肉,渗出来的鲜血顷刻间就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红色的花。 花很快就变成了血池。 两个买来的丫鬟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吓得捂着嘴,脸色惨白,都快吓昏过去了。 可许娇娇脸色一点也没变,她的指尖夹着银色的小刀,右手的手背在伤口上用力摸了过去。 鲜血被她用貂裘大衣擦干净了,她的左手手臂还完好如初。 “好啦,这种时候你们该怎么办呢?” 许娇娇冲着雷媚笑。 骑在马上的雷媚翻身下了马,她跪在地上,将雪地上散落的珍珠擦去了表面的雪花,重新放进了袋中。 她跪在许娇娇面前,高举布袋,求着许娇娇去治病。 “开什么玩笑啊。” 许娇娇这回彻底成了个大坏蛋。 “要求大夫治病的话,不是应该老老实实的丢掉自尊这回事,哪怕舔鞋底也要求到大夫同意吗?” 简直丧心病狂。 可雷媚只是伏在地上,头磕在雪地上。 她在六分半堂中的地位着实不低,可此刻却能对一个小姑娘下跪磕头。 许娇娇只是淡淡道:“算啦。” 然后就抱着左手的手臂流着眼泪蹲了下来。 “痛死我啦!” 她现在才喊痛,可谁都不觉得哭疼的她是个笑话。 觉得她是骗子的人,此刻才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得罪了一个神医,今后她不救你了怎么办? 毕竟谁能保证带着你去求神医的人,能够像雷媚一样连脸都不要,尊严都能丢下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下跪求饶呢? 雷媚从雪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请许娇娇上了马车,她像是没发生过这些事情一样,丢下那两个卖身给许娇娇的丫鬟,带着人马转身就走。 在这小镇中发生的事情,在许娇娇他们进入京中之前,就已经让京里所有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第14章 许娇娇记得自己上一次离开京城的时候,是六月六送花神。 京城的郊外树上扎着各色的绢花,手工艺人们扎的花惟妙惟肖,远远看去,竟分不清花的真假。 可现在她却是顶着阴沉沉的天气进了城。 这就让她很不高兴了。 许神医是个脾气很大,性格很差,一点就炸的讨人厌的性格。 就连无情还特别在自己的证明书上用半页纸的分量,介绍了一下她的性格到底可能会有多坏,也特别提醒了看这个证明书的人,哪怕许娇娇说的再难听,她也是过过嘴瘾罢了。 千万别往心里去。 因为她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说过瘾就算完。 这样子的小姑娘如果不是有天下第一的医术,想必早就作为一个战五渣狠狠被社会教做人了。 可现在? 雷损觉得再和许娇娇说下去,他就要掀桌了。 他已经丢过一次人了。 决不能再丢第二次。 要是把许神医气得掉头就走,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六分半堂死的人也不能瞑目啊。 “许姑娘。” 说话的人是狄飞惊。 他低着头,像是害羞的大姑娘一样看着自己的鞋子。 许娇娇面前放着三小碟的点心,一盅擂茶,茶是老道的师傅调出来的口味,里面撒了芝麻花生五色豆子,这倒是真的“吃”茶了。 许娇娇往里面撒了点盐,才终于能吃下去了。 “什么事?” 许娇娇和雷损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是不可能的。 只是雷损真气急了,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许娇娇。 谁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可许娇娇毕竟是六分半堂洒下重金大礼相迎过来的贵宾。座上宾。 自然不能那么对待贵宾。 不然谁会再上门呢? 一言不合就弄死一个小姑娘。 在江湖上,是要被笑话整整五十年的。 狄飞惊是个很会说话的人。 只要他和你说过话,想要自杀的人和他说过话,给那人一百万两金子他都不好再死。 许娇娇这种性格就要顺毛摸。 千依百顺,她说什么就顺着她说什么。 她哪怕说太阳不是圆的,你都要说“对,许姑娘说的对。” 其实太阳真不是圆的。 不过许娇娇没有和连天文技能点都没点的土著说这些事情的兴趣。 她打了个哈欠,但是也不生气了。 毕竟和她讲话的人是狄飞惊,你没和他说过话之前,会觉得江湖传闻都是胡说八道。和他讲过话后,你就觉得江湖传闻一点也不夸张。 就像现在,许娇娇可以开开心心的和狄飞惊说大漠风光,而他也含笑听着大漠的绿洲有多美,大漠的姑娘有多豪气。 “如果条件合适,大漠能让人知道,人到底能有多渺小。”自然的伟大之处就在这里。 而人类的伟大之处,就是他们能够为了活得更好,为了商机,不惜横跨整个沙漠,建成一条丝绸之路。 许娇娇喜欢美人,喜欢温香软玉,喜欢一切好的东西。人类就是为了追求舒适才有努力的动力。因为对现状不满才会有了她所生活的时代。 第一个抬头仰望星空的原始人,永远不知道未来的人类已经将自己的足迹踏遍整个宇宙。 如果人类是一种满足现状的生物,那么永远不会有一个抬头看星空的原始人,也永远不会有文明的诞生了。 “所以啊。”许娇娇将雷媚准备的食物一扫而空后,才笑眯眯地问着狄飞惊,“你想不想要治好病啊?” 她不是个浪费食物的性格,所以才会将东西全部吃完。 监狱管家已经将新的药准备好了。 她只要一摸衣袖就行了。 许神医的药到底收在哪里? 她的衣服换得勤恳,东西也丢三落四,可她收进衣袖里头的东西,只要她不是自己取出来,就谁也找不到。 “想啊。”狄飞惊的声音温和悦耳,谁听了都会忍不住生出好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要是想要让谁喜欢自己,就绝不会有落空的时候。“请许姑娘医我的病。” 许娇娇还在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害羞的笑,更不是尴尬的笑,她只是觉得很开心。 毕竟除了花满楼之外,她都没遇到过那么温和体贴的人了。 颜值高性格好的人就是有优势,这是让人没有办法的事情。 徐娇娇要是长得丑一点,怕是会被人暗地里骂一句“丑人多作怪了”。 可她偏偏生得很可爱。 只要不说话,笑一笑,就让人心生欢喜。 “你这里少了骨头。” 许娇娇指着他的脖子。 这世上知道狄飞惊生了什么“病”的人很多,但是当着他的面指出来的人却很少。 一看就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呢? 或许人都会有那么一点体贴的地方吧。 或者是少管闲事的地方。 许娇娇不一样。 她有看不惯的事情,就要去管一管。 她也一点也不体贴。 最起码在这种地方不体贴。 狄飞惊还是回答:“是。” 他甚至在笑。 “长骨头很疼的啊。” 许娇娇说出了正题。 若不是那么多人看到她眨眼之间就将深可见骨的伤口抹平医好的诡谲医术,现在谁都要将她当成疯子看。 “疼到你在地上打滚的力气都没有哦。” 许娇娇就是个手划开一道口子都会哭出来满地打滚的人。 她给自己的手划上一道口子,就腿软的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喊疼。 这么一个怕疼的小姑娘说非常疼…… “我不怕疼。” 狄飞惊都这么说了,许娇娇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从衣袖里摸出了一瓶药水。 瓶子很普通,里面的药水很贵。 她伸出手,冲着狄飞惊要钱。“十万两,银货两讫。” 狄飞惊从衣袖里取出一张银票,这是京城老字号钱庄的银票。 一手交钱,一手交药。 银货两讫。 然而她却制止了狄飞惊要喝药的动作。 “那个啊。”她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我觉得,你要不要让别人都离开比较好?” 狄飞惊回答:“好。” 整个厅内厅外只剩下她和狄飞惊两个人,花厅通往院外的门落了锁。 许娇娇借了他一根芦苇管,狄飞惊喝了药之后,瓶子落了地。 他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倒在了地上。 许娇娇一言不发的走了过去,拿出了那本艳情话本,坐在了狄飞惊的身旁。她觉得人要是痛到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的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哪怕什么都做不了,仅仅是知道有人在自己身边陪着,就会觉得也不那么痛了。 她小时候发烧咳嗽感冒的时候,都是她爹陪在她的床边,给她念书说故事的。 所以许娇娇觉得狄飞惊生病的时候,也需要有人陪在身边才好。 她这份细小的体贴其实对狄飞惊没有什么作用。 但是这份纯粹的好意,却也是他不得不在意的。 许娇娇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但她现在却在看一本遣词用语实在是……的艳情话本。 狄飞惊觉得事情最好笑的是,他疼得死去活来却连话都说不出半句的时候,许娇娇却在看一本《小侯爷与我姑母的二三事》。 那小侯爷的名字隐晦的去掉了,可本朝的小侯爷狄飞惊能够想得出来名字的,也就是一个方应看罢了。 许娇娇的这本书和上个月被打成禁|书,却堵不上悠悠众口,反倒是更加广为流传的《蔡相与我娘亲二三事》的话本有异曲同工之妙。 狄飞惊在长骨头的时候还能想这些事情,他觉得自己也挺无聊的。 他要是知道许娇娇将《蔡相》那本书推荐到了花满楼的头上。 花满楼眼睛刚好,看的第一本书若是这种艳情话本,想必花家大哥非千里追来向许神医投诉一番不可。 许娇娇给狄飞惊喝的是生骨水。 这玩儿意她觉得纯粹是为了虐待人才被发明的药剂。 她这辈子都不想喝这种东西。 毕竟她没丢过骨头,也没少过骨头,自然没喝过这种药。而狄飞惊不同。 他缺了颈骨,若是没有灵丹妙药,仙家手段,他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所以痛一番怎么了? 他一点也不后悔。 这买卖实在是太合算了。 许娇娇的诊金从来都收的让人心服口服。 最起码两个时辰后,狄飞惊能笑着向许娇娇道谢。 “多谢许神医出手相救。” “别客气,别客气。” 许娇娇挥挥手之后,又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揉了揉头发,有点害羞。 狄飞惊发觉,这是第一次瞧见许神医害羞的样子。 “对啦,虽然不太好意思,不过你听说过……琅琊榜吗?” “琅琊榜?” “对对!就是那个,说不定会有什么,得琅琊榜得天下,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之类传闻的!” 许娇娇的眼神都在发亮,看上去就和一个完全不懂江湖,却憧憬着江湖儿郎的深闺大小姐一样。 “许姑娘。”狄飞惊诚恳的提出了一个建议,“您下次看话本的时候,切莫将那话本上写的当真啊。” “欸……”之后的一刻钟,是许娇娇单方面指责了一番狄飞惊破坏她的江湖美梦,而后者则认真听取了她的意见,表示自己不会再犯。 随后,狄飞惊伸手向许娇娇要了那个话本。 “许姑娘,还是等你成年之后才看这种话本比较好。” “狄飞惊你想看这种艳情话本自己去买啦!不要不好意思去买小黄书啊,我都好意思去买你为什么不好意思去买!我这本书是自己买的,我才不给你!抢小姑娘的书看,真过分!” 许娇娇才不会说自己买的那一堆书全都丢在长青镖局的手上没拿走呢。 她现在手头也就这么一本《小侯爷》啦,才不会给别人! 狄飞惊以为自己是陆小凤吗? 没有灵犀一指,别想从她那里要到书! 六分半堂没人会拦一个怕被抢书就吓得落荒而逃的神医。 只是耳目聪明的人,都听到了许娇娇冲狄飞惊喊的话。 欸……大大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当然没人会这么想。 不过想一想,也无妨吧。 第15章 许娇娇提着裙子跑出了六分半堂,手上还捏着那本让她跑路的话本。 在六分半堂的大门口站了三秒钟,她将话本往衣袖里一塞,双手提着裙子往诸葛正我的府上跑。 监狱管家已经将人物地图给她标好了,只要按照最优路线就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许娇娇虽然是个战五渣,可好歹也能在半个时辰里走到诸葛神侯的住处。 不过她一路上跑一段走一段,买了一堆的零食,两只手上提着的全是零零碎碎的小吃,简直和憋坏了丢出去放风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一有钱就漫天见的把钱花了才算完。 许娇娇将身上所有的零散钱换成了一堆的吃的食物,提着这些东西就跑到了诸葛神侯的府上。 进了门,自然有青衣童子领她去见无情大捕头。 这个府里面大概没人不认识许娇娇这张脸的。也没人不知道,她就是治好了无情双腿的神医。 许娇娇见了无情,先将他借给自己的令牌还给他,又和他说了一堆的话,也亏得他日理万机还能抽空听许娇娇废话自己的经历。 “哦,对啦,”许娇娇满怀期待的看着无情大捕头,“介绍个病人给我吧。” 这一回无情没有指了个特别远的江南地界给许娇娇,而是给了一个近在眼前的病患。 “金风细雨楼……苏梦枕?” 谁啊这? 就算许娇娇没有半点江湖常识,可她有一点好。她有自知之明。 所以认认真真的听着无情大捕头科普了一番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恩恩怨怨。 虽然他说的简明扼要,可是对于白飞飞和石观音互相斗情报谁知道的又多又真的对话都没兴趣的许娇娇而言,她只要记住一句“六分雷,四分苏”就行了。 而听到最后,无情问她有什么想法,许娇娇只是一脸懵逼的讲出自己的心里话。“听上去像是什么菜谱秘方……” 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无情认真的想过为什么自己要替许娇娇解释这些事情,为什么明知道她基本上听不进去这些话,还要对她说一遍。 他决定送客。 毕竟耽误不得。 狄飞惊的病治好了,下一个苏梦枕的病……也不能拖了。 没有金风细雨楼牵制六分半堂,这京里又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总不能在当今圣上力图求稳中发展的时候,闹出这些幺蛾子吧? 不过许娇娇在无情送自己出门的时候,还会很贴心的拍拍无情的腰,道一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然后她忽然抑郁的垮下了肩膀。 “我才发现,你居然长那么高!” 许娇娇决定现在开始重新每天喝两瓶牛奶补钙。 她妈妈明明个子很高,她爹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帅哥,她总不可能一辈子这么矮吧? 无情听到她的话,慢慢地,笑了。 他一笑,宛若星光落在水涧。 “小神医,路上当心。” 比起无情的担心,许娇娇挥手离开的背影看上去既漫不经心,又毫无防备。 “安心啦。” 她拿着无情给的地图,对照着系统给她重新定位的目标,又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在路上吃完了所有买的零食,终于在将最后一张包食物的纸叠成了一只船后,才向着金风细雨楼走过去。 苏梦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长得很普通。 很平凡。 没有花满楼的俊秀,没有李玉函的温文尔雅,没有陆小凤的讨人喜欢,也没有楚留香的一身风流气,更加不像狄飞惊那样,能够让人开开心心的就将他的病给治了。 但是他的眼睛。 他有一双让人只看一眼,就终生难忘的双眼。 无需众里寻他千百度,只需要一眼,就能将他从万千大众里头分辨出来。 他的身体很差,肌肤是不健康的白色。 然而许娇娇见到苏梦枕的第一面,却问他:“你要不要吃这个?” 她私藏了在路上买到的酥油泡螺。 这食物做起来麻烦的要命,价格也贵的吓死人。最起码和三文钱一个的大饼比起来,这酥油泡螺一个就要一两三分钱一个。 “还热着的哦。” “好。” 苏梦枕的医嘱单上一定有不能吃这种油腻又高脂肪的食物,可既然许娇娇在这里,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那双握刀捉笔的手接过了许神医递过来的病人禁食的食物,许娇娇和苏梦枕一共说了四句话。 第一句已经说了。 第二句则是:“冷掉的酥油泡螺就不好吃了。” 所以她一个人将剩下的两个酥油泡螺全部吃完了。 第三句话:“我要十万两。” 这和她向狄飞惊要的诊金一个价位。 苏梦枕没有犹豫,他只是又说了一个“好”字。 这个人真像是…… 许娇娇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才有一种灯下黑的恍然大悟感。 “原来如此。” 她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不算是对苏梦枕讲的。 她从衣袖里摸出一个药瓶,倒了一堆药丸出来。 这些药丸的颜色一个比一个奇怪,简直超出常理的色彩。 许娇娇最后拿了一颗在光线下还会变颜色的药。 “你是我以前病人介绍来的啦,给你个优惠价吧。”许神医的脸上还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 “给你找一个吃下去一定没有什么副作用的。我保证你就最多吐两口血什么的。” 自然界有一个浅显易懂的常识,越是色彩斑斓的生物就越危险。所以有些蝴蝶就给自己准备了斑斓的翅膀,用以抵御天敌的侵害。 甚至于,有的蝴蝶会让自己翅膀上的花纹看上去如同处在攻击状态的响尾蛇。 苏梦枕是人,可他却吃下了这颗药。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全都被许娇娇说中了。 她说最多吐两口血,就不会吐三口血。 苏梦枕捂着嘴吐出来的血里头还有像是虫子一样的生物在蠕动,可是很快就融在了血里头。 许神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倒是在屋子里找起茶水润润喉咙了。 “对啦,”她今天对狄飞惊说过这句话,现在又对苏梦枕说了第四句话。这第四句话是一个问句,“苏楼主,你听说过琅琊榜吗?” 苏梦枕则说:“不曾听过。” 许娇娇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一点点染上健康的红晕,开心的笑了。 救狄飞惊被扣的时间全都抵回来了还有多! 苏梦枕大大真是太赞了! 不过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确实是有点伤心啦。 “难道话本上说的都是骗人的吗?” 许神医很失望,她带着二十万两的银票,牵着金风细雨楼送她的小毛驴,出了城。 结果就在各方探子的眼皮子底下,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第16章 一路往南,天气回暖。 从需要裹着狐裘的关外向京城跑,又从京城向着南边跑。 许娇娇觉得自己的行程简直可以写一本许霞客游记了。 可惜她完全没有这种考察风土人情的心思,何况比起自己动手写游记,她还不如用监狱管家小精灵的科普功能呢。 不过如果不怕浪费时间的话,那也丧失了很多自己发掘的乐趣就是了。 越是往南边这天气就越是热。 而许娇娇已经在这一路上将骑驴的技能点满了。 她甚至可以和老子出关倒骑青牛那样,倒骑着毛驴看书呢。 她养的这只毛驴走的不算慢,就是特别有性格。 有时候能够一直往前走上一整天,有时候却半天也不动弹。 万幸小毛驴也有自知之明,绝不站在路中间。 许娇娇也不管毛驴是怎么走的,反正她现在无事一身轻。 压在头上的30000小时的社区服务还剩下15000小时。 苏梦枕简直是个散财童子。 许娇娇恨不得将苏梦枕的名字供起来一日三炷香去烧,好让她能够早日脱离社会劳动的苦海。 不过这一路上她也不是特别优哉游哉的。 她可是将积压的系统通知给全都好好看了一遍。 不过这个时间抵扣究竟是怎么计算的,许娇娇一看那复杂连篇的公式就头痛。 反正小精灵不会坑她,它说怎么算就怎么算咯。 许娇娇也是心大。 可和硅基文明打交道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互助互利都是从双方的契约条款来决定的。 没错,系统小精灵全部都是和人类有广泛合作的硅基文明。毕竟人工智能的开发过头了的结果,就是人类亲自做了一个文明出来。 还好双方都在互相交流和沟通中保证了建立在双方以契约合作为基础,互相协助共谋发展的利益关系。 不过问题在于,许娇娇这一路上太能拖时间了。 虽然大方向是往南走,可她的毛驴肆无忌惮的到处溜达,愣是让她走了一个大圈,在快到年关的时候才到了岭南道的五羊城的出海口。 她先在五羊城里头将所有的名店都吃了一顿,然后就遇到了陆小凤。 许娇娇开心喊道:“陆小凤!” 陆小凤瞧见许娇娇,也觉得很有缘分,迎着她走过来,放声笑道:“许不高兴。” “别叫我不高兴!”许娇娇真是一抬脚就直接踹了上去。 陆小凤一撩披风,让许娇娇踹在了披风上,也没踹到她身上。 她至少踹到了披风,也算是出了口气。 陆小凤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许娇娇笑道:“我来玩啊。” 听到这话,陆小凤眼珠子一转,向许娇娇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一顿好的?” 许娇娇抚掌乐道:“好。” 她将毛驴交给了自己住的客栈的东家,给了人家一锭银子,让他们好好的养自己的毛驴。 她这才跟着陆小凤往这个城里头最下三滥的地方走了去。 路不平,污水横流,人说的话也和官话完全不同,此地的方言听上去简直像是另外一种语言了。 陆小凤本来还想卖弄一下自己的语言天赋,可惜许娇娇和当地人讲话的时候,就像是个在本地土生土长的小姑娘。 “阿叔,呢度有咩好食嘅咩?” “有,呢度嘅粥好。” 许娇娇比划了个二字,来两碗粥。 陆小凤又补充了两句话,人家才端来了店里头本来不会轻易端上来的好粥。 有经验的老饕才知道,这种看上去不起眼,门板子地板缝里头全是黑漆漆的脏兮兮油腻腻的小摊子上才能淘到平日大酒楼里头根本尝不到的人间美味。 许娇娇喝到了来五羊城后,最好喝的一碗粥。 这碗热气腾腾的肉粥下肚,即鲜又滑,简直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头去。 “好好吃。” 许娇娇一手捧着脸,一手端着缺了一个口的碗,和陆小凤两个人和所有人一样蹲在人家店门外的空地上,夸着这粥多好喝。 “当然好喝。” 陆小凤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对徐娇娇说道:“这粥用的猫肉和蛇肉煮出来的。” 许娇娇也没被吓到,她反倒是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好想法。” 然后她拉着陆小凤,一家一家的吃了过去。 吃到终于走不动路,她赖在陆小凤的背上,被他背了回去。 “许不高兴,你怎么就见体重上去了不见该大的地方大呢?” “你对一个没成年的小姑娘都能发情当心我阉了你。” 陆小凤听到许娇娇这么讲,虽然知道她这个战五渣根本做不到这种事,倒是依然心里一凉。 “你连摸都摸不到我的衣服,怎么做得到?” 许娇娇反倒是语气中带着疑惑的反问道:“为什么我要摸到你的衣服才能阉了你?” 陆小凤实在忍不住苦笑起来。 为什么他每次和许娇娇说话,最后都会变成了非常奇怪的话题? 或许这是许娇娇的天赋之一。 就和她的医术一样,天赋技能,怎么也改不了的。 “那你怎么做?” “给你下药就好了啊。”许娇娇说的那么简单,“我们家那边,有这种对未成年的小孩子出手的家伙,全都是下药阉了啊。” 风吹裤裆……下|身一凉。 心中更是凉透了。 他发誓绝不要和许娇娇再讨论这种黄色话题。因为一点也没意思,反倒是被她吓得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 “等一下,你们家哪儿的风俗……” “不是风俗,是律法。”许娇娇纠正了陆小凤的说法,她特别多说了一点,“我们那边觉得对未成年的小孩子下手的家伙都是心里有问题的家伙,这种心里的性取向医不好,那就干脆下药,在生理上阉了。” “女的也是?” “女的也是。” 许娇娇点点头。男女平等,无论是什么地方,都一视同仁。 所谓的性别权利,不是一方压榨另外一方,而是在任何地方都获得相同的权利和待遇。 既想要福利又想要权利,又什么都不付出的人,就算扯着性别权利的大旗,在他们哪里根本没人愿意和这种人讲话。 “你们哪儿真是……”陆小凤本来想说可怕,但是转念一想,又不由得略有点羡慕,“真让人羡慕的地方啊。” 许娇娇也不能再多说了,毕竟系统小精灵已经开始跳弹窗提醒她别再犯规多说了。 “其实也还好啦。” 她收紧了手臂,就这么靠在陆小凤的肩上睡着了。 之后大半个月,许娇娇和陆小凤两个人吃遍了五羊城。陆小凤是个朋友遍天下的家伙,他自然也知道哪里的东西好吃,好吃的东西该往哪儿找。 于是陆小凤带着一个小姑娘吃遍全城的事情,还没到过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城,等陆小凤跟许娇娇两个人坐上了带着年货回南海白云城的船之后,他们两才有空拿着一叠扑克牌玩起了21点。 这是一个流传了几十万年的游戏。考验数学心算能力和取舍的能力。 许娇娇会这个,也是她妈妈教的。 玩这个游戏,自然不能带系统小精灵作弊。 虽然系统小精灵很想配合许娇娇一起战斗,不过她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单干。 于是小精灵给她计数。 胜负结果,简单来说,如果不算陆小凤放水的那几局,许娇娇没有赢一场。 所以下船的时候她一脸不高兴,而陆小凤则低眉顺眼的哄这个脾气不好的小神医开心。 陆小凤道:“我们去白云城好好吃一顿好不好?” 听到有吃的,已经被陆小凤的美食攻略成功攻下胃的许娇娇完全没原则的说了声:“好。” 于是他们两个人想在白云城溜达溜达找点吃的,结果几乎没看到一家店开门。 连客栈老板都不准备开门了。 许娇娇一脸惊愕的问:“这是为什么啊?” 客栈老板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一脸奇怪的反问:“当然是因为要过年了啊。大年夜,我们小店不招待客人的。”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都僵掉了。 他……忘了,要过年了。 每年过年,他有时候是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吃的饭。 有时候和自己的情人过几晚,有时候就一个人孤单单的过了。 许娇娇这才闹明白原来在这里过年是个特别特别重要的日子。 “也没什么吧。” 毕竟她老爹变着法子要用庆祝过节的理由找酒喝,过年的庆祝活动也就比平日稍微更加隆重一点。 她真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特别的。 幸福的家庭总是不觉得这种节日有什么特别的。 无家可归的浪子却对这种日子避之不及。 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浪子才发现自己无家可归。 普天之下,无自己容身之所。 “我知道啦,谢谢您。” 许娇娇向着老板道谢,然后拉着陆小凤就往城外走。 “你知道伐,我之前在城外看中了一大片树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陆小凤完全没想过,像是许不高兴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辈子估计连菜刀都没拿过的大小姐,怎么能在树林里头找吃的。 许娇娇还真找得到。 她带着陆小凤挖了松鼠过冬的粮食。 “你瞧,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笑眯眯地看着陆小凤生了堆火,然后两个人在背风的地方烤着许娇娇从地里挖出来的松鼠过冬的松果。 就着松果过了这个年。 这个年在他人眼里,过得是再凄惨不过了。 可许娇娇和陆小凤却很高兴。 许娇娇拼命向陆小凤安利着自己喜欢的不要不要的小黄书作者,而陆小凤坚决不吃这个安利的同时,还给许娇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灵犀一指。 男人么,总是想要在女人面前炫耀自己有多厉害的。 哪怕那个女人是个七老八十牙都掉光的老太婆,或者是个不能算是女人的黄毛丫头。 想要炫耀的心不会因为当事人的年纪而发生改变的。 许娇娇问了一个中心问题:“那么,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也能接住?” 陆小凤虽然意外许娇娇居然也知道白云城主的剑法,不过也挺欣慰她终于开始普及江湖常识了。 比如说,别惹叶孤城——别在白云城的地界上惹到他们的城主。 “你看,”许娇娇兴致勃勃的拿着书对陆小凤比划书上的内容,“这上面说了,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可列为天下第二的剑招,和西门吹雪的剑法并列。” 陆小凤仔细看了那书的名字,他用了三秒钟的时间弄懂了这本书。 ——《剑神与我表姐二三事》。 和《蔡相》那本一个系列的啊,看书名就知道,一个作者一个路数。 都特么是艳情话本。 可明知道作死,还是要问。 这就是知道自己有这臭毛病——但还是会犯病的陆小凤的行事作风。 “这书里头说的天下第一是谁?” “没写啊。”许娇娇一脸心塞,捶胸顿足,“我多伤心啊,我还以为是剑神呢,结果是前剑神。”她甚至还念了这本书结局的那句话,“只要不是剑神,那么就没有天下第一的剑招了。” 小姑娘那么认真:“你看,这书写的多好啊。” 陆小凤犹豫了很久,终于抵挡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心,吃下了许娇娇安利了他一整晚都没吃的安利。 “借我看看呗。” 第17章 许娇娇是个天真又可爱的小姑娘。 她可以披着貂裘穿着锦衣华服和陆小凤一起踩着烂泥地跑去吃好吃的东西,也可以为了治病没日没夜的策马狂奔数百里上千里。 也可以娇气的说自己就没拿过比笔还重的东西,连菜刀都没拿过,更别提见过厨房长什么样了。 本来她生活的地方,对于厨房的概念,同这个地方的人对厨房的概念完全不一样。 现在她和陆小凤两个人一起吃烤松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和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笑哈哈的踩着一地鞭炮的碎片进了白云城。 这种海外孤岛就算再大,和一海相隔的大陆比起来本就不大。 更何况岛上虽然有城,可城里的居民谁和谁不认识呢? 遇上陆小凤和许娇娇这两个大过年的投宿无门,干脆出城在森林里头过了一晚上的神经病,他们俩再出现在城里头的时候,就成了谁都认识的那两个奇怪的“外乡人”。 之后发生的一切太有趣了。 许娇娇和陆小凤被白云城的城主请进去了。 当然,他们俩最先见到的是白云城的管家。 上了坐,用过早餐,陆小凤已经一大早就端起了酒盏,而许娇娇刚放下筷子,侍女们撤走了桌上的空碗空碟,就听到了对方的来意。 白云城的管家是个和善的老爷爷,虽然年长,可却没有仗着年老和自己的地位就目下无尘。 也没有在话本里头贪官府里的大老爷家的管家那样,被写得不堪入目。 和善的老爷爷笑着弯下了腰,替许娇娇亲自端上了热茶。 白云城的茶,不是许娇娇在京中的六分半堂里头吃到的加了花生和五色豆子磨出来的擂茶,而是一片片像是刚从树枝上发出嫩芽来,就被摘下来炒过的茶叶。 “听说许神医的医术天下无双,不知道能不能治唐门的毒?” 陆小凤一听,连茶都不敢喝了。 要不是他和许娇娇被困在白云城这座孤岛上,他真想掉头就走。 唐门是什么? 唐门是天字第一号的用毒用暗器的专家。 他们家打从有武林开始,不,说不定在有武林之前,就已经做这门营生了。 可让人闻之色变的唐门暗器和唐门的□□,遇上许娇娇这种简直匪夷所思的神医,也得折戟而回。 许娇娇只是喝了口茶,被烫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几乎是苦着一张脸说:“好烫烫烫烫烫烫……我当然能治啦。” 陆小凤听到许娇娇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想笑。 让人闻之色变的唐门□□,在许娇娇眼里头就和普通的伤寒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她不医自己的伤寒,但是能医花满楼的眼睛,无情的双腿,以及天下名医都无能为力的狄飞惊和苏梦枕! 白云城的老管家露出了几乎是叹息一般的笑容,他像是叹气一样,缓缓说道:“那真是……” 陆小凤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他的轻功那么好。 没人知道他的动作居然能够那么快。 除了简直无人能敌的石观音之外,天下间还没人能够拦住他。 哪怕陆小凤手上提着一个战五渣也没人能拦下。 几起几落,在许娇娇被颠得快将早饭吐出来的时候,陆小凤已经找到了最佳的路线。 而这路线的尽头,在89454给许娇娇显示的平面图上,却标注着一个大红点。 红点的名字是—— 叶孤城! 叶孤城! 天下间只有一个白云城主! 只有一个“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叶孤城! 白衣胜雪。 人如剑,剑如人。 这个院子不会有人追过来。 因为这个院子里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叶孤城! 陆小凤和许娇娇两个人现在的样子相当的狼狈不堪。 而许娇娇的双脚刚一落地,她就自己找了颗树撑着,不让自己倒在地上。 实在是没办法。 她虽然是个战五渣,可却能分得清顶尖和三流的高手之间的区别。 顶尖的剑客身上的那种气质,是她从小就熟悉的气质。 剑客身上的“味道”,是曾经伴随着她一起长大,哄她入睡的父亲身上的“气味”。 许娇娇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将气吐了出来。 陆小凤已经将“装傻”的技能点满了。 最起码在遇到了被大礼请进白云城的城主府,又差点被管家用五十名弓|弩手齐射的箭矢给射死,但是他偏偏没死,反而带着许娇娇在这白云城的城主府里头四处乱窜,还能直接跑到叶孤城的住处的时候,不怕得要命,还有拱拱手,气定神闲的道上一句:“叶城主待客之道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许娇娇已经回过神来,甚至有闲情逸致从口袋里摸出自己那本《剑神与我表姐二三事》重温了起来。 虽然陆小凤觉得这本书写的不错,但是也不觉得许娇娇应该在这种时候将这书掏出来。 而且她居然还真的看起来了。 许娇娇这么胆大包天,是因为她打从小时候起,一遇到自家爸妈数落她没脑子又不会藏事情的时候,遇到这种尴尬的时候,她都会掏出个书什么的来挡脸。 反正她家爸妈也不会夺了她手中的书,再说上她一两个小时。 他们俩没这个时间。 所以一见到宝贝女儿做出这种表现来,他们俩就知道这话今天是说不下去了。 现在许娇娇就觉得很尴尬。 毕竟她总不好当着人家正主的面说,“喂,我觉得你这剑用的不行啊。” 她这种战五渣要是敢说这种话……她又不是百晓生,就没必要说这种话了吧。 她是大夫,不是百晓生这种敢给天下人排个名,没被弄死还能活得好好的。 她拿出了书,挡住了脸,就觉得不那么尴尬了。 一不觉得尴尬,她就高兴了。 可陆小凤不高兴了。 陆小凤现在觉得,许大不高兴真是个给人出难题的家伙。 他简直要被她害死啦。 万幸,白云城主没有对许娇娇的存在有什么兴趣。 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知道陆小凤带进来的是个连剑都不会用的战五渣。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许娇娇这个人。 哪怕她是名动天下的“神医”,他也不在乎。 可陆小凤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叶孤城没说话,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着血和肉腐烂的味道。 他的目光落在叶孤城的右肩上,话都说不下去了。 就算他改外号叫“八条舌头”的陆小凤,也再也说不出抗议的话了。 陆小凤骇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娇娇放下了书,悄悄看了一眼这边的状况。 她眯起了眼睛,似乎要抓紧机会看看清楚。 “噫?” 她只发出了一个音节。 “唐门之毒。” 叶孤城只是简单回答了陆小凤的问题。他不愿多说,陆小凤也不愿多问。 他只是转身向着许娇娇跑过去,抓着这位小神医手,急声道:“许神医,许姑娘,好姑娘,你有办法医的对不对!” 许娇娇拍掉了陆小凤抓着自己的手,然后退了足足好几米,才停下来。 一脸惊恐。 “男女授受不亲啊陆小凤!你别以为我是随便的人!你随便可以,不能对我那么随便啊!” 陆小凤听到这段话,差点被许不高兴气到,他忙急声道:“别念书里的台词了,快说啊。” “可以啊。” 许娇娇看着陆小凤,脸上笑嘻嘻。 但是她却问着像是完全没看到自己一样的白云城主,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四分古怪还有三分一切了然的微妙之情。 “我想知道的是,想要治病的是叶城主,还是叶孤城?” 有什么区别? 陆小凤茫然的回味了一下许娇娇的话。 他的脑子很好使,只是关心则乱。 一名天下无双的剑客被伤了右肩,刀深的差点能见到骨头,伤口渗着黑血,血下头是肉腐烂的气味。 毁掉剑客用剑的手臂,与焚琴煮鹤又有何异? 但是许娇娇问的,虽然是同一个人,却是不同的身份。 叶城主是白云城的城主,而叶孤城……仅仅是叶孤城。 叶孤城是天下无双的剑客。 在那之后,很后面,他才是白云城的城主。 叶孤城这才像是见到了许娇娇这么一个人那样。 他的视线落在披着一身脏兮兮的貂裘大衣,衣服裙角袖口全都脏兮兮的许娇娇的身上。 许娇娇还是无知者那般无畏的笑着。 这不是无知,而是用“已知”对“已知”的态度。 她那副气定神闲的态度,让陆小凤不由想起了他好像早就忘记了的一件事情。 在大漠的时候,许娇娇曾经说过,“天下无敌独孤求败”这么一个形容。 她不像是在说一个书里头的人物,倒像是说起某个非常熟悉的人。 就像是……将她宠成这样的双亲。 叶孤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肩上还渗着血的绷带摘了下来。 许娇娇伸出手,朗声道:“二十万两。” 简直坐地起价。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了。 “许不高兴,你这是钱越收越多了啊。” “闭嘴啦,这里面还有封口费呢。”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她那双眼睛里头仿佛永远带着无忧无虑的笑意,看到她的眼睛,就让人觉得,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 一切都会好的。 “堂堂叶孤城被伤了右肩拿不起剑,这种事情我觉得需要封口费啦。”她得拿到银票才会开工。 但是比起之前的吃药,她这次用得方法非常的简单。 许娇娇嫌叶孤城站着太高,让他坐在了椅子上后,拿出她那把又薄又小的银刀,两刀就将伤口上的腐肉给削去了。 陆小凤看到白骨和鲜血的时候,只是抿着双唇,什么话都没多说。 他和叶孤城算是朋友吗? 天生贵胄的王子有这种江湖浪子的朋友吗? 许娇娇是见证了一段友谊的开始?还是见证了一段友谊中间的一段呢? 她只是收了诊金,然后真的治好了病。 以及,她真的不愧是被自家亲妈说没脑子的名号,在和陆小凤一起端着碗找叶孤城吃饭的时候,憋不住的问了一句:“你和谢晓峰到底谁比较厉害啊?” 没人理她。 这个拿着本《剑神和我表姐二三事》的话本,就将话本上写的胡扯故事当真的小丫头说的话,当然没人会理她。 不过她也不在乎,继续叽叽喳喳的往下问。 “那么,西门吹雪呢?” 她又说了一连串的武林中用剑的天才的名字。 然后,她像是做了一个总结一样,一锤定音。 “反正我觉得你们都赢不了我爹。” 她说完这句话,端起汤碗,一仰脖子,一口喝干了这碗汤。 等她将汤碗放下来,见到的就是叶孤城的那双眼睛。 那是战意盎然的双眼。 如同天上的陨石从大气层中落下,陨石燃起的火。 这被人称作流星。 有天上的星子落在他的双眸中。 “剑神剑仙真了不起啦,对对,很了不起。”反正她是个战五渣,所以说出来好像是个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汉子都很厉害,所以她怎么夸都行。“但还是我爹更厉害一点。” 她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大概过年的时候,说起没在身边的家人,总会伤感的说不下去话的。 她毕竟是个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没离开过爹娘那么久的小孩子。 第18章 许娇娇是个神医。 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这一点几乎毫无疑问。 虽然没有人见过她救活过死人,可她医好的都是些绝不可能医好的残疾。 可她却是个战五渣。 这一点就相当的让人惊讶。 但是仔细想想,这一点却没有任何的不妥。 世界上没有谁规定过,一个大夫就必须要会世间绝伦的武功。毕竟如果华佗真有那种功夫,他就不会被曹操杀掉了。 她的医术简直厉害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换算成武功的话,怎么说也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了。 陆小凤抱着一坛酒,醉眼朦胧的冲着正在月下赏梅的许娇娇喊道:“许不高兴,你医术那么厉害,换成武功来算的话,不就是天下第一了吗?” 毕竟她烦了陆小凤一整个白天,就让他将那个江湖百晓生排出来的各种榜上的内容给她讲讲看。 陆小凤要是真的过目不忘,倒是能说得清清楚楚,可他要真是过目不忘那倒是好了。 不,或许会很坏。 要是所有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活得该有多痛苦? 这种与其说是天赋,倒不如讲是天生的诅咒。 然而正用指尖将梅上落雪抹去的许娇娇却一脸奇怪的反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的医术会很厉害呢?” 在许娇娇的世界里,她所会的,不过是人人都会的罢了。 她都无聊到半夜不睡觉,就着月光数梅花,甚至还将梅上的落雪一点点抹去的无聊。 许娇娇的脸上是醉到人狗不分的陆小凤也能分辨出来的无聊。她无聊道:“我还觉得你们的武功很厉害,可是内功啊,招数啊,心法啊什么的,我完全弄不懂。你们怎么能够感觉到那些经脉啊穴道之类的东西呢?” 陆小凤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叫你总是管不住这张嘴。 别和女人争这些事情,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尤其是别和特别认死理的许娇娇争这些事情。 你总是说不过她。 因为你知道她说的确实是正确的。 谁都想要得到正确,知道正确的答案,但是正确并不讨人喜欢。 谁会喜欢一个真正正确的人呢? 那种人会有朋友吗? 没有朋友,那得多寂寞? 许娇娇的逻辑无懈可击,她是正确的。她说着正确的事情,讲着正确的道理:“对我来说,你们的武功我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弄不明白我的医术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陆小凤长叹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一口气喝干了一坛酒,才大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中搀着被酒呛到的咳嗽,许娇娇也没说话。她的老爹是个哪怕弄得妈妈揍他也想尽办法想要喝酒的酒徒,对于这种喝得烂醉的酒鬼,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们。 让他们去发疯,让他们去胡闹。 反正到了第二天清醒的时候,他们会用头痛欲裂作为昨晚烂醉的代价。 许娇娇继续一个人抹去梅花上的落雪。 大半夜的她也睡不着觉。 毕竟有一个烂酒鬼在大半夜的又哭又叫又笑又闹的,谁会睡得着? 然而没人来阻止陆小凤大半夜不睡觉的饶人清梦的烂醉。 毕竟这是白云城主府,就算陆小凤再怎么吵,他也是叶孤城叶城主的客人。 客人再怎么胡闹,只要主人不开口,只要主人不介意,那么下人就没有质疑的余地。 陆小凤其实想到了许娇娇想到的问题的答案。 他只是不敢相信。 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所以他决定灌醉自己。 还好,他不是一个人。 院子里头还有另外一个人陪着他。哪怕那是个连能喝酒的年纪都没到的小姑娘,哪怕那个小姑娘宁愿无聊的去抹掉梅花上的雪,但她会和陆小凤说话。 有问必答。 有求必应。 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除了死要钱。 陆小凤喝得烂醉如泥,嘴里头却说着讨人嫌的话:“许不高兴,你干脆把‘神鬼莫测’的外号改成‘见死不救’得了。” 许娇娇忍了忍,忍无可忍。 她一甩披风,大步向着陆小凤走过去。 没多说半句话,许娇娇只是捏紧了拳头,狠狠地一拳揍在了他的脸上。 讲真的,许娇娇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揍到灵犀一指的陆小凤。 据说天下间什么武器都逃不过他的两根手指。 也就是说,谁都伤不了他。 她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捂着脸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陆小凤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女孩子嘛!非要那么惹人讨厌!” 她又被扣社区服务时间啦! 可恶! 虽然责任在陆小凤的头上,但是她这么几个月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 天下间哪里还能再掉一个苏梦枕下来给她啊!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苏梦枕,是二十个苏梦枕。 陆小凤捂着脸,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发脾气的女人真可怕,无论她几岁……” 就在他们两个人一个捂脸大叫,气得直跺脚,另外一个和蚯蚓一样倒在地上,像一滩泥一样摊在地上。 然后,这鬼哭狼嚎了好半天的院子总算是走进来了一个人。 墨色长发,白衣胜雪。 他的手上拿着一坛酒。 酒是五十年的竹叶青。 许娇娇也不叫不跺脚了。 她看着拿着酒进来的叶孤城,瞪大了双眼,然后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我今天晚上受够酒鬼啦。再来一个我根本受不了啦!” 她几乎像是兔子逃脱狼口一样,跑出了这个院子。 刚踏出院门口,许娇娇看着在院子里的两个男人。忍不住做了个鬼脸。“我要睡觉了,你们两个干脆今晚喝死算啦。” 叶孤城和陆小凤当然喝不死。 陆小凤只是和叶孤城两个人对坐着喝了一晚上的酒。 许娇娇则抱着枕头哀叹着自己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水。 算啦,大不了再挣回来好了。 不过她有点绝望地想,自己这一点就炸的脾气,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攒够三万个小时的社区服务时间啊? 第19章 漆黑的屋子,一片死寂。 然而这屋子并非没有人。 只是没有窗。 只是门无论打开还是合上,都没法让光透进来罢了。 要知道这屋子为何有没有人? 因为香味。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劈木打粉筛粉调粉晾干最后出成品。 上好的香木配着上好的粘粉,用名泉之水调和,最后点火焚出的香味粘在衣服上,就是这个味道。 身上带着檀香气味的人说道:“许神医去了白云城。” 屋内另外一人道:“为什么是白云城?” 前一人答非所问道:“大年三十的早上,五羊城码头上的所有人都见到一个小姑娘披着貂裘,和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登上了去白云城的船。” 后一人有点不耐烦,道:“所以,为什么她会去白云城?” 前一人继续答非所问的说下去,道:“那个小姑娘被陆小凤喊做‘许不高兴’,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个姓许的姑娘会被陆小凤喊不高兴。” 后一人似乎察觉到了自己不耐烦中的动摇,所以他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的他非常的难对付,最起码前一个人没有把握能够对付他。 “没人知道她叫什么?” 身上带着檀香的前一个人点了点头。 虽然在黑暗中他这么做是多此一举。 不过他依然点了点头,道:“对,没人知道。” 后一个人冷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听上去一点也不和善,毕竟冷笑不是个什么好听的笑声。 但是这个笑声会让胆小的人在半夜吓哭。 “找到她!” 身上带着檀香味的人又缓缓地开了口,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嘲弄,又是一种薄凉的笑意,他说道:“为什么你要见到她呢?” 对方沉默不语。 “你眼睛瞎了就瞎了,都那么多年了,何必再多在意呢?” 然后,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回答。 那个回答同样的答非所问。 “你没娘了也就算了罢,何必显得你有多在乎呢?毕竟你也是没爹没娘了二十年。” 他们互相给对方捅刀子,往他们身上最深的伤口中撒盐。 与好人做朋友,你可以放心,可以享受这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你会觉得这世界是无比的美好。 可与恶党为伍,你只能互相提防,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毕竟你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是对方刻意让你这么想的。 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个世界又有什么美好可言呢? 可这条路一旦踏上去,那怕是死,也没办法离开。 死,只是让你停下来,不用走这条路。 而活下去也很痛苦。 因为你发现,你活下去,这条路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前方是地狱,后头是地狱,停下来也是地狱。 无论如何,结局早已注定。 可惜的是,恶党们并不相信自己会被揭穿。并不相信自己会成为大侠的一项功绩。 他们认为大侠只会落到自己的功绩簿上头去。 许娇娇见惯了各种特殊的环境,所以也不觉得南海的白云城下雪有什么不对的。 哪怕这雪只落了薄薄的一层,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可陆小凤和叶孤城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可以说叶孤城活了那么久,头一次在自己的白云城里头见到落雪。 不到中午,这雪就被晒化了。 化成水,弄得整座白云城都湿哒哒粘糊糊的,风一吹,冷风透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陆小凤昨晚喝了一晚上的酒,他和叶孤城两个人对饮了一晚上,什么仇什么怨都没了。 事实上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仇怨,只是有点伤心自己的朋友骗了自己罢了。 而且他更伤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比起伤心,更像是郁闷。 许娇娇捏着早饭时剩下的一块糕点,和陆小凤一起坐在大厅的门槛上看着外面的风吹枯枝,白梅凌寒独自开。 她将糕点吞下肚子后,才喃喃道:“这天气怎么回陆地上去啊?” 陆小凤喃喃道:“我头一次见到南海会下雪。” 叶孤城根本不想管这两个人坐在自己家大厅门槛上的两个家伙。 如果他们俩没有来捣乱的话,他的计划应该可以正常下去了。 然而…… 罢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这双手干净,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短。 一个剑客绝不容许自己的手肮脏不堪,也绝不容许自己的指甲留长。 他们绝不会让自己留长的指甲妨碍自己握剑。 这是握剑的手。 不是白云城城主的手。 多么倒霉啊。 明明是不出世的天才剑客,却偏偏是一城之主。 许娇娇觉得叶孤城的倒霉之处是真倒霉,所以她也不想多说点什么。 比如说,她就没说,叶孤城右肩上的伤口,是他自己砍的。 他有唐门的毒|药,他有剑。 用剑砍了自己,抹上了毒|药。 为什么? 他想要知道,许娇娇是不是真如同传闻说的那样,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真的能够解唐门的毒。 如果是真的,就不能留她。 所以白云城的老管家才会想要杀了许娇娇。 所以叶孤城想要亲眼见到,许神医真的如同传说中说的那样医术高明。 所以陆小凤才会郁闷的半死。 他心急自己的朋友,担心他这辈子再也拿不了剑。 偏偏他的目的却是……这样的原因。 你以为自己的朋友是个诚于人,诚于剑的剑客,但结果却很惨痛。 你会觉得失望透了。 许娇娇又喃喃道:“我觉得叶孤城还是个了不起的剑客。” 陆小凤喃喃道:“这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船。” 许娇娇道:“他最起码没有说谎骗人。” 陆小凤道:“难道要等十五之后吗?” 许娇娇道:“他只是没说自己的苦衷。” 陆小凤扭头看向许娇娇,道:“你说的太多了啊。” 许娇娇瞪了陆小凤一眼,她瞪的这一眼一点力度都没有,软绵绵的,就像是少女的娇嗔,可要是真认为她是在撒娇,那就是大错特错。 “我很喜欢现在的天子。” 她像是在背书,又像是在说实话。 “国泰民安,家家有余粮,不征兵也不乱收税,天下太平。我喜欢现在的天子。” 陆小凤一时无言以对。 “所以我觉得,在这种时候打不好主意的家伙,都是一群傻瓜。” 天下间就是有这种傻瓜前赴后继,无所畏惧的前赴后继。 毕竟他们信的不过是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都没有出身限制,为什么皇帝就不行? 叶孤城走到了许娇娇的背后。 他的手上没有剑,但是谁都不觉得他杀不了许娇娇。 陆小凤却觉得叶孤城杀不了许娇娇。 许娇娇头也没抬的玩着自己的双手。她那双手洁净白皙,每一根手指头的指甲都剪得很短。 一名好的大夫,最基本的条件就是不会留那么长的指甲。 她的手和剑客的手,居然有这种相似的地方。 许娇娇说道:“叶城主,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 她没有回答叶孤城的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世界的七成多一点都是海洋,三成不到一点的才是陆地。而这个世界的海洋有361亿平方千米,用这个国家和海洋相比,简直就像是燕雀和鸿鹄,鸱与鹓鶵之间的差异。” “差的太多了,反倒是让我觉得你就盯着这么一亩三分地死咬着不放……”许娇娇仰起头,目光落到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叶孤城的脸上,很少有人能从这个角度看叶孤城,大概除她之外,没有人试过这个角度去见这位白云城主,“我会很失望的。” 叶孤城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起来。 他说道:“你想太多了。” 他那笑容真是难以描述。 陆小凤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在一旁拼命拍着门槛,放声大笑。 许娇娇居然让叶孤城别将目光落在陆地上,让他往海洋上看? 毕竟白云城在南海,这么好的地理位置不好好利用起来,简直太浪费了。 “这个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你不去看一看?” “漠上塞北太近了,你知道这个世界是圆的吗?在海洋的一端兜一圈,你能重新回到原点。” 陆小凤听到许娇娇这么说,也没继续笑下去。 他只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向着许娇娇行了一礼。 “姑娘大才,多谢姑娘教我。” 陆小凤总算是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许不高兴这样子的人了。 她看到的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连这么一个国家都不放在眼中。 她的眼中看到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囊括了已知与未知。 这是多么愉快的事情。 知道自己的世界有多大,有那么大! 陆小凤刚刚一本正经完了,下一秒就认真的考虑要不要买条船试验一下许娇娇的说法是不是正确的了。 许娇娇白了陆小凤一眼,道:“别闹了好吗?” “我们没有叶城主帮忙,连这个岛都走不了啊!” 叶孤城笑起来的样子真的难以形容,更是难以描述,可那不难看,而是好看的难以说明。 “陆小凤有一件事情说对了。” 许娇娇和陆小凤同时一愣。 “白云城的船,确实是要到十五之后才会起航。” 所以他们俩还得在这岛上多待十几天。 第20章 不知道为什么,年节的时候,走亲访友成了个惯例。 于是在走亲访友的时候,大家悄悄流传了一个传闻。 那位活死人肉白骨,神鬼莫测的许神医,居然和老是惹麻烦的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跑到白云城过年了。 谁都知道陆小凤是个朋友很多的人,他的灵犀一指居说能够夹住所有的武器和暗器。 据说所有向他而来的攻击都逃不过那两根手指的轻轻一夹。 这些江湖传闻不仅仅只是传闻。 那么若是灵犀一指遇上了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到底是谁会赢? 这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亦或者是韩非子说的那位自相矛盾的楚人。 许娇娇对这个不感兴趣。 她想要成名,一夜成名天下知。 这样就方便病人自己找上门来,她就能够迅速攒够劳动服务时间,就能回家啦。 她做到了一夜成名天下知。毕竟天下间又有哪个大夫不知道,世上竟然出了一个简直像是拿着起死回生仙丹登场的黄毛丫头? 起死回生姑且不论做不做的到,她能医好那些根本不应该能医好的残疾,就冲这一点,她就像是身怀玉璧的三岁孩童。 手无缚鸡之力,却身怀如此宝藏,这何尝不让人担忧? 而且她也没有无偿替人治病。 这世界上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了。 免费救你,你就欠了人家一条命。 欠的这一条命,你就想还人情。 人情债是世界上最难还的债。 “如果你不收钱,我想天下间没人敢对你出手了。” 没人想得罪富甲天下的花家,也没有人想得罪公门中的神捕,更没有人想得罪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 更别提还有一位几十年前,名声就响彻武林的李观鱼。 哪一个方都没人想得罪,何况是一下子同时得罪他们。 许娇娇可以和陆小凤聊很多事情,毕竟陆小凤对她身上的秘密早就见怪不怪,她哪怕说太阳是三角形的月亮是方的,他都不觉得这个小姑娘在开玩笑。 然而这一回许娇娇却捧着本书,头也没抬的说道:“我总不好坏了规矩吧。” 陆小凤奇道:“什么规矩?” 许神医说的自然是她自家的规矩,比如说没成年的时候不能喝酒,对未成年的人下手就直接阉了,比如晚上要早早上床睡觉,再比如说—— “大夫收诊金天经地义,你觉得我要的钱太多了吗?” 陆小凤道:“不,完全不多。” 狄飞惊的脖子不值十万两吗?花满楼的眼睛不值一万两吗?苏梦枕的命不值十万两吗? 何况在大漠,他和一群朋友们命悬一线差点死掉的时候,也是许不高兴治好的。 可要不是姬冰雁带了银票,许不高兴或许真的不会救他们。 许娇娇继续看着手里头捧着的那本书,道:“所以咯,我又不是开善堂的,何况我的药也……”她总不好说这些药全都是纳米机器人吧?这种技术是她那边再普通不过的科学常识,但是在这里就不算,完全没有普通性,可她又不能告诉陆小凤自己的药其实根本不是药,所以她换了个说法,“我的药做起来也不便宜啊。” 她这后半句话听上去像是在叹息。 最起码要将科学技术的技能树点到很高的地步才能做。 要花多少精力心血和努力,多少代人持之以恒的钻研,多少天才呕心沥血才能达到这个水准呢? 她所拥有的不过是建立在那么庞大的技能树上普通的一项实用性技术罢了。 陆小凤接受了这个逻辑。 然后他向许娇娇要了那本她看完的话本。 这本书夹带在白云城采购的东西里头,被一道送上了岛。 “《大侠与我嫂嫂二三事》。” 陆小凤念出了书名,又长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似乎是越来越精彩了。 要说去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精彩的不外乎是石观音死了。 而且死的时候还是化作枯尸,札木合的女儿黑珍珠一鞭子打在尸体上,尸体都成了沙子。 这件事情那么多人看着,谁都不敢不认。 初出茅庐就名扬天下的不是什么名门侠客魔门妖女,而是两个人。 两个和武林似乎全无关系的人。 一个是大家只知道姓“许”的神医。 这位神医正坐在陆小凤的边上,和他一起在叶孤城家的大门口的门槛上看艳情话本。 另外一位,就是一年写了四本艳情话本,每一本都暗指一个大名人。 这书的内容一眼看去压根就是胡编乱造,可又看着让人觉得是真的一样。 因为书里头没有真的指名道姓,就算是朝廷真的下令将《蔡相》那本书列为□□了,可不买帐的人多了去了。 这书竟然成了几乎书房里头必藏的一本书。 所谓匹夫不可夺志,三军不可夺帅……那文人,自然不可夺笔。 何况和朝廷对着干,一向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们最喜欢干的事情。 去年居然让这么两个人名扬天下,一个神医好歹还算是让人心服口服,另外一个写艳情话本的小黄书作者,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这书一旦写出来,就立刻铺编大江南北的书店小摊,别说远在南海岛上的白云城,就连走街串巷卖胭脂水粉的郎中,都会鬼鬼祟祟的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掏出一本盗印的书问你要不要买。 许娇娇的这本《大侠》正是她从白云城的书店里头买到的。 陆小凤觉得有那个神出鬼没的作者做对比,许娇娇简直太可爱,太单纯了。 她简直就是这个并不美好的江湖里头的一股清流。 虽然清流要登场,必须要掏一大笔钱才行。 于是陆小凤决定换个话题。 比如说…… “你觉得这本写的怎么样?” 许娇娇想了想,居然回答:“我觉得这本的噱头撒得很厉害,然而内容居然比前面的三本的沉重内容加在一块还要沉重许多。” 前几天她刚刚被重置了社区服务时间,心情自然开心不起来。 她一不开心,就成了陆小凤口中的“许大不高兴”,然而本来想从艳情话本中找点乐子,可偏偏这一本书的乐子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陆小凤比划了个手势,让许娇娇不要继续讲下去。 “别剧透了,我还没看呢。” 许娇娇点了点头,又长叹了一口气。 看到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学着大人一样叹气,颇有一种“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白云城的老管家守在门后,看着这两个人。 他叹了口气。 像是惋惜,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更多一点。 他或许也不想勉强自己从小看顾长大的少爷放弃自己所爱,去做一个不该由他去做的事情。 陆小凤看完了这本书,他也长叹了口气,道:“好好地一个艳情话本,为什么要搞这么一个结局?” 许娇娇终于能和书友一起讨论书中的内容了。 她又叹了口气,这一次的叹气声比之前的还要重。 “作者要是该去写警示良言我就不喜欢他啦。” “男人吗?”陆小凤想到这一点,又叹了口气,也只有男人能写出那么下流的内容来了,好人家的女孩子根本想都不敢想,就算胆子大一点敢看的姑娘,也不敢想自己能写这种书,“也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孤城走了过来。 他本来真如天上白云一样高不可攀的剑客。 但他是陆小凤的朋友。 勉强也能算是和许神医认识的人。 毕竟他们曾经算是还不算坏的医患关系。 所以原本如同天之骄子,天生贵胄的王子坐在陆小凤的身旁的时候,陆小凤也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叶孤城。 许娇娇也扭头看了过去。 然后她立刻眉开眼笑的伸出了手,道:“陆小凤,给钱给钱。” 陆小凤苦着一张脸摸出了身上最后的一锭银子给许娇娇,“算你赢了。” 他居然和许娇娇打了个赌。 而且赌约还是自己。 就算是叶孤城,也忍不住想要知道他俩赌了什么。 如果是别人拿他来打赌,他根本睬都不会睬。 你会理睬街上的大妈今天买了多少钱一斤的青菜回家吗? 不会的。 对叶孤城来说,“别人”连他城中的买菜大妈还不重要。 毕竟他是白云城的城主,城主大人总是要关心一下城中的物价是不是有问题的。 当然变动最大,最能看出来问题的就是菜价。 尤其是除了年节和时节这些特殊时间之外,不应该有太大波动的青菜价格。 许娇娇电了垫银子,却一脸的嫌弃道:“这银子重死了,放身上简直要命了。” 她居然嫌银子重所以不想要了。 然后她站起身,原地跳了一跳。 “哈哈哈哈,”她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一样大笑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坐在门槛上的男人,开心的就真的和个小孩子一样,“我比你们俩高啦!哈哈哈哈!” 她显然还在记仇。 记叶孤城曾经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仇。 这小心眼简直了。 陆小凤觉得这世界上大概没有许娇娇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了。 她连记仇的内容都和别人不一样。 她简直太可爱啦。 陆小凤甚至对叶孤城说道:“她要是再大一点,我绝对要追她。” 叶孤城深吸一口气,道:“天下间有敢拒绝你的小姑娘?” 陆小凤苦着一张脸回答道:“有你在,大概小姑娘不会将目光落到我身上了。” 他要是剃了那两撇像是眉毛一样可笑的胡子,大姑娘小媳妇看的到底是叶孤城还是陆小凤,这倒是一个特别难选出答案的题目。 “何况我现在出手的话,我可不想被阉了进宫做太监去。” 陆小凤站起身,大步向前追上了许娇娇。 他的轻功很好,耳目聪明。 所以他当然能听出来,身后传来的是叶孤城的笑声。 你和许娇娇这样可爱的小姑娘相处,你会不高兴吗? 你有陆小凤这样了解你,懂你,为你着急,为你去向人求情,为你想尽办法也不求回报的朋友,哪怕你骗了他,他也不会放弃你的朋友,你会不高兴吗? 很多时候你只要放下肩膀上的重担,你本来以为自己背负着重担前进,被压得喘不过气,但实际上只要你愿意放下重担,看一看世界,你就知道,什么问题都不是大问题了。 第21章 虽说许娇娇一步跨出又连跑了好一会儿,可陆小凤只是眨眼之间就追上了她。 结果却是大冬天穿着厚衣服跑的许娇娇先停了下来。 她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道:“累死了。” 陆小凤虽然见过她在大漠里走不到十步就能被沙坑绊倒,走平地也能踩到衣角绊倒的“本事”,可没想到她跑那么一段路居然也能大口喘气。 “地心引力的重力差异怪圈……”许娇娇大口大口的喘气,虽然这个世界和她长大的环境很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罢了,就冲这一条地心引力的差异性,她就只能像是真正的闺阁大小姐一样跑都跑不快。 简直虐心。 陆小凤虽然听不懂许不高兴在说什么,可他知道这一定又是她哪里的逻辑。 “行啦,你往这里跑,是想去哪儿?” 许娇娇回头看了陆小凤一眼,她的双眼又明又亮,透着一股天下浪子都无法抵抗的气息。 那是无拘无束的自由的气味。 她看你一眼,你就觉得自由就在身边,唾手可及。 陆小凤也是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的。 所以,他才会那么喜欢许不高兴这个小姑娘。 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喜欢。 你喜欢一个人,却和男女之情无关。 这多有趣,这多新鲜。 对陆小凤来讲,确实是新鲜。 打从出生后头一遭遇到这种事。 许娇娇的声音也听上去像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一样的无忧无虑:“我想去哪儿,又没让你跟着我一道去。” 陆小凤哀道:“我不跟着你,要是把你弄丢了,你娘不揍死我?” 许娇娇笑道:“我娘恩怨分明的很,明明是我的错,为什么又要怪你?这又不是你的不对。” 陆小凤奇道:“你娘是这种性格?” 许娇娇点点头,道:“当然啦。她就是这种人嘛。” 陆小凤觉得能够养出来许不高兴这种女儿的父母,应当绝不会坏到哪里去。就是过于宠女儿了点。 让他有点疑问的是,为什么像她这样跑都跑不快的小丫头会一个人来闯荡江湖。他将这问题说了,许娇娇却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你觉得有人能伤得了我?” 陆小凤这才明白,她居然真的没有想过这种问题。这也真是无知无惧过了头了。 可他也不是会抓着谁千叮万嘱说江湖有多危险的类型,可这种新手上路的新赌徒的好运,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过了个年就失效了。 两相比较之下,陆小凤才一把将许娇娇横抱起来,扛在肩上,将她带回城主府去。 就算许娇娇在他肩膀上拼命扭来动去,对他来说也不轻不重没有任何的威胁性。哪怕十步开外站着的叶孤城都比他肩膀上的许不高兴更危险。 “许不高兴,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闯荡江湖,得多让人担心啊。” 许娇娇被陆小凤气得半死。 她想伸脚去踹陆小凤,却总是被他躲开,想要抬手去揍她,可她那拳头的力气对陆小凤来说,简直比棉花还轻。 她气急败坏的连声喊道:“陆小凤我放我下来!陆小鸡陆死鸡你放我下来!” 叶孤城觉得自己跟过来真是个错误。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绑架良家妇女”的戏码。 尤其是这种样子,简直像是戏台子上郎有情妾有意的秀恩爱的段子。 可偏偏郎无情,妾无意,若是让许娇娇自称“妾”和“妾身”,她宁愿自己在一旁吐个半天。 结果这没情没意的郎君小娘子,看到叶孤城的表情,齐刷刷的怔住了,又猛地大笑起来。 许娇娇被陆小凤放在了地上,可她只能扶着陆小凤才能站稳,她笑的腿都软了。 她好不容易能够说话了,说得第一句话就是:“叶大大你这样我以后很难面对所有的一流剑客的。” 你见过叶孤城一脸“不知道怎么办”的表情吗? 他们俩见到了。 普天之下,只有他们两个人能见到如同海外天山一样孤高,如同天上白云一样不可琢磨的叶孤城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这么一想,就不值得大笑一场吗? “好了。”许娇娇的情绪也算是收放自如,她一下子就认真起来了,说道,“明天一早就该走了。” 陆小凤也不笑了。他也很认真。 “对,明天一早。你起得来吗?” 这段日子他和许娇娇两个人将白云城逛了不知道多少遍,简直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鸡犬不宁的惹人嫌。 全天下大概也只有陆小凤能够和许娇娇这么一个十二三岁刚出头的小姑娘玩在一块儿,而且还能那么无聊的和她一起搞得整座城里头的人都知道叶城主什么都好,就是交了两个麻烦精当朋友。 偏偏大家又实在讨厌不起来这两个人。 陆小凤嘴甜,许娇娇人甜。 这两个人在一块儿,全天下竟像是找不出能够讨厌他俩的人了。 “我们俩要是坏人就好了。” 许娇娇叹了口气,她居然又想到这里去了。 陆小凤也是习惯了她这个跳跃幅度过大的思考方式,就是叶孤城也学到了“绝对不去多想许神医的联想模式是怎么回事”的技能。 想必未来将会有很多人都被迫学会这技能。 “我总觉得我们俩联手的话,能够将整座白云城骗到手。” 叶孤城道:“我岂非杀不了你?” “不,”许娇娇摇了摇头,“我想了一下,大概有一百零三种方法能够杀了你,也有八十九种方法能够在不杀你的情况下拿到白云城。” 也没等到回答,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这些法子都太没下限又没廉耻了。我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我娘要是知道我想这些东西,非揍我一顿不可。” 陆小凤抖了抖肩上的大红披风,笑道:“你现在说了,我就不会对你娘说吗?” 许娇娇叹了口气。“我觉得你要是见了我娘,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大概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了。” 陆小凤朗声笑道:“莫非你娘是什么蜂蜜罐子粘人吗?” 许娇娇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之前说过了吗?白飞飞和石观音,都没有我娘好看啊。” 陆小凤还是不信,反正没见到真人,许娇娇怎么说都没关系。 虽然光看她,就知道她娘会有多好看了,可能够好看到那种样子,也不可能。 叶孤城有点懵。 他有生以来,大概从来没有和朋友一起讨论女人能有多好看,自己会有多少种方法被夺走白云城。 许娇娇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叶孤城的回复。 她气得哀叹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那块之前赢到手的银子,还给了陆小凤。 “算你赢了。” 陆小凤看着失而复得的银子,笑嘻嘻的冲叶孤城拱了拱手。“多谢配合,多谢配合。” 他学起许娇娇的说话习惯,也是坏习惯学起来容易。 那敷衍的态度简直和她如出一辙。 他们俩拿叶孤城来打赌,赌注只是一锭银子,可偏偏一胜一负,打了一个平手。 叶孤城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们的赌约大概是什么。 但是他也不动怒。 他这十几天的心情转变之大,简直比之前的人生加在一块的还要多得多。 最后一晚上叶孤城去练剑,陆小凤捧着一坛酒在边上狂饮烂醉。而许娇娇则拿着那本《大侠与我嫂嫂二三事》看,实际上她则是在查自己的电子邮件。 系统提示的情报基本没有更新,都是一些小细节上的升级,比如地图功能优化,还有查询功能的变更。 89454虽然是监狱管家,但是人工智能该有的基本技能都有。比如说,人工智能会根据许娇娇的习惯调整自己的系统软架构。 可惜许娇娇原本的家用人工智能和监狱管家是两个体系,以防万一,所以两个体系绝无兼容的可能。 她对陆小凤担心的事情也心知肚明。可有89454在手,她还真不觉得全天下有能够伤得了她的人。 她自己伤了自己不算,如果超出一定的伤害线,89454会阻止她的。 然后89454好心的提醒许娇娇暂停一下,去看一眼叶孤城。 许娇娇抬起头。 见到的便是如同雪上惊鸿,神来一笔的天外飞仙。 明月如盘,高悬夜空。 北斗孤悬镜湖天,月映双影琼枝间。 陆小凤连酒坛掉地上了都没发现。 他身上酒气熏天,可双眸却亮得吓人。 他在想,这一招,就这一招。 这一招天外飞仙,西门吹雪能不能接下? 这一招,当年的剑神谢晓峰能不能挡下来? 燕十三能不能与之一战? 还有失踪了十多年的燕南天,能否有一战之力? “讲真,”许娇娇连手上书丢到地上了也不知道,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就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我爹要是看到了这一招,那该多好啊。” 然后她拼命戳89454有没有记下来这一招的录像。 89454高清回放了一下刚才的录像。 许娇娇也不心疼自己的内存,将这影像存了起来,非常期待能够回家给自家老爹了。 这表现,简直就和旅游一定要带点土特产似的。 第22章 许娇娇和陆小凤去白云城的时候还是掏了钱买了船票,但是等回五羊城的时候,这船票就不用再自己掏钱了。 毕竟城主都是他俩的朋友了,这商家要在他地盘上开工,还让这两位城主朋友亲自掏钱多不好。 许娇娇本来想给钱,毕竟买船票的钱还是自己付比较好,可盛情难却……简而言之,她身上没有零钱了。 她和陆小凤两个人身上的钱全部加在一块儿,也就那一锭转手了三四次的银子。 要从白云城坐船回五羊城,却不比来时只有短短一个时辰便到了,要从白云城去五羊城,这一路上得往南海绕个一圈,把几个大岛给绕一遍,乘上整整五个时辰才能回去。 这么长的一段路,让许娇娇无聊到连又闷又窄的船舱都不想待,一个人趴在船的扶栏边上看海景去了。 这海景看久了都会腻。在海上讨生活的船员们自然不会去管这位一看就知道没见过大世面的千金大小姐。这位千金大小姐看久了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自然也腻歪地去同身旁吃着羊肉面的陆小凤唠叨:“如果白云城开发一下旅游业,那能挣多少钱。” 穷极无聊之下,她还利用了一下89454的闲置运算数据算了一笔账。 怎么说也是个净利润啊。 陆小凤低头吃面,完全不想睬她。 这面咬起来筋道,羊肉也做得好,没有膻味没有腥气,这手艺简直绝了。 汤底也厚。 真不知道这船上的厨子是哪家的大酒楼的掌勺出身的。 何况,好端端的名山大川不逛跑来海上孤岛干什么? 对于陆小凤吃完面后才给出的回应,许娇娇是这么回答的。 “为了看叶孤城啊。” 旅游景点随机掉落boss,特殊关卡掉落,刷不刷得到全看脸好不好。 说起来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完全没有可能性。 这种boss的掉落难度简直绝了,想搞旅游业根本没可能。倒是白云城在海域上的地位值得考虑考虑。 可就叶孤城叶城主这种海外一颗孤星高悬于空的高冷节奏,想要他和朝廷合作,简直是……异想天开。 所以许娇娇才在这里叹气。 强人所难,简直强人所难。 不过这些事情想来想去都是没影的主意,完全就是她一个人为了打发时间胡思乱想去的。 她正无聊到唉声叹气长吁短叹,就差来吟诗作对念两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类的句子彰显一下文化水平。 可人若是无聊到了极致,就连吟诗作对的性子都没了。 许娇娇摸摸衣袖,正准备将自己的四本库存重头到尾重温一遍,这陆小凤就从背后摸出一样好东西给许娇娇瞧。 他拿出来的是一个八卦盘。 “要不要我替你算上一卦?” 看到这个八卦盘的时候,许娇娇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她就算再怎么穷极无聊,也不可能和人玩这个啊。 她真是穷极无聊了,才会和陆小凤两个人摸了一盒围棋子,黑白棋子混在一块,又数了五十枚棋子放在八卦盘上,真玩起了卜卦。 手边没有《周易》不要紧,反正她有89454的搜索功能,查两句周易上的内容很是妥当。 “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龟甲卜卦更靠谱一点。”毕竟后者胡编乱造的余地更大一些啊。 陆小凤道:“你还会这个?” 许娇娇叹气道:“龟甲与易经,放于周时,才是庙堂与江湖的差别。” 陆小凤本来只是想同许娇娇胡闹一气,算是打发时间,可他万万没想到,许娇娇居然还精于此道。 仔细想想,医卜之术,似乎本是源于一家? 许娇娇还是叹了口气,她已经取出了一枚黑子放在一旁,口中念道:“大衍之数五十去其一,四九之数才可。”又找了船员要了根小木棍就往八卦盘上拨。 左右随机分了两边,左为天,右为地,又再单取一枚黑子为人。 许娇娇道:“此乃天地人,三才也。” 她又以右之数二十与四为除,得五,余数非一,非二,非三,其余之数皆算做四。 左边取走四颗棋子,右边除四,得七,整除则取四,右方则再取四子。 “人为一,”许娇娇将最初取出的一枚为“人”的棋子放在一旁,将左右两侧各取出的四子与之归于一道,便得一数为九。 一变余子四十,再取其一为“人”,随意分左右两边记为“天”与“地”。 三变之后得数三十二,除四,得八。 许娇娇让陆小凤取了纸笔,记第一爻为八。 陆小凤也是头一次见到许娇娇写字,他瞧见了许娇娇的字,才明白为何这位许神医从来不开药方不留字迹。 她的字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个八字,她一撇能顿的太厉害,一捺又拉得太长。 也不知道她的书法是同谁学的。 许娇娇也知道自己的字写得不好看,只能替教自己书法的老师辩解:“我的字写的不好看,可我爹的字写得极好,非常好看。” 她还深怕陆小凤不信,又连说了一遍,才继续往下算卦。 可陆小凤也没嘲笑许娇娇这字写得难看不难看的意思,但既然错过了解释的机会,他也只好装作不在意的继续看她往下算。 六爻算完,得一豫卦,变卦为谦卦。 三四爻为变爻。 许娇娇看了好一会儿89454给出的注释翻译,才慢吞吞的念出了判词。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决定听许娇娇继续说下去。 能够在石观音面前还能废话连篇的许娇娇,当然能够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他已经觉得听许娇娇解这卦象,简直比路边摊算命先生还有意思。 毕竟小姑娘长得好看,音甜貌美,听她说什么都好。 陆小凤觉得,哪怕让许娇娇去骂人,她那些话听上去也一定像是在撒娇。 “这下糟了……” 许娇娇像是所有江湖术士算命先生一样,算完了卦,开口第一句就是这种不吉利的台词。 陆小凤装作很认真的听下去,连忙问道:“请女先生解卦。” 许娇娇严肃道:“此卦以九四变爻为主,取其意为做事要犹豫再三可成大事,不可过于猜忌,大家自会前来聚合。” 陆小凤道:“不是好兆吗?”这种老生常谈的警世良言他是听了不知道多少,可若是人人都能按照警世良言按部就班的去行事,那这世上就没有江湖这回事了。 这人若是循规蹈矩不犯任何错误,岂不是比圣人更加厉害? “非也,非也。”许娇娇居然还真投入到了算命先生的行列中去,她既然要当个大夫,自然要做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大夫,她要是当算命先生,自然要有个算命先生的样子,“此位不中啊。” “不中,是凶啊。” 然后许娇娇才问陆小凤:“不知道你求的是什么?” 陆小凤也有点难受的回答:“求的是前路。” 许娇娇做同情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你朋友多,总归会好的。” 陆小凤却说:“我是替你求的前路。” 许娇娇直接掀了八卦盘挽袖子就要揍陆小凤。 “我呸!陆小凤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之前两个人高深莫测说了一通的时候,还让旁人觉得这位许神医真是深不可测,可现在陆小凤两句话就把她深不可测的外表给撕了,仅留下个一点就炸的印象。 最后两个人一起将棋子捡了洗了擦干净再装回了棋盒里头。 这么一番闹腾,就快要到岸了。 可许娇娇瞪了码头半天,不是很确定的拍了拍陆小凤的胳膊。 “怎么正月十六的码头上就有那么多人?” 再此之前,陆小凤也没在正月十六的时候来过五羊城的码头,自然也不知道是个怎么一回事。 他也不确定,只能道:“我也不知……” 许娇娇虽然不信卦象这些东西,可她却觉得现在的状况有点邪门。 总而言之,她掀开陆小凤肩上的披风就钻了进去。 可又没躲好,探出脑袋看着前面。 陆小凤觉得自己真像是护着鸡仔的鸡妈妈一样,仔细想想,他也确实是有点想要许娇娇这样子的女儿。 能够和老爹玩在一块儿闹得满城鸡飞狗跳的女儿,怎么想都该是亲爹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啊。 许娇娇还没说什么话呢,忽然从人群中飞出一个人。 讲真的,她长这么大,总算是见到什么轻功中最绝妙的身法。 人真的如同壁画上的飞天仙子一般翩翩如风中起舞。 可这舞一点也不赞。 许娇娇反正点不了赞。 因为这人是冲着她来的啊! 她伸手想拽陆小凤的披风,陆小凤去追,他轻功身法虽说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却偏偏追不上这么一个脸戴面纱的女人。 陆小凤没那蜻蜓点水凌波微步的轻功,却也有自己的追踪方法。 可他追了半个时辰,对方拎着许娇娇转身一回头,一掌拍在陆小凤的右肩上,直接把他打出七八丈外,也不管他是吐了一口血还是两口血,扭头就走。 许娇娇从衣袖里丢出一颗药,赶紧扔到了陆小凤的手边。 她眼瞧着陆小凤抓住了药,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就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老鹰从老母鸡的翅膀底下拎走的可怜鸡仔。 不过看89454的警报系统,显然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 既然如此,像她这种战五渣,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嘴别说话的好。 正当许娇娇百无聊赖的想到“石观音也是,这位绑架犯也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湖上武功高的人物都是女人了的时候,忽然在路的前方停了一辆马车。 那位武功高强的绑架犯将许娇娇往马车上一扔,自己也往车里一进,一低头就见到许娇娇趴在车窗边上吐的稀里哗啦的样子。 绑架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真真没用。” 许娇娇吐得眼泪鼻涕全都要出来了。 她明明是连虫洞空间折叠跳跃技术都能无病无灾毫无压力的人,为什么来到这地方,连身体素质都差了那么多? 不过能穿越虫洞的宇宙飞船应用的技术都是逆天的没法理解的,想必是各方面的问题都考虑到了才对。 可驾车的侍婢却突然停下了车,就听得她娇声呵斥:“前方何人!” 一个男声响起。 “还请阁下放许神医离开的为好。” 许娇娇此时正被车内的另外一个身带花香的婢女拿着香帕,仔细擦去了脸上的秽物。 她听到这话,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毕竟吐了大半路,能还有力气睁开眼睛就不错了。 “在下乃无争山庄——”那男人还没说完话,将许娇娇绑架到这里的女子已经折下了车内花瓶中的三朵梅花,直接将梅花打出了车帘。 许娇娇这才发现,这梅枝上的花,居然是黑色的。 她不知道,这梅的品种叫做“墨玉梅花”。 普天之下,只有绣玉谷,移花宫内才种得活。 许娇娇不认得这梅花的出处,可拦下马车的人却认得。 他们虽认得,却以说不出话来。 反正移花宫结敌众多,然而仗着明玉神功之利,整个武林也没人愿意和这一宫的女人结仇。 尤其是那武功早已深不可测的两位宫主。 敢拦移花宫的车驾,自然要做好丢命的准备。 许娇娇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 人在马车里,哪里能废话那么多? 虽然她丢不了命,可她手上压箱底的底牌,还是能不用就不用的为好。 她最后只开口要了杯水。 这一杯水喝完,她就趴在那侍婢的怀里,一觉睡进了移花宫。 第23章 许神医的药确实是有“起死回生,百病全消”的药效,可陆小凤也没想到,之前他和许不高兴两个人在船上闲得发慌算得那一卦,居然真会应验了。 虽然只应验了一半就是。 陆小凤的朋友很多。上至白云城主叶孤城这样的天子骄子,下至五羊城里的地痞流氓,无论哪个阶级,都能找到他的朋友。 这一次,他就从自己在五羊城里头的朋友,这群地痞流氓的大佬,人称“蛇王”的朋友口中知道了那位带着面纱的女子是谁。 陆小凤等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等到了答案。 “蛇王”的下属众多,下属兄弟里头多是愿意替他打探消息卖命的懒汉闲汉。 只要能帮“蛇王”打探到他想要的消息,赏罚分明的“蛇王”根本不会吝啬自己的钱。 蛇王得了消息,自然也不需要瞒着陆小凤,他直接说道:“我的兄弟只知道,那个女人在一个时辰前杀了无争山庄的说客。” 陆小凤听了“无争山庄”的名字,先是一惊,又是苦笑。 “无争山庄,连无争山庄都不放在眼里……”而且还有那么高的身手,轻功好的让他都追不上,武功高到比石观音还狠,一掌就把他半条命给拍去了,如果不是有许不高兴的灵丹妙药,想必他真的要成“陆死鸡”了。 “无争山庄的人前几天就到了五羊城。”蛇王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当大家都知道陆小凤和许娇娇两个人在过年前搭着最后一趟船去了白云城后,想要找许娇娇治病的人就趁着年节过来了。 其中当然有无争山庄的人。 无争山庄的名字在三百年前是何其的赫赫威风? 全江湖的人都认为建这山庄的原青谷已经天下无敌,无人可与之敌,所以才给了他家这么一个称号。 无争山庄这三百年来有起有落,可“无争”的名号却没有丢过。 现在也没丢。 这一任的少庄主原随云更是文治武功无所不精,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他在三岁时得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陆小凤听到无争山庄的人,就猜到他们是为了许不高兴而来,为了许不高兴而来的人,只有一个原因。 想要治病。 而且是天下名医束手无策的病。 比如说,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的眼疾。 “能劫走许不高兴的人,我能想到的也就两个人。” 蛇王淡淡一笑,他本是个看上去病怏怏的就快进棺材的人,可偏偏却还是活着。他活得如此痛苦,痛苦之中出现的少数笑意,几乎都源于陆小凤这个朋友。 “你说说看。” 陆小凤也没有猜谜的功夫,直接将两个名字报了出来。 “水母阴姬,邀月宫主。” 全天拥有这般深不可测武功的人,一个是神水宫的宫主水母阴姬,另外一个就是移花宫的邀月宫主。 可神水宫避世而居,宫中之人几乎不曾行走江湖,以至于这江湖上的人只知水母阴姬厉害非常,却不知到底有多厉害。 比起如同隐世门派的神水宫,移花宫的名声就是毁誉参半的多。 移花宫作为武林中的一处禁地,向来就是男人止步的绝对禁区。 可那邀月宫主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十多年前踏出江湖搞了一场风雨,让全江湖的人都记住了绣玉谷移花宫不是你们可以惹的地方—— “可这邀月宫主十多年都不曾离开移花宫过……”陆小凤也是知道这些江湖事情,所以才觉得疑虑重重。 到底是谁? 蛇王解开了谜题,道出答案:“移花宫。” “移花宫?!”陆小凤惊讶之余,也觉得是正常得很,比起水母阴姬根本不问世事的作风,邀月宫主显然和水母阴姬不是同一个风格,“是了,移花宫……可你怎么知道是移花宫……” 蛇王解答的很快,他说道:“墨玉梅花。” 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只有绣玉谷移花宫才种得活墨玉梅花,想见到这黑色的梅花,你只能去移花宫看。 当年则天皇帝下令天下百花开于一处,女令执诏书找上移花宫,特意用绫罗黄金换了墨玉梅花回宫,待得百花宴后,宫内妙手供奉想尽了办法也无法种活这梅花。 “墨玉梅花。”陆小凤叹了口气,确实,他的四条眉毛好造假,可若是以这墨玉梅花为证,那是绝对造不了假的。 邀月宫主的行事作风是极其的独断专行,哪怕是无争山庄,她也不怕得罪。 倒是近些年来式微的无争山庄,会不会为了争这一口气和那宫主上门理论,倒是个问题。 可知道是邀月宫主带走了许不高兴,陆小凤也只能认为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邀月宫主的脾气不好,全江湖的人都知道。 可许神医,却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就来闯荡江湖的大笨蛋。 不,若说她是笨蛋,全天下的大夫那都是庸医了。 陆小凤苦笑道:“我真希望她能别惹恼了那邀月宫主……” 许不高兴那必须要顺毛摸的坏脾气,遇上邀月公主那冷艳高贵不假辞色的性格,他都不敢想接下去的事情了。 蛇王瞧见陆小凤要走,便问道:“你确定要去?” 陆小凤抖了抖身上的红披风,无奈道:“我相信在她治好病之前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在这之后……” 和许娇娇的神医之名一起响彻大江南北的,还有她“死要钱”的性格与那“没钱不治病”的怪脾气。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成了被救的无辜受害者的许神医正在看梅花。 黑色的梅花欸。 真稀奇。 对这个世界来说真是稀奇的品种。 许娇娇见过如同星夜一般黑中带着金点闪烁的蓝花,这种花平日以哺乳动物为食,饿极了也能吃掉包括自己同类在内所有物种。 这种花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也能生存,唯一害怕的就是人类的鲜血。 这是培养出来专门用来清理宇宙垃圾的植物。 每次进入航站的时候,许娇娇都没法从那种蓝花的身上挪开。 那种美丽吞噬世间万物。 但是它们的基因密码掌控在人类的手中。 陆小凤知道许娇娇这要人顺毛摸的性格是她爹妈养出来的,可他不知道的是,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的是,许神医的性格实在不是他们知道的那样。 许娇娇正试图伸手去碰头顶上的那朵梅花,可踮起脚尖,怎么伸手,指尖也碰不到这梅花。 就差这么一点点。 许娇娇有点不甘心,努力跳了跳,还是碰不到。 简直了。 就差这么一点点。 然后,有人伸手,将那梅枝稍微压了压。 压下的梅枝,不用折下来,也正好能让许娇娇不用踮脚也可以碰到。 “你好厉害啊。”就连身高都能被许娇娇夸一下,她伸手将梅花上的落雪碰掉之后,才笑逐颜开的点了点头,“好啦。”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替自己压下梅枝的,是个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的年轻人。 年轻,男性。 “吓啊!” 许娇娇吓得往后一跳,差点踩到梅树,要不是那位少年伸手拉住了她,怕是她整个人都要摔在地上了。 许娇娇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移花宫也会有男人。 “为什么移花宫会有男人?” 她还以为在满地都是女人的地方,自己就能够不用穿那么多了呢。 里三件外三件,冬天还要披一件貂裘大衣。 简直人都要裹成了个球好吗? 夏天的时候也没见到民风有多开放。 反正不像她家哪儿,穿一条连衣裙就能上街了。 里衣中衣外衫还要披一件,就算露肩露胸露锁骨,露手臂秀金钏,可这衣服她还是觉得穿太多了。 难道穿的衣服多,穿得隆重就显得厉害吗? 古代人的思考回路她还真是不懂。 不过入乡随俗的基本尊重她还是有的。 所以怎么说,比起冬天她还是喜欢夏天多一些。 可夏天还有再等六个月才来。 想到这儿,许娇娇又是一阵叹气。 “算啦,你就算是邀月宫主养的面首我也不会多说话的。则天皇帝都养两个面首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个小姑娘当做面首看也算是这少年生平头一遭,他要是不知道这词的意思还好,可他偏偏知道。 则天皇帝的事迹谁不知道? 李唐想要写史书,怎么也绕不过这位千古第一位的女皇帝啊? “在下花无缺,是移花宫弟子。” “啊,啊。是这样子啊。”许娇娇也有点尴尬。 谁知道移花宫居然会收了个男弟子啦。 难道这不是宫主和她的面首的设定,居然是男主开后宫? 想到这里,许娇娇就没了兴趣。 胡乱的点点头算是知道后,又随口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我姓许,许诺的许。是个大夫。” 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全名叫什么。 也没有人特别想要知道她的名字。 看,人家对一个神医的容忍底线一直都很低,只要她能治病,别说不告诉别人自己叫什么,哪怕她想要吃山珍海味,都能给她统统弄过来。 花无缺微笑道:“许大夫,请随我来。” 许娇娇跟在花无缺的身后,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家伙乍看上去和花满楼很像,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可花满楼带着让人一瞧就心生愉快的盎然生机,而花无缺…… 人至完美,简直就和白玉雕出来的人像一样,让人反而觉得不像是个人了。 “说来也奇怪。”跟在花无缺的身后,许娇娇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道,“人为什么只因为有了缺陷才像是个人呢?为什么尽善尽美的完人却反倒是让人觉得不像是一个人了呢?” 花无缺听到许娇娇的话后,只是含着笑意回答:“可是人不就是为了改正自己的缺点,向完美努力的吗?” 许娇娇听了先是一愣,然后才摇摇头。 “我说,小少爷,”就算是她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啊,“你没闯荡过江湖,所以也难怪你不知道。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以自己的‘恶’为乐趣,滥用自己的‘恶’为生平志向啊。” 明明被陆小凤当做江湖傻白甜来看待的许娇娇,见到了被移花宫关在门里养大的同龄小少爷,居然也能当个前辈来指点江湖事了。 “诺,我推荐本书给你看。” 许娇娇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私人珍藏的艳情话本,往花无缺的衣袖里塞了一本进去。 “记得要看啊。” 她用口型对花无缺说了这句话。 向来不对任何一个女孩子生气,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女孩子为难的花小公子,打从出生以来头一次遇到了这种难题。 大概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都会面对的事情。 每一个家里养着青春期少年的家长都会如临大敌的问题。 “我儿子/徒弟/孙子刚刚十几岁就看了小黄书怎么办?” 邀月怜星二位宫主也是没想到,自己家养了十三年的徒弟,居然会从一个看上去就一团和气的小姑娘手上拿到了尺度颇大的艳情话本。 第24章 本朝民风开放,公主养面首女皇养男宠之事不绝于耳,便是平民百姓也多有耳闻。 可知归知,要说对这事儿到底有多了解,也不过是东宫娘娘吃大饼,西宫娘娘裹大葱之类的想法罢了。 唯一让人觉得有趣至极的事情,不过是高阳公主因为闹出了个辩机和尚的事,惹得亲爹太宗皇帝大怒,结果后来收场……自然惨淡。 倒是之后女皇养的男宠里头倒是被塞进了白马寺当了主持的。 多有趣,老爹看女儿找个和尚当情夫,就气得勃然大怒。 女皇自己反倒是将情夫塞进庙里头当和尚去欲盖弥彰了。 喜欢找和尚当情夫的习惯似乎是李唐家的女人的一种人生乐趣了。 这可真是没辙的事儿。 你说能怎么办? 瞧见无花这种下棋、弹琴、诗画、烧菜均是天下第一绝,相貌长得好,也精通佛法的和尚,就算是九天的玄女也能不动凡心? 反正就算是贵为公主,她也对这和尚动了心。 “无花无花……你长得真好啊。”可李唐家的女人能够混得好的,除了仗着得天子宠之外,政治玩得却更好。 比起脸皮,她们更在乎的是能挣个面子。 有这么一个长得好看的和尚当情郎,说出去也有面子啊。 穿着僧衣的无花站在院中,眉目含笑,行礼道:“多谢殿下夸奖。” 脸皮之厚,也委实不像是清净之地的佛门出来的和尚。 不过……这也罢了。 公主殿下的肩上披着外衫,穿着件单衣,瞧着被自己赶到院子里头的无花,忍不住合掌笑道:“说罢,你想要什么?” 雪中站着一貌美如花仪态翩翩的年轻僧人,这画面可真是不得了的有趣。 无花笑道:“在下有一好友,生有眼疾,只想求那名满天下的许神医治一治,可偏偏那许神医却被移花宫的宫主请了去……” 他说的事情自是详细,而公主殿下却冷冷地看着无花,笑了一声。 她的笑声里头带着嘲笑。 像是在嘲笑自己入幕之宾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在嘲笑那移花宫的宫主。 公主道:“江湖之事,非要拿到我面前来说吗?” 无花道:“自是不敢惹您不快,可我为了好友,也不得不求您这件事。” 公主漠然道:“你说的那神医,是姓许吧。”她像是在说个笑话,又像是在讲个无关的事情,却偏偏将许娇娇的自称一字不差的念了出来,“言午许的许。许诺的许。” 无花点头,道:“正如殿下所言。” 公主一挥衣袖,站起了身。 临走时,她的双眸真如九天的玄女一样淡薄无情。 可她毕竟不是天上冷心冷情的仙子,就算是在皇家长大,她的身上毕竟还带着凡间的烟火气。 “无花啊无花,这我可帮不了你。” 她的眉目之间带着朦胧的笑意,竖起了手指,指了指天,就放下来了。 暗示至此,想必这和尚是看懂了。 无花确实是看懂了,可他也没想到,居然连这位殿下都不愿意去管这事。 公主殿下走入屋内时,对着身旁的女吏低声道:“记得,以后别让无花进来了。” 女吏低头道:“唯。” 公主殿下这一副恩断义绝的样子,根本让人想不到半个时辰之前两人是如何的缠绵悱恻。 男人枕边的甜言蜜语你别信,女人在枕边的甜言蜜语也不能当真。 另外一边,被惦记的许娇娇则在移花宫里头看诊。 移花宫有大小两位宫主,大宫主邀月就是强带着许娇娇来这儿的人,而二公主怜星,则比她姐姐那像是冰一样的美人多了几分像人的感觉。 许娇娇见多了宇宙里头的种族,也不觉得这两位宫主哪儿不好了。 她是不知道,十多年前拐带移花宫宫中侍女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曾经说过,邀月宫主简直冷冰冰的不像人,他绝不会爱上这么一个人。 哪怕按照正常逻辑,按照话本的故事进展,救了江枫一命的邀月宫主明显才是话本的女主角,哪知道这女主角居然换成了一个顶多只有一个名字戏份的路人甲侍女。 许娇娇瞧见邀月和怜星二位宫主,居然还能带着天真烂漫的笑意冲她们二位道:“下午好。” 她要么是胆大包天,要么就是无知者无畏。 八成是后者。 邀月的回答是冷冰冰的注视。 全天下的武林人士,只要见了移花宫的邀月宫主,基本上都没法正常讲话了。 心中畏惧到了极点。 就算是还能站着的人,瞧见这种足以将人冻结的目光,也要吓得腿软。 当然,那些和邀月同一阶层的高手、高高手除外。 许娇娇当然不是个高手。 她是个走路不仔细,都能踩到地上的坑被绊一跤的人。 “好啦,”许娇娇抱着良好的心态,强大的心理素质冲着邀月笑,“我自己找个位置坐?” 她也没等到回答,就自顾自的做到了二位宫主的榻上。 她身上带着能够将冰雪消融的生机。 满屋香气之中,她是那么的特别。 而许娇娇却伸手拉住了怜星宫主的左手。 她将怜星的衣袖拉上去,左手的畸形让花无缺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花无缺毕竟是两位宫主养了十多年的孩子。 也是她们俩精心教育的唯一弟子。 就算动机不纯,可毕竟相处久了,也会有感情的。 看到弟子为自己的残缺而难受,怜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莫怕,并不疼。” 邀月在一旁厉声道:“你话太多了。” 怜星不再说话,而许娇娇却弯下腰,拉起了她的裙摆,挽起了裤脚。 花无缺避嫌的扭过头去,而许娇娇完全不用考虑避嫌这回事。 怜星的左脚也有同样的残疾。 许娇娇看清了状况,点了点头。 89454已经给出了医疗方案。 这一次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问题。 许神医叹了口气,道:“这种成年旧伤,治起来可真麻烦。” 她偏偏是最嫌麻烦的人。 “我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 邀月道:“能医?” 许娇娇回答:“当然能医。这天下没我治不了的病。”她又夸口道,“哪怕相思病我也能医。” “相思病?哼,我移花宫没这种病人。” 邀月当然是在死撑,不过许娇娇觉得反正自己推销不成功没关系,下次见了别人再接再厉就行。 与邀月的冷峻相比,怜星就温柔许多。 “还请劳烦许神医了。” 许娇娇摆摆手,要了三样东西。 清水,炭炉和纱绢。 将装清水的铜盆放在炭炉上烧开,再将白色的纱绢丢到里头去煮。 煮完了,她拿了根棍子,将白绢挑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之后就在发呆。 邀月忍不住问:“你还在等什么?” 许娇娇扭头看她,道:“等它干啊。” 邀月忍不住喊了花无缺的名字。 “无缺,你来。” 在一旁站着安安静静当个美少年的花无缺走过来,食指和拇指捏住了白绢的一角。 原本冒着白色蒸汽的白绢上的水汽突然间结成了冰,冰碎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渣子,从绢布上一点点的掉到了地上。 这块纱绢,立刻就干了。 许娇娇的表情都不对了。 “简直够了啊。”科学侧都死光了吗? 这么唯心主义真可以? 搞毛啊。 不过既然有了干净的绢布,她又让怜星公主伸出手,搁在了榻上放着的几案上头。 “接下去很恶心的,要是想吐就到外面吐啊。” 许娇娇预警了一下后,拿出了自己藏在袖中的银色小刀。 她手上的刀切开了怜星左手上肌肤,划开了肌肉,将白骨露了出来。 邀月宫主在一旁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 花无缺已经看呆了。 听说上古之时有庖丁解牛,据说不流一滴血,便可将牛肉和牛骨完整的分开。 今时今日,居然又能见到这种神鬼莫测的刀术。 怜星宫主也是面色不安的看着自己的手被切开,可她口中却说道:“居然一点也不疼。” 完全感觉不到疼。 许娇娇连话都没说一句,将怜星左臂切开后,按照顺序,将她手臂里头的白骨全部取了出来。 这一切看上去简直匪夷所思。 就算是再怎么夸张的话本都不会写出来这种医术。 就算是仙家手段,也顶多是吃药。 哪有这么做的? 许娇娇看到的视角和周围人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89454给她的面板是一个小游戏环节。 大概就是找错或者是找不同的游戏,然后将不同的地方对照示意图亲自动手修正这样的游戏环节。 所以在外人眼中看上去简直怪胎到了极点,超出常理太多的医疗行为,在许娇娇这里,也就是个小游戏环节罢了。 毕竟这是社区服务工作的监狱管家,目的是为了改过自新,而不是为了惩罚。 而许娇娇已经将所有的不同全部找了出来,她现在正在对照着正确组改错。 可在屋中的其他三人看来,许娇娇是将这些从左臂上取出的白骨放在了白色的纱绢上头,然后按照人骨所在的位置顺序排好之后,拿出了畸形的那几块骨头开始削起了骨头。 刀与骨头发出的摩擦声,实在是让人觉得牙龈发疼。 这种事情简直怪胎到了极点。 古时候关公刮骨疗毒就已经被视作骇人之事。 现在她是取骨直接削起来,简直不是骇人,而是恐怖了。 怪不得她说“接下去会很恶心”,因为这种事情,其他人看了会想吐吧。 但是这屋内的三人不会。 邀月自觉这没什么好恶心的,怜星自然也不会觉得这对自己有益的事情多么恐怖,而花无缺—— 他只是在心疼自己的师傅罢了。 恨不得以身代之。 邀月瞧见花无缺的表情,一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着报复的快意和细小的欣慰,在心中不断地翻滚罢了。 第25章 城 陆小凤谢过蛇王,转身就离开了这个下九流的地方。 他不是嫌弃这里地方不好,陆小凤交朋友,从来不在乎对方的身份,也不在乎对方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他可以为了一个朋友狗肉做得好,就会想到就跑来吃狗肉,对这位朋友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他也可以和许娇娇这种小姑娘一起闹得白云城鸡飞狗跳猫嫌人厌,也不会因为对方是个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就特别以礼相待。 现在他要去救自己被强迫带走的朋友。 谁都拦不了他。 可就算知道许娇娇在移花宫,陆小凤也不可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直往移花宫去。 他必须要好好计划一下,怎么能闯进数百年来一直都是武林禁地之一的移花宫。 首先,他要有一个计划。 计划很简单。 越是简单的计划就越是不会出错。 陆小凤早在最早趟进江湖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越是复杂的计划就越是会惹来麻烦。 计划的中心思想就一个。 他一路上骑死三匹快马,终于在第三天落日的时候到了万梅山庄。 他要见自己的一个朋友,将自己的计划讲出来。 但是在说明自己的计划之前,他要先说明一下,为什么需要自己的朋友出手。 万梅山庄扬名天下的不是这个庄子里头的景致有多好,也不是因为里面藏了什么奇珍异宝,就像是南海岛上的白云城不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城而闻名,而是因为白云城的城主叫做叶孤城一样,万梅山庄闻名天下,是因为这座山庄的庄主是西门吹雪。 他是一位剑客。 然而,这位剑客却是陆小凤的朋友。 他的朋友不算多,大概只有一两个,顶多撑死了有三个人。 陆小凤就是其中一人。 毕竟是交友广天下的陆小凤,他能和叶孤城交上朋友,和西门吹雪是朋友,也不是什么值得让人大惊小怪的事情。 你怎么会讨厌陆小凤这样子的朋友呢? 他是无家可归的浪子,也是值得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的朋友。 陆小凤说明了来意。 “我想去救一个人。” 西门吹雪道:“你的麻烦够多了。” 陆小凤道:“可我不救不行。”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不是很怕麻烦吗?” 陆小凤道:“可是她在我眼前被绑走,我总不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一样。” 西门吹雪转过身,看着陆小凤,道:“你没追上去?” 陆小凤叹了口气,让他承认自己武功不如人家还好,让他承认自己的轻功不如人家,就有点丢人,可丢人也就丢人罢,总比骗人好。于是他老实承认道:“我被那人反手打了一掌。” 没吃药的话,就真成陆死鸡了。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 他怎么看也不像是重伤的样子。 可如果不是重伤的无法继续去追,陆小凤绝不可能会追不上。 “你被打了一掌?” 陆小凤点点头,道:“对,移花宫的明玉神功,真是了不起。” 他很少会那么真心实意的佩服一个人。 西门吹雪冷笑道:“你怎么会惹上移花宫的人?” 陆小凤道:“这回真不是因为我。”像是深怕西门吹雪不信,他只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番。 “我和许不高兴,就是那个姓许的小神医一起回了五羊城的时候,还没下船,她就被移花宫的宫主绑走了。” 西门吹雪道:“活人不医的许大夫?” 陆小凤有点惊讶西门吹雪居然也知道许不高兴,不过仔细想想,全天下不知道许不高兴的人,或许除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赴京赶考的书生之外,就是消息闭塞的乡野之人了。 可有点问题的是,陆小凤奇道:“你怎么知道的是这个外号?” 西门吹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换了句话,继续将话题进行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去移花宫就她?她是个大夫。” 陆小凤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她是老是要被救的碧琪公主啊。” 什么鬼。 这个马里奥梗大概只有陆小凤和许娇娇两个人才明白了。 大概顶多会多一个花满楼。 可现在花满楼又不在万梅山庄。 他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谁都可能出现,可花满楼……陆小凤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会出现在有西门吹雪的地方。 尤其是,万梅山庄还是西门吹雪的“家”。 “我觉得,”解释起这个游戏梗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太浪费时间了,这种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陆小凤决定不再多说,而是将话题强扯回了原来的地方,“她那坏脾气,邀月宫主有求于她的时候还好,要是没有使用价值了……她大概会死在移花宫。” 并且,死因是惹怒了邀月宫主。 这种死法真不适合“刀子嘴,豆腐心”的许不高兴。 西门吹雪道:“你有了个计划。” 他很肯定。 不然陆小凤不会无的放矢的跑来找西门吹雪。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西门吹雪一年只出四次门,每次出门都是为了杀一人。 其他时间,他就和个死宅男一样,待在山庄里头绝不过问世事。 陆小凤用的计划的很简单。 之前就说过了,越是简单的计划就越是有效。 他的计划总结起来,就四个字。 “声东击西。” 这是《三十六计》里头的内容,也是最简单最朴实,但是一直很有效的办法。 越是有效的办法就越简单,越简单也越有效。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是东还是西?” 陆小凤笑道:“我既不是东,也不是西。”他甚至还自嘲的笑了笑。 这话要是简略一点,那就是他自己说自己不是个东西了。 西门吹雪也懂这个笑点,所以他也淡淡的笑了。 能听到陆小凤自己说自己不是个东西的机会简直少得可怜,能够听见,就是值得一笑的事情。 陆小凤的计划总结起来就四个字,但是铺开来,也值得说一说的数百字。 陆小凤问西门吹雪:“你想要和移花宫的邀月怜星二位宫主交手吗?” 谁不想和成名天下,霸占武林高手宝座死不撒手的邀月怜星二位宫主干一架? 只要你的血不曾冷,就绝对想要和她们战一场。 西门吹雪道:“好。” 陆小凤没继续说下去。 他只见到西门吹雪的剑光一闪,他的两撇胡子掉了地。 “走吧。” 西门吹雪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带着剑,就率先走出了门。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又喊道:“我还有一个人要找呢!” 他的东已经有了,现在就差一个西了。 陆小凤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 他没把握。 可还是来了。 陆小凤看到来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惊吓的跳了起来:“花满楼!” 他约的不是花满楼,不过不要紧。 重点是,他怎么找过来的。 花满楼披着大氅,牵着一匹马。 一匹用于长途奔袭的好马。 花家的七公子见到陆小凤,也是极为高兴。 “你也来了。”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 “你怎么会来?” “我在五羊城,亲眼见到许不高兴被带走,也见到你被打了一掌。” 陆小凤“哈哈”苦笑两声,眼珠一转,就抓住了身旁的店小二。 “司空摘星。” 店小二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客、客官,您在说啥啊?”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和许不高兴在一块儿四处惹麻烦了那么多天,学到的一招是什么?” 店小二还是一脸懵逼,而花满楼看到这一幕,只一副像是知道答案似得笑了。 “那就是无论你怎么会易容,骨头是不会变的。” 陆小凤学不到许娇娇那种时时刻刻都能透过皮肤肌肉看骨辨人的本事,但是他以有心算无心,总算是被他找到了点门道。 店小二这才“嘿嘿”一笑,放下手上的茶壶,就一脸调侃:“怎么,没想到你陆小凤居然喜欢的是这么一个口味。” 许不高兴这种黄毛丫头谁会喜欢啊? 陆小凤很想这么回他。 不过他只是想到了许不高兴曾经用来恐吓自己的话,于是决定用那段话反驳司空摘星,“我喜不喜欢不用你来想,但是我只知道,许不高兴她家哪儿有这么一个风俗,所有敢打没成年的小孩子主意的家伙,全部都会被抓起来阉掉。”似乎恐吓力度还不够,又补充道,“无一例外。” 司空摘星像是被陆小凤的话吓到了,又像是没有。 他戴着人皮面具,没人知道他究竟在面具下头的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 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没人知道司空摘星到底多大的年纪,没人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花满楼微笑道:“声东击西?” 陆小凤叹了口气:“我总在想,这世界上有没有能够瞒住你的事情?” 花满楼答道:“我只是想了想,如果我是陆小凤,我会用什么方法去把许姑娘从移花宫带出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主意。” 陆小凤声东击西的计划很简单,找个绝顶高手,比如西门吹雪这一般等级的,去向移花宫的二位宫主挑战。 引开她们俩。 然后是个西。 西是司空摘星。 他要将许不高兴从移花宫偷出来。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打了赌。 他赌司空摘星绝不可能从移花宫把许不高兴偷出来。 要是陆小凤输了,他就要亲自去抓九百九十条蚯蚓给司空摘星。 而陆小凤既不是东,也不是西,他是在司空摘星“失手”时的保险。 这个计划听上去简直太简单了。 错漏百出。 但是越简单越有效。 花满楼问道:“你知道移花宫里面的地形吗?” 陆小凤苦笑道:“不知道。” 司空摘星也没说自己知不知道。 他是个贼,妙手空空的贼,他从来不让人知道自己知道和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职业操守,也是保命的第一原则。 许娇娇当然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了救她有多费心费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结下了多少的善缘终于发挥了效用。 在她给怜星治好手脚的残疾,然后给她吃了药,抗排斥、消炎还有生骨等等一系列的共用。 简单来说,要不是怜星确实是在好转,就冲她形象全无的趴在桌上,左手握拳,狠狠的砸着几案的样子,还真以为她得了失心疯呢。 许娇娇也差点没被邀月掐死。 幸好怜星很快就能说话了。 “长骨头的正常反应啦。”她的找错游戏其实做的不太好。有些地方削多了,不过不要紧,反正最后纳米机器人会帮她解决这些问题的。 她不用太担心这些问题。 看在怜星真的好了的份上,邀月宫主留了许娇娇一条小命。 可邀月宫主没说许娇娇能走,她也只能留在移花宫里头。 这个宫里头全是女人——除了花无缺之外。 而花无缺也是移花宫唯一一个能自己决定是笑还是不笑的人。 邀月宫主是个很严厉的人,听说她曾经因为一个侍女在不该笑的时候笑了笑,就将她一掌打死。 这是怜星悄悄对许娇娇说的。 她担心许娇娇那口无遮拦的样子会得罪邀月。 许娇娇听了之后,没把这事情当做是爹妈为了让孩子乖一点而想出来的“诡计”,反倒是认真的听了进去。 就算听进去了,可她下一秒就笑着说:“小姑姑你可真是好人。” 她居然觉得大宫主二宫主喊起来太麻烦,改口和花无缺一样喊起“大姑姑”和“小姑姑”了。 邀月在第一次听到时,除了冷哼一声也没什么其他的表示,所以许娇娇就算她同意自己这么叫了。 而她后来才从花无缺哪里知道,那位被邀月一掌打死的侍女,是他的。 在他小时候,他和这个小侍女一起玩,结果她笑得太大声了,被邀月听见了。 花无缺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 许娇娇拍拍他的肩膀,为了安慰他,给他说了自己知道的一件事情。 “我听过这么一个故事。是外国的故事,大概是丝绸之路到头的地方再往前,有这么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在他们那边也有人死后要去的世界,而这死后的世界则有王和王后。有一天,这个地方来了一个年轻的琴师,琴师想要复活自己死去的恋人,而跑到这个死后世界,恳求冥王将她的恋人还阳回到人间。” 花无缺从没听过这种故事。 比起唐传奇的话本里头的故事要更加的特别。 大概是因为这种故事,是他头一次听的原因吧。 “琴师用自己的音乐打动了王后,王后同意让那位恋人和琴师回到人间,但是有一个条件,在回到人间之前,琴师不能回头去看自己的恋人,一旦他回头,恋人就会化作石像,永远留在亡者的世界。” 结果当然是琴师回头去看了恋人,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恋人。 许娇娇将“琴师永远留在了死后的世界,陪伴着自己的恋人”作为故事的结束语。 之后,她才对花无缺说明了自己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你看,你就像是那个故事的琴师,用本来不是的你错来责罚自己。” 花无缺说:“可总归是因为我……” 许娇娇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要问花无缺“你们宫里真的有人因为笑一笑就被邀月宫主杀了吗?”这种问题了。 不过既然问了,那就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她不是这种人。 许娇娇向来做事敢作敢当,绝不会推诿扯皮——顶多是战略性稍作撤退,总归会卷土重来的。 “这个故事的问题在于,如果王后真的想完成琴师的愿望,就不会给出那么苛刻的条件。她给出这个条件,就是知道未来会发生的结局。她只是坏心眼罢了。” 许娇娇的答案出人意料地简单。 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花无缺沉默良久,道:“这并不是我师傅的错。” 许娇娇忍不住道:“你不认为是自己师傅的错,也不觉得是那个小姑娘的错,最后你只能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去。” 她忍不住抱头大声喊了一声。 “呀啊——你这人就是太君子了。这样子会吃亏的。” 花无缺反倒是淡淡笑道:“为什么当君子反而会吃亏呢?” 许娇娇瞪大了双眼,仿佛头一次认识花无缺这个人似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小人多啊。” 花无缺道:“我不会有事的。” 那副“我就算被骗也不会有事”的自信心,完全建立在他武功高的基础上。 许娇娇想了想,道:“还好我和你是朋友,不然我绝对揍你。” 花无缺奇道:“姑娘要揍我,那便揍吧。” 许娇娇试图转移他对棋盘上的对局的注意力,这也是没辙了。 她好不容易想和人下个围棋什么的,结果花无缺连这都会。 不仅会,他还学得非常好。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不是知道他武功高,许娇娇都怀疑谁到底比较像大家闺秀了。 可花无缺那话一说出来,许娇娇只能唉声叹气:“你这样说,是觉得我伤不了你吗?” 如果换做是陆小凤,他八成会说“你这种战五渣根本伤不了我啦”,战五渣这是他和许娇娇学的新词。 而花无缺则说:“不,只是我为什么要还手?” 君子过头了。 许娇娇觉得邀月怜星二位宫主养出来的这个弟子,根本就是按照她们俩心目中男人该有什么样子来养大的。 这根本就是纯妇女之友啊。 简直了。 这家伙以后绝对会被一堆女孩子追的。 厄…… 不知道为什么,许娇娇第一想法就是“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也玩养成”。 仔细想想,还真是。 但是为了能下赢棋,她决定继续努力一下。 “停。” 许娇娇伸出手,研究了这一盘棋的局面好一会儿,最后才在89454的提醒下,投子认输了。 “好啦,不玩了不玩了。” 她决定看一下自己的私人珍藏排解一下内心的抑郁之情。 但是她手头边一共就剩下那本让她和吃了抑郁药一样的话本。 于是她决定拿话本找花无缺换原来的书。 “这本你没看过吧。”许娇娇拿着《剑神》那本书和花无缺换回了自己的其他三本,“不用跟我客气哦。” 花无缺又从许娇娇的手上拿到了一本艳情话本。 他表示压力很大。 嗯……你问他看没看? 就算是君子,也会看小黄书啊。 你瞧,就算是真君子,也会写出来“已厌交欢怜枕席,相将游戏绕池台”这种句子啊。 事实证明了,千万别高估人性。 当然,也别低估人性。 花无缺从来不会拒绝女孩子的好声相求。 只不过移花宫里头,除了他的两位师傅之外,没有人会求他做什么事罢了。 下完棋,许娇娇和花无缺收拾好棋盒与棋子,各自回去了。 两个人相携走在去吃晚饭的路上。 许娇娇道:“你不用去练功吗?” 花无缺答道:“时时刻刻。” 许娇娇没闹明白这到底是多么了不起的本事。 武学一脉,练到最高深的阶段,不用特别抽出时间去练功,呼吸吐纳,行坐起立,哪怕是睡觉都能是在练功。 真气在体内流转,自然就是在练功了。 许娇娇只是“哦哦”的点了点头,算作是知道了。 她没功夫打听这明玉神功到底有多厉害,她根本听不懂。 哪怕是烂大街的刀法拳法内加心法,她都看不懂。 更加无法理解江湖传闻里头什么“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哪有这么邪门的功夫啊。 简直和因果律武器一样了。 许娇娇在心里嘀咕着一定会被亲妈说“这世间绝无这种武器”的话,来到了吃饭的地方。 移花宫的地方大,房间多,住的人也多。 光是个吃饭的地方,就大的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许娇娇吃饭要裹的里三层外三层,恨不得再把披风穿上,可和她在一块儿吃饭的另外三个人,那是根本不是担心天冷天热,有真气护体,压根不懂得被冻被晒到底是什么感受了。 许娇娇瞧了一眼邀月宫主的脸。 她的脸如同坚冰雕成。 整个人都冷的像是万年不化的北极冰块。 她又看了一眼。 邀月宫主忍不住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许娇娇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老老实实回答:“看大姑姑啊。” 邀月宫主更加忍不了的呵斥道:“为什么看我?”大有一副你要是说错一个字,我就弄死你的架势。 花无缺正要开口为许娇娇求情,可也晚了。 因为口无遮拦的许娇娇已经奇道:“因为你好看啊。” 要是不好看,求她,她也绝对不要看。 怜星已经惊呆了。 万万没想到,这世间上居然还有许娇娇这样子的人。 如果她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耍流氓”这个新造词的话,就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被耍流氓”了。 邀月宫主皱眉道:“口无遮拦。” 许娇娇捂心口,叹气道:“我夸你好看,是在说实话,怎么又成口无遮拦了?” 她从位置上站起身,往后倒退了三步。 “天哪,现在说实话都没人听了?可我要是说谎,被我娘知道了,一定会被揍的啊。而且我爹也绝不会拦她的。” 对于这种胡搅蛮缠死不讲理的人怎么办? 别睬她就行。 在移花宫里头,许娇娇的生存状态简直好的根本不像是陆小凤担心的那样。 她大概有一种“boss统统爱上我”的被动技能,哪怕是在别人看来再怎么倒霉的境地,都能将自己的生存状况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可这到底开心还是不开心? 当然说不上开心不开心。 “无自由,毋宁死。” 许娇娇恨不得将这句话念出口,但是她知道说完了,下一秒邀月宫主就要弄死自己了。 虽然她不怕真会出事,但是总归比起让人生气,她还是希望邀月宫主能多笑一笑。 “我没见过大姑姑笑过。”人立梅树前的花无缺道,“她总是有很多心事。” 许娇娇回他:“小姑姑也这样啦。” 她伸手拍拍花无缺的肩膀。 在这个年纪,她总是要比花无缺看上去更高一点。 当然了,日后花无缺长得定要比她高才对。 “你不用担心。”许娇娇试图安慰花无缺,她这几天说的安慰人的话,简直比自己揍过的人还要多了,“移花宫家大业大,总是有很多不长脸的人想要挑战移花宫的权威性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许娇娇她爹也会人立风中,哀叹一番自己早已“天下无敌,独孤求败”,没人能达到和自己干一架的本事了,简直人生之寂寞,不外乎武功天下第一了。 ——然后就被她娘揍一顿。 这种戏码她看太多了,所以非常了解——自认——非常了解江湖人士,只要学了一门高明的功夫,就会想要和人挑战挑战,以成名人士败于己手的消息扬名立万。 她正这么说,花无缺也笑着说:“天下还没有人敢挑战大姑姑和小姑姑的人……” 就被打脸了。 看样子乌鸦嘴这技能是谁都有的。 比如说,刚刚说完,就被打脸了。 邀月宫主冷着一张脸,带着面纱,来到了移花宫的外门。 在外门站着一位白衣剑客。 人立风中。 手握一柄长剑。 看到他的时候,邀月宫主忽然笑了。 冷冷地嘲讽道:“怎么,万梅山庄被火烧光了吗?” 她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将杀气融入骨髓的人。 西门吹雪道:“拔剑。” 谁都知道移花宫以明玉神功闻名天下,这神功可不是单单一掌和内力相提并论的。 她的剑法也很高明。 可邀月宫主是一个——你越是怎么说,她就越是要不让你高兴的人。 她被人伤过,伤的太深。 恨对方,恨自己。 连带着将这无法消减的仇恨延续到了下一代。 可这一切,除了她和怜星之外,没有人知道。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凭什么?” 对方拔出了剑。 怜星拿出了一柄剑。 这剑是她准备送给许娇娇的。 毕竟这小姑娘实在太可爱。 她姐姐嘴上说着许娇娇口无遮拦,私底下却也不阻止她将这剑送给许娇娇。 可哪怕这种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落到许娇娇的手上,估计也只剩下烧火棍的功效了。 她俩是没听许娇娇说过她爹才是真`天下第一之类的话,所以才能那么冷静。 要是换做将这番话听了不知道多说遍的陆小凤,他的表现就是“哦,我知道了”,完全不信,也完全不乐意再重复听了。 眼见为实…… 没见过,就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邀月伸手将怜星手上的那柄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削铁如泥的宝剑仿佛能将寒冷的风切成两半。 “好。”邀月厉声道,“既然你来了,那就别走了。” 另外一边,司空摘星趴在屋顶上,看着许娇娇,心中五味成杂。 要带走许娇娇,势必要和她身旁的那个小家伙打一架。 说起来,移花宫怎么会有男人?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移花宫是江湖上少有的男人止步的地方。 可偏偏这里头居然有个男人。 虽然是个小鬼,可也是男人啊。 司空摘星此时的心情,和第一次在移花宫见到花无缺时许娇娇的心情是一模一样。 可许娇娇把花无缺当成了二位宫主的面首,而司空摘星,则将花无缺认做了随便哪一位的私生子。 毕竟年龄完全对得上嘛。 花无缺本着“怜爱老幼”的君子原则,决定保护好许娇娇。这一点不用许娇娇求,他就会做到。 毕竟他所受的教育里头有一项,就是要尊重女子。 这一点满江湖也很少人有人能做到。 正因为没什么人能做得到,所以花无缺这个人才显得那么难能可贵。 明明有外敌来犯,许娇娇却还是那副一派轻松的样子,她甚至会说:“我认识一个人,他和你很像,简直像是你的长大版,他也很尊重女孩子。为什么男人总不知道,尊重女孩子,就是在尊重他自己呢?” 司空摘星真不知道许娇娇是个什么逻辑,而花无缺——花无缺,从来不会指出一个女孩子“你说错了”,给她难堪的人。 何况他也不觉得许娇娇说错了。 他就是这种人。 这种性格。 真是令人没辙。 第26章 城 花无缺是绣玉谷移花宫两位宫主的唯一弟子,他还是满宫的女人里头唯一一个男人。 移花宫是个连作客的客人都只能是女人的地方。 江湖人眼中的禁地之一,和水母阴姬的神水宫并列的男人止步的地方。 花无缺的存在绝对不是什么简单易懂能够被人用惯例去理解的,他是一个特殊例子。极其特殊的案例。 最起码在司空摘星的观察下,他完全不像是孩子担心母亲那样担心那两位宫主会不会有事。 司空摘星暗暗想道:他难道是不知道来犯的敌人是西门吹雪吗? 西门吹雪。 ——稀世罕见的剑客。 他有名到哪怕是走江湖卖艺的下五门都知道他有多厉害。 极尽夸张的去想象他有多厉害。 然而现在这位“特例”,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拒绝许娇娇的央求。 “花无缺,花少爷,你就不想见一见大姑姑和小姑姑动手吗?” 她的话有一种魔力,哪怕是司空摘星都动了心思。 谁不想看邀月和西门吹雪一战? 要不是司空摘星觉得还是看陆小凤捉蚯蚓比较有趣,他绝对丢下这对小情侣跑了。 在他看来,许娇娇和花无缺这一对,上下南北东西中……无论你怎么看,他们俩都像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小情侣。 花无缺无奈道:“许姑娘。” 许娇娇伸手抓着花无缺的衣袖,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撒手”的架势。 她这一招百试百灵。 哪怕是她那位能够四刀斩杀王虫的亲妈,都没办法在自己女儿的央求下走过三个回合。 “好不好嘛,你说好不好嘛?” 许娇娇的声音听上去又轻又甜,像是三四月份的扬州那醉人的春风,直让人无力招架。 可花无缺是君子,最起码的,他不是因为受不了许娇娇的央求才答应的。 他无可奈何的说道:“许姑娘,你先放开我的衣袖。我带你去吧。” 许娇娇瞬间就换了表情,笑逐颜开的连声道:“你真是个好人!” 司空摘星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他是不知道“发好人卡”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总觉得这话听了有哪里不对。 大概江湖混久了,你听到有人夸自己是一个好人,你就会浑身不来劲。 坐立不安。 这也是没办法的,只要还剩下一点良知,你就会发现自己根本当不得一个纯粹的“好人”的评价。 许娇娇披着白色的大氅,跟在花无缺的后头,她那头鸦青色的长发散在白色的大氅上头,月光洒落在她的眉间发梢,美得像是一幅画。 花无缺没有自己两位师傅的命令,就不能让许娇娇就这么跑了。 而许娇娇虽然像是被软禁在移花宫里的一样,可却不像是个囚犯。 除了不能出移花宫的限制外,她就是这么多年来移花宫的第一位贵客。 许娇娇趴在花无缺的肩头,小声的说道:“大姑姑和小姑姑在那边干什么呢?” 白茫茫一片的落雪上映着月光,倒是能稍微看得清前面有几个人。 就三个人。 敌人一名,应战者两位。 星稀夜静,月光轻柔。 邀月宫主只是一抬手,就从怜星双手捧起的剑鞘中将剑抽了出来。 剑身如柳叶,狭而长。 轻柔的月光撒在冰冷的剑身上,那股森冷的寒意昭示着这不是什么花团锦簇的戏台子上头用的道具,而是货真价实的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 就算不是神兵,也能称得上是利器。 怜星的右手上还握着剑鞘。比起朴实无华的利器本身,安放这柄剑的剑鞘却华丽的多。 细细的镶嵌一串宝石。 本来这个剑鞘上头镶嵌的宝石要更加绚烂多彩,然而怜星亲自动手,将原本的宝石扣了出来,又重新排了颜色。 比起之前的花团锦簇,怜星莫名觉得许大夫应该会更喜欢现在的样子。 她一个人行走江湖,总归要有防身的兵器才好。 这么一柄神兵利器落到许娇娇的手里,无异于明珠暗投的事,可如今这柄防身的兵器却落到了邀月的手中,却是幸运的事情吗? 是不幸的事情吗? 能够在今夜,在此地,在月光下挥出世上罕有的剑光。 对于一柄好剑来说,能够发挥出它本来被制造的目的是一件好事吗? 这些问题没有人会去想,全天下会无聊的想到这些事情的人,除了许娇娇之外,不会再有人有空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也只有无聊的人才会想无聊的问题。 可有些事情就算是很无聊,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讲,并不是无聊的事情。 只有当事人才明白这件事情对自己有多重要。 许娇娇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盯着前方,她都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了。 反正花无缺之前觉得为了许姑娘的名声问题,还是和自己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但是现在这情况,他也完全顾不上提醒许大夫“别靠我太近,不然有碍你的名声”这些事情。 毕竟他还没到能做的面面俱到的真君子的程度。 许娇娇瞪大了双眼,看着在月色之下,邀月手中的长剑化作数道剑光,在空中直向白衣剑客而去。 那数道剑光在月色下化作一朵繁花,可见她出剑之快!刹那之间的剑光残影居然能够让人看着像是繁花在雪上绽开,简直匪夷所思。 许娇娇眯起了眼睛,像是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从花无缺的肩膀上下来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 走这一步的时间,西门吹雪早已拔剑迎战,两人之间过招十数下,若是眼力不好,你就只能听到“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 神兵与利器之间的对决。 一柄剑早已因为主人的名声而名震江湖,另外一柄剑却一直被束之高阁,不曾出现在江湖之上。 今日这一战,定当名扬江湖。 无论胜败,江湖之中必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可—— 许娇娇却叹了口气。 两位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她却觉得挺无聊的。 她曾经从宇宙飞船的观察窗里见过战舰爆炸。 她见过在寂静无声的宇宙中,价值连城的战舰带着无价的生命化作光点消散。 爆炸的战舰甚至没能留下一点声音。 当然了,这没什么可比性。 她甚至觉得…… “差一点点?” 毕竟邀月宫主不是专攻用剑的剑客,她学的是明玉神功,有这是一门顶尖的内功心法在手,要是用剑,根本没法发挥她真正的实力出来。 多么有趣。 剑客拿剑是为了让战力不再是11=2那么简单,而是发挥出足以将太阳刺落的质变。 就见到邀月宫主将手中的剑当做箭矢送了出去。 长剑划开空气,带着逼人的寒意直刺白衣剑客的双目之间。 这一剑根本不可能躲掉。 当然不用躲。 西门吹雪只是用自己手中的剑击落了这柄已无人掌控的长剑罢了。 断剑落在雪地上,而剑在悄无声息的落在雪里之前,邀月的掌风已经碰到了白衣剑客身上的外衣。 要是硬挨下这一掌,想必那白衣剑客就没有陆小凤那么好命能够有时间将许娇娇的药给吞下去了。 一定会死在当场。 亲眼见识了许娇娇这种活死人肉白骨,简直堪称神乎其技的医术之后,邀月宫主就下定决心,从今往后,自己绝不留下苟延残喘的活口。 只要是敌人,一定要当场解决,决不能留下让对方找大夫治病的机会。 谁知道全天下是不是有和许娇娇一样的大夫在? 要是就这么被翻牌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邀月和怜星早在花无缺和许娇娇两个人偷偷溜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俩的踪迹,不过因为背靠移花宫,所以她们根本不担心这两个小鬼会有什么事情。 事实上,史书不断用常识告诉大家了一个逻辑,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腹地很安全。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有没有轻功无双的小贼跑进来啦。 许娇娇还正在和89454一起整理自己的录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个黑衣人拎起来了。 为什么大半夜的那么多做贼的啊? 许娇娇连叫都忘记叫了。 她觉得惊叫实在是太浪费精力了,就干脆不叫了。 可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吓懵了。 司空摘星也吓懵了。 不,他虽然懵了可也没傻了真这么出手了。 虽然他内心一定在喊:卧槽这不是说好的剧情啊? 显然,混进移花宫的不止司空摘星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比猫更轻的脚步,踏雪无痕的轻功,再加上降低了心跳的速度,所以就在那么近的黑暗中,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别说是司空摘星,就连花无缺都没注意到这个人。 谁都不觉得许娇娇会注意到这个人。 没人会怪一个战五渣的警惕性不够的。 怜星将手上的剑鞘直接丢了出去,砸中了那名黑衣人的脊椎骨。 她一甩衣袖,一转身,便接住了被黑衣人丢下的许娇娇。 司空摘星知道这绝不会是陆小凤。 陆小凤那种性格,哪怕他自己的脊柱被敲断了,也绝不可能将自己想要救的人丢下来。 那家伙到底是谁? 花无缺想追,可邀月宫主却厉声呵道:“无缺,站住。” 她那一掌没能完整的拍到白衣剑客。后者用一种不可理喻的角度与她的掌风擦身而过。 可他也被掌风擦到了。 “明玉功的滋味怎么样?”邀月宫主就像是真正的大反派一样,冷笑着看着脸色比雪还白的西门吹雪,嘲讽道,“你以为我移花宫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只要被她的掌风擦到,经脉里头真气运行的方向就被打乱,真气逆行的时候就不能动任何一点真气,不然就直接爆血管死得不能再死了。 邀月宫主也不管怜星是不是在一旁好声安抚着魂归九天外,外加一脸茫然的许娇娇,她直接向西门吹雪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声:“宫主请留步。” 许娇娇这才一副回过神来的表情,不敢置信的看着来人。 “狄飞惊?” 一身青衣的狄飞惊,带着三分笑意踏雪而来。 “许大夫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不来?” 许娇娇听他说得方式不对,忍不住举起手问道:“噫,等一下,这是什么鬼?” 她那副完全状况之外的样子,实在是没办法让人觉得她不知好歹,只能自己在心底暗自无可奈何,面上还要带着笑容说:“江湖传闻,移花宫的两位宫主‘请’你来移花宫作客……” 他的话在许娇娇听来没有问题,可除了她之外,在场的都是人精。 西门吹雪和花无缺除外。 前者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后者是没有江湖阅历,反应慢了一点点。 也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花无缺就弄懂了这个被许娇娇称为“狄飞惊”的人所说的意思。 花无缺骇道:“竟怀疑我们移花宫做了绑架的事情!” 他一直都认为是大姑姑请许姑娘来医小姑姑,顺便留她在宫里作客的啊。 司空摘星在一旁看了全场,总结了一下。 要么花无缺是个唱作俱佳心思深沉的伪君子,要么就是风光霁月的真君子。 让他先投后面一个选项一票。 第27章 城 看上去久不入江湖的邀月怜星二位宫主,其实暗地里非常关注江湖的事态。 毕竟你总是要注意一下,江湖上是不是有一个出身自恶人谷,名叫江小鱼的人把江湖搞得风(乱)生(七)水(八)起(糟)不是? 所以邀月宫主知道许娇娇这么一个神医,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狄飞惊? 她其实完全不在乎京里头的形式,乃至江湖上现在是一个什么走向,她都完全不在乎。 十三年前江枫给她的奇耻大辱,这十多年来的仇恨早已深不可解,哪怕相思成疾的多情少女的那份无疾而终的相思与她的憎恨相比,根本就是蜉蝣与大象的区别。 她尽心尽力的教导花无缺,甚至告诉了他那么的江湖秘闻和各方势力之间错综复杂,却如蜘蛛网一样互相连接的关系,不仅仅是因为不想他以后行走江湖时,在报上自己的出身之后,却对江湖形式一问三不知,给移花宫丢人。 更深的理由,不外乎是为了能培育出一个各方面都压过江小鱼的弟子。 她想证明自己更出色。 月色之下,一袭青衣立于雪上的狄飞惊毫无惊恐之色,他好像是在面对自己的挚友,而非不知是敌是友的邀月怜星二位宫主。 “我想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是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般行径的。” 许娇娇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89454刚刚给她看了信息量超级大的一封邮件,她差点没被吓死。 为什么她会被人当做是绑架了啊? 虽然看上去像是被绑架了,但其实—— 她决定努力自救一下,最起码要挽救一下自己“老是被绑架”的坏名声。 “只是大姑姑她请人作客的手段有点特立独行啦。可无论怎么稀奇古怪,我都觉得要比魏晋的时候那些在大街上裸|奔的狂士要好得多哦。” “魏晋以降,五石散早已被列为禁|药。” 89454的课堂小贴士总是不合时宜的跑到许娇娇的面前来。 司空摘星在心中暗叫道:“这有什么可比性啊?” ……简直了。 这许不高兴果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说得话一点也不好听。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才能想到这种话的。 和许不高兴在一块儿,你总能见到这世界上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连话本里头都不敢写的玩儿意,她都能做的出来。 活死人肉白骨,便是西方传来的佛教里头,也只有佛祖菩萨才能做到的事情,这些只有天上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偏偏她一个人就能做到了。 或许宗教的大师们要恨她恨的牙痒痒,毕竟有这么一个人在,他们还怎么兜售这世界上最坑人,也最没意义的信仰? 如果他们愿意转换一下思路,将许不高兴捧成自己宗教的圣女的话,想必信者一定多如长江里头的游鱼。 可许娇娇压根不信这种东西,倒不如说,她深深地憎恨着宗教这种东西。 许娇娇的亲娘在前线和虫族干架的时候,背后的地球教搞风搞雨,恨不得将为了种族生存的军人打成历史罪人,打成种族灭绝的凶手。 简直脑子有坑。 人类和虫族和平共处? 她简直恨不得将那群傻逼的家伙丢进历史的垃圾桶,偏偏信这玩儿意的人居然真有,而且还不少。 这简直让许娇娇觉得自己的智商都被平均水准拉低了。 后来地球教…… 嗯,联合政府将绝大部分的地球教的教众和教主以及各种主教辅教统统都丢进了虫族驻扎的星系,但愿他们能够将自己的想法传教给虫族。 这样就能够少死多少人。 可惜,这群家伙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 太遗憾了。 许娇娇的妈妈在被采访的时候,对于每天播报的死亡人数致以了难得一见的同情心,好像当初和地球教对骂的人不是她一样。 当然,转头她一回家,就喝了一堆酒庆祝国民智商水平线终于不用再下跌了。 当许娇娇说完自己想说的,又被89454硬塞了一堆本土世界的常识的时候,狄飞惊已经和邀月怜星二位宫主说了不少话了。 他本来想达成的一致问题姑且只完成了一半。 “许大夫,既然见到你无事,我也放心了。” 首先,确认了许娇娇确实是没有问题。 瞧她那副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哪有一点困于人手的愁苦之色? 但是想要将许娇娇带走,那就是个大问题了。 最起码的,邀月绝不容许让这位许神医离开移花宫。 许娇娇想了想,举起手,忙说道:“我有一个好主意!”她生怕别人不信她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主意,于是急急忙忙的将自己的主意讲了出来。 “相信我相信我!”似乎是怕邀月不信,她还特别多说了一遍。 怎么说呢。 花无缺挡不下许娇娇这么看自己,邀月宫主也就多撑了大概三秒钟的样子。 三秒钟后,她冷冷道:“你有什么主意?” 许娇娇连忙说道:“我的主意是这样子的。” 她特别行了个礼,道:“多谢大姑姑这些时日的收留之恩。我该走啦。” 然后她转身就往移花宫所在的绣玉谷外头踏出去了一步。 她刚刚好就走到了绣玉谷的外头。 她随即一转身,可怜兮兮的看着花无缺,哀声道:“这位公子,今夜风大雪大,我可否借宿你这儿一宿?” 明明明月高悬,繁星满天,哪来的风大雪大? 可她煞有介事地认为真有此事,那就姑且当做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吧。 于是花无缺忍住了笑,便温柔道:“这位姑娘,在下虽有此意向,但仍需问过家师才可给你回复。” 就见得他撩袍转身,恭恭敬敬的向邀月宫主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怜星心中半是忐忑,半是欣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番五味陈杂的心情。 许娇娇一脸期待的看着邀月宫主,而大宫主得了梯子拿了面子,换做别人,她也根本不会踩这种送上来的梯子,但又转念一想,毕竟她想送许娇娇的礼物弄坏了,现在就踩着梯子下来也可以。 邀月宫主冷笑道:“既然你都想好了,还要问我做什么?” 一甩衣袖,竟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怜星宫主急忙跟了上去。 知道她们俩不见了,许娇娇才长叹了一口气。 总算是安全了。 她冲着狄飞惊比划了一个“v”字,嫣然一笑,道:“好啦,搞定!” 总算是将这一场事情解决了。 满天繁星都比不上她那双明亮的眼眸。 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许娇娇笑容满面道:“我是不是超厉害!” 狄飞惊叹了口气,将脸上面具一掀。露出来的居然是陆小凤那张脸。 可许娇娇却惊道:“陆小凤,你的胡子呢?” 陆小凤苦笑道:“你怎么惊讶的是这地方?” 这张人皮|面具是他委托了司空摘星做的,能将表情都做的真极了,绝不会有一笑就有破绽的情况发生。 许娇娇道:“我一看到,就知道你不是狄飞惊。那么会是谁?当然只有陆小凤啦。” 陆小凤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许娇娇笑道:“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说,“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她脸上温暖的笑容能够将终年的积雪消融。 陆小凤觉得就为了许娇娇这一句话,他就没白来。 你瞧,他有这么好的朋友,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花无缺还是在温和的微笑着,他在等许娇娇回来。 他是个君子,君子是不会让小姑娘一个人在大半夜一个人走雪地进门的。 倒是司空摘星有点遗憾没能让陆小凤去捉九百九十条蚯蚓,少了个乐子也没什么。 他怀里藏着一枝偷摘的墨玉梅花。 这是移花宫特有的植物,见到墨玉梅花,就知道是移花宫。 这东西要是用好了,天下非要乱一场不可。 可他不在乎。 你让一个妙手空空的贼在乎这些事情,不觉得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吗? 他是司空摘星,又不是盗亦有道的楚留香楚香帅。 这一枝梅花可以换三万两银子。 和陆小凤道了别,约好了明天他来接自己,许娇娇也没忘记自己的商机。 许娇娇跑到白衣剑客的身边,面带笑容的问他:“叔叔,你要不要治病啊?” 她对病人总是脸带笑容,显然比起一个一本正经的大夫,她更喜欢当一个让人看着就觉得开心的大夫。 不过陆小凤觉得幸好自己没喝水,不然一定一口水喷出来。 真是……他觉得今天晚上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 最有意思的,绝对是西门吹雪被许娇娇喊“叔叔”了。 简直太有趣了。 之后许娇娇发现西门吹雪没带够钱的表情实在是让陆小凤觉得可以回味个半年。 死要钱的许娇娇真是…… 陆小凤好心道:“可不可以赊账啊?” 许娇娇想了想,勉强道:“如果用陆小凤你的信用抵押的话……” 想到这里,她嫣然道:“好啦,一两银子就行了。” 说得好像她之前的报价不是一万两一样。 陆小凤摸了摸口袋,从里头掏出了一锭银子。 这是她和许娇娇在白云城的时候打了不少赌,转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那锭银子。 明明只是银子,偏偏在有了那么多的故事之后,就变得不再是普通的一两银子了。 可陆小凤还是将银子扔给了许娇娇,她跳起来接住了银子后,转身看向了西门吹雪,手上已经像是变戏法一样出现了一颗药丸。 这药丸在月光下看起来都一副五彩斑斓的样子,要是在阳光的照耀下,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种颜色。 动物界有一个常识,越是色彩斑斓的生物就越是毒性深重。 人类虽然和普通的动物不同,但在数十万年的生存之中,用无数条人命和经验记住了这个常识。 人类将这个常识印在基因里,刻在灵魂里。 因为没有这个常识的人,全都给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比起被毒死的可能,内力在经脉中逆行的滋味想必更不好受。 不知道西门吹雪吃下这友情折价一两银子的药丸的时候,是不是对“饮鸩止渴”这个词有了深刻的感悟。 许娇娇在他吃下药后,才长舒一口气,悄声说道:“谢谢叔叔来救我。” 她不是个丑八怪,也不是个笨蛋。 所以自然看得出来,这位白衣剑客其实是陆小凤请来的救兵。 所以她才会那么轻易地就给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友情价。 换做在大漠的时候,哪怕是看在陆小凤的面子上给皇甫高打了个友情价,她也是正正经经的向姬冰雁要了一万两的诊金。 第28章 城 天下间有名的大夫都有一个听上去很了不起的名字,比如有着“死而复生”这种外号的简复生简大夫,还有八代书香传家的医家大户施家,现在人提起施家都会说起那位医德医术仁心仁爱的施经墨。 再比如说医术向来“传媳不传女”的江左蓝家的医术也是赫赫有名。 这世间的名医那么多,说起扁鹊华佗孙思邈都是被神话了的人物,有志之士仔细想来,这几位名医若非机缘巧合,怕是也不会有那么神般的名气才是。 说起大夫,大家总是觉得年纪越大的,一定医术也越高。 这个推论基本上没错。 毕竟医生是个需要积累大量经验的职业,见过的病例越多,就越有把握,除非是真正厉害的天才,其实按照这个推论,也确实是行得通的。 然而偏偏有一个姓“许”的小姑娘横空出世,愣是将这些名声赫赫的医生们踢下了神坛,自己摘走了全天下独一份的“神医”。 因为第二天要走了,许娇娇就和89454特别打了申请,可以晚睡一会儿。 她抱着被子枕头跑到了花无缺的房间里头,拖着他就往怜星宫主的房间跑。 虽说一晚上不睡对怜星没什么大碍,就算是花无缺,也不会因为少睡一晚上就有什么大碍,可他俩介意的是,许娇娇真能撑过一晚上吗? 而且她居然是因为兴奋的睡不着。以前学校组织去其他星系玩的前一天晚上,许娇娇就兴奋的一晚上睡不着,到了后半夜,她干脆抱着枕头被子就往爹妈的房间跑。 结果那一次出行让她将宇宙飞船的船舱外的星系美景全部错过了。 票价里头可是包含了这一部分观景的费用,她将这笔钱完全浪费了。 不过这一次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许娇娇盘腿坐在小姑姑的床榻上头,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让花无缺坐上来。 但是花小公子很含蓄的婉拒了这个提议。 他只是坐在一旁,隔着一个炭炉的距离。 许娇娇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将枕头塞在了腰后,这才舒服了。 许娇娇这次围炉夜话的话题很直接。“我觉得我其实挺名至实归的。” 她也有自己的职业规划的。 完全不是看上去东一枪西一炮的没有个章法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她能很容易的就跟怜星和花无缺说了。 这个话题其实没有任何的异议。 “医术天下无双”的话若是说多了,怜星自己也觉得腻歪。 故而她只是简短的说了一声:“是。” 许娇娇点点头,看着炉子上吊着的铜炉。 炉子里头正烧着热水,他们打算煮开了水之后泡花茶喝。 移花宫将春夏秋三日开的花收了晒干,储存起来,等到了想喝茶的时候,就取出干花热水一冲,这就成了一杯花茶了。 许娇娇觉得挺有意思的,她那个时代已经不太支持这种采用原生态物种制造的产品。毕竟从效率和资源浪费的角度来说,实在是没有可取之道。 像这种原生植物……在许娇娇的印象里,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在机场里看到的那些蓝色“清道夫”。 许娇娇盯着铜炉里头的水,从她坐着的位置根本看不到窗外的景色,可她就是睡不着。 原因完全不明。 就是睡不着。 怜星已经摸清楚了一个道理,只要许大夫在那边纠结一些事情,你就让她自己纠结去,她会有自己的方法自圆其说的。 所以你只用听就好了。 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听姐姐的话,一直在退,一直让——自从七岁的时候,因为和邀月争那树上唯一一个熟了的果子,结果被她从树上推下来,摔断了腿以后,那么多年来,她就再也没和姐姐争过任何东西。 许娇娇还在自言自语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她的双眼却盯着那炉子上的火堆,想要从里头找出点什么真相来。 “其实我也有在考虑啊,是我做的过分了吗?我没有啊。这只是才能上的问题吧。” 许娇娇完全不懂为什么在重置了服务时间之后,自己就再也没能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痛痛快快的刷分了。 “我也看不懂你们的武功秘籍啊,那都是什么玩儿意啊!”她也想要说这种话,她爹明明是天下无敌的高手,偏偏自己那么不开窍……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什么“气沉丹田”到底是什么鬼啊? 这种东西谁看得懂啊? 再说,就算十三太保横炼功夫再怎么到家,亲娘只要一刀就能干翻对方啦。 何况就连虫族那堪比合金钢板的铠甲,只要对上高科技热武器也得跪。 当然,虫族能够横行宇宙甚至成为人类公敌的物种居然会那么强大,因为它们的进化速度也很快。 虫族的进化速度逼得武器也不断地更新换代,科技树的技能点也蹭蹭的往上窜。 “所以这没什么好有问题的吧。” 其实许娇娇也有点心虚,虽然89454觉得她没有做得太过分的话……如果连硅基生命都觉得碳基做得超过限定线,那么就一定是真的太过分了。 她满怀期待的看着怜星和花无缺二人,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对吧?” 小姑姑只是轻轻一笑,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从木盒里捡了几朵桃花放在杯中,拎起铜炉,用热水冲了杯花茶。 许娇娇瞪大了眼睛,看着怜星赤手拎着铜炉没有保护措施的握把——可她的手居然没有任何烫伤的迹象。 “真厉害啊。” 有内功真的好方便。 就这一手,能够省下多少的资源啊。 可许娇娇又转念一想,我那边的人到底有几个能看懂那么高深的内功心法呢? 她自认智商在水平线上边,可她都看不懂这种神神叨叨玄之又玄的内功路数,再加上习武要花的时间…… 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啊。 这不符合社会的常规发展定律啊。 “将内功心法推广到每一个人”的想法刚刚产生没超过三秒钟就被许娇娇给扼杀掉了。 许娇娇喝了茶,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然后怜星问了一件别的事。 “许姑娘给无缺的书,我也看了一些。” 许娇娇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懵了。 这简直就像是上课看小黄书被老师抓到然后被叫家长一样惨啊! 别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她……真的被叫过家长来学校好吗? 简直丢死人了。 老爸因为这种事被叫到学校里来了。 面对老师拿出来的小黄书,他居然还笑着说:“我家娇娘真是出人意料的了不起,和我小时候还真像。”这种明着夸女儿暗着自夸的话。 结果回到家,她和老爹就一起被妈妈训了整整两个小时候。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家老妈转职去军队管军律该多好,这才叫做不浪费人力。 因为有这种前车之鉴,所以许娇娇的反应很迅速。 她气得裹着棉被从榻上跳起来,怒指花无缺道:“花无缺,你居然出卖我!” 花无缺也很懵。 糟糕,自己私藏的小黄书被家长看到了怎么办? 他要是说自己没看,绝对没人信。 但是他…… 花无缺认真的低头道歉:“对不起,小姑姑。” 怜星二宫主叹了口气,将手上的那本《剑神和我表姐二三事》还给了许大夫。 从小姑姑手上接过书的时候,顿时许娇娇就有一种“好像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的感觉。 许娇娇的班主任是个玉面阎罗,而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却是玉面佛。 当然了,在她的时代宗教也就活下来一个跟邪教似得地球教,阎罗和神佛这些都是些只剩下字面意思的字了。 虽然在用,但是早没人信了。 宇宙那么大,没控一辈子和宗教死磕啦。 说起来,为什么那个邪教叫地球教而不是宇宙教?明明宇宙教听上去比较霸气一点? 许娇娇倒是没想到,如果人家选了宇宙教这种名字,能吸引来的也就是一群和她一样的游戏宅中二病的小鬼头罢了。 可引诱未成年人入教,地球教还没发展起来就要被愤怒的成年人和等着签合约攒积分的硅基生命们给弄死了。 大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对未成年下手,无论是精神还是上的,都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个逻辑在人类踏入宇宙后用了很惨痛的几次教训才达成的共识,而作为监督的一个环节,硅基生命们忠实的执行着能够让它们攒够积分点的这一项任务。 “讲真的,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被抓……”许娇娇说的是自己在学校里看小黄书结果被逮住的事情,而怜星和花无缺听起来,像是她不是第一次将这本小黄书推荐给别人然后被人家的家长给抓到了。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怜星却说道:“你还有其他的几本吗?” 许娇娇她……怔住了。 欸…… 《剑神》这本确实是写得特别甜,所以这是……少女心吗? 没关系,无论几岁的女人都该有一颗少女心! 许娇娇乐观的将手上的另外三本都给了怜星。 大不了她去再高价收购两本好啦。 “不用急着还我,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再把书还给我就好啦。” 许娇娇觉得这种“一借一还”的模式特别的古典,简直就是经典的恋爱桥段。 “多谢姑娘。”怜星将书收进了抽屉里头。 花无缺与许娇娇两个人相对无言。 “许姑娘……” “花公子……” 许娇娇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手上的茶杯都快把茶水给洒出来了。 怎么看她都是个战五渣。 一点也没有学过武功的样子。 花无缺想道:像她这样,行走江湖有多危险啊。 就算是陆小凤会来救她,可是陆小凤真的能每次都赶上吗? 只要差一次,她就会出事。 花无缺甚至不愿意去想“许大夫会死”这种事情。 第29章 城 许娇娇第二天一早就打着哈欠,被花无缺交给了披着红色大氅的陆小凤。 怎么说,他假扮狄飞惊的时候穿的那一身青衣挺好看的,可现在披着红色大氅,冬日寒风吹起衣摆,那种昂扬的气势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可许娇娇完全不懂欣赏气势。 她还是个小丫头,连情情|爱爱都不懂,更别提这什么男子汉气概了。 她正好是觉得男子汉气概超傻x的年纪。 但这样也好,陆小凤觉得自己不会再多这么一朵桃花,这真是太好了。 “你怎么了啊?” 陆小凤从来没见过许娇娇那么精神萎靡的样子。 她向来都是一副精神气十足,能闹得满城不安宁的小丫头居然会这么无精打采,移花宫是不是给她吃了什么药啊? 他一下子联想起了昨天提到的五石散。 讲真,许娇娇无论把什么吃下肚子他都不意外。 这家伙就没有“防人之心”这种概念,而且还不愿意老老实实学点江湖潜规则,真是让人看着就心急。 许娇娇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道:“昨天晚上太晚睡了。” 她也没说为什么那么晚睡,倒是花无缺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昨晚小姑姑实在不舍许大夫,与她讲了一晚上的话。” 大唐虽然民风开放,可两男一女共处一室一晚上,这种事情要是说出去了,许娇娇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好端端地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为此担上一个坏名声? 所以花无缺没说自己也在房里头,并且听了一耳朵的恋爱故事。 讲真,他都不知道小姑姑居然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虽然天下的女孩子都值得尊敬,又值得让人夸一句“可爱”,可在花无缺心目中两位师傅的形象,总是和其他的女孩子不太一样的。 许娇娇已经抓着陆小凤的衣摆,头一低一低的在打瞌睡了。 陆小凤也没辙,西门吹雪昨夜和邀月宫主一战,有所心得,已经先行一步,回山庄闭关修炼了。 司空摘星从昨天晚上之后陆小凤就没见到他,也不知道死活,不过看移花宫能送许娇娇出来,估计这妙手空空的小贼定是无碍了。 至于花满楼,他没来,是因为要在前面的小镇上备好车马。 想必等他带许娇娇回去,就能将她直接进马车,立马就能回去了。 陆小凤和花无缺道别后,跟抱闺女似得将许娇娇抱上了马。 他刚把许娇娇扶上马,就在马下拉着缰绳,叮嘱道:“许不高兴,你坐坐好啊,不然我把你绑在马上面。” 许娇娇受此威胁,稍微清醒了一下,嘴里嘟囔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懂的话,眼皮子又耷拉下来了。 花无缺没问许娇娇什么时候回来拿书。 若是有缘,总是能再见面的。 与花无缺分别后,陆小凤和许娇娇走了大概要一个半时辰,这才到了距离移花宫最近的小镇。 小镇前面,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不新也不旧,马儿不好也不坏。 但是那马儿发亮的双眸,陆小凤就知道这绝不是一匹劣马。 当然了,花满楼不可能带来劣马。 就算花满楼不说也不炫耀,可他毕竟是江南花家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他不是好委屈一个小姑娘的人。 若不是陆小凤留心,许娇娇差点没从马上直接摔到地上去。 陆小凤都快气死了。 他长这么大抱过女人的女人几乎都往床上扔了,要么就……咳咳,结果有生以来头一遭,学了街上阿叔哄闺女那样抱着许娇娇进了马车。 陆小凤对花满楼道:“我居然养了那么大的女儿。” 花满楼不说话,就对陆小凤笑。 陆小凤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 他想薛冰,想她好歹比被人打趣他跟许娇娇的好。 陆小凤连忙说道:“我没对她有什么别的心思。” 他实在是怕了许娇娇家那边“阉掉所有对未成年人下手的变态恋|童癖”的法律规定。 虽然他没那嗜好,可要是被误判了岂不是一个惨字了得? 虽然陆小凤觉得那律法真是……太好了点。 许娇娇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陆小凤,含糊不清的向他问道:“你能对我有什么心思?” 也没等到回复,就抱着邀月宫主在她临走的时候劈头盖脸扔过来的狐狸围脖睡着了。 对于徐娇娇这种毫无放人之心的小姑娘,花满楼也是真没辙。 她就不知道江湖上的坏人向来都有一个“杀熟”的习惯吗? 还好他和陆小凤都不是那种“坏人”。 许娇娇是被饿醒的。 她一醒,就瞧见陆小凤端着一只烤鸡吃。 她连忙爬起来,摘掉围脖,脱掉身上又热又重的貂裘大衣,拿起陆小凤放在一旁的另外一只鸡吃了起来。 花满楼还从马车旁的暗格里头拿出了一个水瓶。 他和陆小凤都喝酒,马车里自然有酒,可许娇娇不喝酒。 这车里自然也会备着清水。 吃了鸡,喝了水,又拿了两块糕点填了肚子,许娇娇才长舒一口气,道:“总算是活过来了。” 陆小凤已经在擦手了。 他也没忘问问许娇娇在移花宫里头有什么想法,就和你去了什么地方旅游回来,亲朋好友总是会问问你的感想一样。 “移花宫好玩吗?” 许娇娇想了想,对于武林禁地之一给出的评价不算坏,“花很美,墨玉梅花可真是漂亮极了。” 她没有折支梅花当做是旅游纪念品。 毕竟花长在树枝上,折下来了,那花就死了。 这样做,简直和暴殄天物没什么区别。 陆小凤有点悻悻然道:“真可惜。” 墨玉梅花长在移花宫里头,唯一一次大张旗鼓的出了谷,还是皇家掏了钱亲自派人去请回来的。 可那一次也没能种活这种梅花。 至于外面偶尔在江湖上能看的这种黑色梅花,向来都是在尸体上发现的。 自然,那是不长眼的倒霉鬼居然惹上了移花宫的人。 “不过移花宫的伙食太差了。” 说起这个,许娇娇就觉得闹心。 “她们居然不吃荤的!” 她觉得这太可怕了。 “你相信吗,每一道菜居然都用花做的,花啊!而且是全素的。百花宴吃一次很有趣,天天吃顿顿吃,你不觉得要疯吗?” 陆小凤本来觉得这是件很风雅的事情,以花为菜,以花为食,做得好了,简直是天子都能请进门。 可听许娇娇这么一说,他居然觉得这真是有病极了。 许娇娇最终总结了一下,道:“还是鸡鸭鱼肉的生活适合我。” 天天吃素—— 她是杂食性的生物又不是食草生物欸好吗? 三人终于赶在晚饭时间结束之前,到达了下一个镇上的客栈。 他们三人刚进客栈,许娇娇就愣住了。 她见过有钱人。 也见过那些暴发户。 可没见过这么暴发户的。 简单来说,穿金戴银,衣着华丽配饰奢侈的一行人,就坐在客栈里头。 许娇娇三人刚进门,他们就看向了他们三人。 陆小凤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人的存在一样,笑嘻嘻冲着躲在柜台那边的小二喊道:“小二,给切两斤羊肉,上两壶酒。” 这群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中间,坐着一位特别的人。 那是位中年男子,看上去普通极了,穿着宽袍大袖,脚上套了一双双多耳麻鞋。 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却是众人的中心。 这名中年男子开了口,道:“可是花家七童?” 他认出来的,居然是花满楼。 哦,也是。 陆小凤剃了胡子,没了四条眉毛,自然很难让人认出来了。 花满楼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是谁了。 “金四爷。” 他先说出了中年男子的身份,而后者则已经笑道:“那位想必就是陆小凤了。” 陆小凤本想摸摸自己的胡子,可想起自己的胡子已经被西门吹雪给剃了,所以他只能该去摸摸自己的鼻子。 可许娇娇已经饿坏了。 她可怜兮兮的看着花满楼。 其实她挺讨厌那么多人一起看过来的。 简直仗着人多势众……根本就是欺负人嘛。 她其实并不怕,只是讨厌被人看。 这也是没办法,只要一个人不想要被人看,那突然就被人看着,自然是觉得不舒服。 然而金四爷会千里迢迢从金陵跑到这里来,自然是为了一个人。 他不是为了和自己家几乎瓜分了江南的花家七公子,也不是为了朋友遍天下,麻烦永不绝的陆小凤。 他显然是为了第三个人而来。 就是那位躲在花满楼的身后,满脑子都是“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就剩下和游戏里头的丧尸一样思考能力的许娇娇。 她看上去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就连躲在花满楼身后的样子,都像是因为看到人多,受了惊吓,躲在兄长背后的小女孩。 可花满楼是花家最小的儿子,他们家没有比他更小的女儿了。 许娇娇细(有)声(气)细(无)气(力)道:“花叔叔,他们是谁啊。” 她都快饿疯了好吗? 转头就冲着陆小凤使眼色。 陆小凤假装没看见,气得许娇娇娇嗔道:“陆小凤我快饿死了!” 陆小凤想起自己其实还欠着许娇娇诊金这一事……就只能想办法先把他们三人的晚餐弄出来再说。 可不用他动手,金四爷带来的人就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后头的厨房里头端出来了一堆的菜。 可徐娇娇看着菜,表情立刻就变了。 要不是不能浪费食物的基本素养在身,她差点没哭出来。 “真是要命了……怎么会是百花宴?” 她刚刚和陆小凤吐槽过这玩儿意她都吃腻的根本不想吃了,可偏偏金四爷却端了这菜上来。 其实他也没想错。 女孩子自然喜欢花花草草,这么诗情画意的百花宴,既要没有烟火气浊了花的灵气,又不能破坏花的样子,还要做得好吃,这实在是对厨师要有很高的要求。 可问题在于,许娇娇不是头一次吃了。 她连吃了好几天,顿顿都是这个菜。 而且她生活的世界里头,植物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比生物要恐怖得多。 比如除了人之外什么都吃的“清道夫”。 第30章 城 人家一片好意请你吃饭,而且还不是鸿门宴,那不吃就说不过去了。 而许娇娇也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 她只能苦着一张脸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再夹了一口菜。 她吃饭的速度其实挺快的。 最起码她和陆小凤两个人抢最后一根烤鸡腿的时候,她手上的那速度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真是个战五渣了。 或许就算是个走路会平地摔的战五渣,在饿着肚子还面对食物的时候,总是会爆发出让人震惊的战斗力。 当然,如果陆小凤不是存着让她的心思,就算许娇娇的临场发挥战斗力有五千,遇上陆小凤那招和“因果律武器”差不多的灵犀一指,她也是输定了。 花满楼觉得看许娇娇吃饭是一件相当赏心悦目的事情。 你和胃口好的人一起同桌吃饭,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的胃口变好了呢? 胃口一好,将食物塞进胃里,就连心情都觉得轻松了。 可现在,他却发现只要吃饭的人有心事,那这顿饭会让其他同桌吃饭的人都觉得心情沉重起来。 许娇娇勉强吃了点东西,最后还是陆小凤往厨房钻了进去,捞了两盘切好的羊肉片又取了一个涮肉的锅子,再端了炭炉过来。 把锅子往炭炉上一方,陆小凤将炭炉里头的炭火一点,许娇娇原本死掉了一样的双眼立刻就闪闪发亮。 她期待的看着锅子,等水一开,她拿了干净的筷子就将羊肉片往里头一扔。 陆小凤还没喊住手,这肉片就化在了热汤里头。 许娇娇觉得自己的怨念都要具现化了。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想晚饭的时候吃顿肉,怎么就那么难呢……” 随机她又燃起了斗志。 “只要将肉切厚一点就好啦。”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拿起筷子夹起了肉,挽起衣袖就对许娇娇说道:“看好了。” 他的动作很快,如同蜻蜓点水,几下子肉就烫好了,而且没散架。 许娇娇看呆了,三秒钟看到羊肉出现在自己的碗里,她才气得大叫:“陆小凤你作弊!” 陆小凤已经给自己涮好了几块羊肉,他的嘴里塞着羊肉,口齿不清的反问道:“我哪里作弊了?” 许娇娇气归气,但不妨碍她吃肉。 “你用了什么招数对吧,绝对的!” 似乎是为了找一个认证,她还特别找了谁都知道很公道的“真君子”花满楼做裁判。 花满楼觉得挺……无奈地。 对于战五渣来说,她手上拿着筷子能不把肉弄掉了就很不错了。 已经算是正常水准发挥了。 但是陆小凤这一招…… 花满楼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不是什么特别的招数,只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习武之人,都应该会的技能。 因为太普通了,不过是考验你的反应速度的基本功罢了,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名字好起的。 金四爷笑呵呵的接过了下属端来的羊肉片,一边站起身,挽起衣袖,涮着羊肉片,一边对许娇娇说道:“这不是什么招数,只是反应快了些。”万福万寿园的金家人当然个个都是人精,不然坐拥半个江南的财富的他们早就死光了。 所以金四爷只要一看许娇娇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不满意这个回答。 不过也算是信了几分。 所以他继续说了下去,道:“陆小凤的灵犀一指闻名天下,他的反应自然快了。” 这个逻辑很通,不过金四爷没说的是,只要学过两招的人,都会这么一招。 许娇娇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然后在三个大人有意想让之下,她总算是吃了一顿满意的肉。 吃完了正餐,撤掉酒席,就端上了暖身子的甜汤。 许娇娇端着碗,咬着调羹,喝着热腾腾的汤,听着金四爷说道:“我来此地,还请劳烦许神医去金陵走一遭。” 金陵有万福万寿园,这是金家的大本营。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拿出一个算盘。 这是她从移花宫的库房摸来的。似乎邀月怜星二位宫主本来想送她的礼物被弄坏了,所以她们干脆让许娇娇自己去库房里挑喜欢的东西。 她看上什么,拿多少都行。 许娇娇就拿了一个白玉雕盘碧玉做珠的算盘。 她拨拉了一下算盘,白玉碧玉相撞的声音煞是好听,而这么富贵奢侈的算盘,立马就让陆小凤想起自己其实还欠着许不高兴一大笔医药费的事实。 既然债多,他就干脆不愁了。 许娇娇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路费,伙食费,住宿费,诊金,杂费……”她报了一个很大的数额。 金四爷脸色都没变一下,一口应了下来。 之后他才说出自己想让许娇娇治什么病。 “许神医可能治得了麻风病?”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回答:“这个病没人能医吗?” 她的说法听上去像是在推卸责任,可实际上却让人觉得这个病她能医,但是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除她之外,居然没有别人能够医这病了。 金四爷默不作声的从衣袖中拿出一叠信纸,递给了许娇娇。 许娇娇放下汤碗调羹,接过信来一看。 简复生,施经墨,蓝太夫人,唐门,温家…… 这一叠信里头居然含了整个江湖知名的医生。 每一个大夫给出的回复大同小异。 麻风病是不治之症。 得此病,必死无疑。 许娇娇又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我是银票入手之后,才会医病的规矩吧。” 金四爷笑道:“当然知道。” 他点了二十万两给许娇娇。 许娇娇接过银票,往衣袖里一塞,站起身,要了纸和笔。 提笔挥毫,她那说不上丑也算不得好看的一笔字,写下了一张药方。 这是89454给她配的药方。 许娇娇将药方写完,又从衣袖里摸出了那二十万两金四爷刚刚给她的银票。 “按这张药方煮药,一天三顿,吃完了饭就喝药,一周……七天见效。记得见效后要吃点好的补一补身体。” 药方说完了,许娇娇拿出的这二十万两银子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麻烦金四爷将这张药方广而告之。这是劳务费。” 许娇娇眼睛也不多眨一下的就花出去了二十万两。 之后她就坐回了位置上,将还有点温度的甜汤喝完了。 之后的事情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等到半个月后,许娇娇已经回了自己在杭州西湖边上的医馆,将关门歇业了快一年的医馆打扫完毕,又在里头打了三天的游戏,看了新出版的一本《教主与我表姐二三事》,心中激动不已,愣是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的读后感,恨不得赶紧给作者捐钱让人快快将后面一本书写出来。 等到了一个月之后,陆小凤跑到许娇娇的医馆里头做客,就见到她正在糊纸鸢,准备明天去踏青的时候拿出来放一放。 陆小凤刚坐下,连倒了三杯茶,才对徐娇娇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外头已经有了个活菩萨的名号?” 许娇娇抬头看了眼陆小凤,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她这几天一直在和纸鸢较劲,都快要将自己丢到脑后的动手能力的技术给全捡起来了呢。 “什么鬼?” “没有鬼,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成了活菩萨?” 许娇娇道:“真不知道。” 她这段时间吃饭就叫附近的酒楼送外卖,衣服穿脏了不想洗了就直接捐给善堂,自己再买新衣服穿,她足不出户的本事绝对能逼死强迫症。 还好花满楼会每天来看一次许娇娇是不是还活着,不然哪天横死家中还是要靠外卖小哥报的案,那就实在是太惨了。 陆小凤叹气道:“你给金四爷的那张治麻风病的药方,他非但让金家的商号全都贴在自家店里头最显眼的地方,还说了,凡是到自家药店买药方上的药,只要病人确实是治好了,就可以将药钱全额返还。” 许娇娇听了,嫣然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反正金家有钱,做点好事算积德了咯。”然而这句话只有一个地方能信。 陆小凤也知道她是说来玩的。 所以也不当真,反倒是蹲下来,和许娇娇一起将这纸鸢做完了。 等两个人将纸糊在竹子的骨架上头,等它干透的时候,陆小凤和许娇娇又开始聊起了别的话题。 比如说江湖上多了个天下第一美人…… 许娇娇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又来一个天下第一美人?她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就真的是了吗?有让被石观音骗的男人们确认过了她比石观音美吗?有让迷秋灵素迷的死去活来的那些男人们看过,她比秋灵素还美吗?” 她最近这段时间让外卖小哥给她带了不少的话本,比如说里面就有香艳无比的《秋娘秘话》,讲得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名动一时又销声匿迹的秋灵素。 当然了,除了确实是个美女之外,这本书上的内容……厄,大部分不能当真。 陆小凤被许娇娇这一番抢白说得是哑口无言,不过话不能这么说。 重点是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倒霉催的梅花盗。 “梅花盗消失了都那么多年了,结果又冒出来了。” 许娇娇又叹了口气,她拿起前几天丢在桌上的一张请帖,拿给陆小凤看。 “你看,杭州也出了梅花盗。” 陆小凤奇道:“你怎么会有衙门的请帖?” 可这也不奇怪,许娇娇的成名作就是治好了无情的双腿,之后又配合冷血让石观音就地伏法——总之,她和六扇门的关系当然不差。 许娇娇缓缓道:“人家想请我去验尸……” 陆小凤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第31章 城 说来惭愧,陆小凤不是第一次进衙门,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 无论哪一样,正常的平头百姓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事情,而陆小凤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全部都经历过了,而且之后的很多年,他也不止一次的重温了这两个经历。 但是无论哪一次,都挨不上现在的情况。 讲真,这种情况简直……了好吗? 姑且不提许不高兴那一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套装,据她说这是什么“验尸服”,而她要验的,还是一具女尸。 陆小凤刚到停尸的门口就被拦下来了。 这也没办法,毕竟是女孩子,哪怕是死掉了的女孩子……也总不好让男人看的。 许娇娇叹了口气:“他不进去,谁给我掰肋骨?” 一阵沉默之后,衙役让开了道,许娇娇带着陆小凤进了停尸房。 她也没不做什么烧香点烛祭祀亡魂的事情,直接看着被单下头的女尸,也没捂着嘴——她的脸上带着一张口罩,口鼻全给遮住了,就只露出两个眼睛。 许娇娇从怀里拿出自己那柄银色的小刀,口中默念了几句在陆小凤听起来简直和杀猪秘诀没什么区别的台词,然后就开始了自己的解剖工作。 她的动作……一言蔽之,简直就是不知道切了多少人的尸体才能练出来的熟练度。 陆小凤就算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也没见过这种风浪的。 他觉得自己晚饭都要吃不下了。 而另外一边,陪同的上官已经捂着鼻子吐在了一旁的桶里头。 许娇娇说是让陆小凤帮忙掰肋骨,实际上她却没用上陆小凤。 她连肋骨都没掰开来,就已经验完尸了。 许娇娇将那柄银色的小刀用白布包好,与此同时给出了一个结果。 “不是梅花盗作的案。” 她的结论简单明快,但是完全没有推理过程。 跳过了说服的过程就直奔结果,虽然简单易懂,但是没有依据,根本没办法被认可。 许娇娇叹了口气,要不是89454看她懒在家里不动身,劳动服务时间一直没有减少的迹象,迫不得已就给她发布了这个任务,她估计要等到明天才会开开心心的出门放纸鸢了呢。 她说道:“答案很简单。” 一边将切开的口子缝回去的同时,许娇娇还将自己的结论讲出了口。 “那么,首先是梅花盗的行凶标志。他会在受害人的胸口留下针扎的痕迹,痕迹留下来就像是梅花。这就是作案手法。连环凶手总是有自己特殊的作案手法,这是一种名片……啊,就是名帖一样的东西。简单来说,不想和别的普通小贼混为一谈,简单来说就是这种反人类的人格吧。” 许娇娇说的都是早就在推理小说里用烂掉的手法。 她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将这些早就看得不想再看的推理手法啊,犯人情况分析啊讲出口。 说真的,大概古代各种打仗各种死法的人太多了,所以这种变态也少见。 “不过啊——”许娇娇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居然真的在房间里头停了一具尸体的情况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要不是陆小凤知道其实她真是个没坏心眼的小姑娘,真会觉得她也不太正常。 能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八成是因为她是个名医,名医怎么可能会怕死人? 许娇娇剪断自己手上的缝纫线,继续说了下去。 “我说的都是胡扯的。你会将话本上的东西当真吗?不会吧。所以这种话本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的梅花盗的作案手段……谁会信啊。” 其实真的信这个的官老爷和捕头都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只有一半是被许娇娇气的,另外一半则是被她刚才的言行吓的。 许娇娇说道:“所以咯,我很容易就买到梅花盗的话本了。” 虽然这些艳情话本,全部都是外卖小哥替许娇娇去书摊扫荡的时候带回来的。 她嫣然一笑道:“这就很有趣了,用书里的手段行凶。” 许“神探”将自己的推理继续讲了下去。 她似乎很喜欢这种推理过程,或者说是将真相解读出来的过程。 许娇娇简直在享受这个过程。 她决定等这件事结束了回家去打两盘推理游戏。 虽说她玩得推理游戏,只要不看攻略那就永远找不到真凶就是了。 “所以咯,之前我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梅花盗的手法怎么那么啰嗦啊,简直执著到一种……有病的境界了,所以我就给唐门写信了。昨天我收到了唐家的老太太的回信。” 陆小凤笑不出来了。 唐门。 世人皆知,四川唐门的掌门是一位老太太。 这位老太太执家法之严,哪怕是自己的亲孙子都能动刑,说废一双眼睛就绝不废一只手。 这位老太太居然会给许娇娇写回信? 而且还是为了将近三十年前的武林中的一桩无头公案? 这简直不可思议。 陆小凤忍不住道:“唐老太太怎么会给你回信?” 许娇娇反问道:“我写信给她了啊,她也回我信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大概在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被人拒绝”和“被人无视”这两个情况发生吧。 陆小凤很遗憾的发现,自己居然也是让许不高兴加深这个概念的人之一。 没辙,这可真没辙。 这姑娘太可爱了。 小小年纪就这么让人觉得她可爱又伶俐,长大那还得了? 陆小凤觉得幸亏自己不喜欢没长大的小丫头,等她长大了,他也不会没下限到对这个当做女儿看的小姑娘下手。 官老爷忍不住问道:“之后呢?信上怎么说?” “我来告诉你。”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他推门而入,也没被屋里头面色惨败的官老爷和捕头,外加桌上的尸体吓到,就连许娇娇那身相当特立独行的验尸服,也没能让他多惊吓一秒钟。 他只见到了陆小凤。 比起将自己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没胸没腰没屁股,连个子都小得可怜的许娇娇,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的魅力要大多了。 对江湖人士来说,陆小凤简直就是一个不要钱的通行证。 与陆小凤为友而为荣。 这就是江湖人的认识。 “我叫唐柔,来自唐门。” 少年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他看上去乐观极了,简直不像是用暗器和□□的唐家人。 是了,他是唐家人。 蜀中唐家的人,总有一股对暗器和毒|药的自负。 许娇娇点了点头,道:“哦,唐老太太是让你来的?” 少年点了点头。 “对,就是我。” 许娇娇咳嗽了一声,说道:“对下暗号吧。” 唐柔的表情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你真的要对?” 许娇娇一下子变得很认真了。 她先说道:“奇变偶不变。” 唐柔接口道:“符号看象限。” 之后,所有人就看着许娇娇拍着墙大笑了好一会儿。 简直被人点了笑穴一样。 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摘下了口罩,笑盈盈的说道:“嗯,不好意思,其实我一直想对个暗号之类的,走江湖不对一次暗号的话,简直就和跑到杭州结果没来看西湖一样嘛。” 许娇娇眼中的江湖大概就是轻剑快马,酔里看月,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是话本里头的江湖。 唐柔觉得这姑娘简直太奇怪了,但是她真的很有趣。 在停尸房里头遇到一个有趣的姑娘,这简直是真让人没辙的发展了。 毕竟许不高兴是个让人没辙的神医,所以因为她让人遇到没辙的事情,这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唐柔代表唐家,重复了唐老太太之前告诉许娇娇的答复:“梅花盗早就死了。” “在三十年前,梅花盗纵横江湖之时,我唐门亲自将他逮了,我唐家已经将他杀了。他绝不可能再复活的。” 唐柔还有功夫开个玩笑,说:“或许许神医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方法,可那尸体都烧成灰了。” 而许娇娇居然还接口说道:“我救不了死人。”她的重点居然是这个。 “这暗器也不是梅花盗的。” 唐柔的答案很简单,“因为那暗器做的太死了。” 梅花盗的暗器唐家也有收藏这暗器的图纸,唐老太太让唐柔来,就是来看看尸体上的暗器伤口,是不是和家里头收藏的图纸上头的内容一样。 唐柔看过了,说不是,那就不是。 捕头疑道:“那谁会是凶手?” 许娇娇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没脑子,连忙将自己没说完的推理说完。 “她有了身孕哦。大概三个月的样子?” 简直惊天巨雷。 “而且,她也不是被害的,胸口上的痕迹也不是一次性刺完的。伤口有新旧的跨度。换言之,”许娇娇说道,“这是自残到最后的自杀。” 看上去是梅花盗的伤口,是自己伤的自己。 看上去是被杀,结果却是自杀。 但是唯一的问题是:“她还、还未婚配……” 这个问题,许娇娇觉得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所以她决定走人。 这一身验尸服也不能要了,直接丢火坑里头烧掉。 她只是想见见假冒的“梅花盗”犯下的案,所以才义务接了这笔工作罢了。 陆小凤和唐柔一见如故喝酒去了,许娇娇则在家里想着之前的案子。 她想了想,想了又想。 然后猛地跳了起来。 怪不得89454不给她任务奖励,这任务还没完啊。 许娇娇立刻从家里跑出来,直奔花满楼的住处而去。 跑到花满楼的住处,推门而入,她一眼就见到了陆小凤和唐柔,以及在一旁喝酒看书的花满楼。 许娇娇夺过陆小凤手上的酒,拖着他二话没说就往屋外跑。 陆小凤也不知道许娇娇发什么疯,不过他还是跟着许娇娇走了。 许娇娇在路上一边跑一边低声说道:“那个是骗局。搞什么啊,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梅花盗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会写他的故事的书突然上市呢?那么,这么想,这是凶手想要掩盖自己身份的举动。” 凶手知道死者在自己的心上一针一针的刺下去,上的痛可以减轻心灵上的折磨。 凶手也知道死者刺下去的是一朵梅花…… 他为了将事情看上去做的像是自杀,所以出了那些书。 让人以为死者是照着那艳情话本上的内容选择的死法。 跟着他们俩一起跑出来的唐柔,听到了许娇娇这个说法,先是一愣,后又觉得她说的实在有道理。 “可是那胸口的伤口……” 许娇娇忍不住叫起来,她也不管大街上自己这么叫是不是很奇怪。 马上就要宵禁了——她也顾不上这种事情。 “死者不是什么普通的富家千金,她的手,你们看到她的手了没有,她的手可不是千金小姐那样,她双手的骨头和双手的肌肉,根本就不是连针线都懒得拿一下的富家千金会有的。她是大户人家的侍女!” 梅花盗作案有个习惯,抢钱劫色,劫色还专门只冲当家的千金小姐下手。他不可能看得上一个替人工作的侍女。 如果这是自杀的话,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梅花盗干的。 但是如果这是凶手掩盖行迹的做法的话,谁会勾引一个大户人家的侍女? 唐柔想了想,觉得许娇娇的推论其实挺一厢情愿的。 “说不定是巧合,你怎么能确定这是真的?而不是你的牵强附会?” 许娇娇惨笑道:“因为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我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她了。我见过这名死者。她是长信公主的女史……” 说话间,他们三人已经来到了长信公主在杭州的别府。 第32章 城 陆小凤和唐柔两个人被请到偏厅去喝茶了。 茶是好茶,一年只产十斤,半两不少的全部送进宫内的贡茶。 今年长信公主也就分得了半斤。 陆小凤和唐柔完全不觉得因为自己的面子够大,才能喝到这种好茶。 可惜这么好的茶,落到这两人嘴里,也是牛嚼牡丹,分不清到底和普通的粗茶有什么区别。 陆小凤已经喝完了第三杯茶,与此同时,唐柔终于忍不住了。 他急道:“留许姑娘一人,是否不妥?” 何止不妥,大大的不妥。 谁想不开会快宵禁了跑去敲公主府的大门? 虽然是别府,可这也是长信公主的住处! 简直想不开到了极点。 偏偏唐柔觉得陆小凤一定是故意的,以他的能力,绝对能拉住许大夫去敲门的手,可陆小凤就是没拦。 显然是他那多管闲事,足以杀死百只猫的好奇心在作怪。 或者说,陆小凤对许大夫有着完全让人看不懂的信心。 对于唐柔这种杞人忧天,陆小凤的反应相当的镇定,进来都进来了,难不成现在就跑不成? 他安慰道:“来都来了,还担心什么?”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让人放心。 他们俩闲话两句,陆小凤镇定自若,唐柔虽是担心,但也不畏不惧,倒是苦了在隔壁屋子里头看着他们俩的许娇娇。 她长叹一口气,却招来了一旁屋主的询问:“小神医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许娇娇面前放着的是四色点心外加香茶一杯,屋内除了她之外,就只有此间别府的屋主。 此地乃是长信公主的别府,自然只有长信公主一个屋主。 长信公主乃是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长姐,荣宠之至,乃有唐以来从未有之事。 关于长信公主的传闻,流传最广的一个就是多年前先帝曾想要将公主许给蔡相之子,而年方十四的公主却跑去哭诉:“蔡相之子,非勇非俊,庸碌无为,吾不喜,吾不喜!” 然而再怎么闹,公主还是许了过去。 从此就是…… 合家不欢,鸡犬不宁。 这对夫妻干得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驸马夜夜宿青楼,公主日日设豪宴,各自为欢,互不相干。 蔡相虽说是半个奸佞半个小人,然而诸葛神侯和人讨论怎么干掉蔡相的时候,大家提起这个死对头的时候,只要有人说起蔡相的这位儿媳妇,大家都纷纷用“唉,蔡相真惨”做结论。 如今这位据说养面首,开豪宴,穷奢极欲的公主殿下,却穿着一身玄色道袍,三千青丝挽作一发髻,就差手上拿着个拂尘,道一句:“姑娘有礼。” 许神医苦着一张脸,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位据说珍珠做衫蜡烛当柴的公主殿下,却毫无羞愧之色的拿走了这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她收走了银票,还不忘调笑两句:“小神医,论医术你比我高明得多。可论男人,我可比你清楚得多。” 许娇娇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俩居然那么放心我一个人和你见面。” 长信公主掩面而笑。 她们两个人拿陆小凤和唐柔两个人打了赌,许娇娇赌输了,自然是愿赌服输,输给长信宫主一张万两银票,而长信宫主倒也没多说什么,拿了钱之后,抿了口茶,说道:“你还想知道吗?” 许娇娇道:“当然啦。” 她说话一向很直白,也不怕得罪人,而长信公主倒也不觉得冒犯,将本来作为赌约的事情讲了出来。 “她确实是我这儿的女史。” 公主说完,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可她今年没见过男人。”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 “不可能吧。” “当然了。”公主笑道,“我今年还没想好找个什么样的呢。” 厄……许娇娇看多了艳情话本,里面自然有长信公主的闲话野话,但是没想到公主居然比话本里头的还要……豪放一百倍啊。 她喜欢! 于是两个人又聊了半天,说到移花宫,长信宫主一拍手,道:“宫里头只有墨玉梅花的画,我倒是没见过黑色的梅花什么样。” 她说要去移花宫看梅花,许娇娇说:“好啊,两位宫主人都挺好的,大宫主就是个傲娇……又傲又娇,顺毛摸就行了。” 她说的就像是在讲养猫一样。 长信公主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然后她将这三人留了一晚上。 双手拢在袖中的长信公主还让许娇娇代她替两位有志青年解释了一番。 “我不怕自己名声再坏一点,倒是担心你们二人因为这事,将来婚配的不好。” 这完全是男女颠倒了。 瞧见陆小凤和唐柔目瞪口呆的样子,许娇娇都忍不住捶桌大笑。 她冲陆小凤和唐柔挥挥手,就转身跑去陪长信公主看闲书了。 第二天一早,实际上睡得相当不安稳的陆小凤和唐柔二人,正打着哈欠坐在花满楼的住处,等着许娇娇买早饭回来。 她这些时日都没出过门,倒是将这杭州城里头,哪里东西比较好吃摸的清清楚楚。 捎带上花满楼,四人一起吃着包子的时候,还不等人问,许娇娇就将谜底解开了。 她一开口,陆小凤就差点被嘴里的包子给噎死。 “长信公主说了,今年她府上就没来过男人。” 唐柔拿着个包子,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 他在心中惨叫道,老祖宗啊,江南的女子都那么彪|悍吗? 还是他运气不好,一连接触到的两位女子,都是特例中的特例? 还真是他运气不好。 有史以来,除了南北朝时候向亲弟弟要男宠的山阴公主之外,也就是这一个养面首养的世人皆知的长信公主了。 而许娇娇就不用多说了,她难得一回写了药方还公开了,就从“见死不救”的无良医生成了“活人无数”的大神医。 陆小凤沉吟道:“不是男人,那怎么会……” 他如果手上拿着的不是啃了一半的包子,想必这样子更加让人觉得靠谱一些。 许娇娇没藏着答案不说,继续给出解答条件:“不是男人,太监也不是男人啊。” 唐柔道:“可太监又不能……”他说不下去了。 他也不是一窍不通的笨蛋,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他也知道答案了。 许娇娇眯着眼睛,说道:“和尚也不是男人啊。” 陆小凤一拍手,道:“对了,是这个道理。可是——” 能出入长信公主府的和尚……会是谁? 许娇娇拿出一本话本,这是她去买早饭的时候,正好看到今日发行的第五本书,书名叫做《神僧与我堂母二三事》。 她刚才在路上看了一个开头,就被话本被科普了一个有名的江湖人士。 “据说有一个妙绝天下的和尚……” 她还没说完,教导主任花满楼已经将这本小黄书给没收了。 站起身,伸出手,从许娇娇的手里将书抽走,放入袖中,再重新落座。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别说唐柔了,陆小凤都看呆了。 许娇娇大惊失色:“花满楼你为什么要拿我的书!” 花满楼正色道:“虽说许姑娘的母亲未曾嘱托我,可我既然知道了你家的规矩,就总不好看着你违反规矩才是。” 许娇娇立刻就泄了气,趴在桌上,连早饭都不想吃了。 “别这样啊,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这件事情了。我好不容易才把这最后一本抢到手的。” 这本书的作者在得罪了当朝宰相和小侯爷,给死了听多年的神剑山庄少庄主谢晓峰的头上加了一堆的艳情史,又顺便给昔日的大侠铁某某戴了不止一顶的绿帽子之后,终于对少林的和尚下手了。 要不是幸灾乐祸不太好,陆小凤都想给这个作者的勇气鼓掌了。 说来也奇怪,他居然只听说过无花的名字,没和他见过面。 这世间巧合之事,真是难以数论。 不过许娇娇很快就振作过来了,她吃完了包子后才满怀期待的说道:“既然有了和尚,下一本一定是写道士了吧。” 有花满楼这个教导主任在,陆小凤没敢说自己也是被许娇娇发展的书友一名,他忍不住笑道:“少林和尚,哪会那么有钱?” 想要发行一本书,还能让那么多人看见,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许娇娇说的有名的和尚,在座的三人不看话本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全天下除了一个妙僧无花之外,还有谁能出入公主府? 唐柔惊道:“不该啊,无花可是……”他完全不相信少林高僧的弟子会是这么一个人,毕竟无花的口碑太好了,谁都想不到。 许娇娇也没说什么,她只是笑笑。 下午就硬是拖着宅在家里不动弹的花满楼,以及压根就闲不住的陆小凤,还有其实现在没什么事、但也不急着回家的唐柔,四个人一道去放风筝了。 许娇娇自己糊风筝的手艺其实真的不行,要不是陆小凤帮她收了尾,怕是她的风筝绝对要散架了。 她本来糊的那个白纸风筝,已经在上头密密麻麻写了一堆的字。 陆小凤看了一眼,抬头第一眼就是“相思方?” 许娇娇笑嘻嘻的拿着风筝,跑了一段,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就将风筝送上了云,她手上牵着线,东奔西跑,开心的真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 “我写了治相思病的药方啊。”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道:“这药方你当初还问我要了一万两!” 许娇娇奇道:“对陆小凤就要收那么多钱啊。不过这药方说穿了没什么啦。” 唐柔亲眼见到在江湖传闻中,天塌下来也不惊的陆小凤,乍然露出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哑了:“你这是杀熟吧。” 许娇娇认真回答:“我这叫童叟无欺。” 能瞧见陆小凤吃瘪的机会真的不多,尤其是他几次都栽在许娇娇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就连花满楼也忍不住抚掌大笑。 附近三三两两踏青的人,也看不懂这三个青年带着个小姑娘来放风筝的组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说到底,不过是别人事,与己无关罢了。 第33章 城 唐柔在听陆小凤说这张《相思方》许娇娇向他要一万两的诊金时,他是觉得这两个人在开玩笑。 明明只认识了不到两天,他却觉得像是和这两个人认识了好几年。 这种感觉实在很奇妙,所以他也忍不住去回想当初许姑娘还没将风筝放那么高的时候,他的眼睛捕捉到的那行字。 许娇娇在《相思方》的开头写了这么十个字。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现在唐柔的心里头有两个想法,一个是许神医的医术天下无双,说不定真有一张药方可以解这天下痴男怨女的相思之苦,另外一个,就是她闲的没事做和陆小凤在开玩笑。 或许是许娇娇买的风筝线质量实在不行,亦或者是今天的风确实是大了一些,这风筝放到了半途居然线断了。 这风筝也被早春的风吹到了远方。 许娇娇看着风筝飞跑了,也不懊恼叹气,只是略惆怅的说道:“啊,飞掉了。” 但是本着玩好了要自己收拾东西的原则,她将风筝线给扯了回来,这一扯不要紧,比起她这种战五渣,另外三人都发现这线是被人弄断的。 许娇娇死活没看出来这线是被人弄断的,不过既然专业人士这么说了,她姑且也就信了。 但如果说冲着这药方来的,许娇娇的医馆又不设防,想要这药方,趁她不在的时候偷了去就好,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或许是话本看多了缘故,许娇娇最后只能略微纠结的说道:“若是有人拿着风筝过来说是定情信物……厄……”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 瞧见许娇娇那微妙的表情,花满楼只能安抚道:“许姑娘,你确实该少看点话本比较好。” 陆小凤说了一句大实话,道:“现在的话本都不流行这种戏码了,难道现在流行的不该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种剧情吗?” 花满楼道:“陆小凤,你话本也是看得太多了。” 许娇娇奇道:“花七童,你不看话本,怎么知道话本里头的内容?” 花满楼这“花七童”的叫法,也是许娇娇跟着陆小凤一起喊出来的。 她毕竟是个能厚着脸皮喊邀月怜星大姑姑小姑姑的人,这种叫法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切向方便看齐,这是许娇娇的老师教她的道理。 唐老太太绝对没想到,自己让子侄辈里头的四秀之一的唐柔去了趟江南,结果愣是被拖着看了半个月的话本,以及听了一肚子斗嘴的话。 许娇娇和陆小凤这两个人绝对不能放在一块儿,不然你就得被他们俩烦死。 但这有一个前提,被他俩烦的别得是花满楼。 唐柔在杭州城里头待了几天,每天回花满楼哪儿,就见到这两个神烦的家伙正拉着花满楼评理。 全天下,大概也就一个花满楼能忍下来这两个人都没道理的神逻辑。 最后还是许娇娇受不了陆小凤,她跳起来说:“陆小凤你好烦啊,害得我都没有病人上门啦。” 陆小凤叫苦道:“许不高兴,你难道希望病人一股脑的往你这儿来不成?” 许娇娇气道:“我都快两个月没病人了,一定是你这个身上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的家伙带来的穷神!” 陆小凤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往桌上一放,道:“谁说我没有一两银子?” 许娇娇气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直接跑出了花满楼家的大门。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连手都不抬一下,连这种虚伪的挽留不都做,深深叹了口气。 “唉,这性格以后谁受得了?” 唐柔忍了忍,没忍住,将心中的话讲出了口:“可你不是很喜欢和她吵架吗?” 陆小凤叫道:“怎么可能!我只是不习惯有好看的女孩子和我说话,我却对她不理不睬罢了。” 花满楼在一旁含笑道:“那昨日春香楼的姑娘找上门来,说是要找你要银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被青楼的姑娘找上门来要酒钱的时候,陆小凤身上连一两银子都摸不出来,还是许娇娇替她付的钱。 摸不出钱来的陆小凤,算是真见识到了女人的脸能变得有多快。 唐柔没见到“青楼姑娘跑到花满楼的住处找陆小凤要债”这件事,昨天一大早,他就应家里唐老太太之命,跑去万福万寿园拜见金四爷了。 他倒是以为花满楼和陆小凤两人都该知道,许娇娇能拿到唐老太太的那封回信,只因为她用了金四爷的信鸽。 一开始,唐老太太还以为那假冒的梅花盗找到金四爷家里去了,毕竟人人都知道,金四爷有一个得了重病、命不久矣的宝贝女儿,而治好了他那女儿的正是那姓许的大夫。 有些事情金四爷不能亲自出面,所以借了许大夫的身份来问。 毕竟许娇娇用的信鸽是金四爷家的。 唐柔说道:“可看许姑娘跑出去的方向,不是回她的住处啊。” 那个挂了块“活人不医”牌匾的医馆也算是西湖边上的一道风景了。 要知道在传闻中“起死回生”许神医的外号前头,可还是挂了一块“死要钱”的牌子。 陆小凤当然知道许娇娇会去哪儿。 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么一个大活人会丢在杭州城。 他将那一两银子放回了怀中,慢悠悠的说道:“估计是去万福万寿园蹭饭了吧。” 毕竟已经快中午了,估计许娇娇蹭个饭,还能带点糕点什么的回来。 也不知道许不高兴是不是只会在陆小凤面前变成个猫嫌狗厌的臭小鬼,反正她在别人面前就是个聪明伶俐又乖又可爱的小姑娘。 这种差别待遇真想让陆小凤喊一声“冤枉”。 可晚饭都过了还不见许娇娇回来的时候,陆小凤才急了。 他没好意思跑正门去问许不高兴来没来,毕竟向人家问一个可能没去你家的小姑娘的下落实在是不太好听。 他决定翻墙。 这种事情也就陆小凤干得出来了。 偏偏他还带着花满楼一起翻墙。 唐柔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花满楼会陪陆小凤一起胡闹——这几天相处下来,陆小凤早就丢了“偶像光环”这种不能吃的玩儿意了。 花满楼不算,陆小凤还硬拖着唐柔一起去翻万福万寿园的墙。 他的理由也很正当,陆小凤看着唐柔,道:“我没去过万福万寿园,你去过,你肯定比我熟啊。” 这简单明快的神逻辑,一看就知道是学自许神医。 可三个人翻了墙,唐柔回想了一下当时进去的路线,两个人就直接往后院去。 到了后院的地界,唐柔就成了睁眼瞎,而花满楼却很清楚的指出了一条道:“往哪儿去。” 陆小凤拍拍花满楼的肩膀,也不管唐柔的眼神有多震惊,一个纵身,动作比叶子落在地上还轻,径直往花满楼指得方向掠去。 江南金家的万福万寿园听上去很厉害,但实际上的格局,大体上和花满楼的花家是相仿的。 事实上正如同花满楼所想的那样,一行三人很容易的就跑到了许娇娇口中:“温柔大方和善可亲的金家小娘子”的闺房前头的院子。 这院子布置的极好看,春日该长的花已经抽出了花骨朵,有的花已经半遮半掩的开了。 陆小凤还没下去敲门,院子里头的门就开了。 月色之下,如月宫仙子下凡来的金家小娘子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身边跟着两个侍女,走到了院中。 唐柔直看的眼前发直。 和许娇娇那种要长大了才能让人夸赞的好看不同,金家的小娘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美得带着一股子的仙气。 唐柔心想:哪怕是那什么江湖上的第一美人林仙儿,也绝对比不上她。 像金家小娘子这种一病多年,只能养在深闺里头的姑娘,哪里会让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到底有多好看? 就听得金家娘子望着早春的花,叹了口气,道:“也不知灵芝是怎么回事,居然带着那许小神医跑了。” 侍女在一旁劝道:“姑娘,夜寒露重,还是回屋去吧。” 而她家的姑娘却在一旁说道:“许小神医说了,要多出来活动活动的好,还是去花园走走吧。” 这家姑娘带着两个侍女去逛花园了,而陆小凤则看了一眼唐柔的衣角,唐柔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不妙。 三人回了花满楼的住处,唐柔才低声道:“她认出我来了。” 陆小凤道:“难道你见过她?” 唐柔摇摇头,道:“怎么可能?我去拜见金四爷的时候,不曾见到家中女眷……”他说到这里,才想起一件事,“倒是当时在屏风后头,似乎见到几个人影……”不过金四爷并没有说那是什么人,他自然也将这事给“忘”了。 现在想起来,说不定就是在那时见到的。 花满楼道:“许姑娘和金老太太的孙女一起走,想必是安全得多。” 可陆小凤偏偏见过那叫做金灵芝的女孩子,只能一脸苦笑道:“我只希望她们两人别闹得江湖上翻天覆地的好。” 就冲许娇娇一点就炸的脾气,还好她是个战五渣才闹不出什么乱子。 可那金灵芝不仅仅是脾气一点就炸,武功还意外的好。 她俩要闹得江湖天翻地覆? 这怎么可能。 要闹得翻天覆地,最起码这两个人还得再加上一个“胭脂虎”张菁才行。 第34章 城 市井人家走亲访友,只要说一声就行,而像是金家这种大户人家,若是想要走亲访友,那就得先下名帖,约了时间,再将自己打点妥当,带着一溜的侍女仆从这才能上门去。 为的就是个不让人小觑了。 而许娇娇不同,金四爷前头说了一句:“随时欢迎许神医来玩。” 许娇娇就真的是什么也不表示一下,直接上来就敲门来找自己曾经的病患玩了。 金家小娘子自有一股仙气,许娇娇看着她都能多吃一碗饭。 而这位得了好几年麻风病的姑娘,自然也很欢迎许娇娇这么一个小妹妹找她玩。放在以前,别说是有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能陪她一起玩了,就连自家的亲爹妈也要避个嫌。 就怕他们也得了麻风病。 许娇娇这种直来直去,完全不会拐弯抹角和什么说话艺术的人,别人说她是“没有礼数”,她也完全不在乎,她根本没有将这些人的话听进去。 吃完中饭,她躲在金家小娘子的闺房里头看话本。自从花满楼将她的话本收了两次之后,她再也不将这些书随身携带了——就怕花满楼再没收她的书。 许娇娇看书的时候还和自己的新朋友抱怨:“你说说看,花满楼他简直和我以前的老师一样,不就是看个闲书么,用得着上纲上线到没收的程度吗?” 要不是主人家说话,侍女没有插嘴的资格,金姑娘的侍女真是恨不得说一句:“哪一户好人家的姑娘会看这种艳情话本?” 许娇娇看样子就算是名声没有因为男女有别坏得可以,但也不是很好听。 没有礼数的下一步骤就是没有教养。 可她又没想让这些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自己。 她又不是强迫症,非要所有人都喜欢自己才行。 金姑娘笑道:“那也是关心你才是。” 许娇娇摇摇头,翻了一页书,道:“我知道他是关心我啦,不然我才不会把书给他呢,要是换了陆小凤这种人,我一定会把书抢回来。” 她倒是没考虑过,像自己这种走平地都能不小心踩到衣角摔一跤的战五渣,到底怎么能从“灵犀一指”的陆小凤手底下将书抢回来。 金姑娘含笑称是,她完全没了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的时候,那副什么都不挂心,什么都不在乎,就连自个儿看到的东西都和别人想的不一样。 那副或者不如去死的样子,何其悲惨,何其痛苦? 将她从那种地狱里头解救出来的许娇娇,就算她是个抠脚大汉,金姑娘也绝不会逆她半点意思。 何况许娇娇还是个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呢? 卫道士见到了许娇娇这种一派天真的小姑娘,自然会为她那“不通礼数”的行为痛心疾首,可狂士见了她,自然是欢喜的不行。 金姑娘不是狂士,可也绝非卫道士。她受够了卫道士对她“为何活下去要拖累她爹娘”的话,自然是瞧着许娇娇,怎么瞧怎么欢喜。 给了金姑娘自由和未来的许娇娇,却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她收钱治病,当然要为病人负责。 金姑娘的病好了,得了未来,得了今后,那颗心也自由了。她便问道:“许姑娘,可有你医不了的病?” 许娇娇还特别想了好一会儿,随后才说道:“除了复活死人,没有我治不好的病。” 其他的医生说这话,金姑娘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 若是真能起死回生万病可治,为什么治不好她呢? 自然不是因为天下的大夫都是庸医,金四爷也不可能找庸医治病,他们只是没有厉害到像是这为许小神医一样,什么病都可以治——除了不能复活死人。 许娇娇又想了想,修改了之前的说法:“我不知道你说的要让死人复活,到底是复活到什么程度啦。” 她说的是关于死者的定义。 “你觉得一个人死了,是以什么状态来判定死呢?是大脑死亡算死亡,还是死了,就算死了?” 金姑娘眨了眨眼睛,她那双眼睛如远山含水,美得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行尸走肉,与死何异?” 许娇娇“哦”了一声,觉得这个世界的人一定没玩过丧尸游戏,游戏里头的丧尸没有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但是上可以行动。 依循本能找到活物,然后发展新的族人。 驱动尸体的是微生物,不是尸体本身的物种。 所以,在这个游戏里与玩家为敌的,是微生物,而不是丧尸的原生物种。 如果仅仅是那种复活的程度,许娇娇觉得自己还是做得到的。 可惜89454立马跳出来一个提示框,告诉许娇娇这种微生物是禁止使用的s类药品。 许娇娇在心中“切”了一声,又不死心的继续追问89454,“难道说不可感染和变异的菌种也不行?” 89454的回答非常干脆。 “同样禁止使用。” 既然硅基生物都说不行了,那就没辙了。 许娇娇不由得庆幸,还好金姑娘没选另外一个。 不过仔细想想她从89454那边科普到的麻风病的种种后遗症,不由得想,得了病的病人的生活质量真是太差了。 尤其更惨的是,还要受到歧视。 讲真,就算是地球教最猖狂的那些年,许娇娇也顶多觉得那个邪教很讨厌,也称不上歧视信教的人。 既然他们觉得人类能跟虫族和平共处,那他们做表率,证明可以咯。 结果并不可以。 这就相当于智商捉急导致的证明失败,并不是应该被歧视。 还是未来好啊。 活在达到了“天下大同”的未来世界的许娇娇,头一回发出了这种感慨。 89454发给许娇娇的一堆信息对比,许娇娇压根就没看,她直接点掉了。 不过当她觉得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翻出来89454发给自己的邮件,看看自己同桌去的那个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忍不住捶地大笑好好嘲笑一番。 她在这个世界遇到了武功这种不科学的设定也就算了,好歹她爹也是武林高手、高高手,还是可以习惯的,但是她同桌……遇到魔法啊剑技啊这种设定,真不知道会有多苦逼。 许娇娇真相同情一把自己的同桌了,可她最后发现还是同情不了。 没办法,谁叫她会来这里是因为和对方打了一架呢。 其实也挺好的,毕竟认识了很多很好玩的人。 许娇娇将没看完的那个《神僧》的话本看完了,或许是因为提前代入的缘故,所以她真心觉得故事里头的男主角真的是那位江湖上很有名的高僧无花。 没辙,这种行走江湖,除了是个光头,并且只吃素外什么都好的和尚——在她那浅薄的江湖常识里头,也就剩下一个无花了。 许娇娇正和金姑娘说着书里头的内容,她刚刚说了个开头就自己先笑个不行。 “完了完了,我居然觉得这本甜炸了。比那本剑神还要甜。” 金姑娘奇道:“剑神又是什么书?” 许娇娇已经补了货,自然能从衣袖里头掏出来《剑神》这本同作者的不同前作。 她对书被没收一事耿耿于怀,但是若为了推荐这本书,她是绝不会吝惜将这书送人的。 哦,不对,是借人。 “这书我借给你啊,看好了还有另外三本呢,都挺有趣的。” 她也没说那本《大侠》重温了三遍,自己居然掉眼泪了。 仔细想想,写得根本不是警世良言,是只能笑着说出来的苦逼。 许娇娇正给金姑娘推荐书,后者是自从病入膏肓可好几年后,无论干什么事情,有什么愿望,只要说出来,她爹妈都能给她做到。 别说是看闲书,就算她想养面首,她娘都能笑着一擦眼泪,心中念叨着我家姑娘好啦,好啦,自上南风馆给她买两个知心暖被的面首去。 就算世人皆知她家姑娘好了又怎么样? 得了麻风病,哪怕治好了,也要被指指点点偏见一辈子。 你瞧,就算是花满楼,他眼睛没好的时候,哪怕与人和善,好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也被人说“可惜是个瞎子”,就算现在眼睛好了,还是有人不信,瞧见了病真好了,还会说一句“可惜瞎了那么多年”。 人言可畏。 她家姑娘只要如意便好,哪好让她受什么婆媳妯娌之间的委屈? 万福万寿园的金家家大势大,子嗣众多,十几二十房人加起来,有做官的当将军的做买卖的混江湖的,只要不是下九流的门当,金家的人总能闯出一片天来。 你说这么多人中间能够各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别开玩笑了,一只手掌还有五根手指的长短呢。 金姑娘的娘能有这般慈母心肠,也是因为她是亲妈。就算是亲妈,这世界上还有卖了女儿替儿子换媳妇的亲妈呢。 许娇娇和金家姑娘正说着话,院子里头就俏生生的站了一个姑娘,她还没推门而入,就听到她的笑声。 她说:“婉娘身子骨好了,怎么不出去多转转?” 金姑娘笑着摇摇头,也没说话。 于是那姑娘转眼瞧见了许娇娇,定眼一看,认出她是谁,就立刻昂首道:“你是许神医?”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也笑道:“我是姓许,也是个大夫。若说是神医……”她一指自己,乐道,“对,天下间只有我一个神医。” 那爽朗伶俐又傲慢,像是压得满屋子金银玉石珠翠黯然无光的剔透宝石一般的姑娘,自听见许娇娇这么说,居然也没生气,反倒像是满意般的笑了。 “也该是你。” 她的腰间挂着一把剑,看着就知道她是用剑的。 “我叫金灵芝。” 许娇娇点点头,道:“你好。” 金灵芝一伸手,便向许娇娇说道:“这屋里头太闷了,你要不和我一起出去逛逛吧。” 许娇娇笑着说好,然后站起身,说了一声:“走?” 金灵芝也不拖泥带水,回她一句,“走。” 两个人便真走了。 金家姑娘哑然失笑,捡起许娇娇落在床榻上的书,慢慢地翻开了第一页。 第35章 城 有些人你怎么也没法说上话,有些人你一见就喜欢。 万福万寿园的老太太儿孙满堂子嗣众多,金灵芝是她最喜欢的小孙女,她排十八,许娇娇就图省事直接喊她“十八”,顶多加个姓连着一块儿叫“金十八”。 金灵芝让她改了几次口都没改,恼得恨不得抄起鞭子就想打她。她刚刚挥鞭,本想着这样谁都能躲掉,却看到许娇娇不闪不躲,连忙想起来这家伙是个走路都能摔一跤的战五渣。 连忙把鞭子往边上一甩,结果被人抓在了手里。 那姑娘昂着头,一脸怒意道:“一言不合就打人?姑奶奶教你个乖!” 要不是她反应快,那鞭子就直接抽到她脸上了。 金灵芝本就是心虚,瞧见许娇娇没事,心中不虚,被人这么说,也气急道:“关你什么事!” 她们两个大好青春的女孩子,一个一身大红箭衣,衣上绣着金花墨凤,脚踏粉底官靴,头戴紫金冠,冠上镶着颗珍珠,另外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红衣如火,可她的脾气却比火还大。 这样两个爆竹似的互相炸的女孩子撞在一块,许娇娇摸摸鼻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当和事佬的一天。 “停!别吵了!” 两个人停下来,异口同声的说了句:“你别吵!” 许娇娇略一愣,把心中的话讲出了口:“你们俩默契那么好,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她又连忙补充,“我请客、我请客。” 日近黄昏,也是时候去吃晚饭了。 于是三个人就去吃饭了。 她们三个人找的是杭州城里头最好的酒楼,酒楼叫做醉仙居。 可这饭吃的气势汹汹,一个虽然没理但也死不退半步,一个仗着有理气势昂高,只有许娇娇一个人夹在这两个人中间,左看右看,也没要菜谱,便说道:“先来四干果、四鲜果,蜜饯就不必了,这两个人吃什么都甜不了。” 小二也只是赔笑,又问道:“请问客官,那四干果,四鲜果又是什么?”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家老爹讲的床头故事还是有点效果的。 “四干果就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四鲜果,你挑时令的上就行。菜就上一道二十四桥明月夜就行。” 许娇娇说完,又想了想,“汤要好逑汤。” 金灵芝与那红衣姑娘都是听得一愣。 她点的这是什么菜? 小二在心中暗暗叫苦,可能在这种大酒楼里头当小二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好,他瞧见许娇娇的脸色,就知道她不想在多说,就先告退了去。 等人走了,金灵芝才问道:“你点得是什么菜?” 许娇娇这才笑眯眯的回她道:“现在愿意理我啦?” 金灵芝先是一怔,后又是一怒,可怒气很快就散去了,只留下脸上若桃花般娇嫩的红晕。 那红衣女子也不管之前是不是和金灵芝互相不顺眼到要互相打一架,她连忙追问:“这是什么菜?我从没听说过有菜会起这种名字。” 听了她说的话,许娇娇也忍不住笑说:“这菜是我爹说给我听的,他说的相当好吃,也不知道做出来是不是这样。” 她也没说这菜怎么做,那店里的小二退了下去,也没有人上来问她这菜到底是怎么做的,没一会儿许娇娇点的干果和鲜果就端上了桌,她们三个人吃着果子,很快就聊了起来。 金灵芝和那叫做张菁的红衣女子吵完了又气完了,现在可是能很高兴的说着话。 两个女孩子说着话,就连空气都热闹起来了。 许娇娇倒是没插嘴,反倒是在一旁剥着银杏,手一搓,银杏仁外头的那张“衣”就掉了下来,蒸熟的银杏果仁不能多吃,可要是受得了那味道,就会知道有多好吃。 两盏茶的时间后,就有人端着菜上来了。 先是那二十四桥明月夜—— 端上桌的,是一整只火腿,火腿上头有二十四个小洞,洞里头塞着白色的豆腐。 许娇娇一见到这菜,立马就笑了。 “真厉害。” 她拿出勺子,直接挖了豆腐吃。 这道菜吃的是豆腐,不是火腿。 将豆腐埋进火腿里头,扎牢了去火上蒸,蒸到熟的时候,火腿的味道已经完全渗到了豆腐里头去。 那好逑汤用整只鹧鸪炖了,汤鲜而不腻,配着碧粳米吃了,一顿中饭算是吃过了。 等她们三人吃过了饭,就有人来敲门了。 许娇娇高声喊了一句:“请进。” 敲门的人就推门而入。 他刚走进来,金灵芝便觉得这又是一个武林人士。 没辙,这是第六感,也就是直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儿意。 那青年一进屋,便先笑着说道:“在下丁枫,也不知道许神医可满意这答案?” 许娇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菜做对了,汤不是我想要喝的,可这做得实在好喝。” 青年听到答案还有错,也不恼,也不急,而是又致了歉,道:“尚好还有一道题目答对了。” 许娇娇没接话,等着他的后续。 见到没人和自己说话,那青年也不觉得奇怪,仿佛正常的继续说了下去。 “家师想邀许神医至岛上游玩,望许神医能抽空前来。” 他走过来,将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递给了许娇娇。 许娇娇接过这羊皮纸,也没管那青年是什么时候走的,径自展开了羊皮纸,这纸上竟然就写了四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北辰星十一指半平水,什么华盖星一指平水,乱七八糟的简直要命。 倒是89454用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做出了计算。 这是一个航海坐标图。 金灵芝和张菁见了这四句话,都是一脸懵逼,而许娇娇则有89454在手,毫无压力,胸有成竹的说:“这是藏宝海图。” 相处时间不多,但是金灵芝已经见识过了许娇娇胡说八道信口开河的能力,所以她压根不信许娇娇说的话:“什么鬼。” 许娇娇摇摇头,回答:“这不是什么鬼,这就是航海地图啊。给人在海上指路用的。” 张菁的双眼都在发亮。 天啊,这实在太有意思了。 头一次出门行走江湖就遇到这种事情,简直太有意思了。 她那一股脑的高涨热情遇上许娇娇这样热切的解开谜团的人,说是天雷勾动地火也差不多了。 虽然金灵芝没有她们俩那么好奇……但她也确实是挺好奇的。 也没到非要走一遭的地步。 可周围两个人都一副“我要准备准备去探秘啦”的表情,她觉得自己要是往后缩,那也太丢人了。 于是她一抬下巴,有点傲慢的说道:“坐船走?” 许娇娇接口:“好,现在就走。” 于是三个人轻车简行,也就带了银票和一点干粮,就上了船,换了水路又换了陆上,连续走了一个月,终于到达了五羊城。 她们要从这儿找条船去那张海图所在的地方, 许娇娇看着眼熟又陌生的港口,颇有“少年不知愁滋味”那般勉强叹口气装老成:“几个月没来,我都快不认识路啦。” 张菁已经忍不住想要找船去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能出海的船呢。 三个人想要雇条船走,可一是人生地不熟,许娇娇上次哪儿都去得成,那是因为她刷了陆小凤的脸,现在没有陆小凤,身上有钱,也不知道上哪儿找船。 三个人正懵掉的时候,给了她们三人海图的丁枫又出现了。 这家伙简直神出鬼没。 许娇娇觉得他一定不简单。 而张菁和金灵芝已经暗暗戒备起来了。 虽然她们两个也是新手上路的江湖新人,可家中长辈早就叮嘱过行走江湖要注意的地方,自然这种基本的防备常识还是有的。 也就许娇娇这一副谁说什么都信的“傻白甜”的战五渣,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会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丁枫的脸皮也是够厚的,他完全没有半点自觉,反倒是力邀道:“若是三位姑娘不嫌弃,在下正好要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金灵芝和张菁还没有开口说“不必了”,许娇娇已经笑容满面的说:“多谢你啦。” 简直让这两个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人气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要不是知道许神医没有坏心眼,绝对要被她给气死了。 等上了丁枫的船,张菁才忍不住对许娇娇咬着耳朵:“你怎么就听他的?” 金灵芝也连连点头。她和张菁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太美好,但是这一个月下来,两个人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 毕竟脾气相投,性格相仿,年龄也相似,这两个小姑娘不成朋友,那才怪了。 当然,这段友谊里头还包括一个让人骂不得打不得,连哭都没时间浪费去哭的许娇娇。 许娇娇反问道:“就算他真有坏心眼,可目的是一致的。” 她们想到那张海图所指的地方去找“宝藏”或者是“真相”或者是什么其他的珍宝,而丁枫确实是想让她们去哪儿。 许神医的原则有时候听上去简直不可理喻,却又意外的有道理。 “任何事情别想那么多,太麻烦了。从优原则嘛。” 也就是说,只要能用最简单的办法完成自己的目标,就算前面是陷阱,她也会因为陷阱节省了时间而欢天喜地的跳下去的。 遇上这样的朋友,你还能怎么样?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你都想要陪她一起跳。 说得夸张了点,毕竟前方没有刀山火海,只有另外一艘船等着她们。 好么,在海上换船。 真是服了这群人了。 许娇娇翻了个白眼,轻轻松松跳上了新船。 随后,她见到了丁枫的师父。 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甚至比他看上去还年轻一点,完全不像是武林人士,反倒是像个书生的年轻人。 许娇娇问:“你是谁?” 年轻人答道:“我是原随云。” 许娇娇笑道:“哦,我姓许,言午许,许诺的许。是个大夫。” 原随云听到许娇娇话里头的笑意,自己也笑了。 他说:“我知道你。” 第36章 城 海上既无狂风骇浪,亦无狂风暴雨,波澜不惊的简直无聊透顶。 何况坐船这件事对于许娇娇而言,是一点乐子也没有。 就算是当初从白云城回陆上去,她的身边还有陆小凤在唠唠叨叨互相烦着对方,她都觉得这时间过的没意思透了。 所以现在她也觉得没意思。 可同晕船的张菁与一副“我讨厌全人类”表情的金灵芝不同,许娇娇花了三分钟就给自己找到了乐子。 她觉得同原随云说话真是太有趣了! 感觉谁和他说话都很开心。 许娇娇总觉得这种类型的人,她自己是曾经见过的—— “啊!啊啊啊啊——!”她突然间想到了答案,立刻跳了起来,指着原随云说,“对了对了!我怎么忘记了!我可真是没脑子……” 她先骂了自己,也不管用手指着人是不是不好,反正这屋子里头就他们两个人,也不用他人多加废话。 她立即就将自己惊讶的地方讲出来了。 “你和狄飞惊好像啊!” 原随云依然在笑,但是话中多了点询问:“狄飞惊……可是六分半堂的狄飞惊?”他自然是听过狄飞惊的名字。 六分半堂和狄飞惊,天下谁人不知? 狄飞惊是许娇娇的成功病例之一,原随云自然也是知道的。 就算他不是主观上想知道这件事情,他手下的人总是会将这些讯息告诉他的。 许娇娇也不管原随云看不看得到,点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他,你俩真像。” ‘都不是好人们吗?’ 原随云虽然在笑,可心中有一点傲然,又有一点不明所以。 怎么这般精妙的医术,就会落到这么一个小姑娘身上呢? 他觉得这实在是暴殄天物,但却觉得,若是这医术落在这姓“许”的姑娘以外的人身上,他一定会觉得太不合适了。 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却是最恰当的。 任何事情,大约都会有的正确选择吧。 或许你觉得不可理喻,但是仔细想想,却也没有更加好的选择拿出手。 当然,这世间上也多得是没有理由的事情。 思及此处,原随云又与许小神医说了一会儿话,许娇娇要不是被89454铺满面前的系统警告不断刷屏,就差把自己的底儿都讲出来了。 她有点生气,又有点死撑的想,就算是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将什么事情都说出来啊。 “唉,我也不能说。”许娇娇被问起这医术是向谁学的,她也总不好告诉原随云,我用的是未来的高科技技术吧,只能将希望放在江湖上各家不传之秘的传统上了。 但愿他别多问下去。 原随云是君子。 他自然没问下去,而是体贴的将话题转到了许娇娇身上。 他问道:“许姑娘可能医好我的眼睛。” 对于求医问药的人,许娇娇的态度一直都很好。 她是个非常特别的大夫。 对于自己的病人,许娇娇向来都是笑脸相迎。 她的性格简直太奇怪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谁会对一个病人笑脸相迎呢?在这个世界里,她这种做法简直不可理喻。 她非但没有济世救人的想法,也压根没有所谓的医德。 如果医生对于每一个没钱看病的病人都免费给他治疗的话,他的医疗费都由谁来出呢?难道要让医生自己掏钱吗? 这岂不是世界上最没有道理的事情吗? 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人性本恶,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么就有人会说,一样没有钱,为什么他不收钱,我就要交钱?我也不交!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不救我就是无良大夫!丧尽天良! 别开玩笑了,真要医生给所有自称没有钱的病人垫付药费的话,那么天下间还有谁会去当医生呢? 你说医生应当向有钱人收很多钱,向贫穷者免费? 这种制度在很多年前就被证明是没用的了。 不向任何人收钱的医疗体系,是建立在所有人都要交税的程度上。 无论你做什么职业,无论你的收入多少都要缴纳税收。 未成年人的钱由父母垫付,孤儿的钱由国家垫付。 你的每一笔收入都是扣除了细小的税收才交到你的手上的。 感谢硅基文明,它们完全不贪图钱和积分点这些东西,它们更重视信誉。 它们会将你的所有收入调查的清清楚楚,不会让你有任何逃税的机会。 如果你在成年后没有交税的证明,如果你没有证明自己曾经为这个社会的进步而付出自己的劳动,那么这些福利是不会对你开放的。 付出与收获,这是很正当的等价交换。 所以逃税的恶劣程度仅次于反人类罪。 地球教都挨不上反人类罪。 所以许娇娇说:“可以啊。” 她又说了一个数额。 “两万两。” 原随云从衣袖中取出两张银票,递给了许娇娇。 一张银票一万两的面额,正好两万两。 也不知道是不是富家子弟行走江湖,身上都要带着钱以防万一。 遇上劫匪了还可以用上“千金一掷”这种成功率百分之一百的逃命招数。 原随云就像是眼睛没好时的花满楼一样,明明眼睛看不到,却偏偏像是个正常人一样,仿佛能够做到听声辩位,连倒茶都不会将水倒出杯子外面。 说来惭愧,许娇娇自己倒茶,热水有时候都会溅在杯子外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完全不懂武功的缘故,许娇娇就没见过自己周围的人倒茶的时候,水会溅在外面。 偏偏他们在倒茶的时候,根本不在意手上的功夫一样,注意力完全在别的地方,说话,看书,无论什么都行,就是不会犯点错。 原随云的脸上带着笑。 他却有点紧张。 真是挺可笑的。 天下间的名医都给他的眼睛判了死刑,偏偏现在一个小姑娘却说他的眼睛可以医。 许娇娇问他:“我有两个方案。” 她居然还有两个方案。 和那些连一个办法都拿不出来的大夫比起来,她听上去简直像极了江湖骗子。 可她绝不是江湖骗子。 这个姑娘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喊她许不高兴,全天下只有那个号称“活人不医”,脾气大过天去的许神医才会被陆小凤这么叫。 丁枫告诉原随云,许大夫跟着金灵芝一道离开了万福万寿园后,遇到了张菁这个身份有点麻烦的“武林二代”。 先是金灵芝和许大夫因为称呼的问题翻脸,又殃及了路过的张菁,结果是金灵芝和张菁吵了一架,结果被许大夫拉上酒楼吃了一顿晚饭,然后这三人就成了好友。 之后她们三个人拿到了丁枫给的海图,却还是走了一个多月,到了港口,连船都找不到。 这般的没用。 不,这般的漫不经心。 原随云又道:“愿闻其详。” 许娇娇便开开心心的将自己的两个方案讲了出来。 “一个就是直接换眼睛,你喜欢蓝眼睛还是绿眼睛?还有金色的可选哦,一个就是直接吃药啦。我不推荐吃药,这药超难吃的。” 原随云笑道:“我喜欢黑色的。” 许娇娇先是一愣,又是一笑。 “呀啊,你知道其实没有完全黑色的瞳色吧?” 原随云想了想,说道:“我三岁之后就没见过别的东西,这是我最熟悉的颜色了。” 许娇娇也不知做什么想法,她只是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将双手放在原随云的双眼上。 “原随云,睁开眼睛。”许娇娇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原随云的眼眶中的时候,他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能够感觉到她的手指插了进来,但是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 她甚至还有功夫问原随云:“你听说过偃师吗?” 当然,这是得不到答案的。 许娇娇将原随云原本的眼珠子挖了出来,直接换了一双他想要的黑色瞳孔的眼珠。 这是纳米机器人构成的器官,换上就能用,使用年限大概是一百年。 而且没有排斥反应。 她那个时代的成年人的一项特权,就是如果觉得身上哪里不满意了,或者是想要表达什么主张了,就会去把自己的器官换成想要的。 这是正当的自由和正当的医疗技术。 她又滴了点药水。 这药水里头的纳米机器人自然会将视神经补全的。 原随云眨了眨眼睛,他眼前出现了光,随后见到的是许娇娇的笑颜。 他这一生绝大多数的时光都在黑暗中渡过,三岁之前所见到的光明和一切东西在不断地回想之中变得支离破碎,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回忆中的和实际上的是否是真的。 他记忆中的红色真的是红色吗? 他再也看不见了。 ——现在他能看见了。 失明的第一眼见到的应该是美好的事物。 所以原随云见到了许娇娇。 他就算不能理解目明者对美人的定义,但他却从直觉上觉得许娇娇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居然是个神医…… 原随云从榻上站起身,向许娇娇作揖道:“姑娘大恩,在下定当报之。” 许娇娇吓得往后一跳,指着原随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你——”她“你”了半天,这才将话说完,“你别闹啊,我才不要你报恩!我都收了诊金了!” 可原随云说要报恩,就绝不改口。 无争山庄的少庄主说要报恩,那是一定要报的。 他只是略一沉吟,便改口说道:“那在下定当护姑娘在岛上的安全。” 许娇娇一怔。 “噫?我们去岛上?” 原随云哑然失笑道:“许神医,你竟不知丁枫给你何物就来了吗?” 许娇娇一愣,反问他:“难道不是藏宝图?” 她其实是在开玩笑。 实际上她压根不觉得这是藏宝图,她觉得大概只是丁枫想让她来替原随云医眼睛想出来的招数。 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喜欢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许娇娇也只能配合他们一起玩。 反正也挺有趣的。 结果居然不是? 她真是受伤了。 原随云垂下眼脸,略作思考后便正色道:“许姑娘,可否请金姑娘和张姑娘进屋,与在下一叙?” 第37章 城 金灵芝扶着脸色惨白的张菁进了屋来,张菁晕船晕的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船在江上的时候她没什么事,偏偏一到了海上,就得了那么严重的晕船病。 许娇娇觉得她可能是心理作用。 毕竟比起怎么说都能见得到岸边的江河,一望无际的海洋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她没有这种压力。 比起海洋,是不是宇宙更加恐怖一点? 同样是一望无垠,可至少你知道脚下的是海,知道自己的脚下是什么。 在宇宙之中,你的脚下可能是一个星球,可能会有陨石,可能会有星屑,陨石和星屑看上去很美,但是当你乘坐的飞船和它们相遇——就算撞击时产生的震动会被抵消99999999999,可剩下的余震还是能让你感觉得到。 宇宙不是什么太平天国,而是危机四伏的地方。 所以当许娇娇“出了事”之前,虫洞的空间折叠技术刚刚渡过了试用期和研发期,确保了稳定性并且被推广到部分的环节后,她还是相当高兴的。 当然,如果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社区服务而成为首批试用的“受益者”那就更好了。 张菁晕船的第一时间就找了许娇娇要拿药吃,可后者的职业操守让她完全做不到因为病患是自己的朋友就可以破例。 “不行!晕船这个病这个世上还是有大夫能医的,有大夫能医,我就绝对不医!” 还是丁枫拿出了晕船的药丸,说是治晕船,也不过是加了些镇定精神,催人入眠的药。 张菁吃了后是不吐了,但是精神差得很。 这也是金灵芝不愿意留她一个人在船上独处,就怕出点什么事,正好原随云说要请她们二人来,她们就过来了。 关上门,一男三女,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原随云是君子,这船上都是他的人,金灵芝能穿得像是个王孙公子,就不怕别人说她如何不守规矩,张菁和许娇娇很像,都是一点就炸的脾气,自然也说不上是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许娇娇就更无所谓了。她能跟着陆小凤这种朋友多,女性朋友也多的人跑遍整个五羊城的时候,就完全没在乎过名声名节这种根本没什么用的东西了。 原随云见得三人,才说明了缘故。 “想必是丁枫未曾向三位姑娘说明,那海图的位置是指向海上的某地,我们从哪儿换船,到一个岛上去。” 一听换船,张菁的表情就变得越发难看了。 她这么晕船,这也是活受罪。 许娇娇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躺在榻上只会更难受,不如让她靠着自己,说不定还好过一些。 金灵芝问道:“什么岛?” 三人之中她年纪最大,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总是显得更加可靠一些。 虽说以年纪论可靠程度,可以说是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了。 原随云轻声说道:“蝙蝠岛。” 他的声音很轻,怕是吵着张菁,可却能让听得很清楚。 金灵芝和张菁这两位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功夫,所谓“传音入密”这般话本例头的功夫,放在现实里头,大约也不过如此。 金灵芝心下一紧,略略戒备,心中暗道,无争山庄的功夫果然有独到之处。 虽说无争山庄号称中原第一家,可百年过去,这无争山庄是否还如当处建立之时那般厉害,大家心里都在打哈哈。 现在金灵芝见了原随云,便知道他绝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又瞧见半躺在榻上的张菁,与不用看就知道完全不在状态,完全不知道原随云武功是多么深不可测的许不高兴,金灵芝就觉得前路艰难。 如今也只能盼他真是个君子。 金灵芝心中转了十□□个弯,面上却不显,而是追问道:“蝙蝠岛又是个什么地方?” 原随云还未继续说下去,丁枫就已经来敲门了。 “我们的船到了。” 原随云冲着三位姑娘抱歉的一笑。 “只能委屈三位姑娘,算作是我想来开开眼界的妹子了。” 许娇娇觉得喊原随云“大兄”实在是难受的要命。 不过看着他那么年轻的一张脸,也总不好喊他原叔叔。 这真是奇怪,她明明想过了,如果为了要个新年红包,喊花满楼叫做花叔叔也不要紧,可偏偏就不想喊原随云一声“兄长”。 她觉得这种别扭的感觉,大概是不希望自家爹妈再给自己添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的独生子女的心情在作怪。 可她明明在来这里之前,时不时的会羡慕有兄弟姐妹的同学。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既然想不明白,许娇娇就决定不再去想。 她和金灵芝扶着张菁——主要是金灵芝个子高,力气也比许娇娇大,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 听到原随云与那来接他们的船上的人说了几句话。 不外乎是“可是蝙蝠岛的人?”“可是无争山庄原随云原公子?”这种对话,原随云又拿出了一个请帖,递了过去。 确认了身份后,他们一行人就上了这艘蝙蝠岛派来接客人的船。 许娇娇是绝不会觉得自己会有事,所以自然是从容不迫。 倒是她这态度,被人当做是那“不知危险”的无知少女。 原随云看了眼许娇娇,不知道为何,看到她这种无知无惧的烂漫样子,他就觉得烦躁。 大概是他同黑暗与恐惧为伍的时间太久了,无论是他人对自己的畏惧还是对黑暗的畏惧,亦或者是自己对黑暗的憎恶,以至于现在能看到这些美好的东西,心里矛盾极了。 又喜欢,又排斥。 想要——又不屑。 许娇娇瞧见原随云在看自己,便冲着他微微一笑。 原随云也不说话,同样回了一笑。 不知道为何,金灵芝看着他俩的举动,心里烦躁极了,连忙开口道:“还有多能到?” 她的话说得不客气,又一副大家小姐那般趾高气昂的样子,原随云听了也不恼,说道:“这……我也不知。” 他便将自己也是头一次来蝙蝠岛的事情说了。 许娇娇听了,不知道怎么搞的,陷入了沉默。 主要是她不知道该不该点开89454给她的人物情报。 除了石观音之外,她没有主动点开过任何一个人物情报。 除了尊重他人的原因之外,她更加不想被剧透。 虽然玩推理游戏没有攻略就打不出好结局,但是她还是乐此不疲的一遍又一遍的去打。 不断地用存档再读取的方法,一遍又一遍的打到了游戏的好结局。 那种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后终于收获到自己想要的结局的成就感,是拿着攻略时完全不能得到的满足。 石观音不一样。 她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做法,根本就是破坏游戏的外挂,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许娇娇才在89454做出了危险判断的时候,认为她很危险,所以才点开了人物情报说明。 看完说明,她才明白,其实石观音真的不会对她造成损害。 这一点让许娇娇很失落,总觉得侵犯到他人了让她心底隐隐不太舒服,但是又是很高兴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了保障。 这就像是拿了外挂修改器去改游戏数据……或者是诸如此类的感觉。 最后许娇娇想了想,还是没点开原随云的报告。 反正她也不会有生命危险,那就不必这么做了。 金灵芝再怎么急,原随云还是不动如山的样子安慰她,最后倒是她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怎么就……真是对不起,我之前的态度不好,请您原谅。” 看到金灵芝道歉的时候,许娇娇有点惊讶——毕竟她曾经和张菁两个人当街差点打起来。但是她又挺欣慰的。 看来“近朱者赤”这句话说的真对啊。 跟原随云这种君子在一块儿,她就觉得连自己都变得文雅起来了。 没办法,他看上去……真的挺好看的。 许娇娇开始没事找事——或者说是没话找话。 “我一开始还觉得你和花满楼挺像的。” 她刚一开口,看到原随云的苦笑,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呀啊,我不是说你们俩都看不见……”她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了,急忙补救,“我的意思是,你们俩都像是正人君子,就是那种,你懂吗?就是那种柳下惠!” 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原随云想了想,回答道:“多谢许姑娘夸我。” 他似乎打定主意了要做许娇娇的脑残粉,或者说是受人恩果千年记的白娘子。 总而言之就是那副“许姑娘你说什么都对”的姿态。 许娇娇简直适应不良。 这人怎么这样! 真是太难搞了! 这世上哪有这种人! “就是这样子!”她刚刚在想怎么说形容词了,立刻就有现成例子说明原随云和花满楼之间的差别,“就是这样子。” 她还特别举了个例子。 “如果是我或者是陆小凤说花满楼是柳下惠的话,他一定会一本正经的说,那柳下惠定是不喜欢怀中那年轻姑娘。” 金灵芝听了,觉得许不高兴说的绝不是她认识的花家七童花满楼。 花满楼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就好像是你看远房亲戚家的男神,总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连吃喝拉撒都不会。 实际上男神也会开黄段子玩笑,也会一本正经的和损友说起损友遭到的倒霉事。 金灵芝和许娇娇相处了快两个月,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么样语出惊人的姑娘。 原随云听了许娇娇的话,又苦笑道:“可我总不好在女孩子面前说这些话。” 许娇娇奇道:“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明明她自己才是奇怪的地方最多的人,偏偏居然说别人“奇怪”,这世上还真是有理没理的都被她说尽了。 第38章 城 就算许娇娇再怎么没道理,来接他们的船也快到了岸。 但是却停下来了。 在略略刮起的风浪之中,众人见到了一块大礁石,礁石上隐隐约约能见到七八个人影,他们这些人在险峻的礁石上走的又轻又快,身材和女人差不多,却美人能够看的清这些人长什么样。 只听得其中一人道:“来者可是无争山庄原随云原公子吗?” 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 说话的人是个女人。 下一刻,她又没等到原随云回答,就自是长揖道:“原公子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奴婢们迎接来迟,但请恕罪。” 许娇娇觉得很奇怪,一般会这么说的人,似乎最后都不会有人刁难他们。 她这一路上不知道见过多少回这种情况了。 原随云将许娇娇挡在身后,向前走了一步,朗声道:“此地可就是蝙蝠岛?” 许娇娇觉得有点奇怪,但也说不上太奇怪,她就继续听下去。 那女子道:“正是!” 这里就是蝙蝠岛? 据说是藏宝的地方? 直到如今,许娇娇还是心心念念着藏宝图。 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这八成是骗人的东西。 不过这图想必也一定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才是。 可蝙蝠岛还被藏在云雾和风浪后头,见不到真容。 这就像是玩游戏,你没走过的地图就不会给你开放一样的道理。 不靠近,就永远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就在这时,那女子忽然间纵身一跃,她的轻功绝妙,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带着一根绳索来到了船上,她在船上找了个地方,将绳子绑了个结,就笑道:“请上岛。” 原随云道:“可是让我们从绳索上走?” 那女子笑道:“无争山庄的公子果真聪明。这桥一路向岛上中心而去,只要不掉下来,自然可以到岛上的福天洞地里去。” 桥? 金灵芝差点想骂人。 她居然说这种绳子是桥? 简直开玩笑! 原随云又问道:“那无法从这儿走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那女子又道:“等能从桥上走的人都走了,就自然会有人领他们走的。” 原随云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许娇娇说道:“看来我不走不行。” 许娇娇抬起手,拍拍他的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你自己要小心。” 原随云差点想笑,又在心中忍住了,面上带着忧虑之色,又对金灵芝说了两句话,无外乎是拜托她照顾好另外两个小姑娘,同时她也要当心,千万别自己也遇了险云云。 金灵芝觉得他有些啰嗦,可会和妇孺唠叨许多的君子,怎么也比那些口中说着女人如衣服的大汉要好的多。 原随云也不怕人笑,愣是叮嘱完了三位姑娘之后,才纵身一跃上了绳索。 他穿着宽袍广袖,衣袂翻飞,在风中仿佛像是一只巨大的鸟。 张菁忍不住低声说道:“真像是蝙蝠。” 许娇娇却觉得更像是乌鸦。 她还特别说明了一下为什么觉得像乌鸦多过像蝙蝠。 “因为乌鸦体型比蝙蝠大吧。” 何况原随云还穿着一身黑衣,看上去就更像是乌鸦了。 丁枫也向三位姑娘告辞之后,紧随原随云之后走了。 上不了绳索登岛的人,等着船靠岸后,总算是能踏上了岛。 可蝙蝠岛是座寸草不生的石山。 无处可退,无处可走。 该怎么办? 下了船,摆在众人面前的是没有路。 实际上也就许娇娇三人是客人。 这条船上的其他人,似乎都不准备下来。 她们三人被那女子领着,几乎是绕着岛转了一圈,才在一个石屏停下。 这是一个几人宽的洞穴,还具备滑轮技术的升降台。 那女子道:“请三位姑娘从这里下去。” 张菁的身体好了许多,连脾气也上来了。 “这下面通往哪儿?”她的语气很冲,可那女子却依然是笑着说道:“岛的里头。” 三人没辙,上了这个升降的大“包厢”,女子一摇铃,这包厢就慢慢向下而去。 许娇娇看着洞穴的入口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她无聊的去戳89454,可89454却只能给她提供各种情报信息,没有家用ai那种自由活泼的模拟性格。 她忽然间突发奇想,说道:“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是什么样?” 金灵芝的手紧紧握着自己腰间的鞭子,听到许娇娇的话,她忍不住说道:“别开玩笑。” 人类畏惧黑暗是基因中的本能,原始人用了几十万年的时间,用血泪生命的教训学到了黑暗中藏着危险和敌人的知识,哪怕到了现在,这种畏惧黑暗的心情还会向金灵芝和张菁袭来。 许娇娇完全不怕黑。 毕竟如果她要怕黑的话,那就是压根不敢踏上宇宙飞船的。 那要少多少乐子? 她其实胆大包天。 所以她说了一声:“我想试试。” 然后就真的完全没畏惧的跳出了包厢。 金灵芝和张菁根本抓不住她,就眼睁睁的看着许娇娇跳了下去。 许娇娇会跳,是因为89454给了她一个提示,提示就三个字“现在跳。” 89454作为监狱小管家,其实并不会过多干涉许娇娇的行动做法,但是这次这么强烈要求许娇娇按照它说的做,许娇娇就按照它说的做了。 人类和硅基文明的信赖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建立的,硅基文明比人类更加重视自身的信赖。 这一点人类真不如它们。 许娇娇跳了下去之后,才发现一个问题。 她完全不会武功啊,没人接她,她就要变成肉饼啦。 不过她还是会苦中作乐,想到自己当了一把为了追拿怀表的白兔子而成为在洞穴中下坠的爱丽丝,其实这也挺有趣的。 便在这时,有人将许娇娇搂在了怀里头。 那人说道:“这位姑娘怎么那么不小心?”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听上去并不年轻,可也不老,但是许娇娇又觉得很年轻,又觉得比自己大上很多岁。 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许娇娇也没说“我又没让你救我”,她向那人道谢:“多谢叔叔救我。” “叔叔……”对方像是玩味般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半是玩笑半是懊恼的说道:“我当得了人家叔叔吗?” 许娇娇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于是也和他说起话来。 她就连最初差点要了自己命的石观音都可以很自然的说着话,哪怕是在这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被个连样子都看不见的人救了,她也不会太害怕。 她只是有点尴尬,又有点小纠结。 “我实在不太想要一个哥哥。” 所以她才会那么抵触原随云权宜之下的“兄长”身份的设定。 那“叔叔”听罢,叹了口气,有点无奈的说道:“也是,随你罢,叔叔就叔叔了。” 许娇娇还得寸进尺的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呀啊,我是应该该叫你叔叔。” 那人像是被许娇娇摸得有点痒,忍不住笑了,他的右手搂着许娇娇,左手抓着石壁上的一块岩石,两个人悬在半空说着话。 现在他松开左手,两个人像是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在空中慢慢地打着旋,飘飘然的落了地。 若是有懂行的武林高手看到了这一幕,一定骇得浑身发抖。 这般精妙绝伦的轻功,简直耸人听闻。 就是那楚留香……他一个人或许可能做得到,但是再带一个人? 他也使不出来这种功夫。 到了地上,那位叔叔才笑道:“我姓玉。良才美玉,宝玉无瑕的玉。” 许娇娇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哦,玉叔叔你好,我姓许,言午许,许诺的许。” 那玉叔叔也不恼,只是像许娇娇摸自己脸一样,捏了捏她的脸。 “成啦,咱俩扯平了。” “然后现在……”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就像是一片雾,摸不着,看不透,知道在哪儿,又碰不到。 他一直将许娇娇搂在怀里,没什么坏心思,就像是长辈带着个要人照顾的晚辈。 尤其是这种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到的地方,有个人领着路,总比许娇娇一个人当着睁眼瞎什么都不见得好。 她其实相当讨厌这种剥夺了一个器官功能的游戏。 虽然现在不是游戏来着。 “好罢,小姑娘,你跟我走吧。” 许娇娇没觉得不行,就拉起这位玉叔叔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他走了。 她走几步就差点要摔一跤,也是多亏了有人扶她,也总算是没真摔倒。 许娇娇自己都气烦了,可那救了她的玉叔叔却一点都不介意,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走到一个拐弯的地方,再向前走了一段,忽然那玉叔叔停了下来,随即抬起手,推开了门。 门里头立刻伸出来一双手,将两人拉了进去。 第39章 城 屋子里面会有什么? 一般来讲,屋子里头住着人,放着东西。 活的生物,死的物品。 所以屋子里头有人——许娇娇也不觉得惊讶。 至于拉着许娇娇的玉叔叔,更加不会被突然伸出来的那双手给吓到了。 只要他想,或许这天下间没有人能够碰到他,可他现在不想这么做,所以就被那双手的主人给拉了进去。 “大爷,大爷。” 那双手的主人是一个女人。 一个有着动听的声音,肌肤细腻光滑的年轻女人。 她整个人都往玉叔叔的怀里头去——这就有点过了。 所以他只是一侧身,没让她继续碰到自己。 可是他也没想到,身旁那姓许的小姑娘有胆子从半空中跳下来,居然真的连半点武功也不会。 虽然他也猜到了,但是真的发现她十成十的不会什么功夫,更别提轻功心法的时候,玉叔叔心情还真是略有点复杂。 这到底算是胆大包天还是没脑子到家了? 其实许娇娇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没注意,就撞到了她—— “对不起。”道完歉,她才发现这屋子的主人居然没穿衣服。 许娇娇有点懵。 倒是那女人想到了什么,低低的惊呼一声,随即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拼命的往后退。 她在胡乱的穿着衣服。 “呀啊,这可、这可真是……” 她似乎听出了许娇娇的声音,是个年纪很小的姑娘——甚至连男欢女爱都不懂的小姑娘。 本来根本没有廉耻这回事的女子在发现了这一点后,立刻就胡乱的穿起了衣服。 也因为这样,玉叔叔才没有拗断她的脖子。 那女子穿好衣服,也不说话,倒是许娇娇按耐不住,问道:“这位姐姐,你为什么在这里?” 等了好半天,那女子才开口道:“我只能在这里。” 她的话听上去很古怪,许娇娇觉得有点不对,又继续问道:“为什么?” 女子回答道:“没有为什么。” 她的声音听上去生硬极了,可许娇娇却继续问道:“那你叫什么呢?” “我没有名字。” 听到这话,许娇娇抿了抿唇,又轻声说道:“你是不是被人抓来这里的?” 女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爱待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许娇娇是个完全不会读空气的没头脑,哪怕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她都能够将这种紧张的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她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可偏偏所有人都认为她连一丁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可却在这个时候说出对方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 “不可能。”她说的斩钉截铁,甚至还摸黑循着声走了过去,伸手拉住了那女子,“我们走。” 那女子凄声笑了。 “你知道这是哪儿?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些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娇娇要是拗起来,那是谁也拦不住她。 陆小凤扭不过她,金灵芝张菁更是没办法说服她,何况现在她身旁待着的人,是个比起插手此事,更是喜欢静观其变的“玉叔叔”。 “我知道这里是蝙蝠岛,我知道你不想留在这里。那么就和我走。” 许娇娇的逻辑永远是最简单直白,一路直接到达终点。 像她这样子的人,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婉转和含蓄,她这样子直来直去的性格,喜欢的人很喜欢,讨厌的人也很讨厌。 那女子冷静下来,轻声回答:“我不走。” 许娇娇想了想,换了个方式。 “能带我和那位玉叔叔离开这个地方吗?” 那女子说道:“我……来了蝙蝠岛,就没离开过这个地方。除了这里,我也只去过另外一个地方,这岛上的客人,他们买下了东西,想要庆祝,就会将我们叫去……” 许娇娇惊道:“噫?买东西?” 那女子先是一愣,又轻声说道:“你不知道这岛……是什么地方吗?” 许娇娇实话实说,道:“我是照着海上藏宝图来的。” 虽然那图压根没什么用处,再加上估计八成不是藏宝图……不过她一直都是这么期待的。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呢。 这时,是玉叔叔开了口:“藏宝图……”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轻,但是却很清楚的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话,“那八成不是藏宝图啊。是来这岛上的海图。” 许娇娇叹了口气,道:“我真的很期待那是藏宝图的。” 玉叔叔又道:“你很想要宝藏吗?” 许娇娇回答:“有宝藏欸,听上去就那么厉害了,一定超有趣的!” 她在意的不是宝藏的价值几何,而是找寻宝藏过程中的乐趣。 毕竟许娇娇还是很喜欢这种找宝藏的游戏的。 那些过程中的谜团啊,提示啊,都太有趣了。 虽然她没有攻略就只能用死办法,不断地存档读档的一路磨过去。 玉叔叔笑了起来。 “这儿可不是什么宝藏……应该说,这里是个拍卖东西的地方吧。” 许娇娇听了先是很失望,又想通了,开心地说道:“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一定很有趣!” 那玉叔叔说道:“我也很好奇。” 那女子开口道:“你们要去哪儿吗?” 玉叔叔说道:“劳烦姑娘带路了。” 那女子说道:“那、那请随我来。” 许娇娇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道:“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只听得那女子轻轻说道:“我这间屋子从东数起,是第三间……叫我东三娘吧。” 许娇娇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么说,而是脆生生道:“三娘你好。我姓许,言午许,许诺的许。” 东三娘也柔声道:“许姑娘好。” 若是有光,你能看见许娇娇的眼中映着勃勃生机。 这是能够将黑暗撕碎,将冷酷和残忍的事物一网打尽的生机。 一切阴邪之物,最怕的便是能够将它们彻底摧毁的光与热。 三人在黑暗中走了没一会儿,玉叔叔就将许娇娇抱了起来。 玉叔叔给出来的解释是:“三个人的脚步声听起来古怪,还是两个人的听起来的好一些。” 许娇娇是个战五渣,自然不知道那玉叔叔有着在半空中折返的绝妙轻功,完全可以做到踏雪无痕落地无声,所以他这么说了,许娇娇自然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她干脆闭了嘴,也没抱怨自己自从十岁之后,自家亲爹就没像这种抱小孩子的方式一样将自己抱在怀里头了。 过了一会儿,许娇娇想道,干脆让我骑到脖子上说不定还省力一点嘛。 那东三娘能在蝙蝠岛活下来,除了不想死的求生之欲外,或许她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的能力。 所以她自然知道,许娇娇和那没说名字的男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娇娇就像是她再也没见过的光,那男人却像是雾,只要他不想,你就摸不着。 那么他俩怎么会遇上? 唯一能知道的,上岛的客人都不是些好相与的角色。 东三娘熟悉地势,自然能带着两人来到了她所住的地方的出口。 “从哪儿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她只能送到这里了。 许娇娇想带她走,她却死活不走。 “我走不了。” 许娇娇最后靠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等我回来找你啊。” 东三娘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一个谁也瞧不见的笑容。 许娇娇伸出了手,摸上了东三娘的脸。 她想要知道后者长什么样,等到时候可以找到她。 可东三娘却猛地往后一躲。 然而许娇娇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她双眼的位置。 然而手上的触感,让许娇娇完全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一下子从探险剧情跳到了恐怖片,随后又想到,这是哪门子的黑暗剧情! 许娇娇忍了忍,没忍住,朗声道:“我姓许,是个大夫,全天下没有我治不了的病!除我之外,这天下间,就没有第二个大夫敢自称神医!” 请一定要记得,我一定会回来! 我一定可以医好你! 她的声音回荡在这黑暗的通道之中,黑暗之中,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又像是在蔑视她的努力。 忽然之间,在那黑暗中,似乎响起了女子哽咽的哭声,哭声很轻,又很快不见了。 抱着许娇娇的玉叔叔瞧见自己想要瞒下许娇娇的计划被拆穿了,也没生气,只是叹口气,捏了捏她的脸,算是扯平了。 “算啦,你这样子做,我们就得换个计划。” 许娇娇做事都是先爽了再说,所以她才会被罚到这里干社区服务。 可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 她只是爽完了才想到,玉叔叔被自己连累了。 “对不起啊,玉叔叔。我……” 她还想说什么,可那玉叔叔却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接下去你可要当心了。” 她这么一嗓子吼出来,大概不用多久,所有人都知道这蝙蝠岛上来了个许神医。 也真没想到,他顺手捡回来的,居然会是这么一个人。 玉叔叔漫不经心的想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可他却觉得,应该是真的。 第40章 城 人为什么要生气? 人为了什么生气? 许娇娇和陆小凤斗嘴的很多时候,都是被他故意踩到了自己的爆点。没办法,她的燃点低,一点就炸,换做别人,陆小凤那么低级的花招早就不会管用了,可许娇娇不会,她每次都中招,次次都在一个地方栽跟头,有时候就连陆小凤都会自我思考一下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虽然思考完了,下回他还这么干就是了。 可许娇娇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算是一开始很生气,但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生气了。 这是她为了自己而生气,气过就算了。 但是现在,她的心中燃烧的怒火是为了别人而生气。 这股火一旦点燃,不将罪魁祸首逮捕归案,她就绝不罢休。 知道她在生气的玉叔叔也是没多说什么。 比起让这个一下子就能让人发现她在想什么的小姑娘隐瞒下自己的情绪,不如顺其自然比较好。 这天下间的有心人,谁不知道那个号称“活人不医”、大概除了起死回生这种神仙妙法之外什么病都能治的神医——不仅仅是陆小凤的朋友,还是个最低劣的激将法就能把她的脾气点炸了的小姑娘。 她突然间一本正经起来,谁都想得到其中有诈。 倒不如顺其自然还好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见过她医谁,玉叔叔就觉得她是“真货”,不是什么假冒品。 大概这天下间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有人比她胆子更大了。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许娇娇才低声开了口:“我们还要走多久?” 她的声音听上去已经不在动怒了,可那份怒火只是放在了心中燃烧罢了。 玉叔叔没说话,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 诸多的脚步声吓得许娇娇猛地窜到了玉叔叔的背后。 被小鬼当作挡箭牌的玉叔叔想,这可真没辙。 然后两人在等人说话。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 “阁下可见过一位小姑娘?” “这儿怎么能看见?” 玉叔叔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像是来自天外,又清楚的像是在人的耳边说话。 这是多么恐怖的内力,多么厉害的心法,多么骇人听闻的密法,这些事情作为一个战五渣的许娇娇统统不知道。 她来自一个通讯系统可以跨越半个宇宙、也只有0000000001的讯息失真效果的未来世界,对她而言,听不清对话才是奇怪的事情。 说话的年轻人一愣,随即像是想到对方的身份,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后退一步,又想到这人若是想杀他,哪怕仗着地利,后退百步,也绝对死定了。 所以他只是懊恼自己这般示弱的做法,又恭恭敬敬道:“不知,不知竟是前辈,多有得罪,还望您见谅。” 玉叔叔只是笑了一声,一把抱起许娇娇,翩然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他走过的时候,让人觉得像是一阵风,又像是有点潮湿的雾气,明明有数十号人在这个通道里头,他们的手上还拿着又细又长的杆子,这些杆子是昆虫的触角,是他们在黑暗中的眼睛,但是没有一个人,没有一根杆子的触角碰到他。 就算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想从这般天罗地网之中找到一条通道,也简直难如登天,更何况是在这种黑暗之中? 更别提他们的站位都经过计算,决不可能有一点空隙。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是对这蝙蝠岛的主人的嘲讽吗? 可年轻人却半点话都不敢说。如果真是那个人,他做到这种事情,简直在正常不过了。 黑暗之中,有两个人在说话。 其中一人说:“看来那位殿下给你找了不少麻烦?” 另外一人道:“皇权,呵,还不是皇权!” 他在生气。 前一人笑了,他又说道:“所以你躲到这儿来了?” 后一人道:“那又如何?别忘了你这地方,我也有出了力!” 前一人道:“是了,是了,不过无处可去的丧家之犬往我这儿来,这倒是很正常,正常的很。哈哈哈……” 他的笑声已然远去,后一人在黑暗中气急反笑。 我倒要看看,你能做什么? 许娇娇的下巴搁在玉叔叔的肩膀上,想要张口说什么,又怕惹来麻烦。 她虽然觉得黑暗里头别人看不到她的欲言又止,可抱着她的人却是天下间的绝顶高手——或许没有之一,他自然能“看见”,所以他先开了口:“怎么了?” 他们两人已经来到了拍卖会的现场,有人已经将他领到了位置上,四周的一圈位置都没人,可再边上,却有很多的呼吸声。 人总是要呼吸的,除非你用龟息,可这种密教的功夫,向来很神秘,又因为出自西域的密教这种奇奇怪怪的神秘宗教,中原武林还没有什么人见过,更别提学得会了。 所以大家为了不让人听出自己的声音,分辨出自己是谁,就愣是不说话。 偏偏这边玉叔叔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你要是和许娇娇接触多了,就会发现她是个非常有礼貌的人。 别笑,虽然她的脾气一点就炸,可她的礼貌却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她其实是个有问必答,只要你的方法用对,她简直再好说话不过的人。 所以玉叔叔一问,她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了。” 所以她才很纠结。 虽然知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一个人做的事情不可以牵连去设想其他人,可许娇娇却是很纠结。 因为说话的年轻人是丁枫! 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在场的谁不是高手? 最起码从武力值上看,个每个最起码能干翻十个战五渣的许娇娇。 当然,认识她的人自然听出来她是谁。 所以想起了一个声音,她的声音中带着毫无掩饰的欣喜,她朗声说道:“许不高兴你没死?” 许娇娇咧了咧嘴,也高声喊道:“小辣椒你能别喊我许不高兴吗?!” “小辣椒”是许娇娇给张菁起的外号,谁叫她也和金灵芝一样学着陆小凤喊她不高兴。 “那你能别叫我小辣椒吗?” 一片漆黑里头许娇娇觉得能瞧见张菁生气的样子了。 许娇娇的声音听上去脆生生的,她说道:“我不高兴啊。” 张菁也回答:“那我就不会改口啊。” 真是好笑极了。 这蝙蝠岛的岛主费尽心思,将人带到海上荒岛,将人送进黑暗之中,剥夺了人们见到光明的权利,又花了那么多的心力营造出来的谁都不能相信的恐怖气氛,结果被两个完全不懂得读空气,完全没有江湖常识的小丫头给破坏了。 她们两个人一问一答,简直像是街上为了几文钱的菜钱斤斤计较的家庭主妇和死扣着钱不放的菜贩子之间的争吵,没意思透了。 换在平日,哪怕菜贩子和大妈们在大街上为了几文钱吵架,这些在座的英雄豪杰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现在这吵架的人换成了两个声音脆生生的小姑娘,吵架的内容也是幼稚透顶的话,可他们却什么也不多说。 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开口。 多说一句话,就有多暴露一分自己身份的风险。 许娇娇和张菁两个人的吵架是被第三个人阻止的。 那还是个小姑娘。只是听声音,稍微比她们俩的年纪大一点,正好是小丫头和豆蔻少女之间的差别。 那是金灵芝的声音,她一开口,就说道:“你们两个别吵了!” 结果两个之前还吵得没有止境的小姑娘异口同声的喊道:“金十八你闭嘴啦!” 金灵芝快要被她们两个给气死了。 哪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吵起来的? 真是服了她们两个了! 她倒是忘了,自己也和她们两个是五十步笑五十一步的差距。 “你们俩!”她气得连话都没说完。 许娇娇和张菁两个人一点面子都不给金灵芝,可这三个小姑娘虽然吵吵闹闹的,可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知道她们三个人是要好的朋友。 这样子的三个小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可从她们三个人口中的话…… “姓金?” 突然有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来。 姓金,排行十八,这还能有谁? 让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万福万寿园的那位老太太最疼爱的排行第十八的孙辈——金灵芝。 万福万寿园的姑娘可不能死在这里。 她的身份太特殊,金家的人就算不是一颗心,可家族对外的时候向来都是同仇敌忾,家族里头闹归闹,可对外要一致,不然大家都完蛋了。 这个道理很多不肖子都不懂,为了能够继承家族就联合外人对付自己人,可却忘了,外人要是能得到你家的产业,还要留着你干嘛? 这种事情谁都想得到,但是总有人明知道结果还要拼一拼。 所以这种前车之鉴发生了那么多次,金家人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再举个例子,就是蜀中唐门的那位老太太,她亲孙子犯了错,她也能照着家法挖去对方的一双眼睛。 唐门的暗器天下无双,要是没有一双灵巧的眼睛,做不了暗器,发暗器的时候也定不了对手的位置,那这个人不就废了? 唐老太太够狠,唐门每一代的掌家都那么狠,所以现在人人都知道蜀中唐门,可几百年前和唐门一样有名的其他家族,其他门派,谁还能知道? 金灵芝听到那句问话,就知道已经自己的身份也穿帮了。 可她的身份穿帮了,她却不说话,只是很用力的坐回了椅子上,碰得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大概在三个呼吸之后,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个人说:“欢迎大家来蝙蝠岛,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次拍卖的东西叫完价,还请各位买主将银票当场交付,蝙蝠岛概不赊欠。” 他没说赊欠的后果,不过哪怕是陆地上的赌场,你要是输了钱还给不出来,赌场自然有各种办法让你还账。 不过看来大家的信誉都很好,毕竟你来到这种要回家就得坐船的孤岛上,没有信誉,那可不行。 “这次拍卖的东西,头一样,是移花宫的一枝墨玉梅花。” 许娇娇听了后,立马就愣住了。 愣住了之后,还没等报价,就立刻就高声喊道:“三十万两!” 她可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将这种东西带出来,可是她能想到的是,我不想让这个落到别人手里头。 她刚刚报完价,就听到一位少年开口说道:“许姑娘,你可给我出了个难题。” 他的声音听起来困扰极了,可他似乎和许娇娇认识。 许娇娇也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少爷你求求我啊,说不定我会让给你啊。” 那少年苦笑道:“这可麻烦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许娇娇拍着一旁的小几案,笑得弯了腰。 “不行不行,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送你啦。” 那少年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只要许姑娘将这花让给我,我就欠许姑娘一件事,若你将来有任何所求,只要我能做到的,定当去做。” 许娇娇瞪大了双眼,朗声道:“君子一言?” 那少年道:“快马一鞭。” 许娇娇一拍手,说道:“好,就让给你了。” 也没人问她为什么那么有钱,倒是一旁想要这花的人,声音阴阳怪气:“你有那么多钱吗?” 许娇娇非常讨厌被人质疑自己的信誉问题,这是她为数众多的炸点之一。 “我怎么会没钱!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当着面敢质疑我没钱!” 那被许娇娇让了花的少年替她证明,道:“她当然会有钱。” 他还在叹气。 大概谁看到自己认识的小姑娘那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也会为她担心的。 像她这种战五渣还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要是遇上了歹徒,想要劫财那可怎么办? 被那少年一番抢白,那阴阳怪气的说话者又道:“你算什么东西?” 那少年居然很老师的回答,“我是人,非木非石,你说的这话有些问题。” 许娇娇又笑了。 那少年继续说了下去,“我乃移花宫门下弟子,花无缺。” 有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可真是销赃遇上了苦主,真是倒霉透了。 花无缺说那姓许的姑娘有这钱,就一定有这钱。他还不介意欠那许姑娘一个人情,那这人是谁,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全天下除了一个能让移花宫的弟子开口就说欠一个人情的,大概只有一个姓许的人。 倒是拍卖的人又继续说了下去。 “下一件,是峨眉派的清风十三式。” 金灵芝眉毛一挑,张口就说:“五十万两!” 她一开口,在这一瞬间,就没人想说话了。 第41章 城 海上无风亦无浪,可船上的人眼睁睁看着前方的小岛却上不去,实在是忍不了。 在船舱里头,唐柔敲着陆小凤一脸淡定的拿着一本话本躺在那儿看书,实在是忍不了了,才开口问道:“你就不担心许大夫的安危吗?” 陆小凤被他烦得将手上的书一合,可看到唐柔担心的脸色,也没有发火的想法,只是安慰道:“我救了许不高兴那么多回,每回到最后我才发现,我自己在那里累死累活担惊受怕,她倒是高床软枕过的比谁都好——担心她的人才是真的大傻瓜。” 花满楼在一旁的棋盘上搁下一枚黑子,才朗声道:“那你为何在这儿?” 这一番抢白,哪怕陆小凤有八条舌头,也只能喃喃说道:“我这不是怕万一吗?” 他给自己找各种理由。 “我累死累活担惊受怕不要紧,可就怕她要是有个万一……” 陆小凤这幅样子,明明是个只有红颜知己,连娇妻都不知道在哪儿的江湖浪子,偏偏露出一副担心宝贝女儿出事的傻爹的样子,着实让唐柔看得瞠目结舌。 其实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他们三人在海上遇到的花无缺。 茫茫大海之上,居然能够和移花宫的弟子相遇,这实在不能说是一种缘分。 陆小凤和花无缺只见过一面,话也没说上半句,但这不要紧,他俩都是许不高兴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自然就算是朋友了。 陆小凤喜欢交朋友,花无缺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以女性最期待的样子养出来的正人君子,再加上花满楼和唐柔二人,这四个人会成为朋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花无缺到蝙蝠岛的来意很明确,蝙蝠岛的主人送了请帖去移花宫,邀请邀月怜星二位宫主去岛上玩,这二位宫主足不出门那么多年,区区一张请帖自然请不动她们二人。 能请动她们二人的唯一理由,就是那送帖子的人说,蝙蝠岛上拍卖的奇珍异宝,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我们没有的。 结果邀月大宫主就转了主意,让花无缺出了宫门,去那岛上瞧瞧,那些奇珍异宝到底有多了不起。 二宫主怜星则说:“无缺也该是去长长江湖阅历的年纪了……” 陆小凤花满楼和唐柔三人会来蝙蝠岛,也是机缘巧合。 在许不高兴没回来的第二天一早,他就收到了唐老太太的飞鸽传信,唐老太太的信上只有几个词。 蝙蝠岛,暴雨梨花针,唐正。 唐正是唐老太太的孙子,就是那违反了家规,被挖了一双眼睛的人。 他也是唐柔在唐门的朋友之一。 本来挖去双眼这种家法,是犯了最重的几条家法之一的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可唐正犯了那一条家法,唐老太太却没说。 唐柔打听了出来。 唐正好像丢了一套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是唐门的独门暗器,一个银筒里头排着九十九根针,一发见底,可这一发,除了孔雀山庄的孔雀翎之外,再无其他敢争这天下暗器之王的名头。 唐柔已经知道了这张字条的关键词的意思。 唐正丢了的那套暴雨梨花针,在蝙蝠岛上。 毫无疑问,唐老太太将这信寄给唐柔,就是让他去将暴雨梨花针取回来。 这事情必须要有个了解,绝不能成一桩无头公案。 唐柔要去找蝙蝠岛,陆小凤知道许不高兴和金灵芝去周游江湖了,就义不容辞的帮着唐柔打听那蝙蝠岛的事情了。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倒是吓了一跳。 两个人赶紧去了五羊城,刚到港口,陆小凤就听说了前些日子,有三个俏生生的小姑娘遇上了无争山庄的一行人,跟着他们一起出航了。 传来消息的“蛇王”下属还替蛇王问了陆小凤一句话:“你可知道那三位姑娘是谁吗?” 陆小凤的脸色纠结的要命,他说出了一个一点也不期望得到答案的名字:“难道有一个是许神医?” 似乎比起“许不高兴”这种外号,大家更记得许神医这种名头。 结果不容乐观。 还真是许不高兴这个大笨蛋。 “她哪儿不好去偏要去什么蝙蝠岛!” 陆小凤又将上船前抱怨的话再说了一遍。这句话他也没在船上翻来覆去的说,可花满楼都不想揭穿陆小凤老神在在的在哪儿看话本的时候,手上的书大半天都没翻过去一页的事实。 之后遇到了花无缺,四个人目标都是蝙蝠岛,一合计,自然都要上岛去。 花无缺好歹有请帖,自然上的去,陆小凤花满楼唐柔三个人没请帖,厚着脸皮蹭了花无缺的船,岛上的人就死活不让他们三个人上岛。 陆小凤信得过花无缺,也信得过他身上那移花宫不传之秘的明玉神功,但他信不过许不高兴真能安然无恙啊。 他忍不住站了起来,跑到了船外头。 外头还站着那名黑衣女子,她笑盈盈的看着陆小凤,问他要不要吃茶,陆小凤说不要,她又问要不要用些点心,倒是完全没有被甩了冷脸的难堪。 她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听上去都像是黄莺出谷那般婉转悦耳,可花满楼只听了一次,就再也不愿意从船舱中出去了。 他不想让那姑娘看到他的眼中的悲悯。 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才能在面对什么事情的时候,都能用那样子的声音说话呢? 那不是她本来的样子,是被人恶意强迫的改成这样的。 蝙蝠岛的主人,真是太可怕了。 据说有一个“见微知著”的说法,见到微小的一点,就能找到全部的答案……花满楼只听到了那迎客的姑娘的声音,就能想到那蝙蝠岛的主人是个有着强烈控制欲的可怕变态。 陆小凤和唐柔没有发现这件事,花满楼希望他们俩人能永远不要发现这件事。 他毕竟是个温柔善良,又不愿意强人所难的君子。 事实证明,这个世上最了解许娇娇的人,大概就是和她是最佳损友的陆小凤。 她和金灵芝两个人一搭一唱,直接抢了这次拍卖会的两个风头,接下去卖的东西都没什么有意思的了。 拍卖会卖掉了少林的绝学“如来神掌”三式的前两式,又卖掉了大碑贴的文,之后陆陆续续转手了不少东西,可坐在许娇娇身旁的玉叔叔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一直没开过口。 到了后面,这拍卖会又出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只有唐门才会有的东西。 “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一管,起价五千两,请诸位喊价。” 许娇娇本来以为那位玉叔叔是不会再开口了,偏偏又被现实打脸了。 玉叔叔开了口,直接叫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价:“二十万两。” 许娇娇忽然想到,自己在以前上课的时候学到过这么一个话题。 在一场正常的拍卖会上,如果有人交出了一个比起拍价高了几十倍的价格,这只能说明一点,这样东西他志在必得。 当然,不能将“恶意哄抬物价”,拍卖会场的“托儿”什么的情况算在其中。 似乎这场拍卖会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就要结束了,可偏偏在快结束前,台上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许娇娇没听过,金灵芝没听过,张菁自然也没听过。 但是在场下的客人里头,有人听过这个声音。 那人说道:“各位千里迢迢来这蝙蝠岛,如此辛苦,何不多留几日?” 听出这个声音的人,忍不住开了口。 “无花,随我回六扇门去!” 许娇娇听出叫破无花身份的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她愣了一下,偏偏一旁的玉叔叔懒洋洋的说道:“真没想到,居然是金九龄。” “六扇门的人?” 许娇娇只是看话本知道过六扇门的无情冷血铁手追命这四大名捕,也没听过金九龄的名字。 那玉叔叔喊了二十万两的高价买下了暴雨梨花针,他现在没给钱,东西也没到手,自然还是那副万事不挂心的样子。 他这样,简直就像是叫个二十万两买个暴雨梨花针,只是抱着“好不容易去个旅游景点玩,那既然来都来了,就买点什么纪念品回去好了”的游客想法罢了。 “金九龄前段时间就从六扇门辞职不干了。不过现在么……” 玉叔叔的声音中带着点笑意,除了在他身旁不会读空气的许娇娇全然不觉之外,其他人都觉得一股寒意往脊背上窜。 “贼喊捉贼,不,里应外合……唉……该怎么说……” 许娇娇听到玉叔叔说了那么两个词就知道他的意思了,瞧见他一时想不起来想说什么词,她急的立刻开了口:“他俩想玩仙人跳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只听得空中有暗器划过,向她这里飞了过来。 那玉叔叔只是懒洋洋的用手指沾了沾一旁茶杯里头的水,指尖一弹,水珠如同铁莲子一般,与那暗器发出了金石相撞的锐利声音。 那暗器被挡了下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是目标的许娇娇仗着看过很多推理小说和话本,觉得自己完全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难道他俩想黑吃黑?” 花无缺已经找到了金灵芝和张菁,护着她们两人。 在场的人里头,除了许娇娇之外,只有她们二位是女人。 何况她们俩还是徐娇娇的朋友,花无缺自然要护着她们。 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觉得许娇娇是现在场上最安全的一个人。 或许是刚才那暗器相撞的声音,让他确认了这一点罢。 玉叔叔应了一声,“虽不中,亦不远。” 许娇娇“切”了一声,又去想自己哪里想错了。 他们俩这一搭一唱,比不上在酒楼养家糊口的说书人,可在现在这环境,比起其他人,或许你宁愿听他们俩说话。 第42章 城 有些事情在揭穿之前,你会觉得从头到尾全是谜团,简直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开始,又从哪里结束。 但是等真相一旦被揭穿了,曾经困扰你的一切事情就都有了解答,那些看上去全是迷的东西,都变得再简单不过了。 在玉叔叔说穿了金九龄的身份后,许娇娇才知道这个人以前是个捕快。 她只能感叹:真是各行各业里头,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有在县城里头辛辛苦苦三四年、就只攒下三四两银子的小捕快,也有无情这样连一朝天子都夸过的神捕。 而金九龄在跳槽之前是个捕快……这听上去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金九龄曾经是个捕快,而且还是个名气很大,能力很强,很多人都佩服他的捕快。 他喜欢香车宝马,喜欢温香软玉,这些东西都很花钱,但是他自有来钱的门路,他的钱看上去来路都很正常,账面也对的上,既然能对得上,自然也不会被六扇门里头当做是典型的案例给抓了。 事实上,很多时候你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稍微贪一点,也就算了,朝上那么多拿着火耗银子孝敬,家里头那么多的良田佃农的大官们,他们根本不是觉得贪这么点银子算什么。 这么点银子就能换到一个神捕维护治安,除掉那些将会加害自己财富和安全的大盗义贼,简直再合算不过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朝上的书生们有些有着为国殉节的勇气,也有些能干脆利落的投了敌,有些愿意弃笔从戎打得匈奴不敢来犯,有些可以掉头带着蛮夷来打自己人。 而这就是人类,最好的与最坏的,他们可能不是一句“好人”或者是一句“坏人”就能描述清楚的,但这就是人。 但是再怎么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只要他愿意放过一个妇孺,放过一个稚龄幼童,你就不能说他的心中没有善。 若是没有善,那这种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有趣的是,许娇娇是在长信公主府听到的这个声音。 可惜在场的人里头,只有许娇娇才知道金九龄曾经出现在长信公主府,也没几个人知道无花曾经是长信宫主的入幕之宾,要是有人将这两点都掌握了,就能发现一个非常好笑的事情。 正邪之战,结果成了“新欢”和“旧爱”之间的决斗。 “新欢”为了讨得长信公主高兴,就千里迢迢跑到海上孤岛,就为了将得罪公主的“旧爱”给捉回去。 全天下大概也就仗着皇帝宠信的长信公主能做出这番事情了。 在黑暗里头,传来了零散的脚步声,以及人与人之间互相退走的声音。 一边小心翼翼的不碰别人,一边又谨慎的不要被人碰到。 有人顺着许娇娇说话的地方摸过去,却摸了一个空。 在这么嘈杂的黑暗之中,那人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听到许神医离开的声音。 许神医是个踏雪无痕的轻功高手? 别开玩笑了。 那人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好,居然能够让那种轻功卓绝的高手带着她一块走了。 像许娇娇这种战五渣能够悄无声息的跑了,唯一能办到这件事情的人,也就和她关系很好的玉叔叔一个人。 玉叔叔在路上就同许娇娇说了三句话。 “我想请你治个病。” 许娇娇点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玉叔叔又说道:“我这里有二十万两的银票。” 他将银票塞进了许娇娇的手里头,她赶紧将银票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头去。 说来不好意思,她的衣袖看上去能装很多东西,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89454给她开了个微型的小存储箱,就为了装那些许娇娇不能拿到别人面前来的东西,和一些不能丢掉的东西。 比如游戏机啊,高科技的清洁套装啊,还有那些拿出来就会被花满楼没收的小黄书小黄书和小黄书。 许娇娇虽然收了钱,可却觉得不太妥当。 “我要是收多了就不好了。” 玉叔叔又笑道:“我还怕你觉得收少了呢。” 他将许娇娇放在了地上。 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带着许娇娇来到了遇到东三娘的地方。 到了这时,他才说将来意说清楚了。 “许神医,我想请你治好这里头所有的姑娘。” 眼泪差点从许娇娇的眼睛里头滚出来。 她忍着没掉眼泪,笑声里头带着点哭声,应声说“好。” 二十万两可以做什么? 可以买下一套武功秘籍,假以时日成为决定的武林高手,可以在江南的画舫上头包下十个绝色花魁享受一个月,也可以买下一套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将你所恨的仇敌杀于暗器之下。 但是那位玉叔叔却说,我想用二十万两请你替那些姑娘治病。 然后她摸着门,一个个敲着门走了过去。 她最开始还要自我介绍一番,可到了后来,那些门自己开了,门里头站着一个又一个本不该在这里受苦的女孩子,许娇娇替她们治好了病,没有一个人说着大恩不言谢的话,她们只是在哭。 这个人间地狱,让她们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只能笑,只能受着无边的黑暗和绝望。 玉叔叔去接了许娇娇回来,这一回,他的话是问那些姑娘:“你们可要坐我的船走?” 许娇娇忍不住问道:“我也要去吗?” 玉叔叔没有多想,只是笑着回答:“我想请许神医去我那儿做做客。” 蝙蝠岛上哪怕有绝色美人哪怕有绝世武功,无数的珍奇异宝外加那些在陆上名动一方的武林高手——这些全部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一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许神医。 他最初来岛上的目的此时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怀里头的这个许姑娘。 许娇娇倒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又被绑架了。她只是好奇地问玉叔叔哪儿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那玉叔叔倒是也没忌讳,挑着有趣的说了,就说自己的“家”在西域,也没说他哪儿其实是整个西域最大的噩梦,也是中原武林避之不谈的魔教。 也是东三娘和这两人稍微说过几句话,她也仗着胆子,声音颤巍巍的问道:“若是我等无处可去,那又该……又该……” 她们不是被绑回来的,有的是被亲爹亲娘,或者是家里亲戚卖掉的,也有的是遇上拐子,几番周转,来到了这儿。 本来以为就沦落到青楼楚馆去了,可却没想到这里做着和青楼楚馆一样的事情,却比那些地方还要糟得多。 最起码你在勾栏里头,还能见到白天的太阳,能够看到夜晚的星子,哪像在这里一片漆黑,落到人间地狱里头,根本是生不如死。 就听到玉叔叔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年的风水有变,我去年遇到了一个姑娘带着一票无家可归的女孩子,看着可怜,就留下了她们扫地做饭,开了这个先例后,我大概每年都得收留些无家可归的女孩子了。” 许娇娇听了后,想到陆小凤和她开玩笑的时候辩解过,江湖上不少武林高手都没能成家的那些话,估计是男女比例失调的过了分。 她就说:“平衡男女比例嘛。” 玉叔叔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 本来动作很轻,可许娇娇就捂着额头说“痛死啦痛死啦”她就差满地打滚撒泼说“我从小到大就没被自家亲爹亲妈弹过脑袋”了。 这种小孩子耍赖一样的作法并没有得到大人的回应。 玉叔叔没有转头,只是对东三娘说道:“你们只要能出去,就会见到我的船。只要能上了船,你们想去哪儿,我就送你们去哪儿。” 这是一场考验。 如果你们能走出去,到岛外面去,我就带你们走。 如果不行,就不要提任何要求了。 东三娘喏了一声,与其他二十几个女孩子说了一番,她们便走了。 没有半点的拖拖拉拉,干脆利落的简直让许娇娇觉得高兴。 她真的没办法和那些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人交流,这简直是太浪费时间了,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生命! 但是玉叔叔左转右走,带着徐娇娇到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他们俩来到了那个拍卖会现场的另外一个通道。 这个通道通往上方,似乎是另外一个离开岛里的通道。 就算抱着一个人,通道里头连脚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不到。 踏雪无痕,千里无踪。 只有绝顶内功心法,才能源源不断地用出这般绝妙的轻功。 通道中有风吹过,风在通道中刮出寂寞的声音。 他们两人融入了风中,在黑暗中,你只能听到风声,却连心跳和呼吸都听不见。 许娇娇觉得就连自己的呼吸都化在了风中,她迷迷糊糊地在想,自己是变成了风,还是风成了自己? 可她坚持认为,还是自己的老爹比较厉害一点。 总是找各种理由喝个酒的爸爸,却是个会带着她满世界乱窜的好父亲。她记得自己不想睡觉的时候,就会跟着他一起背着妈妈偷溜出家门,然后两个人一起跑到游乐城玩,一直到老妈气急败坏的跑过来抓他们俩个人回家为止,他们俩可以过上很愉快的几个小时。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说话声,玉叔叔将手指点在她的唇上,这动作的意思就是“别说话,听下去”。 只听到原随云在黑暗中说道:“丁枫,你为何要一错再错。”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倦,又很颓然。 他像是受到了打击,勉强撑了下来,却没法将心中的疲累讲出来。 一路上都对许娇娇三位姑娘很和善的丁枫,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尖声高叫道:“我错?我有什么错!错的明明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想要和无花联手?!” 原随云叹了口气,许娇娇只能听到风声,而玉叔叔却能听到更多的东西。 他听到了心脏的跳动声,那细微的声音融在风中,你要是没有过人的耳力,一定分辨不出来。 能听到尖锐的物体划过皮肤切开肌肉的声音,能听到鲜血迸溅的声音,能闻到血腥味。 许娇娇瞪大了双眼。 谁受伤了? 她想开口去问,可玉叔叔贴在她唇上的食指却让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43章 城 许娇娇急得半死,而玉叔叔却还有功夫附在她耳边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明明在一片黑暗之中,就连脸都没见过,可许娇娇却真觉得不用担心了。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让人信服的气质,这种玩儿意说来虚无缥缈,可似乎总是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你会相信一个人说的话,你会信任一个人的工作,凡是种种,都可以算是一个例子。 许娇娇听清了玉叔叔说的话,可不代表别人也听得见。 这种传音入密的功夫,似乎已经超过了武功的范畴,直奔向仙家手段了。 换做其他的武林人士,自然要被他骇人的功夫吓到手足无措,可许娇娇却一点也不奇怪。 她在这些地方上,总是胆子大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无知无畏。 而丁枫和原随云的对话却还在继续。 原随云叹道:“为何要一错再错。” 丁枫厉声反问道:“何为一错再错?到底是谁的错?” 两个人也不再说话,只听见黑暗中有风而过,似乎是一掌拍出,带起的掌风。 一片漆黑里头,谁也瞧不见玉叔叔脸上的表情,就连许娇娇也看不见。 这真是太遗憾了。 也不知道这位武林前辈现在到底是什么神情? 是欣慰后辈的成长,还是感叹后浪滚滚? 倒是在黑暗之中,有一个正向着许娇娇而来。 他的目标正是这位许神医。 玉叔叔是再怎么厉害的武林高手,哪怕他能控制自己心跳的速度,哪怕他能不呼吸,但是许娇娇不行。 她就算将自己的呼吸声放得再轻,也会有一些特别的人能够分辨出来。 只要分辨的出来,就想要动别的主意。 在这个会场上出现了许神医之后,很多人都改了主意。 蝙蝠岛上的奇珍异宝再好,全部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一个“许不高兴”。 这一点实在是可笑又古怪。 明明这些人是冲着奇珍异宝而来,可现在却有人改了主意,想要把许神医弄到手了。 也不想想,她这样的战五渣能够毫无心机的将自己的所在之地让人知道,身边怎么可能会没有安全“措施”? 可就算是原随云也一定料不到,他一路上盯着的这位许神医居然能够在片刻之间,就把这个岛上最厉害的高手给拉来做了帮手。 原随云算准了岛上没人会带照明的工具,所以他只用表现的像是被信任的弟子背叛了的倒霉师父就行了。 丁枫这时连说话的空闲都没了。 之前原随云特别留了一线的机会给丁枫,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讲出了他想让别人听到的话之后,就再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几个回合之后,许娇娇在一脸蒙蔽的状态中听到黑暗里传来大活人被甩在岩石墙上的重击,又听到了吐血的声音。 她只能听到这些,而玉叔叔却不用睁开眼睛,不用看见,仅凭着风声的流动,就将黑暗中发生的事情描述了出来。 “可是两百年前行云仙子的流云拂袖手?” 他刚一开口,黑暗中就有一双手向着许娇娇伸来,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 想要这个武林高手的手中抢人,只有这么一个机会。 机会转瞬即逝。 不,是根本没出现过。 所谓的机会,也不过是错觉罢了。 真正的高手,就算留下了间隙,留下来了破绽,哪怕你知道,你也抓不住这个机会。 因为这个破绽在你发现之前,他也知道了。 既然知道,就一定会想到办法破解。 若非如此,死人是不会被称作高手的。 只有活下来的,才是高手。 许娇娇只觉得自己被玉叔叔抱在怀里,后者一转身,轻飘飘的带着她来到了这个房间的另外一个地方。 被重力差别所困扰的许娇娇简直要羡慕死了。 只是玉叔叔这么一转身,放在许娇娇唇上的手指移开了位置——那右手只是在那图谋不轨者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一股真气从眉间的百会穴刺入,就如同一节钢针直接从眉心插入到了脑中。 额头上只会留下一个鲜血凝成的红点。 连一声遗言都没能留下,毙命当场。 可使出这招的玉叔叔却在心中叹气,这一招居然没使好,看来果真是懈怠了。 他也没将责任推给自己抱着的许小大夫。 毕竟他不是找借口的那一类人。 自然,他也和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败者截然不同。 “好厉害啊……我也想学轻功。” 只知道自己被抱着从空间的一个点跳到另外一个点的许娇娇简直羡慕死了。 她声音里也满是艳羡。 “超帅啊。” 她身边立刻就响起一个声音。说话的人是原随云,他笑道:“许姑娘若是想学,无争山庄藏四十八门轻功身法,与之相配的内功心法五十六种,随你去选。” 许娇娇听了后反问他道:“噫,我难道没说过,我其实看不懂这些书的吗?” 原随云听了后,哑然失笑道:“许姑娘,万请不要和在下开玩笑了。” 许娇娇听到别人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就会着急,她可讨厌被人误会了。 只要不涉及到最核心的秘密,她绝不会想要被人误会,一定要揪着对方不放手,好好说个明白,让人家理解清楚了自己的意思才行。 “等一下,等一下!”她急匆匆地说道,“你怎么会认为我看得懂?你不觉得这种东西和天书一样,完全莫名其妙的吗?” 什么叫做气沉丹田力劈华山啦,夸张也没这么夸张的! 她爹都做不到力劈华山这种事情啊! 当然了,她妈可以,二十一厘米的单兵作战用的肩抗型磁暴弹,别说一座山,只要地方用得对,连陨石群都能直接全灭掉。 换言之,连宇宙尘埃这种垃圾都不会留下。 简直让人怀疑物质守恒定律是不是在这个黑科技的武器面前全部失灵了。 …… 所谓鸡同鸭讲,所谓朽木不可雕…… 上天给了你惊采绝艳的天赋才能,就一定会关上通往另外一条通道的大门。 比如像许大夫这样活生生的例子,明明医术卓绝,可对武功就是一窍不通的战五渣。 这回换玉叔叔没开口。 可原随云却不愿意装作没这么一个人在,但是要怎么说,才能不会惹恼这位武林前辈……这就要好好思量一番才行。 许娇娇终于憋不住了。 她好烦这种黑暗环境的副本,连个火折子都没有,简直坑爹。 “好,这里有没有什么通道可以离开的……?” 原随云说道:“先走走看吧。” 许娇娇终于憋不住了,她和89454商量了一番——主要是她打了申请,而申请也被89454通过了。 她举起手,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得见,直接说道:“这里暗的要命,我忍不了了,我要开灯。” 原随云和玉叔叔这种千年老妖怪成人的“精”略略思量一下,就知道许娇娇说的意思。可玉叔叔知道了就不废话,而原随云还要多问一句,道:“许姑娘身上可是还有火折子留下?” 许娇娇听了后,愣了一下,才回答道:“那个照明效率太低了,我不用啦。” 她的衣袖里滚出来一个瓶装喷剂,这是89454用纳米机器人配的照明药剂。 简单来说,这个瓶子里的纳米机器人,可以将这整个地下通道照得清清楚楚,也能稳定维持四个小时后自然分解。 就算被人吞下去了也不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绝对宜家宜室的 她摁下按键,随着喷剂中的气流蔓延到空气里,沿着流动的风飞到衍生的每一个角落里头去。 光以许娇娇高举过头顶的指尖为源点,向着周围扩散。 如同夏夜的萤火虫那般星星点点的光,却随着风带蔓延开来,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原随云看着眼前的场景,再一次更新了对许娇娇的定位。 她是什么人? 九天上落下凡尘的仙子? 招手之间……便能唤来光吗? 明明只是个长得很可爱,还没长大到可以……的小姑娘,但是他并不好这么一口,之前船上的时候走了一路,也不觉得是如何端庄秀丽的淑女,但是这一瞬间,就算他不是君子,也动了好逑的心思。 所谓神乎其技,不外如此。 十九世纪的人类第一次见到能够长明的电灯时,是不是也惊呼这是神明的奇迹呢? 许娇娇的纳米机器人的照明喷剂造价便宜,虽然是一次性道具,但是却不会对坏境造成危害,说不定几年后再来这个岛上,这岛就不会是光秃秃的什么植被都没有了,反倒是绿树成荫,完全能够给有钱有闲的人当做度假胜地呢。 她手上的瓶子在光亮起来的那一刻就消失了,本来这瓶子的本体也是纳米机器人,随着自己的同胞一起变成光源,这连垃圾处理都免了。 这种消费在未来虽然低廉,但是背后的科技水平却和这个世界差了几十万年的距离。 这是让人连绝望之心都提不起的噩梦。 许娇娇也没觉得自己被人抱着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只是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捂着嘴惊呼了一声,听到原随云和玉叔叔两个人判断了:“没有一个活人了。” 她也就没敢多看第二眼。 这要是换成游戏场景的话,她估计自己连玩的年纪都没到。 不知道妈妈翻到了89454的这段记录会不会气坏了啊。 许娇娇想了想,觉得尸山血海都走过来的亲妈绝不会给出这种反应。 ——会有这种反应的是她爹。 当然这些事情都待日后再说了,现在她很开心的一指前方的某个通道,朗声道:“我们走!” 她说的果断,可惜抱着她的玉叔叔却对她说道:“方向错了。” 许娇娇也不尴尬,换了个方向又指了一下,这回没独断专行,而是问了一下两位同行者的意见,刚刚杀了“逆徒”的原随云,连逆徒的尸体都不想多看一眼,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便说道:“是往这里走。” 他在眼睛被治好前,听声辩位的功夫和记性都要比常人好得多——多太多了。 不到半个时辰,许娇娇就走了出去,看着悬崖上的铁索,她眨了眨眼睛,然后面无表情的高喊道:“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莫说是抱着她的玉叔叔在发怔,就连原随云也是跟着发愣。 这救命喊得毫无诚意——也就是说,没有半点惊慌,反倒像是在喊“这里还有没有人啊!”这种话。 她也就喊了几句,然后握拳,暗自兴奋,随后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一直想说这两句话,终于找到机会了……” 抱着她的玉叔叔没说话,只是掠风而起,脚不沾索,直接到了对岸的礁石上。 许娇娇被风刮得睁不开眼睛,等好不容易觉得能睁开眼睛了,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她差点被吓得爆了粗口:“我的天……这是楼船?!” 第44章 城 许娇娇说道这里,瞧见一脸紧张的张菁和金灵芝二人,忍不住笑道:“你们猜猜看接下去怎么样了?” 张菁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她们只知道许娇娇从半空中跳下去后,被一个武林前辈给接住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参加了拍卖会,又听说在金九龄和无花打起来之后,她和那位前辈高人去将那些被关起来的姑娘给救了出来。 这些还都是许娇娇告诉她的。 实际上等出了地宫,许娇娇就被那位前辈给带走了。 后来还是陆小凤眼尖的发现许娇娇被人送到了海上的礁石上,立刻把她提了回来。 可送她来的那人已经不见了。 陆小凤肯定那是个女人。 还是一个身段很好,气质如那天上孤云一般不可琢磨,不可亵渎的年轻女性。 他只是同唐柔、花无缺叹道:“可惜戴着面纱,没能见到她长什么样子。” 他觉得有这般身段和气质的年轻女性,一定也是个大美人。 自然,许娇娇是个反例。 看她就知道她娘一定是个美人,可偏偏这个小丫头无论怎么看,都让人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 当然,对一个没成年的小姑娘懂了心思,那才是变态中的变态。 而且是非常没有品的变态。 花满楼根本不想睬这个看到个戴面纱的姑娘、就一门心思想看她那面纱下到底是怎么样一副美貌的朋友。 陆小凤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了一点。 这好奇心有时候很管用,有时候非常好,有时候简直糟得不能再糟。 许娇娇回想了一下后来的事情。 带她到了背人的地方后,那位玉叔叔才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揭了下来后,他才对许娇娇说道:“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到底长什么样啊。” 许娇娇认真的点点头。 她和别人约定好了一件事情,就绝对不会违反这个约定。 明明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却比很多年长她很多岁的人还要讲信用。 或许正因为是小孩子,才会更重视自己和别人的约定吧。 不会给自己找些什么“大义凛然”的违反约定的“借口”与“理由”。 那玉叔叔才又对她说:“我现在得先送那些姑娘回去,不能带你去我那儿做客啦。” 许娇娇觉得比起自己玩,还是那些地宫里头的女孩子更重要一点,她连连说道:“叔叔你先带她们回家吧。” 之前在地宫里头,一片漆黑,他也没在意这姑娘长什么样子,等她说要点灯,四周从暗变成了光,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 看到她的相貌后,他就改了主意。 玉叔叔笑着说好。 他一笑,许娇娇就觉得,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之后他便转身上了楼船,让自己船上的一个下属下了船,将他留在岛上的许娇娇送去了她朋友哪儿。 许娇娇朋友,自然是被留在岛上的陆小凤。 那下属,就是陆小凤看到的戴着面纱的白衣姑娘,而她也没想到,玉叔叔的下属,居然会是自己的“熟人”。 “后来玉叔叔就让他的下属送我过来啦。” 许娇娇的结论很简单,但是发生的事情确实是也不多。 她只是看到玉叔叔到底长什么样,又见到了没想到还能再见面的“熟人”。 她也没卖关子,就说道:“我也没想到,玉叔叔的下属居然是曲无容。” 金灵芝追问道:“曲无容是谁?” 许娇娇的经历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她就算一开始没想要去听,但到了后来也被牢牢抓住了注意力。 陆小凤正想进来找许娇娇出去看鱼群,他知道许娇娇一定想看那鱼,立马就来找她了。但是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就笑着问道:“那曲无容是谁啊?” 许娇娇会错了意,就回答:“就是石观音的弟子啊。” 石观音就算是死了,她的名气也比江湖上很多活人的名气都大。 陆小凤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又提到了石观音,但是看到金灵芝和张菁的脸色,又安慰道:“石观音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提到她啦。” 张菁便解释道:“刚才我们说到送许不高兴过来的那白衣姑娘是谁……谁知道她居然是石观音的弟子。” 她叹了口气。 花无缺早就送她们二人上了船上,自然也看到了那白衣姑娘送许娇娇上了礁石的一幕。 就算是女人,也会为她那遗世独立的风姿所倾倒。 莫非那石观音是有什么魔法吗?不仅仅是她,就连她的弟子,也是那般的卓尔不群。 陆小凤也没说什么,只是换了个话题,他笑着冲许娇娇招招手,说道:“许不高兴,你要不要去看鱼群?” 许娇娇连忙窜起来,向着陆小凤跑了过去,口中道:“我要看!我要看!” 然后陆小凤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扛了出去,直往船舷跑。 两个人趴在船的护栏上看着船边鱼群。 就连看鱼的动作也一模一样。 她眼中闪着亮光,觉得这么大一群鱼略过船边的样子,就像是宇宙飞船航行在陨石带的通道里头一样。 简直帅呆了。 看多少次都不会不过瘾。 陆小凤觉得比起鱼群,还是许娇娇更好看一些。 大概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姑娘一脸高兴的样子,比起鱼群要好看得多。 随后他转头看着海上的鱼,心中却在想刚才听到的话。 那白衣姑娘叫做曲无容,可她又怎么会和许娇娇口中的玉叔叔扯上了关系。 再想想刚才在船上的时候,从原随云那儿听到的话。 那玉叔叔的轻功之高,内力之深,根本看不出来的武功路数…… 陆小凤知道和许神医讲话可千万不能绕圈子,她根本不懂绕圈子这种说话艺术,实际上他自个儿也不耐烦这种含蓄的说话艺术。 当然了,说黄段子的时候除外。 黄段子就是半遮半掩才会有趣。 他便问道:“许不高兴,你知道那玉叔叔是谁吗?” 许娇娇不知道那玉叔叔是谁,但是知道他住哪儿。 他自己说的。 “哦,玉叔叔就是说,等有机会了,下次请我去西域去玩。” 陆小凤想了想,想了又想,最后只能叹道:“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他一直觉得行走江湖,除了要有实力之外,还有有点运气。 可没想到遇上了许不高兴这样的人。 她行走江湖,大概只要有运气就能无往不胜了。 真是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了。 要是有天她说自己是天上仙女下凡尘,他大概也会真信了的。 毕竟她从来也没骗过他。 许娇娇觉得陆小凤说的奇怪,又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时,她瞧见了花无缺,他手上拿着一枝墨玉梅花。 这是花无缺从金九龄哪儿拿回来的“赃物”。 这其实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金九龄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着六扇门的一群捕快,就连那六扇门里头鼎鼎有名的四位神捕之一的铁手,据说也一道来了。 看来长信公主的面子实在是大,为了替自己的女吏报仇,她可真是什么招都想出来了。 这些事情许娇娇当然不知道,这还得让和六扇门打了一番交道的花无缺来说。 花无缺将那墨玉梅花递给了许娇娇。 许娇娇看着那枝梅花,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接了过来。 “谢谢啦。” 花无缺道:“物归原主而已。” 许娇娇想了想,真从口袋里取了三十万两的银票出来。 三张十万两的银票,两张大通钱庄,一张四海钱庄,全部都是直接拿着银票上了钱庄大门就能换出真金白银的银票。 “喏,说好的钱。” 花无缺只是苦笑道:“我只是想送花给许姑娘,怎么成了卖花的?” 许娇娇立马将银票重新塞回了衣袖里头去。 “哦,对啊,你又不是蝙蝠岛的岛主,我就不给你啦。” 说起这件事情,陆小凤和花无缺就笑不出来了。 他俩之间,就听到花无缺叹道:“也是未曾想到,妙僧无花,竟然是这蝙蝠岛的岛主。” 许娇娇瞪大了双眼,看来这消息对她的冲击度太大,也真是万万没想到了。 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声道:“啥……啥啊?” 陆小凤揉了揉她的头发,心下觉得手感很好,又忍不住摸了两把,许娇娇觉得不对,连忙喊道:“陆小凤你以为自己是在摸猫吗?!” 真是气死她了。 她不说还好,陆小凤真觉得许娇娇和猫一样,得顺毛摸才行。 不过既然小姑娘动了怒,他也不愿意让她继续生气……简单来说,和许娇娇吵架太没技术含量了,无聊的时候吵吵架还好,不无聊的话,那还是能别吵就别吵的为好。 花无缺是君子,不会背后说人坏话,而且还事关另外一人的名声。 那人也还在这船上。 陆小凤摸摸鼻子,说道:“那我来说?” 许娇娇拽着他的衣袖,也不管前一秒她还在和陆小凤生气,连声道:“陆小凤陆小凤,你快说啊。” 陆小凤便说了起来。 “金九龄和那无花打了起来后,也不知道为何,丁枫居然也和原随云动了手。后来……”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就算是背后没长眼睛,也知道后面来了人。 “让我来说吧。”三人背后穿来了一个声音。 陆小凤眨眨眼睛,算是懂了千万别背后说别人事情的道理。 唉,被现实教育做人了。 许娇娇转过身,看到了原随云,连忙给他看自己手上的那枝墨玉梅花,她像是小孩子拿到了新奇的东西,就想给自己的朋友看一样,对他说道:“原随云你看,这是墨玉梅花,是不是很好看?” 原随云柔声道:“移花宫的墨玉梅花自然是天下无双。” 他夸许娇娇手上的梅花,许娇娇高兴,梅花的主人花无缺自然也高兴。 陆小凤见到了原随云,知道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便说道:“我还是不说啦,让他同你说吧。” 许娇娇满怀期待的看着原随云,原随云不会拒绝许娇娇的期待,毕竟—— 她是他的恩人。 原随云简单的说了一下:“我来这蝙蝠岛,是为了查家中所藏的武功秘籍丢失一事。” 无争山庄成立两百多年间,不知道藏了多少的武林秘籍,就连几十年前风头一时无量的快活王柴玉关,也是不敢和原东园硬碰硬的。 所以听得原随云说无争山庄的秘籍丢失,陆小凤和花无缺具是一惊。 这一点原随云可从来没说过。 原随云说道:“我本来是为了查件事情,后来查到了蝙蝠岛,又听丁枫说许姑娘和那金姑娘、张姑娘三人要去蝙蝠岛,便带三位上了船……” “等一下,”许娇娇打断了原随云的话,“不是你让丁枫请我们去蝙蝠岛的吗?” 原随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娇娇就说了之前在酒楼上的事,她还记得那张并不是藏宝图的“藏宝图”是丁枫给的呢。 她说了之后,原随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竟然是这样么……” 花无缺问道:“可是……那丁枫自作主张?” 说得难听点,丁枫说不定两头坑,先原随云后坑许娇娇呢。 原随云说道:“年初的时候,我本听说许姑娘在五羊城上船去了蝙蝠岛,我便让丁枫去请许姑娘,想问问,能否治我的眼睛……” 陆小凤也听说过原随云的眼睛,自从三岁之后便失明了的事情。 他也曾叹息过,后来也因为蝙蝠岛的事情,怀疑过失明的原随云便是这蝙蝠岛岛主的事情。 可他立马觉得这怀疑很可笑。 花满楼也曾经看不见,可他就不会是蝙蝠岛的主人。 若是因为蝙蝠是不用眼睛看的瞎子,就怀疑将岛起这个名字的岛主是个瞎子,那全天下的瞎子都要有嫌疑了。 “后来他说将许姑娘请来的时候,我却是为难,我必须赶去蝙蝠岛,又不想再和许神医错过。一听到许姑娘也要去蝙蝠岛,我便……”他叹了口气,又弯下了腰,向许娇娇道歉,“我本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让三位姑娘身陷险境的。” 许娇娇摆摆手,说道:“是我们三个人想到岛上来的,这也怨不得你。” 她自是恩怨分明。 也不会胡乱怪别人。 原随云说道:“也是未曾想到……丁枫居然和那无花合谋,以无争山庄的名义将所有人蒙在了骨子里。” 不外乎是原随云眼睛不好,便几乎不出山庄,可无争山庄家大业大,总要有人出面打理。 而那丁枫便是以此为倚仗,竟然勾结了无花,将无争山庄的秘籍倒卖了出去不算,居然还拿了无争山庄当那挡箭牌。 陆小凤听了后,也只是叹道:“现在算是真相大白,也还好了。” 原随云笑不出来。 毕竟谁摊上这事,都笑不出来的。 还好在那黑暗之中,丁枫被揭穿了真面目的时候恼羞成怒,让那些武林名宿们都听到了他的话。 许娇娇不是很喜欢听这些背叛啊,反水啊的事情,破案的乐趣在于过程,不在于案子背后的那些剧情。 她觉得犯罪就是犯罪,要可怜罪犯的情有可原的那些剧情简直让她看得不耐烦到家了。 没辙,这些剧情翻来覆去也就是相同的设定,她早就觉得没意思了。 所以她连忙问道:“那无花呢?” 陆小凤轻声道:“被杀了。” 谁杀的? 看不出武功路数,可金九龄却和铁手同样说了,这不是他们杀的。 无花是死在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之下。 那暴雨梨花针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摸了□□的针,全部打在了无花的身上。 原随云沉吟片刻,缓缓道:“仅凭丁枫和无花二人之力,定不能做到现在这一步。” 陆小凤低声道:“难道,这二人还有其他的同党吗?” 花无缺觉得江湖真是险恶,他不由想到,许不高兴也是身处这险恶的江湖,他觉得还是让她多多当心的好些。 关心的话总是不嫌多的。 可许娇娇却不见了。 她在听说无花死了后,就没继续听下去,已经举着那枝墨玉梅花,跑去给船舱里头的两位同伴看了。 这性子简直和小孩子一模一样。 第45章 城 船上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无聊。 许娇娇在和陆小凤一道算了一个诸事不宜的卦像后,说陆小凤是灾星走哪哪儿倒霉,结果陆小凤反过来说她,你怎么不说自己也是一样? 许娇娇居然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花满楼根本不想去管这种低劣的小孩子斗嘴。 他和原随云在下棋。 说来也是有趣,明明两个人之前都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居然没有碰过面,现在眼睛都好了,居然在船上下起了棋…… 这真是有趣的事情。 两个人的棋艺都很厉害。 或许原随云要更高一筹。 毕竟他总是赢多输少。 大约两个人的棋艺实在是很厉害,反正唐柔已经看不懂他们俩到底下的是哪门子的围棋。 所以他宁愿来听许娇娇和陆小凤吵架。 好歹听他们俩吵架,比看一盘棋要有意思的多。 可他听了一会儿就后悔了。 许娇娇在和陆小凤说着一些……一些正常人听了都非常恶心的话题。 怪不得金灵芝和张菁两个人来了没一会儿就捂着嘴跑了。 他刚开始还以为张菁犯了晕船病,而金灵芝也被她传染了,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她们俩宁愿聚在一起比划着论剑,也不愿意靠近这两个人。 因为许娇娇和陆小凤在说怎么验尸。 他一开始还能听下去,毕竟许娇娇说的话都挺有道理的。 她先是说:“活人都会说谎,哪怕是来求医的病人,都不会将真正的情况都告诉大夫,所以不要相信病人说的话,这是大夫的第一守则。” 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 像是珠胎暗结的未婚女子,家里人知道这些丑事,哪里敢大张旗鼓的说出去,只敢半遮半掩的去药店或者是勾栏里头买一副落胎的药,还要捏着鼻子说“我要一副牛膝汤”的堕|胎药。 或者是得了不能说的花柳病,那就更是没脸去说自己得了这种病,半遮半掩,只能信那些江湖郎中的包治百病,撒去一大笔钱,也不一定能治好。 “死人就不会说谎。他们不会用话来骗人,所有能找到的答案都在他们的身上。” 许娇娇说到这里,双眼中都在发亮。 那是说到自己擅长的事情的时候,专业人士自豪的眼神。 她好歹也玩过不少这一类的推理破案侦查类的游戏,再加上有绝对不会错的89454提供正确答案,当然不会出错。 她在地上比划起来。 “人类的骨头只要骨折过一次,哪怕当时愈合好了,也会留下痕迹,可以根据愈合的痕迹推测出这个人是几岁的时候骨折过,根据骨折的痕迹,还能推测出来是在什么情况下骨折的,是被东西压到,还是从高处落下,亦或者是……” 总之,在她看来似乎任何的谜题都不是问题。 陆小凤听着觉得很好,但是又忍不住挑刺:“你怎么看得到死人的骨头?等尸体变成白骨吗?还是去把肉剔了?” 他说的好像是在做菜一样,纯粹是挑刺,唐柔在这时候还能听下去,但是许娇娇接下去说的事情让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许娇娇说道:“开什么玩笑,拿刀剃,毁了骨头上的证据怎么办?当然是丢到水里头去煮啊?” 她看到唐柔一副要吐的样子,还特别好心的为他补充一句,道:“你知道吗?人肉无论是煮出来还是被火烧,其实和猪肉羊肉去煮去烤时散出来的味道都是差不多的。” 唐柔捂着嘴跑到船舷那儿吐去了,陆小凤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捂起耳朵,大声说:“认输认输,我认输了,别说了。” 真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说那么恶心的话题。 而且面色不改,神情自若。 许娇娇看着陆小凤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低声说道:“活人当然比死人可怕得多,唯一比活人更可怕地,只有复活的死人。” 她说的自然是那经久不衰的丧尸梗,这个活死人设定在几十万年间愣是蓬勃发展,各种场景和剧情设定简直多的数不甚数。 唯一永恒不变的必须设定,大概就是想要干掉一个丧尸,必须要打爆ta的头。 陆小凤的听力很好,他捂起耳朵的动作当然是装装样子,所以他放下双手,连声追问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许不高兴,你说的好像见过死人复活一样。” 许娇娇撇了撇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丧尸这个话题,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得了。 总而言之,换一个新的话题吧。 她也想不出一个新话题,只能将锅丢给陆小凤,道:“换个话题。” 陆小凤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好招。 就在这时,张菁远远的站在一边,冲着船上的几人道:“晚饭好啦,你们还不来吃?” 船舱里头传来羊肉汤的香味。 许娇娇率先从地上爬了起来,提起裙摆就往舱里头跑,经过正在封盘的花满楼和原随云身旁的时候,还撞了一下桌角。 陆小凤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许不高兴,你什么时候才能在船上走的时候不撞到什么东西啊?” 许娇娇还没张口,原随云已经说道:“我与花兄确实不该在这儿下棋。” 花满楼一笑,算是认同了这一说。 原随云正和花满楼收拾起了桌上的棋盘和散落的棋子,而许娇娇则皱眉道:“本来就是我的不是,为什么要说是你不对?你这样子会助长别人骄纵的风气的。作为大人,是不可以一味宠着小孩子的,有错就要指出来,这样子才可以。” 原随云已经将黑子的棋盒盖了起来,他搂着棋盒,一转身,半蹲下来,对视着许娇娇的双眼,轻声道:“是我不对,请姑娘原谅我。” 许娇娇后退一步,弯腰道了歉。 “是我不是,打扰了二位下棋封盘,真是对不起。” 其实花、原二人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不过许娇娇一天里头难得有这么认真严肃的一刻,她说的事情也很正确,他们俩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自然在她致歉了后,便都原谅了她的错误。 张菁已经翻了白眼,一把抓起许娇娇就往船舱里走。边走边说道:“我都快饿死了,你还有功夫说这些话。” 许娇娇还是要说明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她急道:“正确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呢?再说,不可以让有道理的人道歉……这样子是不可以的!” 她们俩走了,陆小凤拍了拍唐柔的背,笑着问道:“好些了没?” 唐柔点点头,苦笑道:“我大约是进不去那里头了。” 想到那羊肉汤的味道,他就要反胃。 与其惹得同桌吃饭的人不舒服,倒不如不进去的好。 陆小凤便说道:“我给你找些馒头咸菜来?” 唐柔点头,也只好这么办了。 陆小凤念着船外头还有唐柔没饭吃,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提着一碟子馒头和半碟子咸菜拿给了唐柔。 唐柔胡乱地吃完了这些东西,陆小凤又说起船舱里头的几个小姑娘说要在晚上一块讲讲故事。 唐柔本来想说晚上聚在一块儿合适吗? 但是一想,实在无聊到没意思透了,不如去听故事呢。 结果这本来好端端地说故事,大约是许娇娇起得头不太好,她说了一个听上去一本正经,但是让人细思恐极的故事。 “哦,我这个故事是听来的,有那么一群人去爬山……别问我为什么大晚上去,大概想到山顶看日出吧,然后其中一个人脚扭了,爬不了山,他们就将他留在了山下的猎户建的房子里头。过了大概一两个时辰,突然间一个同伴甲满身鲜血的跑了下来,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住了一样,对那伤者说,和我一起去的人都在半山上遇到了猛兽,都死了,我要下山报官去。然后他就跑了,接着没多久,有一群人来敲门,那是除了那位同伴之外的人,他们对那伤者说,我们走到半山上的时候,甲遇到了猛兽被咬死了,山路难行,我们没能带他的尸体下来,只能先回来去山下报官。” 她讲完了故事,张菁刚笑着说“这什么故事……”可她的笑没能维持下去,然后半站起来去敲许娇娇的胳膊,“你吓死我了,这故事里头到底谁才是、才是……到底是谁死了啊?” 许娇娇连忙说道:“说不定是开玩笑呢。诶哟别砸了,我开玩笑的!” 讲完这个故事,金灵芝又说了她们家的一件怪事,不外乎是家里养的花好端端地一夜死光了这种故事,张菁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个关于几十年前藏宝的故事。 就是“快活王”柴玉关做的那些糟心事,她家里头的长辈有人曾见过沈浪朱七七王怜花这些人,他们这些人和柴玉关斗智斗勇,乃至最后将柴玉关留在大漠的故事,她也知晓一二。 原随云只是说了一件事。 “无花是那石观音的儿子。” 他的眼中满是倦意。 这个秘辛也是他此时说了,其他人才知道的。 许娇娇睁大了双眼,然后摸了摸下巴,仔细想了想,“哦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噫我怎么居然没注意到……” 唐柔问道:“你没注意到什么?” “显性遗传啊……”她说完,才发现所有人都没听懂,于是不得不解释了一番,“有些特征,比如说,如果父母双方有一个人是钝下巴,那么孩子一定也会有。这就是显性遗传。” 唐柔先是一愣,又问道:“绝无例外?” 许娇娇点了点头,道:“我说的这一点,绝无例外。” 陆小凤哀叹道:“许不高兴,我劝你这还是别告诉别人的好,不然多少郎君知道了家里爱妻红杏出墙,连孩子都不是自己的,怕是要闹翻天了不可。” 许娇娇又问道:“你又不是奸夫,担心什么?” 陆小凤道:“说不过你,罢了。” 原随云问道:“石观音是怎么样的人?” 徐娇娇说道:“武功很厉害的美人。” 原随云说道:“是么,是了。” 他一时没说话,片刻后便说道:“我三岁那年,家父曾得罪了石观音。她奈何不了家父,便对我下手,毁去了我一双眼睛。我失明前最后见到的,便是她的脸。她哪怕长得倾国倾城,对我来说也不亚于地狱修罗。” 花满楼叹了口气,递了杯茶给原随云。 他遭遇过原随云所遭遇过的事情,要亲口说起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事情,这种心情光是想一想,就难受的不行。 ——所以他绝无可能和无花同流合污。 这一点就算不说,大家也会在心里这么去想。 说了一轮,又到了许娇娇。 第46章 城 若是换了别人来看,会发现原随云在控制这个故事会的走向。 许娇娇开了一个灵异话题的头,但是她的故事说得太好,好到让人寒毛倒竖,吓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下一个讲故事的是金灵芝,她显然不想继续沿着那鬼故事的思路走,结果就成了江湖密话。 说是密话,可这些事情并不是不能说的秘密。 都是一些你说出来,说不定就有人听过,有些人没听过的秘密。 有一些人知道的可能算不得秘密,也可能算是秘密。 可这种潜意识里头的规则,到了原随云哪儿,却变成了自己的秘密。 他说了自己藏起来的一个秘密。 这个潜意识里头的规则轮到了许娇娇,她便说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秘密。 天下医术流派何其之多,天下医者何其之多,天下名医又何其之多? 哪一位医生不是累数年口碑,哪一位名医不是将那些疑难杂症如数家珍? 夸张一些的,被治好的“前”病人们喊那大夫一声神医,也是应当的。 绝不会有人觉得不对。 或许医者会谦逊的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可神医这称呼总是很好听的。 可偏偏就横空出世了一个许姑娘。 她甚至连名字都没让人知道,却拿到了那神医的头衔。 自她之后,这神医的头衔再也没有一个医生敢用了。 她到底怎么学的这医术?想必所有人都想知道。 学医的人想知道,想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不学医的人也想知道,就算自己不学,也可以让别人来学,学成了,那自己手头上就多了一个神医。亦或者是仅仅多点谈资……可那也总还是好的。 可就如同许娇娇说的那样,她说的话也太匪夷所思了。 真是让人不能理解。 不能接受。 不敢相信。 要学医,要学怎么接骨,居然就要先打断自己的骨头? 大约所有人都不信的样子太过明显,哪怕这灯的亮光不足白日的十分之一,可许娇娇还是看清了他们脸上不敢相信的神情。 她便伸出手,撩起了衣袖,那白玉嫩藕一般的手臂上,看上去正如无暇白璧,或者是无暇美玉一般,毫无伤痕,毫无瑕疵。 她说:“因为我用的药好啊,如果药足够好,就不会留下伤口。” 这一点大约无可否认。 在座的里头可有三位是吃过许娇娇的药。 她的药相当的神奇,简直是仙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她的态度却太正常。 太理所当然。 她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既不是着急的想要让人相信她,语速也不像是慢得在拖延时间想着怎么编一个听上去靠谱的故事,许娇娇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她知道自己说的事情一定会让人相信一样,那样的有自信。 她有自信的不是自己一定能骗过这群人精,她相信的是89454的最优解一定可以让人相信。 毕竟她自己都信了。 要不是知道真相,她自己都要信了。 她甚至还能轻松地想着,就算我真信了89454的最优解,那也没什么。 硅基生命诞生的最初,碳基生命大概永远都抱着怀疑论的心思,怀疑硅基生命是不是有取代自己地位的想法。 然后在相处之中,互相理解了对方的想法。 互相合作,才能创造新的历史,走向新的未来。 从古至今乃至未来,所有的成功都无外乎于建立在沟通上的“互相信任”这四个字。 若是不能沟通,便无法互相信任,无法互相信任,那么,哪怕是在最初定下了建造通天的巴比伦巨塔这个想法,这想法哪怕是已经开始了,也无法真的落实完成。 许娇娇就相信89454,她的父母都非常忙,可能也没有带小孩子的经验,所谓的言传身教,可不能从伺候吃喝拉撒之中传授经验,这传授的也不过是孩子对父母的依赖,这种事情效率太低了。 所以除了双亲之外,养大许娇娇的“智慧生命”还得算上她家的人工智能。 那个比她的父母还唠唠叨叨,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太过有个性了一点的人工智能,是许娇娇家的管家,助手,贴心的小棉袄。 而和家里的比起来,89454就实在是很无聊了。 毕竟是监狱系统的,那也没辙。 不过现在稍微有了点个性……大概是相处的时间久了,所以89454也针对许娇娇的个性进行了容许范围内的微调吧。 大概什么人工智能落到许娇娇的手里,最重要的职能也成了保姆这一项。 她也没什么争霸天下啊之类的想法。 跑来武力征服落后的文明……这种事情几十万年后的人类早就不干了好吗? 用许娇娇妈妈的话来说就是—— 征服落后文明?你们还能不能有点上进心啊。 许娇娇的话说完了,轮到了张菁,张菁左思右想,将腰间的鞭子取了下来,拍在桌上,说道:“我用鞭子,招数不是我爹娘教的,我有个姑姑,看上了燕南天,但是没追到她,她一辈子没嫁人,就教了我用鞭的招数。我娘为燕南天伤了心,后来被我爹打动了,就嫁给了他,有了我。可她听到燕南天的名字就笑不出来,我就想学了这用鞭的招数,有机会了就去和燕南天打一架。” 张菁说的是家丑,可许娇娇却问她:“这有什么?” 张菁说道:“我娘婚前喜欢上了别人,别人觉得是我爹吃亏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许娇娇睁开了眼睛,“啊”了一声,随后才说道,“你那儿的人也管的太宽了吧?别人家的事情也说三道四,真是无聊透了。” 所以许娇娇对那些秘闻啊情报啊没什么兴趣,她忍了忍,没忍住,又追加了一句,问道:“有那说长道短的功夫,为什么不去多学点东西呢?” 张菁瞪了她一眼,可她的眼中带着笑,花满楼也忍不住笑了,他却不说自己为什么笑,倒是端起茶杯,以袖掩口,饮尽了杯中的茶。 这茶和许娇娇在京里吃的擂茶不一样,茶叶炒过之后,用热水泡了,泡出来的茶汤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多喝两口的好。 唐柔看着面前的茶,他也不是说不喜欢,就是喝不惯。 正所谓众口难调,哪怕是这船舱里头的客厅,这众人的口味也不尽一致。 故而宴请宾客,还能做到人人宾至如归的掌家太太,众口称赞也不足为怪。 大概这客厅里头的三个姑娘,哪一个都当不了宜家宜室的掌家太太了。 用许娇娇的话说就是,“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为什么不去的学点知识呢?” 她觉得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头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毕竟她活在硅基生命和碳基生命和谐共处的时代,碳基生命要花很多时间做的事情,硅基生命可能只需要几微秒的运算时间就行了。 许娇娇得不到答案,有些生气,可却知道没有谁有必要专门给她作解释,所以只能暗自生气,她一气,就错过了金灵芝和花满楼说的话,只听到唐柔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暴雨梨花针和孔雀翎到底哪一方才是暗器之王。” 唐柔是唐门的弟子,他居然也不知道。 他不站在自己门派这边替自己家说话,也不胡乱的去夸孔雀翎如何厉害。 实事求是。 实话实说。 他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既然没见过,自然是无从比较。 何况他那么年轻,没见过孔雀翎也不奇怪。 就算他不年轻,可也没什么人见过孔雀翎。 除了拥有孔雀翎的孔雀山庄的庄主,其他见过孔雀翎的人,全都死了。 那些死掉的人,都是孔雀山庄的敌人。 他们与孔雀山庄为敌。 所以都死了。 许娇娇眯起了眼睛,像是找到了有趣的话题。 她问道:“孔雀翎?” 唐柔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了她不明白孔雀翎是什么暗器,便解释道:“孔雀翎是一件暗器,除了使用者,见过孔雀翎的人都死了。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 许娇娇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又忍不住问道:“那孔雀翎在哪儿?” 唐柔回答:“孔雀山庄。” 听到了这个答案,许娇娇却想到了别的东西,她问道:“孔雀山庄,难道还有养孔雀吗?” 原随云在笑,可他在笑的同时还看向了陆小凤,因为陆小凤一副憋不住想要大笑的样子。 或许是原随云没有掩饰自己的动作。 他大概也不想这么做的。 陆小凤瞧见原随云的动作,又发现大家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尤其是以许娇娇那毫无掩饰的期待目光最为炙热。 他也只好清了清喉咙,说道:“哦,孔雀翎,我知道孔雀翎。我也知道孔雀山庄,知道山庄在哪儿。我当然也知道,那孔雀山庄不养孔雀。一直都没有。好,我说完了。” 他这就算是讲完了一件事情。 可他说了那么多,就满足了许娇娇一个人的愿望。 他就告诉别人,主要是许娇娇,那孔雀山庄没有孔雀。 知道孔雀山庄没有孔雀,许娇娇就一点也不高兴的趴在了桌子上。 她还特别的郁闷,郁闷的连原随云接下去说的事情都没听到。 “唉,我还以为能见到孔雀呢。” 等轮到她了,她居然还在惦记这个。 然后她说了一件和孔雀相关的事情。 “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而只有雄孔雀才有那么漂亮的尾羽。而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之外,雄性要获得□□权,也就是想雌性求爱,都必须长得好看。除了鸟的羽毛越好看的雄性就越是获得雌性的青睐之外,再比如鹿的角越大,就越符合好看的定义,更有趣的是,人类的女性打扮,尤其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一般来说,其实并不是为了给男人看的。” 陆小凤向着许娇娇丢了个馒头过来,他哀叹道:“许不高兴,你少说两句,少破坏一些我对女孩子的幻想好吗?” 许娇娇却没有一点愿意配合他的想法,反倒是把战局扩大了。 “我不要,我说的是实话,凭什么不让人说实话?不信你问问看花满楼,不信你问问看原随云,你看看他们对女孩子有没有那些想法?” 陆小凤是朋友,许娇娇是恩人,也是自己的朋友,于是原随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说道:“女为悦己者容……这话好像也是男人说的。” 第47章 城 故事讲到快十点的时候,许娇娇在89454的提醒下,立刻跳起来说她要去睡觉啦。 明明这围炉夜话的故事会是她组织的,可她却要跑去睡觉了。 不过她这个晚上要早睡觉的规矩,和她相处过的人都知道。 她一说要走,金灵芝和张菁也跟着她走了,她们三人走了,剩下几个男人,陆小凤等她们都走远了,听不到她们的脚步声了,这才从背后摸出了一坛酒,开了泥封,问道:“你们谁要喝酒?” 总算送走了这几个小姑娘,接下去就是男人的时间了。 接下去的几天,许娇娇又和陆小凤说了几个匪夷所思的杀人案件。 比如说有女子红杏出墙,联合奸夫一块儿把自己的丈夫杀了。 可这尸体却查不出问题。 人是怎么杀的呢? 奸夫将一根烧红的铁钉敲进死者的头盖骨,有头发挡着,自然看不出来伤口,可人脑子里头插了一个烧红的铁钉,那怎么还能活? 陆小凤听得是脊背发凉,也不知道许不高兴是哪里知道的这些案件,这些事情他根本是闻所未闻。 许娇娇知道自己说了些现代没有的案子,连忙补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陆小凤倒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是笑嘻嘻的一鞠躬,说道:“多谢姑娘教我。” 他也不觉得向个小姑娘求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许娇娇说了那么多的案子,陆小凤也忍不住和她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奇闻异事。 他特别挑了几个恐怖的故事对许娇娇说,比如说他几年前的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见到一个杂耍班子,班子里头有的人是像是得了软骨症,手脚背在身后,有的人被养在坛子里头,有的则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像长着毛的猿猴类的动物,还有的人头大大,身子小小,四肢短短,看上去又是怪异又是恐怖,简直吓人极了。 陆小凤又说,后来他遇到了六扇门的神捕,当然,那时候还没有神捕这个称号,他遇到了无情,那无情只看了一眼,便带着官差来拿人了。 整个杂耍班子都被他给逮了。 许娇娇抿着双唇,那双唇被她咬成了一条极细的白线,她气得要命,后来总算是在89454的弹框攻势下恢复了过来。 她问道:“那些人,那些人,不是天生这样的。” 陆小凤叹道:“对,不是这样。” 这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他遇到了这些人,觉得不对,便尾随上去,见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了这些杂耍班子都是一些拐子,将那小孩子抓来,打断了骨头,做了软骨症,将那三四岁的小孩子养在罐子里头,小孩子长大之后身体便在罐子里头扭曲成了人造的怪胎,又将人捉来与野兽□□,生下来半人半兽的怪物,等等如何如何惨无人道的事情,居然被他们像是谈笑的说了出来。 无情也是他引来的。 陆小凤想借六扇门的声势将那些拐子一网打尽。 无情也确实是不负他所托,将这些人贩子都捉了进去,天子听得这般人间惨剧,当庭大怒,那一年间天下衙门捕快不知道捉了多少人贩拐子,不知道救了多少孩子,当年秋天不知道刑部送去斩了多少人。 许娇娇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没敢去问那些孩子的下落,倒是陆小凤特别去追踪过这一连串的大案的后续:“这些孩子的家人能找到的也便都找了,找不到的,官家出了钱,建了慈佑堂,将他们好好照顾了起来。” 还有一些事情是陆小凤觉得没必要说的,比如说朝上的那位诸葛神侯便用了“贪墨慈佑堂善款”的软肋,扯下了蔡相的不少党羽,虽未能直接重伤蔡相,但也让蔡相的一干党羽元气大伤。 当然,诸葛神侯也是没能料到,那蔡相刚刚一副偃旗息鼓低调做人的样子,可转头他又扶植上去了一个傅宗书这一个佞臣。 蔡相也是万万没能料到,他自个儿扶上去的傅相在羽翼丰满了之后,居然在朝上扯出了一个三国鼎立的样子。 再加上那些浑水摸鱼的王爷们和那些各路诸侯,这可真是一出六国大封相的热闹大戏。 陆小凤说到这里,瞧见许娇娇的脸色难看,就从地上跳起来,弯下腰,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叮嘱道:“现在你知道,自个儿一个人上路有多危险了吧?人家好端端地在家边上玩都会被拐走,何况你一个人上路?” 陆小凤这么一折腾,惹得许娇娇也气得也不管自己的头发到底有多乱,直接张口就咬住了陆小凤的手。 他也是没想到许娇娇还真是会一口咬下去,咬得还特别狠。 明明被暗器打中穴道,被剑刺中肌肉被刀砍得深可见骨的时候他都没喊过痛,可现在却举着手大喊“许不高兴你要咬死我了快张口!你这是要痛死我了啊嗷嗷嗷嗷!” 简直让人怀疑到底是谁才是个小孩子。 ……反正许娇娇和陆小凤分开来,这两个人都是要智商有智商,要情商……许不高兴的情商是个迷,有时候她看上去什么都不懂,有时候又懂得太多,也不知道她的判定在哪里,倒是陆小凤的情商一直在线上,没怎么掉线过。 可一旦将这两个人单独放在一块,各种没脑子又掉智商和情商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真让人觉得到底谁才像是个小孩子。 真是让人头痛。 许娇娇松了口,一个人拆了发绳,气呼呼地重新编头发,而陆小凤捧着手,看着手心手背上那一排整齐的牙印,忍不住苦笑道:“我说许不高兴你这么凶,将来怎么找对象?你看谁敢娶你!” 许娇娇也不说话,就拼命去瞪陆小凤。 陆小凤也不说话,他才不要和许娇娇讲话了。 我去,就连薛冰都没咬的这么狠过啊。 要是让个大姑娘咬了也就算了,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这是男女之间的情趣,现在让个小丫头咬了,这算什么? 被女儿咬了的傻爹吗? 真是日了先人——了。 ……这怎么骂人的话都跟唐柔他学去了? 要是许娇娇知道陆小凤的心里头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告诉他,这世界上无论哪种语言,学得最快的绝对是骂人的话。 当然,她也没读心术。 她把头发扎好,就气呼呼地踩了陆小凤一脚走了。 ——当然,她没踩到。 这让她气得更多了。 实际上这满船上的同伴,只要他们不乐意,许娇娇大概连他们这些人的衣角都摸不到。 陆小凤会挨她咬一口,也是没想到许娇娇真的能咬上去,而且咬得没有半点风情不说,反倒是充满了双方都很愚蠢的乐子。 简直够了。 陆小凤看着在一旁笑趴在船的栏杆上边的唐柔,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是用没被咬的那只手拍拍唐柔的背,问他要不要去喝酒。 陆小凤是唐柔的朋友,既然朋友要借酒消愁,唐柔怎么能不去? 他们两个喝酒去了。 而许娇娇则在看花满楼和原随云在下棋。 他们两个下了个非常不妙的局面。 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这般复杂奥妙的局,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花满楼和原随云各自落子半天,也不曾再动这盘棋局。 许娇娇看了半天,最后抬头去看他们两个人,她的眼中满怀期待,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却有着“观棋不语”的好品格,就是不说话。 倒是原随云和花满楼对视一眼,花满楼便开口问道:“许姑娘可有想说的话吗?” 许娇娇用力的点点头,然后问道:“我可以说了吗?” 原随云笑道:“自然可以。” 许娇娇说道:“现在这棋你们不下了吗?” 花满楼便一指棋局,说道:“这局面又该如何下呢?” 许娇娇一撩衣袖,拈起一枚白子,拍进了这局中的死穴。 白子这么一落,白送了一大片“地”给了黑棋,原随云刚想开口,却又不再说话,花满楼已经拈起一枚黑子,落在了别处。 原随云拈起白子,随之落下。 两人几招之后,那原本险象环生不知如何破解的棋局居然以白子胜而告终了。 原随云连连称奇,道:“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许姑娘棋力之高,真是生平未曾所见。” 花满楼也叹道:“这局棋本以为无解,也是未曾想到还有这般自损一片得以回转……” 他似乎悟出了什么道理,而许娇娇则用被他们俩个的话给惊到了。 “惊”和“吓”是两种感情。 前者引出来的是不知所措,后者带出来的则是恐惧。 而许娇娇长这么大,无论是“惊”还是“吓”,都不曾恐惧过。 她的人生处世的信条守则里头,大概还真没有“恐惧”这个词。 “这、这个道理很简单啊。” 许娇娇喃喃说道:“有四个选项的话,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如果你不知道一局棋该怎么下,不如自己作死,对手就不知道你是故意还是刻意,想太多了把时间都浪费掉了,你就赢了啊。” 所以她不过是用了这么取巧的一招罢了。 原随云听罢后,却道:“那也要能看得懂棋的情况下,才能做出这一招啊。许姑娘的棋力也是不弱的。” 许娇娇连忙说道:“不不不,我也只是和我家老爹学过一些时候,这个比武功好学,但是我也没学得有多好,你别夸我了。” 第48章 城 一行人总算是走完了海路,到了五羊城的港口下了船,金灵芝就瞧见了金家的马车,那雕车宝马还撒了香的马车真是奢侈的金家独一份。 金灵芝看到了那马车,再瞧见驾车的人,立刻就泄了气。 她也不敢多留半步,规矩的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那个在蝙蝠岛的魔窟里头,谁都不管的去和许娇娇两个人唱对台戏的“小霸王”。 可她转身对许娇娇说的话却漏了底,她也不再是那么规规矩矩的样子,她那点不规矩全靠在许娇娇的耳边说了出来。 “许不高兴,你一定要来我家玩啊。” 她说完便对张菁说了一样的话,两个姑娘依依惜别了后,就上了马车。 而张菁也在这时瞧见了家的马车。她家的马车却不像是金家那么显摆,那拉车的马也不像是金家那般光看就是匹好马。 车和马都没什么区别,可陆小凤却叹道:“真是一匹好马。” 千里之行想必也不在话下。 张菁听得陆小凤夸自己家的马,愁绪一扫,忍不住笑了。 她一笑,总算是让人想起来了她的娘亲昔日行走江湖时,可是有着“玉美人”这般的外号。 张菁便对许娇娇说道:“你可要来我家玩吗?” 金灵芝与张菁都想请许娇娇去自己家做做客,可她却一副“我其实还有事”的神情。 她虽然一副我有事的样子,却还是对张菁说道:“等我忙完了那事就去找你玩。” 她又说道:“还要带上金十八。” 张菁撇了撇嘴,指着金家早就不见踪迹的马车,对许娇娇说道:“你瞧着吧,金十八这一回家,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出不了门。” 许娇娇便笑着问张菁,道:“你难道能出得了门不成?” 张菁狠狠捏了捏许娇娇的脸,才昂着头走到了自家马车那边。 她刚走过去,就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姑姑。” 许娇娇拉着花满楼的胳膊在那低头闷笑。 花满楼也没辙,就问她要不要去吃点什么东西。 本来在船上可以吃一顿,可许娇娇偏偏说五羊城的东西好吃,就要忍着下了船再吃。 这船是原随云的,他家里那堆破事还没了结呢,船一靠岸就先走了。 无争山庄的反水背主的破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要响彻大江南北了,原随云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他的眼睛虽然好了,可也不能置无争山庄两百年的清誉和巍巍名声不管,他必须先回家去将丁枫留给他的烂摊子处理掉才行。 这些事情他不用说,花满楼和陆小凤也知道,许娇娇的情商这时候也上线了,他们三人送走了张菁这最后一位朋友之后,陆小凤拽了拽身上的大红披风,精神气十足的问道:“我请二位去吃五羊城最好吃的面去。” 许娇娇拍手说好,花满楼也不是茹素的和尚,自然也吃得了肉。 他们三人便跟着陆小凤蹿到了那五羊城最下九流的地方,从脏的看不见底色的招牌下面黑漆漆的门框里头接过了三个缺角裂口,还有一个碗居然用了铜丝做得蚂蟥攀给补好了。 可所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种一定会被人工智能吐槽的完全没有道理和逻辑可讲的谚语,用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三个人,一个是坐拥江南一半财富的花家捧在手心上的小儿子花满楼,一个是身家不菲一手医术更是神鬼莫测的许神医,另外一个却是朋友遍天下,哪怕两袖清风都能被请上贵客席,吃饭都不用给钱自有人请客的陆小凤。 他们三个人也不怕身上衣服弄脏了,也不嫌弃这地方如何的肮脏不堪,这餐具又是怎么的惨不忍睹。 他们只是吃自己的羊肉面,吃得痛快淋漓,就像是在那船上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一样。 这三个人的气质怎么看都不一样,放在平日,这三个人走在一块,你是绝对想着这也太古怪了。 他们一个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君子,一个是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另外一个则是你瞧见了就想和他做朋友的风流浪子。 可这三人一起吃面的时候,你却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三个人一块吃面的时候更和谐的画面了。 他们吃面的时候,就像是这街上的一道风景,却与这街那么融洽,就像是他们本就是这街上的人,不过是坐在一旁吃面罢了。 吃过了面,付过了钱,许娇娇拿出手帕,一抹嘴,便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陆小凤说道:“我没什么地方想去的。” 花满楼笑道:“那不如来我家做客吧。” 说到底,还是要去做客。 许娇娇却说道:“我暂时去不了。但是一定会去你家玩儿的。” 她和人约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做不了的。 约好了要去花满楼家做客后后,许娇娇就看向陆小凤。 三个人向着街外头走的时候,一边走,陆小凤还一边不自在的扯了扯脖子上的披风,他那件大红披风的下摆已经脏了,可哪怕他浑身脏兮兮的,认得他的人,也一定会将他当做上宾迎进家门。 有些人哪怕是风流债无数的江湖浪子,可你依然想将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就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李大嘴,他的丈人三湘武林盟主铁无双也照样敢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当然,日后如何那就是日后的事情了。 毕竟当时的李大嘴也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才是。 陆小凤忍不了,终于问道:“许不高兴,你这是怎么了?” 花满楼已经找到了自己家的马车,许娇娇没说话,不看陆小凤转头看向了花满楼。 花满楼便揭开了车帘,道:“许姑娘先吧。” 许娇娇也不客气,直接跳上了马车,坐了进去。 陆小凤的好奇心比一般人来的大。 他自己也知道。 他也喜欢可爱的女孩子。 谁都知道这事儿。 他十七岁那年想不开,想要跳河自杀,却见到了在河边笑着打闹的几个女孩子,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却让他重新想要活了下来。 他自那时候起,就成了个江湖浪子。 好奇心大,又喜欢女孩子的浪子。 许娇娇这么看他,他又想知道许娇娇瞒着的事情,他就也跟着上了马车。 花满楼对那车夫说,他们先回家,车夫一挥鞭子,这花家的马车,便向着目的地,走了起来。 等上了车,许娇娇才便将自己的主意讲了出来。 她看着陆小凤,突然问道:“你认识孔雀山庄的人吗?” 这下子陆小凤知道许娇娇想说什么了,他一边在心里头唾弃自己的好奇心,又一边叹道:“我说你为何那么笑……认识是自然认识,可你问这个干嘛?” 他眼睛的余光正在找马车上能够出去的路。 花满楼发现了这点,却只是但笑不语。 许娇娇没发现,有些谄媚的说道:“陆小凤,小凤凰,陆叔叔……你带我去孔雀山庄好不好?” 陆小凤一个懒驴打滚,揭开了车帘就滚出了车厢向着外头窜了出去。 他跑了出去,还不忘在外头扒开车帘,说道:“许不高兴,只要你别这么喊我,我立马就带你去。” 许娇娇立刻收了那谄媚的笑容,正色道:“那你还不快进来?” 陆小凤麻溜的从窗户钻进来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将自己这个大活人塞进那么小的窗户。 许娇娇又看看花满楼,陆小凤也看他。 花满楼瞧见两个人都在看他,不得不表态。 “我也正巧去看看姑姑。” 孔雀山庄的庄主夫人是花满楼的姑姑。 这可真让人想不到。 但也没特别藏得那么好。 只不过是,他不说你不知道,他一说,就好像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那样。 毕竟结两姓之好,这般好事,怎么也不该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坏事才对。 花满楼伸出手,反手撩开车帘,对车夫说道:“庸叔,我们转道去孔雀山庄。” 庸叔“喏”了一声,一挥鞭子,这车又悄悄换了个方向,上了条别的道。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花满楼,你怎么突然想要去孔雀山庄了?” 花满楼说道:“我眼睛好了后,大江南北,想去的地方都去得差不多,想看的风景也都差不多走了一遭,我也该让关护我的家里人知道,我的眼睛好了,不是什么江湖上空穴来风的传闻,是真的事情才是。” 许娇娇看了看马车的顶,那顶上挂着织锦的画,她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忽然说道:“也不知道妈妈想不想我。” 陆小凤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两个饼,这是他在过来的路上顺手买的。 他分了一半的饼给许娇娇,有掰了一个饼,与花满楼一人一半,剩下的半个饼被他收好了后,他才像是攒够了勇气,问道:“你怎么不说你爹想不想你?” 许娇娇的眼睛里没有闪着泪光,她的那双眼睛里头倒映着三月的春天。 现在那春天里头只有陆小凤一个人。 她说道:“我爹爹当然会想我啦。” 陆小凤也没说话,只是低头吃饼。 第49章 城 三人这一路走的倒是安稳,前几天既没有遇到话本里头卖身葬父的孤女也没遇到拦路抢劫的山贼,更没有遇到什么上京告状的深仇雪恨苦大仇深的苦主。 许娇娇刚刚想说这一路上真是太没意思了呢,结果在城里头遇到了卖身葬父的孤女。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兴奋,可还是觉得自己的江湖成就又达成了一项。 真是开心到炸了。 当然,她完全无视了89454跳出来的谈话框—— 我从来没有布置过这种江湖成就任务。 她攒了一堆的系统通知和过期的提醒都没看呢。 反正就算不看也不会有问题,那就别看啦。 打游戏带攻略多没意思。何况这里还不是游戏呢。 那么多东西被剧透了就没意思了。 陆小凤目不转睛的就走过了孤女,花满楼倒是停了停,从怀里摸出了十两银子,给了她。 “不用你卖身,回家去好好安葬你父亲吧。” 许娇娇拉着陆小凤,问他为什么不停下。 陆小凤叹了口气,对她说道:“这是江湖骗术啦。” 花满楼已经给好了钱走了过来。 许娇娇看到花满楼,忍不住对他说:“花满楼,你被骗了啊。” 她的声音很轻,也就花满楼和陆小凤能听见,而花满楼则笑着说:“那这就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陆小凤拍了拍许娇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现在你懂了吧,我为什么不阻止他了。” 这十两银子可能对花满楼来说不过是挥手之间的就用掉的钱,但是对于那两个骗徒来说,可能今天就能吃顿好的东西,可能对一个真正的孤女来说,不用将自己卖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知道这世上没有多一个孤女,所以花满楼才会说这是个好消息。 许娇娇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陆小凤买了三个饼,往许娇娇和花满楼的手里各塞了一个。 “好了,别想太多,吃饼吧。” 许娇娇看着手上的饼,没忍不住,刚想问陆小凤是不是那么喜欢吃饼,却见到身边的两位青年突然猛地转身,花满楼伸手夹住了一柄直刺过来的暗器,而陆小凤则一挥披风,将许娇娇护在了披风下头。 而许娇娇被披风一罩,就听到叮叮当当的金属砸在披风上头。 陆小凤这披风明明和普通的布料没什么区别,可他的内力在这一甩之间,愣是将那披风变成了刀枪不入水泼不进的铜墙铁壁,哪怕是唐家的暴雨梨花针也插不进去。 许娇娇愣了一会儿,听到没声响了,头上的披风也被揭开了。 她也没想到,第一眼见到的人居然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许娇娇觉得这比她被盯上了还惨。 她睁大了双眼,堪堪说了对方的名字:“无情?” 可她也没追问为什么这人会来,她低头一看地上滚着一堆的铁珠子。 这就是砸在披风上的暗器。 这时,却听到花满楼急切的说道:“姑娘,你切莫——” 他没说下去,那一身麻衣孝服的女子,已经咬碎了□□,就这么死了。 花满楼的眼中满是悲悯。 他不知道这刺客是谁养的,但是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逝去,他总是难受的。 他这样的人这世间已经很少了,所以陆小凤也不会阻止他破财,所以看到他那么难过,许娇娇觉得自己也很难过。 和花满楼想比,大概这世间上的人都是铁石心肠。 很多的影视作品里面都会将捕快塑造成最后才来的人,可是却没有人想过,他们在第一时间赶到,却被当做理所当然,晚来一点,就被各种批判。 有时候你让他们怎么办呢?高手当街对决,难道要他们冲出去告诉他们,城里头不能这么做,不然就是破坏了公物要赔偿? 捕快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拿着微薄的俸禄,面对的可能是江洋大盗,也可能是自己只学过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却要面对那些内功深厚,武功奇诡的大侠客,大盗贼。 这让他们怎么办呢? 地方上的捕快总是不够数的,好端端地,谁想当捕快呢? 这毕竟不是什么上品的职业。 何况江湖中的大侠,总是觉得捕快和朝廷的鹰犬没有什么区别。 却忘记了从道理上来讲,正义应该是在执行法律的人手里。 而无情这位坐镇京中的名捕会离开京城,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一件事情。 有大案发生了。 铁手破获了蝙蝠岛的大案,当然,有长信公主的线报。冷血出现在大漠,因为他要抓石观音。 无情出现在这个小城里头,他的目标是青衣楼! 青衣楼,青龙会。 似乎青字打头的帮派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青衣楼是个杀手组织,楼中的杀手各个都是只要钱不要命,不管什么人都杀的杀手。 他们是杀手,为钱的是杀手。 为了侠义,为了天下,可以割头想让,可以图穷见匕,可以吞下火炭改头换面以报大恩,可以刺瞎双眼击筑而刺王——这些人,才是刺客。 杀手和刺客,是不同的。 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却因为动机不同而变得不同。 青龙会是一个跨越大江南北的组织,有人说他们是权力帮的另外一个名字,有人说他们是权力帮的上线,有人则说他们是六分半堂权力帮甚至是金风细雨楼和一堆数得上名号的各帮各派的分支混在一起的名字。 哪一种都让明眼人嗤之以鼻。 权力帮若是能有这般厉害,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早就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了。 而各帮各派混在一起? 光是领头人就足够让人打破脑袋了,那有可能有这么严密的组织? 那青龙会不知道从何时何地何处而起,突然之间,大江南北就都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无情不是为了青龙会而来,他是为了青衣楼而来。 他只对许娇娇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青衣楼下一个目标是许姑娘。” 这就一点也不好笑了。 完全不好笑了。 那卖身葬父的孤女,可以等到他们三人走过去,给完钱,买了饼吃,一直到背对着他们时才拔剑而起刺杀目标。 她的耐心之好,心思之可怕,让人惊叹。 常人都觉得刺杀的好时机是在花满楼给钱的时候,可实际上却是在背对着的时候,才是刺杀的良机。 可惜良机在面对花满楼和陆小凤这两个人时,都没有了任何的作用。 这不过是青衣楼的一个普通杀手,她甚至连青衣楼的编号名牌都没有,她身上只有青衣楼的一个牌子。有编号的杀手的收费比普通的杀手更贵,他们的实力也越高。 许娇娇听到自己成了杀手的目标,已经愣了好一会儿了。 现在她回过神,就忍不住举手问道:“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得罪谁了吗? 她问完了,就低头继续去吃饼了。 那饼居然没掉在地上,要是不吃了,就怪可惜的了。 对于许娇娇这么从容到不当一回事的态度,无情也很没辙。 他只是说了一下青衣楼为什么会惹到六扇门来的原因。 陆小凤其实是不想听的。 他脑子里的“小凤凰警报”告诉他,如果听下去,说不定又要惹一个大麻烦了。 可不听他有怕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要是许不高兴因此出了什么事,他会非常地内疚。 而花满楼却闭上了眼睛。 他大概不想看这些人间惨剧,亦或者是其他的缘故。 无情想说的事情已经说了。 他告诉三人,他说:“这一个月来,青衣楼的杀手已经刺杀了一十八位朝廷命官,官家已经下了铁令,要在一个月内将青衣楼尽数一网打尽。一个都不能放过。” 青衣楼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只要他们盯上的人,一定会被死。 所以许娇娇这个没成功的例子在前,一次不成,就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陆小凤看着许娇娇将饼吃完后,才一把抱起她,拉着花满楼就跑。 跑之前他还对无情道谢,谢他将这些事情告诉了他们,不过他还是决定要去一开始决定的目的地。“我们会去孔雀山庄。” 陆小凤决定先将许娇娇送到孔雀山庄去。 之前陆小芬还觉得许娇娇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船上听到了孔雀山庄的事情就忍不住想去看,他还觉得要带个人去孔雀山庄做客实在是太麻烦了呢,可现在他觉得许娇娇的主意真是太好了。 好的简直不能更好! 孔雀山庄水泼不进刀枪不入,因为他们有孔雀翎在手啊! 哪怕青衣楼的杀手再怎么厉害,孔雀山庄也不是能让人随便入侵的地方。 只要把许娇娇塞进去,再给她买一摞话本,她看完话本之前,就绝对能乖得像是小天使! 第50章 城 陆小凤和花满楼带着许娇娇去孔雀山庄的一路上都不太平。 哪怕有名捕无情也同他们走了一路,可被三人护送的许娇娇却连饭都吃不好了。 更别提睡觉了。 青衣楼的杀手不要钱吗? 一波接一波的! 从早到晚不停歇! 许娇娇难受到要炸了。 她晚上被惹得睡不着的时候,恨不得拉开窗户喊:“让我好好睡个觉行不行!” 但是看到花满楼和陆小凤疲倦的眼神,还有无情那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她都不好意思说什么。 等终于到了孔雀山庄,许娇娇才知道陆小凤认识的人是谁。 孔雀山庄的庄主——秋一枫。 无情亲眼看到许娇娇进了孔雀山庄的大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就是守株待兔了。 青衣楼的招牌是一个月内一定能杀掉他们的目标。 绝不会因为被杀者给了多一倍的钱就反过来杀掉他们的雇主。 现在问题来了。 青衣楼准备怎么去干掉许神医? 孔雀山庄赫赫威名,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客人死在孔雀山庄。 何况还有那除了孔雀山庄的庄主,其他的活人就都没见过的孔雀翎。 许娇娇进了孔雀山庄,或许是进了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也说不定。 无情准备等青衣楼的人来。 而许娇娇则进了孔雀山庄,发现这地方和自己曾经去过的拥翠山庄没什么大的区别。 其实都差不多啊。 她有点失望,尤其是这里没有孔雀。 孔雀山庄没有孔雀叫什么孔雀嘛。 她已经从连日不停的刺杀事件中反应过来了。 许娇娇好歹也能睡个觉,花满楼和陆小凤算是和无情三班倒的去照料许神医的安危,他们俩的睡眠时间岌岌可危。 倒是花满楼的姑姑,以及那孔雀山庄的秋一枫听说了青衣楼胆大包天的事情后,具是勃然大怒。 他们没有怪许娇娇将麻烦带到山庄里头,反倒是力邀许娇娇留下来。 用花满楼姑姑的话说就是,“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孔雀山庄可不是浪得虚名。” 问题是,孔雀山庄的少庄主暂不在庄里头。 他出庄游历去了。 这消息不算好也不算不好。总之算是知道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去了自己的房间,睡了一天一夜,而许娇娇则看了一天一夜的话本。 当然,她也有好好睡觉。 那本《道长与我姨娘二三事》实在是甜炸了! 作者怎么能写这么甜的恋爱文! 虽然设定有点挂墙头卖狗肉……不过不要紧,许娇娇觉得这位作者能引领一个新风尚! 她觉得龙虎山武当山上头的倒是很快就会成为万千少女们丢荷包手帕的新对象了。 毕竟和尚的话还要点节操脸面,而道士就不用了。 道士有头发啊! 有头发啊! 有头发比光头好看多了好吗? 除非发型太奇葩,否则光头怎么都比不过有头发的道士! 许娇娇是道士控,尤其是她特别特别喜欢长信公主的那身道袍。 那种又仙又漫不经心的傲慢简直太棒了。 她看完了这本小黄书,就忍不住想要出去跑圈。 看到新书就很高兴,完全忘了之前被追杀的时候如何心力交瘁。 她的恢复速度实在是好,倒是许娇娇也没想到,自己外面跑圈的时候居然见到了唐柔! “唐柔!”他搭了原随云的便车跟他一道走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孔雀山庄再遇到。 许娇娇开心的样子让唐柔原本严肃森冷的面容也温柔了起来。 或许许不高兴会一种魔法,那种魔法是她永远都昂扬的爽朗和朝气,能够将万年冰川融化殆尽,使得铁石心肠的人也变得温柔起来。 “唐柔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柔替许娇娇压平了她脑袋上竖起的头发,却反问她:“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大概遇上许娇娇这样可爱又神经大条的小姑娘,在家里也是备受宠爱的小弟的唐柔也觉得自己有当了人家兄长的责任感。 谁见到许不高兴这样可爱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想要插手照顾照顾她。 看到她摔一跤就忍不住替她担心,看到她开心,也忍不住想要笑起来。 大概只是因为她笑起来很高兴,哪怕不知道她为什么笑,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人也就高兴了。 许娇娇笑眯眯地说道:“不仅仅我来了,花满楼和陆小凤也来了。” 唐柔倒是没想到自己认识的朋友一下子全都出现在了孔雀山庄。 他也没多想,大概是因为花满楼和陆小凤绝不会为了他来此的目的而追上来,许不高兴就更加不会这么做了。 哪怕万两黄金放在她面前,她大概也不会多在乎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唐柔就是这么觉得,许娇娇大概是他们四个人里头,最不在乎身外之物的人了。 倒不是因为她年纪小,也不是因为她有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度,而是她真的不在乎。 她觉得这些东西真没意思。 就像是她说的“在意这些,为什么不多去学点东西呢?”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学东西的。 学什么? 唐柔还没有和许娇娇多说上几句话,屋子里头又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位美人。 眸如秋水,唇若桃花,肤若白玉的美人。 可她的手却不像是嫩生生的白葱一样水灵灵的,正好相反,她的双手满是伤痕,指尖俱是层叠在一起的伤口,伤口好了又裂,裂了又好,最后肌肤上生了厚厚一层老茧,护着了手上的肉和筋骨,却再怎么也去不掉了。 唐柔介绍道:“这是家姐,唐徐徐。阿姊,这是我认识的朋友,她姓许,是个大夫。” 许娇娇冲着那姑娘一笑,她一笑,唐徐徐也跟着笑了。 许娇娇自己介绍道:“我姓许,言午许。许诺的许,是个大夫。” 唐徐徐欠了欠身,算是回礼,也说道:“我姓唐,清风徐来的徐,叠字还是徐。是唐柔的姐姐。” 许娇娇一拍手,合掌道:“那我们也是认识啦,要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 唐柔本想说他姐姐不用去外面吃饭,可唐徐徐却说:“好,我们去吃饭吧。” 许娇娇开开心心的拉着唐徐徐的手去了外间,唐柔无话可说,只能回屋锁了门再赶紧追了出去。 唐徐徐却在路上说道:“何必锁门?” 唐柔回答:“总不好让人闯进来吧。这也不太好了。” 唐徐徐却垂下头,说道:“反正,也没做出来。” 唐柔纠正了自家姐姐的说法,“是‘还’没有做出来。” 许娇娇看着打哑谜的两个人,觉得这哑谜她参不透,那她就干脆不参了。 许娇娇快步跑向了餐厅。 她高兴的想,今天吃什么呢? 许娇娇进了餐厅,只有秋夫人在,秋庄主却没有来吃饭。 秋夫人招呼三人赶紧来吃晚饭,她虽然脸上在笑,可却掩盖不了面上的忧愁之色。 许娇娇没说什么话,快速吃完了饭后,一推碗,擦了擦嘴,才认真问道:“夫人府上可有病患?” 秋夫人觉得许娇娇大概不想白吃白喝,所以想用治病来换,可许神医的规矩她也是知道的—— 天下间大概没什么人不知道许神医看病的规矩了。 秋夫人便回答:“并无什么大碍。” 也就是说有了…… 许娇娇摸着下巴,试着猜测了一下。 “心病?” 秋夫人没说话,可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答案。 许娇娇点点头,没强烈要求去治病,只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 秋夫人几乎是艰难地点了点头,而许娇娇像是没见到她难看的脸色似的,冲着唐家姐弟摆摆手,就离开了餐厅。 她回去看小黄书了,可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到陆小凤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一样,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手也不擦,更别提刷牙了,直接抓着点心就着冷茶在大吃大喝。 许娇娇看着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跑去了厨房,拎了一篮子的食物过来。 这一回还有一个花满楼加入了吃饭的战局。 她一连跑了三回,这两个人才算是吃饱了。 许娇娇推着陆小凤去刷牙洗脸洗手梳头。 她还嫌弃,道:“你看看你,脏死啦。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你?” 陆小凤只是含糊地回答:“我这样也会有女孩子喜欢。” 许娇娇翻了个白眼,不再和这家伙说了,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出去,差点在门槛上摔一跤也没用了,花满楼已经将许娇娇落在院子里的小黄书拿了起来。 她都快哭了。 哪怕被杀手连番追杀,她也没这么差点哭了的样子。 许娇娇好说歹说,哀求花满楼行行好,别把她的精神食粮拿走,可花满楼一点也没听到似的,将这书给收走了。 他还语重心长的对许娇娇讲:“许姑娘,这书真不适合你看。” 许娇娇带着哭腔说道:“花满楼你好歹也看一看书再下定论嘛!” 第51章 城 许娇娇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世界的恶意。 她被青衣楼的杀手追着后头杀的时候也没感到这种恶意。 为什么她到了孔雀山庄也要被花满楼没收小黄书? 这是她和花满楼的相处模式吗? 这是哪门子的相处模式嘛。 真是不公平。 她立刻出卖了陆小凤。 “陆小凤也看这书为什么你不说他!” 陆小凤已经洗漱完了。 他刚才那副落魄叫花子的样子已经没了,剩下的就是现在这副俊俏的样子。 如果他剃了那两撇奇怪的胡子就更好了。 那绝对是个让人错不开眼的俊俏郎君。 上花楼说不定会被姐儿倒找钱的那一类小白脸。 花满楼很有耐心,他大概很适合做幼教,毕竟他对小孩子都很有耐心,而且也心底善良,绝不会因为熊孩子淘气而想揍他们一顿好好让他们了解到什么叫做“人生艰难”这四个字怎么写。 何况许娇娇也不算熊孩子。 她顶多算是不能理解大人和小孩子之间区别的小孩子。 花满楼觉得和陆小凤呆久了,许娇娇一定会变成一个和陆小凤很像的人,对女孩子来说,这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说法。 所以他决定努力一把,最起码得知道许娇娇还有没有救。 “许姑娘,你要知道,陆小凤是大人了,他是大人,就可以看这书。可你还是小孩子啊。” 许娇娇只能叹了口气,她想着反正这书看她过了,那也算是有看过,还没到看书看了一半被收走的那般倒霉。 花满楼与许娇娇说了一会儿话,陆小凤想要装作没听到,却又没办法装作没听到,他无奈地说道:“你们好歹也注意一下,我也在这儿啊。” 许娇娇看了一眼陆小凤,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特别妒忌陆小风年纪比她大,可以看她看不了的书。 重要的是,陆小凤个子比她高。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娘和她老爹的个子都很高,她却怎么也长不高。 “都怪陆小凤,反正都是陆小凤的错。” 陆小凤无奈的看了看天空,唉,今天天气这么好,他却要忍女孩子的坏脾气。 没办法,再怎么没长大的小姑娘也是女孩子。 女孩子的坏脾气,作为男人只能忍啦。 不能忍的,嗯,那不是男人。 许娇娇要是知道了陆小凤的心理活动,一定觉得陆小凤简直是这个时代的“妇女之友”。 可既然花满楼和陆小凤两个人醒了,她就想找点事情做做。 既然看不了小黄书,那就做点别的事情了咯。 正好,花满楼也想培养一下许娇娇别的兴趣爱好。 堵不如疏,与其堵着不让她看小黄书反倒是造成逆反心理——当然,花满楼不知道逆反心理这回事,但是这种事情就算没有归类成一个名词,他也是能弄懂的。 花满楼翻出棋盘和棋子,和许娇娇下起棋来了。 陆小凤拿着花满楼塞给他的小黄书翻了起来。 说实话他其实挺受不了这种甜文的。 甜掉牙了好吗? 那种腻歪的感觉……不过他觉得武当山和龙虎山的道士大概不愁结婚了。 当然,他们要愿意结婚才是。 花满楼发现许娇娇的围棋功底其实挺不错的,最起码最基本的条件她都懂,但是她却觉得这些没意思。 许娇娇认输之后,挺认真的对花满楼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她觉得当神医很棒,能够帮别人也是很好的事情,但是她却不是很愿意当个医生。 毕竟在未来的时候,医生这个职业基本上已经被取消了。 器官可以随便更换,疾病只要不是直接瞬间死的就一定能救回来。 说起医生这个名字,许娇娇的脑子里第一反应过来的不是“人”的形象,倒不如说是相关的医疗体制。 花满楼听到她说的话,就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当个大夫。 或许世人都觉得当个神医很了不起,非常的棒,很多人羡慕的要死,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可能她并不想干这个。 “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许娇娇说的很认真,大概这个世界上不会将她当做是小孩子的疯言疯语,而是很在乎她说的话的人,就是愿意和她当朋友,愿意为她拼上性命的朋友,“我只是觉得,你看,我并不讨厌当个大夫,我也不是不喜欢当大夫,但是我不愿意自己一辈子就只做这一件事情。” 花满楼摸了摸许娇娇的头,他发现怪不得陆小凤明知道许娇娇会生气,也会去揉她头的原因了。 许娇娇的头发摸上去,手感真是好极了。 花满楼安抚道:“很多人也这样,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所以他们一直在找自己想做的事情,找到的人很高兴,找不到的也无需气馁,寻找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他拿自己举了个例子。 “我看不见的事情,一样从家里搬了出来,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洗衣服做饭,上街养花,这些事情我都做的聊,我也做得很好。你看,这些事情是我想做的,等我能看见了,我就想看看大江南北的风景,我想知道这一方天地到底什么什么样子。这是我想做的事情。” 许娇娇问花满楼:“那你会一直想做这些事情吗?” 花满楼回答:“我现在想抓出青衣楼的幕后黑手。” 陆小凤将书一合,站了起来,朗声道:“既然有客前来,为何不来相见?” 许娇娇条件反射的躲在了桌子下面,而花满楼已经站起身,将她挡在了身后。 看来孔雀山庄的防卫再好,也挡不住神出鬼没的青衣楼的杀手。 陆小凤说完了话,从屋檐上飞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 貌似杀手都穿黑衣服?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这都成了职业服一样。 而这一回的杀手没有蒙面。 许娇娇觉得他挺眼熟的,一下子没能想起来,89454特别给她标注了一下这是谁。 许娇娇看到了标注,张开了口:“中原一点红?” 那杀手听到许娇娇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长剑突然刺了出来,他的剑很快,快得仿佛在一眨眼间便刺出了十七八次,而陆小凤的动作却更快,他伸出了右手,不知道如何,他的食指和中指已经夹住了那柄剑。 天地无声,花落无音。 时光仿佛就停在了这一刻。 万万没想到这么快的剑,也能被陆小凤夹住。 天下间的任何武器都躲不过灵犀一指的轻轻一夹。 身无彩凤比翼飞,心有灵犀一点通。 灵犀一指的名字就是取自这诗中的句子,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可“中原一点红”那原本死去一般的冰冷面容上,忽然就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是个杀手,也是剑士,一名杀手本不该有剑士的傲气,杀手为钱而杀人,怎么会和剑士杀人相同? 可他却偏偏生了这股傲气。 他的剑很快,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更快。 可来的杀手不止是“中原一点红”一人。 还有一个人。 他的轻功之高,便是连花满楼和陆小凤都没能听见。 唯一暴露他身份的,是那暗器开启时的轻轻一扣。 这一扣的声音之轻,比花落于地还轻,可花满楼却听见了。 他本来是个瞎子,瞎子失去了光明,听力就比常人要好的多。 他现在看得见东西,很多人就忘了这件事,以为他的听力已经下降了。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花满楼看上去斯斯文文,性格好,哪怕被人骗,也不愿意明知道有人受苦,自己却没能帮上忙。 但是他也会武功。 武功还好得吓人。 陆小凤曾经在花满楼还看不见的时候,教了他灵犀一指,而花满楼使出来的“灵犀一指”也不是空有其表。 可现在这般高明的功夫也派不上用场。 陆小凤哪怕看到了中原一点红的脸色,发现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回转。 他只见到花满楼抱起许娇娇,背对着那一发暗器,虽然已从地上掠起往边上一躲,却还是没能完全躲过那多如牛毛细针一般的暗器。 许娇娇都没来得及看,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中原一点红刺出长剑,陆小凤夹住他的剑后,仿佛这一波暗杀终于结束了,或者是告一段落了。 但是突然有奇兵从天而降,拉开了那一管暗器,如同牛毛一般细的针群向着她所在的位置射了出来,她本来避无可避,可花满楼却用身子替她挡了下来。 许娇娇没多想,看到黑气浮上花满楼的面庞,从衣袖里摸出一枚药丸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许娇娇的药价值千金,这一点毋庸置疑。而这世上很少有人吃过她的药。毕竟能掏得起诊金,得的还是天下名医都医不了的绝症的人少之又少。 花满楼有幸吃了两回。 第一回那药吞下喉咙,他整整三天无论吃什么喝什么都苦的要命。 这一回吃的药,刚落入口中,便化作一股暖流,直达奇经八脉五脏六腑。 这药是解毒用的。 那牛毛细针上头居然还摸了致死的毒|药! 所有人都错估了一件事情,只要来得及,哪怕是天下无敌的□□,遇上许娇娇也只有被化解的份儿。 所以若是遇上对敌,众人一定得好好护着许神医,因为只要你还剩下一口气在,她就能把你全须全尾的救回来。 花满楼大概决计没有想那么多事情,他没有多想那么多的事情,发现有暗器冲着许娇娇而来,他就转身护住了许娇娇。 若不是许娇娇,不是他的朋友,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大约也会是维护的。 毕竟这才是花满楼。 陆小凤点了中原一点红的穴道,帮许娇娇把花满楼拖进了房间,他再回到院子中去,却发现中原一点红已经不见了。 大约是他的同伴将他救走了吧。 陆小凤并没有多后悔没能好好留住这名杀手。 比起审问杀手,他更在意的是花满楼和许娇娇的安全。 回到屋中,许娇娇已经脱了花满楼的衣服。 第52章 城 许娇娇脱了花满楼的衣服是为了疗伤。 她没什么其他想法。 能有什么其他想法? 这种危急时刻居然还有其他的想法,那还是人吗? 这一点没什么好多嘴的,陆小凤又不是那么八卦的人,这种消息都说。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确实没什么好八卦的。 事实正好相反。 简直是惨不忍睹。 花满楼的身上被扎了十七根针。 这是89454计算下来的。 同一秒之内就能将碳基生命的身体状况扫描清楚的硅基生命相处久了,许娇娇压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羞耻的。 同性命相比,有时候廉耻要排在很后面的位置。 当然,有时候也会很靠前。 总而言之,这个排名是一直在根据现实状况变化的。 许娇娇拿出了一块89454扔进她随身空间里面的黑色石头,用这块石头将这些针全部吸了出来。 她又拿出一贴药膏,将纸上的药膏全抹在了细针扎出来的伤口上。 被那牛毛细针上的毒给毒晕过去的花满楼在敷了药后,这才堪堪醒来,他面色虽仍是苍白,可陆小凤已经能看出来他已无大碍。 事实上,他的身体已经好了。 现在,这事情的重点已经从受伤痊愈的花满楼,变成了“为什么青衣楼的杀手会找上门来”这件事情了。 “中原一点红”的真名没人知道,江湖上只知道这名杀手的要价很高,他的剑也很快。 只要他出手,就没有杀不了的人。 有人说,“中原一点红”若不是黑道杀手,而且还是拿钱买命,这种没风度的行当,怕是那百晓生的兵器谱也要重新再排上一排。 现在陆小凤从“中原一点红”的手上将人救了下来。这本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毕竟他可以说是赢了“中原一点红”。 那百晓生的兵器谱上头只记载了白道的人士,黑道、魔教这些人统统没排上去。 只因为不能助涨这些人的气焰,所以他才不给个排名。 这些事情陆小凤打从一开始就不感兴趣。 毕竟兵器谱,这和他这种用的指上功夫的人——其实没什么瓜葛。 而江湖上也有不少人质疑百晓生的兵器谱的权威性。 毕竟陆小凤都没排上去,他那两根手指可以夹住“中原一点红”的剑,却因为能算不上是兵器,所以没有排上名。 所以这世上所谓的权威,也不过是一种局限的权威。 真正的权威不是依靠谁来排名的,而是让人由心底敬佩的。 又敬畏,又佩服。 世人众赞的大英雄,大豪杰。 人格魅力,品貌言行都要让人佩服。 而这一切,显然不是后天能够养出来的,这一切或许打从一开始就由上天注定了。 古往今来,或许只有两百年前的无争山庄的初代庄主,三十年前的铁中棠,二十年前的沈浪,十多年前的燕南天,或许可以说上一说。 而现在,这江湖上要再出这么一个所有人都认同的大英雄大豪杰,似乎难得很。 现在,或许是在这张评选名单的“提名候选人”栏上头的陆小凤,却正从许娇娇的手里接过了那块黑色的石头。 石头入手之后,陆小凤才发觉手上的分量实在是重。他万万没想到,就这么小的一块石头,居然有这么重的分量。 陆小凤谨慎的拿着这块石头,就怕被那石头上面吸住的牛毛细针,给戳到。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后,忽然说道:“这是暴雨梨花针。” 这针和无花尸体上发现的细针是一模一样。 可就算是没见过真正的暴雨梨花针,陆小凤也知道普天之下的暗器里头,也只有这么一种暗器能将那么细的针变成杀人的凶器。 许娇娇听了陆小凤的判断后,忽然开口说道:“唐门会对外出售暴雨梨花针吗?” 花满楼看向陆小凤,似乎是在制止他说什么,可陆小凤却不愿意听花满楼的。 这一回,他觉得花满楼也不能再忍。 花满楼是个君子,是个好人,是个不愿意让人伤心,不愿意让人因为误会而怪错他人的好人。 这样子的好人很少了。 或许一只手上五根手指就能说全了。 陆小凤不希望像花满楼这样的好人有事。 不然这世界也太没天理了。 何况这事情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陆小凤假装没看到花满楼的眼神示意,他只是回答了许娇娇的问题。有时候不去听一个人的事情,不是掉头就走,也不是指责对方,只需要装作没看到,没听见,装作没注意,假装没在意就行了。 何况,他也只是在回答许娇娇的提问。 他们这一路上,也不知道许娇娇提了多少问题,他也不知道回答了多少个问题。现在也是如此,他只说道:“暴雨梨花针是唐门的独门暗器,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法子,怎么可能卖给别人?不可能的。这种暗器若是卖给别人,让别人转过来对付自己人,那可怎么办?所以,一定不会。” 就像是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就绝不会借给外人来用一样,暴雨梨花针、孔雀翎,这些都是各门各派各家的独家之秘,绝不会外传。 许娇娇忽然又道:“我在孔雀山庄里见到了唐门的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没说话。 许娇娇拉起陆小凤的手就往屋外走,她边走边冲着花满楼说道:“花满楼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唐柔和唐徐徐问个清楚!” 陆小凤先听到唐柔的名字,心中先是一松,又听见唐徐徐的名字,心中一紧,随后他才问许娇娇:“唐柔和唐徐徐……他们俩你都见到了?” 许娇娇点点头,没说话,拉着陆小凤就往唐家姐弟二人在的院子跑。 陆小凤跟着许娇娇就跑了,也不管丢下 那院子里头居然没有人,门上的挂锁居然还是唐柔锁上的那样,没有任何人进来过的迹象。 也没有任何人在这院子里头。 陆小凤看着这院子,这地方很偏僻,但也不是特别的不受重视。 孔雀山庄和唐门一向不对盘,怎么会将唐柔和唐徐徐请了过来? 他对许娇娇解释道:“唐柔是唐门年轻一代的高手,可唐徐徐是能和唐门上一辈的老人起名的暗器大家。据说她十一岁的时候,就能做出暴雨梨花针。从那时候起,她就没有踏出唐门半步。” 十一岁之前,她当然也不可能踏出唐门的地界。 那么问题来了。 陆小凤怎么会知道唐徐徐的名字? 许娇娇看着陆小凤,眨了眨眼睛,陆小凤叹了口气,说道:“我去过唐门。” 许娇娇点点头,等着听现实版的小黄书,然后陆小凤没继续说下去,被盯着没办法了,才慢吞吞的说了两句话。 “我瞧了一眼唐徐徐长什么样。” 许娇娇“哦”了一声,陆小凤拍了拍她的肩,将怀里的那本《道长与我姨娘二三事》塞给了她。 陆小凤还偷偷摸摸的说道:“诺,别告诉花满楼。” 许娇娇笑着说好,直接将书往袖子里头一塞。 两个人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暗地里做了什么被严防死守的交易。 许娇娇觉得陆小凤和自家老爹差不多,老师严防死守,他就一本正经的将“闲书”塞进她给许娇娇的教辅书里头去偷渡。 简单来说,这种事情许娇娇太习惯了,反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陆小凤却在心里想,为什么从小到大留在蜀中唐门,没有出门半步的唐徐徐,为什么会出现在孔雀山庄? 他拉着许娇娇换了个方向走。 不去找唐柔和唐徐徐,而是去找秋一枫。 孔雀山庄和唐门的恩怨瓜葛,大概就是争个“暗器之王”的名头。 这些事情本来就很无聊,可这些无聊的事情却偏偏是江湖上的人最重要的事情。 唐门是老牌的暗器世家,要在世间立足,要的不仅仅是优秀的后辈能够传承自己家,更重要的是招牌绝不能丢。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是人,就不想要第二,不想要自己仅仅是老二的位置。 这种情况下,能够甘愿守在第二的位置,而不为任何所动的人就稀少的可怜。 所以,陆小凤和狄飞惊是朋友——这听上去,其实也不奇怪。 狄飞惊是六分半堂的大当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忠心于雷损,并不会因为是第二的位置而图谋不轨。 陆小凤遇到狄飞惊的时候还没想过这些事情,和他成了朋友之后,他才发现这样的狄飞惊,才是那江湖传闻中的“顾盼白首无人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现在,陆小凤得为了一个差点送了命的朋友,去敲自己另外一个朋友的房门。 要知道为什么唐门的人会在孔雀山庄,他就得去问孔雀山庄的庄主秋一枫。 可陆小凤和许娇娇去了秋一枫的房间,却发现房间的门没关。 陆小凤推开门,却发现秋一枫已经死了! 他居然死了! 而且还是上吊! 整个人正对着大门,头低垂着,那张脸上鲜血淋漓! 是谁剥去了他脸上的皮? ——谁会多此一举剥掉死人脸上的皮? 除非毁掉死者的脸,否则只是剥掉脸皮,是无法阻拦他人辨认尸体的。 若是有凶手,那凶手这么做,就只为了一个目的! 凶手想让孔雀山庄的庄主死了也“无脸”,无脸去见人! 到底谁会那么残忍? 陆小凤的心中满是骇然之色,而他心神激荡之下,却没留意到身旁的许娇娇扶着门框,张大了嘴。 她捂着脸叫了起来。 她一叫,陆小凤回过神来。 原本两人靠着陆小凤的轻功躲过去的那些护卫们,在听到许娇娇的叫声,便都寻声而来。 这一下子,他们也躲都没地方躲了。 陆小凤也不想躲,他要去见秋夫人。 那些护卫没人拦他,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像是木偶泥塑,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自然,也没人会去拦许娇娇。 陆小凤和许娇娇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了在客厅的秋夫人。 坐在堂上的秋夫人,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怅然之色。 她本是江南花家的大家闺秀,家中富甲一方,自幼得父母宠爱,嫁入孔雀山庄后,也是一方衣食无忧的庄主夫人。 夫妻琴瑟和鸣,儿子聪明伶俐,日子过得自是无忧。 ——本应无忧。 可是现在,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儿子在外游历,不曾在家。 现在偌大的孔雀山庄,这么大的一个家里头,居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就算家中婢子奴仆护卫成群,她也是孤独的一人。 陆小凤一见到了这样的秋夫人,深深吐出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伤人的话——他本来也不是会伤了女孩子心的人。 可他这么做,对每一个女孩子都很好,却闹得很多的女孩子伤了心。 陆小凤只说了两句话。 他说的第一句是:“我们来这儿的时候,秋庄主已经去世了。” 第二句话则是:“花满楼差点死在暴雨梨花针下。” 听到花满楼的事情,秋夫人的脸上才露出了悲戚之色,她却没有真得难过到昏过去,而是缓缓说道:“有许姑娘在,七童想必是无恙的。” 陆小凤点点头。 幸好有许不高兴在,否则花满楼……他甚至不愿意去想可能发生的事情。 陆小凤也没想过,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如果不是因为许不高兴,花满楼和他不会被青衣楼追杀数百里,花满楼也不会差点丢了命。 这本来就是他们俩做出的决定,不能到了后来,只是因为自己做的决定付出的代价太大,结果就开始埋怨另外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做人不能这样子。 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一诺千金。 承诺了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秋夫人没想过这些事情,或许她曾经想到过,但是现在却不在乎这些事情了。 丈夫去世,儿子也不在身边,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过奇怪。 奇怪到,她居然会说:“那我请唐家姐弟过来,与你们一见。” 陆小凤说好。 许娇娇还牢牢抓着他的手,牙齿紧紧咬着双唇,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她在看89454给她的情报。 许娇娇到了现在才知道秋庄主为什么要自杀。 可以将迟了。 人死不能复生。 这是天理。 反正许娇娇不想在这个世界玩丧尸游戏。 她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 唐家姐弟在来客厅的路上,就已经被告知发生了什么事。 而花满楼也已经穿好衣服过来了。 衣服总归是要穿的,头发却没梳。 这种时候也没人怪他这般不懂礼数。 情急之下,也是情有可原。 何况他长得真真好看。 哪怕披头散发,也自有一番魏晋狂士的风范。 花满楼那么急,就是因为他怕陆小凤一急,说出了什么不好的话,伤了朋友的心。 朋友听了这话,自会伤心,那说话的人,也是会后悔的要命。 他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所以也急忙赶来了。 于是这一群人就聚在了一块儿。 陆小凤将许娇娇被青衣楼的杀手盯上,为了她的安全,他与花满楼和无情三人合计之后,将许娇娇送到铁桶般的孔雀山庄来的主意说了一遍。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中原一点红”居然能进了孔雀山庄。 而更糟的是,来的杀手不止“中原一点红”一人。 还有一个人躲在暗处,发了一枚暴雨梨花针。 这暗器的目标自然还是许娇娇。 可花满楼替许娇娇挡了下来。不过他身上也中了十七针。 唐柔想说这不是他们的暗器,他们出来,并没有带暴雨梨花针。 可他没带,他却不能保证唐徐徐没带。 唐柔期待的看着唐徐徐,唐徐徐则说道:“我可以见一见那暗器吗?” 她虽然在问,可谁都知道,她不是在提问,而是在征询意见。 陆小凤将那块吸着暴雨梨花针的黑色石头递给了她。 唐徐徐没说话,只是缓缓说道:“暴雨梨花针不是用铁所打造,它的材质很特殊。普通的磁石不能吸住那些针。” 许娇娇却说:“这不是普通的磁石。这是我家乡特产,我只知道,这个黑石能将所有的金属都吸起来。” 唐徐徐从怀中摸出一枚戒指,戒指看上去非金非石,但是她刚放上黑石,就被黑石吸住了。 她叹了口气,又捻起一枚针,看了半响,才叹道:“看来许姑娘没有说错。” 这黑石的价值,看上去可要比暴雨梨花针值钱多了。 陆小凤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秋庄主死了,孔雀山庄一片哀戚之下,有点操守的人,也不愿意再来做什么兴师问罪。 他只是想要唐徐徐给个说法,唐门是否丢了暴雨梨花针,是否将这暗器卖给了什么人? 比如说青衣楼。 唐徐徐一口否定了陆小凤的假设,她只说道:“数百年来,我唐门中人只有一人将暴雨梨花针送给了外人。而他则被挖了一双眼睛。那一管暴雨梨花针,我小弟亲眼见到是在蝙蝠岛上用尽了。杀的人是那‘恶僧’无花。” 这些事情陆小凤都知道,他是亲身经历者之一,虽然他在船上没下来,可最起码的,他见过六扇门抬着无花的尸体出了岛。 铁手确认,那尸体确实是昔日的“妙僧”无花。 所以现在那一管暗器是怎么回事? 从天而降的吗? 何况秋庄主却死了。 秋夫人忽然说道:“我的夫君,不会突然死了的。” 许娇娇听到这句话,忽然说道:“如果不是自杀,那为什么不去问秋庄主呢?” 陆小凤听了后,说道:“你想去验尸?” 秋夫人猛地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哪怕是死了,不能亵渎尸体的想法总是牢牢占据了大家的想法。 像是仵作验尸,那也是死的奇惨,其情必须要让人知道才是了。 往往即便惨死,可除非有人告官,否则衙门中的仵作也没有验尸的机会。 可对于这种困境,许娇娇却说道:“不用啊,我不碰尸体。要是想知道凶手是谁,那直接去问秋庄主就好了嘛。” 她从袖中摸出了一截木头。 那木头黑漆漆的,看上去一点也不特殊。 许娇娇还能笑得出来,她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病患那样,对着秋夫人笑着说道:“让秋庄主回来就好了啊。” 她仿佛在说天方夜谭般的事情,可她却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许姑娘是个神医,活死人肉白骨,说的有些夸张,不过她能无中生有的在狄飞惊的脖子里头种下一截骨头,想必她藏着的东西也确实是匪夷所思的很。 她现在说的事情,唐柔忽然想到了她的意思。 他惊道:“你想要叫魂?” 子不语怪力论神,可就连孔子这般的圣人,也说敬鬼神而远之。 现在许娇娇这般匪夷所思的大夫拿出一截木头,又说了这么奇奇怪怪的一番话,可陆小凤也弄懂了她的意思。 许娇娇的话不用想太多,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就行了。 所以许娇娇确实是想直接了当的去问秋庄主。 说起来,这也确实是谁都想得到的。 毕竟要知道一个人是谁杀的,直接去问那个人就好。 可要让活人直接去和死人沟通,那根本是无稽之谈的事情。 然而似乎从上古时代,就流传下来了一个神秘的职业,那就是叫魂。 传说在汉代的时候,汉武帝思念李夫人,便有术师点燃返魂香,让汉武帝重新见到了李夫人的鬼魂。 许娇娇说了一番汉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重点是那故事里头的返魂香。 她说的斩钉截铁:“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子也曾经曰过,敬鬼神而远之。这是汉武帝时用过的返魂香原料,只要点了香,静等秋庄主回魂过来,直接问他好了。” 这本来是个好主意,听上去很荒唐,但是若能实现,就是天下间最好的主意了。 这个时候,谁也拿不出来更好的主意。 可秋夫人却又问道:“只要是亡者,都能回来吗?” 许娇娇揉了揉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那要看有没有投胎啦。要是没有,就能叫回来。” 秋夫人闭了闭眼,又说道:“我想换一个。” 她竟然不想叫自己的丈夫回来,知道是谁杀了他,而是叫别人——别鬼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唐徐徐却在苦笑,唐柔很生气,却也没说什么话。 看来唐家姐弟猜到了秋夫人的用意。 只有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知道他们的意思。 而许娇娇却认真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那便去拿出香炉和火炭,点清空了屋子里头的闲杂人等,关上了窗户,燃起了返魂香。 第53章 城 屏退闲杂人等,就留下几个当事人。 秋夫人,陆小凤,花满楼,唐柔和唐徐徐,外加点香的许娇娇。 许娇娇倒是没有跟个江湖术士那样,将这一小截木头夸得天花乱坠,她已经用很多次的成功案例证明了自己的可信度。 当然了,她每一次做得事情都让人没什么把握。 许神医名声在外享誉寰宇,可真要让你吃她的药,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勇气了。 许娇娇当然不在乎这些事情,她只是说道:“这木头叫做返魂木,返魂香就是用这木头研磨成的粉。” 那比她的大拇指还小的一截木头,居然就是那只在野史闲书中胡乱添作一笔的返魂木。 取出京城霹雳堂售价百两一个的火折子,将那木头点燃,后又丢进香炉里头。 这燃烧的烟居然困在香炉之中,没从那小孔中升出来。 仿佛那烟无法穿过香炉上的小孔一般。 几个人看着这香炉,耐心等了半个时辰,直到许娇娇开口说道:“好啦,总算是烧完了。” 她那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上去这返魂木既没有任何的神秘感,也没有丝毫特别的地方。 但在此之前,光凭这一截木头烧出来的烟不会散到空气里头,就足够匪夷所思了。 许娇娇伸出手,揭开了盖子。 那盖子一移开,原本困在香炉里头的白烟一副“总算是找到了出路”的样子,升腾到空中,霎时就消失不见了。 白烟虽然不见了,可众人却闻到了一股香气。 栀子、茉莉、含笑、丁香、桂花、梅花、茶花、水仙、月季、牡丹……还有许多觉得熟悉却又叫不上名字的花香。 种种花香混在一起,可偏偏既不刺鼻又不难闻。 这些香气明明全都混在一块儿,可每一种都能让人分辨的出来。 花香渐渐散去之后,记忆之门便打开了。 人类的记忆是最奇妙的载体,你可能会忘记几天前自己吃过什么菜,但是却在闻到某种气味之后,立马从脑海里浮现出来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股气味。 可能是几十年前,尚在懵懂孩童的时期,在自己出嫁的姐姐身上闻到的胭脂燃烧的气味;也可能是剑戟身上金属冷冰冰的气味;也可能是初恋情人鬓角上沾到的花露的芳香…… 在这些气味的萦绕中,你回顾了自己的过去。 一瞬即是过去的半生,半生便是这短短的一瞬。 秋夫人的眼角落下了泪,她闻到了什么气味? 她回想起了什么记忆? 她捂着嘴,恸哭出声。 就在这时,许娇娇却站起身来。来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 夜风徐来,空中的香气逐渐散去,她推开窗,引得月色入屋来。 那寒冷的月色伴着冷风而来。 冷风吹起了客厅中的卷帘,而许娇娇站在窗前,沐浴在月光之下,侧耳听着什么。 平日里的许不高兴心中或喜或怒或乐或哀全都反应在脸上,哪怕她说的话再怎么不动听,也都可爱的让人说不出讨厌她的话。 可现在她既不笑也不怒,即没有喜也没有忧,只是站在窗边,冷静的侧耳倾听着。 她口中还配合的说着“这样子啊”之类的话,但是在那冷冰冰的月光照耀下——就在这窗前月下,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便是影子,也只有她那一道。 陆小凤完全看傻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也没想到该怎么办。 他觉得很荒谬,又觉得不可思议。 庄周梦醒后的茫然和他此刻的心情是否相同呢? 人与人之间的心境是否也相同呢? 他回想的过去有多少呢? 是薛冰指尖上糖炒栗子的香气,是青楼楚馆散不去的胭脂香气,是幼年时厨房里头的饭菜香气,是他想不开想要跳河自杀时,那河边娇俏鲜活的少女鬓间簪的那朵花的芬香。 也或许,是许娇娇的身上那淡的几不可闻的药香。 陆小凤忽然间想笑,他和许娇娇相处了那么久,她身上居然没怎么问道医馆药房里头的那股中药的气味,反倒是她身上多数的时候都是食物的香气。 这大夫还真是神的不能再神了。 陆小凤明明想笑,却又想叹气。 她的技艺还真是多,居然连这种返魂的招数都想出来了。 唐柔没说话,他的腰挺得笔直。 他是唐门的老太太青睐的晚辈,又有着天之骄子的骄傲。 他甚至不在自己的暗器上涂□□。 他觉得这么做,实在是胜之不武。 唐徐徐没说话,她闻到的香气,是自己炼造房里头的气味。 炼造房的气味其实并不好闻,烟与火,金属锻造的时候产生的气味,刨削木头的气味……这些又怎么会好闻? 但这就是她所熟悉的,她所钟爱的气味。 花满楼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目光落在许娇娇的身上,就没移开。 大概他觉得,这种事情,只有许不高兴能够解开吧。 她和所有的事情都没关系,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就是这样的她,和所有人都扯不上关系,和所有的前尘往事都没有瓜葛,正因为这样,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也只有她能破局。 花满楼想到这里,脸上没了笑意。 他在想,自己要将这些事情全都推给一个小姑娘吗? 他这种做法,和那些卑劣的大人又有什么不同? 他决定要保下许娇娇。 打定主意,他也不再开口。 所有人都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可许娇娇只是转头看向了秋夫人。 不知道为何,秋夫人居然侧过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许娇娇点了点头,一副“万事皆了然于胸”的样子。 她冲着唐徐徐一笑,像是被告知了什么事情。 然后她冲着月亮招招手,屋中的香气终于彻底的散去了。 89454给许娇娇“返魂木”,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为了让返魂木挥发出来的香气带来的效果,能够转移掉其他的人注意力。 只要有那么一小会儿的空档,就能让许娇娇不惊动任何人的走到窗外。 那香气散出屋子,仿佛转瞬即逝,可是这些活动分子却是89454的追踪末端。 青衣楼的杀手已经威胁到了许娇娇的安全。 威胁必须要铲除。 89454虽说是监狱系统,可就算是再怎么不近人情的硅基生命,也会负责照顾好自己搭档的碳基生命。 毕竟碳基生命那么弱小,要是因为计算错误导致对方死掉了,这种劣迹会永远跟随一个硅基生命一生的。 从最初到现在为止,许娇娇都没有一个闻香的爱好,突然间点起香来,怎么也说不过去。 现在的状况应该叫做一石二鸟。 至于为什么要用这种香…… 许娇娇只是想让大家冷静下来,别那么伤心罢了。 89454自然去追踪那些落在青衣楼杀手身上的末端,而许娇娇则带着这起案子的真相回来了。 她坐下来,先喝了一大口的茶,才说道:“前因后果我已经都知道了,那么要先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花满楼咳嗽了一声,接下了这个话题,他对许娇娇说道:“先从秋庄主开始说起吧。” 许娇娇点了点头,放下了茶杯,开始解起了谜团。 这谜团的答案是89454的收集了情报后,分析处理后得出来的结论。 许娇娇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不质疑硅基生命的劳动成果,是一个碳基生命的敬意,虽然天性的怀疑让他们能够怀疑任何一件事情。 不过许娇娇觉得特别的理据服,她就将89454的情报整理了一番,说道:“要说秋庄主的事情,就要先说十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 秋夫人的左手上带着一个翠玉镯子,那镯子的水头好,绿足,又通透,没有半点杂色,是上好的翠玉镯。 这镯子此时却敲在了桌上,磕出了一条细细地缝。 她问道:“来的,可是我想要见的人吗?” 许娇娇看着秋夫人,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见谁,但我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情。” 秋夫人没再说话,微微低下头,露出半截雪白的颈脖。 她年轻时也曾是衣衫鲜亮,园中折花,踏马游街的年轻女郎。 十几年后的如今,却成了孔雀山庄慈眉善目的秋夫人。 堂下坐着她的子侄辈,还有比她出嫁时更加年幼的小姑娘。 她并不算老,但看到这些朝气的年轻人,却心中一片惨然。 许娇娇也没多纠缠,就直接了当的将真相说了出来。 “秋庄主早已丢了孔雀翎。是不是?” 她虽然在问,却对被藏起来的真相早已洞若烛火的样子。 平日里许娇娇看上去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性格其实真不怎么样,可在这种特别的时刻,却偏偏比谁都要清楚。 她大概比谁都要清楚这世间上的事情,只是懒得去想,所以才显得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她愿意,大概什么都能知道。 因为她有89454啊。 哪怕是以情报闻名的百晓生,知道的也一定没有许娇娇多。 在这世上,只有她不愿意去知道的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许娇娇继续说了下去。 “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唐门和孔雀山庄并没有什么往来的关系。毕竟‘暗器之王’这种名头好像还是有很多人在乎的。那么,为什么唐家的人会出现在孔雀山庄呢?” 她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现在我知道了。孔雀翎丢了,但是秋家再也做不出来新的孔雀翎。那可怎么办?秋庄主就请了唐家的人来。唐柔的武功很好,但是做暗器的水平却不怎么样,可是唐徐徐不一样,她是做暗器的大家。” 许娇娇说起真相来的时候,就不像是她了。 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仿佛是有另外一个人顶替了她的位置。 原本一团和气的小姑娘变得冷酷又残忍。 可实际上,这两者都是她。 她只是将真相讲了出来。 ——有些真相不应该被说出来。 因为它们是那么残忍,那么冷酷,哪怕只是叙述,都让叙述者变成了冷酷残忍的魔头。 而藏起真相的人,却成了受害者。 实际上的情况明明可能正好相反,可偏偏却让旁听者产生了这么一种错觉。 这是很没道理的事情,可偏偏这世上不是完全以道理行事的。 有时候也要感情用事。 哪怕明知道这些事情会变得很糟,但也没办法。 这样才是人。 但这对讲述者很残忍。 很残酷,很痛苦。 没人想过,讲述者如果不是铁石心肠,以他人的痛苦为配菜下饭的恶徒,那该多么的难受。 被真相所伤,还要被他人误解。 许娇娇不在乎。 她的心灵比旁人所想的还要更加坚韧一些。 她的勇气也比别人多一些,她的善良也和勇气一样的多。 有勇气又很善良的许娇娇继续面无表情的将89454的情报讲了出来。 最初的时候,硅基文明纯粹逻辑的计算方式让作为“碳基生命”的人类从感情上非常的不能接受。 但是在引入了容错率和感情插件后,硅基文明能够非常淡定的将一些“碳基人类”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荒诞事情都给作为推测的论据讲出来。 可偏偏从哪之后,越是匪夷所思的结论,准确率又高的可怕。 许娇娇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唐徐徐做不出来孔雀翎。当然啦,哪怕有图纸,也做不出来的。因为有个关键的地方,你们都不知道。” 她指着自己,笑了起来。 “我知道孔雀翎的关键点在哪儿。虽然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当然,与她对话的不是那秋家先人的鬼魂,而是89454。 秋夫人站了起来,她的脸色惨白若纸,神情却很轻松。 那是真相被揭穿了之后,破罐子破摔,不用再保守秘密的轻松。 那是已经全都无所谓了的轻松。 这是一种悲哀,也是一种愉悦。 是人丧失了底线和背负的东西之后,物极必反,事极必翻的神情。 她缓缓说道:“外子在二十年前,于泰山一战中胜了比试,却丢了孔雀翎。他在泰山上找了许久,却一直遍寻不得。从哪之后,一直耿耿于怀。最终如诸位所见,无脸去见先人,便自割了脸皮,上吊自杀了。” 所以秋夫人才不会痛哭流涕。 明明她很哀伤,却没有特别特别的难受。 大概她所爱慕的丈夫,在二十年的时光中,已经一点点的死去了。 她已经用了二十年的时光接受了自己的丈夫会死的事实。 许娇娇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 秋夫人问她,“你是都知道了?” 许娇娇点了点头,说道:“上吊的人会大小便失禁,味道非常的难闻,哪怕被人勒毙,也会如此。可秋庄主死的时候,屋子里头一点异味都没有。他脖子上的勒痕也是正常上吊时的痕迹,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口。这么说,那只说明一点,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去自杀了。” 所以不可能是他杀。 唐柔却说道:“秋庄主穿着衣服,你怎么看得出来他的伤口不是被衣服盖住了?” 许娇娇从怀中摸出了一只小木盒,那盒子很小,只能放一枚戒指的小盒子,盒子却很精致,小小的一方木盒上头,却雕着一个飞天的仙女,仙女的手臂环在盒子的中间,许娇娇打开了盒子,那木盒里头是一只红色的蝴蝶。 蝴蝶散发着不详的红色光芒,她将盒子又盖了起来,放回了怀里。 许娇娇说了这蝴蝶的来历。 “这是我出门的时候我家老爹给我的。这蝴蝶若是闻到鲜血的味道,便会撞着盒子,但是刚才她就没撞过。” 陆小凤突然插嘴道:“你之前都没拿出来过?” 许娇娇揉揉头,无奈的说道:“我都给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 因为有89454在,所以这蝴蝶其实真没什么用。顶多算是好看一点的小饰品,丢在随身空间里头,她就根本没想到要翻出来。 现在这蝴蝶拿来做解释的手段,可真是太好用了。 唐徐徐看到那蝴蝶之后,一直没说话,直到许娇娇说完那话,才缓缓道:“我只听说西域有一种蝴蝶,以人血为食。那蝴蝶以血为食,远远看去,就如同暗红色的一片血迹。” 看来,她也是用其他地方的物种给许娇娇做了证。 证明这世间上确实是有这么一种生物。 唐柔的问题被解答了,那么还有一个问题。 谁割下了秋庄主的脸皮? 许娇娇又叹了口气,她自从来到了孔雀山庄后,叹气的频次比在以前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 她说道:“秋庄主是自己动的手,他自己将自己的脸皮割了下来。” 89454的伤口检测已经判定了这一点。 秋夫人否定了她的说法,她回答道:“不,是我做的。” 她似乎做好了要与丈夫休戚与共的准备。 许娇娇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正要将证据摆出来,可陆小凤摁住了她的肩膀。 许娇娇抬头看他,哪怕是被杀手连带着追杀数百里也能笑出来的陆小凤,却用一种很难过的眼神看着许娇娇,对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陆小凤知道为什么秋夫人要那么做。他几乎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意。 没必要这么做! 但是他却能理解,能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是让秋庄主背负着自己割下脸皮,无脸面对泉下先人的名号,那孔雀山庄百年名誉,就都完了。 秋夫人懂自己丈夫的痛苦,所以她才这么说。 她成了共谋,成了被委托的执行者。 所以,秋庄主的名声保住了。他重视的孔雀山庄的威名,也保住了。 ——只要孔雀翎能回来。 只要孔雀翎能回来。! 许娇娇没说话。 她还是能理解陆小凤的体贴的。 但是她不能接受的是真相被人否定。 这实在是很难受,不过唐柔和唐徐徐脸上的苦笑,却让她知道,其实他们姐弟二人也知道这部分的真相。 而花满楼却已是哭了。 他喃喃道:“何必,何苦?为何如此?” 谁能懂? 谁能理解? 谁能懂秋一枫丢了家传至宝的惶恐不安? 谁能理解秋夫人拼上名声不要,也不愿意让丈夫留下一个自己都不愿意留下脸面去见先祖的名声? 这谁都不能懂。 谁也不懂,谁也不能理解的。 可就算不懂,花满楼还是为他们而落泪。 他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秋夫人明明在叹息般的微笑,可他却知道自己的姑姑想哭,她在心里苦,可却无法为了这件事情哭。 他替无法哭的秋夫人哭。 他在为这已无法回转,已成亡者的事实而哭。 若是你见到了心目中一直以为是琴瑟和鸣的天作佳偶,可现在一方死了,另外一方孤苦伶仃的活着。 死去的人过得痛苦,活着的人心中也悲痛不能自拔,可却无法哭出来,你又怎么能笑得出来? 你怎么能不哭? 许娇娇想了想,递给了花满楼一条手绢。 她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 对,一切都会好的。 时间会成为抹去伤痛的良药,没有无法渡过的难关。 也没有无法破解的难题。 自然,也是没有无法医治的“病”。 哪怕那“病”,只是“心病”。 天下间的大夫将“心病”视作洪水猛兽,觉得这病根本治不好,可他们却忘了,任何病都是要对症下药。 治疗相思病,药方里头最重要的一味药是“耐心”,而治疗心病,则要追本溯源,去找那造成“心病”的原因。 秋一枫的“心病”,自然是丢失的孔雀翎。 所以许娇娇才会对秋夫人说那句话—— “心病还须心药医”。 秋夫人苦笑道:“悔不该不听许神医所言。” 许娇娇点了点头,认真说道:“你本就该相信我的。” 我是天下无双的神医,能治天下大夫都治不好的病。 当然包括心病。 当然有药能治—— 心病的解药。 许娇娇说道:“我知道孔雀翎怎么做的。” 89454的信息终端,已经拿到了孔雀山庄私藏的孔雀翎的制作图纸。 哪怕再怎么严防死守的密室和藏宝阁,都躲不过只有纳米大小的机器人的潜入。 再加上来自几十万年后的人工智能,也就一分多钟的时间,89454就复原出了孔雀翎。 第54章 城 秋庄主神秘死亡之谜解开了,剩下的就是另外一桩迷。 孔雀翎,到底什么是孔雀翎? 许娇娇忽然说道:“我其实也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为什么你们不信我能医呢?”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宁愿自尽,也不愿意寻求帮助呢? 唐柔哑然一笑,他正要开口解答许娇娇的问题,却被自己的姐姐摁住了。 唐徐徐的武功很差,可能只比许娇娇好一点——最起码她走路不会踩到衣角摔在地上。 但是她却能解释这一点。 她俯下身,向着秋夫人叩首,道:“唐家徐徐有负秋庄主所托,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我终身不再踏出唐门半步,绝不透露此间之事,若有违誓,当叫五雷轰顶,神魂俱灭。” 唐柔也同样说道:“绝不透露此间之事,若有违誓,当叫五雷轰顶,神魂俱灭。” 秋夫人没说话。 那又如何? 她的丈夫不会回来。 她依然成了失伴的大雁。 陆小凤却说:“许大夫,现在拿药出来也不晚啊。” 哪怕人死了,只要孔雀翎重新回来,那也不晚。 人不算是……枉死。 许娇娇要了两块木头,拿出那柄切肉划骨如削泥的小刀,将木头削了个二十八个部件,将那些部件拼了起来,又拿过一张纸卷,便算是孔雀翎的铜管。 她只是将那模型塞进了纸卷,拿给了唐徐徐看。 唐徐徐没说话,只是打开纸卷,手指轻轻一抽一根尾端的零件,那整个零件突然间跳开,那跳开后露出的空隙,正是用来放置孔雀翎中的暗器。 这就是古代的推进器,暴雨梨花针也用的是推进器,可设计上却和这孔雀翎完全不一样。 孔雀翎是散,而暴雨梨花针则是推。 孔雀翎散开之后,如漫天星光散落在地,无处可避。 而暴雨梨花针则如疾风暴雨,打在身上,定要你痛得再也无话可说。 一旦真相说穿,也不外如是。 可唐徐徐却左右摆弄,却有一处百思不得其解。 便问道:“可若是做了出来,却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奇妙。” 许娇娇问道:“传闻中是怎么说孔雀翎的呢?” 唐徐徐说道:“孔雀翎发动时,暗器四射,有如孔雀开屏,辉煌灿烂。就在敌人目眩神迷之际,便已魂飞魄散。” 她是听着孔雀翎的传说入睡的。 唐门的暗器大家们,将孔雀山庄的孔雀翎视作毕生大敌。 而孔雀山庄如今对唐门低下了头,求唐门的人重新做出那孔雀翎,唐门的人自然将们中最得意的暗器大家派了出来。 可那般了不起的暗器大家,却做不出孔雀翎。 心中绝望之下,秋庄主选择了割去面皮的自尽方式。 秋夫人成了未亡人。 等一切结束了,许娇娇却将孔雀翎做了出来。 这简直再荒谬不过。 再荒诞不过。 命运无常,天上诸神便是这般玩弄凡人来取乐的吗? 可许娇娇却说道:“因为里面装的暗器不对。” 她指着自己拿出来的那块黑石。 “这才是孔雀翎里头应该装的暗器。” 陆小凤说道:“可这石头是黑色的。” 许娇娇看着他说道:“下雨之后的天上不是会出现彩虹吗?彩虹的七色才是阳光真正的颜色。阳光的七色聚拢在一起,才变成了现在你看到的那样。” “这黑石炼造成细针,漫天散下,便如同绚烂的光幕从天而降。” 陆小凤摸摸鼻子,算是懂了。 秋庄主是他的朋友,他却在自己进庄的时候死了。 现在将孔雀翎补救了出来,也算是略安慰一番先人了。 至于许娇娇是真见到了鬼,还是她知道了真相,玩了一番装神弄鬼? 或许都有,也或许两者皆非。 唐徐徐看着那黑石,长叹一声,惨然一笑道:“唐门输啦。唐门输啦。” 她重复两遍,忽然哈哈大笑,又吐出一口血来。 唐柔赶紧去扶,可唐徐徐拍掉了弟弟的手,擦掉了唇边的血迹,朗声说道:“孔雀翎内置部件二十八枚,暴雨梨花针内置部件三十六枚,是唐门输了,唐门输得不冤,哈哈哈哈!” 她像是穷举一生的老夫子,却被告知这天下不再以科举论成败,一生所学无所用处,疯癫如状。 又清醒过来,只叹一声:“唐门和孔雀山庄几百年来互相不只定论,如今却输了,输了。” 唐徐徐对唐柔说道:“你给我回家去,什么都别说,就说你什么也看不懂,没能记住,别说孔雀翎是怎么做的。” 唐徐徐又对秋夫人说道:“请秋夫人允我二人,开炉锻造孔雀翎中之针,事成之后,我定当挖去双眼,拔去舌头,挑断双手经脉,绝不会让孔雀翎之秘落到他人之手。”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说的事情,却又是堪比焚琴煮鹤的事情。 这般美人,半个月后便要挖去双眼,再也不能看到她眼眸流转的光,再也不能被她所见,再也不能听她说话,再也不能见到她那双手做出这世间上最精妙的暗器。 花满楼想要阻止,看到自己姑姑的神情,知道她这一生,或许就只剩下等孔雀翎重现之日的目标,他要是阻止唐徐徐这么做,他的姑姑便再无获得孔雀翎的可能。 可他要不这么做,唐徐徐这后半生便毁了。 没有必要,没有必要。 陆小凤看着唐徐徐,喃喃道:“没有必要,你又是何必?” 这孔雀山庄不知道是否有什么诅咒,困得山庄中的主人和客人,一个个都做了“何必如此”“没有必要”的事情。 他们做的这些事情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都觉得没有意义,可他们却知道这意义对自己的重要,足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唐徐徐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是在等这一天,能够做出孔雀翎的这一天。 这一天之后,她的一生也都无所谓了。 唐柔想阻止自己的姐姐,可他怎么去阻止一个暗器大家? 他怎么能折损自己姐姐的夙愿? 许娇娇觉得这些人都很奇怪。 她忍不住开了口,问道:“你们怎么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许神医一下子又从揭穿真相的名侦探,变成了完全不会读气氛的状态之外。 她觉得这些人都很奇怪。 在她看来,这些人确实很奇怪。 动不动就要发毒誓,说些什么违反誓言就五雷轰顶的话,动不动就说自己做完了什么事情就如何如何。 “何必呢?”她看着唐徐徐,一脸奇怪,“孔雀翎是很厉害啦,暴雨梨花针也不差,要不是我厉害,遇上暴雨梨花针,花满楼也死定啦。” 或许许娇娇的语气实在是轻松,花满楼听到他这么说,也不觉得生气,只觉得,这世上还有许娇娇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一个不用为了这些沉重的包袱所累的姑娘,实在是太好了。 哪怕她还是个小姑娘,哪怕她未来会为了一些事情也变成了如同唐徐徐,或者是他姑姑那样的人,可现在她那么又轻松又自在,却让花满楼觉得这世上还是有希望的。 许大夫那么年轻,她比所有在场的人年纪都要小,她不被“沉重”所累,她还充满了朝气。 她是自由的。 她的心,她的灵魂,她的眼神,她的笑意,都是自由的。 许娇娇大概也是不懂花满楼所想的事情,也不懂花满楼的笑意是为何而起,她只是说道:“不过也只是厉害吧。要说程度的话,大概是很有趣的情况?”她歪着头,比划了一下,“我还是觉得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暗器是千机变!我就说嘛,听你们说的孔雀翎暴雨梨花针很厉害的样子,但是实际经验了一下,也比不上千机变!” 她说的言之凿凿,仿佛那千机变真是有多么可怕一样。 许娇娇比划着千机变到底有多厉害,她甚至觉得名字就很厉害:“我觉得名字就很厉害了欸,千机,千万种机关的变化尽数在内,光这个名字就很有噱头了吧。实际上呢,千机变有一十三种变化,这十三种变化还可以任意组合,据说有169种变化,不过实际上我也没见过那么多啦。” 千机变是她玩的一个游戏里头的道具,这个道具很有趣,只要想象力够,就能够做出不同的组合。 “而且千机变可以和千机变组合。是不是听上去更有意思了?” 你组成的千机变还能和别人的千机变拼合,做出更加奇特的暗器来。 反正那个游戏太烧脑了,又不许带硅基生命参加比赛,反正许娇娇报名参加大赛的时候就没撑过两轮,倒是她的同桌一路杀到了决赛,虽然输了,不过也只是差了一点点的反应速度。 “所以我说啦,你们为什么要拘泥于一个两个的暗器呢?”许娇娇觉得他们真的很奇怪,“武林秘籍是很厉害啦,但是照着前人的路走,是没有办法得‘道’的哦?道呢,都是自己创造的。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你看,能得道成圣的一条道上天都给人啦,有这么一个上‘道’的机会,前人没成功,证明那条路不行嘛,既然不行,为什么不去吸取教训,再试试看别的办法呢?” 她说的实在是很有道理,可陆小凤却没能忍不住,只说道:“许不高兴,那本话本你绝对不只看了一遍吧?不然怎么把里头的话记得那么牢?” 许娇娇忍不住想要去咬陆小凤一口,但是这样子有损形象,她就只好咳嗽一声,掩盖了过去:“这些是《周易》上写的啦,你好歹也看看《周易》嘛!” 陆小凤接着问道:“哪一本的《周易》上有这么写过啊?” 许娇娇忍不住从地上跳了起来,叉腰说道:“我家的《周易》上这么写的,不可以啊?” 陆小凤决定不与许娇娇继续说下去。 “好好好,你这么说那就是啦。” 第55章 城 许娇娇和陆小凤在葬礼上也没见到孔雀山庄的少庄主。 倒是秋夫人居然不再等,而是当夜便将秋庄主下葬了。 花满楼本想陪着秋夫人,等到少庄主秋凤梧回来,可秋夫人却说“不用”,让他回去了。 许娇娇之前那一席话似乎如当头一棒,喝的唐徐徐茅塞顿开,难题一扫而空,她与唐柔留下要完成孔雀翎,做完了孔雀翎,她就要回去做别的暗器了。 许娇娇大约和陆小凤一样,交朋友的技能是天生的。 唐柔看到自己姐姐居然和许娇娇关系那么好,实在是有点吃味,而陆小凤早就习惯了许娇娇走哪儿都能交上朋友的事情,毕竟他也是这种人,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唐徐徐和许娇娇聊了好一会儿关于千机变的事情,许娇娇千机变玩得不是很好,倒是记得自己的同桌玩得那几招,因为那几招实在是太帅了,她说起来也眉飞色舞。 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秘密,毕竟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千机变所含的黑科技其实特别多,哪怕许娇娇有图纸,唐徐徐也做不出来,但是许娇娇讲的千机变的几个用法,却对她很有启发。 启发归启发,发明创造的原点可不是抄袭和照搬。 所谓触类旁通,万法归一源,便是如此了。 要说许娇娇没心没肺,她也确实是没心没肺,可要说她没有感情,也不能这么说。 她对死亡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怀疑,她是不知道死亡这一回事,还是对于死亡漠不关心? 亦或者,死亡仅仅是生命的一个状态,所以无需大惊小怪? 无论如何,三人又在孔雀山庄留了半个月,许娇娇还得到了赠礼。 她拿着秋夫人送的两筒孔雀翎,左看右看,觉得那纯金在阳光下闪闪亮亮的,简直是在炫富。 仔细想想,其实她也用不到这个。 “我这种战五渣拿了这么厉害的暗器,可是有用暗器的时间,人家都能刺出来十几剑啦。” 许娇娇叹气完,就将这两筒暗器分给了陆小凤和花满楼。 “你们俩比我更需要这个,防身嘛。要是遇上劫财又劫色的,那就不好了。” 她说的语重心长,倒是忘了比起有武功傍身的花满楼和陆小凤,她才比较符合“会被劫财劫色”的定义。 花满楼不需要这个,于是便转赠给了无情。 无情是来告诉他们,青衣楼的杀手被逮住了大半,那首领虽然在逃,但也是瓮中之鳖,绝对跑不了的。 他也没想到,居然能得到孔雀翎。 许娇娇摸着下巴,笑嘻嘻的告诉无情:“我问过徐徐和秋夫人了,她们俩做了一个新的暗器,叫做一剪梅。名字可好听了对不对?” 据说秋夫人打算向唐门求娶唐徐徐,聘礼就是那孔雀翎的图纸。 唐徐徐带来的嫁妆,便是那一剪梅。 看样子暴雨梨花针和孔雀翎争那“暗器之王”头衔一事,就要扫进历史垃圾桶里头去了。 无情看着许娇娇,看上去没心没肺,又不会说些好听的话,难得说点好听的央求别人一次,还差点把人给吓跑了。 可偏偏她所到之处,却掀起了不少的风浪。 苏梦枕和狄飞惊的病一治好,本是逐渐明朗的局势,却让京城变得更加情况晦暗不明, 长安,长安。 都城叫做长安,可长安怎么易居? 去洛阳看花,来长安看人。 洛阳花钱,长安不易居。 可天下之人,想要出名,想要谋利,想要求官,便都想来长安。 除了长安,还有哪儿能更加迅速的出名吗? 可长安一点也不容易生存。 尤其是你既不想和金风细雨楼打交道,也不想和六分半堂扯上关系的时候,那就更加艰难了。 造成两方对峙的不是许娇娇,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要是都怪到一个小姑娘的头上,那就太可笑了。 可她是推动事件发展的催化剂,这一点却不可否认。 可要问她知不知道治了这个病人,他好了之后会做什么,她就会一脸茫然的看着你,完全不知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她大概真的不能理解那些错综复杂,互相牵扯在一块的局势。 可她却是事件的中心。 现在她去可孔雀山庄,转头出来时候,却说孔雀山庄要同唐门联姻了。 她到底用了什么魔法? 可无情却不觉得许大夫很可怕。 他只觉得许大夫这个小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其实是很难得的事情。 要让无情觉得一个人很有意思这很难,而且该怎么说? 许娇娇拍拍无情的胳膊——她够不到无情的肩膀,只能够到他的胳膊,问他知不知道这孔雀翎怎么用。 她差点就将孔雀翎摁了出来。 陆小凤赶紧把许娇娇远远的拉开,防止她再手贱——一不小心摁错了机关,那就完了。 他千叮万嘱,也架不住许不高兴这手一滑。 真是一身冷汗都要被她吓出来了。 陆小凤道:“许不高兴,你差点,你做什么啊,要是摁错了,我们都要完蛋啦。” 讲真,无情也被许娇娇吓了一跳。 大热天,他居然觉得冷汗直冒。 许娇娇却很生气。 气得她差点咬陆小凤一口,虽然没咬到,但是也表达了这个意愿。许娇娇跳起来说道:“你难道认为我真的会摁下去吗?怎么可能!我哪有这样子笨——不对,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摁下去!” 花满楼让陆小凤将他那一管孔雀翎收好了。 他笑道:“若是你不小心将机关摁下去了,那笨得就是你了。”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许娇娇还配合的说道:“要是陆小鸡你真的摁了机关,放心吧,我会救你的。” 花满楼补充道:“我会替你给诊金的。” 陆小凤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他没好气地说道:“真是谢谢你们两个人啦。” 他是将孔雀翎收好了。 价值万金,万金还不换的孔雀翎现在就落在他的手里,可他却觉得孔雀翎真没意思。 毕竟他觉得比起孔雀翎,还是许娇娇说的那千机变更有意思。 到底什么样的暗器能那么玩? 听她说的简直让人心痒难耐。 这才更有意思嘛。 许娇娇拿出了一个魔方——这是之前她缠着唐柔,让唐柔帮她做的。 唐柔虽然不擅长做暗器,可这点手工活还是会做的。 她不好意思去麻烦唐徐徐,找唐柔帮忙还是行的。 许娇娇将魔方塞给了陆小凤。 “喏,没有千机变,先拿这个来玩吧。” 她做了个最普通的四格六面的魔方,又拿出了一个并不是方方正正的不规则的镜像魔方。 魔方这个古老的玩具在未来也是流行过一阵,她和同桌两个人还参加过魔方比赛呢。 虽然落败了……不过不要紧,最起码拿到了好几个魔方作为奖品。 陆小凤看着这翻来覆去转的魔方,觉得这个大概比孔雀翎有意思得多。 毕竟孔雀翎你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用出来,而且还只能用一次。 可这魔方你拿在手上,左扭右转,随便怎么玩都行。 许娇娇还好意思说:“你知道嘛,这个魔方无论怎么打乱,我都能在还没数到十的时候将它的所有面都转回来。” 然后三个青年没事做的看许娇娇玩魔方。 玩了一会儿,无情有事先告辞了。 走的时候,还拿了许娇娇的一个魔方走。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聪明人,最起码的,他们能看懂许娇娇觉得和天书一样的武功秘籍的人,绝对是聪明人。 所以他们立马就懂了这个魔方的规则和诀窍。 转的比许娇娇还快。 这让她很生气。 她只是抱怨:“真是的啦,你们不要这么欺负我嘛!” 她虽然觉得被欺负了,但是不觉得委屈。 也就抱怨抱怨。 就和她抱怨自己老爹喝酒不说,还把酒撒她身上,搞得她得再去洗一遍澡——都是同一个道理。 陆小凤得了孔雀翎,又拿到了魔方,实际上他觉得魔方更好玩一些,与之相比,青衣楼的杀手都不是那么恐怖了。 无情的信誉极好,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会掺假。 所以他说青衣楼就剩下个主脑,就只会有一个主脑剩下。 离开了孔雀山庄,陆小凤就问花满楼,要不要在回花家的路上,先去个地方转一转。 许娇娇好奇的要死,但就是不说话。 陆小凤早就知道该怎么对付她了。 于是他故意装作没看见,对花满楼说道:“我们去那儿吃鱼……要知道,那的主人做的鱼可是天下一绝。” 花满楼只是微笑,笑得陆小凤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陆小凤清了清喉咙,觉得自己和一个小姑娘作对真是没意思,他要大人有大量,大人就要有大人的风度,和一个小孩子闹别扭真是挺丢人的。 “许不高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鱼啊?” 许娇娇转过头,气呼呼地说道:“我不喜欢吃鱼。” 陆小凤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不喜欢吃鱼?” 许娇娇气鼓起了脸,又泄了气,说道:“鱼多刺……嘛。” 她又说道:“我在家里的时候,鱼刺都是我爹爹帮我挑掉的。” 如果她爹真是那天下无双的剑客,如果她夸得都是真的话,不,只要有半分是真的,那这剑客真是宠闺女宠的都到天上去了。 陆小凤活这么大,哪怕他知道做鱼做的天下一绝的人如何的疼女儿,也做不到女儿都像许不高兴这般年纪了,可在吃鱼的时候,还顿顿都亲自动手给她把鱼刺剔出来。 这事儿,大概也就许不高兴的爹做的出来吧。 第56章 城 番外:闲敲棋子落灯花 许娇娇看着窗外下着大雨,实在不信自己老爹居然比天气预报还厉害。 既然不知道其中原理,就一定要弄个明白。 输给了碳基生命的家用机器人“小八”已经运行错误了好一会儿了,许娇娇的亲妈实在是受不了这突然降温了,可自家的中央空调居然还在放冷气。 立马跑去拿着自己斩虫王的刀,掉头就去了小八的主控室,威胁那家伙如果不赶紧振作回来,就将它拆了换一个人工智能去。 老妈的威胁很有效,等许娇娇找到了自己的老爹,他正在后院里头,站在雨中,抬头看天呢。 许娇娇举起自己身上的外套就向自己的老爹跑了过去。 许娇娇的双脚上穿着一双拖鞋,身上的衣服虽然是避雨放水的衣料,可是被雨淋,总是很难受的。 这种下意识的习惯,许娇娇觉得再过几十万年也不会变的。 不过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那又是只有天知道了。 看到许娇娇跑过来,看样子她爹才是真吓得不清,他赶紧将宝贝女儿打横抱起来,身子一转就往屋子里跑。 到了屋子里头,他一边拿着家用机器人递过来的毛巾给许娇娇擦头发,一边又说她不老老实实的躲雨,还和自己一样跑来淋雨,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许娇娇被说了当然不高兴,她那时候只比陆小凤认识的还要任性的厉害。 她娇声娇气的抱怨:“我还是个小孩子嘛。再说,爹爹你又不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天会下雨的。” 宝贝女儿不高兴,老爹当然立马就从了她。 “因为天人感应啊。” 许娇娇觉得这理由简直太糊弄人了。 可她又拿不出证据,证明她爹做胡说八道。 可老爹那么顺当就从了自己女儿,许妈妈见到了,就立马不高兴了。 她不开心地说:“你当初就没那么听过我的话。” 老爹忙说道:“两码事,这是两码事。” 想他天下无敌独孤求败,偏偏就栽在这两个女人身上,可真是世间因缘之奇妙无敌。 许娇娇还拉着老爹的衣角,问他说怎么用“天人感应”知道这时候会下雨呢,老爹一旦发现自己不能用“其实我看了天气预报”这一套糊弄过去了,就将谜底揭开了。 “所谓天人感应嘛……” 他忽悠了一大段,中心思想就是,你信就有,你不信就没有。 ——这些其实都是伪科学。 人类开始征服宇宙后,就不信这些胡扯的精神胜利法和伪科学了。 当然了,在某些情况下,精神胜利法和伪科学还是挺有用的。 最起码在发明空间跳跃机之前,渡过漫漫长夜的无聊时间,都是在这些伪科学和没有逻辑的故事中渡过的。 然而几十万年后,这些伪科学居然又真有了真凭实据。 这种因果轮回,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而这些就是在时空跳跃发明之后,由军部的许昭上将带回来的。 她还带回来一个女儿和一个当地土著呢。 这可是当年的头条大新闻。 军部的高岭之花被人采了去,哪怕那花是吃人不吐骨头吃虫子还倒吐群攻炸弹的变异霸王花,可她长得好看啊。 几十万年的人类进化中,寥寥几个能够统一所有人审美观的美人。 ——就这么被个异时空土著给骗走了。 简直让一群人心塞死了。 偏偏这个异时空土著还大获好评。 最起码那种气度风范,实在是成了新时代的偶像。 当然,偶像只要是个死宅家里蹲,而且讨厌用科技…… 立马粉丝又更多了呢。 许娇娇觉得自己老爹完全没有这种被万人追星的自觉。 他大概觉得这很正常。 因为他是天下无敌的剑客嘛。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是到底有多厉害,因为同时代没有可以比较的人物,所以许娇娇也不知道。 倒是老爹说过:“你娘的刀法可真好。干脆利落……” 他居然这么夸,而且还夸得一本正经,正经的你都找不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许娇娇觉得自己老爹是个很有趣的人,风度很好,知道的东西也多。可他练起剑来,却是两个人。 那是神,是仙,是魔,是道,是一切,又不是一切。 天地万物尽在他的手中,天地万物不可与之敌。 许娇娇第一看到的时候简直激动的半死。 她想学剑想了一晚上,一晚上都没能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就冲向了老爹,抱着他大腿不撒手,就想学剑。 天啊,她爹练剑的时候,那样子简直帅呆了好吗? 怪不得她老爹有那么多的粉丝呢,她立马也成了他的粉丝啊好吗? 可是她死在了第一关下面。 她听不懂老爹说的剑招。 完全是天书啊,根本听不懂。 还有内功和轻功。 听上去都帅呆了,可她完全不能理解。 ——那些都是什么鬼啊? 明明面对一座宝山,宝山还愿意倾囊相授,可偏偏她完全闹不懂。 许娇娇哭了好久,最后还是老爹想了一招,对她说:“你就算学不会,知道了破解之法也好啊。” 许娇娇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可有新东西学,她总是愿意学的。 尤其是她知道了自己的同桌居然成了老爹的入门弟子的时候,气得她立马将那些破解之法通篇啃了下来。 于是她和她同桌两个人一个人练,一个人拆,一来一回,春去秋来,三四年之后,两个人再怎么互看不顺眼,也依然做着同桌。 两个人斗嘴归斗嘴,战是一起战,罚是一起受罚,要死一道死,死我一个怎么能不死你—— 大该就是这种损友的状态。 她一直以为这是朋友的相处模式。 许娇娇也没想过,这世上还有另外的相处模式。 她当然也不知道,在她老爹的世界里,师父有个不通武功的女儿,又收了个倾囊相授的入门弟子,一般都是想让弟子娶他女儿的。 许娇娇她爹其实有想过,后来觉得实在不好,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主要是这许娇娇和她同桌不来电啊。 后来许娇娇和她老爹学了很多的东西,学了琴,会弹两首曲子,学了围棋,会布局会看局,学了画画,会涂两笔,还学得有模有样。 有一回他们两个人半夜跑去游乐场玩—— 她老爹居然包下了一整晚的游乐场,带着她一道,两个人玩了所有能玩的项目。 然后又带她用轻功回了家。 轻功其实比不上瞬息千里的悬浮车,但是那种自由自在飞在天空的自由,依靠自己飞在空中的自由,不是依靠机械飞翔的人类能够懂的。 许娇娇不觉得自己被老爹带着飞,和那些借着工具飞在天空的同伴是相同的。 那种自在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在空中的时候,你会觉得整个人都是自由的。 你的心是自由的,你的人也是自由的。 在回家后撞见怒气冲冲的老妈之前,她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比这一晚上更高兴的日子了。 当然,她和老爹一起挨了骂。 挨骂的还有放他们俩出门的“小八”。 小八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它搬出了一堆的证据,用以证明自己的行为是完全符合判断的。 但是许昭将军要骂人,那是没有理由她也要骂的。 哪怕你有理由,你也不得不被骂。 没辙,这仨儿都没正当的理由,所以一起都挨骂了。 就算挨骂,许娇娇也很高兴。 她老爹教她的那些拆招都很厉害,她也觉得自己很厉害。 但是一直到那一天为止,她发现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其实她同桌的嘴挺贱的,但是许娇娇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和同桌是半斤对八两。 虽然不知道这种几十万年前的计量单位为什么还被使用,不过许娇娇觉得这个词也是有存活下来的理由的。 她同桌告诉她的是,“你不知道那些拆招其实根本派不上用场吗?” 许娇娇觉得同桌在骗人,可同桌却告诉她,义正言辞的告诉她,“这些招数只有师父才用得了,你没有内力,不懂武功,就算知道这拆招怎么用,你也用不出来。” 许娇娇不信,可同桌却用一句话打消了她的所有不信。 “不然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打过呢?” 许娇娇跳起来揍了同桌一拳。 哪怕有老师在场,哪怕这是家长会,所有同学的家长都要看的公开课,哪怕她的行为被所有人都瞧见了,哪怕她被丢去了社区服务,哪怕要背三万个小时的债,她也坚决不后悔。 许娇娇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她也不讨厌自己。大概从出生到现在, 都没有讨厌过自己,无论是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估计也不会讨厌未来的自己。 她很聪明,适应这个时代,也有很多的未来发展方向。 可许娇娇却知道,自己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 她有许许多多的梦想,曾经想过想和老爹一样成为一名大侠,一位剑客,可实际上她没有那个能力。 而她的同桌,能做到很多的事情,包括成为一名剑客,但是人家却有自己的目标。 许娇娇呢? 她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难得在梦中回忆了一番过去,她觉得挺回味的,又有点难过。 她离家的第一天,就开始想家了。 她醒来后,发现自己暂住一晚的小楼里头亮着灯。 诸葛神侯府上有四栋楼,大楼藏兵器,小楼藏名画古玩,旧楼藏书,老楼藏酒,许娇娇暂住的就是小楼。 这小楼的看守是无情。 点灯的人也是无情。 他正在楼的外间看着公文。 既然睡不着,许娇娇就披上外衣,踩着鞋子跑去找无情问问题:“无情,你到底是叫什么名字呢?” 无情是外号。 当捕头的外号。 感觉这种外号实在不好听,可也足够吓人。 一般的歹徒,在听到“四大名捕”中的无情的名号,就已经吓得两股战战,听到无情真人来了,就立马束手就擒,绝不去想什么“说不定能逃脱一截”之类的妄想。 无情放下了手上的书,灯光如豆,人在灯下,幽幽的光照亮了黑暗的一角,这一处有一位青年手上握着书卷,他握书的指骨泛着微凉的白,黑色的长发束散在肩上,宛若一幅画。 他没有束起发髻,可许娇娇却觉得他把头发放下来更好看一些。 当然,这些话她都没说。 其实她老爹也不喜欢把头发扎起来,倒是也不喜欢剪短头发,干脆披肩散发,对着满天的繁星饮酒作乐,逍遥自在的简直如同天上仙人,自在快活地很。 可许娇娇却觉得无情不快活。 最起码不如她爹那样快活。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像是她,和她老爹那样,快活又自在的呢? 大概很少很少,少的,她都没有遇到过。 她现在其实也没遇到过几个人。 她其实也是没话找话。主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病患在帮自个儿守夜……这总是有点怪怪的。 无情回答了许娇娇的问题。他说道:“我本姓盛,盛开的盛,山崖的崖,多余的余。” 他选了最简单的词来解释。 许娇娇的衣着衣饰都古怪透顶。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莫名其妙和不在状态。 这名少女衣着打扮的不像是西域人等,可更和中原人士的打扮不同,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治好了他的病。 其实就算她是天外来客,九天玄女下凡尘,那又与他有什么干系? 他压根不在乎。 若是与人交往却要事事在乎,那活得多累? 更何况,他在看到这许姑娘的第一眼,便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 他的师父诸葛正我,有着相人之术,他从朝中归来,特意回来见了那治好了无情的双腿的许神医。 他见了之后,便夸道:“这是个好姑娘。” 许姑娘是个什么人? 说来奇怪,说来你也不会相信,无情见到一个人,便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 不是体味,当然不是这个。 一个人是香是臭,就算他们不说,他们的言行举止掩盖的再好,但是那气味是不会骗人的。 许娇娇身上的气味,是水的气味。 水会有味道吗? 会有的。 你将一杯水放久了,它也会腐烂,会有一股异味。 那你掬起一捧流动的活水,那水也会带着一股味道,可那气味不外乎是水底生长的植物和活着的生物构建起来的味道。 水的气味,是清澈的。你几乎闻不到。可偏偏却又能让人在闻到了后,就能瞬间在脑子里想起来,瞬间就知道,这是水。 她是包容,是水,是无拘无束,是无欲无求的天下无敌,是让人艳羡的自由快活。 见到她的第一眼,无情就知道许娇娇是个什么人了。 再听到世叔说的话,他就知道这个结论是对的。 他明明不需要这么做,却还是需要有个人替他证明他的结论是正确的。 这多么可笑啊。 又一点也不可笑。 你会嘲笑一份真挚的感情吗? 你会嘲笑愚公移山的愚蠢行为吗? 不会的。 当你知道这份感情对特别的人有多么特别的重要,当你知道愚公的行为让天上神仙挪走了王屋和太行两座山之后,你就知道努力是有意义的。 努力不会没有意义。 这世间上,没有没有意义的努力。 也没有无用功。 只要坚持,水滴穿石。 许娇娇就是那柔软的水,也是坚韧到能够穿透石头的水。 她坐到无情的对面,单手托着腮,看着无情。 她的眼神没有一点好奇,也没有一点探究,不是评估,也非打量,她只是看着无情。 只是看着盛崖余。 只是在看一个人。 没有名利身份所束缚,只是单纯看一个人。 就算“他”不是无情,不是名捕,不是盛崖余也没关系。 她就是在看他。 被这么看着,哪怕是无情,也是无法真的无情无意的去看书的。 明知道这样继续下去也没有结果,也没有什么好事会发生,可无情还是问了。本不应该多说半句话,可他在坐到外间,替许娇娇点灯守夜的时候,就知道其实再怎么及时止损都没用了。 他问道:“不知许姑娘可有什么想说的?” 许娇娇说道:“我想爸爸妈妈了。” 就算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也会想家的。 她离开家第一天就想家了。 这也没办法。 毕竟她头一次来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的地方。 无情听了她的话之后,将手上的书卷放在一旁,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说:“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但是以前我离开的时候,总是知道家里面有人会等我回来,我也知道我要离开多久,会多久才能回来。” 无情听了后,点点头,等许娇娇继续说下去。 许娇娇的表情非常的好猜,她的行为也非常的好懂。 简单来说,便是言行合一。 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好姑娘。 许娇娇继续说道:“但是这一次我也不知道要离开家多久。” 无情问道:“你是为什么离开家的呢?” 能够养出来她这样一个好姑娘的家,一定也是个非常温馨,非常温柔,能够让人眷恋的不想离开的家。 许娇娇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振作了起来。 她问道:“我要是想很快就成名的话,该怎么办呢?” 她很认真的在咨询这件事情,但是成名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是透过成名做到一件事情。 无情便问她为什么要成名,她又说道:“我想治好和你一样的人。”许娇娇的本意,本是想要治好无情这样能够给她很多劳动时间的人,但是无情却理解错了。 他认为许娇娇要治好像他这样的病人。 然后继续许娇娇说道:“我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你这样的病是没办法治的。” 无情苦笑的点点头,“是,天下医生,都说无药可救。” 许娇娇摇了摇头,诚恳的说道:“这世界上没有无药可救的病,别人治不好,那是他们不够厉害,我很厉害,我一定可以治好这些没办法治的病。” 无情想了一下,试着问道:“许姑娘,你可是想要治像我这样别的大夫都救不了的病?” 许娇娇认真的点了点头。 无情就告诉她:“在江南有一户花家,花家的七公子花满楼七岁之后双目失明,天下医者都认为他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你若是去了,花家一定会让你治他的眼睛。你能治好花满楼,那你一定会变得很有名的。” 许娇娇想了想,却叹了口气,说道:“但是你相信我,可人家不一定相信我啊。” 无情笑道:“我替你写信,证明你确实是能治好花满楼。” 许娇娇笑着点点头,而无情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就对她说道:“你还不去睡吗?” 许娇娇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立马重新跑回了床上睡觉了。 她再也没做梦,而无情则点了一夜的灯,替她击退了一十七波的不速之客。 能站起来的无情,比不能站起来的无情更可怕。 因为所有的敌人都没想到,只会用暗器的无情,不仅仅是被治好了双腿,他连身上的经脉也一起被疏通了。 江湖上区分绝顶高手和高手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能不能在二十五岁之前打通任督二脉。 许娇娇的药治好了他的腿,也顺便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从今往后内力将在体内生生不息,就算不去管,也将会自行运转,坐卧起立之间便能修炼内力,旁人枯坐苦练内功,他却不必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就凭这一点,无情也不觉得为许娇娇守这一夜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还抽空写了两封信,等到白日转交给许娇娇,许娇娇同他告了别,便奔赴江南。 这一别,就是数月。 这数月之间,无情和诸葛神侯两人,已经在京中布好了局。 就等许娇娇被六分半堂请回来,将那狄飞惊的“病”治好。 无情知道许娇娇会治好狄飞惊,也一定会被他说动,去医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 状态完好的敌人,总是比病怏怏的敌人要可怕的。 虽然病怏怏的敌人会让人轻敌,可若是用让他人轻敌去换健康的身体,谁不愿意去换? 钱财再多,哪有健康的身体来得好? 命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得,可要是懂了也照着做,那这世上就不会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种话了。 虽然不曾蒙面,可无情一直在注意着许娇娇的情报。 知道她被石观音抓了去,便将捉石观音的任务交给了冷血。 知道她去了蝙蝠岛,便问铁手,“长信公主来访,问你是否愿意一起去破一个大案。” 等领命去将青衣楼一网打尽的时候,无情知道了许神医也上了被杀的名单,立刻改了想法,将她变成了“饵”,实际上将她送进了最近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将花满楼与陆小凤也一起卷了进去。 无情知道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妙绝天下,也知道他生平是绝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朋友出事的,而花满楼是正人君子,也知道他是许神医的朋友,他自然也不愿意看着她出事。 有这两人在,他自然能放心的将青衣楼的杀手一个个逮住。 只可惜跑了一个主谋。 不过主谋的下落也有了消息。 毕竟,青衣楼也不是铁板一块。 眼见大势已去,总会有人要投诚六扇门的。 第57章 城 鱼的做法有许多种,红烧,清蒸,拿去炖了煮成汤,剁成了肉泥加了盐做成了鱼丸,清水一烫,鲜得你只见眉不见眼。 鱼的种类有许多种,海鱼直接削了片沾了酱油便能吃,河鱼又分许许多多种,有贵得能吓出人命也要一掷千金回来吃的鲥鱼,也有捞回来就丢回江里头没人要吃的杂鱼。 而陆小凤口口声声说,那天下最好吃的鱼是在江南的掷杯山庄。 他又说自己是“大大小小各种类各种做法的鱼几乎都吃过”,有比对,所以他才有底气这么说。 陆小凤夸口道:“这天下的鱼的品种和做法我虽说没全都吃了个遍,但也总是吃了九成九的,这九成九的鱼做的食物里头,我首推掷杯山庄的鱼,那才是天上掉下来的美味。” 既然人家都说到这地步了,许娇娇也就姑且信他一回。 这一路上,陆小凤将那道鱼夸得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美食,许娇娇听得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夸赞,听得一心只想快点赶去江南。 一听到有好吃的,她立马就将那些什么“一剪梅”,“暗器之王”,还有那些死去的人——所有的哀戚之意全都抛在了脑后。 她的忘性也大。 心宽,体却不胖。 不过她想到自家老爹对于鱼的吃法和亲妈的吃法完全不同,姑且就问了89454,“这个时代有那么多的调味料吗?” 89454说有,许娇娇就信了,但是这些调料都是哪里来的? 她就转头去问花满楼了。 “花满楼,你知道这些香料都是哪里来的吗?” 江南第一大地主的花家七公子想了想,说道:“约是二十多年前,安西都护府重回大唐之后,香料便从西域源源不断的过来了。” 许娇娇不是很懂为什么要尝到香料还要从西域进口,她虽然有点这方面的概念,但也是从自家老爹哪儿知道的。 她家的老爹来自唐之后的宋朝,半生见得国破山河亡,一人之力不得回转,哪怕得了天下第一,可在这世道上也毫无意义,比起本朝,他倒是对大唐之事了若指掌。 不过对于来自几十万年后的许娇娇和她娘来说,这两个朝代之间的时光差距,也不过是一段记录的差距罢了。 许娇娇好歹还有点这方面的概念,可她妈算是遭了大罪。 所以许娇娇看着此间的大唐,觉得自己过的很痛快,又挺同情她妈的。 许娇娇决定稍微婉转一点的问一下。 她难得斟酌了一下措辞,问道:“有……哪些问题的吗?” 花满楼叹了口气,陆小凤撑着头,想了一会儿,便说道:“据说三十年前的一把咖喱能够换来等价的黄金,而现在这么一把咖喱,也不过是十几文钱。” 许娇娇听到咖喱这个词,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咖喱,哈哈哈哈……这个词我们哪儿也在用。” 太有趣了,简直太有趣了。 差距了几十万年的时光,可相同的名字还是一样的。 人类可真是大吃货。 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知道许娇娇为什么突然间就这么高兴起来了,就算早就习惯了她这来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可再怎么也会有点奇怪啊。 陆小凤便说道:“我看你别叫许不高兴了,改名叫许高兴算了。” 许娇娇听了之后,立马就不笑了。 她指着陆小凤说道:“我才不高兴改名字!”得了,还是叫她许不高兴算了。 ……说来好像你告诉了别人你叫什么一样。 陆小凤当然不会这么说。 许娇娇看上去大大咧咧,行事作风也乱七八糟不合常理,性格更是算不上常理中的温柔贤惠秀外慧中……可她却有自己的坚持。 她坚持的事情其实挺奇怪,非常没必要。 但是许不高兴却意外的尊重别人。 哪怕她不喜欢一个人的发言,她也会一脸痛苦的听完才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不喜欢你说的话。” 而且她从来不会无视一个人。 只要自己能够做得到,她一定会努力去做。 花满楼给许娇娇递了一块酥糖,劝她别和陆小凤生气。 毕竟他也不想再听一路的吵架。 虽然许娇娇的声音很好听,陆小凤的才思歪理也多,可他们俩个要是吵上一路,就算是好脾气的花满楼也要受不了了。 许娇娇吃过酥糖,擦干净手,拿出了一本传奇志怪的小说看了起来。 花满楼不许她看小黄书,她就改看这种书。 说来也奇怪,花满楼怎么会在自家的马车上放本小黄书? 许娇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也不知道她悟了什么。 不过陆小凤和花满楼不说话,因为他俩都知道,下一秒,藏不住话又藏不住什么秘密的许娇娇,一定会将自己悟到的事情说出来的。 许娇娇惊讶的看着花满楼,她也没管红拂女夜奔的这个故事后续如何,反倒说道:“花满楼,你也是书迷啊?” 花满楼叹了口气,说道:“并非如此,那辆马车是六嫂借我的。” 花家有七个男丁,除了花满楼,其他人都已经成了婚。 可就算是成婚的妇人,也抵挡不了言情小说的魅力。 这一点上,许娇娇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 她双手托腮,诚恳道:“因为确实是很好看嘛。” 花满楼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很喜欢那个故事。” 许娇娇笑了,陆小凤也笑了。 总归,他是看了书的。 这就足够啦。 许娇娇后来还问开国元勋的李靖真娶了红拂女吗? 结果陆小凤击碎了她的浪漫幻想,“我只知道,真不是姓张,也不是红拂女。” 许娇娇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的。” 她老爹说是被她娘拐回来的,倒不如说是和她跑了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嘛。 陆小凤总算是觉得许不高兴比起他俩刚见面的时候,是要长大了点。 不过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许娇娇的个子,叹气道:“许不高兴,你这些日子,怎么也没长多少啊?” 许娇娇气得差点在马车里跳起来。 花满楼看着吵吵闹闹的许娇娇和陆小凤,实在是忍不住,慢慢的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可惜正在吵架的两个人都没功夫看他的笑。 陆小凤也像是忘了自己怀中揣着一管孔雀翎,他们一行三人,总算是在吵吵闹闹中回了杭州。 三人回到江南的时候,正巧还赶上了一场在西湖的约会。 与那无穷碧的接天莲叶的约会。 还有在那莲叶之中静静安睡的红色莲花。 三人包了一条船,看了一上午的莲花,听了一上午的丝竹乐声,又请了在西湖上以制宴为生的厨娘,好好地吃了一场莲花宴。 宴上有糖藕莲花包子还有莲叶茶,最后还有一碗去火的莲子羹。 这莲宴的厨娘约莫三十多岁,她带着原材料上了船,一样样给船上的客人看过之后,就在船尾上头临风做好了这一席菜。 菜做好了,她也不多留,任凭艄公稍转船头,便跳上了另外一艘船,继续了她的营生。 厨娘的动作很巧,几乎没怎么用力,就瞧见她跳上了另外一艘船。 明明不会丝毫的轻功身法,可这轻巧灵活的身手,看上去简直和轻功身法没什么两样了。 许娇娇很羡慕,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多的时间和心力去学这么几招,只能继续保持自己的羡慕了。 这船娘这般赶时间,可一中午也就招呼三回客人。 可一日营生,足够她在晚间归家的时候,带着吃的用的养活家里人,还有闲钱供家中的孩子上学。 这一顿莲宴,许娇娇是吃得很高兴。 她甚至还有心思将大半个身子探出船外,一手扶着船舷,一伸手摘了个莲蓬回来。 把莲蓬摘了回来后,她还把里面的莲子给挖了出来。 剥了莲子的外衣,将里面的莲子肉吞了下去,却被苦的龇牙咧嘴。 莲芯脆生生的,又带了点苦,许娇娇是继续嚼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干脆囫囵吞下了喉咙。 许娇娇是头一次吃莲子,可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笨拙的就连陆小凤都看不下去了。 他接过许娇娇手上的莲蓬,取出莲子,手指轻轻一捏,就掐出了莲芯。 剥了莲芯的莲子好吃极了,可她的动作又慢,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莲蓬不愿意移开。 但她又不想去麻烦陆小凤。 总觉得麻烦陆小凤多了,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撑船的艄公见了许娇娇眼巴巴的样子,便笑着问道:“女公子可要吃那莲子?” 许娇娇连连点头,她不说话的时候,可爱的让人瞧见便心生欢喜。 那艄公收了这三人的银子后,本就因为拿了比他想得还要多的银子心中不安,此刻见了许娇娇这么一个反应,自然是想要做些补偿的。 拿多了自己应得的银子便会心中不安。 若想要心安,便向让他们在西湖上玩得舒舒服服。 那艄公便自荐道:“我家的孙女此时在湖中摘那莲子,若女公子愿意,让我孙女替女公子剥莲芯吧。” 许娇娇连连说“好”,那艄公便唤了孙女过来,替许娇娇剥起了莲子。 这位采莲的姑娘看上去才二八年华,正是青春正茂,瞧见船上坐着的两位俊俏郎君。 她先瞧见花满楼,脸便一红。 又看到陆小凤,看到他那两撇像是眉毛的胡子,便忍不住想笑。 等再看到许娇娇——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正期盼地看着她,那姑娘便开心的笑了。 采莲的姑娘说自己叫做“莲娘”,她的那一双手长时间的泡在水中,又白又长,但是皮肤却泡的发胀。 可这么一双手,剥起莲子来,便是连陆小凤也比不上的快。 术业有专攻,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说不定也比不过在油壶上头放了一枚铜钱,人站着,一勺油穿孔而过而不溅半点星在油壶里头的卖油翁。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厉害得很,就连“中原一点红”那般的快剑也夹得住。 可在剥莲子这件事的本事上,却比不上一个以采莲为生的年轻姑娘。 那莲娘剥了莲子不说,还将那莲子的苦芯剥去了,可这芯她也没扔,将那芯收了晒干,卖去药房,也是能赚上个十几文钱的。 听到莲娘要将这些莲芯收走卖钱,许娇娇便好奇地问道:“那这莲芯要攒多少才能卖钱啊?” 莲娘便柔和回答道:“大约要一斤呢。” 许娇娇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也……可那么多,要怎么攒啊?” 莲娘听了她的话,眼眸中含着笑意,轻声说道:“晚上回了家去慢慢剥就是了。” 许娇娇没说话,只是忽然道:“可是灯油的钱,要比那些莲芯能卖出去的钱要贵的多啊。” 莲娘忍不住又笑了,她摇头说道:“女公子有所不知哩,哪用得着什么灯油,摸黑着手一转,莲芯就取出来了。” 许娇娇不信,莲娘便闭上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她的手指剥去了莲子的衣,拇指与食指的指尖一捏,那莲子便分了开来,她那双手也没有指甲,可手指一抹那分开的莲子中心,莲芯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的动作那么轻巧,又那么快,眨眼之间就做了这事,陆小凤看到她的动作,还叫了一声“好”。 听到陆小凤的夸赞,莲娘却只是笑了笑,低下头,又继续剥起了莲子。 许娇娇吃的速度还赶不上人间姑娘剥的速度,那艄公的船桨一抬,便摘到了莲蓬,几下之后,摘下的莲蓬已经足够让莲娘剥了一座莲子小山出来了。 艄公也是不通武功的普通人,可他的动作又利索又使了巧劲,没伤到莲花,却将莲蓬给摘了下来。 这手段真是厉害极了。 陆小凤忽然想到,要是武林高手学了这一招,想必摘人项上头颅,也是极其简单的生气吧。 可后来他又一哂,哪里有武林高手愿意将大半生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呢? 瞧见莲娘又剥了许多的莲子,许娇娇连说足够了,又向莲娘道了谢,莲娘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又因为许娇娇那么说,她才与身为艄公的爷爷说了医生,又回去做了自己的事。 夏日的时候,西湖上头总有那么多年轻的姑娘,自己一人划着一艘小小的船,摘着船两旁的莲蓬,手指又摘下莲叶,可她们也不是乱摘一通,而是会注意这满湖的景色,做出选择,绝不会将某一片区域的莲蓬莲叶全给摘完了。 许娇娇看着那西湖水色,又瞧见其他的船在湖上游着,觉得很有意思,发现别的船里头也有人在看她,她到是大大方方的让人家看,还冲着人家笑。 不过有花满楼在,她现在是别想看什么小黄书了。 治好了他的眼睛,现在许娇娇就连换个书封面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都做不了。 也不知道花满楼为什么视力那么好,一眼就能看到她书上的字,还知道她在看什么书。 许娇娇觉得这一定是陆小凤的错。 反正要是找不到是谁错了,那就怪陆小凤好了。 反正陆小凤也不会生气。 他会和人生气,这是一定的。 哪怕泥人也有火性呢。 陆小凤还不是泥人捏的。 他也会发火,也会动怒,但是他不会和许娇娇生气。 他只会和许不高兴吵吵架,和她闹着玩。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到许娇娇的无理取闹只是在撒娇,就像是她对她爹爹和娘亲撒娇一样,纯粹就是小孩子对年长者的依赖感,或许仅仅是因为许娇娇是一个小孩子,所以和小孩子生气的大人也没什么道理可言。 当然,有些小孩子做出来的事情就连大人也会动怒,那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已经不是小孩子能做得出来的了。 就连大人也会踌躇,也知道不可以做的事情,他们却故意做了出来,既然做的不是孩子该做的事情,那就不该用“还是个小孩子”作为挡箭牌。 比如说……杀人,就要偿命。 不能因为对方还是个小孩子,所以可以放过他。 若是如此,那些因为杀人而被判死刑的大人不是会觉得自己也很冤枉吗? 可许娇娇不是那些比妖魔鬼怪更加让人讨厌的小鬼,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会对帮忙剥莲子的莲娘道谢,会谢谢厨娘替她做了菜,哪怕她是付了钱的客人,也会很客气的感谢人家的劳动成果。 她尊重别人,所以那些被尊重的人也乐意与她说话,愿意尊重她。 ——尊重本就是相互给的。 船外仿佛还能听到莲娘的声音在唱着歌,“隔水望芙蕖,芙蕖红灼灼……” 莲娘她唱的是一首采莲歌。她的声音婉转动听,歌声悠悠然然。 她这么一唱,四周都响起了采莲的少女们附和的歌声。 采莲女们娇俏的声音回响在这片接天莲叶映日莲花之中,船在莲花中穿行,恍惚之间,船像是在云端上放舟而行,而周围唱歌的,则是那飞天的仙女。 逛完了西湖,下午的时候,许娇娇又去了一趟自己在西湖边上的住处。 她现实擦了擦自己药庐招牌上的灰,在门口挂了一块“大夫去吃鱼了”的说明木牌,便高高兴兴的启程去玩了。 所以江湖上才会有人说,想要找许神医,压根别去那西湖旁的医馆找她,你不如去找陆小凤,找到了陆小凤,八成就能见到许神医了。 许神医这一走就又是好几个月,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到有什么客人上门。 毕竟许娇娇那神医的名头是和“见死不救”这个名号挂钩的。 反正这天下医生那么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许娇娇也不去想她那基本没什么进展的社区服务时间,她都不想看89454的每日一催提醒了。 看到就删掉。 哼。 花满楼则去他的楼里整理东西,而陆小凤则转身去逛了酒楼。 也不知道他在酒楼能买什么东西。 花满楼带了换洗的衣服和一堆用的上的东西,而陆小凤则带着一截油纸包好叉烧,四只烧鸡,一踏荷叶包好的糯米裹鸡,又提着两坛子酒回来了。 许娇娇两手空空,就抓了两张千两面额的银票在手里。 等她看到花满楼和陆小凤带的东西,只是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行走江湖,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 花满楼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枚印鉴。说道:“这是我出门前,家父所赠,凭此印鉴,可自去花家的产业提钱。” 许娇娇便问道:“那你家的产业有多少?” 花满楼也真是认真的想了想,才给了个回复:“我出门,一向是不必带钱的。” 陆小凤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虽然武功很好,但是手上提那么多的东西——他也觉得很烦啊。 尤其是被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他就更加烦了。 他将这两个还有工夫在马车外聊天的朋友推上了马车,口中念念有词,道:“行行行,行行好,你们俩都是有钱人,有钱人,这样总行了吧?二位有钱人,我们快点上马车,不然要赶不及吃鱼了。” 马车只要走一晚上,就能出了杭州城,来到城外的掷杯山庄门口了。 因为马上就能吃到陆小凤夸得天上没有地上无双的鱼了,所以许娇娇这一路上乖得简直让人觉得她不是个吵闹不休的天煞星下凡了。 吃什么鱼? 去哪儿吃鱼? 当然是去掷杯山庄去。 第58章 城 掷杯山庄是江南的知名之地,它有名,不是因为它的名字,而是因为山庄的主人。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山水之名气,多在于与之相关的特别传说,特殊人物。 正因为有了这些特别特殊的,所以那山水才有了独一无二的特别之处。 掷杯山庄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的主人左二爷,左二爷也喜欢人们叫他左轻侯。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平生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为了成为一将,万骨可枯,为了封得万户侯,便是百战而死也不足惜。 偏偏他居然叫自己轻侯。 这可真是奇怪,奇怪极了。 又傲慢极了。 想那方应看之义父方歌吟婉拒不得朝廷赐侯一事,自己不受,倒是转由义子领得神通侯的封号。 便是这一代大侠也推拒不得,若是不学那沈浪驾船出海归隐无踪,便也只能如方大侠一般了。 左轻侯这么称自己,倒是奇怪,可又有趣。 许娇娇听陆小凤说了左轻侯的事,他的事情满江湖都知道,江湖上似乎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事迹。 像是在一眨眼的功夫之后,天下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速度就比那些艳情话本——小黄书的上市速度慢一些罢了。 毕竟江湖之事,自有江湖子弟去管。而艳情话本——谁不喜欢艳情话本呢? 大俗即大雅。 这种事情,也只有亲自体会了才能懂得。 陆小凤说起左轻侯生平得意的三件事,一是有薛衣人这样的对手,一是有他这样的朋友,第三就是有个掌上明珠左明珠。 许娇娇看了陆小凤好一会儿,陆小凤决定如果她真要说他在自己夸自己之类的话,他就揉乱她的头发。 可许娇娇却笑道:“我也很得意有你这样的朋友。虽然你又小心眼又倒霉,可我还是很高兴。” 她笑颜如花,可陆小凤却只觉得许娇娇要是不多说一句话,他大概会更高兴一些。 现在他只想将手上的竹筒塞给她,让她好好把手洗一下。 可他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许娇娇的手,好像从来没有脏过。 她那双手像是沾不到灰尘,也没有什么脏东西能够留在她的手上。 哪怕是在削木头的时候,那些木屑也不会粘在她的手上。 这可真奇怪。 太古怪了。 有古怪的事情他就想要知道原因,弄个明白。 可若是这事情要牵扯到别人的和独门秘籍,那他就不愿意去问了。 可许娇娇却看出了他想问问题的样子,就问他:“陆小凤,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一副“你快来问我”的样子,陆小凤觉得他问什么,许娇娇都会回答自己。 可就算不用她问,陆小凤也觉得许娇娇那有问必答的性格,也一定会回答他的问题。 这性格也是很有意思。 他也很喜欢这性格。 也不想伤了许不高兴的心。 这般可爱的小姑娘,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心情大概和她的爹娘的心情是一样的,想让她再晚一点接触这时间的险恶,希望她那纯良可爱的心再维持的久一点。 或者说,可千万别被这江湖染黑了。 其实陆小凤想问的多了,比如说你师承哪里,你到底是怎么学的医术,你治过多少人,你的药是怎么做的……他有千万个问题想问许不高兴,可最后却说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你的手怎么能那么干净?” 许娇娇笑了。 “哦,因为我一直在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在擦手啊。” 她还说了一句佛家的谒语。 “身为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擦拭,莫使惹尘埃?” 花满楼听了一路他们说的话,这时才开口说道:“可六祖慧能却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许娇娇合掌大笑,笑完了才说道:“可六祖慧能也做不到这事情啊。他是人,既然是人,就做不到这些,也只是在做这些事情。人之一生经历无数,怎么可能万事不挂心,万事不在乎,万事不理?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有情。真能无情,那就不是人啦。何况,若他真是万事不理,那就不会当了弘忍法师的弟子,真那么有悟性,就直接去往西天极乐当他的佛子,成他的菩萨啦。” 花满楼叹道:“我只说了一句,你就回我一大段话。” 许娇娇指了指陆小凤,说道:“我要是说了那么一大段话,陆小凤一定会回我一样多的话。” 陆小凤却往后倒退一步,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想说那么多的一大段话,得罪了菩萨佛祖不要紧,得罪了你,那可惨啦。” 花满楼似乎也想起来,这两个人刚一见面,就能在他的小楼里头从早上说到晚上,一刻也不停。 想必陆小凤也是怕了许娇娇那有人和她说话,她就一定要回答对方的习惯了。 她很有礼貌,有问自然有答。 有人问,自然是希望有人回答的。 无人回答,那真是一桩惨事。 许娇娇不想看到这么惨的事情发生,所以她是有问必答。 还有一种人,提问只是想要自问自答。 那种人只是想要显摆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非想要得到回答的提问罢了。 这种人许娇娇也是分辨的来的。 就算她分辨不来,不是还有89454吗? 若是89454知道许娇娇在想什么,一定会觉得自己太宠许娇娇了。 可他并不知道,而且觉得自己对这个碳基生命太过苛刻。 几乎没怎么帮到忙。 这让它很焦虑。 因为许娇娇不看邮件,不看提示消息,不看地图,就连人物的身份都不看。 89454收集了那么多许娇娇需要看,需要记住,要注意要小心的情报,可她偏偏什么都不看。 要是人,一定会得严重的焦虑症。 可89454不是人,所以它只能努力让许娇娇知道情报的好处。 让她知道,这些事情知道了也没什么,不用当心被剧透。 可许娇娇觉得这就是剧透。 她就是不看。 和人工智能杠上的人类其实挺多的,89454的情报记录里面,这些记录都是人工智能需要学习的案例,知道碳基生命忌讳什么,才能更好的达成合作。 但是许娇娇和它对抗的理由实在是让它无法计算。 于是他将错误情报的日志上传到了“云端”,发送给了许娇娇家的人工智能。 那个活泼的同伴很快就告诉它,“不用担心,这是我照顾的这一家人的个人特色,你保证小主人的安全就好啦。” 既然有同类情况背书,89454就安心的继续照顾许娇娇的后勤了。 许娇娇当然不知道这一番发生在硅基生命之间的交流,她现在正遇到了一桩特别特别奇葩的事情。 她简直惊呆了。 实际上她来了这儿这么久,基本上没碰到自己的“同行”——也就是这个地方的大夫。 大概她的同行都不想见到这位小姑娘。 主要是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许娇娇打交道。 她都放了话出来,说只治没有人治得了的病,这招牌一打出去,立马就得罪了全天下的大夫。 那么多人想看她的笑话,可偏偏想看她笑话的人,却成了真正的笑话。 不知道该怎么同她打交道,她也不坐馆看病。 就算她知道大夫要坐馆看病,她也没那种习惯。 整天见的往外跑,就这样还能让她遇到两个得了天下医者都治不了的“绝症”的病人。 光是那一张治天花病的药方,就活人无数。 她还没要半文诊金。 哦,不对。她要了诊金,可转手就花出去了。 那诊金全部都成了麻风病人的药钱。 这一下子,她的名声直好过那庙里供奉的泥胎塑像的神佛仙长了。 她要是想建个黄巾教之类的反贼军,怕是一呼万应,从者如众。 可该来的总会来的。 墨菲定律在几十万年之后还一直保证着自己的准确性,就知道这种坏事一定会发生的概率实在是准得吓人。 许娇娇遇到的同行是张简斋。 张大夫与王雨轩合称为“南张北王”,江湖人称“一指定生死”——你听到这外号,就知道他的医术有多好。 他的武功也好。 这和走个平路,都说不定会踩到衣角、摔上一跤的许娇娇完全不同。 可他的医术真不如许娇娇。 毕竟,他治不好无情,治不好苏梦枕,医不了狄飞惊,更加别提花满楼和原随云的失明之症了。 他瞧见花满楼,又见到他身旁的小姑娘,忽然长叹道:“江湖传闻,果真不是江湖传闻。” 花满楼那双眼睛和善又温柔,既没有没有盲人独有的空洞,也没有一层挡住了视线的“失明薄雾”。 陆小凤看到张简斋,就猜到府上有病人,他又见到屋里走出来左轻侯,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府上的病人是他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左明珠。 左轻侯出了屋子,本是为了招呼陆小凤。 毕竟陆小凤是他的朋友,他也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陆小凤能带着和他关系很好的许神医出现。 等瞧见了他身旁的那个小姑娘,他先是一怔,后又颤声问道:“可是许神医许姑娘?” 许娇娇指了指自己,说道:“你要是问神医的话,天下间应该只有我一个神医。” 她也不觉得当着同行的面,说只有自己一个神医有什么不对的。 她确实是比别人都厉害,自然当得了一个神医的名号。 张简斋也只是苦笑。 他技不如人,又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他行医几十年,活人无数,心胸豁达,听到许娇娇的大白话,大实话,也自然是只能苦笑。 可突然屋中传来年轻女子的哭声,她嚎啕大哭,说道:“姑娘,姑娘去了!” 第59章 城 人最怕的是什么? 有的人怕蛇,见到蛇便喘不过气来,明明是无毒的草蛇,却还是要大呼小叫,深怕被咬上一口,魂归西天,有的人怕痛,哪怕是手上一道被纸片刮开的口子,也要痛哭流涕,仿佛是被刀狠狠劈掉了一条胳膊半条腿似得那么疼,有的人则怕回忆,缅怀过去便是老了的证明之一,这么说来,这人也是怕老的。 谁不怕老呢? 红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的,便是时光。 想要留下的时光有多少? 恋人想要留住与对方相处的甜蜜时光,父母想要留住自己与孩子共渡天伦之乐的岁月,青年想要留住自己的意气风华,壮年人想要留住自己的风华正茂,老年人则不过是想多活一会儿,有时候什么都比不过仇敌的时候,只能比对方多活的久一点,总算是有能够胜利的地方。 在左轻侯看来,他大概更想留住的是女儿的性命。 屋内的丫鬟痛哭流涕,她在悲自己照顾的小姐,那左轻侯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左明珠。 她是不是也在悲自己未知的命运呢? 失去了伺候的小姐,她接下去的命运又会如何? 掷杯山庄没有第二位要人伺候的小姐,她又不会其他能够安身立命、衣食无忧的本事,未来又该如何是好? 她在哭小姐,也在哭自己。 如此说来,哭自己的想必更多一些吧。 但也说不准。 可能这丫鬟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 而左轻侯也不管上了山庄的几位客人,以及那脸色一变的大夫,直奔女儿的房中。 许娇娇和陆小凤花满楼三人面面相觑,她慢吞吞的说道:“那……改日再来?” 花满楼却在叹息。 好端端地女孩子,忽然就芳消玉损了,那又怎么不让人叹气呢? 陆小凤看着许娇娇,她那双眼睛清澈透亮,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 她可能看透生死,可话却说的不合时宜。 然而她要是个“合时宜”的人,那陆小凤可能就不会和许不高兴做朋友了。 所以陆小凤只是揉了揉许娇娇的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让她别再多说话了。 许娇娇甩开陆小凤的手,直往屋子里头去。 那屋子里头一股子药味,许娇娇闻着就皱眉,而后再看屋内的状况,那左轻侯正抱着女儿的尸体哭。 看样子真是死了。 可许娇娇却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那左轻侯见到了许娇娇进了屋,也不管这做法妥不妥当,便对着她连声哀求:“许神医,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堂堂一方豪杰,武林高手,此刻与那普通人家的父亲别无二致,若是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只要有可能,什么法子都想要试一试。 只要看到许娇娇,就想到她“活人不医”的牌子,想到她的这块牌子,就觉得有一线希望。 有人死去,就会有那人的至亲至爱之人悲痛欲绝。 可看到失去女儿的父亲悲痛欲绝的样子,许娇娇却笑了。 她对所有的病人——所有的求诊家属,也全都是这幅样子。 完全不考虑对方的心情,也不愿意为了配合别人的悲伤,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严肃的人。 一位医者,要治病,就不能按照病人的想法来,自己要有自己的主见,绝对不能妥协。 若是华佗妥协了,那他就不会死在曹操手上了。 哦,反正野史是这么说的。 许娇娇指了指屋外,笑道:“这个病怎么治,你要问张简斋。” 左轻侯骇道:“若他有这等本事,我女儿怎么还会死?!” 许娇娇道:“嗯,我不治别的大夫能治得好的病,别人家我是不知道,但是你女儿的病,我知道那位张大夫一定能够治得好。” 他们俩正说到这儿,话题的中心人物——张简斋已经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苦笑和惨笑混杂后的神情,他惨然道:“许神医为何这么说?死人复活,我怎么做得到?” 许娇娇点了点头,道:“哦,这一点啊,嗯,本来死人就不能复活嘛。” 她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行”。 不能和不行是有大的区别的。 一个是做得到但是不能做,另外一个是根本做不到。 左轻侯颤声问道:“你、你说!许神医你想要多少诊金,尽管开口!” 许娇娇连忙转了个身,一点也不想被左轻侯直愣愣的盯着,她反问道:“我都说了啊,这个病不用我治,我不用出马,这位张大夫就能治了。” 她还是坚持着这种古怪透顶的说法,这听上去简直像是要将责任推卸到张简斋的头上去。 陆小凤想替许娇娇撑腰,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好。 毕竟那位左姑娘,确实是已经死透了的样子。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这不是死人又是什么? 若是说龟息…… 左明珠在江湖上有个“玉娇娃”的外号,说的是她人美,还有个牛逼的爹左轻侯,绝不是说她的武功有多高。 她武功差极了,简直可以说是稀疏平常,这样子的一个姑娘,不可能学得会西域那块儿流传过来的龟息。 这门功夫就算是陆小凤,他也只在书上看过,也没见过有谁能用得出来。 许娇娇拍了拍手,说道:“好,张大夫,看你的了。” 她还伸手推了推这位据说武功也不弱的大夫,可人家居然被她往前一推,就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几步。 便在这时,左明珠忽然睁开了眼睛。 左轻侯大喜过望,连忙轻声说道:“明珠,明珠,我的女儿,你可好了?” 可左明珠睁开了眼睛后,忽然瑟缩的往后一退,立马又喊道:“你是谁!你别过来!” 一番兵荒马乱之下,还是亏得花满楼登场,才算是安抚了这位像是失忆了的姑娘。 可问下来,那姑娘却说自己不是左明珠,更不知道他们这群人在说什么。 她颤巍巍的说道:“我不是那什么左明珠,我姓施,是施家庄的施茵,你去问,你快去问!” 那姑娘慌慌张张,心神不定,而花满楼只是安抚道:“姑娘莫慌,一切定有个说法,姑娘切莫惊慌。” 许娇娇摸着下巴,忽然“哦”了一下,一副将所有的事情全都看穿了的样子。 要说不在状况之内,她却一副“了若指掌”洞若明火的样子,可要说她在状态之内,却偏偏一副“你家死了女儿啊,哦,这样啊”,这么冷淡又无情的样子。 哪怕是素不相识的普通人,乍然撞见一位父亲死了女儿,悲痛欲绝之下,也绝不会那么冷淡,甚至还笑得出来。 可她偏偏态度很冷淡,而且还笑了起来。 许娇娇对这事情的态度很奇怪,以至于陆小凤忽然想到了她走哪儿哪儿出事的状况。 说起来他也没道理说许娇娇是个人形灾难制造机,他自己也是走哪儿哪儿就鸡飞狗跳一阵。 所以陆小凤戳了戳许娇娇的胳膊,问道:“许不高兴,你有没有什么招儿?” 他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 许不高兴身上带着返魂香,可那归来的魂也就她见了,其他人也没亲眼见到,可她却做出了就连唐门一等一的暗器大家都没能做出来的孔雀翎。 这家伙明明是个连碗都不会洗的家务废,要让她想出来暗器怎么做,不如问问她能不能将木头削平。 就算她有一手好木工,可她也没见过孔雀翎的制作图纸。 但要是没点什么鬼神之说,陆小凤就完全弄不懂许不高兴是怎么搞出来的孔雀翎了。 就算最后的结局算不上是什么皆大欢喜的好状况,可也没落得一个凄凉的悲惨发展。 许娇娇忽然说道:“这很简单啊,说是借尸还魂也不对,大概就是魂魄回错了肉身罢了。” 她来自几十万年之后,却偏偏在几十万年的唐朝口口声声说着借尸还魂的事情出来。 许娇娇心道,这要是让我亲妈知道,一定要揍死我了。 可这也没辙,要不是这么做,接下去怕是就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 左轻侯便问道:“许姑娘可有什么办法不成?” 他的话里头并没有多少期待。 现在的状况已经让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的女儿病死了后又重新醒了过来,可她睁开眼睛之后,口中却说自己不是左明珠,而是那什么施家庄的施茵。 这是苍天都要玩他吗? 许娇娇笑眯眯地说道:“我当然有办法啦。” 她的办法简单明快又匪夷所思,让人不可置信。 “既然是还魂还错了,那就下地府问问阴司判官是不是搞错了就行啊。” 什么鬼? 许娇娇从怀中摸出一枚五彩斑斓的药丸,要了一杯茶,将纸包里的粉倒了进去,然后将这杯茶举了起来,她笑道:“左先生愿不愿意去?” 她问的意思是,左轻侯,你愿不愿意去阴司找判官问问清楚,是不是他们弄错了,把别人家的女儿还魂到了你家闺女的身上去? 她又将自己的意思再说了一遍。 后又道:“这一杯你喝下去,就能走啦。” 左轻侯没有生气,反倒是认真的问道:“我怎么回来?” 许娇娇回答道:“若是阴司弄错了,必然会纠正此事,你是苦主,去了当然能回来。” 左轻侯结果茶杯,一仰头就将茶喝了下去,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陆小凤一摸脉象,一看脸色,惊道:“这是死了么!” 许娇娇撇了撇嘴,席地而坐,一手托着腮,看着众人。 她所在的位置,正好能将屋内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 “放心啦,只要没弄错,那一定能回来。” 床上的“施茵”或者是说是“左明珠”,轻声问道:“那要是错了呢?” 许娇娇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要不是阴司出了错,那就回不来啦。” “施茵”睁大了双眼,惊道:“那怎么都是你说的有理,谁知道你是不是就一副□□害死了他!” 许娇娇看了施茵好一会儿,漠然道:“你没救了。” 陆小凤是头一次看到许娇娇说出这种话来。 许不高兴可以在蝙蝠岛上拼得性命不要也要去将那些受苦受折磨的女子救出来,也可以单人一骑飞奔数百里从京城跑到江南医花满楼的眼睛。 她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她不是那样轻言放弃的人。 可偏偏她却说了这种话。 第60章 城 听到许娇娇的话,“施茵”怔住了,她又哭了起来。 许娇娇忽然又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一向很可爱,看到她一笑,让人打从心底就觉得暖洋洋的,像是春日的暖风,熏的人迷迷糊糊懒洋洋的,又像是冬日的羊肉汤,一口饮下,顺着喉咙和胃,将腾腾热气延到五脏六腑去。 可她现在,先是没了笑容,面无表情的说了“你没救了”这种话,又忽然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的笑容,却透着一股荒诞不堪。 许娇娇说道:“哦,我渴了。” 她要喝茶。 然后自然有丫鬟倒了茶上来。 许娇娇也不挑剔,将这热茶喝了之后,又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这一回她没喝茶,反倒是手里捏着杯子,看着茶汤,也不去看别人了。 陆小凤从没觉得许娇娇有那么孤独过。 她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她一笑,一说话,就将热热闹闹的气氛带了过来,再怎么冰冷刺骨的事情都能让她融化成了温吞的热水。 可现在呢? 现在的许不高兴,却显得非常的寂寞和孤独。 陆小凤想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罢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应是父母身边的掌上明珠,备受家里万千宠爱的乖女儿。 可现在她却这么一副样子,让人看了就难受。 陆小凤心中觉得难受,身子一动,像是用了什么缩地成寸的招数,眨眼睛就来到了许娇娇的身旁,从她手上夺走了那杯茶。 他也冲着许娇娇笑:“许神医,还请教我这事情的缘由。” 许娇娇点了点头,她一本正经起来,看上去还像是个假装大人的小姑娘。 她侧了侧头,说道:“都到这份上了,还要我说吗?” “施茵”姑娘只是低着头,只是哭,不说话了。 她拼命摇着头,也不知道是让许娇娇不要说,还是她不愿意说。 花满楼却柔声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叫“左姑娘”,还是称作“施姑娘”,便含糊的隐去了名字,直接喊了姑娘。 花满楼是个君子,也是个善良的人。 他总是不愿意见到有人难过的。 许娇娇撇了撇嘴,伸手一指站在一旁的张简斋,说道:“这世上有一种花,叫做八彩珠兰,这种兰花一棵上面能开八种颜色的花,兰花是奇珍,但是它的根却也是异宝。据说将这根和水服下,能够造成假死的状况。” 陆小凤问道:“这又和此事有何关系?” 许娇娇笑道:“以上是我胡扯的,八彩珠兰难养的要命,这世上也早就没了这种花。但我说这件事,就是想说明一点,这世上还是有假死药这种事情的。张大夫是个名医,想必也一定有这药。” 许娇娇都没说张简斋是不是知道假死药这回事,就直接认定了他有这药。 张简斋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施茵”却猛地抬起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而张大夫却说道:“何必呢,这计划遇上了许神医,自然是穿帮了的。” 话已至此,“施茵”也忽然没了那一身骤然暴起的戾气,而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垮掉了。 她开口说道:“对,我是吃了假死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成施茵吗?我是为了——” 许娇娇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她从来没有这么没礼貌过,大概在她心里,这个人不值得她再投以尊重。 她明明会对艄公说谢谢,对厨娘说谢谢,对那西湖上命贱如纸的采莲女道谢,她能尊重这些挣不到什么钱,却终生要为了生机奔波,死了也不会被达官贵人在乎的草民,但是却不想尊重一个从小锦衣玉食,被父亲捧在掌心,就连名字都叫做“明珠”的姑娘。 “我们那儿有这么一个说法。不尊重他人意见和想法的人,同样得不到别人的尊重。没人会和这种人讲话。这话我只说一遍。” 许娇娇很难得提起自己家乡的事情,但是这一回她却提了自己家乡的事情,在此之前,陆小凤只知道许不高兴的家乡会特别注意保护好小孩子,甚至将对小孩子的犯罪严刑处置,但是他却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她居然就再也不去看左明珠。 陆小凤觉得很好笑,就真的笑了。 他终于发现,其实无论如何,都是他认识的许不高兴。 许姑娘一直都是一个样子,不过是这个时候表达的态度激烈了一点罢了。 既然许娇娇不愿意说,花满楼便说道:“既然左姑娘有苦衷,那也不必勉强。” 他的意思翻译一下就是,你别说了,反正我也不想听。 左明珠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像是找到了什么坚强起来的理由,翻身下床,一把抽出挂在墙上剑鞘中的三尺长剑,直接向许娇娇刺了过来。 她这行为太过有勇无谋,陆小凤只用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夹,便能夹住这剑。 毕竟左明珠的武功确实是不怎么样。 剑被陆小凤夹住了,左明珠的眼中又落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她带着哭腔,咬牙切齿道:“你杀了我爹,凭什么不偿命!” 许娇娇没有去看左明珠,她看着窗外,看花,七八月的芙蓉花开得正旺,红色白色粉色的花缠在一起,花枝间还跳着两只雀鸟,雀鸟有着长长的尾羽,那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光,美极了,又可爱极了。 许娇娇看着这一双鸟儿,又看到那些花,忍不住笑了。 这一回,她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她像是根本没听见左明珠的话。 就像是许不高兴说的那样,没必要尊重一个人,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去理睬对方的话。 当做完全没听到。 完全没听到。 根本没听见。 她要是拗起来,别说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哪怕是能够跳跃虫洞进行星际穿梭的宇宙飞船都没办法将她给拉来。 陆小凤不得不开口说道:“许神医,那左庄主也该醒了吧。” 许娇娇点点头,说道:“嗯,也对。” 她就跑到左轻侯的身旁,弯下腰,冲着他喊了一声:“喂,快点回来。” 左轻侯便睁开了眼睛。 许娇娇给他吃的是89454的药,看上去人像是死了,心脏停止了跳动,诸如血液循环之类的身体需要,全都是依靠纳米机器人进行着的。 绝不会出现大脑缺氧变成植物人的情况发生。 左轻侯睁开了眼睛后,左明珠丢下了剑,口中喊着“爹爹”,转身飞扑进了父亲的怀中。 左轻侯下意识的抱住了她,而左明珠则又哭哭啼啼了起来。 花满楼已经走到了许娇娇的身旁,问道:“是不是喜欢那花儿?” 许娇娇点点头,又拉着花满楼的衣袖说道:“那是什么鸟?” 花满楼看了一下,思索了一番,陆小凤已经在一旁笑着给出了答案:“这是白领雀鸟,你看,那雀鸟的脖子上不是有一圈白色的绒毛吗?看着就像是一道白色的领子,故有此名。” 许娇娇口中“哦,是这样子啊”,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随后,她才转过身,伸出手,向着左轻侯道:“承蒙惠顾,一共十万两诊金。” 左明珠口中惊呼“不要”,而左轻侯却违背了女儿的心意,喊了管家过来,道:“取十万两银票给这位许神医。” 他的手竟然在发抖。 一名剑客的手不该发抖。 他们的手一握剑,就绝不会发抖,就算不握剑,那双手也不该发抖,否则,手发抖,这就意味着“完了”。 这意味着一位剑客的能够握剑的时间结束了。 没法握剑,对一名剑客而言,这就意味着生命的完结。 可现在左轻侯的手却在发抖,那左明珠又急忙道:“爹爹你可是,可是有什么事!” 现在她倒是想起来,自己的亲爹可是刚刚死了一回又活过来了呢。 许娇娇没反应,张简斋不得不重复了左明珠的话,他说的极其客气,他问道:“左庄主的身体,可是有什么事吗?” 左明珠扭头去看许娇娇,仿佛她要是说一句“是”,就要将她身上的肉挖下来一块。 而许娇娇则说道:“哦,刚刚从阴司回来,都是这样子的啦。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过一会儿,就真的是一小会儿,在递银票的时候,左庄主的手就已经不再发抖了。 许娇娇拿到了银票,忽然又问道:“听说掷杯山庄的脍鱼天下一绝……” 她话还没说完,左轻侯便笑道:“自然,自然,我且下厨与许神医做这一场菜。” 他这么说,许不高兴就高高兴兴的坐上了餐桌。 陆小凤倒是没想到,这一回吃鱼,居然是这么吃到的。 他心中有点别扭,可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这别扭就从心上摸了去。 毕竟花满楼也不再介怀此事了。 吃过了天下无双的鱼,三人就走了,他们一走,左明珠拉着左轻侯问道:“爹爹为何要给那种人做鱼吃?” 左轻侯看着左明珠,叹了口气。 毕竟是他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如珠如宝的疼她,再怎么也不舍得她受点委屈的。 他说道:“你知道我喝了那茶之后见到了什么吗?” 左明珠摇摇头,左轻侯继续说道:“我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明明没有光,我却看得见自己,又看得清周围的风景,然后我听到了河水的声音,沿着声音走去,我见到了一个正在熬汤的婆子,她看到了我,骇道,你怎么来这里,快点回去!我便回来了。” 左明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本来以为许神医不过是给她父亲吃了同样的假死药,可现在这么一说,难道这真的是魂魄入了阴司不成? 那许不高兴,许神医——到底是个什么人? 是个什么人姑且不提,许娇娇和陆小凤花满楼三个人刚刚走到掷杯山庄的外头,就见到一群人跟着一位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扶着一口棺木,气势汹汹的走了上来。 那妇人冲着掷杯山庄当口喊道:“左轻侯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害死了我的女儿!你赔我的女儿!” 陆小凤见到那妇人,愣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怎么施家庄的人也来了?” 因为他认得花金弓的金弓银弹,更认得那双手便是练了——铁鹰爪。 如此一来,这女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那妇人正是施家庄的庄主夫人——花金弓。 这么说来,左明珠借尸还魂,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施茵”,如今正主找上门来…… 花满楼问道:“为何左姑娘要装成施茵?” 许娇娇什么话都没说,拿出了昨天没吃完的荷叶鸡,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光是吃鱼,她可没吃饱呢。 第61章 城 镇远镖局丢了价值一白二十万两镖银的镖物。 次日一早,这些丢失物品的主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点得香木,满室皆香。 长信公主穿着一身道袍,三千青丝挽了一个发髻,手上拿着一柄拂尘,看上去就像是个出尘脱俗的修道之人。 她听得这个消息后,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唉,可惜我那珊瑚。” 长信公主从南海购得的那珊瑚高约六尺,本是用来赏玩之物,丢了便丢了,财大气粗的她也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那大盗居然敢让她丢了面子。 拿不出珊瑚,还可以用别的奇珍异宝替代,可被落下的面子,她总是不愉快的。 长信公主忽然问道:“可报官了?” 身旁的女吏便轻声回答:“已经报官了。” 公主轻颔首后,又道:“那捕头也该上门了。” 天子听闻自家亲姐的东西被人劫走了,勃然大怒,亲自过问了诸葛正我此事的进展。 又听闻那大盗神出鬼没,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却在绣花,实在是匪夷所思。 更加可怕的是,此人单枪匹马,一个人就劫走了东西不说,居然还刺瞎了押送镖银的镖师。 “这世上尽有这等穷凶极恶之徒,尽早逮捕归案才是!” 当朝天子刚刚二十出头,自六岁登基,直至十六岁婚后重掌大权后,便一直励精图治,是个难得的明君。 可他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听到自家姐姐受了委屈,自然是想为她出头的。 家中女性受了委屈,若是她没有父亲,家中兄弟也应是为她出头的。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地位还需要依附男子,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女孩子们可以不用依靠家中的父兄,仅凭自己也能讨得正当的道理和说法。 诸葛正我回了神侯府后,在府内正巧见到追命捧着一坛酒,正与铁手拼酒。 两人见到了他进屋,连忙站了起来,口中称道:“世叔。” 诸葛正我收了四位徒弟,无情铁手追命冷血,却不需要他们喊自己师傅,而是称自己为“世叔”。 见到他们二人,诸葛先生便说道:“长信公主的镖物丢了。” 那是一支高六尺的珊瑚,价值一百二十万两。 又听闻那大盗歹毒的手段,二人具是一怔,诸葛先生又说道:“铁手,此事便交由你罢。” 铁手领命而去,追命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问道:“上回长信公主为了自己的女吏之死而保管,追去蝙蝠岛的人是铁手吧?” 诸葛先生含笑点了点头。 追命猛地大笑起来,又猛地喝起了酒。 长信公主正拿着一本册子,想着该用什么替那六尺珊瑚。 忽然接到了宫内送来的礼物。 宫内送来的是一株干花。 女吏将盛着干花的托盘一并送到了公主手上。 长信公主那只没拿过比砚台更重东西的右手拈起了花,她闻了闻花的气味,闻到了一股盐的味道。 她将那花往边上一摆,对着宫内的宦官说道:“劳烦公公,替我谢谢陛下厚恩。” 高公公也只是笑着连连说好。 公主的手上玩着那朵干花,这干花的枝干很长,花瓣全部缩在一块儿,灰扑扑的,手指若是不小心,一定会压坏了花。 可真是难看的要命。 过了一会儿,门外来报,说是天子亲赐“四大名捕”之一的铁手来访。 长信公主转过身,笑着对女吏说道:“绿萼,你瞧瞧,我可说对了吧。” 被唤作绿萼的女吏则同样含笑道:“公主可真是神机妙算。” 长信公主笑了起来,等她笑够了,那铁手——铁游夏,也进了屋。 他进屋的时候,正好瞧见公主眼里眉梢间尚未褪去的笑意。 便是皇后都比不上长信公主所享的圣眷,所谓天之骄女,无需穿金戴银珍珠铺路宝石做弹丸,高人数等的傲气自是与生俱来的。 说来这世间对女子真是不公平,花金弓长得不好看,所以她蛮横不讲理,别人也不会对她客气。 可长信公主这般又高贵,又美丽,如同天上仙子一般不染尘埃的女子,再怎么目下无尘,男人却还是趋之若鹜。 铁手向公主询问的事情,不外乎是所押送的镖物,以及是否会有人因此得利。 长信公主倒是一一回答了他的提问,至于可能的得利者…… 公主便说道:“听说凡是丢得东西,想要销赃,最后会去的地方只有五羊城。” 铁手也没想到这位公主居然还知道这些事情。 她似乎足不出户也能知晓天下之事。 既然得了个线索,那就先查查看吧。 思及此处,正想告辞,公主忽然将手上的干花调转了方向,递到了铁手的面前。 “铁捕头,这枝花送你。” 铁手一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富甲一方的公主居然送了这么一个古怪的东西给他。 时下的女子无论贵贱,都喜欢簪上一朵鲜花戴,男子簪花也是件风流之事,可花总归是鲜花才好看。 哪有人戴朵干花的? 何况这花的枝干也是不短。 长信公主笑吟吟的看着铁手接过了花,才说道:“这花是能开的。” 干花怎么能开? 铁手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长信公主的女吏却已经悄无声息的将汤端了上来,他也只能告辞了。 上茶迎客,端汤送客,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长信公主又捡起了自己昨日看了一半的书,这书的书名叫做《天地博物志》,讲得都是一些让人闻所未闻,估摸着该算是作者臆想出来的植物。 比如说有一种兰花,叫做八彩珠兰,一棵兰花上能同时开出八种颜色的花,兰花的根和水服下,还能有假死的效果。 再比如说海上有一种无名的花,开花时颜色多彩,绚烂夺目,艳丽无双。可离开了海水,立刻就干枯如死,但是无论过了多少年,只要再碰到水,就能再开出和之前别无二致的花来。 长信公主是没见过海上开出的花,但是楚留香见到了。 他和苏蓉蓉、李红袖还有宋甜儿三位姑娘一起驾船出海,正是优哉游哉的时候,忽然见到了海上开出了鲜红的花。 那花一片一片的盛开,仿佛让人置身花海,可博闻强记的李红袖却脸色大变,连声说道:“快,快些掉头!不能让船掉到这花海里头!” 楚留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见到李红袖那副畏惧的神情,他立刻调转船头,四人所在的船,竟然与这片红花只差了一线之距。 李红袖面白如纸,她怕得要死。 可其他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怕。 等她稳定心神,才说道:“这是红魔……” 宋甜儿连忙追问道:“什么事红魔?” 红魔当然不足球队,是一种水生植物,这种植物具有极强的繁衍性和生长性,任何生物到了它们中间,就一定会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哪怕是驾船出航的海员,一不留神将船开到了这片红花之中,就再也出不来了。 海上多险,未知巨大,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恐怖而又匪夷所思的事情。 苏蓉蓉听得李红袖所说,又道:“那这红魔之花,可是无敌了么?” 李红袖笑道:“怎会如此,若真是如此,这海上不早就是它们的天下了吗?这红魔有个弱点,若是遇上了海上孤花,便会全然死去。” 宋甜儿奇怪道:“海上孤花?那又是什么花?” 李红袖便做了一番解释,这花据说从不同时开第二朵,凡是开花之时,莫说能赶尽杀绝这红魔,这海上更是会在它开花之时风平浪静。 听了一耳朵的海上奇闻,众人皆觉得有趣,楚留香又钓上来了几条鱼,宋甜儿做了一桌全鱼宴出来,四人吃得正是高兴,这海上忽然又出现了一艘船。 这船很小,看上去比楚留香他们所在的船还要小。 船上站着一名年轻的女子,一身杏黄色的衣衫,腰间挂着一块白玉佩,玉佩上似乎刻着复杂的图案,因为距离过远,便是眼神极好的楚留香,也看不清玉佩上刻了些什么。 可他却看清了那女子的相貌,那是一名年轻的姑娘。 一名美若天仙的少女。 正是那“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天上仙子,想必也不过如此。 楚留香见到了她,她也见到了楚留香。 她脚下一踏船舷,长袖一揽,便如那太白诗仙水中揽月,足下一点水面,恍若御风而行。 这等轻功,简直堪与号称轻功妙绝天下的楚留香争一争天下第一的名头了。 这位少女轻轻巧巧的站在了楚留香的船上,她轻轻欠身,朱唇轻启,道:“我有一事,要劳烦香帅。” 她的声音也极其动听。 楚留香摸摸鼻子,问道:“什么事?” 少女笑道:“我知香帅乃是侠盗,想必香帅也不想让沿海的百姓受苦。” 楚留香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便继续等了下去。 她又说道:“海上孤花,于二十五年前被家师摘下,赠于师母。可不知为何,师母故去后,那花便不知所踪,后家师多方打探,这才得知,这花不知何时,居然落到了大明宫内。” 楚留香不是什么蠢人,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少女的意思。 “海上孤花若是一被摘下,就不会再开第二朵,只有前一朵花回到海中,彻底死去,新的花才会再次绽放。可那红魔蔓延的速度,不出三十日,想必沿海之船,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那少女言尽于此,说完,便回了自己的船上,驾船离开了。 楚留香是瞠目结舌。 这消息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李红袖却看出了她的武功路数。 “她是西方魔教的人!” 苏蓉蓉听到此处,心中也隐隐猜到了这名少女的身份。 “她腰间所挂玉佩上刻的是飞天仙子与罗刹共舞的图案。” 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飞天本是六道轮回中的天人,而那罗刹则是六道轮回中地狱中的恶鬼。 此二者乃是天敌,怎么可能共同起舞? 简直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不可思议。 李红袖听闻此言,喃喃道:“难道她是姓练?” 第62章 城 花金弓来势汹汹,带着一票凶神恶煞的大汉,扶着一口棺材,就站在掷杯山庄的门前破口大骂。 她骂的难听,说得左庄主断子绝孙女儿不管死活总是他害死的。 许娇娇刚听了两句,耳朵就被花满楼捂住了。 她抬头一看,就见到花满楼冲她笑,他张张口,说了什么话。 反正听不见。 要是换成陆小凤,怕是许不高兴直接一不高兴抬脚去踹了。 毕竟是花满楼……算啦。 许娇娇只能低头去吃鸡。 对于许娇娇的差别待遇,陆小凤也只能无奈的干瞪眼了。 他叹气道:“要是换成了我,她绝对抬脚就踹上来了。” 花满楼倒只是笑,可听到那花金弓的骂声,他又慢慢皱起了眉。 花金弓的话中口口声声说左轻侯害死了她女儿,却没说理由。 陆小凤听到她口中骂的难听,忍不住跳出来问道:“你倒是说说看,左庄主能怎么害死你女儿?” 花金弓看到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先是一怔,立马又回过神来,指着陆小凤的鼻子骂道:“关你屁事?” 陆小凤好管闲事,他长着大,可不是头一回被人骂“关你屁事”,但他绝对是头一回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这句话。 而且骂他的还不是美人,是一个脸上涂着厚厚□□,看上去像人多过像鬼的中年妇女,半老徐娘,连徐娘身上那残剩的艳丽也不剩。 大概她压根没有过“艳丽”这种东西吧。 可花金弓毕竟是女人,陆小凤也不能直接喊打喊杀反过来笑她,于是,他只能说道:“这不关我的事,可这儿还有小姑娘呢,怎么能让她听这种骂人的话?” 花满楼也是考虑到这儿,才捂住了许娇娇的耳朵。 毕竟许娇娇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和她相处了那么久,也没听她说过一句粗话,更别提骂人的话了。 就算和陆小凤吵架,要不是陆小凤故意逗着她没用上真本事,否则许娇娇绝对在三句话里头就被他给说哭了。 听了陆小凤的话,花金弓都气笑了。 她一笑,如同夜枭夜啼一般凄厉,她的女儿死了,现在有人对她说别随便在大街上骂人,否则要教坏人家的小姑娘,她怎么甘心? 她怎么甘愿? 花金弓咬牙切齿道:“你做梦!” 许娇娇已经挣脱了花满楼的双手,她用力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 花满楼便弯下了腰,让她能够不用跳起来也能和他说悄悄话了。 许娇娇轻声说道:“那棺材是空的。” 花满楼点点头,也轻声道:“我也不觉得那位夫人会那么折腾自己的女儿也带来。” 正所谓死者为大。 何况是自己宠爱的女儿? 若不是千娇万宠的女儿,花金弓又怎么可能气急败坏的找上门来,要将自己满腔怒火发泄出来? 许娇娇知道棺材是空的,并不是如花满楼推测的那个理由,她只是看到了89454给她摆出来的提示罢了。 在她眼里,一个向下的箭头指着棺材,上面标注的居然是这棺材是空的。 许娇娇拉着花满楼的袖子,有点着急:“有什么办法吗?陆小凤现在好尴尬啊。” 花满楼拍了拍许娇娇的头。他的动作让许娇娇有点蒙,可还没等人家小姑娘反应过来,这位翩翩公子一个掠身,就来到了棺材旁,手一抬,便推开了棺材上的盖板。 这口空棺一登场,陆小凤才笑了起来,朗声道:“夫人,您还是先行回去的好。” 花金弓被花满楼折了面子,正是一怒,可看到花满楼那如孤松独立的俊俏模样,脸上又是一红。 她连声音都放轻了些。 “哪能就这么回去?我女儿若不是因那左轻侯将张简斋请了去,得不到良医,又怎么会死?” 世上病者多,而医者少,因为少了医生,多少人因此而死? 看那花金弓穿金戴银,可却是再有钱,没了医生,也买不到女儿一条命。 陆小凤左眉一挑,道:“夫人,您的女儿可是姓施,单名一个茵字?” 花金弓啐了陆小凤一口,先是骂他无端端怎么知道自己女儿的名字,活脱脱一个登徒子,说了完后才道:“正是。” 许娇娇“噫”了一声,摸着下巴,一副“快来赞我”的名侦探姿态。 她说道:“哦,九成九,您的女儿一定没死。” 花金弓听得她说,眉毛一挑,又是要破口大骂,可花满楼却又说道:“这位小姑娘姓许,言午许。” 许娇娇睁大了眼睛,抬手指着花满楼,哑然无语,又抱怨道:“诶——等一下,你怎么抢了我要说的话?……这话要我自己说才显得帅嘛!” 陆小凤喃喃道:“别告诉我,这话可是你特别想出来的。” 许娇娇点点头,陆小凤扶额叹息。 “唉,许不高兴,你真是……算了,其实挺帅的。” 他头一次发现说违心的话那么难。 很多的头一次都在许不高兴的上头破例了。 唉,算了。 花金弓听到花满楼的话,也没管许娇娇和陆小凤之间说了什么话,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看着许娇娇,问道:“你姓许?” 许娇娇点点头,又说道:“我是个大夫。” 花金弓又问道:“见死不救的许神医?”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叹气道:“我觉得这个外号实在是太难听了。” 花金弓说道:“还有更难听的呢。比如说见钱眼开。” 许娇娇听到这话,居然就捂着脸原地蹲了下来。 她喃喃说道:“我也只是不想和别的大夫争病患啊,为什么会有这种外号?” 花满楼和陆小凤倒是没想到,这位许神医居然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外号。 看来大家都是不想得罪她的。 得罪了个武功高强的大人物,人家说不定会放你一马,可得罪了一个神医,只要他说一句“我救不了你”,那你就只有等死了。 陆小凤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拿了一块松子糖递给了许娇娇。 “喏,吃糖吧。” 许不高兴可怜兮兮的应了一声,吃了糖,她才看上去好了点。 花金弓在知道许娇娇便是那许神医时,立即奔到了她的身旁,急切的说道:“许神医可是能救我女儿!” 被花金弓吓到了的许娇娇连连点头。 怪不得“小八”会说不要惹做了母亲的生物呢,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的生物,总是雌性更加凶残一点啊。 陆小凤觉得这件事情也确实是需要了解掉了。 他和花满楼蹭了许娇娇的邀请函,去了施家庄。 一到庄内,就直奔停灵的地方。 许娇娇看到那躺在棺材中的女尸,没去管在一旁抹泪的仆妇,直接走过去,伸手摸向了她的耳后。 她的那双手慢慢地将那女尸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了下来。 那张人皮|面具之下,竟然是另外一位年轻的女孩子。 花金弓看到女儿的尸体无端端的成了别人,气得直接一掌打在棺材上头,那棺材立时四分五裂,尸体也落在了木头的残屑上头。 那仆妇已经不再哭了,而是喃喃道:“为何,为何……人死为大,就算是尸身,也不该这么作践……” 花金弓听到这话,直接伸手,五根手指若那鹰爪,直接向着那妇人的脖子而去。 花满楼将那妇人拉到了身旁,而陆小凤则挡下了花金弓这一招。 挡下了一招鹰爪功,陆小凤还笑嘻嘻的说道:“夫人何须动怒,不如先问问清楚的好?” 许娇娇已经蹲在地上,将那女尸慢吞吞的摆好了。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哦,就是一出连环仙人跳啦。” 自从她遇到了一场假装是卖身葬父,但实际上是刺杀的事件后,就痛定思痛,看了很多类似格言警句一样的仙人跳案例解答。 这是六扇门免费发放到各州各府的小报,案子写的妙趣横生,简直和传奇故事一样,据说想到这招的是诸葛神侯,捉笔写这些案子的是刑部的官员。 听说无情也写了一篇自己破的那拐子连环案,听说他写完这案子之后,不知道多少人家都供上了诸葛神侯的长生牌位,只求如他这等秉公断案的青天大老爷能再多上一些。 许娇娇解释了一番其中的道理。 “首先呢,是施茵姑娘先假死,用别人的尸体代替自己的死亡。之后,就是左明珠假死后假装死而复生,却成了施茵复活错了肉身。那么,问题来了,左姑娘要假扮成施茵,是为了什么?” 许娇娇抬头看向花金弓,问道:“请问您家的姑娘可是定了亲事?” 花金弓被陆小凤拦了下来,听到许娇娇的一番解释,便冷静了下来,答道:“我家的姑娘,与薛家定了亲事。” 花满楼忽然道:“可是薛衣人的儿子薛斌?” 花金弓点点头。 说起薛家,可能会想到京城的神针薛家,也会想到岭南的机关薛家,可要让左明珠不惜装成施茵的那个薛家,只有可能是这一个。 薛衣人的薛家。 薛衣人是二十年前成名江湖的剑客,他的剑快,他的仇敌也多,其中最有名的一个,便是左轻侯。 左轻侯也以能有薛衣人这样的仇敌为豪。 陆小凤看到许娇娇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她绝对不知道这个江湖上的常识。 反正许不高兴不知道的常识多如牛毛,也不差这么一件。 所以他才解释道:“薛家和左家,他们俩家是世仇。” 许娇娇“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问完,才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我说了什么没常识的话吗?” 花金弓冷笑一声,看着那仆妇,呵斥道:“说!我家的女儿是不是和那叫叶盛兰的小白脸跑了!”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个情郎,可她却不喜欢那情郎,硬是要女儿嫁给薛斌。 然而薛斌却是和左明珠暗中相爱。 于是他们三人就想出来了这么一招瞒天过海的招数。 若是陆小凤单独听了这么一个故事,只会为他们这两对情侣所赞叹,可许娇娇的话却让他多想了一些。 想多了一些事情。 他像是为他们开脱一样的解释道:“薛左两家是世仇,那左姑娘又怎么能嫁给薛斌?”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反问他:“为什么不能嫁?” 许娇娇和陆小凤说着话的同时,那边厢就听得花金弓冷哼一声,而她想抓的仆妇此时早已瘫软在地,却像是豁出去了似得骂道:“你不疼自己的女儿,那我来疼!小姐与那叶公子真心相爱,却眼睁睁的被你拆散,你怎么能这么狠!” 许娇娇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 花金弓和那仆妇还好,可花满楼和陆小凤却俱是一愣。 他们二人从没见过那么生气的许娇娇。 若是那位蝙蝠岛上的玉叔叔还在这儿,一定会嘲笑他们二人少见多怪。 许娇娇在那岛上的时候,也曾经这么生气过。 那是她在知道了这岛上将无辜女子关了起来,又将她们的眼睛缝上之后,她也曾像现在一样生气。 许娇娇指着那仆妇,大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爱无敌,我就问一句,你们凭什么害死了人家姑娘,还偷了人家的尸体!” 那仆妇喃喃道:“怎么会是偷?那姑娘是得疾病死的,薛公子说,她是得了病死的……她家的叔叔将她的尸体卖给了的……” 听到她这么说,许娇娇气得跳了起来,将证据飞快的说了一遍,:“她明明是吐血死的!是被人活活气死的!她死的这么委屈,你家公子居然说她是得疾病死的?怎么可能!她明明是被害死的!” 陆小凤听得此句,垂下眼脸,说道:“我可从来没站你们家公子那边。” 说罢,他也走到了许娇娇的身旁。却又低头问她:“可有物证?” 许娇娇点点头,到了这时,花满楼才一甩衣袖,朗声说道:“本朝律令,侮辱尸体者下狱,害人致死者按罪行轻重决断。” 听到他的话,许娇娇沉下了脸,说道:“要是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我知道了,就决不能假装看不到。” 陆小凤对花金弓笑嘻嘻的一拱手,道:“这位夫人,我们三人可告辞了。” 冤案当昭,既然冤案可昭,自然是喜。 他又不是凶手,何须悲痛恐惧? 他替死者诉冤,一身正气,自然笑得出来。 陆小凤又解下肩上的披风,蹲下身去,将那位尸体被人偷了去的无名姑娘裹了起来,又将那尸体横抱了起来,三人便离开了施家庄。 他这辈子抱过不少姑娘,也抱过许娇娇这样没长大的小丫头,可抱个女孩子的尸体,却是头一回的事情。 花金弓本来还想拦下他们三人,这些事情要是闹上衙门—— 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谁能想到这些江湖上就能私下里了掉的事,居然会被他们三人搞到了官府去? 她一急,听到花金弓着急说出的话,许娇娇停下了,特别问了她一句:“你站在大唐的土地上,怎么能不遵守大唐的律令呢?” 第63章 城 杭州知府现在头大如斗。 首先是他的辖区出了梅花盗的命案,这命案一出,就不止杭州城里遭了秧,整个江南道上都接连发生了数起类似的案子,年轻的姑娘被先奸后杀,胸口还有一朵梅花印记,这案子搞得家中有年轻未嫁姑娘的人家是惶惶不安,别说小门小户,便是高门大户也有不少姑娘受了害。 这件事情到了这份上,可不只是他一个人遭了殃,整个江南道上大大小小官员的日子都过不好。 更别提那些见得迟迟不能破案的有钱人家聚集起来,居然凑了个五十万两的赏金挂在了仁义山庄的大门前面,这仁义山庄自几十年前起,便将江湖上那些江洋大盗人间败类穷凶极恶之徒的名字标金买首的悬在了门前的栏上,这些标金并非官府所出,而是各家私下凑出的银子,绝大多数的钱是那天下巨富之一的朱家朱百万所出,在朱百万的女儿朱七七随沈浪驾舟出海后,这朱百万也已经故去多年。 倒是朱家的朱五掌家之后,同样将这项支出继承了下来。 现在倒好,这事闹上天听,便是连天子都震惊此事,下了令,让刑部于一个月内将这案子给破了。 这一个月内怎么破案? 万幸诸葛先生将那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给派了过来。 追命到了衙门,先是将那卷宗一一调取出来,等见到了第七与第九宗卷案中间少了第八宗的卷案,不由问道:“怎么少了一件?” 杭州知府才苦笑道:“因为那第八宗案子是个伪造的案子。” 追命听到此处,便又问道:“可是长信公主府女吏自害一案?” 这起案子是铁手所办,牵扯出来的□□却是让人心惊肉跳。 若不是发现及时,及时止损,破了案子。否则这海上的蝙蝠岛若是成了气候,假以时日,必成动乱源头,武林心腹之患。 杭州知府点点头,又道:“也是没能想到,那许神医竟然还会验尸,若不是她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又怎么能得知这死者背后的真相?” 追命听得那“许神医”的称呼,不由笑道:“可是那活人不医的许神医?” 杭州知府苦笑一下,答道:“正是那位姑娘。” 追命想到自己来杭州之前,在路上驿站听得那些驿卒闲谈时说起的杭州新出名的一景,便是西子湖畔总是不见开门的“活人不医”的医馆。 他们说起来这么好的地段,开了家医馆也罢,可那医馆居然不见开门,要不是因为那地契是江南花家名下所赠,江南道上的金家也放出了话来,谁人敢打这医馆的主意,便是与他们全家为敌,这家医馆想必早就被人使了手段昧了去。 追命将那杭州城内的卷宗一一看后,沉吟片刻,又将自己之前在其他几城抄来的卷宗一一比对过后,才道:“这些案子,有些不对。” 杭州知府是个好官,可惜怕见死人,又怕尸体,每年照例拿着不多不少的商贾孝敬的份例银子,绝不贪不该拿的银子,这么一看,他简直是这历任杭州知府里头最好的一个官了。 这梅花盗虽然凶穷极恶,对那些女子先奸后杀,可他行动诡秘,莫说普通百姓家养的看家护院之犬全然无声,便是高门大户的护卫打手们也是一无所知。 轻功好,下手狠辣,这采花贼真是坏事做绝。 杭州知府在一旁苦恼了半天,这么一起穷凶极恶的案子,让他不由想到年少时听过的另外一起案子。 “我也就听说过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有过一个叫做雄娘子的采花贼,才会这么坏事做绝。” 追命沉吟道:“这雄娘子早已在多年前死于武林追杀之下,仁义山庄的标金也早已被人领走了。” 杭州知府点点头,又苦笑道:“这梅花盗几十年前销声匿迹之后,现在又突然冒出来,可是他的徒子徒孙不成?” 追命点点头回答道:“很有可能。” 杭州知府又待说些什么,可看到追命又在苦苦思索的样子,不忍打扰,便想告辞离开,可却又怕打扰了他的思路,两厢其难之下,门外忽然有衙役禀报道:“大人,门外有人击鼓鸣冤。” 知府一听,便问道:“说了什么事吗?” 衙役苦笑道:“击鼓的是那许神医,她是来替一个死人告冤案的。” 听得这话,便是见多识广的知府大人也是愣了一会儿,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不知道这许神医想干嘛,就干脆去会会她得了。 倒是一旁的追命说道:“我也一道去看看。” 于是到了堂下,见得许神医,那位知府大人也不管她有没有合礼数,便照例问道:“堂下何人?” 许娇娇朗声道:“我姓许,言午许。是个大夫,此次来替这位姑娘状告薛家薛斌谋害性命,侮辱尸身,以及拐带良家妇女之罪。” 她身旁站着两位青年,一位是身穿青衫的翩翩公子,一位则是抱着尸体来告状的江湖游侠。 这游侠的相貌到是特别,他的两撇胡须,居然和他的两道眉毛一模一样。 听到她状告的事情,杭州知府便问道:“你且说说看,这人以及死了,你怎么知道她的冤屈?事情前因后果且一一道来。” 许娇娇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先是左明珠假死还魂成了“施茵”,又被揭穿了假死之事后,遇到了花金弓,然后得知她家的女儿用了别人的尸体假死脱身一事。 厄……讲真,要不是知府大人好歹以前看过梁祝,他还以为许娇娇在讲仙人跳的故事呢。 这也不怪他,毕竟当了杭州的知府,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梅花盗之前,他还见过很多更加奇葩的案子呢。 和情夫一起杀老公的毒妇算什么? 你见过和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男人一起杀了他亲儿子的男人吗? 简直奇葩死了。 对了,那个两个男人合谋杀了其中一个男人儿子的案子,最后判下来亲爹是流放另外一个男人死了。 嗯,法律就这么定的,不服? 不服也没用啊。 不过当段子听还是很有意思的,所以爱民如子的知府大人从善如流的问道:“然后?” 许娇娇也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我发现这尸体是被人假冒的,又发现死者死的不对,就来报官了。” 知府大人又问道:“有什么不对?” “死者的牙龈内渗血,齿缝舌根含着血块……”许娇娇说的正当,知府大人吓得脸都白了。 他咳嗽一声,喊了自己堂下得力的捕快去验尸。 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忌讳的地方。 知府大人手下得力的捕快叫做杨峥,他做事拼命,别的捕快遇上穷凶极恶的匪徒,能自保先自保,可他不同,直接冲上去和人家战了个痛快。 是个血性汉子。 而杨峥检查的结果,正如许娇娇所说,知府大人又问了仵作,又询问了医馆的大夫,得出了与许娇娇相同的结论后,沉吟道:“这尸体是经过谁的手才进的施家庄的大门?” 知府大人的问题,许娇娇也带着答案上来了。 “请大人传施茵的奶妈梁妈,以及买下尸首的薛斌薛公子。” 薛斌是薛衣人的儿子,谁敢去惹这个外号叫做“血衣人”的剑客? 杨峥就敢。 所以他去了。 半个时辰后,他还真的带了薛斌回来。 来的还不止薛斌,还有他爹薛衣人以及来了。 薛斌对自己做的事情供认不讳。 “对,是我做的。” 左明珠随后也赶了过来。 她见到薛斌,眼泪就流下来了。 他们两个鹣鲽情深,许娇娇像是没看到似得继续说了下去。 “这姑娘是被人害死的。” 一旁的仵作问道:“她是郁结于心,吐血而亡,怎么会是被人害死?” 许娇娇反问一旁的老大夫,“请问先生,她这病可有治疗的法子?” 大夫捋了捋胡须,反问道:“许神医的医术无双天下皆知,何须要我来坐诊?” 许娇娇问道:“我说能治,所有人都信,但是要让别人相信这病不仅仅我能治,就只能请先生您证明啊。” 许娇娇压根就没有救死扶伤扶贫救急这种医德,她向来都是明码标价。 这位老大夫叹了口气,说道:“她病入膏肓,普通的医者怎么能治?” 他说到这里,话锋又一转。 “可这病若是能及早发现,以千金方为药,每日晚饭前一碗汤药,连喝一个月便可。” 许娇娇又问道:“这病早期可有症状?” 老大夫说道:“当然有,咳血是最早期的症状,这姑娘的手指纤长,没有老茧,更无细小的伤口,一看便知不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这千金方开一副药,不过是十文钱,正因为不贵,活人无数,价值可逾千金,才有此名。” 知府大人沉吟片刻,就得出了结论。 “也就是说,这姑娘的病是被活活拖死的。她家人竟这般不管不顾?” 薛斌没说话。 许娇娇继续问道:“这尸体是花了多少钱买回来的?” 薛斌答道:“一百两。” 许娇娇笑了。 “那这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处?谁人卖了她的尸身?” 薛斌具是一五一十答了。 他像是看开了,反正人不是他杀的,他顶多算是买卖尸体罪,认罚就认罚。 这姑娘叫做石凤云,薛衣人听了那姑娘的名字,第一次开了口。“那石姑娘的父亲可是我替你请的先生?” 薛斌老实称“是”。 左明珠只是看着情郎,默默流泪。 她想让他别再说了,可薛斌却摇摇头,让她不用替自己答话。 那石凤云的母亲早亡,父亲死后,家中只有一妹,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平日能依靠的亲戚长辈,只有姐妹二人的叔父。 石凤云的妹妹叫做石秀云,她上的堂来,看到姐姐的尸体,伏在尸体上便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了一阵,又擦干眼泪,挺直腰板,说道:“请大人做主,替我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知府大人也是掩袖而泣,他是性情中人。 简单来说,少年时看个梁祝还会哭的家伙总不会是大恶人。 他咳嗽一声,问道:“堂下薛斌所称,他以一百两银子买下你姐姐的尸首……” 石秀云斩钉截铁的回答道:“绝无此事!我怎么会卖我姐姐的尸首?千金万金我也不会卖!” 知府大人便看着另外一旁被带上堂来的石家叔父。 “还有话可说?” 石家叔父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知道侄女得了重病的是他,见死不救的是他,卖了尸体的是他,独吞钱财,完全不告知另外一个活在世上的侄女的人也是他。 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等丧尽天良贪财无义之人,谁摊上了这种亲戚谁倒霉。 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叔父居然狠心如此,眼睁睁的看着侄女去死,就为了那一百两的银子。 可石秀云接下去的举动却将这起案子推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她骤然站了起来,也不管是不是藐视公堂,直接冲向了薛斌,她也没管他爹薛衣人的名头有多大,她是苦主,公堂之上,她的理压过强大的武功。 石秀云抓着薛斌的衣领,神色凄厉的问道:“你说!你是不是盼着我姐姐死!我姐姐去世前几日,我就见到你的书童天天鬼鬼祟祟的在我家边上徘徊,是不是你派来盯着我姐姐什么时候死,好让你们这对狗男女的计划顺利开始的?” 她气得如同地狱里头爬出来的恶鬼,可让一个平日里文静秀气的女孩子变得这般凄厉狠毒,她到底受了多大的苦,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她实在是太惨了。 父母亡故,唯一的亲姐还去世了,偏偏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叔父又是个贪财狠心的人渣。 石秀云一字一句地问他:“我父亲呕心沥血的教你识文断字,却忘了教你做人的道理!可莫非你们薛家的家教就是眼睁睁的盼着授业恩师的女儿去死,好让自己早点和心爱的女子双宿双栖的吗?” 这案子峰回路转,旁听的民众议论纷纷,这案子简直太精彩了。 峰回路转,一波三折,借尸还魂,死人复活,瞒天过海,再加上那倒霉的姑娘亲爹还是当过男主角的教书先生,有这么一出,简直是今年明年大后年的谈资全都有了。 真要好好感谢这几个不要脸的狗男女给大家的谈资。 婚前私相授受不算什么,毕竟本朝民风开放。 可左明珠堂堂一个姑娘家为了嫁给情郎先是坑亲爹又是坑别人家的姑娘,简直不要脸啊。 噫等一下,那施茵怎么会同意左明珠的事情? 很快梁妈哪儿的口供也上来了。 施茵是私奔啊。 还和一个叫做叶盛兰的戏子私奔! 她难道真有那么想不开么? 旁人最多赞一句“为爱私奔”,可“聘则为妻奔是妾”,还能落得个好? 这两个姑娘脑子有坑,这两个男人摆明了要坑你们俩,你们俩明知道眼前是火坑,还被情情爱爱迷花了眼,往火坑里跳? 偏偏这时那位让大家看了一个大八卦大乐子的许神医又开口了。 她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可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将你们的想法说出来?”难道闹到公堂上来都比你们老实讲出来更有意思吗? 在许娇娇的世界里头,遵纪守法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违反法律才是很奇怪的事情。 违反法律就要上法庭。 能上法庭的事情都是大事。 可在这个逻辑之下,许娇娇觉得这群人简直有病啊。 “连努力都不去努力,轻言放弃又胡作非为的人,多看一眼都好浪费时间。” 她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就是为了替石凤云伸冤的。 哪怕见死不救算是个模棱两可的量刑程度呢,重点是她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到底怎么样,石凤云也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连死了后的尸体都被人利用了。 陆小凤没要回那件披风,他拉着许娇娇的手走出了公堂,夕阳夕下,可希望却常在人间。 陆小凤道:“许不高兴,薛左两家的仇,建在双方数十条人命的份上,这是血仇,解不了的。” 许娇娇问道:“是不是要调停呢?” 花满楼道:“除非贵人的诏令,否则光是知府大人,是解不了这种江湖恩怨的。” 这也是江湖的无可奈何之处。 许娇娇点点头,算作知道了。 可在路过文房四宝店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跑去买了笔墨纸砚。 陆小凤看她买的东西,忍不住问道:“你又不去考科举,写这个干嘛?” 许娇娇回答:“写申请书啊。” 陆小凤一愣。 “你说啥?” 许娇娇从怀里拿出放在文房四宝店里头架子上的宣传册,这是刑部的新动向。 简单来说,就是大家对公家有什么不满和不足之处,欢迎指出,欢迎提意见。 “我要给刑部写信,希望他们能够调停薛左两家的世仇。”许娇娇说的认真,花满楼和陆小凤看到她这么认真,也不好意思笑她异想天开。 结果三个人在花满楼的小楼里头,想了一夜这申请书该怎么写。 等天亮了,许娇娇才终于写了一封看上去很靠谱的申请书。 她的字实在是难看,可再难看,能看懂就行。 许娇娇说道:“重要的是心意啦。” 花满楼觉得她说的挺对,然后借了自己的印鉴给她,落了款,连回函的收件地址,写的都是他的住处。 “反正寄到你这里和寄到我这里差不多啊。”许娇娇觉得自己的逻辑通,计划也通。 她觉得一定能行的通。 陆小凤没好意思打击她的积极性,只能指望刑部真会管一管这事情。 第64章 城 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的许娇娇开开心心的将信扔到了衙门前的纳谏箱里头,之后就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89454也是难得没让她早点睡觉。 不过睡眠时间还是要补足的。 可等到她一觉睡醒,天上月亮都升了老高。 许娇娇打着哈欠,连灯都懒得点一个,借着月光,抹黑去客厅找了自己早上顺手买回来的早点。 虽然冷掉了但还是可以吃的嘛。 正想着这些事情呢,忽然在窗外倒掉下来了一个人影。 许娇娇瞪大了眼睛,结果那人影一下子就翻窗进了屋。 她倒是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那人居然还在笑。 他说道:“你就是那个欺负宝宝的人?” 许娇娇觉得这人很是奇怪,不过她一向是个有问必答的人。 只要不涉及到她的身份来历,还有各种相关的问题,她一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简直就真是她娘说的那样,什么话都藏不住。 许娇娇问道:“宝宝是谁?” 那个人凑了过来,对她说道:“宝宝就是我啊。” 许娇娇点点头,又问道:“我头一次见你,怎么说我欺负你了?” 那个人原地一跺脚,说道:“人家都说你欺负我了,我怎么能欺负我?” 他抬手就是一剑刺来。 如果说中原一点红的剑快,那么这个人剑就比中原一点红的剑还快。 然而在许娇娇看来,他的动作却慢的吓人。 毕竟89454一下子拉快了她身体的时间,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柄剑刺来的攻击躲过去。 不过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躲的险象环生一点。 虽然觉得挺作弊的,不过她的身体素质能玩这么一招,这也算是凭本事的一部分? 许娇娇甚至还有工夫在心中倒计时一下这剑什么时候能刺得更近一点。 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 就算陆小凤花满楼不在身边,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一点也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 她有89454在旁,绝不会出事。 但是朋友想要照顾她,她也不愿意伤了他们的心。 反正只要她在,她的朋友就绝不会有事的。 现在这个情况,她正准备躲掉这一剑,可突然从黑暗的室内划过一道白光。 这道“光”打在剑身上,那柄长剑居然从中间一折为二。 那自称“宝宝”的奇怪男人却握着断剑,反手一剑,竟然又刺了过来。 许娇娇这一回根本不用躲了。 因为又有数道光在暗室中亮起,直接打在剑上,握剑的手上,行凶者的肩膀上。 可那“宝宝”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手上剑花一挽,居然将这几道“光”尽数打落在地。 许娇娇这才发现,这几道“光”,居然只是几根长钉。 这是暗器? 能在这么黑的情况下,还能将每一枚暗器打在目标上,这个使暗器的人真厉害。 她倒是不知道,能使出这么一手暗器的人,在江湖上除了唐门的弟子之外,其他的人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而能与唐门的暗器大家们齐名的唯一一人,此刻正巧在这里。 那“宝宝”是从窗户进来的,许娇娇医馆的大门却在这时忽然开了。 门户大开,清风被引入房中,月色映入屋中,清冷的月光之下,居然没有人在哪儿。 可89454却告诉许娇娇,这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屋内的一角,朗声说道:“薛笑人,随我归案。” “宝宝”摇头晃脑的说道:“薛笑人?谁是薛笑人?你也是要来欺负宝宝的人吗!” 他手提断剑,一剑刺去,这断剑居然比这柄剑完好之时刺出的速度更快。 而那说要“捉人归案”的人已经又撒了一把暗器。 这暗器如夏日繁花绚烂开放,如同孔雀开屏,耀眼夺目。 这就是孔雀翎。 许娇娇听到了第三个人说话的声音,觉得耳熟,又见到了孔雀翎,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她高兴的喊道:“无情你来啦!” 可叹那孔雀翎号称不可敌的绝世暗器,发出的暗针却如疾风暴雨兜头笼罩下来。 “宝宝”手舞断剑,居然将那些细小的针全部扫了下来。 可偏偏他手上的剑是断剑,断了一截,剑不够长,居然挡不下全部的针。 他身上穴道中了针,别说动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直接倒在了地上。 无情对许娇娇说的第一句话是:“先点灯。” 许娇娇点了灯,满屋子的地上尽是亮晶晶的闪光。 这些都是那孔雀翎中的针。 无情看着倒在地上的“宝宝”,将他的罪行念了一遍。 “薛笑人,你暗地里组建青衣楼这一杀手组织,谋害朝廷命官,良民百姓的性命,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 那人除了眼睛能转,身上没有别的地方能动的。 许娇娇这才弄懂这人是谁。 “哦,青衣楼……欸?他们不是被抓了吗?” 无情提起薛笑人,对许娇娇说道:“许神医,此人乃是青衣楼的首脑,如今将他抓捕归案,此案变算了解了。若你对此卷宗有兴趣,可等秋后问斩之后,向刑部申请,调阅卷宗。” 无情说的是最理想化的状态,至于刑部愿不愿意审批许娇娇的申请,能不能让她看卷宗,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不过天子确实是金口玉言承诺过,凡是已完结的卷宗,天下间任何人都可以申请调阅。 至于刑部批不批申请,官方流程要走多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期间的操作空间很大,不过无情不需要说这么多,许娇娇只需要知道“她要是想知道案子的调查过程,就可以去申请”这件事情就行了。 许娇娇向无情道谢,等他走了后,她才看着满地的亮晶晶的针,苦恼的都快哭了。 “这样子我怎么去找人帮忙啊?” 结果她还是趴在窗口,喊了个晚归的采莲女帮她把花满楼叫了过来。 跟着一道来的还有陆小凤。 他们俩看着满地的针,也是很是震惊。 可等许娇娇同他们俩一说,这才知道原来无情将那青衣楼的楼主给抓住了。 “可是,”花满楼问道,“他怎么知道那青衣楼的楼主会在这时候来?” 许娇娇也觉得很奇怪,倒是陆小凤特意问了一句:“他说那人是谁了吗?” 许娇娇将薛笑人的名字报了上去,陆、花二人具是明白了各种缘由。 大概是他们的表情太过明显,许娇娇都读得出来他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不满,道:“欸,你们都知道了?能不能告诉我啊,我都快急死了!” 陆小凤看着满地的针,叹道:“那薛笑人是薛衣人的亲弟弟,前几年,我听说他因为剑术一直都没有兄长的厉害,便疯了。整天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行事作风穿着打扮都和个小孩子一样,他疯起来,居然还将结发妻子给杀了。” 许娇娇震惊道:“他这是杀人啊,怎么没抓起来?” 花满楼说道:“疯子杀人,还是个武功如此高强的疯子……哪个捕快能够抓到他?知府大人也只能发下通文,让薛家管好自己的家人,别放出来害人。” 许娇娇忽然想到,如果薛笑人杀了她,她要是没有89454,也没有人帮她的话,那她不是死定了? 而且这种疯子杀人居然还抓不起来? 陆小凤道:“看样子这疯是装疯,谁会注意一个疯子呢……想必是不会的,所以留给了他很多的时间,能够去操作青衣楼这个组织。” 许娇娇又问道:“说起来,为什么会有杀手这种职业呢?” 花满楼苦笑道:“我也不知,但……这似乎是这世上最古老的职业。” 他很不喜欢,这种夺人性命的事情,他总是很讨厌的。 甚至不想提。 他虽然不想提,但更不希望让许娇娇这么一个小姑娘养成错误的观念,比如说觉得杀手很厉害什么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的了,这种轻贱生命的做法,实在不应该继续留在世上。 许娇娇说道:“可是,难道他们不知道,杀了一个人,只能改变这个人的命运,却不能改变历史吗?” 陆小凤觉得她说的很对,但是他不觉得现在他和花满楼站在门口的样子有多好看。 许娇娇从怀里掏出来两块石头,丢了过去。 “这个石头可以吸起来地上的针啦,帮我一起弄好不好?” 那有什么不好的。 没想到无情居然会在这儿用掉了那一管孔雀翎,也没想到他居然没在孔雀翎内藏的暗器里涂毒。 更没想到的是,许娇娇怀里拿出来的石头,居然能将地上的针全都吸起来。 她把针都收了起来,装到了盒子里面。 “好,等明天给徐徐发邮件。” 她想将这些全部给唐徐徐寄回去。 就不知道路上会不会被人半道劫去就是了。 许娇娇本来想请他们俩吃点什么东西,但是屋子里头唯一能吃的早点已经被她吃完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连水都没了。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 他大半夜的跑来找了一地的针,还知道了青衣楼楼主的真实身份,就是没能再和无情见上一面……不过也没差,江湖中人,总是不太想见公差的。 哪怕那公差是天子亲口嘉许,赐以“四大名捕”头衔的无情也一样。 “好啦,”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肉干,“先说好,我只有这么一点,你想要多,我也没了。” 许娇娇点点头,接过肉干就吃了起来。 而花满楼已经带着水回来了。 他拿着三个竹筒,里面装满了可以饮用的清水。 三个人一起坐在许娇娇的医馆门口,一起听许娇娇讲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比如说她讲了海上每隔很多年,会开一次非常漂亮的花。 比如说她讲了在天山顶上,每隔二十年都会开一次雪莲,这天山雪莲的花叶根全部可以入药,若是结了莲子,那莲子也是能解白毒的良药。 “还有还有,西域有一种花,会吃人,将人全部吞下,最后吐出来的只有不能消化的骨头,据说南疆的森林里头有一种藤蔓,平日里和普通的藤蔓不一样,但是大型的动物从它中间过去,就会被刺穿身体,流血过多而亡。” 陆小凤觉得许娇娇在说天方夜谭,她说的实在是离谱,以至于都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告诉她:“这些其实都是编的吧。” 许娇娇气呼呼地从怀里拿出了本《天地博物志》,指着这本书说道:“陆小凤你别不信,我在这书上看到了八彩珠兰后,我就信了这书上写的东西了。” 陆小凤好悬才将那句“就写一个真的东西,其他都是假的”这话给吞下去了。 主要是花满楼示意他,别和许娇娇争这个。 大概他也想听听这书讲了什么吧。 陆小凤觉得花满楼这做法太浪费时间了。 他直接一摊手,向许娇娇要到了书。 书要到了后,他就将许娇娇赶回屋里去早点睡觉,自己则拉着花满楼一起将这本胡编乱造的书给看了。 看完后他才觉得,故事编的很好,但真是浪费时间。 第65章 城 无情刚刚解决了一起刺史被杀的案子,回了京城,却没想到自己会拿到一个丢书的案子。 丢书的是地方是宫内的秘阁。 秘阁是自前朝留下来的藏书之处之一,除此之外的藏书处在宫内还有有嘉则殿、观文殿两处。 可现在秘阁丢了书,却闹到要神捕出马,可奇怪的就是这丢得那本书无甚重要。 管书的官员早已等候在外,见到冷血过来,立即迎了过来。 这位官员姓廖,名情,偏偏这么一个听上去有点意思的名字,却用在一个白胡子老头身上,这就让人很奇怪了。 廖大人将这丢书的清单拿给了冷血,然而那纸上就写了一本书的名字《天地博物志》。 冷血问道:“如何得知丢了书?又怎么知道丢了这本书?……这书有什么特别之处?” 廖大人一个个回答了问题,他苦笑道:“三日前的早上,我刚一踏进这秘阁,就闻到了一股郁金花的香味。这秘阁中怎会有这种贵重的花香?再一想到那天下闻名的香帅楚留香,据说他来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花香……我就怕丢了什么书,带着藏书馆的人员将书重新清点了后,才发现丢了这本书。可奇怪的是,这书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的秘阁。” 听到此言,冷血便问道:“怎会如此?” 廖大人苦笑道:“二十七年前,秘阁、嘉则殿和观文殿三处都走了水,大家救了火后清点损失,发现火烧了一些副本,并无大损失,倒是这火将藏书的目录给全烧了。” 所以重新补录书目名单,这项工作想必做的很急,既然急,就会有纰漏,所以这剩下的二十七年,大家偶尔查出错误,也不会上报,直接替页更换便可。 毕竟这些小动小修的动作也是难免会有的。 这般过了二十七年,偏偏在今年丢了一本原本不在目录上的书。 廖大人似乎怕冷血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他还发誓说道:“我这一生或许会忘了昨天吃了什么,但是绝不会忘记曾经看过的任何一本书,这书我虽然看过,但是绝不会在烧毁之前的目录上。” 冷血觉得这事情很有趣,先是秘阁丢了书,秘阁里头有郁金花的香味,这事情上报之后,秘阁彻查了阁中的书籍,结果发现丢的书,是原本不在目录上的一本书。 冷血又问道:“这是本什么书?” 廖大人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容,他回答道:“这书上所写的,不过是一些文人胡说的东西,比如海上开出的花,吸人血的藤蔓,连人都吃的奇花,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冷血暗忖:“若真是楚留香,他为什么偏偏要拿这么一本书?” 因为楚留香现在也是有苦难言。 他从海上千里奔赴京城,第一次入了大明宫内,躲过无数宫内的高手,终于跑到了珍品阁,好不容易拿到了那本记载了阁中珍宝的名册,可那名册上的奇珍异宝乃至骇人听闻的东西,却都救不了沿海的数十万百姓。 这些百姓靠海而活,若是没了海,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必须找出来那朵花。 可翻遍这本名册,却只有一条记录算是和花扯得上关系。 那记录上写着的是,七月二十日,上赐奇花一朵于长信公主。 这是唯一和花靠边的记录,而且这记录写的含糊不清,不像其他的东西,连一个花瓶都能写作缠丝玛瑙绕颈长瓶,这花就带了一个奇字。 而楚留香连夜赶去了长信公主府后,才发现这公主正在寻欢作乐。 详细一点说就是,正在宠幸面首。 他其实不太想听壁脚,可屋里头的那位面首大概武功着实很好,以至于他甚至喊了一声:“谁在屋外?!” 而楚留香刚想答话,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巴掌声。 这人打扰了公主的兴致,结果被甩了一巴掌。 而这位脾气很大的公主殿下则在屋内说道:“滚吧。” 她将那面首踢了出去,楚留香没看清那人是谁,他觉得无论是谁,大概也不想被人看到的。 总不是什么……说得过去,说得好听的事情。 于是楚留香只能进了屋,然后老老实实说明了来意。 长信公主是个美人,若说她是“绝世美人”,哪怕不用昧着良心,也能让人连声附和这个说法。 可这美人虽美,但是脾气太大,而且权威太大,她甚至不怕死,因为普天之下,除了她的亲弟弟——当今天子之外,没人能够杀的了她。 可她只要不做出什么谋反大事,天子根本不会杀她。 因为他们两姐弟是这世上唯一互相能够依靠的血亲。 所以长信公主见到楚留香,见惯了美男子的她,也稍稍眯起了眼睛,缓缓的笑了。 楚留香看到她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以前又一次和苏蓉蓉外出踏青,他们两个人看着绿树成荫,鲜花漫山遍野的盛开,脚下的步子走的越来越慢,慢到根本想不起来还要回家这回事了。 长信公主的笑容就是那一日所见到的景色,让人忍不住想要停下脚步,多看一会儿她的笑容。 这笑容没有任何的淫|邪,荒诞,没有任何的感情,就像是自然风光水中月,镜中花,只是让人知道她笑了,却让人读不出来任何的东西。 楚留香觉得她很可怕,明明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周围也没有任何一个暗卫保镖,却偏偏让人觉得心生无力之感。 她的笑容让他不得不说明来意,这种时候,楚留香和求神拜佛祈求老天下雨的愚民村夫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在请求长信公主是否知道那海上花的下落。 长信公主听到楚留香的来意,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许娇娇听到长信公主讲起故事,一向都是有意思的去听,没意思的就发呆。 她向来如此,长信公主倒也不生气。既然推销不出去自己的道教,那就干脆和她聊聊丹药。 结果这丹药一说,到了许娇娇的口中,却能翻出千百多种的花样来。 长信公主不得不承认,说到底,这讲故事的水准,还是许神医厉害一些。 但是只要许神医不在,她讲的故事其实还挺有趣的。 “听说那村人祈求老天下雨的时候,会带着三牲六礼而来,但是如果天不下雨,他们就将东西全都带回去,还破口大骂神仙不顶用。若是真下了雨,他们也会事后将东西全都吃了去。” 楚留香只能苦笑,也不应声,也不说话。 长信公主又说道:“这海上花你知道是谁献上来的吗?” 楚留香只能说“不知”,长信公主便又说道:“我倒知道。二十七年前,西域二十八国入朝献贺,我当时年纪虽小,却也列位出席,这海上花便是龟兹王送来的贺礼。说来也是奇怪,他明明人在西域,却说这花是商队带来的珍宝,特来献给……先帝。” 长信公主得先帝宠爱圣眷浓厚,据说她年幼时脾气上来,曾经砸了先帝极其喜欢的砚台,先帝也不生气,反倒是赐下无数珍宝逗她开心,然而偏偏只有一事先帝没有从了她。 先帝将长信公主指婚给了蔡相次子,而长信公主却不愿意嫁。 两个人因此生了间隙,而公主自从婚后,就没踏进相府一天,在公主府里头夜夜笙歌,而她的夫君也再没回过家,夜夜宿在青楼里头。 这对怨侣到底有多不合,天下间大概有百八十个版本。 长信公主说完这花的来历,又说道:“这花虽然到了我手上,可我已经送人了。” 楚留香心中一怔,而长信公主又说道:“正巧那日铁游夏来我这儿,想要问问我丢得东西,我就送给他了。顺便告诉他,据说五羊城是个销赃的好地方……他大概往哪儿去了吧。” 铁游夏是铁手的本名,这天下间,大概没几个人会用这个名字称呼这位神捕。 说来奇怪,当一个人的外号响彻大江南北,人们就开始忘记那个人的本名。就如同作者一样,当大家都知道一个作者笔名的时候,很多读者就都不会记得这个作者的真名叫什么了。 长信公主一说完,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而等她放下杯子,楚留香已经离开了。屋中只留下淡淡的郁金花的香味,这香味不恼人,也不浓烈,很快就消散在了风中。 端茶送客,这一个道理,倒是不用她说,楚留香也弄得懂。 这知情识趣的男人总是很让人喜欢,而绿萼却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公主的身后,低声说道:“金公子已经离开了府中,似乎往倚翠阁的方向去了。” 公主脸上的表情变也不变,只是说道:“以后别让他上门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道理。 一个男人开始在女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才华,可女人只是需要他在床上“出力”的时候,这就意味着前者不仅仅想要现在的地位,而是想要更多。 他可以想要更多,但是她也可以不给啊。 铁神捕到了五羊城,没先去找官衙中的人,而是向着五羊城下九流的地方去了。 那地方龙蛇混杂,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人。 这地方一整年也不会有一个像是铁手这样的人回来。 本来听到铁手的外号,以为他是一个多么铁血冷冽的人,可实际上,他却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杀过人,抓过无数江洋大盗的捕快。 铁手到了这儿,是为了找一个人。 一个朋友。 他的朋友,是这个地方的龙头老大——“蛇王”。 蛇王全家除他之外,在十年前死在红鞋子组织的老大——公孙大娘的手上,这公孙大娘去年被铁手抓捕归案,她杀的人多是良民百姓,杀人的手法,就是化装成白发苍苍的老妪,在月圆之夜卖给别人有毒的糖炒栗子。在冬日的晚上见到一个白发老妪在卖糖炒栗子,于心不忍,上去买上一些,结果这份善心却成了催命的刀。 而她也不仅仅是只用这种手法杀人,她还杀别人。 她的剑也快。 来如雷霆,罢如清海。 可她遇上的是铁手,他那双手刀枪不入,铜皮铁骨,据说还百毒不侵。 被他夺走了剑,又被他抓住了,去年秋后已经刑了腰斩。而红鞋子组织的其他人,有的人已经抓捕归案,定罪之后,都是个死刑。 手段之狠辣,便是男人也做不出来。 有的人却一直在逃,甚至连身份都尚不知情。 铁手于“蛇王”有恩,更难得可贵的是,他从不以此要挟“蛇王”。 “蛇王”看到铁手来了,连忙请他上座,铁手婉拒之后,才说明了来意。 他是为了追查长信公主的珊瑚下落一案而来,可“蛇王”却说了另外一件事。 若是楚留香在这儿,绝对会苦笑一番。 看来不仅仅只是长信公主本人,只要和她扯上了关系,大家都开始喜欢说起故事来了。 “蛇王”问道:“你可知道,为了取得长信公主这株珊瑚,死了多少人?” 铁手叹道:“我不知道。”他不知道,但也知道“蛇王”话里的意思。 “蛇王”说道:“这珊瑚本不能吃,也不能喝,既不能换地,也不能盖房,可偏偏贵人们喜欢,便有多少愚民前赴后继,下海去捞珊瑚,采珍珠?” 他又说道:“为了这一株六尺珊瑚,死了三十七个人,最先找到珊瑚的是陈三,他有个外号叫做‘浪里白条’,泳技很好,可却潜水太久,只带了珊瑚的消息给自己的兄弟陈二,便死了。他的兄弟为了独吞珊瑚,没管陈三家里病重的妻子,潜下水去,取得珊瑚,可却没能藏好,被人谋夺了性命。” 这其中,因为得不到药而死的陈三妻子,死于劫财的陈二,以及一系列围绕着珊瑚死的人。 这些事情平淡说来,可内情却惊心动魄,甚至比那些话本小说要跌宕起伏的多。 再后来,就是珊瑚被截了,而这五羊城,可能是珊瑚即将出现的地点。 “没有,不会有珊瑚的。”“蛇王”居然这么说,“你可知道,自从蝙蝠岛之后,黑道里的人,不会相信销赃要来五羊城这个说法了么?。因为五羊城是蝙蝠岛的周转点,要上岛,就从蝙蝠岛走——多亏了那许神医啊,她倒是什么都没想,直接从蝙蝠岛走了,结果搞得人人都以为五羊城的黑道和蝙蝠岛是联合起来做了个局。” 可“蛇王”的脸上却在笑。 那是舒心,解脱的笑容。 “这下可好了,海运一起,正当生意来的钱可不比这种事情来的多。” 铁手也为自己的朋友高兴。 能够让那些地痞流氓闲汉懒汉不再浪费光阴,而是能做点正当生意,安居乐业。这便是公门众人一直期望的事情。 可他们都不知道,海上已经已经有渔民看到了那海平面一端的“红线”。 在渔民惊恐万分的叫嚷声中,那“红线”逐渐向着内海扩散而来。 唯一知晓内情的人,却只有还在奔赴五羊城中的楚留香。 万幸,他在此之前,已经用信鸽将这消息发给了苏蓉蓉。 可他却不知道,那信鸽飞出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射落了下来。 那名通知楚留香去找海上花的年轻少女,倒提着信鸽,将信取下,也不看,直接烧了后,再将这信鸽用热水烫过,拔毛剖腹,挖出了内脏,褪尽鲜血,才煮了一碗只加了点盐的鸽子汤。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66章 城 晚上的雨久久不停,缠绵的下了一整晚,一直到早上,这雨水竟还未结束。 更让许娇娇讨厌的是,这雨说大不大,就算撑把伞,风一吹,那风就裹狭着雨水扑你一身,若不撑伞,空着手去买个早点,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身上的衣服就能湿了一半。 所以她只能半支开窗,盼着有没有谁家收摊的早点摊子能够挑着点卖剩下的东西来让她捡个漏。 倒还真是有。 披着蓑衣,一头挑着炭炉,一头挑着一大竹篮的老翁走过窗边,看到那久未开张的“活人不医”医馆居然开了窗,先是唬了一跳,又定了定神,瞧见窗外一个喜笑颜开的小姑娘,他只能心中惴惴不安的问道:“可、可是许神医?” 许娇娇听了连连点头,又问道:“老丈人可是卖早点回来?” 老翁听得真是那许神医,也想不到能在这医馆里头的小姑娘,除了那天下闻名的许神医之外还会有谁。 他连声回答:“是是是,小老儿刚刚收摊回来。” 许娇娇又问道:“可卖光了?” 她那一口吴侬软语说得地道极了,简直像是一辈子生在江南长在西湖旁的杭州人一样,那老翁听得如此亲切的声音,又想到传闻当中,这位许神医虽然脾气古怪,性格怪异,可却不曾杀过人,也不曾害过人性命,倒是在茶馆旁歇脚的时候,听那坐堂的说书先生说她治好了不少大名人,又医得了很多疑难杂症天下绝症。 厉害的人,总是会得人崇敬的。 更何况,这位许神医还免费散开了治疗麻风病的方子呢。 就这一点,她就堪比什么扁鹊转世,华佗重生的名医厉害得多了去了。 老翁便恭恭敬敬的回答:“下得雨,大家都急着上工去,就怕堵在路上,误了时间,被罚了钱,可是没卖光了。” 许娇娇咳嗽一声,问道:“能不能,将剩下的都卖给我?” 她早饭还没吃,肚中空空如也,可总算是等到卖早点的摊子,可是想要赶紧吃点什么东西的。 老翁听到这话,连忙说道:“不要紧,不要紧的,许神医都拿去吃吧。” 许娇娇瞪大了双眼,反问他道:“我明明是花钱买你的东西,为什么你还不收我钱呢?” 她觉得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而老翁却说道:“许神医治麻风病的药方,可是治好了我的小孙子,大恩大德,这点早饭怎么打紧?不要紧,不要紧。” 他放下担子,就要将早点送到窗口。 许娇娇连忙抓了点碎银,尽数塞给了老翁。 “别找我钱啦,就这样啦。” 她说完,连竹篮带早点全部拿进了窗户,又连忙将窗户合上,就生怕人家找她钱。 那老翁看着许神医抓给他的一把碎银,连忙敲窗说道:“许神医,许神医,这么多钱,太多钱了!” 可许娇娇却不开窗,只是在屋里喊道:“我听不到,我听不见!” 她耍赖起来,那老翁觉得哄自己的孙女也不过如此。 无法可想,只能先行离去。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许娇娇看着天上的雨还没完,屋子里头早上卖的荷叶酥饼已经吃了个精光。 那卖早点的老翁说是没卖完,可也没剩下多少。 她到了中午,肚子饿了,也不想出门。 结果却听到了敲门声。 她跑去开门,却只见到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笑着逃跑的背影。 她一愣,低头一看,地上摆着盛在莲叶里头的一堆瓜果,还有好大一捧束在一起的莲花。 还有洗的干干净净的几节莲藕。 许娇娇看到这些觉得吃得东西是有下落了,可她没做过饭啊。 她没做过饭不要紧,89454会啊。 但是她和89454都不会用这个时代的火灶。 许娇娇想了好一会儿,将东西捧回屋里头,中午就吃了一堆水果果腹。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许娇娇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早晚会饿死在医馆里头。 所以她决定出去觅食。 而她的目标就是花满楼的住处。 谁叫他们俩就住斜对面,她提着几节莲藕,就上门去了。 到了花满楼的小楼,他正在点灯看书。 他的楼中总是有一股暗自浮动的花香,正是夏季,夏芙蓉开得正好,远处西湖的莲花也随着夜风吹来了淡不可闻的香味。 他没抬头去看,光是听到脚步声,他就知道是许娇娇来了。 她走路的声音其实很有趣,平日里看不出来,走山路沙地林地的时候,更是觉得她笨手笨脚,可若是走在平坦工整没有起伏间隔的地上,她每一步踩下去都有一种错落有序的感觉。 就像是有人控制大小相同的珍珠,从同一个高度落在同一个玉盘里头一样。 他家的四嫂是南海的巨富商贾,她的陪嫁里头便有十斛珍珠、 昔日,四嫂曾送给了他一些珍珠去玩。 他也不知道怎么玩的。 当时他刚刚看不见没多久,后进门的嫂嫂怜他年幼便看不见东西,见不到这些珍珠有多么好玩,便告诉了他一个玩法。 便是将珍珠从同一个地方丢到玉盘里头,要是有一个声音不对,这珍珠就和其他的不一样。 是劣是优,再需分辨一番。 所以许娇娇说她爹的武功是天下第一,就凭这走路的声音,花满楼其实也稍微信上几分的。 可这声音不常出现,只有许娇娇开心的时候才会出现。 现如今看到提着嫩藕的许娇娇,他却觉得她的手腕比那藕还要嫩,比那藕还要白。 或许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便是这个道理了。 人在暗中,点了灯,人在灯下,总是要美上几分的。 花满楼看到许娇娇,也不说话,只是笑。 大约她带着暖洋洋的笑意而来,看了也忍不住也想同她一样笑了吧。 明明前些时日才刚刚破了一起内有奇情的案子,可案子破了,却并不高兴。 倒是花满楼看到天色渐晚,忍不住对她说道:“这些日子江南道上具是不太平,那梅花盗又在隔壁州府做下三起大案,杭州城已在晚上施行宵禁了。” 平日里这宵禁管得并不严,总是有那些浪荡公子哥半夜里头要从青楼回来,也有暗娼要养活自己,借着夜晚暗中交易些灰色东西的人,也是觉得晚上更安全一些。 可现在梅花盗闹得那么凶,州府也必须做些表示。 许娇娇抿起了双唇。 她想到自己破了石凤云的死亡之谜,89454给她减去的一千个小时的劳动服务时间,觉得这种名侦探的事情也是可以时不时做上一做的。 她刚开口问道:“我能不能帮忙……” 花满楼就打断了她的话,他脸上没了笑意,板起脸来,声音严肃,却不吓人。 许娇娇的性格他也算是了解了,只要好好同她说道理,道理说通了,她就不会犯了。 所以花满楼就告诉她:“这梅花盗心思歹毒,手段恶毒,你可别以身犯险。” 许娇娇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花满楼叹了口气,面上带有难色,轻声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只要想一想,我就怕得不行。” 许娇娇是个好姑娘,她总是不希望别人因为她而担心害怕的。 所以她保证自己不会想不开一个人去抓梅花盗。 听到她的保证,花满楼才重新笑了起来,他问道:“可是还没吃晚饭?” 许娇娇点点头,问道:“花满楼,你会用莲藕做菜吗?” 花满楼想了想,点了点头,许娇娇眉眼间染上了笑意,还想说什么,花满楼却又说道:“今日我家有宴,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去吃一顿?” 许娇娇想了想,只问他:“你们家的厨子会做我的莲藕吗?” 花满楼抚掌大笑。 “会,一定会的。” 然后他就牵着许娇娇上了街。 雨声和他的脚步声遮住了许娇娇走路的声音,大约也没有人听得出来,她走路的声音其实非常的特别。 这路况也不太好,并不是很平整的大路,就算是平整的路,也总是有起伏不平的石块压成的,这些青石板有些凹凸不平,日久天长,连接石板的缝中还长上了青苔。 这样子的路,自然听不出许娇娇的脚步声有何不同的。 倒是花满楼不分心留意,偶尔扶上一把的话,许娇娇怕是会被凸起来的石板绊倒摔上一跤。 好端端地走个路也会摔,这换在别家小子的头上,想必周围人要笑他了,可换成了许娇娇,花满楼只会想,要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话,这一条路上她得摔上多少次? 他有些心疼,大概温柔和善的人,对于这个离家多日,孤身一人的小姑娘总是会在心中多几分关爱。 许娇娇倒是左顾右盼,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摔上一跤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算在这里待了那么久的时间,重力上的差距她还是会时常忘掉。 她总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回家了,所以也不担心这些事情。 反正摔了站起来就好,她也不疼,摔了就摔了吧。 她也不觉得走大路还能摔上一跤有什么丢人的地方。 在家里的时候,她懒得走出家门,能够一个暑假都关在家里足不出户搞她的夏日植物生长记录。 倒是她爹能足足忍上一个夏天不带着她到处玩,也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了。 毕竟她爹可是被亲妈跳起来指着鼻子骂着—— 你居然敢带着女儿跑去虫族占据的星球上看虫后,简直胆大包天死了也是纯粹作死,谁会来救你们两个? 要不是宝贝女儿看够了虫后,她爹就直接手起剑落,干脆利落的杀了那虫后,彻底解了军围之困,怕是她妈得再骂上几个时辰才算消气。 不,可能连骂都骂不成了。 许娇娇跟着花满楼从侧门进了花家,庭院之间花园套着亭台楼阁,往前走上一步,周围的景色就各不相同,她看到这住处,就想到了另外一个很像这里的地方。 “欸,这里和金家的设计好像啊。” 她只看了那么一会儿,就说出了真相。 而花满楼只是揉了揉她的头,赞许一声,就带她去了厨房。 花家的七少爷回了家,没先去见过父母(毕竟他们知道小儿子喜欢亲近平头百姓,不喜欢住在家中,也就随他去了,前段时间他四处游山玩水,虽是焦心,可七日一封的平安信,再加上前些日子,他们也见过自己的孩子,所以并不心急)反倒是带着个都没长大的小姑娘往厨房钻。 花满楼和许娇娇说了好一会儿想吃什么莲藕做的菜,花家的大厨是特意从外面的酒楼重金请回来的掌勺大厨,他便说道:“不如就让我做一道一莲三吃?” 大厨都发了话,两个人便都没什么其他的意见了。 结果他们俩还没出厨房的门,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真是人未语,先闻笑,那笑既不温柔,也不贴心,倒是带着一股如同烈日骄阳一般的骄傲,这笑声居然将连日的雨水带来的阴湿的气息给冲淡了。 笑的人是金灵芝,她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看着泡在盆里头的几节莲藕的许娇娇和花满楼两人,又捂着肚子大笑了好一会儿,才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对他们两人说道:“行啦,快点和我走吧,马上要吃饭了,你们别打扰人家做饭啦。” 她冲着许娇娇刚伸出手,许娇娇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直接往金灵芝的怀里扑了过去。 “金十八,我好想你!” 金灵芝歪过头去,咳嗽一声,脸上染着红晕,抱着许娇娇,倒是也回答的爽快。 “哦,我也很想见你。” 一字之差,意思就差了很多。 花满楼忍不住笑出了声,金灵芝听到这笑声,立马瞪了他一眼,他也不生气。 他们两家毕竟是很亲近,她和花满楼年少时也曾经玩在一块儿,她总是有点“怕”他,又觉得他很值得信赖,也知道他的性格很好,所以她也渐渐不“怕”他了,想不起“怕”他,也想不起“怕”的原因了。 金灵芝拉着许娇娇走在前头,花满楼就不去凑女孩子的热闹了。 正巧听说那有着“玉面神拳”这一外号的顾人玉也来了花家,他就去见见这位后起之秀——青年才俊了。 花满楼自己倒是“忘”了,他也不是刻意忘得,只是他也算是江湖中的后起之秀,青年才俊,只是见到更年轻的少年入了江湖,就觉得对方是自己的晚辈,他也成了前辈了。 金灵芝拉着许娇娇往后花园走,走的路上,她还小声叮嘱道:“知道吗?那里头有个叫慕容九的家伙,我不是头一次见到她,可我很讨厌她这个人。总觉得假惺惺的,想得太多,自视甚高,脑子有点……”她看来是很讨厌那个叫慕容九的人了。 许娇娇觉得不能这么说别人,最起码的,她见过了左明珠之后,觉得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她更让人觉得没药可救的了。 哪怕那同样很过分的施茵,大概都比她好一点点。 可就算她觉得对方没药救了,说不定左明珠是视之为甘霖仙丹,甘愿为此付出一切呢? 当然,最糟糕的是薛斌,可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恶名,做了大部分的错事,他也算是在另外一种程度上的“有担当”了。 至于那个叶盛兰,他几乎什么都没做,也没背什么骂名,最起码的,大概很多人都羡慕他,瞧,一个戏子也能骗到个举人家的闺女和她私奔呢。 既然他们两对情侣天作之合情比金坚,生死都拆不散,那她就做一回好人咯。 还没进屋,就听到屋里头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都来了,也任凭那个姓许的姑娘自说自话,在公堂上这么问问答答,像什么话?” 金灵芝听到了这话,气得直接想踢开房门去骂人,而许娇娇则拉住了她的衣袖,问道:“你生气什么呢?”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也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金灵芝朗声道:“我就见不惯那些躲在背后鬼鬼祟祟说人坏话的!” 她也忘了刚才她也是躲在人后,对着许娇娇说了一通别人的坏话。 她当时的想法,大概就是希望自己重视的友人别被那个慕容九给骗了。 许娇娇说道:“当年周厉王怕人私下里说他苛政的坏话,结党营私,就不许人互相说话,大家在街上见到了,只能用目光互看一眼,所谓道路以目,就是说的这件事情。” 金灵芝最讨厌听这种警世故事了,她有些不耐烦,因为她不能和慕容九吵架,所以有些心急,因为屋内的慕容九还在说话,她说的是那些穿着男装,奇装异服,却不知道女孩子家应该如何如何的…… 这合着就在说穿着王孙公子的箭服,如同一个纨绔公子一般的金灵芝呢。 许娇娇又说道:“周公辅佐天子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会篡位,汉时王莽没篡位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作风很好,很得人心,但是如果他们就在那个时候死了,谁又会知道后面的事情了呢?” 屋内的慕容九还在说笑,可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声。 那女孩子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像是撞在石上的玉器裂开时发出的声音。 她念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这是白居易的诗。 许娇娇讲的故事,就是说的这首诗。 那女声一字一句地说问道:“这话的意思是,别人说什么管他去说,反正我管不着别人的事情。” 她说完,屋内就传来了惊呼,还有慕容九的挽留声,她在说:“婉娘何必走……” 那替许娇娇说话的婉娘已经推开了门。 她看到许娇娇,月光之下,仙子一般的容貌,盈盈一握的细腰,广袖宽袍,更是让她如同魏晋时的谪仙,仿佛将要乘风归月而去。 她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九姑娘,道不同,不相为谋。” 便踏出门去,反手关上了门。 将那一屋子的人全关在了里头。 走到月色下,婉娘笑着对金灵芝和许娇娇问好。 许娇娇看到她,这位曾经的便笑着问道:“呀啊,你要吃莲藕吗?” 婉娘笑着说好,可金灵芝气得一甩袖,说道:“气都气饱了。” 许娇娇拉着金灵芝的衣袖,一拉,再拉,第三次抓住了衣袖,没被甩掉了,她才笑嘻嘻的说:“金十八,同我一起去吃莲藕吧,糖莲藕,炖的又甜又香,可好吃了。” 金十八指着她的额头,气得她戳着许娇娇的额头,又顾忌着她不通武功,怕弄痛了她,只能不痛不痒的点了几下。 “你可真是气死我了!” 许娇娇笑嘻嘻的拉着自己的两个朋友跑去厨房,等着糖莲藕出锅。 他们三个人没去吃那宴席,反倒是躲在厨房里头,将那些没端上桌的其他小菜吃了个遍。 这是花满楼自己摸了钱,请她们三个人吃的小宴。 许娇娇不去,没人想得罪神医,反正就当做不知道她来过。 金灵芝不去,她是金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她又骄纵惯了,说不去就不去。 婉娘是金家掌权人的独生女儿,她得了绝症,治好了后,她的双亲只有恨不得将她养成金灵芝那样骄纵的性格,也不愿她再受上半点委屈的道理。 她们三个人完全不需要为自己的终生大事劳心劳累,计谋百出,恨不得为了嫁个如意郎君使出浑身解数,就怕那看中的好人被别家的人给弄跑了。 她们三个人却坐在厨房这般下人进进出出的地方,毫无顾忌的争着最后一块点心,说着近些日子发生的奇怪事情。 许娇娇说道:“怎么今天来了那么多奇怪的人?” 金灵芝啃着从许娇娇手上抢来的眉毛酥,咬了一口,恨恨地说道:“还不是我姑父想不开,居然请了那个龙啸云来。那个龙啸云以来,林诗音也会过来。这也倒算了好,她带了自己儿子过来不说,居然还带了个什么‘义妹’林仙儿……那群江湖少侠真是眼睛瞎了,居然捧她是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这下子好,把那慕容九也给招来了。” 婉娘靠在许娇娇的耳边,嫩葱般的手指着金灵芝,悄声说道:“金十八可是喜欢那小李探花的。”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虚心求教,道:“小李探花又事谁?” 婉娘笑而不语,金灵芝死不开口,反倒是说:“都是一堆破事,反正我站探花公哪儿,爱咋咋地。”她居然连这种北地的口音都学来了,也不知道她这几个月又遇到了什么事。 许娇娇好奇死了。 便和她们说着自己遇到的事情。 她说了青衣楼的事情,直说自己不知道是谁想不开要杀自己,只是正好遇上了那群青衣楼捅了朝廷的腰,居然杀了那么多朝廷命官,结果被一锅端了。 金灵芝的武功还算好,但也不算太好,但她对花家熟啊,所以吃完了晚饭,她们三个人就躲到了一处没什么人来的暖阁里头去。 这地方适合冬天来,但是夏天就有点热了。 但开了窗,夜风徐来,也不算太热。 守着暖阁的两个丫头看到这三个贵客来了,自知拦不住她们,干脆让她们进来,一个替她们端茶倒水,另外一个人赶紧去通知管这一片地方的嬷嬷去了。 “对啦,”许娇娇想到了之前的话,“那个林仙儿很好看吗?” 婉娘点了点头,说道:“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金灵芝愤愤的咬了一口糕点,而许娇娇却想到了一件事情。 “会比石观音,白飞飞,秋灵素还好看吗?” 她说的都是江湖上二十多年前的绝世美人。 金灵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眼前一亮。 “许不高兴,你见过石观音对不对!” 许娇娇点点头:“对啊。” 金灵芝拍拍头,正想说什么,却在金婉娘的注视下闭上了嘴。 算了,反正又不争这种没意思的头衔。 就在这时,来了一个人敲门。 守门的丫头开了门,门口规规矩矩的站着一个人。 许娇娇看了那人,笑了起来。 “唐柔,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唐柔笑道:“我大哥受邀前来,我也就过来了。” 他见到了屋内不只是许神医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人穿着王孙公子的箭服,打扮的像个男人,却是个俏丽的女孩子,另外一个广袖宽袍,形如谪仙。 许娇娇的双脚抵在男装少女的腿上,上半身却靠在谪仙一般的姑娘怀里。 坐享齐人之福,简直让任何一个男人都艳羡得不了。 可唐柔却不敢、不能、不可以继续看这让人、让他其实也有点羡慕的一幕。 他只能侧过头去,说明了来意。 “前面可是吵起来了,硬是要找个人评一评呢。” 世风开放,为了个美人吵个架算什么,还有当街刀剑相向的呢。 毕竟为了红颜知己,冲冠一怒也是风流事。 许娇娇觉得他们这群人真是无聊到炸了。 她问道:“争什么,有什么好争的?” 唐柔叹了口气,回答道:“为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啊。” 他要站队……一定站眼前这位谪仙般的姑娘。 许娇娇听了这话,也不管手上吃了一半的糕点,从榻上跳了下来。 “这我可不能不管。”她神情严肃,“这天下第一美人,明明是我娘,怎么会成了别人?” ……哈啊? 唐柔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要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就知道这事儿绝对不能让许娇娇知道。 他们俩可是从许娇娇哪儿听了无数次“我娘比石观音白飞飞秋灵素朱七七好看多了!我娘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们两个早就习惯听到许娇娇这么说,下意识地回答:“对,许姑娘的娘亲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毕竟要是他们不快点答应,一定会被许娇娇烦死。 在大漠的时候,就连楚留香也都捏着鼻子认下了“天下第一美人是许娇娇的娘亲”这件事呢。 谁都不想大半夜的还不能睡觉,被逼着听许娇娇安利艳情话本或者是承认她娘才比较好一些啊。 虽然他们都没见过真人,不过非常肯定,并且万分相信,许娇娇一定没有带任何的有色眼镜,迷妹滤镜,中肯诚恳的做出了公正神圣的判断的。 第67章 城 陆小凤正在瞧热闹。 他喜欢热闹,也喜欢多管闲事。前一个毛病让他惹了不少麻烦,后者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两个毛病不好。 可就算知道这两个毛病,他也时常忍不住想要看看热闹,想要多管闲事。 他喜欢看热闹,所以每年端午就会跑去卧云楼吃湖州粽子,那粽子的风味绝佳,当地官府每年都会八百里加急的送到京师去。 一边吃着粽子,看着划龙舟,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为了这节日欢呼,实在是一件乐事。 他也喜欢多管闲事,不然也不会刚出江湖没多久,见到人拐子将好端端地一户人家拆得哀嚎痛哭,再见到那些人拐子对懵懂幼童所在之事,他就发誓一定要阻止这件事情。他也确实帮了大忙。 现在他来花家赴宴,本想好好吃顿饭,可饭是吃的差不多了,热闹也看着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年轻的少年郎忽然吵了起来,似乎是在争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听到这个话题,陆小凤条件反射的就想说当然是许不高兴她娘,可他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 好么,这个话题多久没出现过了,一出现,他居然还能条件反射的讲出答案来,这明显都是许不高兴的错啊。 陆小凤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微妙,连忙将手上的鸡腿给吃了,准备溜掉的时候,却发现花满楼已经到了他身旁坐下。 陆小凤是个大名人,可现在几乎没人和他说话,不仅仅是因为他找的位置偏僻,更因为他还乔装打扮了一下。 毕竟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光从外表来看,就非常的有辨识度。 倒是花满楼容易把人的目光给吸引过来。 陆小凤瞧见花满楼,他手上还拿着半根鸡腿,有些心虚,只能咳嗽一声,算是将尴尬给掩了过去,咳嗽之后,才问道:“哦,吃过了没?” 花满楼点点头,问道:“你若是想来,同我说一声便好,何必混进来?” 他看向了女眷那边,男宾女客之间隔着半个花园,又用轻纱挡了,算是隔了开来,但这轻纱风一吹就飘起来,月下朦胧,轻纱曼妙,就算是个五分姿色的女子,在这般景象之下,最起码也美上三分。 要是十分美人,那就得直奔十五分去了。 陆小凤扭过头去,看向了女眷那边。 他一看到里面一个身影……或许是几个,暗叫不好。 “怎么她也来了?” 花满楼自然知道陆小凤的红颜知己也不少,但说得上能让他这么怕的,大概也只有一个人。 “神针薛家与我的六嫂是故交,薛家的姑娘来了,也不是什么怪事。” 他要想知道宾客的名单,自然会有人来告诉他。 就算不想知道,他家的兄长做事一向不留疏漏,自然也会告诉他的。 他家的双亲和六位嫂嫂见天的想赶紧给他找个姑娘成亲,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无聊。 花满楼万分希望许神医长大了可别变成这样。 他又说不得这些“好心好意”,只能躲了出来。 又没想到走到这个没什么人的“好”地方,却看到了陆小凤。 陆小凤听到这话,又是叹了口气,他将手上的鸡腿啃完之后,才叹道:“怎么偏偏是薛冰来了?” 他的红颜知己不少,薛冰大约是他最怕的一只母老虎。 能让漂亮娇俏的女孩子娇嗔不算什么,能让她们为了你不要面子,发怒追上几千里,用上自己的青春年华追过来,这才很可怕。 现在前头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吵了起来,陆小凤觉得如果自己再年轻个几岁,比如说刚刚跑到江湖上来,渡过了那段被人人瞧不起欺负的时光之后,刚刚崭露头角的岁数,大概是很乐意跑上去插一脚的。 但是现在他只求一件事,他捏着酒杯,喃喃道:“拜托这事儿可千万别让许不高兴知道了。” 花满楼咳嗽了一声,陆小凤还以为他感染了风寒,可抬眼看去,却看到花满楼有点心虚。 陆小凤看了,奇道:“这里头还有让你心虚的姑娘?” 若是真的,他可真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会让花满楼这副样子,可让他心虚的倒还真是个姑娘,还是个一点风花雪月都扯不上关系的“小”姑娘。 年纪还称不上可以评点好不好看,可不可以“好逑”一回的小姑娘。 花满楼道:“两个时辰前,许姑娘带了莲藕过来问我会不会用这个做个菜。”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个。 花满楼继续道:“我说会,可觉得不如带她来吃顿饭的好。”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手上的酒杯都差点拿不稳了。 “你,”他拿着酒杯的手指向花满楼,杯子里头的酒都要泼出来了,“你把她带过来了?” 可他却又回过神来,若是许不高兴在这宴席上,她听到这种话题还不闹起来? “她不在这宴席里头。” 陆小凤说的是肯定句,花满楼也肯定了他的说法。 “对,听说金灵芝为了她和慕容家的九姑娘吵了一架,连那位金家的婉姑娘也不和那位慕容姑娘说话,径直就走了。” “婉姑娘”说的是那位得了麻风病,被她爹用泼天的富贵才能掏出来的诊金治好的金家姑娘。 陆小凤说道:“许不高兴一定拉着她们两个人跑了。” 他极其期望她们三个人跑了。 花满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倒也不再打哑谜,而是说明了其中的缘由:“她们三人是我家请来的客人,总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便请她们三人吃了顿小宴,算是赔罪。” 陆小凤听到这里,就知道许不高兴在这个花家,却没有因为这个话题而冒出来刷存在感的缘由了。 “还好,还好。万幸,万幸。” 还好她没知道,万幸她不知道。 可惜陆小凤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定律叫做墨菲定理,可能会发生的坏事情总是会发生的。 比如说,闲的没事做蛋疼到要命的一群家伙闹腾的半死,结果男宾席上有一个抱着剑打瞌睡的男人冷冰冰的插了句话。 “你们说来说去,不过是说两个黄毛丫头,她们两个连石观音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吧。” 那两个黄毛丫头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争论的焦点,那两个人是慕容九,还有一个是林仙儿。 石观音是个绝世大美人,当然,江湖传闻中是这么说的,可她毕竟是二十多年前成名的人物了,她名震江湖的时候,这群吵架的江湖少侠连生都没生呢。 何况她还死了。 有人不服气的说道:“见过石观音的人这儿哪里有?” 忽然有人说道:“陆小凤不是在杭州么?他不是见过石观音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陆小凤已经“蹭”的一下就钻到了桌子底下。 他到不是怕被男人看,他怕被那些女眷们也看到。 薛冰是京城“神针薛家”的人,她就算不绣花,眼神也好得很,要是这么亮堂堂的环境里头被她认出自己了,那不是惨了? 花满楼弯下腰,捡起他丢到地上的酒杯,低声问他:“那么怕?” 陆小凤苦笑道:“苛政猛于虎……可母老虎比苛政更可怕。” 花满楼笑而不语,忽然之间,女眷席上有人说道:“那位许神医,不是也在府中吗?” 陆小凤这回脸上连笑容都挂不住了。 花满楼安慰道:“放心吧,金灵芝对我家熟悉的很,她们三人去了南边的暖阁,别人八成是找不到的。” 可是去找人的不是别人,是唐柔。 于是陆小凤坐在桌子底下,一手端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喃喃自语道:“这下好啦,等下就要被烦死了。” 在烦死之前,让他先干为敬吧。 他要是跑了,就可能被薛冰看到,他要是不跑,就要听许娇娇的话。 比起被女人追在屁股后头的落荒而逃,他宁愿听许娇娇推销自己的娘亲到底有多好看。 反正听她说了无数回,也不差这么一次了。 唉,他怎么就为了顿晚饭,想不开跑过来了呢? 这凑热闹的性格还是改不了,改不了……没救了。 第68章 城 唐柔第二次见得金家婉娘,第一次见时不敢多看,第二次见后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宽袍广袖,腰细不堪一握,见得夜风吹动衣摆,只如仙子乘风而去。 他在后头忍不住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衣袖,就怕她随风去了月上再也见不着面。 可刚刚抬起手,却又觉得自己想的太过荒诞无稽,又可笑非常。 倒是那金家娘子察觉到了什么,走到路口转身时,悄悄看了身后的他一眼。 她又笑了一笑。 金灵芝挽着许娇娇的手,与她说着这满园花卉具是什么品种,可唐柔听了一耳朵,只觉得满院子的珠兰玉翠都比不上金婉娘的一个回眸,一个笑容。 年轻少侠,美人如花。 这就是江湖让人欲罢不能的一个理由,而江湖真正花团锦簇的美却还在前头。 唐柔快步走上前去,堂堂唐门的少年才俊,居然替三个姑娘撩帘,也是出了奇了。 唐大看到唐柔这么做,捏紧了手上的茶杯,等看到走出来的三个姑娘,却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气。 金灵芝那般王孙公子的风流模样,自然不是唐柔中意的类型,那个看上去一团和气的小姑娘自然也不会是唐柔的意中人,想必只有最后那如同月上嫦娥下凡来的女郎才是唐柔这般豁出去的原因。 许娇娇双手提着裙子,穿过花园,跑到了男宾席上。 她看着那正吵得面红耳赤一言不合的一群少年郎,笑嘻嘻的拍着手说道:“这天那么黑,你们怎么也吵得起来?” 她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金剪,左手拿出了一张宣纸,这剪刀是苏州城里百年老字号张家剪的绣花用的剪刀,宣纸是一刀一两银子的上好徽纸。也不知道她拿这两样东西出来要做些什么。 她又问道:“你们就不怕伤了人吗?以防万一,我剪个月亮给你们照一照吧。” 她就拿着剪刀剪了个月亮,随手又将这纸抛上了树。 这纸居然真如月亮一般发着光,照得满院亮堂,就连那烛光也都多此一举。 “这下好啦,”许娇娇放下剪刀,收回碎纸,才正色道,“我们就来说一说刚才你们聊得话题吧。” 她这一手戏法让陆小凤瞪大了眼睛。 “我怎么不知道她还会这一手?” 这那是什么戏法? 哪里来的戏法能够让一张纸变成月亮挂在树梢上头,照得满院子亮的和白天一样? 这根本就像是崂山上头的法术了嘛。 这一手出来,也就她一个人面上带着笑意,其他人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陆小凤。 他就算再怕薛冰,这种时候能够配合许娇娇捧哏的人也就剩下他一个了。 他只能抱着自己的易容术可以过关的侥幸心理,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朗声笑道:“许姑娘的医术天下无双,这法术玩得也是好极,好极。”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张口就道:“陆小凤你玩什么易容?” 陆小凤心中暗叹,果然无论什么事写着许不高兴的名字砸下来,就一定没什么好事。 可不是好事,也一定是乐子。 所以他放下手上的酒杯和酒壶,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笑嘻嘻的拱了拱手,道:“对不住啦,我想来骗吃骗喝,总不好用自己的真面孔吧?” 谁想得到他居然还真说自己是来骗吃骗喝的,可惜花满楼一点也不配合他的说法,反倒是问道:“若是知道灵犀一指的陆小凤来,我家怎么会闭门不让进?” 陆小凤也不知道花满楼什么时候从桌子下面出来的,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同样笑嘻嘻的回答道:“我就怕我吃穷了你们家。” 这自然是在开玩笑,江南商贾之财一石,花家和金家取其中八斗。哪怕有一百个陆小凤也不可能吃穷花家。 许娇娇已经从口袋里捏出了89454借给她的荧光笔。 这笔是她娘画作战地图的时候特别喜欢用的道具,明明可以将计算丢给ai,可许昭将军就喜欢自己动手,这笔也就她和几个老古董在用了。 没辙,许昭的战术思想启蒙全都是那几个老古董的前代军神们教的,这习惯自然也继承了下来。 这笔是她娘的,借来用用……也没什么关系吧。 虽然89454替她打了欠条,不过许娇娇已经做好了回家后被老妈揍的心理准备了。 不告而取谓之贼,哪怕写了欠条再拿也是。 “所以呢,你们对于天下第一美人到底有没有一个定义啊?” 许娇娇手上握着笔,在半空中写下一个“美”字。 这字在空中停了三秒钟才消失不见。 凭空而书,在见到了树上的月亮后,陆小凤觉得许娇娇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奇怪了。 她开口问道:“何为美?” “看这字,拆成羊和大两个字,羊大为美。仓颉造字的时候八成觉得羊大而肥的算美……总之这种事情听过算完。”这些东西全都是她爹闲来没事给她说的,掉掉书袋子还好,问多了就完蛋了,所以必须赶紧转移话题,“那排除造字的字面意思,如此看来,天下第一美人的标准是那几条呢?” 陆小凤咳嗽了一声,道:“气质?” 他没敢说相貌,这太肤浅了,就怕被薛冰听到了一顿狂揍。 他不是打不过薛冰,只是被她揍,总好过和她打一架。 许娇娇撇了撇嘴,道:“胡说八道。当然是看相貌。” 她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评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不看脸看气质?脑子有坑吗?” 被说了脑子有坑的陆小凤揉揉鼻子,没办法,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都到了这份上了,他也破罐子破摔了。 这么一想,反倒是心情轻松。 他几步窜到许娇娇的身旁,认真求教道:“麻烦许老师讲解一下。” 许娇娇白了他一眼:“听我上课要给钱的啊。知识又不是免费的。” 正有一位少年拍案而起,结果被那之前提了石观音之名的怀中抱剑的男人一剑鞘砸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少年气得回头一看对方是谁,咧了咧嘴,没敢抱怨。 陆小凤咳嗽了一声,觉得许不高兴这么不配合他简直心力交瘁。 “试讲一下呗。” “也行。” 许娇娇点了点头。 “那我就省略十七章二十八条四十九小细纲……简单来说说好了。” 陆小凤拒绝和许娇娇说话。 这都什么鬼,你们家那边还有这种标准吗? 如果许娇娇知道陆小凤的说法,一定会告诉他,她说的这些是她们哪儿的外表改变的医疗指导手册。 作为人类方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许昭将军完全符合所有人的审美观。 这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 毕竟想要满足大多数人的胃口不是什么难事,但想要满足所有人的奇怪爱好,这就很难了。 许娇娇简略的说了两句话。 “我简单说一下好了。” 她眯起了双眼,深呼吸一口气,手在半空中留下只能认个大概意思的一堆字。 只能停留三秒钟的荧光和那密密麻麻的字简直挑战人的眼睛和记忆力。 她嘴上也没停下。 “天下第一美人当然要所有人都觉得好看,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赵飞燕掌上歌舞身轻如燕,以白为美以瘦为美以哀愁为美等等标准之中总是有人不喜欢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又继续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 “但是天下第一美人如果是舍弃了小部分人的意见而让大部分人赞同的话,这种评价是毫无意义的。你能说那些人不懂得审美吗?不可以,他们不过是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而能够超越那套标准的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然后她将笔收回了怀中,收敛笑容,义正言辞的说道:“所以我娘亲是天下第一美人。好,我说完了。” 满座皆寂。 倒不是为她所说的折服,而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本来许娇娇一手法术/妖术技惊四座,被她抢了先机,她又长篇大论说了一堆废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说了半天说到最后,她举荐的天下第一美人居然……是她娘? 陆小凤在一旁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许娇娇在一旁关心的问:“陆小凤,你要是想继续笑的话,我这里有一药,保证你能笑到死才会停。” 陆小凤像是被卡了音效的音响,直起腰,擦掉眼眶里的眼泪,正色道:“你怎么对我这般狠心?” 许娇娇认真道:“我是非常认真的。” 那被一剑鞘砸回位置上的少年郎忍不住站了起来,指着许娇娇喊道:“别开玩笑了!” 许娇娇吼了回来,“你才是别开玩笑了!谁给你们的资格对这些姑娘评头论足说谁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这种排行榜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最无聊最下流无耻的东西!纯粹为了满足你们男人才评出来的榜单,凭什么要便宜你们?我还说这榜上的美人都是我的呢!你们想要找她们聊天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陆小凤抖了抖肩上的披风,这条大红披风是他的招牌。 他的神情也很认真:“说真的,这种骚扰人家女孩子而且超级没品的事情,还是别干比较好。” 许娇娇咳嗽了一声,她刚才说的太用力,扯到嗓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没见过我娘,怎么知道她没有那么好看?” “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是不是真那么好看?” “对不起哦,你看我就行了啊。” 许娇娇指了指自己,大言不惭厚颜无耻。 “照我的样子翻个一百倍就差不多了嘛。” “哪有人真这么好看?” “怎么没有?天下之间奇珍异宝多了去了,有能够在黑暗中发光的绿藻,”她指着那张挂在树上的纸片,“也有能够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美得超过规则标准的美人,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一枚铁花击在圆月上面,树下站着一个裹着皮裘的男人。 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却穿着厚厚的貂裘大氅,将他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 那个男人手上抱着那个纸剪出来的月亮,将月亮翻转过来,手指在纸上一抹,他的指尖捻下来一些细小的藻屑。 那个月亮很快就变得暗淡无光,重新成了一张普通的纸。 陆小凤笑了起来,朗声道:“雷卷,你也来了?” 江南霹雳门雷家是他的老熟人,虽然认识的人没那么多,但也不算少,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人,叫做雷卷。 被陆小凤称作雷卷的人说道:“世上确实有夜光藻,可这藻没法发那么亮的光。” 许娇娇总不好说这是89454做的一次性纳米机器人的成果吧,所以她决定换个委婉的说法:“因为我加了点药啊。” 雷卷的指尖泛着白,那白色像是皮肤泡了太久的水后才会变成的皱巴巴的白色。 “姑娘那药……” 许娇娇眼皮也不抬一下,直接报了价:“哦,承蒙惠顾,十万两。一次性使用,没有后遗症,纯天然无公害。” 雷卷的手停了一下,回答道:“多谢姑娘告知。” 卧槽谁掏得起这个钱? 有这个钱都能替自己多保一条命了。 结果这天下第一美人的评选闹剧只能就此收场……那是不可能的。 那位少年郎再一次窜出来刷存在感了。 可再一次被他身后的男人给打了下来,这一回直接被打晕了。 那男人怀中抱着剑,一脸懒洋洋的样子,提着这名少年,说了声告辞,又对许娇娇说道:“大漠一别,还未曾谢过许神医救命之恩。” 那男人是被石观音困在大漠的一员,迷上的红颜结果成了白骨,他倒是解脱了重回中原,可家中对他的到来并不算热烈欢迎,他倒也不在意,只有一点让他觉得特别没意思。 “家中子侄顽皮过头了,还望您海涵。” 许娇娇摆摆手,她才不会为这点事情生气呢,她又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了。 便连连说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那男人解下少年腰上的配剑,将这剑递了上来。 “此剑为赔礼,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许娇娇往后一窜,多亏了陆小凤拉着她衣袖才没摔在花丛里头。 她还没站稳,就忙说道:“别客气,千万别客气,我不用这种——” 结果人家硬是把剑塞给了许娇娇才走。 许不高兴拿着这剑,唉声叹气,倒不像是拿了什么重宝,反倒像是拿了什么倒霉催的东西。 她看着手上的这个短短的剑鞘,忍不住说道:“说真的,这剑这么短,烤鸡翅膀也会烫到手啊。” 她顺手将这剑拔了出来,陆小凤看到这剑,凝神道:“这是鱼肠剑?” 他又道:“鱼肠剑收在藏剑山庄……怎么会……是了,那少年是游龙生的话,那带他走的人,就是游龙生的叔叔游天枫!” 鱼肠剑是当年专诸刺吾王,藏于鱼腹中的宝剑。 此剑乃是千年不朽的名剑,如今落到许娇娇的手上,连烤鸡翅膀都被她嫌短要烫到手。 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苦逼的说道:“难道真要用来杀鱼不成?我又不会做鱼。” 陆小凤抬头看看月色,漫天星光真是好看的很。 倒是雷卷不知道为何出声说道:“此剑藏于鱼腹刺杀吴王,一击必中。乃是暗杀的利器。” 许娇娇将剑塞回了剑鞘,认真道:“嗯,我决定去学怎么做鱼了,总不能辜负这柄剑的名字吧。” 陆小凤看看地,他觉得花家的地上那铺地的石子都长得一般大小,可真是稀奇。 这场闹剧一样的天下第一美人,就在许娇娇提出了自己的候选人后终止了。 金灵芝拉着许娇娇就跑了。 她在路上还在肆无忌惮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没看到慕容九的脸色,她脸色都气得发白了,哈哈哈哈哈,活该,活该!” 她拍着许娇娇的肩膀,认真道:“在你说那番话之前,我觉得这什么美人榜没什么不对的,但是听你说了这一番话后,我觉得你说的可真好,凭什么我长得好不好看,要一个男人来决定?” 她喜欢穿男装,她喜欢打扮的像是个俊俏郎君一样,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碍着别人了不成? 她只要自己心里舒坦,管别人到底有多不自在呢。 而金婉娘正在小路的尽头等她们两个人。 她冲着许娇娇招招手,替她重新挽了发髻,又说道:“你今天可是得罪了很多人啊。” 许娇娇眼睛也不眨一下,回答道:“我又不能让人人都喜欢我。” 婉娘笑道:“可我喜欢你啊。” 许娇娇也笑了。 她的笑容就像是夏日的暖风,让人见了就从心底暖到指尖。 她柔声说道:“我也喜欢你啊。” 金灵芝扶额叹息,说道:“我可记得你说的那番话呢。” 许娇娇问道:“我说了那么多话,你说的是哪一句?” 金灵芝重复了许娇娇说的那两句话。 “你说这天下的美人都是你的,想要和她们说话,得先经过你的同意。” 许娇娇点点头,说道:“哦,怎么啦?” 金灵芝想了想,觉得也不怎么样。 倒是许娇娇没想到,她这番话会引起之后多少的波澜。 第二天一大早,许娇娇打着连天的哈欠,看着被陆小凤拖过来的唐柔,早饭没吃,她饿得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陆小凤将早点塞进她怀里,才对她说道:“昨天之后,你知道我今天早上被多少人烦了吗?” 许娇娇配合的问道:“多少人?” 陆小凤回答:“我今天一大早被信鸽给吵醒了!花满楼差点把我赶出门去。” 许娇娇指了指自己屋里头的地板,说道:“我这儿提供地板,一晚上十两银子,爱住不住。” 陆小凤直喊:“你抢钱啊?” 许娇娇说道:“我这儿又不是客栈,这种不合我工作内容的额外服务是要多收很多钱的,你不知道吗?” 陆小凤觉得许不高兴应该再有一个“见钱眼开”的外号。 反正她那死要钱的性格经过昨天这么一搞,大概谁都知道了。 不过他也是没想到,神针薛家来的人不是薛冰,是另外一个人。 那姑娘和薛冰是堂姐妹,长得和她有七八分像,昨天晚上那么暗,隔着花园隔着轻纱,他把人给认错了。 这可真是差点吓死他了。 反正说不过许娇娇,陆小凤决定不说这个话题。 “大致上就两件事情,一件是关于天下第一美人,哦,你娘是天下第一美人这个事情大概是板上钉钉了。”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问道:“这事儿不是了结了吗?” 陆小凤喝了一口豆浆,继续说了下去:“哦,昨天晚上就你一个人提名了,你提名完了就散场了,所以就只有你提名的人中了呗。”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许娇娇追问道:“第二件事呢?” 陆小凤道:“哦,第二件事,就是你宣称天下的美人都是你家的,想要和她们聊天得先经过你同意,然后我收到了怡情阁听澜轩潇湘苑等等地方的信函,麻烦你给她们一个同意书,才好让她们和自己的客人说话。” 啧,这结果真是出人意料。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陆小凤咳嗽了一声,回答:“就是青楼咯……” “青楼是什么地方?” “就是、就是……唉,就是妓院。” “妓院?” 唐柔在一旁开了口,解释了妓院的意思。 “男人寻欢作乐,女性出卖强颜欢笑的地方。” 许娇娇睁大了双眼,喃喃道:“你们这儿还有这种地方啊?这儿有那么多的男人找不到对象吗?” “不,一般来说,有钱的人才会去上妓院。” “他们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其中一员的陆小凤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想这么“脑子有病”下去。 “可能有的人只是无处可去,只能躲到妓院里头去,从女孩子的身上感觉到关心。” 许娇娇忽然问道:“那么那些女孩子谁来关心呢?” 她问陆小凤:“你能不能将那些信给我,我来写回复?” 陆小凤说好,便从衣袖里头拿出来那叠信。 许娇娇握着毛笔,字完全说不上好看,但是给的回复却很认真。 “决定的权利在你们自己身上。” 陆小凤觉得许娇娇常常会在一些让人看了觉得没意义的事情。 她做了很多没有意义,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但是她都是抱着一往无前的信念去做的。 那些青楼发来信,不过是为了许娇娇那话中的“美人”而来。 而许娇娇却回复说,决定的权利在你们手上。 她尊重那些女孩子,她救不了所有人,将她们从苦海里脱离出来。 但是她认为造成这一切的家伙都是脑子有病的家伙。 这种人绝不会得到她的尊重。 给予女孩子尊重的第一步,就是将选择的权利给她们。 哪怕是很小的一点点,哪怕这个选择权会被人剥夺掉,但是最起码的,需要让她们知道,这个权利是你们应该有的,不是别人的。 知道真相会很痛苦,知道自己有这个权利但是没有办法使用这份权利会很痛苦。 但是无知绝对不是一种幸福。 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陆小凤觉得许娇娇可真是个好姑娘啊。 他忽然觉得将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给了许娇娇的娘亲也没什么。 能教出这样品行端正的女儿,到底有多钟灵慧秀呢? 许不高兴有一句话说对了,谁都没见过她娘,所以无论怎么想都可以。 唐柔这才开了口,他喃喃道:“我要是想找那位金姑娘说话……” 许娇娇冲着他笑,双手举起了自己写的回函。 唐柔看着那回函上的话,睁大了双眼,诚恳的道了谢,然后就跑出去了。 他的脚步那么轻快,每一步踏出去,地上都仿佛盛开起了花。 他的心情那么愉快,他的笑容那么真诚。 陆小凤帮许娇娇一起将信叠好了寄了回去。 事情一了,他就问道:“我想请你去治一个人。” 许娇娇想了想,笑了。 “雷卷对不对?” 陆小凤瞪大了双眼,反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怎么知道的?” 许娇娇撑着头,笑道:“你们俩一看就知道是好朋友,他呢,我一看就知道得了只有我能治好的病。” 陆小凤恨不得将许娇娇举在肩膀上招摇过市。 欸妈这姑娘怎么这么聪明呢。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冲着陆小凤问道:“说吧,我们怎么去找雷卷?” 陆小凤抱起许娇娇就冲出了医馆,他边走边说:“我知道他在哪儿!” 雷卷是应花家的宴席而来,这宴要摆三天,中午还有一场,他们去花家的大门口蹲点就行了。 于是许娇娇和陆小凤两个人风尘扑扑的赶到了地方,窝在街角的羊肉摊子边上,吃着羊肉面杂果点心,一边等着雷卷的马车到来。 两个人今天的衣着打扮简单朴素,看上去就像是个大哥哥带着小妹妹出来玩的普通人家。 倒是陆小凤看着面瘫对面的那个人,连筷子上的面掉回了碗里也没反应过来。 对面吃面的青衫人夹着碗里的面,他吃面的动作很奇怪,他的筷子夹到的面条都是完整的一根。 陆小凤喃喃说道:“‘神眼神剑’蓝一尘……” 他的话音未落,一根牙签就直冲着许娇娇的头顶而来,那牙签锐利如剑锋,陆小凤不怀疑,如果自己接不下这么一根牙签,它能够直接将坚硬的头盖骨穿透。 许娇娇抬起头,看着陆小凤额角的汗滴,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陆小凤将牙签藏在了手中,笑着回答:“吃得有点热了。” 再一抬头,那蓝大先生已经不见了。 想必他是不想被人叫破身份,也是想惩戒一番,才做了这事。 要不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妙绝天下,想必许娇娇就要命丧当场了。 当许娇娇吃完最后一口面的时候,雷卷的马车来了。 陆小凤留下面钱,一把抱起许娇娇就翻身上了雷卷的马车。 他的动作之快,或许能赢过他的只有楚留香一个人了。 何况他还抱着一个人! 马车上,雷卷将扣在手中的霹雳子放了下来。 “哦,陆小凤。” 陆小凤指了指怀里的许娇娇:“这位是天下无双的许神医。” 许娇娇叹了口气,狠狠掐了陆小凤一下,才应声道:“对,就是我。” 第69章 城 陆小凤被许娇娇掐的龇牙咧嘴,当然,这是他故意的。 虽说她的手劲并不大,相比较下来,针扎到肉里头都要更疼一些。 可只要看到陆小凤这样子,明知道被骗,不,说不定真的相信他很疼的许娇娇连忙说了“对不起”。 就算被陆小凤骗上一万次,许不高兴大概也不会怀疑他的动机不纯。 就是这么一个“傻”的“好笑”,“傻”的“可爱”的女孩子。 雷卷就看着陆小凤在骗一个很好骗的小姑娘,颇觉得自己“交友不慎”。万万没想到名满天下的“灵犀一指”陆小凤,居然会连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都下得了手去骗上一骗。 当然,陆小凤不是那种上至百岁老人,下至黄口小儿都狠得下心去骗的无耻之徒。 雷卷第一次见到陆小凤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女孩子吵架,那女孩子冲着他发脾气,而陆小凤则连连说自己错了,也不说自己哪里错了,逼得那女孩子又哭又跳,他看不下去了,就出了手,结果那女孩子居然顶了回来—— 我和他吵架,干你什么事? 她的脾气也大的很。 像是烈日骄阳一般美得夺目、脾气也大得吓人的女孩子。 雷卷活了那么多年,总算是知道,和男人吵架的女孩子,哪怕是真动手打了上去,也不过是在开玩笑。 只要她心中有那个男人,手就用不了力,心中怀揣着爱恋之情,便是夏日骄阳,也变得温柔和善,惹人怜爱了起来。 陆小凤哄了那叫做“薛冰”的姑娘回去,大半夜的抱着坛酒来找雷卷喝酒了。 当然,他本来只打算自己喝酒的,可雷卷却阻止了他这种“独享”的做法,如果是朋友,应当是“分享”。 哪怕雷卷病入膏肓,哪怕他的医嘱里头一定有一条“不能饮酒”,可该喝的酒还是要喝,交朋友时喝的酒,怎么能算是酒呢? 他还活着,能够看到陆小凤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吵架,能够看到他服软,就证明当初的酒没喝错。 哪怕两个女孩子之间并没有什么相同之处,哪怕对陆小凤的态度也截然不同,哪怕种种不同,可他总觉得开心。 人生之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在茫茫人海之中,不用转身,就见到自己的朋友掀开了车帘,上了车,向车内的你问好。 雷卷笑道:“我知道。” 他的脸色很白,那是病人的苍白,他的脸上带着倦意,大概是不想赴宴却偏偏还要去的人脸上都会带着的倦色。 可他却在笑。 许娇娇看着他,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和她以前见过的一个人挺像的,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便摇摇头。关心起另外一件事。 “噫?我那么有名了?” 她也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还真挺快的。 雷卷咳嗽一声,说道:“许神医的大名,天下皆知。” 天下间谁人不知道,有一个能从阎王殿上判官面前把半只脚踏进去的人给抢回阳间的神医? 她一出世,便将天下医者硬生生的打降一格。 没头没脑,没有道理,完全不可理喻。 可这样子让人觉得无可捉摸的许神医却在雷卷的对面笑了起来。 她看上去就和街边的卖莲藕的姑娘没什么区别,可再看一眼,却大不相同。 完全不同,和这个世间都格格不入,完全不同。 可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许神医“哦”了一声之后,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你要治病吗?” 雷卷看不懂许神医这个人,于是他看向了陆小凤。 陆小凤也很让人弄不懂,但是总归能和他沟通的。 总归你能弄得懂他的想法。 许不高兴的想法,或许任何人都能弄得懂,她的逻辑很直接,两点之间如果用直线就能走过去,她就不会绕一个圈子,明明知道委婉一点会更好,却偏偏不高兴这么做。 所以她说出来的答案有时候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只是因为这个答案太过理所当然,又太过不可思议。因为这个答案除了她之外没人能做得到,没人愿意去做,所以就只有她说得出来又做得成功了。 “相对而言更好理解的”陆小凤却在笑。 雷卷忽然发现,陆小凤的笑容看上去和许神医的笑容很像。 大概那种尴尬的笑意,人人都是一样吧。 雷卷身上当然有病。 他身上历年沉积下来的大大小小十几处暗伤,他的内脏上还长了一个肿瘤,甚至还有先天不足的体弱…… 这些病全部都药石无灵。 开腹取瘤这种事情,又不是哪个大夫都是三国时代的华佗。 何况别说是曹操,换了别人,要做开颅手术,任谁都要心虚打颤一番吧? 可就见得那位天下第一的许神医向雷卷伸出了手,含笑说道:“承蒙惠顾,十万两。” 马车在花家的侧门停了下来,雷卷沉思了一会儿,咳嗽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 “此令一出,我小雷门弟子无所不从。” 若是使用妥当,这块木牌可比万两黄金还重。 可许娇娇像是不知道它有多值钱一样,拼命摇着头。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都说了收多少钱,那你给我这个干嘛?拿到当铺也当不了十万两那么多啊。” 其实她另外有办法。 也不是每个身怀绝症的人都能想得到,天上会掉下来一个能治好所有病的神医。 换做别人,可能连提——都不敢对雷卷提治病这件事。 更不敢对他说些若要病能治得好,封刀挂剑休动干戈的好生休息才能行得通。 可偏偏陆小凤却能做这种事情,他可以给明令禁止不能饮酒的雷卷喝酒,也可以不管人家的禁忌避讳,硬是把天下第一神医给塞到了他的面前。 魔也是他,佛也是他。 坏人他做不得也不想做,好人……他大概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 许娇娇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格式全部填好的欠条—— 之前她的病人里头没一个人是缺钱的。 现在这欠条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雷卷看着这张欠条,心中涌起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忽然很想笑,于是他笑了。 笑意在半截变成了咳嗽。 可他落下的笔很稳,他写出来的字也很漂亮。 四平八稳,锋芒骨干俱在。 比许娇娇的字好看多了。 天下间大概没几个识字的人,字写得能够比许娇娇的还难看。 雷卷写了欠条给许娇娇,这才从她那儿换了一颗药回来。 这药在光下五彩斑斓,看上去古怪异常。 可这颗药价值十万两。 能够买下一条繁华的街道,能够治好天下间必死无疑的绝症。 能让黑白无常气得发疯,也取不走这条被生死簿上勾了一半的性命。 雷卷吞了药,许娇娇立刻捂住了鼻子。 她会这么做,因为知道这药带来的效果如何。 最起码陆小凤看到雷卷吐血的时候,就拉着许娇娇窜下了马车。 他俩还没站稳,就见到车外一个如山般高大的男人看着他们二人。 陆小凤露出了有点心虚的笑容,而许娇娇则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内里有疾的话,将疾吐出来就好啦。” 她双手合十,说的一本正经,正气十足。 如果不知道她是天下无双的神医,绝对会觉得这是在胡说八道。 就算是走江湖卖假药的假把式,也要玩点胸口碎大石的招数好让人相信这药真有效果啊。 许娇娇这么干,也就是有那几个吃了药真好了的病人做背书,才有人会信她这么满口胡言乱语。 若不是替她做背书的那几个人都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就许娇娇这么胡说八道信口开河的样子,怕是也会被人一扫帚赶出门去的吧。 陆小凤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但是许不高兴都说话了,他还能怎么着? 他本来想给许娇娇被书,可转念一想,千言万语不过是真凭实据见真章的好。 马车里头就听到呕血的身影,那声音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恨不得连肺一起咳出来。 这般惨烈。 可这位许神医却在抬头看着天空。 她刚刚吃完的羊肉面也不知道消化了没有。 就在这时,89454发来了一封邮件。 是她的班主任发过来的。 大意就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久了都没将社区服务时间解决了,所以就将她积累了一年的作业统统发了过来让她尽快写完了发过来。 然后是一个怎么也消不掉的交作业的倒计时。 许娇娇觉得世界都坏掉了。 “嗷嗷嗷——”她抱头蹲在了地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谁知道居然还要写作业! 为什么她被罚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告诉她还要写作业! 89454为什么不告诉她! 人家监狱小精灵已经说明了,我只负责帮你完成社区服务不负责提醒你做作业啊! 负责这一块的是许娇娇家的人工智能“小八”,可“小八”负责的对象是许昭,许娇娇也只是“小八”有功夫管一下,没工夫也不会有人追责的。 89454甚至还很人性化的反问了许娇娇一句,你是学生,难道想不起来就要写作业的吗? 许娇娇懵逼的被陆小凤从地上拖了起来藏在身后,陆小凤已经和那巨汉过了几招。 “沈边儿,许神医这家伙呢总是想的太多,你别担心,雷卷绝对不会有事的!”他猛地拽了拽许娇娇的衣袖,有点声嘶力竭,“对不对啊,许不高兴?” 许娇娇睁着双眼,看着陆小凤,喃喃道:“我忘记了。” 陆小凤要被她急死了,连声吼道:“你忘了什么啊?!” 许娇娇下意识地回答:“我忘了写作业……” 陆小凤也是一脸懵逼:“哈啊?” 这时,雷卷手腕一转,拨开车帘,呵道:“边儿,住手!” 如海如山般可靠沉稳的苍白病弱的青年,此时光华烁烁,仿佛三魂六魄此时才尽数归了位。 许娇娇却一点也不高兴。 雷卷的病能治好是当然的,治不好才稀奇。 她只是一副“我完蛋了”的表情看着雷卷,又看看陆小凤,呢喃道:“我现在死一死,是不是能不用写作业了啊?” 陆小凤体验了一场惊心动魄之后,终于有功夫和许娇娇互相拆台了。 他问:“你在说什么鬼啊?” 许娇娇答道:“我还是个学生啊……” 陆小凤又问道:“所以?” 许娇娇叹道:“学生要写作业啊,我想起来我作业都没写。” 陆小凤问道:“多少?” 答曰:“一年多的份……” 听到这回答,陆小凤看着许娇娇,拍拍她的肩膀:“爱莫能助。” 谁知道能教出这么一个神医的老师会布置些什么作业啊? 反正他八成是……帮不上忙了。 但是看她头大如斗的去写作业,也是个乐子,值得瞧上一瞧的。 第70章 城 许娇娇的班主任完全抓住了她的命脉。 她实在是受不了有一个去也去不掉的倒计时,不断地在自己的眼前跳动。 所以许神医一发现自己有一年份的作业都没做,连花家的大门都没踏进去,就一路小跑回了医馆。 进了医馆,挂上了“今日歇业”的牌子后,她就点开班主任给她发的作业,其他的作业还好说,就是有一项作业让她眼前发黑。 为什么会要写日记? 她从十岁后就没写过日记了! 有ai在手,她也过了练字的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写日记? 只能苦逼兮兮的翻出来89454记录下来的日志,将每天的工作内容誊写下来。 这种工作非常的浪费生命,浪费时间,但是每天只要浪费一分钟的事情,许娇娇却一直都没做。 于是她花了六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在吃晚饭的时候将一年多份额的日记全部抄完了。 抄完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浪费了很多的时间。 如果在这里不绕圈,如果不贪玩的话,她大概早就可以回家了。 也就不用大过年的躲在森林里头挖松鼠的存粮,当然她不觉得很寂寞,也不觉得无聊,甚至觉得很有趣,但是现在看来,却觉得挺……浪费时间的。 许娇娇觉得自己的班主任布置这个作业,就是让她自己反省一下这一年多到底做了些什么。 拖拖拉拉的做任务,起起伏伏的社区服务时间…… 许娇娇抄完了日记,才发现自己其实真是在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等于虚度光阴等于浪费生命。 她在内心真诚的反省了一下,大概反省了三分钟的样子。 这已经是许娇娇反省的极限了。 如果是“小八”在这儿,知道自己主人的宝贝女儿居然也有反省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天,而且还是认真反省了三分钟的时间,一定会喜极而涕。 不过也就三分钟罢了。 三分钟之后,许娇娇开始写自己的下一份作业。 她开始写小论文了。 五千字的小论文,随便写什么都行,哪怕你从盘古开天辟地扯到爱因斯坦的几任妻子都是谁都行,只要你能说得通,随便你写。 许娇娇决定写的有意思一点。 毕竟她难得那么认真的想写作业,而不是和她老爹一起出门溜达去看看虫王观赏一下虫后以逃避写作业……那她就真的要好好想想怎么写这个开头。 一篇文章的开头,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点题。 于是她提笔写道“人者,仁也。仁者,爱也。天下爱者,佛也。舍天下爱一人者,魔也。”这一个开头一开,她就决定吹一波自己老爹。 反正人人都知道她是自家老爹的天子头一号迷妹,没机会也要制造机会上,何况现在还有机会? 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的魔和剑以及剑魔的关系,吹了一波自家的老爹之后,她就交了作业。 写完了这两份作业,许娇娇决定休息一下。 这一休息,她就直接睡死了过去。 她吹得安稳,可有人睡得不安稳。 夜晚之中,有人在及时行乐,有人则在暗暗哭泣,更有人则在暗中谋划着自己的阴谋。 只听得一人在暗中咬牙切齿道:“都怪那个什么许神医!好端端地出来做什么?”哪怕在暗中愤恨,她的声音也听上去婉转动听,柔媚入骨。 一个男人则安抚道:“莫慌,那许神医医术冠绝天下,世人生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要稍作推手,天下第一的神医也会变成人人唾弃的邪魔外道。” 那一把柔媚的声音说道:“我要她生不如死才能解气!” 男人听后,便说道:“你那么生气啊。” 那女声回答:“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生气!你可知道……”她居然哭了起来。 那哭声让人听了肝肠寸断,真是恨不得将那声音的主人搂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 这之后的一番龌蹉自不必提,倒是夜晚之中,有一人踏着屋檐,动作轻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西湖畔那“活人不医”药庐。 他往屋里头吹进了迷香。 他有自信,这迷香便是绝世的高手也得混上一时片刻。 可他却忘了。 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许娇娇是个神医。 她的医法看上去莫名其妙又神经兮兮,完全不可理喻又毫无章法可寻,可她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医生。 可就算她是神医,却还是个连走路都会一不留神就摔倒,连点内功心法都不会,更别提轻功身法武功招数——完全不通武功的普通人。 “他”用的迷香是“老字号”温家出品的毒|药,这药先晕人,和迷香的作用是一模一样,后让人中毒,毒发后便会只想要与人交|合,一直到力竭而亡。 这是制作者满怀着恶意的毒|药。 这药还有一个非常诗情画意的名字,叫做“笑三生”。 可是所有人都像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一件武林中人早就应该记得,不应该忘记,所有行走江湖之人,都应该记得的事情。 “医”与“毒”,是不分家的。 89454是配合许娇娇完成社区服务时间的监狱管家,和几乎操心全家上上下下的“小八”的人性化比起来,这种监狱管家的人工智能的人情味就少得可怜。 可所有的人工智能都有一个共同的机制。 就是保护自己负责的碳基生命。 简单来说,遇上89454的防线,还不如被一闷棍打晕了比较好。 打晕“他”的是游龙生。 游龙生是被自己的叔叔拿剑抵着背,逼着他来向许娇娇道歉的。 许神医都得罪了,赔了一把名剑不算,还要拉着人来道歉。 道歉是一种态度,连态度都不想摆出来,臭小子你打赢了我再说。 游龙生当然不乐意,但是他没想到居然能逮住一个贼—— 不,采花大盗! 他当时就觉得这是梅花盗! 开心到炸了好吗? 许娇娇压根没听到屋外吵得翻天的声音,她睡得四仰八叉舒服的连晚饭没吃这件事情都忘记了。 等第二天早上黑着眼圈饿着肚子爬起来,她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饭都没吃。 89454也不提醒她要吃晚饭。 她黑着一张脸爬起床来吃早饭,也没看昨晚跳出来的谈话框。 反正时效都过去了,89454一定会自己选择正确的做法啦。 人工智能的正确做法是抵消掉迷药的效果,然后等着把找上门来的图谋不轨者直接毒倒等着第二天许娇娇爬起床来送官衙去。 结果昨天晚上,那个图谋不轨者在屋外就被人逮住了送官衙去了。 游龙生在许神医的家门前抓住了一个采花大盗—— 这货是谁来着? 许娇娇一脸懵逼的看着陆小凤对自己科普自己昨天晚上的危险遭遇,她只是眼神发直的喝着稀粥,注意力全在昨晚上的提醒谈话框上头。 哦,昨天晚上有人入室抢劫! 不对,这家伙还打算劫色? “他脑子有坑吗?没想到还好这一口?” 许娇娇冲着陆小凤笑,陆小凤觉得她笑得很危险。 “陆小凤,你知道吗?”她连粥都不喝了,反倒是给陆小凤科普起自己家的事情了,“我们家乡呢,对于这种变态性侵犯者一般来说,都是施行身体和心理上的阉割政策的。” 陆小凤当然知道。 他这件事情记得可清楚了! 他盯着许娇娇,看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她:“你知道的啊,这种事情要是被人抓住了,可是……” 许娇娇笑嘻嘻的望着陆小凤,她也不说话。 可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心理活动。 她已经看到了89454给她发来的消息啦。 人家人工智能已经早就把星际通用法的立案审判定罪和实行条例走完了。 将法律交给ai人工智能,就不会出现徇私枉法啊人情关系这种破坏法律规定的事情了。 人类和硅基生命建立起友情和相互协作之后,就已经将这些会造成社会发展的困难逻辑交给人工智能了。 人工智能在这上面的表现真的是无懈可击。 当然了,可能因为人类很少有那种会自己撞上来去做犯法的事情。 有那种犯罪的时间为什么不多学一点东西提升自己呢? 许娇娇觉得这些罪犯完全不可理喻啊。 就连地球教的信徒也不这这么愚蠢啊! ……简直了。 陆小凤殷切的给许娇娇塞了一块馒头。 “干得漂亮啊许神医。” 许娇娇还是这么笑眯眯的。 “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天下间没有比你这招更厉害的啦!” 不过陆小凤觉得奇怪的是另外一点。 “你怎么下的药?” “你说什么?”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她是不会承认的,反正她也不是在说谎,下药的是89454不是她,而且89454也是有许可操作手续的! “我没做什么事情啊。” 只是人家不能人道罢了。 游龙生看到鉴定结果,相当的心塞。 发现这家伙不是采花贼当然心塞了。 谁叫昨天晚上他的意中人林仙儿说了呢,谁能抓住梅花盗,她就嫁给那个人。 就算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落到了许神医的娘亲头上,但是这也只是糊弄人的把戏,反正有脑子的人都不信。 当然,有脑子的大人们都会觉得为了这种事情和人争的年轻少侠们……真的挺没脑子的。 许娇娇从陆小凤的口中听说了昨天花家发生的事情,以及林仙儿的那个宣言,她只是觉得挺生气的。 “为什么她觉得能抓到采花大盗的人一定是个男人?就不能是女人吗?如果是个女人她也嫁吗?退一万步讲,如果抓住采花大盗的男人有老婆有孩子了她嫁过去这是违法的,她打算当小妾吗?纳良家女子为妾是违法的,她不知道吗?没看过唐律户婚卷的文盲真可怕。” 只听到后半截的花满楼在门口笑道:“你们怎么扯到唐律户婚卷上头了?” 他提着一截糖藕就找上了门。 他来替许娇娇压压惊,但是看她活奔乱跳能吃能笑的样子,就知道并不需要压什么惊。 不过这不要紧,反正陆小凤和许娇娇都很欢迎花满楼的糖藕。 三个人一起吃着糖藕,陆小凤顺便将许娇娇说的那番话给花满楼解释了一遍。 花满楼笑了。 “大约她确实是个美人吧。” 许娇娇看着花满楼,好奇地问道:“你见过啦?” 花满楼咳嗽一声,正色回答:“我觉得还是许姑娘更好看。” 许娇娇对于这种不知道算是恭维还是实话的称赞,总是一脸面不改色的认了下来。 “谢谢夸奖。” 她话锋一转。 “我还有作业没写完……” 许娇娇满怀期待的看着花满楼和陆小凤。 两个大人里头,花满楼先开了口。 “是什么作业?” 许娇娇从背后摸出一大把的宣纸。 “我有读书笔记没写完,帮我一起写吧,帮帮我吧……” 陆小凤一脸懵逼。 他怎么落到要给小丫头写读书笔记了? 话说回来,读书笔记是什么? “就是看书的读后感啊。” 许娇娇看到这个作业简直要疯了。 “我已经把二三事系列全部写上去了,就连《天地博物志》我都扯了一篇读后感出来呢,但是还有五篇没写完……” 陆小凤听到二三事系列也上了读后感的时候,他的心情相当的复杂。 也不知道许娇娇的老师看到她居然写了□□的读后感,到底会有什么表情。 花满楼叹道:“我倒是可以将家里藏书楼里的书借给你,不过这作业,还是自己做的比较好吧。” 第71章 城 似乎有钱人家都会有个藏书楼证明自己不是暴发户,就算没有钱的……厄,家中有藏书的总是有底气。 许娇娇手上的这本是《战国策》,书的内页上还盖着藏书章,花家的藏书章是一个“花”字和“藏”字叠起来又拆开的图案。 这是89454分析的结果。人工智能无聊到用了一点点的运算将这个图案给拆开了,还演示给了许娇娇看。 许娇娇举起书,觉得这个藏书章做的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欸。” 她将《战国策》放了下来,又拿起了一本史记,打开里页,看到《高祖本纪》四个字就昏昏欲睡。 哦,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照着清单找书吧。 明明外面在宴宾客,她却躲在藏书楼里头翻着书单找书写读书报告。 许娇娇勉强胡扯了四篇读史书有感之后,最后一篇真的不想写史书了。 左顾右盼,她忽然在书单上看到了一本《天地博物志》,猛然觉得大感亲切。 跑去到了藏书的格子一找,却没能在书架上找到这本书,反倒是在书应该在的地方放着一本《世说新语》。 “欸?放错地方了吗?” 她拿着那本《世说新语》,照着书单找到了这本书应该在的位置,可那位置上已经有了同一本的《世说新语》。 许娇娇觉得很奇怪,一根筋的偏执上来,将整个藏书楼都找了个遍,完全没能找到那本《天地博物志》。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是被人拿走啦?” 但是总觉得怪怪的。 因为一个藏书楼里头有两本相同的书,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或许有的人喜欢藏相同的书,孤本珍品就更恨不得多多益善。 可花家的藏书楼不是这样,这里头她就没见到除了《世说新语》之外相同的两本书,藏的书也不是什么孤本珍品,不是孤本内容的便宜复刻版本,就是卖了不知道多少次,书店里仔细找找就能找到,就算找不到,也能在别家找到的经典著作。 书是承载知识的一个载体,就和硅基生命负责记录碳基生命的作用是一样的。 硅基生命负责记录和延续计算,碳基生命负责创造。 这是未来的分工,当然,未来的分工里头让硅基生命很痛苦的当然是怎么干都干不死,每每升级换代超过人类科技发展的虫族了。 至于那些价值千金的孤本珍品,许娇娇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它们卖得那么贵啦…… 反正她只要知道书上记载的知识就好,这本书发生过什么动人的故事…… 她没什么探究的心情,或许别人会有,但是她没有。 所以当她发现书单上少了一本《天地博物志》的时候,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管藏书楼的老管家,那位年长的老人却奇怪的反问她一句:“这是什么书?” 许娇娇一愣,拿出了书单目录给他,他拿着这本目录,脸色却是一变。 “这本不对。” 许娇娇听了他说的话,也同样发愣。 而冷血的调查却陷入了一个怪异的发展。 负责管理秘阁的廖情大人死了。 他躺在地上,胸口是一个横切的伤口,那伤口从胸前刺入,穿透了他的身躯。 廖大人的尸体趴在地上,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而他的书房却乱作一团,像是遭了强盗。 怎么会是这样? 冷血有点焦躁的想到,如果无情在这儿,他一定会知道这起秘阁藏书被盗的案件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是不通笔墨的粗俗之辈,只是对于这些风雅过头了的事情实在是敬谢不敏。 正当他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无情也来了。 他听说了小师弟接手的案子,从普通的宫内失窃案上升到了谋害朝廷官员的地步之后,就立刻赶了过来。 毕竟青衣楼的事情尚未完全结束,圣上对于官员的不正常死亡依然高度神经过敏。 无情赶过来的途中,已经听说了圣上对于这起案件的批示—— “尽快让真相水落石出。” 上意已决,就差真相了。 冷血将案子的前情细细讲来,等他说到这位廖大人早上开了秘阁,闻到郁金花香的时候,无情忽然笑了。 “不对,他在说谎。” 冷血听后不明所以,而无情则含笑解释道:“花香残留的时间有长有短,至于‘香帅’楚留香用的郁金花香……一闪而过,残留的时间极短,除非廖大人推门之前楚留香刚刚离开,否则他绝不可能闻到郁金花香的气味。” 所以廖情大人在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谎? 无情见过了尸体,便说:“廖大人是自杀的。” 冷血点点头,回答道:“我见到地上的那滩水,想到若是将冰磨成利刃,插在地上,身体倒下,足以杀了自己。”而且冰化作水,就不会留下凶器的痕迹了。 这个推理是对的。 圣上哪里可以解释过去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那就是廖大人为何自杀? 无情找到了书单,看着书单上的书目,目光落在了那本《天地博物志》上头。 他觉得这是个噱头,为了让真相的线索自然消失,所以留下这个噱头让人去追查。 这种神怪异志的小说每年不知道会出多少种,就连那二三事系列的艳|情|话本的作者久未推出新书,江湖上也充斥着粗制劣造的仿书,无情在回京的途中还顺便破了一起正版书商状告盗版书商侵害自己贩书利益的案子呢。 诸葛神侯教自己的四位弟子,从来不会将他们养成迂腐不堪之辈,他认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是能重税商贾,转而轻农业苛税,足以将这天下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的困局消除。 然而这个新政推行不易,八位异姓王朝野之外虎视眈眈,京中还有奸佞当道,若是直接下手杀了那也可以,可当朝天子却要做得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让党羽尽数伏诛。还要及时将空出的官位补上。 人才断档这一项大难题摆在天子和诸葛神侯的面前,这是轻易动不得的困难。 何况要杀就直取祸首,绝不能让奸佞行了那金蝉脱壳之计。 朝野内外烦心的事情多不甚数,这一桩小小的丢书奇案,也仅仅因为发生在宫内的秘阁之中,而让人更加关心。 无情忽然又说道:“这本《天地博物志》是何书?” 这是冷血也觉得奇怪的一个地方,他先去了书店找了那些书商老板们询问这本书,哪怕是开了十几年的书店都没听过这本书,倒是京中的百年老字号听涛阁的老板在查了进货清单后,说在二十多年前他曾经卖过几本书。 那位老板也说了实话,“这种书我一年卖不掉十种也能卖掉八种,这书的进货量也就十本,这十本书我还卖了整整一年,足以见得到底多么不讨人喜欢。我看了记录,后面我的店里头也没再进过这书了。” 要问这书上的内容……要不是廖情大人那么博闻广记,或许没人想的起来这本书上写了什么内容。 但这书确实是有的。 有记录作证,有人证口说的凭证。 但是廖大人现在死了,死无对证。 何况一个会自杀的人,一个之前还说了谎的人,他说的话有真凭实据吗? 是真的吗? 许娇娇从袖中摸出了自己的那本《天地博物志》,将那书拿给了这位管藏书楼的老先生看。 他摇摇头,叹息道:“这本书楼中不曾藏过啊。” 许娇娇也挺意外的,后来觉得也什么,出错也是难免的。 她没说什么,因为花满楼已经将她叫走了。 在走到花园的路上,花满楼轻声说道:“了伯于我有恩……”他告诉许娇娇,他家里曾经得罪了一个武林中的高手,人家用药毒瞎了他的眼睛,他就再也看不见了。 而本来这□□是要了他的命,若非了伯救了他,或许他就不仅仅是看不见这么简单了。 可能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做花满楼的人,他也等不到许娇娇来医他的眼睛了。 许娇娇看着花满楼,觉得他虽然在笑,可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情了。 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残酷的告诉他,你今后再也看不见了,是多么残忍又无情的事情? 可这是必须面对的现实。 这种现实没有逼疯花满楼,没让他成了一个神经病的反社会疯子,反倒是让他成了热爱生命的人。 许娇娇觉得能够认识花满楼真是一件好事。 她决定将更好的事情和他分享。 “这本书上说,海上花二十年开一次,马上就到九月十九开花的时间啦,七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花开?” 花满楼曾经觉得花开的声音很美,而花落的声音也让他痛心难受,可他并不想拒绝这么一个邀请。 这是让他能够看到世界的神医的邀请,而且邀请他的神医,还是个让他打从心底觉得可爱的姑娘。 “好,一起去吧。” 许娇娇又说道:“叫上陆小凤,不然他一定要怪我们没叫上他。” 花满楼笑道:“好,叫上他。” 他的笑容宛若春风拂过百花。 可园中盛开的夏日百花,远比不上他这一笑。 第72章 城 铁手在等。 耐心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之一,或许对很多生死一线之间的人而言,谁拥有更多的耐心,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年轻人常常对耐心不屑一顾,他们觉得天下武功无快不破,生死一瞬之间,谁的速度更快,就决定了谁能获胜,获胜的一方才能活下来,失败者只有死。这是年轻人眼中的江湖,也是许多年长者眼中的江湖。 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江湖,一个更高的,更隐秘的,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说穿了很简单,哪怕讲出去,也没有人会当一回事。 要有耐心。 铁手的案件只剩下了半个月,他却连赃物都追不回来。 “蛇王”曾经问他,你不怕犯人将珊瑚砸了吗? 铁手摇摇头,六尺高的珊瑚,那么多条人命在身,怎么会有人舍得将这种珍宝砸了? 但是能买得起这个珍宝,也不怕被追查、追究的人很少。 铁手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觉得自己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太过惊讶。 毕竟异姓八王还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毕竟想要炫耀富有的人总还是不少,还有藩属国的那些小王,想要买到足以夸耀的珍宝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能够搭上这些人的线就很少。 下家或许有很多选择,但是能够选择的路线却不多。 真的不多。 可这时“蛇王”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果你能等的话。” 当然能等? 为什么不能等? 为了追四个犯人,铁手能够追踪上千里,中途他们使出千百般的计谋,他也一直追了上来,直将她们绳之以法。 那四个人是红鞋子组织的主谋公孙大娘和她的三个帮凶。 穷凶极恶的犯人他见过不少,但是没能料到,那么漂亮鲜亮,傲气十足的女人也能成为凶手和犯人。 铁手还记得公孙大娘被他抓住后说的一番话。 “凭什么女人就不能做这些事情?我偏偏要做给你们看,女人也一样能那么狠,一样能那么毒,一样也能杀人不眨眼睛。” 铁手等了整整七天,到了第七天,这七天里面,他修身,养性,练功一日不缀,不急不躁,甚至还洗了几次澡,被蛇王拖着去泡了澡堂,静静等着时间的到来。 一直到了第七天晚上,“蛇王”才告诉他,他要等的船来了。 在此之前,铁手换了一身打了补丁的短衣,身上涂了防水的状,假扮成了一个出海讨生活的汉子。 他和每一个出海多年的汉子没有两样。 带他上船的是一个六十多的老汉,他的脸看上去足有八十岁了,可手上的力气却像是三十多岁的壮年人。 铁手喊他七叔,他现在是陈七叔第三个侄子,他上头两个哥哥,一个死了,一个半残了,只能他来出海养家了。 铁手的一双手和达官贵人细嫩幼滑的手不一样,他的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老茧,不用伪装,看上去就和普通的水手渔民没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蛇王”将他送上了一艘叫什么名字的船,但是他清楚知道的是,这艘船是黑市的地点。 只要在陆地上,总是会别人发现的。 因为那地方是固定的,哪怕在怎么逃,都有迹可循。 可是在海上呢? 大海茫茫,只有船是可以落脚的地方。 岛屿是固定的,但那又怎么样? 自从蝙蝠岛的案子破了后,连荒岛都不安全了。 听“蛇王”说,别说是荒岛的安全性,就连只是提供一个中转地点的五羊城,都快上了黑道那帮疯子们的黑名单。 若不是五羊城有着首屈一指的港口,若不是那东瀛小国认准了这才是来到大唐的唯一进口,若不是黑道里头还有脑子清楚的人,知道五羊城的重要性,也知道白道和官府不会看着五羊城衰落下去,怕是连城都要保不住了。 既然岛不安全,那就限定在船上。 船比岛小得多,想要离开,只能听船主的安排,想要跑,你也跑不了。 掌舵的是船主的人,划船的水手全都是五羊城知根知底的人,几代人都住在这片土地上,你跑得了,你的家人跑不了。 会跑到海上讨生活的人,除了亡命徒,就只有那些为了家人可以豁出性命的水手。 这么一来,看上去安全极了。 唯一的一个问题是,真正的大佬们是不会来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或者说是魔咒直到很久之后才会被破除。 铁手上了船,看到的船客有的衣着富贵,有的身材怪异,高个的像个细长细长的竹竿,走路摇摇晃晃,却怎么也倒不下去,这是下三滥何家的轻功,矮个的走路是扭的,身子看上去也是扭曲的,腰间挂的剑也是扭来扭曲的细小伶仃的,他是十八派扭派的用剑高手。 这船上什么人都有,像是天下间所有让人意料之外的人都聚集在了这艘船上。 这船的主人是谁? 铁手屏住呼吸,在船上一连待了四天,这四天里头他天没亮就要替晚上的人换班去划桨,天黑了很久才能回到肮脏不堪空气混浊的甲板底层去睡觉。 到了第五天,他溜出船舱,割断了船帆,然后他和陈七叔一起被“东家”叫去补帆。 铁手看到甲板上拖下去两条尸体,是那何家和扭派的高手,他们现在不再是高手,只不过是两条要被丢下船去喂鱼的尸体。 这船上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水手和船工是没人会去杀的。 原因很简单,他们这些人要负责将这些“高手们”送回陆地上去。 你觉得杀一个不算什么? 不对,有了一个开头就收不住了。 船工死了,谁带他们回陆地上去? 所以这个口绝对不能开。 但是“高手们”之间的对打却不在限制。 只要没打坏了船,船主“东家”不会管死了多少人。 最多知道死的是谁,哪一方给不出钱来,这就完了。 铁手低着头,和陈七叔一起封着帆布,七叔嘟囔了一句“唔做多余事。”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铁手惊讶过后,轻声问道:“七叔……” 他刚刚开了口,就见到七叔叫了起来。 他的右手指着海上,大喊着“红魔”,“红魔”,恐慌的就像是被晚上的影子吓到的小孩,又像是做了亏心事终于被发现的恶徒。 铁手扶着七叔,而甲板上工作的水手们听到七叔的话,抬起头,看着船外的海面,忽然间也都叫了起来。 恐慌是会传染的。 但是这个恐惧是所有的船员们都知道的噩梦。 他们有人见过这场噩梦,有人曾经从噩梦中逃了回来——比如说陈七叔。 陈七叔抓着铁手的胳膊,吓得涕泪横流。 这个见到了海上的风浪也能打着呼噜的汉子,此刻却吓得像是个惊慌失措的小丫头。 因为一无所知,铁手只能四顾茫然的安慰着陈七叔,可陈七叔浓厚的方言再加上惊慌失措,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铁手只能听到他在说:“一个都逃不掉的!我们逃不掉的!” 真正的小丫头正趴在船舷外面看着“红魔”,她手上拿着的不是本艳|情话本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道德警句,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本《天地博物志》。 这个小丫头就是许娇娇,她蹭了狄飞惊的请帖,上了这艘船,成了个贵宾。 狄飞惊倒是好脾气的正跟着许娇娇的身后。 他也不觉得自己堂堂六分半堂的二当家,跟在一个小丫头背后是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哪怕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可许神医依旧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连嫁人都觉得年纪太小了点的小丫头。 不然后世怎么会说,汉喜萝莉,唐好人|妻,共同特点都是公主养面首……呢? 这话是许娇娇的娘写论文的时候随口念出来的,她当时说了这话后,她爹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许娇娇会上这船也是个意外。 说来也挺意外的。 她本来约好了花满楼捎带一个陆小凤一起去看海上花,结果到了五羊城,她大晚上见到了狄飞惊。 狄飞惊问了她要去干什么,听了她说的回答后,就笑着告诉她:“我正好要去海上,说不定能看到花开。” 所有的大人都觉得许娇娇认为《天地博物志》上头写的东西是假的,只不过是写来骗小孩子,或者是骗骗稿费的玩儿意,但是他们不介意陪许神医去玩一玩。 陆小凤可能是想念了五羊城的羊肉汤,他本来不需要找什么理由就能来喝汤,但是有了许娇娇这个看花的理由,他就可以暂时不去想母老虎薛冰,而是高高兴兴的收拾行囊跑了过来。 花满楼是想四处溜达,只有不被家里召回去多认识一些好人家的姑娘,他可以四海为家。 两个男人一个为了逃自己的红颜知己,一个是为了逃一场暂时不想结的婚,两个人现在有了一个相当正当的理由出门去,而且可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回来。 说来任性,又说来妄为。 可许娇娇拉着狄飞惊一起入伙后,四个人都蹭了狄飞惊的邀请函,上了这艘船。 狄飞惊居然还能笑着说道:“这船的东家,可能是看在许神医的份上才给了我们几个那么大的优待。” 许娇娇不明所以的吃着冰过的瓜,而陆小凤则摸着下巴,说出了他的意思:“你难道是说,一个神医比六分半堂的二当家还要了不起吗?” 花满楼含笑不语,还给许娇娇递了块手帕,省得她吃完瓜后,豪放的用衣袖去擦嘴。 他们四人上了船,第一晚是何家和扭派的人打,两个人死了,尸体被丢下船,许娇娇当时在房间里头睡觉,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船上的人每一天都在少,花满楼和陆小凤虽然见识广博,但身后要护着许娇娇这么一个不通武学的小丫头,总是束手束脚的。 这船上的人见了许娇娇,大概第一个晚上还没到,就知道她是谁了。 知道了她是谁,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用易容,也都能被他们猜出身份。 没人想要去惹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毕竟惹了他,等于惹到了一堆的麻烦。 这船上的麻烦够多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惹一个陆小凤上身。 不想惹花满楼的理由大概更简单了,花家的七公子要是死在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手上,这结仇一结就解不了了。 谁不知道他有个嫂嫂的娘家是这五羊城的某个大海商的亲闺女? 绝对不要得罪地头蛇,这是真理。 这几天过不安稳,到了今天晚上,许娇娇干脆被陆小凤和花满楼拖着一起去找狄飞惊下双陆棋了。 双陆棋的游戏规则挺复杂的,但是说穿了也很简单。 许娇娇可以连赢三盘……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老是输。 气得她都跳起来指着狄飞惊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去一个字来。 “诶呀你怎么,怎么下棋那么厉害也不说出来啊!” 结果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让她觉得很烦的同桌也顶多是嫌她的棋艺差劲,干脆不和她下棋了。 到底是不和她下棋比较好,还是像狄飞惊那样,明知道她棋艺不好,也不会拒绝和她下棋比较好……这两者在许娇娇看来,都特别的讨厌。 也说不上哪一方更讨厌。 大概都很讨厌。 讨厌的她都想跑到甲板上透透风了。 结果跑出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很久了。 她居然下了那么久的棋? 真不可思议。 不过许娇娇心虚的没敢去看89454的弹框,保证又是一堆的警告。 偶尔通宵一个晚上,她妈不会生气吧…… 许娇娇抬头看看天空,觉得世界黑暗的很。 可忽然间,甲板上此起彼伏的用五羊城地界的方言喊起了“红魔”这个词。 她眺望海平面,在海天一线之处,冒出了红色。 许娇娇连忙翻出了自己的《天地博物志》,在里头找到了相似的记载。 不知道什么时候,狄飞惊也站在了她的身后,他脸上还带着笑,这笑看上去和许娇娇第一次看到他笑的时候完全一样。 许娇娇回头看了一眼狄飞惊,只是觉得很奇怪,她有不懂的地方就会提问,别人有问题的地方她就会指出来,说出来的话有时候一点也不动听,反倒是很伤人,但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是她没办法改掉的。 她生活长大在一个让陆小凤只听说过片鳞半爪的情况,就很羡慕的社会里面。 这是人类未来会踏上的前路。 许娇娇对狄飞惊说的话是:“你这么笑不觉得很累吗?” 狄飞惊反问她:“你这么想的吗?” 许娇娇想了想,道了歉。 “对不起,我只是看到你每一个笑容都和之前的那个一模一样,就觉得你这样子的做法很累,但是我问这个问题是不对的。” 狄飞惊觉得许神医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身上的奇怪之处特别多,不提那简直没有逻辑可寻的医术之外,她的言行举止也很特别。 就算是天子身边最亲近的长信公主,她再怎么放浪形骸,也知道尊卑有序。 就算是再怎么无拘无束的江湖浪子,也要遵守江湖的规矩。哪怕再怎么身不由己,除非死了,否则江湖规矩还是要守的。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狄飞惊发现许神医一个特别奇怪的地方。 她彻底贯彻了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特点。 只要你问她问题,她能说的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家里人难道没教过她,不能太过轻信别人吗? 狄飞惊就问了她这个问题。 许娇娇挠挠头,这么说了:“其实吧我妈……我娘老是说,我这么藏不住话早晚要捅娄子。可是我老爹却说哪怕我真把天捅了个洞,我娘生气归生气,也一定会把天给补回去的。” 她居然还真说的出这种话来。 就算是狄飞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该怎么说呢。 如果她不与六分半堂为敌的话,他真觉得能够有许神医这么一个助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想拉拢许神医,可那位要被拉拢的许神医却指着海天一线说道:“我知道这是什么啦!这是红藻!又被渔民称作是‘红魔’,凡是被红魔吞掉的生物都活不下来——额……”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当口,现在那“红魔”已经涌了过来! “红魔”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就像是人被割断了大动脉,血从大动脉中飚出来的时候一样,只需要短短时间,一条生命就消失了。 “红魔”碰到了船身,瞬间就沿着船身爬了上来。 狄飞惊一把环住许娇娇的腰,纵身往后退去。 陈七叔已经喊着铁手跑去厨房抢了盐,将这贵重的盐全洒在了甲板上的“红魔”上面。 这红魔遇到盐,居然停止了蔓延,然后就这么枯萎—— 死了。 “不对啊,”许娇娇摸着下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拎到了安全地带,反倒是一副名侦探准备破案的样子,“海中有可煮盐,怎么盐却能退红藻呢……” 她决定求助89454,而89454不愧是智能小精灵,立刻就分析出来了真相。 盐分的浓度不同。 “哦哦,这样子就对了,盐的浓度不同的话……” 许娇娇忽然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忽然一个大浪,那浪滑过甲板,将甲板上的盐粒尽数冲了下去。 还好,还有盐剩下,可问题是,他们只剩下一罐盐了。 就在这时,船舱里的人跑了出来。 他们将自己手上的珍宝丢了回去。 铁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六尺珊瑚被丢下了海。 陈七叔喃喃道:“从海中来的珍宝,要还给大海啊……” 这做法没用,可铁手也不能阻止这群武林高手的做法。 他或许也在心中期望,这种做法能够起效吧。 但是没有起效,这是当然的。 心理安慰毕竟是心理安慰。 陆小凤已经冲出了船舱,显然他也是被那个大浪吓坏了。 等他看到了狄飞惊护着许娇娇,刚松了口气,又见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公子飞身到了许娇娇身旁。 他脸上带着苦笑。 “许神医,大漠一别……别来无恙?” 许娇娇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回答:“楚……楚香?” 狄飞惊笑了。 他的笑一直都是温柔地,像是清风明月,温柔又体贴。 这是天下人知音的狄飞惊,但是现在的狄飞惊却在大笑。 大概见到一个小姑娘念错楚留香的名字,谁都会想要笑的。 陆小凤明知道时机不对,可他也笑了。 狂笑,大笑。 死到临头,有的人怕得声泪俱下,有的人却在大笑。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能够亲自断腕也不落一滴泪,也能被蜜蜂蛰一下就痛得嚎啕大哭,能够砸碎价值十七城的美玉也不后悔半分,却见到自己三文钱一个的瓦罐掉在地上碎了而心疼不已。 所以人和人是差别很大的。 楚留香尴尬也就尴尬了,反正……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 和她计较,反倒显得自己小鸡肚肠了。 他问道:“许神医可有药能救我们?” 许娇娇反问他:“你要什么药?” 楚留香说明白了。“能够治退这‘红魔’的药。” 许娇娇笑了。 “为什么要治退它们?” 她觉得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你不觉得你的提议才很奇怪吗?” 有人听到了她的话,大声反驳道:“我们会死的,它们会吃了我们!” 许娇娇叹了口气。 “正所谓善恩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说到底,能治退红魔的,也只有海上花啊。” 狄飞惊也笑不出来了。“海上花?” 许娇娇拿出了自己手上的书。 刚才的浪那么大,她手上的《天地博物志》居然没有湿掉半点,这可真是奇怪。 她身上除了头发湿了,衣服鞋子全都干干净净的。 之前还没注意,但是现在见到了,就不由得想问她,她这一身衣服难道还有防水的作用吗? 许娇娇将这本书翻了出来,大声念着里面的内容。 “海上有红藻,蔓延数百里,几无敌,然二十年一遇之海上花开后,红藻再无踪迹留下。” “也就是说,我们等海上花开就行了啊。” 那么,问题来了,海上花什么时候开? 海上花去哪儿了? 这船的东家是谁? 这楚留香,又是怎么来了船上? 没有哪个商人会请一个雅贼过来。 就像是没有一个商家会请侠盗进屋,哪怕人家是盗中的元帅也不行。 第73章 城 穿过花园,沿着走廊走上一刻,门口的仕女挑起玉石帘子,迎面而来的则是香。 伽罗,檀木的木香混着清淡的莲花香气,似乎又添加了许多难以描绘的其他香料,在这复杂奥妙的香气中,有一个女人坐在榻上,懒洋洋的翻着一本书,听着堂下的回报。 铁手不是头一次见长信公主,只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位公主殿下,你要找回来的珊瑚被丢回海里去了,十成十是捞不回来了。 他只能将船上发生的事情再详细的讲上一遍。 那么,那一日,在红藻即将吞噬整艘船,将船上的所有生命,从人到老鼠全部吞掉的时刻,发生了什么? 只见到被认错名字的楚留香尴尬的摸摸鼻子,苦笑道:“许姑娘何必和我开玩笑。” 许娇娇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她挠挠头,问道:“我记错了?” 对,记错了。 天下间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得喜欢楚留香的。 哪怕他名满天下,多少姑娘想和他春风一度,也不会全都这么想的。 最起码许娇娇不想。 她眼里头的楚留香,大概就是个要曾经吃了她药的病人罢了。 药费还不是他自己掏出来的。 狄飞惊一点也不惊讶许娇娇的记性有多差,他前几天要不是自报姓名,有八成的可能她是会叫错自己名字,还剩下两成的可能,是她压根就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听到这儿,公主合上了手上的书,忍不住撑着头,笑了起来。 “许小神医可真是……” 她说到这儿,又笑了好一会儿,才摆手说道:“铁捕头,继续说罢。” 接下去便是一番话,大家知道要有海上花,那么海上花在哪儿? 楚留香说,这海上花当年被西域某个小国的国王进贡到了宫中,前段时间,刚刚被天子赠予皇姐——长信公主。 长信公主却说,自己将那花送人了。 送的人,是铁手。 铁手在哪儿? 几乎所有人都绝望了,谁知道那位天下闻名的名捕会在哪儿? 他要是不在船上,就完蛋了。 铁手说到这里,也是苦笑一下,继续说道:“下官当时……跳下了海。” 听到这里,长信公主的身子向前倾,疑惑的问道:“为何要跳下去?” 铁手只是回答:“我当时,只能这么想。” 贵人所赐珍宝,一般人怎么会随身携带? 铁手就随身带着了,而且就放在他的怀里。 他没有将花从怀里取出来,丢下海,而是直接跳下了海。 许娇娇趴在船的扶栏上,眼睁睁的看着铁手的胸口开出了一朵花。 那朵花在光的照耀下闪着绚烂的蓝色,在光的反射中,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蓝色就开在红色的海上。 名为“魔”的红藻在这蓝色出现的瞬间,就大片大片的死去,直接融入了海中,再也不复出现。 这红色退去的最后一瞬间,那蓝色的花也沉入了水中。 铁手从怀中将那朵重新变为干枯的花取了出来。 他没能带回公主殿下想要追回来的珊瑚,但最起码将她赐下的花给留下来了。 公主殿下看着这花,没有接过去,只是说道:“毒蛇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海上红藻几无天敌,可这海上花却以它为食。” 亲眼所见,不能不信。 铁手在海里头待着没出来,就是为了将这花带回来。 “如此珍宝,在下实不敢收。” 这屋子里头焚的香实在是太过复杂,让人的鼻子都失灵,连好话都不会说了。 公主殿下只是叹了口气,从榻上走了下来,亲自拿走了那枝花。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手上捻着花,走向了里屋,她在走进去的时候,顺手将这枯萎的花插在了鬓间。 不知是不是香气引发的错觉,在公主转身的刹那间,那朵蓝色的花再次盛开。 人的一生,有多少次机会见到那么美的蓝色? 多少人的一生,都不曾见过那么美的蓝色? 名叫绿萼的女吏走上前来,对铁手说道:“铁先生请先回吧。” 长信公主进了里屋,就见到许娇娇在低头吃着葡萄。 这葡萄藤苗从千里之外的西域运来,总算是种植成功,种出来的果子却没有葡萄美酒的那般涩中透着甘美,普普通通的葡萄果肉,也就吃个新鲜。 对长信公主来说是吃个新鲜,但是对于普通的民众而言,却是一条生财之道。 许娇娇手里还举着一串葡萄,好心问道:“要不要吃?” 长信公主说了不用,便坐在了她的对面。 两个人在榻上吃着东西,长信公主取下了鬓间的花,实在忍不住地又笑了。 “你说,他怎么那么怕我?” 许娇娇擦了擦嘴,看着长信公主手上的花,忍不住说道:“天下间没几个人不怕你的啦。” 长信公主又说道:“他怕的不是我,是皇权。” 这是皇家的东西,哪怕赏赐下去了,也是皇家之宝。 知道海上花落到铁手的手中,这种二十年必须登场一次的宝物,虽然目的单一,但是用途却非常的重要。 若是海上花不出,红藻将会吞掉所有的内海之地,将海域变成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所以这东西只能在皇家的手里。 铁手……或者是说他背后的诸葛神侯,已经猜出来了这花的流转源头。 天子不可能将这种重要的战略用的宝物留给别人,所以他必须要将这花抓在手里。 那么又该怎么将这花带去,又该怎么确保这花能回来?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理由,将这花从宫中赐下来,有必须要有一个理由,将这花赐给能带去海上,又能将这花带回来的人。 何况那个人还得弄得懂其中的缘故,并且不会心生恶意。 这个人选,这次选中了四大名捕中的铁手。 冷血冲动,追命好酒,铁手稳重。 无情也是个好人选,可他却不能离开京里。 许娇娇擦了擦嘴,问道:“那珊瑚真丢了?” 长信公主叹了口气,回答:“真是可惜。”又说道,“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珊瑚呢。” 许娇娇比划了一下珊瑚的大小,说道:“就是这么大,其实还好啦。” 她说的轻巧,可长信公主这辈子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机会,想必是到不了海上,再去看那些珊瑚的。 长信公主将这花放在了一旁,她们俩都不在乎这花是不是天下奇珍,若是用得好,想必割据海上,成为一方霸主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许娇娇忽然问道:“那珊瑚是谁拿走的呢?” 她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听了一耳朵关于这丢东西的事情,陆小凤被拖去破第二起绣花大盗的案子了,他去了南王府,许娇娇不想去那里,就自己跑来找长信公主玩了。 长信公主倒也能和她说得上话,这两人居然也是朋友……这倒是不可思议。 仔细想想,却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想了想,长信公主和许娇娇都是我行我素的人,两个人看对眼了,直接找上门来,什么礼物都不带也能被请进门来。 公主在哪儿看书,而许娇娇在那边吃着葡萄,她吃完了三串葡萄,吃了一盘点心,又看完了一本最新出版的《王爷与我娘子二三事》的故事。 许娇娇看完了这本艳|情|话本,打从心底觉得这作者的下限已经没有了。 长信公主看到书名就笑了,等许娇娇看完了书,就从她哪儿借了书去看。 这书名没节操,内容更没节操。 甜甜甜甜一路甜到最后,神展开来了一个全灭结局,看的人目瞪口呆。 许娇娇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完全都没有胃口了好吗?” 她回去的路上还对陆小凤抱怨这事,而陆小凤则揉揉她的头发,从怀里摸出一个烙饼,问道:“真不吃?” 许娇娇拿过这个烤得香喷喷的烙饼,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计划通,陆小凤很得意。 想要投喂许娇娇太简单了,拿出好吃的她就忍不住想吃了。 就是投喂了那么久,既不见她长个儿也不见她长肉,真是让人心中着急。 陆小凤带着许娇娇去吃了羊肉泡馍。 许娇娇喝着汤,听着陆小凤讲着案子毫无头绪。 她捧着汤碗,好奇问道:“这案子不交给官府去破吗?” 陆小凤叹了口气,回答道:“猫有猫路,鼠有鼠道,白道走不通,只能走走黑道,黑道再不通,就只能上江湖去问问了。” 许娇娇在桌子底下踹了陆小凤一脚,她觉得陆小凤唉声叹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玩,最起码这次的不好玩。 “你这样子明明是自找的。” 陆小凤点了点头,认真答道:“对,我还真是自找的。” 他忍不了激将法,哪怕是拙劣的激将法也忍不住。 这真是没谁了。 何况他见到了那绣花大盗偷走的六尺珊瑚,就真的好奇,他是怎么将二十万两的白银从南王府里头偷走的。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说道:“里应外合。” 陆小凤摇了摇头,可头摇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你确定?” 许娇娇放下碗,认真说道:“将一切错误答案排除掉,剩下的答案就算是再怎么不可能,也是真相。”她肯定的说道,“凡是走过必留下痕迹,只要追着痕迹顺着往上去找,就能找到源头,直面真相。” 第74章 城 许娇娇和陆小凤吃着羊肉泡馍的桌子上又坐下来了一个人。 许娇娇没抬头,只是随手抓起一个馒头递了过去,问道:“要吃吗?” 对方接过了馒头,道了谢,随后说道:“我想和许姑娘借一本书。” 和许娇娇沟通的最好方法,就是单刀直入,绝对不要和她绕圈子,因为你的所有潜台词她都听不懂,或者说是懒得去分辨,只会理解你说的话的最表面的一层。 许娇娇嘴里咬着半个泡馍抬起了头,将食物咽下了喉咙后,她才问道:“什么书?” “《天地博物志》。”无情想要借的书居然是这一本……让许娇娇感觉超级的意外。 “欸,这本书?”她明明白白的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无情没有理解错误她的回应,事实上许娇娇的想法只要看表面的意思就对了,千万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只会自己倒霉。 虽然只是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像这样子的女孩子,总是能给人留下惊人的深刻印象。 “可以借给我吗?” “可以啊。”许娇娇从衣袖里摸出了这本书递给了无情。 无情找遍了全京城的书店,哪怕是诸葛先生的府上也没有这么一本书,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本书上讲了什么东西,大致上只知道是一些胡编乱造的奇花异草之类的记载,偏偏这么一种书每年都不知道出多少本,看过就算的人,还有混淆了故事内容的人,除非找到原版书,哪怕是按照记忆原样写出来的书籍也不得相信。 “多谢许姑娘。” 无情借完书就走了,他倒是没忘记把那个馒头带走。 许娇娇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可以重新将扩大书友的工作继续下去了呢。” 陆小凤听到这话,差点被羊肉汤给呛死。 “咳咳咳咳,你说什么?” 她推销了自己二三事系列就算了,想要把这套书安利给无情……? 陆小凤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之后又满怀笑意的鼓励道:“我支持你。” 许娇娇点了点头。 “当然要支持我啦,”她说的有点大言不惭,从她横空出世开始,从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件事情,光是听上去就很大言不惭,“我一定会成功的。” 她信心满满。 陆小凤忽然想到,好像她说要去做的事情,还真没有哪一次是失败的。 许娇娇做好了决定,就放下饭钱,往神侯府去了。 陆小凤看了看桌上的钱,叹了口气。 “我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请客了?” 他的心情略微妙,感觉好像和吃软饭的小白脸差不多。 许娇娇倒是不知道陆小凤的心情,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当一回事,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在路上买了一串的各种小点心,从便宜的小糕点到贵的吓人的酥油泡螺全都买了一遍,大包小包拎了一堆的东西就跑到了神侯府上去。 诸葛神侯还真请了她进门。 许娇娇提着一堆总价也不算多贵的小点心上了门,诸葛神侯端出了天子赐下的珍贵茶叶。 许娇娇喝不出茶的好坏,不过倒是觉得茶很香。 诸葛神侯看着许娇娇吃着点心喝着茶,也不怪她这种做法是多么的焚琴煮鹤的一件事情。 他也没催着许娇娇说明来意,只是觉得,若是天下间的所有孩子都能和她一样,都那么无忧无虑,也能那么快乐,那便是天下大同的世界了。 许娇娇问道:“是不是哪里丢了书?” 诸葛神侯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秘阁丢书是件要紧事,可这丢书的事情并不算是什么机密要闻。 若是想知道,总是有办法知道的。 “丢了《天地博物志》?” “对。” 诸葛神侯点了点头。 他似乎无所不知,但是总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许娇娇笑了起来。 “我可以破这个案子吗?” 89454可是特别做了发布任务的系统,人工智能居然进化了系统做了人物榜单,连人家都那么拼了她也得努力啊。 她把任务表上列的所有任务一口气全部接了下来,按照时限排列了一番,最前头的是这个丢书的任务。 因为分值不多,估计不是什么大难题。 许娇娇立马就找到了任务的关键人物——诸葛正我。 “所以,重点应该是先后顺序吧?” “对的。”诸葛正我笑着点了点头,许娇娇在他的鼓励下继续看着她,努力地期待着他继续多说一点内容,可诸葛先生却说道,“这件案子本是冷血负责,后转给了无情,但进展却……” 进展却很慢。 许娇娇的双眼亮了起来。 “我可以找无情问吗?” 诸葛先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道:“那要你自己去看看啊。” 凡是年长和善的长辈,见到许娇娇这样的小姑娘,心中总是会多柔软上几分的,见到这样子的后辈逐渐成长起来,便觉得自己人生总算不是虚度的。 能够在现在见到这样快乐的小孩子会成为未来的栋梁之才,这不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许娇娇跑去了小楼,还没敲门,门就开了。 无情正好推开门,准备出来。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许娇娇,大概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无情就不觉得许娇娇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会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简直太理所当然了。 突然之间,她就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带来了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这一回,也是一个惊喜。 先惊……后喜。 “无情,无情,要不要我帮忙啊。” 她虽然说着询问的话,却满怀期待的看着面前的青年。 无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麻烦许姑娘了。” 许娇娇开心的笑了。 “没问题没问题的!我一定能帮上忙的!” 无情简直是她的大福星! 每次都能给她指出一条快速解决劳动服务时间的明路,简直想给他发小红花了。 第75章 城 许娇娇不是头一次来小楼,当然上次她也只是住过一晚上罢了。 可能在诸葛神侯府的小楼里头借宿一晚的人,十根手指头怕是都能数的过来。 她到也不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特别待遇”,要是什么事情都这么斤斤计较,那就是真的没完没了了。 无情请许娇娇坐下来后,她双手放在桌上,相当认真的问道:“可以和我说说看已知的情况吗?” 无情点点头,便将事情依照发生的顺序讲了出来。 他说了廖情大人先说了自己早上推门而入时闻到了郁金花的香味,而后按照藏书清单一一对照后发现丢了本天地博物志,可这本书却根本不应该在秘阁的藏书清单上。 之后廖情大人在家中被杀 他死亡时的场景,无情一说出来,许娇娇就“噫”了一声,立马就说到了真相。 “他是自杀的。” 就连推理自杀的手法都和无情想的一模一样。 用冰刀自杀,死了后地上只会留下水迹,找不到任何的凶器。 无情点了点头,他没笑,毕竟人死了,他也笑不出来。 高兴不起来。 人到底为什么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因为走头无路了吗? 那为什么不与之一拼,偏偏选择了最遭的那一条路——自杀呢? 许娇娇想了想,问道:“是书先丢了?” 无情含笑不语。 她大概只思考了一秒钟的时间,就笑了。 “没有这本书。这本书根本就没有,所以谈不上丢不丢书。” 无情这才笑了。 对,这才是他推断出来的内容,虽然不可能,不可理喻,但却是排除了所有其他的可能性后唯一剩下的结果。 “重点是那张书单,书单上的内容只有死去的廖大人知道,这只是他的一家之言。没有真凭实据的话,这是不可以被当做事实依据使用的。” 不可以使用的确凿无误的证据等于没有。 这是推理的守则之一。 许娇娇觉得自己好歹也是玩过那么多推理游戏的老玩家了,古今中外的各种谜题大合集她都曾经花了一年的事情玩了个遍—— 要是她不行,不是还有89454嘛。 无情说道:“这就是最让我不解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廖大人要选择自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个伪造的书单的话就算真丢了书,也顶多是降职,不会危及到家中之人的性命。” 许娇娇说道:“我当时在船上,听楚香哦错了,是楚留香说过,他说他那天半夜潜入皇宫,只是为了去内库找海上花,但是只翻到了清单,清单上面写着海上花被赐给了长信公主,他就直接去找了长信公主,公主告诉他花的下落,他就走了。” 楚留香会说谎吗? 无情不觉得楚留香是会说谎的人。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大侠,哪怕他们的敌人不相信自己的同伴,也一定会相信大侠的亲口承诺。 这简直是精妙绝伦的讽刺。 楚留香就是这样子的大侠。 明明是个盗贼,却偏偏是民众心中的大侠,侠盗。 名满天下的风流浪子。 许娇娇说了楚留香去皇宫的日期,正好是廖大人丢书的那一晚。 无情叹了口气,他很少叹气,尤其是遇上这种和皇家扯上关系的案子,这起丢书的案子看样子可以了结了,可后面会扯出来什么内容呢? 海上花是天子的计划,诸葛先生也认同了这个计划,就连亲自参与、实际上全程都被蒙在鼓里的铁手也认为这是个相当合适的计划。 可无情却觉得高兴不起来。 天子之臣,天子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看,就连是魏征死后也被唐太宗拖出来鞭尸,这种皇家天子,又怎么能让人不敬畏呢?“” 敬了,畏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回转的情谊了。 不,情谊还是有的。 诸葛先生算是半个帝师,他在天子面前还是有很大的回转余地,被奸相佞臣陷害的忠良,也是得他回转,才能留得性命,东山再起。 无情看了看许娇娇,她完全没想过背后的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那些埋在深渊里头的东西,只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 许神医这样子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他只能将深渊先遮起来,笑着告诉她:“好了,这案子结束了。”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这案子算结束了? “可是,还有点没弄明白呢” 她总觉得怪怪的,不就是换了张书单,为什么要自杀呢? 而且书单上丢的那本书,却是天地博物志。 为什么会是这么一本书啊? 真是太奇怪了。 无情伸手揉了揉许娇娇的头发,在许娇娇气得跳起来的时候,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柑橘。 “要吃吗?” 许娇娇气呼呼地看着无情,也不说话,后者则说道:“这柑橘可甜了,我好不容易偷偷藏起来一个,就是想留给你的,你要是不吃的话” 许娇娇扑过去将柑橘夺了过来。 她就是对这种水果没有抵抗力。 唉,她老妈要是看到了,一定又会说:“我难道饿着你,没给你吃好吃的东西了不成?” 但是好吃的东西怎么会嫌多嘛。 许娇娇觉得自己老妈真是奇怪的人。不过她仔细想想,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应该也蛮奇怪的,就算是扯平啦。 丢书的案子算完了,许娇娇剥着柑橘,看着89454的任务系统,在“丢书”这起案件任务上面拿到了三千小时的任务奖励。 终于开始抵消时间了! 许娇娇觉得无情真是自己的福星! 但是这个任务结束后,下面还有一个“???”的任务,许娇娇试了试,没点开,也就算了。 她看了看下一个任务。 然后笑了。 “无情啊南王府丢了二十万两白银,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巧了,这件事情还是无情负责的案子。 铁手没逮住劫走了六尺珊瑚的绣花大盗,虽然用海上花的案子功过相抵了,但是这起案子的负责人就由他变成了无情。 诸葛先生从朝中回来后,就说这是天子的意思。 天威难测,实在难以理解。 既然天子都这么决定了,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南王府的案子是绣花大盗做的第二起案子。 无情便回答道:“这案子是我负责的。” 许娇娇看着无情,眨了眨眼睛,她的双眸清澈明亮,如水的眼眸中映着无情的笑容。 “可是,南王府的人找上了陆小凤欸。” 无情点了点头,道:“‘灵犀一指’陆小凤的朋友遍天下,想必能从其他的门道找到点下落。” 许娇娇却问道:“为什么不去问问钱庄?” 无情笑了。 “我已经问过了,消息应该马上会来了。” 带着消息来的人是陆小凤。 他还是头一回上诸葛神侯府。 尤其是被请进了小楼。 小楼是诸葛先生收藏奇珍异宝,古玩字画的地方,陆小凤走了进来,看到吴道子的画,王羲之的字帖,写着广陵散的曲谱,眼睛都亮了。 他那副样子倒不是想要占为己有,而是对这些世间据说消失的珍宝还留存于世的高兴。 这是天真的如同孩童一样高兴的眼神。 无情觉得,许神医能和陆小凤成为朋友,还真是有道理的。 陆小凤坐了下来后,自己倒了一大杯的茶,一口饮尽,才将怀中的书信交给了无情,随后才对许娇娇眉飞色舞的比划了起来。 “你猜猜我路上遇到了谁?司空摘星——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偷的家伙。说起来他这个外号起的可真是奇怪,他是想和楚留香斗一斗谁是盗中之王吗?” 许娇娇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她将手上剩下的半个柑橘塞到了陆小凤的手里。 “求求你别说了,司空摘星和楚留香的事儿你都说了一路了,我听都听烦了。” 无情闻了闻纸上的香味,笑道:“陆小凤可是在倚翠阁遇到的司空摘星?” 陆小凤的脸上毫无尴尬之色,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想要知道消息,酒楼茶馆,妓|院赌场,天下间没有比这几个地方更容易得到情报的地方了。” 他就上了倚翠阁,去找天下间什么都知道的“大智”“大通”两个和尚的代理人,龟孙子大老爷。 可龟孙子大老爷他没找到,倒是遇见了司空摘星。 陆小凤原原本本的将他怎么遇到司空摘星的事情说了出来,当时他一上楼,就被一个龟奴撞了,那龟奴就是司空摘星假扮的,他还往陆小凤的怀里塞了那一叠信。 司空摘星还有空对陆小凤说,帮我把这些信给无情大捕头。 说完他就溜了。 陆小凤说完了他遇到司空摘星的事,好奇的看着无情,问道:“你是怎么让司空摘星那么老实的?” 能让一个小偷老实的捕快绝对了不起。 无情的回答很简单:“我和他打了赌,输的人要替赢家做三件事。我就抓了他三次,又放了他三次,第四次他认输了,答应替我做三件事。” 陆小凤只能叹道:“不愧是四大名捕,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许娇娇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炒蚕豆,放到了桌子上去。 “要吃自己拿哦。” 于是无情看信,又问了陆小凤几句话,陆小凤则在看路上顺手买的那本王爷与我娘子二三事,许娇娇则一个人将大半包蚕豆消灭完了。 看完信,无情站起身,问了陆小凤一件事。 “倚翠阁有你认识的姑娘吗?”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 他听到了什么? 无情要上青楼?! 陆小凤夸下海口,大言不惭道:“没有我不认识的姑娘!” 许娇娇慢吞吞的举起了手。 她一直改不掉发言要举手的习惯。 没辙,她家班主任带出来的学生,总是或多或少有这种条件反射的强迫症。 “你们要去青楼?” 她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做足了准备。 “我也去。” 许娇娇的态度郑重的像是奔赴战场的战士,而不是去青楼作乐的寻欢客。 她决定踏进人间地狱,就像是游历地狱的但丁一样,去看看地狱里面的人,到底怎么想的。 她一点也不好奇,她只是觉得,无论如何,如果不知道事实,就没有发言的权利。 谁都不能随便评价他人的人生,谁都不可以横加干涉别人的人生。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的话—— 她希望能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哪怕仅仅是知道自己多么的无能力为,也好过视而不见。 她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办呢? 陆小凤叹了口气。 “我大概是天下间第一个带着捕快和小姑娘上青楼的人了。” 一个名捕,一个神医,再加上一个风流浪子。 这组合简直奇葩到家了。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姐儿鸨儿,一时间也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第76章 城 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有了这么一个说法,说是天下间最古老的两个行当,一个是杀手,另外一个则是妓|女。 当年管仲为了振兴国力而将青楼这个行当的女人们也纳入了纳税的体制后,似乎这个说法就板上钉钉了。 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若是要论古的话,以女人主导的母系社会存在了成千上万数十万年,而父系社会也不过是这几千年来,因为人类的需求不同,从而逐渐取代了以女性主导的地位。 如果还是母系社会的话,就根本不用在乎男方是谁,大家只需要知道生自己的母亲是谁就足够了。这会有什么问题呢?一个社会关系如果能存在几十万年,就证明有其存在的意义。 可换成了父系社会,男人们就会担心自己的妻子生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殚心竭虑之下,就将女人们关在了院子里头,为了让她们闭上嘴,安安静静的待在这么一个小地方里头度过一生,不惜将她们的地位贬低再贬低,甚至让她们自己都被洗脑,都相信,除了生下孩子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 多么可笑。 许娇娇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想哭,却又不知道该为什么哭。 她只能躲在陆小凤的背后,逼得陆小凤不得不用披风兜头把她给罩住,假装他和无情没带着个小丫头跑到青楼楚馆里头来。 他咳嗽一声,递出去一张银票,眼尖的鸨母就懂得笑了。 估计是哪家的小姑娘想要上青楼见识见识,可家里的大人唬不过她,只能带她来,可来了之后,她又怕了。 这样子的小姑娘大姑娘虽然不常见,可每年总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这鸨儿不怕男人,男人们上青楼来,还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只要能让他们有欢可寻有乐可瞧,那就不用觑他们了。 连男人都不怕,还会怕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 遇上三个人上了隔间,陆小凤才一掀披风,看着脸上通红的许娇娇,唉声叹气,道:“你说说看你,又怕成这样,还想要上青楼来。不如让我送你回去吧。” 许娇娇摇了摇头,无情已经叫了菜来。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加上一个银鱼羹。 许娇娇不想吃菜也不想吃肉,倒是这鱼羹又香又鲜,她一连盛了两碗,等倒第三碗吃的时候,楼下就热闹起来了。 这青楼楚馆开了几百上千年,行当里头的门门道道要全说个遍,那难度可大的很。 陆小凤就捡了些不那么过分的事情来说。 比如说这倚翠阁里头的头牌是个淸倌儿,叫做梦梦姑娘。 这姑娘的裙下之臣众多,陆小凤还八了个卦,看了一眼无情,才说了这么八卦。 “据说‘捕神’刘独峰也喜欢这姑娘。” 许娇娇看向无情,她手上还端着个碗,却完全忘了碗里头的鱼羹,只是想从无情那儿得到点准确的情报。 “真的?”她的声音听上去又轻又软,像是一个香甜纯洁的梦。 像是在一切的动荡和喧闹的悲惨悲痛的事情发生之前,那平和温柔的幼年时光。 无情有点尴尬,人似乎尴尬的时候,总是会做出点特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尴尬。 有的人喜欢摸摸自己的鼻子,有的人则喜欢咳嗽。 无情却不同,他只是苦笑着点点头。 “据说是。” 陆小凤手上的筷子指了指下面,说道:“是,或者不是,等下就知道了。” 上青楼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日后还有朝廷颁布了律令,官员一律不许上青楼押妓,结果逼得好好一个国家的官员押玩的全是男人。 看,世上折磨女人最狠的就是女人,她们要向男人证明自己的忠心,就没有什么比折磨自己的同类更好的手段了。 世上折磨男人最狠的,或许也是男人自己,他们连自己里头的一群人都不放过。 不,对于那些位高权重者,想必他们不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但其实根本是一样的。 许娇娇双手托着腮,等着下面那场灯红酒绿的卖花会。 “卖花?” 女子为花,卖了姑娘一夜的拍卖会,就叫做卖花会。 陆小凤不知道怎么讲,他难道要对一个小姑娘说,等下就是卖初|夜|权了吗? 他还是说了。 说完之后,他觉得自己大概会被花满楼揍死,就算花满楼不揍死他,他都觉得自己去了半条命。 倒是许娇娇——许神医,居然能够很淡定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在西域的更西边,有实行这么一个法则,一个土地的所有人,拥有这个土地上的所有佃户的女性成婚后的第一晚的所有权。” 陆小凤大惊:“这是什么鬼?” 许娇娇继续说了下去。 “哦,因为那边的人相信处|女是不洁的,需要领主驱魔的大概那边的领主还兼职了跳大神的工作?啊,顺便一提,不要觉得这个是什么美差,那边的人据说一辈子也洗不了几次澡所以” 陆小凤趴在了桌子上。 “拜托你不要说了。” 对西域那边美人的所有美好期待,全被许娇娇的这一番话给破坏掉了好吗? 这是人能干的出来的事情吗? 无情在一边喝着茶,像是没听到许娇娇说的那番话,他只是觉得陆小凤那副“美梦破灭”的样子挺有趣的,他在等人,那人似乎一直没出现,简直像是在耍他。 可无情却依然很有耐心的继续等了下去。 他们几个人在楼上吃饭喝茶,像是在逛酒楼,完全不像是在青楼里头。 楼上在吃饭喝茶,楼下则在热热闹闹的卖着淸倌儿的初|夜|权。 那一个比一个喊出的高价,让许娇娇皱起了眉,等她再一仔细听,听到了那卖的姑娘是陆小凤口中的头牌“梦梦”姑娘之后,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推开门,趴到了扶拦上,从衣袖里头抽出了一张十万两的银票拍在了雕花染漆的扶栏上头。 “我出十万两!” 这十万两能够医得了苏梦枕的宿疾,能够治得了狄飞惊的颈骨,也能买的淸倌儿的一夜。 她一喊出“十万两”,全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姑娘是谁? 陆小凤好想在屋子里头装死,却不得不爬起来替许娇娇收拾残局。 可无情却将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去。”他居然说了这话。 陆小凤先是不解,又看着许娇娇挺得很直的背,不再说话了。 他明白了无情的意思。 许不高兴的性格很古怪,她可以对着贩夫走卒道谢,也可以向着武林豪杰要一笔天价的药费,她可以一两银子就把自己身上的药折了友情价给自己的朋友吃下去,也可以扭过头去,一文钱也不愿意少,死也不愿意松口。 她的脾气很直,说一不二,绝不说谎,她可以将任何一个人的玩笑当真,就算被骗了一百回,第一百零一回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相信别人。 她不说谎,是因为觉得别人都不会说谎,若是自己说谎了,那么又怎么能认为其他人不会说谎骗自己呢? 可就算是这样,也很容易被骗。 也很容易再次相信别人。 陆小凤以为像是许不高兴这样子的小姑娘,大概会逼得神偷都将自个儿从她哪儿偷来的东西双手捧着还给她的吧。 那楼下的梦梦姑娘抬头看来,她的腰很细,拾阶走来的步伐很妙,她的身段很美,她的容貌如同一场美梦。 一场男人们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面对天上的仙姝,能够一亲芳泽,是多么美好的梦? 所以她是“梦梦”。 是男人们的梦,现在这场梦落到了一个小丫头的手中。 “她是什么人?” 有人不解。 “一个小丫头片子。” 有人不屑。 但是梦梦姑娘却从一旁的小丫鬟的手中拿起了一杯茶,她端着茶,走到了许娇娇的身侧,盈盈一拜。 她的动作如同黄昏下的蜻蜓轻点水面,那一圈圈荡开的波纹里头,藏着蜻蜓下卵,孵出来的幼虫将会吃掉一只又一只孑孓的秘密。 “许神医。” 她的声音也像是一场梦。 许娇娇若是轻声细语的说话,她的声音也像是一场梦,一场无惊无扰无忧无虑的童年的梦。 而梦梦姑娘的声音,却是一场香艳旖旎的绮梦。 梦梦姑娘认出了这是谁。 能够一下子掏出十万两的人不少,能够愿意在一个淸倌儿的一夜上掏出这笔钱的人却不多。 一个能将十万两银子像是打水漂一样,眨也不眨一下的丢出去的小姑娘,天下间或许只有一个人。 青楼的姑娘可以不那么好看,可以不那么绝色,但是得识人,懂人——懂得人心,抓住再铁石心肠的人心中那点柔软的地方,抓住再高傲浪荡的男人心中那点想要被折磨的,她们是你的梦,无论是温柔似水还是艳丽如火,无论是千依百顺还是傲气高傲,她们总是有千万种法子从你身上榨干最后一点油水,将你的献上的心弃之于尘土之间。 哪怕明知道那心比钱更重要,可对她们而言,这心要来无用,反倒是会伤心。 许娇娇笑了。 她扶起了梦梦姑娘,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这杯茶,又笑着说道:“弱水三千,我只取这一杯饮。” 她转头将银票拍给了那笑嘻嘻的凑上来的老鸨。 “好啦,今天让人家姑娘睡个好觉。” 她又做出吓人的样子瞪了那老鸨一眼。 却不知道她这么小的丫头这么一瞪眼,压根吓不倒这个见多识广的老鸨儿。 可她是金主,大财主。 那老鸨自然是配合着做出了唬了一跳的样子,抚着胸口,连连说道:“一定,一定,当然,当然。” 梦梦姑娘还在发愣。 她的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却是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这一夜本该是志得意满的男人的一梦,可却变成了她的。 这一晚上,有人花了十万两银子,只要了她捧着的茶,而让她得了安静的一夜。 或许还有别的。 陆小凤笑了。 他大笑起来,右手握拳,拼命捶着桌子,他笑得浑身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抖。 如果许不高兴是男人,想必那什么梦梦姑娘,诗诗姑娘,全都是他的人啦。 哈哈哈哈,简直太好笑了。 全天下的男人,哄女孩子的本事还比不过一个小丫头。 或许是因为她是女人,所以才知道,能够打动一个青楼女子的心的事情,就是让她能够有自己的时间。 许娇娇拿着茶就跑回了屋,而陆小凤这才站起身来,冲着梦梦姑娘摆摆手,问她:“今晚都走了一小半,你还不快点回屋去好好睡个觉?” 梦梦姑娘笑了,她的眼中带着泪水。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得了美得如梦的一个姑娘笑中含泪的眼眸。 陆小凤假装没看到。 他关上了门,回了屋子里头,就见到许娇娇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吓得跳到了他的身后。 陆小凤将许娇娇护在身后,咳嗽一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问道:“许不高兴你别怕,这位是‘捕神’刘独峰,你放心吧,人家堂堂大捕快,不会随便逮了你个小丫头回衙门的。” 许娇娇只是抓着陆小凤的手,指着刘独峰,话都在抖。 “他就这么突然窜出来了,我能不被吓到嘛!” 在刘独峰和无情的注视下,陆小凤的眼神已死。 他干巴巴的安慰道:“你说的人家好像是梁上君子一样。” “你们不能仗着武功好,轻功也好,就这么突然跑出来啊!” 许娇娇放开陆小凤,拉开椅子,远远往边上一放。 “真是要吓死我啦。” 刘独峰却问道:“你塞给梦梦姑娘的是什么东西?” 许娇娇坐在椅子上眨了眨眼睛,猛地扭过头去。 她不喜欢说谎,但是她可以不说啊。 反正她就是不说。 第77章 城 许娇娇觉得这儿没什么自己的事情了。 她想干的事情全都干完了。 但是显然刘独峰还和无情有话要说。 陆小凤脑子里很久没叫起来的陆小凤警报又响了。 他只是被激将法激将了去接下了南王府的银子失窃案,如果受害人不是他认识的朋友江重威,而他的眼睛也被那绣花大盗的一双绣花针给“绣”瞎了的话,他一定不会想要去破这案子的。 他想抓住那个大盗,那个无法无天,害人伤命的大盗。 男人的友情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许娇娇完全弄不懂无情和刘独峰对话间的机锋,他们两个嘴上在说酒,却好像是在说什么有害的事情,虽然喝酒确实是伤身。 他们两个人又说到了南王府上的那起案子。 刘独峰说道:“这绣花大盗能进入内库,不是什么正常的事。” 无情道:“这本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刘独峰又说道:“内库的钥匙除了江重威,没有人会有第二把。” 无情问道:“除了王爷,他也没有第二把?” 刘独峰笑道:“对,哪怕是王爷,想要自己的内库的东西,也得让江重威去取。” 陆小凤看着许娇娇一脸茫然的样子,悄声靠在她的耳边说道:“江重威就是南王府的管家。”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完全不相信人类能彻底的管好一样东西。 无论是真相还是钥匙,无论是宝物还是信誉,以一个群体而言,总是失败率会比完成率高太多的。 真正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她觉得只有。 没办法,的信誉太好,他们将保守秘密和保护物品当做是一项危及到整个种族信用的大事来对待,无论是你在考试的时候偷看了隔壁桌的答案,还是你在自己的信用记录上作弊,他们全都知道,违法乱纪的事情就该说的说,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就不该说的不说。 但是这个时代又没有那么靠谱的硅基生命,许娇娇只能用不是很确定的语气安慰道:“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 陆小凤觉得她说得有点词不达意,但是她的话仔细想想,却很绝妙。 任何一个场合这句话都能派的上用场,换言之,她完全没弄明白自己说的话的前因后果。 她大概完全弄不懂无情和刘独峰所说的那些话的前因后果。 许娇娇叹了口气,讲道:“我真不想听这些。反正听了也记不住,何必浪费时间呢?” 她决定将时间投入到看小黄书——不,看艳|情|话本的之中。 刘独峰虽然很想无视掉许神医手上的那本小黄书,可他却真忍不住,忍不住开了口问道:“这本书——” 许娇娇将手上的书举了起来,特意将封面亮了起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无情看了一眼封面,将这本书收走的同时,不忘告诉许娇娇:“这本捕神与我阿妹二三事是伪作,不是那二三事系列的正版。” 许娇娇这才大喘了口气,叹道:“我就知道,这作者什么人都写了,就是没对自己的妹妹下手,明显就是个无药可救的死妹控嘛” 她说的话让人听着不知道怎么接口,于是陆小凤只是尴尬的笑,笑着看向窗外,然后看到窗外的树梢上站着一个人。 他站了起来,挡在了许娇娇的身前,朗声笑道:“红兄,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屋?” 他的声音不大,隔壁屋的人压根听不到屋内的话。 可窗外的人却听到了。 毕竟他们没关窗,而一个杀手,最要紧的事情之一或许就是自己的听力。 能够听到黑夜中的呼吸,能够通过呼吸的速度,知道目标是否睡着了。 在睡梦中取人性命,只要能杀死对方,无论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中原一点红便进了屋。 他进入屋中,也将那股萧杀之气带进了屋子。 屋子里头本来萦绕的那股挥之不去的胭脂水粉的气息,也被这股冷冷的杀气给压了过去。 许娇娇发现对方没戴蒙面巾,认为杀手就要蒙面的,或许只是文人墨客的一种想象。 他们哪会见过杀手? 就算见了,哪还会有命留下写书记载? 会写刺客列传的,也就司马迁一个人了。 刘独峰看到中原一点红进了屋,手上捏紧了酒杯,他看向无情。 无情是屋内最淡定的一个人。 或许还有一个人是许娇娇,不过她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你会觉得一个走平路都会摔一跤——好死不死的是这一点还不少人都知道了——的神医有什么战斗力吗? 只要别拖后退就好了。 无情笑道:“红兄是我请来的客人。” 中原一点红只是带来了一只鸽子。 他将袖中的鸽子丢给了无情,转身就走了。 没说一句话,没讲一个字,来如影,去时也如影,除了留下那转瞬即逝的杀气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就像是历史上那些被浓墨重彩的记了一笔,除此之外,什么经历都没留下的刺客,他们在最重要的场合,对着一个重要的大人物挥出了凝聚毕身心血的一击。 不管成功与否,他们总是能青史留名。 或许历史的长河中遗漏了许多人,但是成功者,总是能够青史留名的。 毕竟他们改变了一个大人物的人生轨迹! 这样的攻击,足够被史官给记载下来了。 无情抬起手,那只鸽子便落到了他的掌心。 那是一只小小的鸽子,白色的羽毛,略有些凌乱的翎羽,红色的眼睛,它的脚上系着一个小小的木筒,木筒里头,就是中原一点红带来的消息。 许娇娇“啊”了一声,从无情的手中接过了那只鸽子。 她的手摸着鸽子的翅膀,它的左翅骨折了。 伤了它的是什么暗器呢? 无情辨认不出来,或者说,他这一刻想不出来是什么暗器,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消息上头。 许娇娇觉得鸽子很可怜。 它替人送信,却糟了这种大难。 多么惨。 她从袖中摸出那把银色的小刀,用小刀隔开了鸽子的翅膀,又捻出一点点粉末,将骨头正了回来,将粉末抹在了伤口上,她的指尖划过伤口,这刀痕就消失了。 鸽子扇着翅膀,在屋内转了两圈,向着许娇娇点了点头,像是在道谢,又飞出了窗户。 它飞得那么快,快的像是马踏落雪,又像是惊鸿一瞥。 它飞得那么高,像是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止它的高飞。 刘独峰连手上的酒杯落在了地上也没察觉到。 他一直觉得江湖上是夸大其词。 或许这姓许的神医是有很多了不起的药,但是谁知道她的医术有多好? 她的医术简直好的让人没话可说。 “传说庖丁解牛,可以一把刀分开骨头和肌肉,将整头牛分开还不会流一滴血” 可庖丁解的是死牛,许娇娇切的是活的鸽子。 那鸽子的翅膀的关节处被她的刀切开,却一滴血也不流,她的手指将骨头掰了回去,又摸上了那不知道是什么玩儿意的药粉。 随后,翅膀的骨折好了,伤口也消失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 许娇娇听到刘独峰的喃喃自语,却叹道:“庖丁也一定很会杀鱼。” 大概只有陆小凤知道许娇娇怎么提到了这一件事情。 她大概还在惦记自己被硬塞到手上的那把鱼肠剑。 她还真想用这剑去杀鱼啊? 如果不是现在手头上的事情太多,陆小凤还真想吃一吃,尝一尝许娇娇做的鱼。 毕竟是鱼肠剑杀的鱼,这鱼哪怕烧得再难吃,他也一定能吃下去。 最起码的,也得尝上一口啊。 第78章 城 等到了后半夜,是陆小凤背着许娇娇回的诸葛神侯府。 说来真不好意思,他们俩人刚到京城,许娇娇跑去长信公主府玩了,而陆小凤则被南王府的事情绊住了。 他们俩到现在还没找个地方住下来。 现在这么晚了,就连客栈也不一定会做他们俩人的生意了。 能够借宿一宿的,似乎就剩下了邀请他们两个人去暂住的诸葛神侯府了。 平心而论,陆小凤是不太想和官府扯上关系的。 可诸葛先生与他的四位入室弟子,比起官门中人的官气,却更多了一份江湖上的侠气。 回了府,许娇娇被陆小凤叫醒了,等看着她扑倒在床上,陆小凤才唉声叹道:“我还没成家立业,就先要学习怎么养女儿了。” 无情在笑,陆小凤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 说来也你也绝对想不到,无情也会和陆小凤开玩笑。 开得还是让陆小凤意料之外的玩笑。 “就连陆小凤也有搞不定的女孩子吗?”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长叹道:“你可知道,上一个想要搞定这许不高兴的家伙,现在还在大牢里头当个后天被阉的半残废呢。” 无情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没想到过会有这种事情。 不,倒不如说,他虽然考虑过这种事情并不可能不会发生,只是他没料到,没有猜到,没有意料到,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 他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陆小凤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听的事情,只是后续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并且充满了恶趣味的喜剧色彩,让他使不出半点的同情心,甚至想要捶桌大笑一番。 “哦,就是有个采花贼看上了这许不高兴,结果还没走到她家的医馆门口,就被药倒了。正巧那时候,藏剑山庄的游龙生被他叔叔押着来向许神医道歉,正好将人逮了个正着。结果虽不是什么连环作案的采花贼,可还是采花贼不是?后来知府大人叫来了仵作去验身,一验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是个天阉天阉当什么采花贼?那家伙发现自己‘不行’了之后,哭丧着脸,说自己万万没想到得罪许神医会落到这个下场” 无情半垂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月下的影子又暗又淡,若没有灯光烛火的照明,光凭月光,是绝对不能照得清楚的。 他能站在这儿,全赖了许神医的福。 心中思绪一转,无情就说道:“可是将那采花贼误认为了梅花盗?” 陆小凤听到梅花盗的消息,眼中也没笑意。 他只要一想到那些被这个穷凶极恶之徒害了的姑娘们,就忍不住想要同情,悲悯她们的遭遇。 这世上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本就是不容易,男人想要不饿肚子抬头挺胸的活下去,更是难上加难,女孩子就更难了。 可偏偏却有人对这些女孩子下手。 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姑娘,遇到了这种事情,人生岂不就是毁了大半? 就算家里人不在乎,人言可畏人言可畏,总是要远远地避开了,嫁到远方去才算是安生。 可离家那么远,若是有了什么事,父母兄长皆不在身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般际遇,哪是她们应该受的? 无情只是想道:“若是许姑娘不是医术冠绝天下,她要是遇到了那般事,又该怎么办?” 他忽然想到,自己没考虑过这种事情,怕是自己觉得,以许神医的医术,天下间还没人能从她手上讨得了这种便宜去。 许娇娇倒在床上,倒也没真睡着,她在翻自己的小黄书。 拿着个京城里头霹雳堂卖到一根百两银子的火折子,据说是遇风不熄遇水难灭,想要让这火折子燃起来别的东西来,倒也是难得很。 只是点个光,照个明,简直就是贵得吓死人的古代便携版手电筒嘛。 看完了书,天都快亮了。 她赶紧灭了火折子,绝了氧气,这火折子自然是没法燃烧了。 可她还没睡多久呢,陆小凤就跑来敲她的门了。 “许不高兴,你快点起来!” 许娇娇气呼呼地抓起衣服穿了之后,才抓着头发去开了门。 “你吵死啦!” 看到她那披头散发的样子,陆小凤也是唬了一跳,吓归吓,话还是要说的。 “你还在睡觉?快快起来,出事了。” “出什么事情了?” 许娇娇自己胡乱抓了一把头发,梳了两个马尾辫就想出门,却被陆小凤给拦下来了。 “你好歹把头发扎一扎啊。” 许娇娇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扎了个道髻穿了身长信公主送她的道袍就出了门。 “好,走吧。” 唐人好论道,礼佛者也多不胜数,说来说起,若是哪家姑娘下定决心要去做个居士,也顶多让人议论一番,也不算什么捅破天了的大事。 许娇娇这一身倒看得很让人信服。 陆小凤也没想到,平日里头许不高兴穿着一身掐金百褶的四绞罗织裙让人看着不像是神医,换了一身道袍就让人真信她是个大夫了。 他也不由叹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 陆小凤身上的衣服,看着就是一副乡下小城刚进京的游侠行头,若不是他的四条眉毛的造型实在是太过醒目,实在让人难以将他和名满天下,哄得无数姑娘开心又落泪的风流浪子挂起钩来。 说起来,陆小凤哄的姑娘还没楚留香的一半多,怎么大家都觉得他和楚留香是一个阶级的浪子了? 陆小凤说的“出事”,是说又有人死了。 死的人是听涛阁的老板。 听涛阁是京中老字号的书店,童叟无欺,信用卓绝,罕有的拓本刻本,若是想要,他总是能给你寻来的。 若是对真伪仿品没那么厉害的执念,总能从他哪儿买到便宜又好的仿件,若是珍品,想必供起来的人才多,若是仿件,那怎么研读翻阅,也不会心疼的了。 这听涛阁的老板死的没什么异状,可家里人在他死后清点家中的藏书,发现丢了汉朝的刻本拓印,这个刻本的拓印据说存世的不过三份,一份在大内秘阁,一份被先帝带去了陵寝,另外一份,就在听涛阁这儿当做传家宝供着。 这一查丢了拓本那还得了? 家里人急忙报了官,仵作却死活验不出尸体有什么问题来。 陆小凤正好去看热闹,听到仵作叫道:“这人不该这么死了啊。” 这时候,他想到了许不高兴的验尸水平,连忙叫了她过来。 许娇娇也是没想到,她又要遇上验尸这回事了。 她总觉得再照这个势头下去,她早晚有一天验得尸要比医得活人还要多。 “陆小凤你怎么就光给我找这种事情呢。” 许娇娇不开心,可验尸还是要验的。 验尸的手段其实全部仰仗89454的扫描。 问题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许娇娇还有功夫讲个验尸的故事。 “陆小凤,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嘛,妻子伙同自己的奸夫一起害了丈夫,死活查不出人是怎么死的” 许娇娇将死者的发髻打开,剥开头发,露出头皮,里面一个红点,她拿出小刀,沿着红点割了个十字,拔出了一根又长又锐的针。 “奸夫将烧红的铁钉砸进了丈夫的头顶,有头发挡着,伤口自然看不到了。” “这就是凶器。” 虽然有故事背书,可正常人哪里想到的这种诡异的杀人手段? 一旁的无情看着那根长针,递过来一块白布,将这针取了过去。 “这针的打造手段九炼十八锻。” “欸?” “这是西域刀的打造手法,这针不是中原治炼刀剑的手法。” 许娇娇看着无情,好奇地问道:“你光看这个就能看出来啊?” 无情点点头,将针收走了。 “这拓本上面写的是什么?” 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这位老板的儿子还真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是返魂药的配方。” 许娇娇听到这个消息,睁大了眼睛:“哈啊?” 带来这个消息的陆小凤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说来你也不信,还真是这个。我还以为汉武帝在李夫人死后对她念念不忘,找来术士点了返魂香一见李夫人亡魂的事情,全是野史胡吹的呢。” 许娇娇觉得不可思议,这都什么鬼? “这返魂药你知道为什么没人去做吗?”陆小凤的神情也很古怪,“因为这药方上有一味主药,叫做返魂木,这木头” 他看着许娇娇。 他还记得许娇娇拿出来过返魂木呢。 许娇娇摆摆手,干脆利落的回答他:“没啦,这木头我这儿就那么一点,上次全用掉了。” 拜托,这种事情哪能认啊。 她可是胡吹的。 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那么无聊,这种明显是骗人的药方也能信? 陆小凤只是喃喃道:“这京城,怎么越来越不太平了。” 听涛阁的老板被害,凶手杳无踪迹,可绣花大盗的案子,线索也少得可怜,根本无从下手。 许娇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小声的问道:“妻子能够伙同奸夫杀了自己的丈夫,因为那丈夫不知道他的妻子已经红杏出墙,而且还准备和奸夫一起杀了他。那江重威有妻子吗?他会堤防自己的妻子,不怀疑她会去偷拿自己的钥匙吗?” 陆小凤反问她:“你的父亲会怀疑你的娘亲吗?” 许娇娇看着陆小凤,奇怪地问道:“我爹娘又不缺钱,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何况,任何事情,他们都会商量了才做决定啊。” 她爹娘不会,但是不能保证江重威家里也不会啊。 陆小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天下间的事情很多都因钱的纷争而起。 剩下的部分,一多半是因为权利,一小半是因为武力,剩下的零碎大概都是为了名。 而许娇娇家,既不缺钱,也不缺权,更加不缺武力值,何况是名声? 世人纷扰不休不断渴求追求的东西,对她们家的人来说,是最没有意义的玩儿意。 比起这些东西,自己掌握的知识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有那个争权夺利时间,为什么不多看点书,多学点东西呢? 第79章 城 追命查过了梅花盗的卷宗,去求了那些女子遇害的人家,恳求人家将已经入土为安的姑娘的棺材从地里刨出来验尸。 有的人家将他赶了出来,也有的人家擦干眼泪,让他开了棺,验了尸。 他没敢给承诺,承诺他一定会破案。 承诺给她们一个真相,承诺让她们的冤屈得到昭雪。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破案。一定会将真相还给她们。 替她们伸冤,替她们昭明真相。 有些事情不是嘴上说的,嘴上说的再好听,哪怕黑纸白字签字画押,不想实现的事,总是会找到借口不去兑现的。 承诺放在心中,一样是承诺。 可梅花盗除了那胸口的伤口,什么东西都没给他留下。 不,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给他留下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毒死那些姑娘们的毒|药。 他想要查这是什么毒|药——这毒|药的来历名字是何种配方,不是他的专长,但要说这江湖上最擅长制毒配毒下毒解毒的家族,一定是“老字号”温家。 可追命却没能在杭州城找到温家的人,但是这也不差,他找到了唐柔。 唐柔是唐家的弟子。 他听到追命的来意,却只是苦笑。 “我唐门虽然用暗器,也用毒,但我不在暗器上下毒。我的暗器从来不涂毒|药。” 追命一声叹息,他知道答案了。 唐柔不擅长毒|药,他正想告辞,可唐柔却又笑道:“可我的姐姐来了。” 唐柔的姐姐是唐徐徐,她来了杭州。 唐徐徐是个美人,她的手却不美,她的手上有老茧,有养不好的伤口,冬天这双手粗糙的像是细砂纸,反手握上去,只像是一名普通工匠的手。 她是唐门这一代最厉害的机关大师。 她也制毒,配毒,用毒。 她是为了许神医托人送给她的那些孔雀翎内藏的针而来。 这管被无情用掉的孔雀翎里头的针,一共少了两根。 这两根针不能少,一定不能少。 或许无情无所谓少不少,许神医也不在乎,可唐徐徐有强迫症,她总是要知道这些针的下落才能睡得着。 她这强迫症往日没见得有那么厉害,可如今却越发厉害了。 或许许神医的一封信,一句话,只言片语,就能解开这个谜团,但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唐徐徐寝食难安之下,只能来了杭州城。 追命一见到唐徐徐,没来由的对她产生一股敬意。 这天下间,不少男子瞧不起女人,觉得她们碍手碍脚,若是得到权力地位,就骂她们是牝鸡司晨,尤其是自则天武皇之后,世人对手握重权的女人总是忌惮几分的。 可这些人都不明白,若是一个女人能够在男人强项的工作里头拔得头筹,那就意味着她非常的厉害,厉害到别人都不会在乎她的身份,而是觉得这个人很厉害。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先要是个人,得到人的尊敬才对。 争论性别是最蠢的事情。 得到他人敬意的是自己身为“人”所拥有的才能,这些东西是绝对不会不见的。 追命尊敬唐徐徐,是因为她明明很美,却偏偏不用此谋利,她甚至将许多女子视为重要程度仅次于脸的一双手都舍弃了,她的脸上也没涂胭脂水粉——对于那些专精一术的“大家”们来说,脂粉味道只会让自己失去在嗅觉上的判断力。 唐徐徐听到追命的问题,面上沉静如水。她已经有了办法。 可这办法很遭。 简直糟透了。 因为唐徐徐缓缓说道:“中了‘千日醉’的人死后面色泛红宛如醉酒,被下了‘十三点’的人眼睑内侧冒出十三个红点,就是死期已至。这些毒|药都要在尸体腐烂之前才能从外表上看出来下了什么毒。可现在尸体早已高度腐烂,怎么判断下了什么毒?” 追命也是无法可想了,才想求唐门的人想想办法。 若是温家的人在就好了——这想法他也只是稍微想一想就作罢。 唐门虽然不以毒|药独步天下,可毕竟也是用毒的大家。 唐徐徐微微一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这办法太讨厌了,你大概不会喜欢的。” 追命作揖道:“但求姑娘教我。” 唐徐徐叹了口气,唐柔似乎想到了唐徐徐想说什么,心中一惊,脸上就浮现出了忧愁之色。 他的声音微颤,道:“难道说” 唐徐徐将答案说了出来。 她的答案很简单,既然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无法在肉中分清尸毒和毒|药,那就直接将尸体给煮了。 对,将人当做猪牛羊鸡,用大锅给煮了,将肉和骨头分开,将骨头捞起来,直接验骨。 “这种剧毒,一定会在骨头上留下点痕迹的。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研究那煮过的水,还有那些被煮过的肉。” 而辩骨,就是唐徐徐的秘技。 这个方法听上去很好,但是却极其的骇人听闻。 追命听到了这个方法,这才明白为什么唐徐徐会认为他会觉得不喜欢这个主意了。 谁家的父母,会将自己女儿的尸首交出来,将自己的女儿放入锅中去煮? 还煮的骨肉分离,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的人间惨事。 便在三人都陷入沉默之时,打破这个尴尬的沉默的人,居然是杭州知府。 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似乎是想要笑,却又强压着笑不出来的样子。 “你们听说了么”他看着三人,唐柔不是第一次见,追命已经很熟悉了,那位美丽的唐徐徐也是追命之前与他打过招呼,招入县衙的案件“顾问”,知府大人只是不再看那女子,急匆匆地说道:“圣上下了圣旨” 追命惊道:“什么?” 如今的圣上自登基以来,先受制于奸相佞臣,后多亏诸葛先生辅佐,又有各方清流武将所助,终于先斩了几个佞臣,得了空闲,励精图治,如今已有海晏河清之势,而得昏庸的先帝——所警,圣上在下圣旨的时候,总是非常的小心,觉不会做出先帝时期那般,一日连改十二次旨意的事情来。 知府大人被打断了说话,也不恼,毕竟谁都知道圣上难得用一次圣旨,可这圣旨上的内容特别的有意思。 “圣上说,近日收到了一封上诉信,希望刑部能一解杭州薛左两家的世代血仇恩怨,又听说了薛左两家的子女已互通心意,感二人情深意重,圣上便下了旨意,赐下‘天赐良缘’,责令两家近期便成婚” 唐徐徐听到这消息,却叹了口气。 她觉得有意思的不是那圣旨上说的事情,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这封上诉信,我大概是能想得到究竟是谁写的了。” 唐柔冥思苦想,终于是得了个答案,他看向自己的姐姐,不解的问道:“难道真是她?” 唐徐徐点了点头,“天下间,也只有她有这个心思了。” 这天下间,能够那么认真去做一件所有人都觉得无聊又多余,完全不值得浪费时间的事情的人,她只能想到许神医一个人。 薛左两家是世仇,这江湖上结仇的人家多了去了,谁会在乎谁家和谁家是仇人? 就算是自己家里头,各人与各人之间也不是兄友弟恭,父贤子孝的。 薛斌和那左明珠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说得好听点是“情深意重”,说的难听点就是私通款曲,就算民风再如何开放,未过三书六礼就直接好上了,还为了能够长相厮守,做了那么一个神经兮兮匪夷所思的计划的,开天辟地以来的独一份。 可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是有人觉得这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可他们也觉得无力改变,只能避开。 偏偏只有许神医会迎难而上,觉得一定有办法能够解决这种困局。 她家里在教她的时候,一定没说过“这世上就是有这种叫人没办法的事情”、“你总是有做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你别管了”等等类似的话。 她一定生活在一个任何问题都一定能够解决的地方。 这般好的地方,一定是世外桃源。 许娇娇倒是不知道别人会这么夸她,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她现在管的“闲事”够多了,就连狄飞惊都找她来六分半堂的地盘去“坐一坐”了。 六分半堂的狄飞惊下了贴,邀请许神医去三合楼吃饭。 徐娇娇正愁晚饭上哪儿吃呢,既然有人请客,她就开开心心的去赴宴了。 她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换了个外人来看,完全不知道她在今天的上午验尸,中午吃了衙门的公门饭,下午还写了验尸的报告——她字写的难看,涂涂改改,实在是重新写了三份,最后陆小凤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拿过去重新给她誊写了一遍。 许娇娇又问陆小凤要不要吃,谁知道他摆摆手,说了一声:“我还要查案呢。” 这就跑了。 陆小凤怕许娇娇出事吗? 当然怕。 那绣花大盗穷凶极恶,可比起把许娇娇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倒不如将她交给能让人放心的人。 比如说狄飞惊。 狄飞惊还是认认真真写了帖子,正大光明的请了许娇娇去吃晚饭。 陆小凤将狄飞惊视作朋友,他不会怀疑自己的朋友,哪怕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只是会做好吃的狗肉,他除了知道对方会做狗肉之外对他的其他一切事情都一无所知,他也不会怀疑这个朋友。 从这一点来看,他和许娇娇不会怀疑他人说的话这一点上,两个人在这些方面,还真是有着难以言说的默契和共通性。 或许这就是陆小凤很喜欢和许娇娇在一块儿的理由。 他觉得和许娇娇说话虽然会有时候头大,可多数时候是很愉快的。 许娇娇只是对你讲理,不是胡搅蛮缠,胡搅蛮缠只会让人头痛欲裂,而讲道理有道理的事情,行得正做得直的事情,他其实是很喜欢的。 许娇娇拿着帖子去了三合楼,自有小二引许娇娇上了楼,楼上的雅间里头有狄飞惊,可狄飞惊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屋内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长得很好看。 年轻的姑娘,总是因为年轻而变得很好看。 可她却不是年轻的好看,她的眼眸中盈着水光,像是梦,却和那美得如同美梦的梦梦姑娘不同,她不笑的时候很安静,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是花盛开的一瞬间。 你听不见花开的声音,但是却能知道花开放的样子。 她笑起来,就像是花盛开的样子。 女子敛衽道:“我姓雷,叫雷纯。” 许娇娇“哦”了一声,也说道:“我姓许,言午许,许诺的许。” 她说到这里,就不说下去了。 雷纯看着许娇娇,悄声问道:“不知道,我可否知道许神医的大名?” 许娇娇瞪大了眼睛,看着雷纯,好一会儿才一脸惊恐的说道:“我不喜欢女孩子!我性取向很正常,我对同性没兴趣,绝对没有这种嗜好!” 很简单的一句话,到了许娇娇这儿,却像是用错了试剂,搞错了配方,结果导致了爆炸的试管一样。 雷纯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说的话,也是愣住了。 狄飞惊却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动听,一下子就将场上的状况拉了回来。 “这作何解?” 许娇娇“哦”了一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家有个规矩,知道了我的大名,你就得和我走了。一般来说,跟我走了,就一辈子回不来了。为了你好,为了我好,还是别知道我叫什么名比较好,绝对更好一些。” 雷纯却柔笑道:“可这脚长在我的身上,我要是想走难道你们还能拦我吗?” 许娇娇看着雷纯,认真问道:“你为什么偏偏抓着这个事情不放呢?” 雷纯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笑得腼腆,让人看了就觉得她是个腼腆的人,心若软一些,就不好意思追问了,她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好奇何况,除了求医问药,我也只能想到这个话题了。”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直接坐在椅子上。 这西域传来的椅子坐起来方便,比跪坐在几案前要轻松的多,多年下来,如今早已经通用于各地了。 尤其是饭馆这种地方,椅子可是大大地流行了。 许娇娇双手托腮,看着雷纯,慢条斯理的说道:“那我们至少还可以聊聊晚餐吃什么呀?” 正所谓吃人嘴短虽然许娇娇觉得接下来会很无聊了,但是她觉得狄飞惊秀色可餐,雷纯也长得好看,若是忍一忍,能蹭到一顿饭,这总是好的。 少花点钱嘛。 回去还要写论文呢。 她总算是想起来,最后一篇论文不能再拖了。 再拖就要留级啦。 要是比自家那倒霉同桌要低上一个年级,那她可丢人了。 第80章 城 追命决定再去找那些人家谈一谈,聊一聊,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让自己将他们家遇害的姑娘的尸骨拿去煮—— 他已经做好了被骂出去,被泼粪,被左邻右舍赶出去的心理准备了。, 若是遇上穷凶极恶的大盗,追命或许有自信绝不会遭到这种事,可如果遇上的是那些受害者的家属那些曾经拥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却因为掌上明珠的去世而悲痛欲绝的家人,他是绝对无法还手的。 保护弱小的民众,或许是一个有良知的公差都会有的正当想法。 身为衙役,无论是个小捕快,还是个大捕头,都想让民众们知道,就算他们自己再怎么弱小,这个国家的制度也会保护他们的。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没有水,再大的船也开不起来。 民为水,臣为船,天子则是船的主人。 县衙的捕头杨峥也自告奋勇的和追命一起去。 追命看着他,他之前和杨峥一起喝过酒,知道他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交了杨峥这个朋友,追命也只是直言相告:“你可知道,和我这一去,怕是会让你很难做事了。”他顿了顿,又说道,“或许,你也会很难做人。” 杨峥说道:“若是这案子在我任上破不了,我也同样没脸去见街坊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追命也只得带着杨峥一块儿去了。 毕竟在听了追命想法后,杨峥先是眉头一皱,后又是说道:“若是我也一道去,被泼粪的时候,也有我为你分担一些。” 追命大笑,他又很快不笑了,与杨峥一道走了。 他倒是期望杨峥能仗着地利人和,帮上些忙。 唐徐徐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另外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桌子。 唐柔着急。 他当然着急。 唐徐徐看了弟弟的样子,便笑了。 “可是与人有约了?” 唐柔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他本就长得俊秀,在姐姐的注视下,又这么一笑,自然是看上去更像是青涩羞怯的少年郎。 可他脸上的笑容,唐徐徐却读出了其中三味。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唐徐徐看着弟弟,只把他看得面红耳赤,只得拱手告饶,才终于不笑了。 可唐柔还没说话,唐徐徐就将他想说的话讲了出来。 她问道:“你可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虽然在问,可她心中已有了把握。 唐柔自是点头。 唐徐徐便说道:“一定是个好姑娘。” 唐柔又是用力地点点头。 唐徐徐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够让自己这个弟弟看上眼? 还那么一副神魂颠倒,非她不可的样子?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莫要告诉我,那姑娘姓林——” 唐柔瞪大了双眼,他吃了一惊,极其疑惑。 唐徐徐是唐柔的亲姐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就算是眉毛动一动,唐徐徐就知道他是要说谎了还是憋不住想说话了。 看到唐柔这样子,就知道他喜欢上的不是她所惦念的那个人。 千万别是。 否则她一定棒打鸳鸯。 或者直接将那雌的弄死。 “她姓金” 唐柔刚说了一个姓,唐徐徐手上端起的茶杯就是一抖。 “金十八?” “不、不是,不是她!”唐柔深怕唐徐徐误会了,只能豁出去了,将那姑娘的名字说了出去。 “我只知道,别人唤她婉娘” 唐徐徐叹了口气。 她只说道:“我偌大一个唐家,数百年来,还没有入赘别家的男儿” 现在,她开始觉得,唐柔为什么喜欢的人不是金十八——金灵芝? 唐柔不知道唐徐徐的意思。 可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他也很快就想通了唐徐徐的意思。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开口喊道:“阿姊——” 唐柔的声音中透着绝望,之前他还满怀期待,可现在他的所有期望,全都被打消了。 唐徐徐心中不忍,只是说道:“偌大的金家,掌权的是金三爷,金三爷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他一定不会将女儿外嫁的” 所以金三爷的打算是招郎入赘。 之前金婉娘得了麻风病,这绝症光是名字就让人避之不及,还谈什么婚,论什么嫁? 现在金婉娘的病好了,她的婚事自然是牵动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那么多人都在关心她的婚事,只因为她嫁人,不只是单纯的嫁人,而是结两姓之好。 何况无论嫁给谁,她都没有决定的权利。 唐柔和唐徐徐正在说话的时候,金婉娘在自己屋内看花。 她生病之前,也喜欢和人说话,热热闹闹的几个小姑娘聚在一块儿,今天你家做东,明天她家下帖子请你去做客,过的日子自是快活的很。 可她后来得了病,手帕交们就再也不上门了。连信都不写了。 她就改了爱好,喜欢去看花了。 现在她的病好了,出得了门,却发现自己见的人越多,居然越发的喜欢花了。 这可真是让人没辙的事情。 真是没办法啊。 她倒是不知道,几百年后,会有一个文学家说了句名言“见的人多的了,我就越发喜欢狗”,虽然一个人喜欢的是花,一个人喜欢的是狗,可这不妨碍他们两个人隔着文化和时间的长河,在河的两岸发出同样的感慨。 他们两个人想到这里的时候,心情大约是相同的。 金婉娘看够了花,准备回去了。 她不想将这花摘下来。 它好端端地长在枝上,扎根在土里,为什么人要将它们剪下来呢? 她不是这种人,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杀了她,大概她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她想不出来自己做这种事情的理由。 所以,她自是不愿意去做这事情的。 她等的人没来,也没必要折花发泄。 可她一转身,就见到自己等的人来了。 唐柔的脸色惨白,可他的眼神却亮的吓人。 金婉娘没让侍女们跟在她左右,这花园是她的父亲特意为了女儿修建的,是她的地方,若是她不愿意,谁都进不来。 金家的其他几房的人自然气恼金三爷的偏爱,可别人再怎么羡慕妒忌恨,都和金婉娘没关系。 她压根不在乎。 一文钱和一千两的黄金,在她眼里没有区别。 而比起这些“身外之物”,她更在乎的是唐柔。 她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唐柔深吸了一口气,他鼓足了勇气,问道:“若是我看不见了,又断了双手,你可会嫌弃我?” 金婉娘笑着说道:“若是我不吃辣的东西,又怕翻山越岭的走路,你可会背着我走?” 唐柔笑了。 他问的问题是,若是我弃家而出,被家里的人逮住了,挖去双目挑断手筋,你会厌弃我吗? 金婉娘的回答是,我吃不了辣的东西,也不喜欢翻山越岭,可只要你愿意背我,我就愿意和你走。 唐徐徐在写信。 她在写信,陈述与金家联姻的利弊,只望家中的唐老太太能够觉得,让唐柔和金婉娘成婚,利大于弊。 若是不行。 唐徐徐的笔锋一转,轻轻写下了三个字。 她写的是,一剪梅。 追命和杨峥自然是被赶了出来。 他们好歹没有被泼粪。 这是件幸事。 可一无所获。 追命和杨峥二人决定先去墓地走一趟。 好歹看看那几个姑娘下葬的地方。 可二人到了坟地,却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低声轻泣的少女。 不知道是哪个浪荡闲汉说过,女人家“想要俏,一身孝”的。 这话说的很糙,但是理不糙啊。 那姑娘穿着一身白衣,俏生生的,水灵灵的,若不是地点时间不对,追命也想夸一句这姑娘可真美。 然而杨峥却皱起了眉。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完全不为美色所动。 光凭这一点,追命便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六扇门里若是有这种人,又何愁正义不能伸张,罪犯不能伏法呢? 那姑娘像是发现了有人在看自己,她猛地一抬头,看到两个大男人,先是一退,又看清了他们两人身上的衣服,才松了口气。 “二位差爷,可有何事?” 她的声音动听婉转,还带着刚哭过的些许沙哑。 追命便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又介绍了杨峥,那姑娘才壮着胆子,小声问道:“二位差爷,可是为了阿乔的事情而来?” 她说的是梅花盗的一位死者,这墓,确实是她的。 她欠了欠身,又说道:“我日思夜想,阿乔素来与人无仇,平日里也没有与男子见面的机会,更是不敢和男人说话了,她这般、这般性子,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 她想不通,不能理解,只能来哭阿乔。 她日思夜想,都在想是谁杀了她的好友。 所以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白衣少女便将她的想法说出了口,“我在想,那梅花盗一定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他那么熟悉阿乔家里的布置,能够顺顺当当的进入阿乔的房间,一定事先知道路线。” 追命点了点头。 可是那梅花盗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他的轻功真那么好,好到能够来无影去无踪,无论是小门小户还是高门大户,都挡不住他? 何况那女子的闺房,都在家中的内院,是极难找到,又很难进去的地方。 便是乔装成侍卫或者是家丁,也很难进去。 那白衣少女又颤声说道:“会不会,梅花盗,其实是个女人?” 她的这个想法很不可思议。 但是仔细一想,如果梅花盗是个女人,不,如果他有个女性的同党,那么就很简单了。 杨峥忽然说道:“可哪个女子会让一个男人这么摧残别的女子?” 白衣少女惨然一笑,轻声说道:“差爷是有所不知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似是受了其中之苦,却又不愿意说出口。 追命倒是能够理解这白衣少女的意思。 若是想一想先帝的后宫,那些佳丽一旦失宠的下场,哪怕一百件传闻之中只要有一件是真的,就知道在这宫殿楼阁之间,也有着不输官场的恐怖之处。 追命向那白衣少女道过谢,忽然又想到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便问了。 那姑娘又欠了欠身,道:“奴家姓林,家父唤奴仙儿” 她就是将藏剑山庄的少庄主游龙生给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 追命觉得将男人的愚蠢怪罪在女人身上,是一件非常卑劣的行为。 可如今见了这传闻中的林仙儿,才觉得传闻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 她确实是个符合“倾国倾城”这种形容的美人。 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的杨峥才开了口。 “可就算是女子之间藏着种种龌蹉,可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得出来的。” 追命点了点头。 “对,我们要找的帮凶,可能是个心理扭曲的人。” 唐徐徐听说他们得到的新思路,只是皱着眉,想着许神医曾经对她说过的一番话。 “心理扭曲的人,可能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过不幸的事情,可也有的人,哪怕是父母双全,家庭幸福,也一样会做出恶心的行径。” “所以后天或者是先天的因素,都不能排除。” 她想到了许神医说完这番话后的叹息,又说道:“后天被扭曲的人很可怜,但是遭遇了不幸的对待,也有更多的人活得很好,没想到报复这个社会,也不会将自己的不幸和痛苦加诸在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童年的不幸,成长时遭遇的挫折,亦或者是先天的本性,都不是你伤害他人的理由。” 唐柔听了这话,笑了起来。 “这话一定是许神医说的。” 唐徐徐点了点头,认下了这一点,可她又很好奇。 “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柔苦笑。 “这种一套一套的道理,我不知道听许神医说了多少了。” 追命却说道:“这些事情,若是人人都能知道,或许我们也不用那么忙了。” 可有些人犯罪,只是因为他们想要这么做,他们没有遭遇过不幸,也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只是单纯的想要做这种恶事罢了。 就像是公孙大娘。 便是这案子不是追命破的,光是看铁手的卷宗,他就觉得脊背发凉。 怎么会有人,会将杀死无辜者当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乐趣,一件消遣时间的事情来做? 怎么会有人,以强|奸女子为乐趣,疯狂作案? 这种家伙不能称作人,只能说是披着人皮的畜牲。 可最擅长伤害自己同类的,不是别的生物,正是人类。 第81章 城 平心而论,许娇娇觉得这顿饭其实挺好吃的。 菜做的很好吃,香料用的恰当好处,如果不是请客的人有点让人心塞的话,其实都挺好的。 其实雷纯也不是太让人讨厌,只是她说的话总是有一种—— “我不高兴。” 许神医会被陆小凤喊成“许不高兴”是有理由的。 她放下了筷子,连点心都不想吃了。 许娇娇觉得有些道理必须要说清楚,不然就很麻烦了。 “雷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写一块‘活人不医’的牌子吗?” 雷纯幽幽道:“还请许神医赐教。” 她难受起来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 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中一软,觉得不依她的想法来做,就是错误的事情,毕竟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她说的话听上去再有道理,只要不符合许娇娇的道理,她就不会心软。 对一个人最大的残忍,不是违背这个人的意思,而是顺着这个人的意思,告诉这个人,好好好,你这样子没有错。 明知道错误的还说谎,这是在害人。 许娇娇受到的教育里面,以这种做法为耻。 所以她很严肃的讲了原因。 “请问雷姑娘知道天下间有多少医者?” 雷纯摇了摇头,回答道:“若说是多,自然是多,可若是说不多,确实是不多的。” 许娇娇继续说道:“雷姑娘听过这么一个说法吗?死一个人,其实对历史的变动没什么大不了的,活一个人,也对历史起不到什么作用。就算是没有冉闵,该有‘杀胡令’的时候,也会有个张三李四跑出来,喊出一个‘杀胡令’,天下依然会一呼百应。秦始皇一统天下很了不起,可是秦二世而亡,汉高祖刘邦的汉朝却延续了数百年。他们两人一个是秦皇,一个是汉高祖,可你想过刘邦只比秦皇小三岁这件事情吗?”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点也不震惊,也一点也不惊讶。 在历史的长河中,伟人数不胜数,无名的小人物更是无法计算。 “不是英雄创造了历史,而是历史需要什么样的英雄,所以才会有什么样的英雄诞生。” 雷纯哑口无言。 “所以许姑娘的意思是,你不会像给出来,像是治麻风病一样的其他的药方了吗?” 许娇娇又叹了口气。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啊,说得再通俗一点,就算是今天雷损啊,苏梦枕啊,四大名捕啊,整个江湖的有名的人全都死了,对历史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害的,因为他们人数再多,有没有一万人呢?哪怕死掉了一万人,对历史也不会有损害的。可如果有比一万更多的人活下来了呢?活下来的千万人,吃的喝的,还有最重要的,提供一个人,作为人的尊严的事物,这些东西雷姑娘你也能够提供吗?” “你想要买这些药方,想救很多人,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救活了之后呢?” “所以,”雷纯的表情很沮丧,“许姑娘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吗?” 许娇娇面无表情,眼睛也不眨一下。 “像我这样子的人,如果谁都想要救的话,怎么受得了?医一个人,就要负担起他之后的命运,谢天谢地,我医的人都不需要我去负担他们之后的生死。” “人不是牲畜,只要给一口吃的东西,就能安心替别人卖命工作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尊严。雷姑娘,小看人的尊严——”她笑了,“你知道我遇到的上一个这样子的是谁吗?” 许娇娇站了起来。 “她被你们叫做石观音。” 许娇娇走出了门,雷纯不拦她,狄飞惊自然也不会拦。 可她的脚刚迈出门口,一袭白纱就从窗口垂下。 那白纱拢在窗上,透着白纱,能够看到明月,可窗外的景象却变得模模糊糊了。 雷纯抿起了双唇,她那好看的唇抿成了一根细细的线。 狄飞惊拾起桌上的一双筷子,向着窗口投去,那筷子落到白纱上头,像是撞在了什么金属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见筷子落了地,那白纱又收了回去,窗中进了一个黄衫女子。 她长得很美,和雷纯是不同的美。 雷纯的美是清,像是干净的冰雪。 仔细一看那黄衫女子,会发现她的年纪很轻。 她还是一名少女。 黄衫女子目光一扫屋内,明眸一眨,笑道:“也是没想到,六分半堂想要收买人心不知这是雷姑娘的意思,还是雷损的意思?” 雷纯笑着问道:“是我的意思如何,是我父亲的意思又如何?” 那姑娘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是谁的意思,一定是你的意思,不然的话,雷大人就不好做丢车保帅,壁虎断尾求生的决定了。” 她先是嘲笑了雷纯哪怕是替父办事,若是事情败露,惹得天子动怒——毕竟收买人心这种事情,闹不好就是收买人心的意图谋反之举——最后也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后又是将雷损比作了壁虎,笑他不过是个畜牲。 可雷纯不动怒,狄飞惊也不生气。 他们两个人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所以不敢、不会、不可能动怒,更加不生气。 雷纯沉默不语,狄飞惊便开了口。 他问道:“练姑娘入京之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练姑娘连笑也不笑了,她只是用一种藏着很多话的眼神看了一眼狄飞惊。 像是“我知道了很多事,但是我就不告诉你”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她又从窗户离开了。 从窗户进来,听上去像是那种花前月下的话本中的桥段,又像是盗贼入室行窃的手段,总之,不是什么好看、好听,有趣的说法。 但是这位练姑娘从窗户进来,从窗户离开,就像是在走正门一样的从容,一样的优雅。 等她走了,雷纯才低头说道:“西方魔教的圣女也来京了,是为了什么事?” 她在自问,狄飞惊却不回答。 他知道雷纯在自问,自然不会回答。 这是二当家备受信赖的一个原因。 许娇娇出了三合楼的大门,在门口见到了抱着剑,懒洋洋的靠在馄饨馆子门口的陆小凤。 他身上的大红披风实在是太显眼了,哪怕沾满了灰尘,哪怕整个人都风尘仆仆,也依然很醒目。 普通人看都不会看这种街边的游侠一眼。 而普通的武林中人也不分辨不出来,这个人和鼎鼎大名的“灵犀一指”陆小凤有什么瓜葛。 许娇娇走到陆小凤的身边,趴在馄饨店的门口,对着里面喊:“给我两碗素馄饨。” 她递过去了一把铜板,接过了两碗馄饨,连忙将其中一碗塞到了陆小凤的手里头。 “快点吃啦。” 明明吃了百两银子一席的晚餐,可许娇娇觉得还是馄饨更好吃一些。 陆小凤拿起筷子,囫囵吃了几口馄饨,他也不管这馄饨刚刚出锅,烫得要命,他只觉得饥肠辘辘的时候吃上这么一碗馄饨,真是一件大好事。 他不想回神侯府的临时住处,也一时不想去找个地方落脚,他就闲得在街上到处乱逛,最后发现自己走到了三合楼。 他就在外头等许娇娇出来。 结果还吃了一碗馄饨。 陆小凤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馄饨。 大抵,人饿了肚子,吃什么都觉得是生平最好吃的一顿饭。 毕竟人有这种劣根性。 许娇娇端着馄饨,坐在外头的石阶上,也没吃上两口。 馄饨太烫了,她得冷一冷再吃。 “陆小鸡,你说我是不是挺冷血的?” 陆小凤看了许娇娇好一会儿,才回答:“你和冷血长得一点也不像。” 许娇娇瞪了陆小凤一眼,可她这一眼不瞪还好,瞪了才让人发觉她其实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丫头。 她的杀伤力大概还没陆小凤怀里抱着那把剑的杀伤力高。 许娇娇被陆小凤气到了:“喂,我不是说这个。” 陆小凤只能暂时不吃了,反倒是指了指地上的蚂蚁。 “你看到地上的蚂蚁了吧。” 许娇娇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个,但还是听了下去。 陆小凤继续说道:“我要是用火去烧这蚂蚁,用水去浇这些蚂蚁” 许娇娇睁大了双眼:“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啊?” 陆小凤说道:“因为我高兴。” 许娇娇气得跳了起来。 “这——没必要这么做啊!” 陆小凤拍了拍许娇娇的腿,让她坐下来。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坐下来说话。” 谁说过这么一句话来着,姑娘家的腿比她们的手还难摸。 陆小凤其实压根没将许娇娇当做是女孩子看——顶多是当做是玩得来的晚辈小丫头来看。 这比应付女孩子要容易的多。 许娇娇就重新坐了下来。 陆小凤有点糟心。 这姑娘这么好骗,要是被居心不良的人拐跑了怎么办? “你看,你会觉得我做的事情很没意义,但就算是很多人都觉得这事情没意义,谁会为了一群蚂蚁出头呢?” 许娇娇指了指自己。 陆小凤又点了点头。 “所以咯,你这样性格的人都要是算冷血的话,我们这些人个顶个的都是杀伐果断的无情之人啦。” 所以无情不是真无情,冷血不是真冷血。 许娇娇又问道:“我见死不救这外号你不觉得很糟心吗?” 陆小凤叹了口气。 “人呢,都是不知足的。本来得了绝症,没有治的希望,死就死了吧。可忽然有一天,这病能治了,可医药费贵得自己掏不起,于是病人就怪医生为什么要价那么贵,见死不救真是没良心将这种要求强加给一个能治病的医生,不是很过分的事情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为了名利,为了面子。 所以总要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一些别人要求你去做到,一些别人觉得你就该做到——你做不到,就是有问题,就是坏人,就是堕落了的事情。 所以当个坏人比当好人快活。 好人不仅仅要遵守自己的底线,还被迫要当一个道德标杆,就算是当了个道德标杆,别人还说你这个人如此循规蹈矩,失了“真”,不像是真人,说不定是个伪君子。 可人要真是完人,那就不是人了。 是九天上的神明啦。 许娇娇皱起了眉。 “说到底,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让每一个人吃饱饭才对。” 这时候陆小凤吟了两句诗——啊,不是,是念了一句子曰。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 许娇娇点了点头。 她拿起了盛着馄饨的碗,低头吃了起来。 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吃的东西再多也是不容易饱的。 何况她还有点心没吃完。 自然是没吃饱。 这回换陆小凤说话了。 “那绣花大盗据说会在每一起案子的现场留下一幅刺绣花样。我拿了那花样去找了神针薛家的老太太,那位老太太告诉我,这刺绣用的布是绣花鞋的鞋面上用的,这绣的花样外头,还有一圈针脚这图案上头,曾经还覆了一层花样。” 许娇娇点了点头。 她今天穿的这身道袍看上去普普通通,可上头用了暗纹绣,在不同的光线照射下,会映出起舞的仙鹤。 这自然是长信公主特别下的订单。 为了推广她喜欢的道门,也是下了大力气。 有钱的豪门大户总是能做出来一些普通粉丝都不能理解的挥金如土的事情来。 陆小凤将空碗放在了身边,两个人就坐在街角上,黑夜之下,也没有人认出来他们两个人。 等许娇娇吃完了馄饨后,陆小凤拾起两个碗,还给了店家,带着她出城去了。 “许不高兴,你去过尼姑庵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烦这种让人修来世的宗教哦。感觉和邪教一样。” “劝人向善嘛。” “不修今世修来世,有病啊。” 许娇娇三个字,就骂尽了天下的佛门。 陆小凤也没堵着许娇娇的嘴,她骂就骂去吧,开心就好。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谁管得上满天神佛究竟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绣花大盗的事情太糟心,他想快点解决掉。 尤其是他还发现,这绣花大盗还真和江重威的那位“妻子”脱不了干系的时候,这糟心的程度真是翻倍的往上升。 许娇娇干脆别叫“不高兴”了,改名叫“神算子”好啦。 反正好的灵验,坏的也灵验。 第82章 城 陆小凤和无情两个大男人大晚上的去个尼姑庵这听上去就怪怪的。 但是如果带上个小姑娘就不一样了。 陆小凤千叮万嘱,就怕许娇娇出了点什么事不好交代。 “我一个男人上尼姑庵总是不太好。” 婉转一点的说,人家要是放他进去,那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庵庙,而是一个嗯,暗娼馆子了。 许娇娇看着陆小凤,突然间生气得甩了他的手。 “好啊!”她气得指着陆小凤胸,“你就放我一个人进去?”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叹道:“我也没说就让你一个人去啊。” 许娇娇瞪大了双眼,声音倒是放轻了。 “那你说说看,还有谁和我一块儿去?” “是我啊。”只见得前头一个穿着白衣的姑娘正冲着许娇娇笑,正是前不久还在三合楼和雷纯、狄飞惊二人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的“练姑娘。” 她身后还站着一位穿着黑衣的姑娘。 那姑娘的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纱,一头青丝挽在脑后,腰间佩剑,整个人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气质出来。 陆小凤脸色一冷,将许娇娇挡在了身后,又扯开了唇角,问道:“请问姑娘是何人?” 许娇娇扒拉着陆小凤的手就想往前凑,陆小凤哪敢让她真凑上去,只能把她往后摁。 两个人一凑一摁,倒是惹得那白衣姑娘抿唇笑了。 她一笑,漫天星子尽数加在一块儿,也不如她半分的美。 她又说道:“我姓练”她的话音一转,又道,“是练武功的练。可别记错啦。” 练姑娘说完便笑了,许娇娇“呀”了一声,忙问道:“还有其他同音的姓吗?” 陆小凤又问道:“请问练姑娘,可曾见得我请来的那位薛冰,薛姑娘?” 练姑娘只是看着许娇娇,似乎想要将这名满天下的许神医好好地看在眼中,好好地认识一下,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 而练姑娘只是问着许娇娇道:“许神医,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才恍然大悟这个问题是怎么一回事。 “哦,这个你自己开心就好啦。没必要真的来问我啊。” 练姑娘欠了欠身,便回了陆小凤的问题。 “我见到了那薛姑娘啦,她没留下,直接往那庵里头去了。” 她又说道:“我瞧见她走了,就想着等一等,说不定会有谁找上来呢,这还真是好,果然有人找上来啦。” 她的话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陆小凤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再加上身边还有个别人说什么都信了的傻白甜在,他不多提防一点,那可不好。 他只是拱手笑笑,“真巧,我和许神医还真要去看看。” 练姑娘又叹了口气,“可前头的那水月庵,是慈航静斋的某个门人修身养性的地方,闲杂人等,可进不去。” 她这一句话提了两件事,一件事道破了那水月庵的来历,又说了里头有什么人物,第二件事,就提了个有趣的问题,既然这尼姑庵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那么薛冰为什么能进去? 陆小凤觉得和聪明人打交道有时候会很轻松,可绝大多数的时候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是劳心劳累,心力交瘁。 这练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她身后的那黑衣女子也不知道是何来历,偏偏在他苦恼的当口,许娇娇却叫破了那黑衣女子的身份。 “曲无容?” 那脸上蒙着黑纱的女子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而许娇娇则开心的冲着她挥了挥手,也不管自己在这个时候这么做是不是不合时宜。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处处“合时宜”的好时机给你? 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熟人,高兴的和对方打招呼,这不是什么问题。 陆小凤也不知道这位“练姑娘”是敌是友,只是姑且算是和她还有那曲无容同路。 他悄悄地问了许娇娇。 “那位曲姑娘是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刚想开口,那练姑娘又说道:“这事我还想卖卖关子呢,许神医,可千万不能说啊。” 许娇娇又闭上了嘴。 可她那副简直就像是她想说一件事情却又不能说的难受样子,旁人看了也觉得她很可怜。 “好啦,到底要说不要说?” 她觉得很麻烦,又很生气。 她不高兴了。 许娇娇总觉得这个世界蛮多的东西挺好吃的,但是这不行,那也不行,明明不是什么有问题的事情,偏偏还要卖个关子,搞个什么理由,给一堆事情打上“这不能说”“不太合适说”的标签,将这些“秘密”藏了起来。 “秘密只所以是秘密,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一件事情让别人知道。”许娇娇也不管自己这话是不是把自己也绕了进去,只是想要说话罢了,“只要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比起藏着不说,难道不是说了才比较好吗?互相沟通,多多沟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请人家千万别误会自己的意思要是不解释,不沟通,就会有很多的误会了,那再解开误会——明明一开始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绕个大圈子?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道理嘛,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没什么人用呢” 她说的没什么人用,只是局限于现在这个状况。 练姑娘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陆小凤瞧见她那副忍不了的样子,实在也很想笑。 这毕竟是曾经“说死”过石观音,烦得连花满楼这个好脾气的君子都会条件反射的承认天下第一美人是她娘的许神医。 见到别人也受了自己曾经受过的“磨难”,陆小凤非但不同情,反而想笑。 他这种心情带着一点幸灾乐祸,还有一点期待。 练姑娘捂着额头,说道:“许神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再也不拦你了。” 许娇娇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曲无容。 “我可以说吗?” 她居然还意外的尊重那黑衣女子——曲无容的意见。 曲无容又点了点头。 她之前就很少说话,现在更是连一句话都不说了。 许娇娇咧嘴一笑,拉着陆小凤的披风,对他说道:“我是在石观音哪儿见到的。” 陆小凤心中一悚。 为什么石观音死了,她的名字还会那么阴魂不散? 这就是曾经让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女魔头的威名,哪怕她死了那么多年,也依然会造成如此可怕的影响力。 就算人死了,也会让人心中悚然这个名字带来的阴影。 “曲姑娘当时很照顾我,我可喜欢她了。”许娇娇总是不会掩饰自己对一个人的好恶。 她很少讨厌一个人,就算是遇到雷纯这样的人,许娇娇也顶多觉得话不投机,但是也不会讨厌她。 但是她喜欢的人就很多了。 列个名单,能够列一大串。 哪怕是客客气气招待她的小二,只要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人,哪怕是在那些上流的大人物眼中没有意义的小人物,许娇娇也总觉得这些小人物很可爱,让她很喜欢。 练姑娘却换了个话题,说道:“我们到啦。” 他们四个人还真的到了尼姑庵。 练姑娘看了一眼陆小凤,陆小凤摸摸鼻子,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又想了想,还是叹道:“‘我不是男人’这句话,我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许娇娇摸了摸下巴,一针见血道:“你只是死要面子。” 陆小凤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自嘲道:“对,所以我现在活受罪。” 许娇娇听到他这话,却又奇怪的问道:“现在你受了什么罪呢?” 陆小凤指了指门,尼姑庵原本紧闭的大门—— 又开了。 简直像是鬼片现场。 许娇娇觉得超级兴奋。 她胆子一向很大,乌漆嘛黑的蝙蝠洞,也是因为她忍不了这种麻烦的黑暗地方,所以才憋不住的点了灯。 现在也是。 看上去阴森森的无风自开的大门,落满枯叶的地面,还有那没有人气的院子,许娇娇却觉得兴奋极了。 可她的左脚还没迈进去,就被陆小凤提着衣领给拽了回来。 “以防有诈。” 许娇娇觉得陆小凤是大惊小怪,有89454在手,她绝对不会有事的。 “我打头阵。” 陆小凤将怀里的那南王府给他的破案资金,几张银票一把碎银一股脑的全塞进了许娇娇的怀里。 “要是出了什么事,先把药费给你。” 许娇娇抬脚就踹了陆小凤一脚。 “呸,我的药那么贵,这点钱哪里够?” 许娇娇这一脚踹的毫无防备,可她这半秒就炸的性格,陆小凤早就领教过了,早有防备之心。 可如果让她踹一脚就能消气,那踹就踹吧。 可许娇娇踹完了不说,她从衣袖里头摸出了一根竹笛。 这是她之前闲来没事在大街上用一把铜板买回来的。 这笛子里头还没有贴上竹膜,只是一根空管,可许娇娇却挥挥手,让三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身后。 “看好啦,我要变魔法了。” 陆小凤很担心许娇娇,倒是练姑娘也听话的往后退了,她退了不说,还拉着陆小凤一起往后退了。 她的手指白皙纤长,在月光下笼着一层柔媚的光,可陆小凤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臂,被这么一只美丽的左手给扣住了。 他只能退后。 心中戒备,警惕着。 许娇娇将笛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一个空音。 像是空气吹过空竹管的声音。 陆小凤想笑,他还真笑了。 扬起唇角,算是笑话了许不高兴这糟糕透顶——其实压根没有——的音乐。 可练姑娘却皱起了眉。 “这是——” 许不高兴吹的这个声音似乎是有着特别的魔力,原本阴气森森的尼姑庵,忽然间一点也不可怕了。 这地上的枯叶只是落叶,这空空的庭院只是庭院。 可这些东西全都没变,但是变的,只是他们的感觉。 许娇娇这一闹,笼罩在这尼姑庵里头的阴影居然全散了。 而她则笑嘻嘻的冲着身后的三个人招招手。 “好啦,我们走吧。” 能够抵御内心恐惧的是滑稽的笑声,这个尼姑庵的主人玩得这手心理战术,根本是她玩烂掉的游戏嘛。 “任何事情都要遵守基本法。”许娇娇笑嘻嘻的看着庭院里头忽然出来的一个中年尼姑,“比如说,吓人的恐惧,只需要笑声就能破解啦。” 她倒是一点也不藏私,毕竟拆穿了的神秘,就只是把戏罢了。 那尼姑向着许娇娇行了礼。 “许神医果真名不虚传。” 许娇娇挠了挠头,问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尼姑说道:“这西域而来的幻术,那两位来自西域的姑娘想必心中已有解法,陆施主心中一股浩然正气,自然也不畏惧,可我没想到,许神医居然有如此简单的解法。” “哦,这个啊,”许娇娇觉得奇怪,就问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啊。既然有最简单的办法,为什么要绕一个圈子?” 陆小凤抬头看了看星空。 月朗星疏,不是个看星星的好时间。 “我一直觉得你是心思灵秀,心中千百般计谋,万万没想到,原来你是个一力降十会——这般的简单粗暴。” 他真是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太甜了。 许娇娇的逻辑一点也不复杂,她的道理听上去简直就是“无理”,“胡闹”,可偏偏她就做得到。 许娇娇叹了口气,“我说啊,能够简单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迅速做掉呢?所以绣花大盗的案子,我们现在就解决掉!” 她说的现在,就是此刻,此时,此地。 在这个据说和武林中的神秘门派——慈航静斋的门人所在的水月庵,将这几个月得罪了皇家和王爷的绣花大盗给逮住。 她拍了拍手,竖起了第一根手指。 “好,我们首先来看绣花大盗留下的线索,他是个穿着女装,满面胡须的大汉,而且登场的时候还在绣花。” 这是关心此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搞什么啦,这些都是无用线索,用来转移视线的,这些线索带来的情报准确率特别低,所以丢到一边去,不用去管。” 她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那么,其他的线索呢?绣花大盗留在现场的绣花布,是用来做鞋面的布料,那绣上去的图案,却是早就绣好的。好,这些还是无用的线索,情报准确率特别低,让我们丢到一边去。” 许娇娇竖起了第三个手指。 “好,最重要的问题来了,绣花大盗偷走的是真金白银,还有特别难销赃的六尺珊瑚。那么,他怎么将自己的战果换钱呢?” “排除可能不需要换钱的珊瑚——当然啦,这珊瑚貌似是丢到了海里头去,嗯,虽然是我看见的,可是真的是丢的那六尺珊瑚吗?就连铁手都不知道那珊瑚是什么样的,所以这个地方存疑。” 她压下了第三根手指。 “好啦,所以重点是那丢的银子这么大量的白银,一般的钱庄不敢收,不一般的地下钱庄会压狠价,还容易黑吃黑,那么怎么办?当然最合算的办法,就是将银子给融成小锭的。到不同的钱庄去兑,好,提问,要想将银子融了,该怎么做?陆小凤请回答。” 陆小凤觉得许不高兴就是算准了自己会捧哏,所以一定要自己来回答。 不过他只能摸着鼻子上了。 “哦,找打铁的地方?” “错啦,铁匠铺为了招揽生意,地方自然不能特别旺盛,旺铺的租金贵,可也不能太偏僻,太偏僻了就做不了什么正当的生意了。反正又不需要人知道,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就好了,那么,哪里该是什么地方呢?比如说谁也想不到的尼姑庵?” 许娇娇笑了笑,继续说道。 “好,这个地方存疑,那么下一个问题。” 她眯起了眼睛。 “请问,这个尼姑庵里头除了我们四个人,只有三个人,两个女人,一个男人,那么,把薛冰给我交出来!” 她忽然抬高了声音,然后下一秒,她就高喊了一声“救命啊!”就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然后尼姑庵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是无情。 眼眸如星,眉目清俊。 他身后还跟着一班六扇门中的捕快。 “真不好意思,我们这帮人刚在城外缉拿到凶徒,刚巧路过此地,却又听到有姑娘喊救命,可是有什么事?” 许娇娇伸手一指屋内,哭丧着脸,说道:“我好想听到了有个姑娘在哭又在说不要” 陆小凤看呆了。 他和许娇娇一块蹲在地上,问道:“你怎么知道无情要来?” 许娇娇看了陆小凤,喃喃道:“哦,我喊救命,没想到会把大捕头给叫过来啊。” 陆小凤也惊了。 “那你在叫什么?” 许娇娇将手张开,里面是一只红色的蝴蝶。 这是许娇娇的老爹送她的防身之物,不过她前段时间刚刚想起来还有这个玩儿意。 干脆将89454给她探听到的消息都推到这蝴蝶身上去好了。 “我只是觉得这样子气氛会很有趣诶欸欸,陆小凤你别敲我头啊,会矮的!告诉你一件事情哦,是这蝴蝶告诉的我,这地方还有多少人的。” 陆小凤点了点头,看到了神情萎靡,但还算是精神的薛冰。 薛冰算是人证,总要和六扇门的人走一趟。 这一回算是委屈她了。 陆小凤心中决定好好补偿她,却没想到,下一刻,六扇门的捕快居然捆出来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金九龄?” 金九龄在里头本想对薛冰下手,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可他早就动不了了。 那中年尼姑便是他的同党,地方也是她提供的。 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 无情走过许娇娇的身边,一撩衣摆,便直接坐了下来。 “许姑娘,可有金九龄的解药?” 许娇娇“噫”了一声,极不情愿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无情笑了。 “姑娘这算是钓鱼执法?”这词当然是许娇娇和他闲谈的时候说过的,现在也算是活学活用。 许娇娇摆了摆手,义正言辞。 “胡说八道,我这明明是见义勇为,六扇门应该给我颁奖才对。” 她又小声说道:“哦,金九龄不会有事情的,过两个时辰就好了。” 陆小凤看了看许娇娇手上的笛子。 “刚才吹笛子的时候?” 不,是89454下的药。 在许娇娇左脚差点踏进门里头的时候。 “我刚刚差一点左脚踏了进去” 她挠了挠头。 “我只是觉得,慈航静斋怎么说也是个逼格那么高的门派,门派里头的门人跑到这个地方来静修逻辑不通嘛。” 所以她还真信了“练姑娘”的提示,这提示结合89454的人物定位系统,立马就知道了这尼姑庵上头的幌子。 无情道了谢,便起身送“要犯”走了。 陆小凤问道:“你见到她们两个人什么时候走的吗?” 许娇娇笑了。 “在我做推理的时候啊。她们就走了。” 陆小凤骇然一笑。 “她们两个武功可真是厉害。” 许娇娇白了他一眼。 “你没注意啊,这不是武功的事情,这算是” 她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幻术吗? 还是别的东西? 虽然89454一定会有答案,但是她觉得有时候不想知道的事情,还是它作为秘密的时候比较有趣。 陆小凤瞧见许娇娇不说话了,就将她背了起来。 他劝道:“好啦,我们回去睡觉吧。” 许娇娇打了个哈欠,就趴在陆小凤的背上睡着了。 第83章 城 长信公主的屋中永远不会只点一种香。 不同的香气混在一块儿还不会让人头晕目眩,这才是香道的高妙之处。 现在她正在喝茶。 与年轻的小侯爷一起等着煮茶的水开。 两人在香气萦绕的屋中各自坐在一边。 长信公主依然穿着道袍,梳着道士的发髻。她闭着双眼,慢吞吞的在香气中说道:“不知方小侯爷来此有何指教?” 本朝的公主可以和自己的兄弟一起谋反,也可以一言不合就离开夫家,自己养面首玩去,也可以入道当个道士,喜欢佛教的还能当个在家的居士—— 真要剃度出家的,大概真没有。 毕竟女孩子么,再怎么大的年纪,都不能狠下心来,舍了一头青丝去当个尼姑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连慈航静斋的弟子也不是各个都剃了头发当上尼姑,那又怎么能让皇家的公主剃度出家呢? 长信公主口中的“方小侯爷”是当朝天子年幼的时候,被蔡相半哄半骗想出来立下的异姓侯。 蔡相说,先帝生前一直想要册封方巨侠,可是一直没成功。倒不如现在册封了他的儿子也是一样。 方巨侠的儿子就是方应看。 据说不是亲生的,可方巨侠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是不是亲生的,也无所谓了。 毕竟都是方家人。 可蔡相的步子迈得太大,结果引来了武林的关注,朝廷与江湖之间的微妙平衡可不能破,这平衡一破,后来的事情想必糟糕透顶。 或许会有官军相向,血流漂杵的事情也说不定。 所以此事之后,便引得诸葛正我入了朝堂,这些年来他与蔡相隐隐相抗,算是保得江湖一片安宁。 平衡虽在,可方小侯爷的地位却很糟。 他若是有通天的权利,那么江湖中的趋炎附势之辈想必也会扑上来,他若是没有权利,那么江湖中人也好嘲笑他为了个官位真是连方巨侠的地位和面子都不要了。 让长信公主觉得有趣的是,这方小侯爷这些年来,在江湖上虽然没什么偌大的名声,可名声却很不错,而朝堂之上,大家似乎都觉得他没什么威胁性。 最起码的,比起那位世袭一等侯的狄青麟的老爹——那位可真娶了个江湖女子,方应看这人实在是极其的微妙。 狄青麟在江湖上的名声极好,好的让人怀疑他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小侯爷,而是个一掷千金的江湖侠客了。 长信公主和这位方小侯爷素来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登门拜访,可来都来了,请进门就进门吧,她反正也不觑他。 “指教可不敢说。”方小侯爷的说话声音也是慢条斯理,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武夫,倒像是个书生,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血气和杀气,完全不像是被人称作神枪血剑小侯爷的人。 “只是,在下听说公主丢了珊瑚,正巧家父的故交前日送了珊瑚过来,便想公主或许会喜欢。” 所以他就登门拜访了。 长信公主笑了,水开了。 她的笑容混在白烟之中,面容也看不清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而笑。 方应看拎起了壶,往长信公主的杯中倒了水,随后才给自己倒了水。 两个人在香气中品完茶,没说别的话,就道别了。 等方小侯爷走了之后,绿萼才走上前来,告诉了公主一件事。 小侯爷送来的珊瑚,正好是六尺。 长信公主听了之后,又抿了口茶,对绿萼说道:“去帮我问问小侯爷,后天可有时间,邀他一道去天宫院。” 天宫院是玉真观的一处别院,这地方一般是长信公主用来会情夫的。 公主府里头玩腻了,她当然也想换个地方新鲜新鲜啊。 此地的用处,当然也是——世人皆知。 许娇娇这时候正在和陆小凤一起听无情的训话。 主要是她被训,陆小凤旁听,顺便补充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虽说是训话,可也没一句重话。毕竟许娇娇的认错态度很诚恳,她只需要多一点江湖阅历,和江湖人士的防备之心。 这两点,前者一直在刷学习度,可升级要用的经验值实在是让旁人看的简直要绝望,后者更加是别提了。 许娇娇大概根本没点这个技能支。 她不点的理由还特别让人没法反驳。 “可我真的不会有事啊。” 陆小凤都要气死了。 许不高兴要是不出事,那他混成一个小丫头的保镖又是怎么回事? “你看啊,我被石观音抓了额,我也没事啊。倒不如说,你们不来,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她一死,我就可以走啦。还有上次,移花宫只是请我去治病,我也是没事。” 许娇娇举得例子都很好,好的让陆小凤只能另辟蹊径。 “那青衣楼呢?你又怎么说?” 许娇娇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他们都不讲道理。话都不说一句,就想要杀了我。可做人怎么能这样子呢?做人要讲道理啊。” 陆小凤都快要急死了。 他一拍无情的肩膀,忙说道:“交给你了。” 立刻就窜了出去,去接薛冰出官府去了。 毕竟薛冰会成为人证,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虽说是人证,可在衙门过了一夜,传出去了,这名声总是不好听的。 可陆小凤进了官衙,才看到了铁手—— 铁手抱歉的对陆小凤说:“薛冰牵扯到了一件大案,今天不能走了。” 陆小凤一听就急了。 “什么案子!” 铁手看着他那副着急的样子,只是说道:“红鞋子。” 陆小凤听到这个名字,神情也变了。 脸色变得凝重,眼神不再着急,而是一种奇异的坚定。 “她是受害者。” 铁手看着他,叹息道:“红鞋子这个组织,我一共抓到了四个人,首领公孙兰,人称公孙大娘,另外三人,称作二娘,三娘,四娘。” “所以呢,那又如何?” 铁手继续说道:“可刚才薛冰说,她是红鞋子的八妹。” 陆小凤不再说话了。 许娇娇不知道陆小凤陷入到了什么噩梦之中,她只知道再听无情说一句话,她就要死掉了。 “我错啦我错啦。你别说了!我保证下次早点回来,绝对不去危险的地方了!” 可是谁知道去个尼姑庵也会有危险啊。 “可是连佛门清净地方也不安全,这世界上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许娇娇的问题很简单,可是答案却很难。 无情不想随便编个理由骗她,却又不愿意告诉她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安全的地方。 他还没想出来答案,许娇娇已经自己找到答案啦。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笑嘻嘻的看着无情。 “我觉得吧有你在的地方,就一定是安全的地方。” 无情叹了口气。 只好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昨晚太累了吧,今天要早点休息才是。” 许娇娇点点头,笑嘻嘻的挥挥手,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 “长信公主请我去论道。” 无情想了想,道:“有好吃的?” 许娇娇点点头。 他就知道——许神医这种对神佛仙道之论完全不感兴趣的人,会兴冲冲地开开心心去参加什么论道会,绝对是冲着会上有好吃的东西去的。 第84章 城 铁手终是放了陆小凤一马,让他去见了薛冰。 薛冰被关在牢里,一扫往日的朝气,现在却像是死掉的水,干枯的井。 短短一日,她就成了现在这样。 难道是牢中有什么龌蹉的地方吗? 不,并没有。 薛家的针线毕竟也得宫中几位得宠的娘娘们的青睐,若薛冰不是和红鞋子扯上了关系,她想必当天就被放回家了。 陆小凤站在牢门前面,动了动嘴唇,道:“薛冰。”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薛冰抬起头,看向了陆小凤。 上一次两个人见面,陆小凤风尘仆仆,看上去像是个落魄的游侠,而薛冰一身上好的衣服,绫罗绸缎穿在身上,瞧见陆小凤那落魄的样子,只是瞧见他高兴的笑,而不是嘲笑他的落魄。 陆小凤很后悔,为什么要找薛冰帮忙,若是不找她,就不比遇上金九龄,不必和绣花大盗扯上关系,这样,她也不会入了大牢,生死不定了。 薛冰看到了陆小凤,又猛地低下头,双手放在身前,后又喊道:“你来做什么,走啊,快点走啊!” 陆小凤向前踏出一步,颤声说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薛冰猛地站起身,冲到了牢门前面,她那双本是白皙无暇的手却已经沾上了灰,她冲着陆小凤喊道:“我不要你管!我入红鞋子是自愿的!没有人逼我,没有人害我,没有人陷害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五姐要害我!为什么五姐要出卖我!” 薛冰说的五姐,就是那尼姑庵里头的那名尼姑,她易了容,陆小凤自然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就是江重威名义上的妹妹——江轻霞。 江重威练的是童子功,自然不可能娶江轻霞,所以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而金九龄就是看中了江重威对江轻霞有愧的前因,才接近了她,勾引了她,让她替自己偷了南王府上宝库的钥匙。 这些事情,陆小凤本来以为和薛冰毫无瓜葛的。所以他才会放心的请薛冰出马来帮忙。 可现在他却在后怕,如果薛冰不是先进了水月庵,那么等许不高兴和她一起进去,就是两个人一起遇险了。 陆小凤看着薛冰,却觉得像是头一天认识她,他和薛冰毕竟曾经相处融洽,她替自己剥栗子的时候,那么冷得天,她愣是一个都没吃,十根手指冻的通红,也没叫一声苦,可现在她却在大牢里头。 陆小凤轻声问道:“你可知道,那公孙大娘害死了多少人?” 薛冰没说话。 陆小凤又说道:“江湖上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我本来也不喜欢这种事情,你知道吗?” 不仅仅是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为了争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居然可以杀人,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像是许不高兴说的那样—— 虽然我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但是坚决反对,并且绝对不接受这种事情。 薛冰这时才开了口,撑着她用颤抖的声音说下去的那股力量,或许是姐妹之情,也或许是同泽之义,她对陆小凤说:“我知道可,这不是她的全部。” “只因犯了错,就不可以原谅吗?”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像是头一次认清薛冰是什么性格,像是当头被打下一棍,整个人都懵了。 这不是被许神医说的哑口无言的懵逼,也不是被她说穿的真相刺激到发懵,而是因为自己熟悉、喜爱的女孩子,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如果没有许不高兴这个小神医的话,他或许也会觉得一件事情,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可现在—— “可她杀的不是什么江湖中人!她杀的全都是没有武功的平民百姓!你想过没有,她假扮成了一个老太婆,深冬腊月,大晚上的在大街上卖糖炒栗子,那个时候还会在街上的人,会给钱买她栗子的人,会是坏人吗?她连这些人都杀了!” 薛冰也在发愣,她喃喃道:“可大娘她,她确实是对我很好。” 陆小凤惨笑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在薛冰看来,带着三分嘲讽六分凄惨和一丝痛苦,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和陆小凤分别了几个月,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知道受了谁的影响,居然会说出来陆小凤绝对不可能说出的话来。 说到底,人与人之间到底能够有多了解对方呢? 就算是热恋中的情侣,若是女方不说,男方又怎么能知道她之前谈过几次恋爱,若是男方愿意撒谎,女方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可能在别处还有妻小。 就连恋人之间都会有蒙骗,更别提高门大户里头,乡野农村里头,就算是同床的夫妻,也会有相异的梦,丈夫的梦中可能在想路上惊鸿一瞥看到的美人,青楼里头一亲芳泽的名妓,妻子在梦中可能会想在青梅竹马的表哥,也可能在想今天看到的那上门讨水喝的英俊小哥。 陆小凤有多了解薛冰呢? 他只知道这个姑娘愿意和他吵闹不休,也愿意乖乖地坐在自己的身边,替自己剥栗子,往昔的浓情蜜意,却在今时今日变成了她是红鞋子组织的八妹,也不觉得公孙大娘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的事情。 那薛冰呢? 薛冰眼中的陆小凤又是怎么样的人? 陆小凤是江湖传闻中的鼎鼎大名的风流浪子,也是有着“灵犀一指”这种不知道哪儿学成的功夫的侠客,他的朋友遍天下,长得也顶顶的俊俏——如果没那两撇奇形怪状的胡子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她却不知道,陆小凤原来那么讨厌公孙大娘——讨厌到,说到她的时候,他的眉头都毫不自知的皱了起来。 薛冰喃喃问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江湖事,不再是江湖了呢?” 陆小凤不忍,又不得不狠下心来,道:“普通百姓,怎么能算是江湖人?” 铁手其实也很困扰,万万没想到红鞋子这组织的成员没有全被抓完,想想看薛冰是组织的八妹,那么还有五六七娘这三个人,五娘入了网,六七两人又是谁? 最糟的是,这案子已经结案了。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翻案。 而他现在却看着薛家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在宫中的娘娘们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 她现在只是来问铁手:“我孙女若是红鞋子的一员,那你这案子岂不是没有彻底的破了,蒙骗圣上的罪,你可担当得起?” 铁手却说道:“查案不清,我自当向上明禀事情原委。” 薛家的老太太被堵得没话可说,威逼不成,她又利诱。 温声软语,好声好气的说话。 “何必搞得如此?我孙女只是识人不清,被人诓骗,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取人性命,这种事情又何必闹得那么大,铁捕头手下留情,网开一面罢。” 铁手却摇摇头。 “还未调查清楚,不可妄下结论。” 所以人还是要关着。 人不能放出来。 要是一放出来,薛家老太太绝对会包庇到底。 便在这时,薛老太太的儿子来了。 他一进衙门后院,见到了自己娘亲,就要扶着她走。 “你做什么!冰儿还被关在牢里头——” 可她的亲儿子却瞪大了双眼,说道:“我没有女儿,我们薛家没有薛冰这个人!” 薛老太太哆哆嗦嗦的指着儿子,道:“你!你在说一遍!” 薛家老大面无表情,无喜无悲,无泪无笑,只是称述事实。 “家中未曾婚嫁的姑娘小子,母亲可知道有多少人?” 薛老太太打着自己的儿子,哭喊道:“可我只有薛冰这个孙女!” “那又怎么样!”薛家老大抬高了嗓子,“是谁逼着她加入这什么见鬼的组织吗?是谁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是谁拿剑抵着她的喉咙,逼着她加入的吗?她是自愿的!我没有这种女儿!我这一辈子,没生过女儿!” 薛老太太哭着喊道:“你当然没生过,你是个男人,哪知道我们当母亲的心情,让素娘来,让素娘来说说看,她生的女儿,到底有没有一个叫薛冰的。” 薛家老大没继续和自己的母亲说话,只是看向了铁手,欠身说道:“让铁捕头笑话了,我与妻子素娘,不曾有过孩子。” 铁手看着这一幕,没说话,没开口。 他不知道怎么说,所以没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闭上了嘴。 你说薛家的老太太错了吗? 没有错。 薛冰是她最宠爱的孙女,一出事,她就立刻来了衙门,想尽了法子也要将她保出来。 可你说薛老爷错了吗? 他也没有错。 薛冰是他唯一的孩子,他疼还来不及,哪会对她不好?可偌大的薛家又不是只有薛冰一个孩子。 保下了薛冰,别人又会怎么说呢? 这一家人的姑娘自愿加入了红鞋子,对,就是那个杀人无算,杀平民百姓取乐,还觉得自己是和男人争一口气的公孙大娘的红鞋子。 他们家的其他姑娘还要不要嫁人了? 他们家的男孩还怎么和别人说亲? 这算是及时止损吗? 可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不看顾的薛家,在旁人眼中又是什么样子? 冷血无情之辈吧。 铁手不说话,因为他已经想到了后来的情况,所以他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薛老爷做了这个决定,后果也要他来承担的。 许娇娇当然不知道陆小凤心如死灰,神针薛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一件事。 她更加想不到,这件事情的起因不是她,可她却成了一个让人嘀咕的人物。 怎么这许神医走到哪儿,哪儿就要出个什么事啊? 许娇娇正在听长信公主的师父讲道。 说的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等等等 她听了个开头就没继续听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茶点上了。 拿起一个点心之后,就好吃得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人生中那么多不快活的事情,那么多让人讨厌的事情,可人类就是那么奇怪的生物,撑不下去,想要死了,只要吃到热腾腾的食物,好吃的东西,就又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彻夜未眠,早上起来,街边已经有勤劳的小贩开始蒸起了包子,下起了馄饨,煮起了面。 烟雾缭绕之间,食物的香气,人们生活的气息,对未来的期盼,就这么一点点的坚持,汇聚成了让人活下去的勇气。 有时候死很简单,有时候想要活下去,也很简单。 可这个道理有多少人懂呢? 许娇娇吃的开心,对这些道教玄学的说法一点兴趣都没有。 讲完了课,就是讨论时间。 吃了一节课东西的许娇娇一脸懵逼的发现自己居然还要发言。 “哦,这个啊我不信长生不老这种玄学的东西的。” “许姑娘,”道长正准备开口,许娇娇却举起了手,继续说了下去,“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能随便插嘴?一点礼貌都没有。请不要打断我的话,让我继续说下去。” 第85章 城 许姑娘是个什么人? 能治天下无药可医之病的神医。 名字不详,年龄不详,八成是个精怪。 家里头情况和背景更加不详,不过江湖上的说法总还是有点道理的,比如说“行走江湖,老人、女人、小孩别惹”毕竟行走江湖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小孩子敢出来,自然是自己家里的大人不好惹,怕就怕打了小的跑出来个老妖怪找上门来报复。 你说这事怎么办? 所以许神医安安稳稳的活蹦乱跳的,想找她麻烦的要么死了——比如石观音,要么就成了她的朋友——比如移花宫的邀月宫主。 你说,要不是邀月宫主喜欢这个小丫头,那看上去对谁都一样温柔体贴的花无缺花公子,怎么就偏偏许神医说什么神逻辑事情都退上三步说好? 别的姑娘顶多让他退一步。 所以现在许神医说要讲话,还真是没人想打断她。 毕竟医生么还是个神医,你能保证自己今后就不会得什么绝症,不会求到许神医的门下求她治病救人? 她可没有半点医德这种东西。 见死不救,死要钱,就连她那间没呆几天的医馆上头的招牌都是“活人不医”这四个字。 嘴上说着是不和天下的医生抢生意,可谁家的医生要领这个情? 得罪了那么多人还能活蹦乱跳没半点事的,大约只是因为她说了实话。 实话这种东西,昏君不爱听,升斗小民更不想听来扫兴,可总要有人说。 于是总是说实话的许娇娇现在和道家又杠上了。 她第一句话,就是我不信长生这玩儿意,直接把求长生不死药的秦始皇都给说进去了。 嗯,听说太宗皇帝晚年也求这个好像再怎么牛掰的圣名君主,晚年都会犯这种错误。 哦对了,好像汉武帝也有这毛病? “嗯,说的太直白你们也不会信这么说吧。”许娇娇笑嘻嘻的看着道长,“乌龟很长寿,可没谁想要做乌龟吧。” 长信公主叹了口气。 她早就知道方小侯爷不会来,抱着别浪费点心的想法,才约了许娇娇出来。 这小神医看上去傻白甜,实际上说不准是最难搞定一个。 她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这逻辑还特别的“有道理”。 遭就遭在有道理上面。 “小神医,你不能说没有啊。” 许娇娇严肃道:“仙丹里头的朱砂有毒,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别的材料,唉吃这个玩儿意,真想要尝个鲜,为什么不去霹雳堂买火药?好歹纯度还高一点。” 一杆子打死一堆药材。 八成天下的药方都要改了。 “朱砂安神的效果呢因为中了微量的毒之后,你不安静也不行了啊。”许娇娇说的严肃,语气却轻快,“没能查出来,这很正常,任何东西吃多了都有问题。可是以防万一,还是别吃的好。” 她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点心吃了,拍拍手,就告辞了。 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一番,“这世上好吃的那么多,不管有事没事,别乱吃药啊。” 她说完就出了门,结果在道观里迷了路。 抱着站得高看得远的做法,她趁四下里没人,直接爬上了树。 一下子就找清楚了门口的位置。 可她还没下来,就见到树底下站着一个人。 是个穿着黑衣的年轻公子。 他往后退了两步,好声好气的问道:“许姑娘为何会在这树上?” 许娇娇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在找出去的路。” 她又向那人挥了挥手,对方又向后退了两步,许娇娇才从树上一下子跳了下来。 她落了地后,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暗自觉得自己这一跳最起码能得个十分。 她又看看那位青年,有些好奇。 她很肯定的说道:“你不是道士。你是谁?” 那青年答道:“姑娘也不是道姑。”他叹了口气,“许姑娘想必是不记得我了。” 许娇娇有些尴尬,仔细看看,觉得这青年也有点面善可她还是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回答:“我确实记不起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又不信‘那个’。”她指了指自己出来的屋子,那地方的论道会似乎还没开完。 听到这话,青年便又说道:“许姑娘为何又穿着道袍?” 许娇娇原地转了个圈,她身上的那件道袍上头暗纹绣了两只鹤,光照之下,白鹤欲振翅而飞。 圈转完了,就见她笑道:“因为这件衣服好看啊。” 瞧见她笑,听到她说的话,青年只得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他作揖道,“我姓李,家中行九。” 许娇娇笑了。 “我记得啦,你是无情认识的人。”她头一回见到无情大捕头,就是在他屋里头见到了这名青年。 这么说来。 “呀啊,要不是你劝了劝,无情也不会吃我的药,也要谢谢你相信我。” 当时这人也就说了一句话,许娇娇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劝无情信她的话,大约是觉得她的话说得实在是夸张无比,简直假的根本不会有人说这种假话,反倒是让她的话有了可信度。 不过这种驳论的心理到底是否有效看结果,还是很有效的。 “李九,你可真是个好人欸。” 能被人相信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向来有问必答,还相信“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沟通”这说法。 “对啦,我姓许,言午许,家中嗯,我家就我一个小孩子。” 别人介绍了自己,她也不好意思不回一句。 虽然她觉得怪怪的,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不能因为都知道自己了,所以自己没必要再说一遍了。 形式主义虽然很麻烦,但是她觉得这个环节还是很不可缺的。 毕竟沟通的第一步就是要互相知道对方的身份啊。 听到了许娇娇说的话,那青年又叹了口气。 “许神医?” “噫,怎么啦?” “天下间的小孩子无不想当大人,还不惜为此撒谎自己是个大人,也只有许神医会老老实实说自己是个小孩子。” 她还真是个小孩子,一惊一乍,到现在还没有遇到骗子,坏人,恶徒,运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吧?” “许神医你这年纪,都可以嫁人了。” 许娇娇真——这才是惊到了。 “等等,我这个年纪就可以嫁人?!” “嗯。”那青年大约觉得这情况下,和一个小姑娘谈论婚嫁很是奇怪,就换了个说法,“你可知道,现在江湖上都在说什么事情吗?” 许娇娇眨了眨眼,问道:“梅花盗那个人渣?” 说起来,这家伙怎么还没被抓到? 她要不是答应了陆小凤,早就自己动手去抓人了。 “人渣这词倒是很形象,”青年话锋又是一转,“不,并非梅花盗,而是一位走到哪儿,哪儿就不太平的许神医。” 许娇娇皱起了眉,答道:“这天下太不太平,难道不该是官府管的事情吗?” 那青年还想说什么,听到这话,神色一怔,谢过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许娇娇觉得奇怪,但是她也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 倒是回了诸葛神侯府,却没见到陆小凤。 反倒是见到了诸葛先生。 先生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向着许娇娇招招手。 “许姑娘可要和我一起吃些东西?” 诸葛先生买回来的是瓜子。 等无情一脑门官司的下了班,就见到诸葛先生挽着衣袖,给许娇娇介绍着晚餐席上的菜都有什么。 “这道我知道!”许娇娇举起手,开心的看着面前的一盘菜,“这是鸡汁豆腐,豆腐切丝后放鸡汁烫熟真香啊。”她夹起一筷子,放在眼前,叹息道,“刀功可真好。” 饭菜的香味循风而散,家中亮起的温暖灯光,热热闹闹的吃着饭的人 这一幕就是公门众人见了一天的世间丑恶之事后,最为期待能见到的一幕。 无情走进了这一幕之中。 许娇娇拿了一盘点心说要等晚上吃,诸葛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她一走,诸葛先生便看向了无情。 他脸上失了笑意。 “铁手是否已将文书递上了?” 无情点了点头。 就待天子的判决了。 然而第二天的判决却很奇怪,准铁手再查红鞋子案,务必彻查所有遗漏的案件。 居然没有被罚 真是太奇怪了! 天意难测。 果然天意难测。 可铁手刚刚开始重新查案,就在薛冰的案子上头僵住了。 因为她不认错。 也不认罪。 她既不觉得自己加入红鞋子这个组织的行为做错了,也不觉得自己做了这事是有罪的。 事到如今,陆小凤便决定劫囚。 他想到就做。 临出门,却被许娇娇的一盘点心给拖住了。 “你先回去。”他笑得难看,“我还有事呢。” 许娇娇眼睛眼不眨一下,“你又要闯祸了。” “哈啊?” “我有许神医警报器,现在我的警报器告诉我,你又要闯祸啦。”许娇娇拍拍手,将手上的一盘点心塞进了陆小凤的手里,“不过不要紧,有我在呢。对啦,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现在可以去看薛冰啦。” “啥?” 许娇娇洋洋得意:“我去问了诸葛先生,他说薛冰没什么大事情,如果想要见她,现在可以去探监了。我还可以再带一个人去呢。” 陆小凤看着得意洋洋的许神医,觉得她大约不知道,诸葛先生会同意她再带一个人,大概是算准了她能逮住陆小凤。 若是陆小凤不愿意,神侯府的人,大概谁都抓不住滑的跟泥鳅似的陆小凤,谁也不想看着陆小凤上了通缉令。 但是有一个人可以抓住陆小凤,也有一个人可以改变这件事情的走向。 那个人就是许神医。 没人会堤防一个战五渣,更没有人会堤防许神医。 若是连她都不可信了,这天下间大约就真没有几个可信之人了。 诸葛先生希望许娇娇能带陆小凤去大牢,大约也是希望这两个人能够救一救薛冰。 许娇娇在进大牢之前,对着陆小凤千叮万嘱:“到时候你就听我的,我没让你说话,你就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陆小凤看看许娇娇,而她则戳了戳陆小凤的腰,连声问道:“你记住没有?记住没有?记住没有?” 许神医烦起来简直要了人半条命。 陆小凤只能在心中咬牙切齿,实际上却在门口唉声叹气。 “我将来要是有女儿,绝对不要像你这样。” 许娇娇瞪了陆小凤一眼。 她年纪小,装得气势很足的样子,可这一瞪眼,就连耗子都吓不跑。 “你连自个儿的终身大事都没解决呢,现在就考虑女儿怎么养这件事情?你可真是想太多了啦。” 陆小凤揉揉鼻子,决定不和许娇娇一般计较。 说来真是好笑,他之前堵上性命,心情沉重的打算去劫狱,可是现在却心情爽快的期待着许神医能够将事情回转过来。 毕竟,她是天下无双的许姑娘嘛。 第86章 城 大牢是个什么地方? 脏兮兮,黑漆漆,死气沉沉,没有希望。 或者说,希望被绝望吞噬的地方。 男人都受不住的地方,一个女孩子怎么忍得了? 红颜薄命吗? 许娇娇这一路走过来还差点摔了好几回。 要不是陆小凤眼明手快,她怕是直接要跪在地上。 那身好看的道袍想必也要脏掉了。 陆小凤重新进了大牢,心越来越沉。 可他身旁的许娇娇却像是这一片绝望中的唯一一点的希望。 她永远都这么勇往直前,决不后退,哪怕性格很奇怪,遇到事情也一惊一乍,可绝不会畏缩不前。 狱卒带了他们两人到了关着薛冰的地方。那地上铺着稻草,好歹看不到什么老鼠从脚边窜过去,至于蟑螂 总是会有两三只的。 蟑螂毕竟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物种。 就连许娇娇的那个时代,蟑螂也是让家中的大人们头疼,屡屡突破硅基生命的卫生清洁下限度的神奇物种。 薛冰憔悴了很多,可比起身体上的憔悴,更憔悴的大约是她的精神。 她身上那种昂扬向上的“生”的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娇娇看了她的样子,心中和自己做了个比较,觉得自己就算是从早上睁眼一直到晚上睡觉,这一整天不干别的光打游戏都不会像她这么累。 “你累吗?” 许娇娇站在了牢门前,看着薛冰。 她觉得很奇怪,人如果犯了错,这个时代的是将人关在屋子里头去吗? 仔细想想,限制自由真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了。 她被丢到这个世界里头来,虽然活动很自由,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世界。 她总是能够回家去的。 可是薛冰呢? 这里是她的世界,她的家。 可她现在却被关在牢里头。 薛冰叹了口气。 “我很累。” 她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人人都说公孙大娘是个坏人,可她并不是。 最起码,最基本——她在自己面前,是个好姐姐,是个好长辈。 她告诉自己,女人也可以像是男人一样,我们也可以像是男人一样建功立业,我们也可以在江湖上有男人一样的地位。 既然男人觉得女人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那么她就不做心慈手软的事情。 男人们狠,公孙大娘就更狠。 公孙大娘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长得好看——没办法,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看到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退让一些的,美人总是在各种事情上获得优待,这世上税收那么多,怎么就没有收美人税的呢? 她的武功也很高,剑法便如诗中所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那般高的武功,那般高的心气,那般好的才情。 她那么迷人。 “我听说,无花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许娇娇说起了无花,她当然知道公孙大娘的事情,毕竟昨晚上吃饭的时候,被诸葛先生和无情科普了好一阵,他们两人只是说她武功很厉害,才情也很高,长得也很好看,可再怎么好,她也是杀人凶手,光这一条,哪怕她比许昭将军还好看,也一样得伏法。 认罪不认罪是一回事,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绝不是冤假错案,哪怕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罪,也没人信。 只会惹人唾弃。 “他的佛法学的很好,论佛的本事更是精妙,他的素斋更是天下一绝,他的琴也弹得很好听,长得更是好看。说起来我倒是没想过,一个光头的和尚怎么也会好看”陆小凤咳嗽了一声,许娇娇才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偏题了,咳嗽两声,算是扯了回来,“总之,他什么都好,但是他却了很多姑娘。” 许娇娇叹了口气,“虽然说人都有这回事,你更不能指望男人不用下半身思考事情,可就连庙里头的大和尚都破了色戒,说真的,无花还不是亲自逼那些姑娘们去死呢,就有姑娘因他而死了。你觉得他该不该死?” 薛冰慢慢地眨着眼睛,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当然认为许娇娇想要自己承认了无花该死,也该承认公孙大娘该死这件事。 许娇娇抓着牢门上的木栏,一字一句的问:“你觉得他该不该死?” 薛冰沉默了一会儿后,反问道:“他怎么能活下去?” 许娇娇摇了摇头。 “不对,他该不该死,不应该由别人来决定,他的罪应该由官府来定。女子是何罪?律条怎么写,就该怎么定。他还是蝙蝠岛的岛主,他买卖的东西违不违法,他关在岛上的女孩子是怎么来的?是买回来的,是骗回来的,还是拐回来的?拐卖良家妇女是什么罪?他将那些姑娘们的眼睛缝起来,这种伤人的事情该怎么定罪,律条上怎么写,就该怎么遵守。你要是觉得律条不对,就该提意见,想办法去改变这个现状,而不是抱怨这事情怎么能这样,不满这些事情,不遵守规定,又怪这规定迫害到了自己。” 许娇娇停了停,又一口气说了下去:“你要是觉得公孙兰的案子有不对的地方,你完全可以敲鼓告御状,你觉得滚钉板和你自己的结拜姐姐的一条命相比,哪个更加合算一点?” 她盯着薛冰,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去?” 薛冰的身体在颤抖,她知道许娇娇要说什么了。 说道这里,她已经知道这个神医在说什么了。 她忽然间很恨,恨为什么陆小凤要带她来,又怨为什么不能早点听到这番话,要是早一点 这世上谁不想要早知道? 谁不想买后悔药? 可是没有早知道好卖,也没有后悔药好买。 天下间,没有这两样东西。 许娇娇喊了一声:“薛冰,你说说看,你不去,难道不是知道她们做得不对吗?” 薛冰哭了起来,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将自己的委屈全哭了出来。 她的父亲不要她了,她的祖母救不了她,她觉得委屈,她喜欢的姐姐被害了,她已经知道她们做得不对,可却无法指责她们,她们毕竟没有伤害过自己,反倒是对自己百般维护。 可现在呢? 她想出去,可出去了之后,却不知道可以去哪儿了。 许娇娇也蹲了下来。 她的手伸进了牢门,想要拍拍薛冰的身子,却够不着。 人矮腿短,连手都不够长。 陆小凤伸出了手,轻而易举的拍了拍薛冰的背。 “别难过了。” 许娇娇眨眨眼睛,问道:“我饿啦,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薛冰哭得越发的委屈。 她哭够了,擦了擦眼睛,说道:“我不能说六娘和七娘是谁。” 陆小凤叹了口气,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铁手进来了。 他对薛冰说道:“查清楚了,你没有杀过人,也没伤过人,薛家替你交了罚金,可以出来了。” 薛冰抬头看着铁手。 这位捕快大人逮了她,害得她没了家,现在查清楚了,他又来放人了。 “你不要知道六娘和七娘是谁吗?” 铁手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说,我不能强迫你。我是一定能查到的。” 诸葛神侯麾下的四大名捕,鼎鼎大名全建立在绝不有冤假错案的清名上头。 红鞋子是漏洞,可这漏洞如果不是薛冰抖出来,怕是再查一万年也查不出来。 牢门打开了,许娇娇拉着薛冰的手,一颗心全都用来惦记午饭了。 六扇门要重新彻查红鞋子的事情,让在逃的某个女“人”心中一惊。 江南的梅花盗案子,也有了眉目。情况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 因为梅花盗这案子的嫌疑人,浮出水面的可疑分子,居然是追命也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是金三娘。 她大病初愈,缠绵病榻的这些年来见惯了人间冷暖,又被日久天长的关在一个地方,心理难保不出问题。 其他的姑娘们,哪怕是行走江湖的女侠,见到了伤者都会略略惊慌,只有她目不斜视,看也不多看一眼。 何况她很有钱,买的到贵的吓死人的上等迷药,也长得好看能够雇得起那采花盗。 这结论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答案就像是放在眼前的金锭,伸手就拿到了。 追命本能的觉得不对,可结案时间却越来越紧。 杨铮看着手上的讯息,很肯定的告诉追命:“金三娘一定不会是凶手。” 追命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也知道可除了我们二人,其他任何人看了这结论,都会信的。” 毕竟金家那么有钱,他们家的人作恶,别人一点也不会奇怪。 你们有钱,你们就是坏人,就是恶徒。 人人都只知道为富不仁,富人掏钱出来修桥补路,这是必然的,谁知道你们的钱来路正不正当? 这种想法几千年来根深蒂固,不知道何时才会消失。 可现在更紧迫的是,必须要在限时之前,将凶手缉拿归案。 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薛冰无家可去,陆小凤更是个没有“家”的浪子,许娇娇现在是寄人篱下——借住诸葛神侯府,也不好意思问诸葛先生该怎么办。 然后办法来了。 大牢门口,已经等了一个人。 那人是雷纯。 雷纯的身旁跟着四个剑婢,她们年龄相仿,容貌相似,神情、呼吸都一致。 许娇娇看着雷纯,“呀”了一声,当了一回事后诸葛亮。 “你知道我们来啦?” 雷纯点点头。 陆小凤心中在想,六分半堂在京中的势力真是可怕。 居然连他和许娇娇两个人到了大牢的事情都清楚。 雷纯笑道:“我与薛冰是认识的。” 薛冰的眼眶立时又红了。 她的父母家人都不要她了,而她只是萍水相逢,连想都没想起来的朋友却来接她了。 雷纯来接薛冰回去。 她已经备好了接风宴。 许娇娇想了想,用力摇了摇头。 “好吃的宴席不可以经常吃,这样子很浪费钱的。” 说的好像她不是衣服连洗都不洗就扔到善堂去的一样。 听到许娇娇这么说,陆小凤也好不厚着脸皮和她们两人一道走。 他总归要负责将许娇娇完完整整的送回诸葛神侯府去才行。 等和雷纯分道扬镳之后,薛冰依然痴痴地看着陆小凤的背影。 她没想到,自己在陆小凤的心中,还比不过一个小丫头。 雷纯安慰道:“许神医还是个小姑娘呢。” 薛冰喃喃道:“我和他再也没可能了吗?” 雷纯又安慰道:“世事总是有回转余地的。福祸相依,熟知是否又是一番机缘?” 许娇娇拉着陆小凤的手,两个人走在大街上,她才悄悄告诉陆小凤:“我啊不太喜欢雷纯。”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许娇娇不喜欢雷纯。 雷纯的父亲雷损额江湖豪杰,总是毁誉参半。 要是让人人都夸的没有半点坏话,这种人真是少得可怜。 可雷纯不一样,雷纯唯一的败笔,大概有个毁誉参半的父亲雷损,除此之外,真是没什么缺点的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陆小凤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说的问题好像有点不太恰当,可许娇娇却没在意这个,只是有点纠结自己这种行为像是在背后说人坏话,但是又实在忍不住,只能有点含糊的答道:“你不觉得她怪怪的吗?” “哪里怪了?” “她我第一次见她,当时还有狄飞惊在,可是在她的面前,狄飞惊就像是怎么说呢,你听到江湖上有个什么绝症都能医的医生,一定觉得是个白胡子老头,而且必然是一身正气,要么是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要么是个光头大和尚,要么就是饱读诗书的儒家分子。可等看到了真人,发现是我这个小丫头——那一瞬间的心情,大概就是我发现狄飞惊对雷纯很恭谨的时候的心情了。” 陆小凤觉得许娇娇这个形容挺好笑的,他刚想说“你这是在夸自己呢?”却又发现,许娇娇对狄飞惊的理解,似乎和自己的不太一样。 他不知道该先说那个,就干脆一并说了。 “你夸自己可真是不予余力。” 许娇娇就当陆小凤是在夸自己了。 可陆小凤下一句话,让许娇娇皱起了眉。 “许不高兴,你眼中的狄飞惊有那么的可怕吗?” 许娇娇拍了拍陆小凤的腰(她个子不够高,踮起脚也死活拍不到陆小凤的肩膀,只能折中了),轻声说道:“你不知道,狄飞惊这个人,可凶狠啦。像是狼一样。” 这可真是让人惊讶的一个说法。 陆小凤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从许娇娇的口中听到“狄飞惊像是狼一样”的这种说法。 那么狄飞惊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很了解自己谈话的人,可以让人对他敞开心扉,可以将他视为知己好友。 但是,很少有和他交谈的对象能够了解狄飞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觉得狄飞惊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明明很厉害,却屈居雷损之下。 雷损信他之多,大概比自己的女儿雷纯还多。 大家都觉得,到底谁会继承六分半堂,狄飞惊还是雷纯,这实在是一个很奇妙的问题。 要解决这个问题似乎很简单,只要让这两个人成婚就好了。 可问题是,雷纯是苏梦枕的未婚妻。 他们两人早在年幼之时,两家大人就已经定下了这门亲事。 雷纯丧母,苏梦枕失母,定亲的是两方的父亲。 苏梦枕的父亲苏幕遮当年还是金风细雨楼这么一个小门派的门主,谁都不会多看一眼这个小门派,可偏偏当时已经势力很大的六分半堂的堂主雷损,却看中了苏梦枕,硬是将独生女儿的亲事定给了这么一个病怏怏的小孩子。 许娇娇又打了个比方。 “他明明是狼群中的阿尔法,却偏偏伪装成了一个贝塔。” 陆小凤虽然弄不清楚“阿尔法”和“贝塔”是什么意思,但是换算一下,大概就是说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区别吧。 许娇娇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点不对,于是立刻更正了。 “我的意思是,阿尔法就是头狼,而贝塔则是头狼的追随者。” 不知道为什么,听许娇娇这么一说,陆小凤总觉得带了点香艳的味道。 大概是因为从未听说过的新名词,总是让人觉得有点浮想联翩的香艳气息吧。 他们两个人随便乱窜,结果跑到了胡人的地盘。 这地方多是从西域来的胡人,酒肆众多,廉价的笑声,廉价的胭脂水粉,但是绝不廉价的快乐。 这儿的快乐和那富贵荣华的地方是同样的。 两个人汉人误入了这胡人的地方,住在此地的胡人们也不惊慌。 他们看上去不像是那些怀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恶意的有钱人,反倒像是隔壁邻居家跑过来探险的小孩子。 陆小凤看上去年轻的很,而许娇娇更是一团和气。 倒像是哥哥拉着打扮成女冠的妹妹出来玩。 说来你也不信,打扮成女冠道士是长信公主带来的一个风气。 大概就是你穿腻了平时的衣服,换一件道袍上街,这是一种时尚,稍微有点钱的,总能攒下钱来买一套衣服换来穿穿。 而陆小凤带着许娇娇钻进了一间酒肆,他喝酒,喝的是呛死人的烈酒,而许娇娇则乖乖的啃着说不定一点也不干净的烧饼。 她不怕脏,也不怕得病。 能让她生病的疾病,也就一个感冒了。 酒肆里头,胡人的舞娘正在起舞。 胡旋舞—— 听说先帝的宠妃最擅长跳的就是这个舞,长长的丝带随着身体的旋转绕着圈,一下子能转上几十圈,上百圈,高鼻深目的异族胡人舞姬,圈越转越多,越多,喝彩也越多。 歌声舞蹈中,许娇娇也没注意到,陆小凤从哪儿拿到了一封信。 信的开头是这么说的。 “梅花盗已定凶手,请速归杭州。” 之后的内容让陆小凤看完了后发怔。 他拉了拉许娇娇的衣袖,问道:“你觉得,梅花盗是个什么样心理有病的人,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许娇娇眼前只有那舞姬转的圈数,稍微分出一点心思去想陆小凤的问题,立马就数错了,这下倒好,她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 “嗯,心理没问题的人也做得出来哦。” “欸?” “很多的犯人都会有童年阴影。比如说被父母虐待啊,被欺凌啊,被强|暴,猥|亵等等的过去。这种事情会对小孩子留下什么恐怖的印象都是难以意料的,尤其是熟人作案,就更是让人对他人失去信任。对他人失去信任,或许就会很容易伤害别人。可是更多的人长大之后只是小心翼翼地过着保护自己的生活,他们一直在伤害的人只有他们自己。” “但是就算是成长的过程中一帆风顺,没有遇到任何的不幸,想要当恶人的话,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犯罪者很多都有不幸的童年,但是真的要说他们有多不幸的话,我不敢苟同。” “如果连这种人都要同情的话,那么那些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却拼命活得和一帆风顺长大的人一样的人,怎么能够无视那些人的努力呢?” “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子做的人,做出了不能理喻的犯罪,只是因为他们想要这么做。没有任何其他的借口。” 陆小凤早就做好了向许娇娇求助,就会被她的长篇大论击回来的心理准备。 可他从来没觉得许娇娇的长篇大论那么的动听悦耳。 “许不高兴,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陆小凤一蹦三尺高,付完酒钱,就拉着许娇娇回了诸葛神侯府。 他要去杭州,他要告诉追命,他们搞错了情况。 他陆小凤可是有许神医开的医嘱,不照着医嘱抓药,反倒是信个江湖郎中的话,这不是有病吗? 许娇娇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居然让陆小凤把随便乱抓药的追命当做了愚蠢的人,她只是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附着一朵黑色的梅花。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地方有这种黑色的梅花。 那就是移花宫。 可秋天有梅花吗? 许娇娇摸了摸花瓣,这花瓣忽然碎了。 这花,竟然是用内功催出来的。 她一碰这花瓣,就碎成了一片片的粉末。 许娇娇打开了信,看着信上的内容,沉默了很久之后,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信上说的恶人谷了。 人家连一万两的路费都掏了,她总不好不去吧。 第87章 城 许娇娇走的时候谁都不知道。 她明明是个战五渣,却偏偏能够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掉。 还能留下一张便条,说明自己的去向。 “我去恶人谷看病啦,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从你的第一行字开始就很让人担心了。 无情先是无奈,又是担忧。 实在没办法,她去的地方不是什么太平地界,反而是武林中人畏之不及的一个禁地。 尤其是许娇娇这一路上走的还真是不太平。 她先是迷了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好大的一圈,然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前进方向,找到了还不算,她还遇到了一个相当奇怪的场景。 她见到一群美丽的女郎,她们一个人泼墨作画,一个人煮水煎茶,另外的人,有的在诵诗,有的在跳舞,做的事情各不相干,可看上去却非常的自由。 也只是看上去。 许娇娇看了一会儿,觉得她们虽然很奇怪,没意思,就跑掉了。 她不知道,江湖中人看到这群女子,武功不济的会害怕,武功好的,也会忌惮。 因为她们的主人是燕赵。 “大劈棺”燕赵。 四大杀手之一。 都说杀手是一个需要隐瞒身份的职业,可青衣楼的头牌——招牌“中原一点红”不需要隐瞒身份,早在青衣楼之前就成名江湖的四大杀手也不需要。 许娇娇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遇到一个名人的机会,大概会挺失望的,但要说特别的失望——这倒也没有。 接下去的一路上,她吃好喝好玩好,就这么正正好好,在到达恶人谷前的一个时辰,就将那一万两给花光了。 要说许神医花钱无算,她花起钱来也确实是大手大脚。可也不能找什么说。 有多少花多少,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种豪气,大约是她坚信自己一定能把钱给挣回来的。 然后,坚信自己能够挣回钱来的许神医,看着路旁破破烂烂的一块牌子,有点发懵。 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恶人谷”三个字。 像是写完了后,随便照地上一插就结了。 她还没研究出来自己到底该怎么走呢,忽然旁边有一个声音在说:“你是谁?” 许娇娇循声看去,说话的人是名和花无缺年龄相仿的少年。 他的脸上满是疤痕,可他邪气的一笑,让人忘了他脸上的疤,只觉得是个俊秀可爱的少年了。 就连那一点点的坏,都是他看上去很好看的原因之一。 有人问自己是谁,许娇娇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便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姓许,言午许,是个大夫。” 那少年听了后,心中暗道:难道她是那个许神医不成?不行,我总要她拿出证据来才是。 他便又问道:“你算是哪门子的大夫?这么小的年纪,说是药童我还信。” 许娇娇想了想,便回答:“可是,一把胡子的庸医也还是庸医。” 少年又道:“你有什么证据不成?” 许娇娇本想拿刀出来划上一刀,后来又想这实在很疼,完全不想干了。 想了一会,便想到一个证物。 她从衣袖里取出了一张欠条。 这是雷卷给她写的。 她没空去江南,这欠条就还放在她身上了。 欠条的最后,签的是雷卷的名字,上头还盖了一个小雷门的印鉴,这是证明这欠条是真货的一个证据。 那少年看过欠条后,就将之还给了许娇娇。 他咳嗽一声,说道:“你要救谁?” 许娇娇笑道:“燕南天。” 她说得没心没肺,不知道燕南天是恶人谷中的禁忌,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更是恶人中的恶人,被恶人养大的小孩子,一颗心掰成十七八瓣也还有的剩。 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一路,除了一开始的迷路,其他的时候真是顺利透了。 这时候她早就忘了陆小凤耳提面命的“江湖保命十招”、还要无情千叮万嘱的“江湖十大注意事项”。 在她这儿,大概只有一本“许娇娇沟通手册”会管用。 第88章 城 恶人谷是江湖中的禁地,外头的恶人们要是被江湖中的人追杀,只要能逃进恶人谷,那就“安全”了。 大侠们不会孤身一人,深入这等险境去抓一个坏人。 进了这里头,谁都是坏人。 没有一个好人。 可是外头的恶人们进了这谷难道真的能在这里高枕无忧吗? 大侠不进谷,这些恶人们聚在这地方,每天依然勾心斗角——只是为了将对方铲除了才能安心。 毕竟自己是恶人自己能忍受,别人是恶人,那就忍不了了。 就好像是你能忍自己身上的恶臭,但是别人放个屁,你都觉得难闻的掩鼻而过。 何况这恶人谷里头还有十大恶人。 这十个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恶徒。 他们不是武功特别高,但是做的事情特别讨厌,惹人厌恶。 有的人凶狠,但是他们为利益而驱动,可这十个人,根本就是纯粹是为了找乐子,哪怕损人不利己,也要让别人不痛快。 这小鱼儿是这十大恶人养大的小孩子,他十二岁的时候,已经让这十大恶人恨不得将他赶出谷去,让全江湖的人都被他折磨了。 现在他还在这谷里,而且还带回了一个女孩子。 一个小姑娘。 许娇娇被小鱼儿拉着直接往“鬼医”尝百草的地界去了。 小鱼儿半是恐吓,半是虚张声势:“这‘鬼医’恐怖的很,要是惹他不开心,转头他就给你下了毒他下毒的本事和他的医术一样高,就算是唐门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是不敢多说半句话的。” 许娇娇听了后,态度很是诚恳,安慰道:“你放心吧,没有毒能毒得了我的。” 小鱼儿被噎了一口,正想说话,可看到她那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转念一想,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还是假冒的。 想到鬼医哪儿的燕叔叔,小鱼儿又是一顿足。 要是骗人的,就将她杀了。 要不是 这么些年以来,燕叔叔一直都像是个活死人一样被泡在药浴里头,要不是人还在呼吸,都以为他死了。 小鱼儿和花无缺、原随云这等名门大派的子弟不一样,后者锦衣玉食,行走江湖,就算不报出自家师承,光是那副油然而生的气质就不会让人小觑。 可他也和陆小凤、楚留香这种江湖游侠不同,后者就算是错过了什么,也顶多叹一口气,烦恼放在心中,任凭这些事情随时间流逝而消失,亦或者是化作心上的一根刺,想不起来的时候便不痛不痒,可一旦想起来,就痛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是恶人们养大的小孩子,是本来刚出生没多久就要死了,却被转了念头的恶人们当做是自己的弟子,想要将江湖搞得天翻地覆才留下来的“漏网之鱼”。 就连自己的姓氏,也是小时候半夜见到的一个武功高强的蒙面人告诉他的。 小鱼儿拉着许娇娇左转右拐,一路上看到她被自己那些拙劣的险境绊倒了七回,差点摔在地上三回——若不是他伸手去扶,她怕是真要倒在地上头了。 真要是摔了,她闹出来的动静,把那些恶人师傅们引过来了可怎么办? 小鱼儿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的一个“恶人”,也就是“鬼医”,其他人只能一个比一个更坏,没有真正的好人。 这些人就算武功再怎么坏,也有这么一两招傍身。 可偏偏遇上的许娇娇是个没心没肺,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的小丫头。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骗的人! 小鱼儿都要替她生气了。 后来又一想,就连自己都急了,岂不是说许神医这种性格仿造的好了,别人也能轻而易举地骗得了了? 等到了“鬼医”的地方,小鱼儿在鬼医的冷眼之下,笑嘻嘻的将许娇娇介绍了出去。 “这可是外头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许神医。” 鬼医看着许娇娇,许娇娇扬起一个笑容,笑嘻嘻的一拱手,道:“您好啊。” 鬼医指了指边上的一棵草,问许娇娇:“你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吗?” 许娇娇看了那颗草,直接摘了一片叶子,吞到了嘴里。 小鱼儿眼睛都瞪大了。 鬼医指的草他可是清楚的很,那是七步断肠草。 吃了这草,药石无灵,无药可救。 最多只能走上七步的时间,就死定了。 许娇娇只觉得这草苦炸了。 “唔,太苦啦。” 她讨了杯水喝,又看看89454给出的结论,以拳击掌,了然道:“嗯,退热很好用。” “鬼医”冷冷道:“退热效果当然好,吃了这草,人死定了,人一死,尸体怎么热得起来?” 许娇娇摇了摇头,答道:“不对啊,尸体在腐烂之后,温度反倒是会上升,因为” 她还没说下去,鬼医就一摆手,冷冷道:“好了,我信你是许神医了。” 许娇娇抚了抚胸口,为了自己不用挨上一刀的机智默默点了点赞。 她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世界上的,其实没有一种能够伤得了她的。 事实上,能够伤得了她的,大约也只有伤人的话。 让人心受伤的言语,才是最锋利的武器。 其他的—— 还真没有能伤得了她的东西。 小鱼儿听到“鬼医”的话,态度反倒是急切了起来。 “那么,你能救燕叔叔?” 瞧见许娇娇看他的眼神,他反倒是结巴了起来:“我的意思是,我是说,你真的能医的了?像是”传闻中的那样,只要吃个药,就能百病全消。 许娇娇用力点了点头,她又笑了起来。 病人的家属们希望能见到一本正经的白胡子大夫,最好是仙风道骨,看上去正经的要命。许娇娇这样子一团和气,漂漂亮亮,可爱秀气的小姑娘,看上去讨人喜欢,可要说她是大夫? 病急乱投医的家属,大约才会信她是个“神医”。 “放心啦,有人会付诊金的。” 她却不知道这一句话惊起了多少的思绪。 小鱼儿凑上去,围着许娇娇转:“你说有人知道燕叔叔在这儿而且还要替他付诊金治病?这人是谁?”他还想继续问,却被“鬼医”打断了话。 “小鱼儿。” “鬼医”在小鱼儿的心中还是很有些地位的。 小鱼儿自然住了嘴。 他还离许娇娇远远地。 可许娇娇听了他的名字,反倒是笑嘻嘻的夸道:“小鱼儿你这个名字真有意思。” 小鱼儿冲着她挤眉弄眼。 就见到许娇娇从衣袖里头摸出来一个陶瓷药瓶,从里头倒了一把的药丸,这些药丸她曾经给苏梦枕吃过,她现在要给燕南天吃了。 挑了一个颜色最鲜艳的药丸之后,她将其他的药丸都倒回了陶瓷药瓶里头,往衣袖里头一塞,然后撸起袖管,细腻白皙的肌肤在屋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像是萦绕着一层光。 她将药丸塞进了燕南天的喉咙,就像是他有了自己的神智一样,将药丸吞下了喉咙。 如果没亲眼见过,再多的说明也只是夸大其词。 但是如果亲眼见过了,所有的赞美都不足以描述眼前发生的事情。 奇迹? 如果科技发展的足够高的话,所展现出来的任何一幕都是“奇迹”。 这个时代人相信有什么工具能够移山填海吗? 不出一千年,人类就能够改变地貌了。 而这些仅仅是揭开了工业革命的一个序章罢了。 发展到了最后,人类拥有了宇宙——几乎拥有了宇宙。 看到燕南天睁开眼睛,许娇娇双手合十,冲着小鱼儿笑眯眯地说:“看,他好啦。” 确实是好了。 连武功都精进了。 燕南天练的武功是嫁衣神功,欲神功大成,必先散尽之前的功力。 可人一旦拥有了,就很难放手。 现在好了。 燕南天变成了活死人后,武功自然全部散去,之后,他醒过来了,正好破而后立。 “嗯,关于这个嫁衣神功的事情。” 许娇娇摸着下巴,看着燕南天穿衣服。 说真的,她还真没什么好忌讳的。 小鱼儿没觉得不对,“鬼医”对此不发表看法,至于燕南天? 燕大侠的看法其实真的不是很重要。 “嗯,”许娇娇挺好奇的,“你可是燕南天欸,大家都觉得你要是不消失的话,你和谢晓峰谁更厉害一点还没有个定论呢。” 小鱼儿从背后摸出了一本书。 “这本书上说的?” 这是许娇娇路上用来打发时间,特别准备重温的大侠这本艳情话本。 许娇娇瞪大了眼睛,连忙扑了过去。 “等等,这本还给我,这本已经绝版啦快点还给我!” 真的,这一系列的书卖得越多,被禁的也越快,上一秒好像世界各地都有卖,就连走街串巷的郎中啊货郎的药柜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头都有这些东西。 但是下一秒,全世界都看不到这些书了。 你想要看这书? 大概只能去别人家的书房偷了。 或者是有人愿意冒着风险借给你看。 嗯,这种风险还是很多人愿意的。 燕南天看见救了自己的许神医和小鱼儿吵吵闹闹,忽然觉得这种吵闹一点也不惹人讨厌。 他安静了太久,整个人被困在白雾之中,渡过了那么多的时间,然后睁开了双眼。 ——他痊愈了。 既然治好了人,许娇娇就决定走了。 小鱼儿却指了指外面的天空。 “天黑了,你确定知道怎么出去?” 许神医立刻就不高兴了。 她黑着脸,反问一句:“我当然知道。” 小鱼儿叹了口气。 他是听说过许神医的另外一个外号叫做“不高兴”,但是没想到她翻脸的速度居然真得有那么快。 好像无论什么人,遇上许娇娇这不高兴的性格,总是会无奈的叹气。 毕竟她是神医,而且还是燕叔叔的救命恩人。 何况,小鱼儿看到她,就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了。 能够容下她的那个世界,能够让她开开心心长这么大,对什么威胁,什么邪恶都没有戒备心理的世界,到底要良善到什么程度才够数? 这时候,“鬼医”又说话了。 “许神医,在下不才,还望您能指教,刚才那药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许娇娇来到这世界上后,截至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大的困难。 第89章 城 “鬼医”的提问真的很好。 很多人顾忌这个,考虑那个,种种顾虑之下,就没向许娇娇提出这个问题,可现在她却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答案89454已经替她准备好了。 她只要照着念出来就行了。 可如果这种办法真的能行得通,许娇娇就不会落到要完成自己的社区服务时间的地步了。 唉,每天睡觉前都看到89454在自己的眼前刷“许娇娇今天社区服务时间减少了没?”这行字就觉得头疼。 她当然不乐意照着89454的建议去做。 她可是被许昭将军说了不知道多少回还屡教不改的“惯犯”。 不愿意改就是到这个世界完成社区服务时间。 啧。 “嗯,怎么说呢。”许娇娇思考了好一会儿,“比如说,我就不明白内功啊,内力啊,还有气沉丹田这种东西到底怎么回事。讲真的,你不觉得这个特别的魔幻?我完全闹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嘛。” 这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为什么她的同桌就能弄得懂?! 简直太过分了。 她家老爹可是天下第一欸,为什么她就搞不明白? 虽然没有那条规定说是孩子必须继承父母的特点,但是这真是许娇娇最想要的一样“特色”。 “所以啊,对我来说,这个病吃药,那个病动个手术就是开个刀,把生病的地方切掉,大概就和你们的武功是一回事?” 不,完全不是一回事。 小鱼儿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这怎么可能会是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眼中看到的花是不是你眼中看到的花,我们看到的东西一致吗?这一点谁也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说是‘大概’‘可能’差不多,但究竟如何,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差不多解释了一下意思。 “所以就是对我来说,这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但要让我讲出个前因后果,事情原委出来我可做不到这件事情啊。” 能够说清楚的是医学界的那些天才,许娇娇只是远远看过一次,他她他们她们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一样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身材高矮胖瘦也没有特别的地方,但是这些人掌握着医学界最顶尖的技术。 听说他们已经在考虑重启长生不老的计划。 就是将人的思维复制粘贴,等等等等之类的手续。 这种事情争论了好些年了,据说是在许娇娇出生的很久很久之前,就连她妈妈那个时候都没影呢,这种争论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这些争论人类能否长生不老的天才们,才知道打开这科技黑箱的密码钥匙。 或许硅基生命们也知道,但是它们绝对不会说。 绝对不会将密码钥匙告诉徐娇娇这种小孩子。 她能用的,只是得到硅基生命许可的医疗物品罢了。 嗯,这么一说的话,她现在都没把社区服务时间刷够,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今天晚上,许娇娇姑且是睡在“鬼医”的客房了。 这客房本来是给燕南天当做是病房来住的。 但是他现在好了,小鱼儿挽起衣袖收拾好地方,燕南天就拉着他出去说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讲的事情了”,而“鬼医”则在和许娇娇一道煮茶。 这时候许娇娇才有功夫仔细看看“鬼医”是个什么人。 一个年纪很大,相貌看上去有些阴郁的老先生。 他看上去可不像是有“鬼医”这种名号的大夫。 他叫这外号,难道是因为他的医术让人觉得像是鬼怪吗? 许娇娇是这么想的,若是她的想法让陆小凤知道了,绝对是要被她给气死。 都耳提面命的说了多少遍了,恶人谷的事情也讲了不知道几回了,偏偏许不高兴居然一次也没记住。 世上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吃人不吐骨头”的李大嘴,他就真的吃人肉。 “鬼医”尝百草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他叫做万春流,江湖中人叫着叫着,就将他万春流的名字叫成了尝百草,或许是因为他做的事情,和那尝百草的神农很像吧。 想必他当时一定是个鼎鼎有名的大夫。 可他后来成了“鬼医”,则是因为他用一药毒死了很多人。 便是“老字号”的温家见了他的毒,都一时惊骇莫名。 杀了那么多人,“鬼医”自然不能留在恶人谷外面。 他便躲进了恶人谷。 这么一个大夫进了恶人谷,非但没死,反而活了下来,自然是因为他大夫的身份。 恶人也是人,哪怕做下的事情丧尽天良,也是人。 人总是会生病,也总是会受伤的,受了伤,有的伤口不去管也会好,可有的伤却需要大夫治病。 所以“鬼医”在恶人谷的地位很超然。 许娇娇在这里和他一起喝茶,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大晚上的不睡觉,反倒是喝茶 太奇怪了吧。 徐娇娇看着手上的茶杯,而“鬼医”那轻飘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许神医,可否请您告知在下,究竟是何人让你来治的燕南天?”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 不笑,也不说话。 “对不起啊,我有对客户保密的守则的。” 她在这方面的信誉良好。 毕竟当个大夫,要是不保守病人的秘密,就没资格当个大夫了。 就算她的要全部都是89454出品,可她当一天的大夫,就要保守一天的秘密。 这是原则问题。 很有原则的许不高兴,自然不知道她的回答对“鬼医”而言算好还是不算好。 只是她说了天色很晚了,想要去睡觉了。 “鬼医”便放她去睡觉了。 许娇娇刚刚躺下来没多久,就被人掳出屋子。 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半点声响也没有。 莫说是“鬼医”和小鱼儿,便是燕南天也没察觉到有这么一个人来了。 武功之高,简直到了恐怖的地步。 许娇娇借着月光,看着那带着铜制面具的人,眯起了眼睛,想要仔细看看,但是对方却说道:“看什么看!” 许娇娇眨了眨眼睛,连声说道:“噫,我不看就是了。” 怎么搞的啦。 “你是谁?”她不看了,但是不妨碍她提问。 这提问倒是得到了回答。 “我是铜先生。” 那带着铜面具的人这么称呼的自己。 许娇娇又眨了眨眼睛。 她总觉得这声音是自己听过的,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你医好了燕南天,做得好。” 那“铜先生”从怀中摸出一把银票,也没点,一股脑的塞进了许娇娇的手里头。 许娇娇还没说话,那“铜先生”就又说道:“你现在就出谷。” 许娇娇“欸”了一声,还没说话,就被这“铜先生”抛出了谷。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玩自由落体运动的一天。 诶呀,这下子要摔疼死了。 许神医的体不大,可心却宽。 她还真没摔疼。 那“铜先生”将她丢到了恶人谷外头的草堆上。 本来她们两个人就在高处,这“铜先生”双手一抛,借着地利,愣是将她丢了出去。 许娇娇看看天色,又看看身下的稻草,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拉过稻草,爬了起来,借着月光和星光,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走了不到二里路,天就亮了。 她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了,正想找89454要一针清醒剂,前面不远的路上却停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从许娇娇的身旁过去,又停了下来。 然后车上下来一个人。 一位年轻的公子。 那公子看着许娇娇,笑着问道:“姑娘可是许神医?” “我是姓许,也是大夫,天下间的神医只有我一个人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 “我听说许神医到了恶人谷去,连夜赶来,就是想找您。”那年轻的公子声音温柔,相貌也英俊,可却带着点雌雄莫辩的秀气,“现在见了您,我也不必去恶人谷了。” “你找我,有谁病了吗?” “现在没有谁病了。”那年轻的公子又叹了口气,“可是很快就会有一个人要死了。” “哦怎么回事?” “许神医可知道,燕十三和谢晓峰,这当世两大剑客,将要在紫金山一决高下吗?” 许娇娇困得要命,只是打着哈欠,连连点头:“哦哦,我知道了,你有地方让我睡一觉吗?” 那年轻公子一指车上,又是殷切的介绍:“若不嫌弃,许神医可上车来休息一会儿。” 许娇娇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半点放人之心的上了马车。 她在睡着前,问了最后一句话。 “对啦,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公子答道:“我姓狄,是狄青鳞。” 可睡着了的许娇娇,却压根没听到他说的话。 第90章 城 许娇娇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她一觉就睡过了一天。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才打着哈欠起了床。 睡得是高床软枕,屋子里头点着熏香,半只虫子也看不到,安静的简直像是除了她这么一个大活人之外,别的什么生物都没有了。 这客栈住的居然没有半只虫子,可想而知,这狄青麟到底有多在意自己的衣食住行。 这种人,定是大家公子才是。 许娇娇甫一睁开眼,身旁就有一个漂亮姑娘要服侍她穿衣服。 她一出现,吓得刚睁开眼的许娇娇差点没撞到头。 “别别别,你快点出去,我可不要人服侍。” 她赶紧将那漂亮姑娘推出了屋子。 自己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才出了门。 下了楼,她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着那位给自己提供了高床软枕和一日三餐,还有一个漂亮姑娘的狄青麟介绍现在的情况。 听说燕十三和谢晓峰要决斗。 简直是一件让人战栗又兴奋,可以说是武林盛世一样可怕的决斗。 “等一下,”许娇娇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虽然我知道他们俩很厉害啦,但是非要以命相搏不成?” 狄青麟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间向来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争天下第一的机会,若是杀人,也是合算的。” 许娇娇又眨了眨眼睛。 “等一下,你说,他们俩决斗,是为了争天下第一?” 狄青麟点了点头。 许娇娇虽然不知道狄青麟是什么人,但是不妨碍她拍桌而起,生气极了。 “胡说八道!天下第一的剑客明明是我爹,怎么还会有别人?” 许娇娇要被气死啦。 之前昏昏欲睡的时候当然没在意狄青麟说什么,但是现在脑子清醒了,思维活络了,当然是对于这种名号很有意见。 狄青麟又叹道:“许神医口说无凭,可有什么证据?” “哈啊?”许娇娇眨了眨眼睛,反问他,“这需要什么证据?我说的是真的啊,为什么人要证明自己说的事情是真的?” 她觉得狄青麟的想法很奇怪,不由得好心好意的告诉他一个道理:“为什么我要在这种地方说谎呢?” 她觉得狄青麟的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可她虽然回答了,但还是觉得别扭。 唉,他真是倒霉。 “为什么要怀疑别人说的话是谎话,而不是真话呢?” 狄青麟大约也是没见过许不高兴这样子的“奇女子”,小孩子确实是难缠,若是女人,难缠的程度更是加倍。 当然,这种性别歧视的话还是少说为妙,谁知道有什么卫道士非要揪着不放。 可要说性别歧视,这对男人的性别歧视也是很严重的。 这话不仅仅是侮辱了女人,也在歧视男人。 换句话说,男人要是斤斤计较,小鸡肚肠,就不是男人所为,你瞧,这世间不仅仅对女人很不宽容,对男人的标准也很高,也同样很苛刻。 人类总是对他人很苛刻,恨不得遇到的人,各个都是圣母。 可偏偏对自己却又宽容大方,完全不用对待他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狄青麟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许神医,若非亲眼所见,没人会信是真的。” 听了这话,许娇娇又问道:“照你这么说,难道要在所有人面前都打过一场,才能算数吗?” 狄青麟说道:“这也是强人所难。” 许娇娇连连点头,“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自己也做不到,为什么要让别人做到?” 狄青麟说道:“可是这比试,应该找几个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由他们证明此事的真伪。” 许娇娇又笑了。 “人类总是有弱点的,这世界上没有没有弱点的人。比如说我,我怕疼,又怕辛苦,更讨厌重复做一件事情。你看,我的弱点那么多,别人抓着这弱点上来,我就立刻就范了。那么那些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自己的弱点呢?只要有弱点,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有了把柄,就何愁不能让他们撒谎?” “颠倒是非黑白,难道全凭自己的信用二字吗?我还觉得那百晓生的各种排行榜不靠谱呢,凭什么你们都这么信他?他有什么值得相信的理由吗?你看,你们只是因为他是百晓生,所以觉得他的信誉很好,但是他的信誉是以什么做担保的呢?你们能确保他不会撒谎,不会被人抓住自己的弱点,然后篡改自己的名单吗?你们能确保他的名单让人心服口服吗?” 许娇娇就算是没有道理也能说的很有道理,何况她确实是有道理。 任何事情到了她口中,道理总是她的,毕竟她是对的。 那么别人错了吗? 狄青麟苦笑了起来。他本就是长得好看的年轻公子,多金年少,又温柔体贴,对女人和下人的态度都是不错,本就是话本里头完美的男主角,是女人瞧见了就想将他牢牢抓在手心,想要得到的“金龟婿”。 可他现在却被许娇娇这么一个连“女人”都算不上的小丫头说的只得苦笑。 “听许神医这一番话,我也觉得这比武是没道理的事情了。就连真假,我也不能确保了。” “你看到的真的是真的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许娇娇拿起了桌上的一根筷子,猛地向着狄青麟的眉心刺来,这一招他居然闪躲不开—— 他心中恐惧,贴身的爆衫已经湿透,还好有外衣罩着,看不出来。 狄青麟下定决心,这许神医绝对不能留。 若非有用她的地方,他一定要杀了她! 这姑娘用一根筷子,就能直接刺向他的眉心,他甚至没有招架之力! 筷子在距离狄青麟眉心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许娇娇笑嘻嘻的放下了筷子。 “你看,我都说了,我爹是天下第一嘛。” 狄青麟悄声问道:“未曾想到,许神医的武功这般厉害。” 许娇娇摇了摇头,叹气道:“唉,我才不会呢,只不过你没反应过来对不对?” 狄青麟慢慢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许娇娇笑了。 她笑得像是春日的阳光,明媚张扬,又像是夏日海边的沙滩上的阳光,肆意又张扬。 “这招很简单啊,说穿了,是因为人的眉心后面有一个松果体,大概那么大。” 许娇娇比划了一个大概的宽度。 “只要刺向这里,松果体会让你反应不过来的。” 她在胡说? 是真话还是假话? 狄青麟看着许娇娇的脸,想要找出她说谎的迹象。可她却完全没有撒谎的迹象。 她真的没有说谎吗? 她不会骗人? 名满天下的许神医,居然是个小姑娘——就足够让人想不通了。 可她真的是不会骗人? 不会撒谎? 一句谎话也不说? 狄青麟问了出来。 他要试一试。 不试总是不甘心的。 看着珍宝在眼前,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自然挠心挠肺。 总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若是用得好了—— 不对,现在不能多想。 许娇娇叹了口气:“不能说的我总是不会说的,但是我不会骗人的。” 她觉得这个话题怎么出现的频率变得那么高了。 许不高兴也没想过,和相信人的陆小凤、花满楼、无情这些人在一块儿,这种关于信任的话题自然不会出现。 可狄青麟却让这个话题一而再,再而三的浮现出来。 如果她的心眼多一点,比不上陆小凤和无情,最起码也要像花满楼一样,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像是花满楼那样实在很难,他对好人和坏人,总是有特殊的分辨技巧。 那种技巧算是天赋的一种了。 可偏偏花满楼就不用自己的这种天赋。 察觉危机,感觉到他人对自己的好恶,这种事情只有敏锐的人才能懂。 敏锐的感知总是很难出现,若你是个瞎子,那就不一定不会出现了。 失去了光明的人,身体其他的器官会得到微妙的进化,能够察觉到他人的善恶,这总是一种很奇妙的天赋。 有时候很有用,可有时候很容易被另外一种好感压过去。 比如说,对女孩子的好感,就很容易压过这种怀疑。 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许娇娇继续说了下去。 “嗯,一个人活在世间上,如果连自己的同类都不能信任,不是很遗憾的事情吗?但是怎么取得对方的信任呢?先要沟通嘛,沟通是互相信任的第一步,你不先相信别人,别人怎么相信你呢?” 她说的就像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不,就连小孩子也不会说这种玩笑话。 狄青麟就不会说。 他小时候就不会说这种玩笑话。 方应看也不会。 老龙婆在他出生的时候,就觉得方应看不该出生,给他起了个应砍的名字,还是方巨侠觉得不好听,特地改了的。 “许姑娘,你想的很好,可我很怕你会被人骗。” 狄青麟无不担忧。 唉,要是被别人先骗了,那多遗憾。 许娇娇反问了他一句:“为什么别人要骗我?” 狄青麟答道:“因为你是神医啊。” 许娇娇反问:“这算什么答案啊?” 狄青麟又问道:“许姑娘,你可知道活死人肉白骨,这种医术,多少人想要得到吗?” 听到这话,许娇娇立刻神情严肃地纠正了狄青麟的说法。 她认认真真,严严肃肃的说了一通话:“不对,我不能复活死人,也不能让白骨重新长出肉来。这话是错的,我们不可以传播错误的观点,这是相当不负责任的做法。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不可以随随便便说些捕风捉影,没有道理,夸大其词的事情。” 所以她能说的都是正确的事情。 许神医严肃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会偷看小黄书和艳情话本的小孩子。 狄青麟又觉得头疼了。 他还在疑惑,还在思考,这许神医真的是个战五渣? 真的不懂武功?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那么容易就会输在一根筷子之下。 哪怕被剑尖指着,他也不害怕。 可那一瞬间,他害怕了死。 害怕了死的一瞬间,他产生了心魔。 如果这个心魔去不掉,他这一生都再也不能拿剑了。 就算拿起剑,也只会是一柄砍向自己的凶器罢了。 许娇娇要是知道狄青麟在想什么,一定觉得他想太多。 这人想得太多,就会患得患失,就会疑神疑鬼。 这样子,怎么能不产生心魔? 人若是不豁达,就会有心魔。 若是勉强的豁达,更是会让心魔横生。 勉强是没有好事的。 练剑要心无旁骛。 可若是一门心思,眼中只有剑,心中只有剑,就连自己都成了剑。 这人剑合一的路数,不过是冷冰冰的无情道,可这条道根本不是人走的。 人是人,人生而为人,便有七情六欲,从来只看到神仙羡慕人间好的,就没见过人类想当个无情无欲,绝情断欲的神仙的。 人类想当神仙,大抵上,也不过是希望能得到神仙一样的强大力量,好让自己当个有七情六欲的“神仙”。 ——总要高人一等才好。 所以许娇娇的父亲心无旁骛的练了几十年的剑,见了许昭的第一眼,就动了情。 他的剑道退步了吗? 不,反倒是精进了。 如果不懂情,不懂爱,就缺了一点。 这一点就是“天下无敌”,与“天下最强”的区别。 无敌和最强的区别,大抵上不过是前者让人放弃挑战,后者则是让人跃跃欲试,想要取而代之。 ——仅此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许娇娇又问道,“谢晓峰和燕十三,他们两个人真的打得起来吗?” 话说回来,燕十三又是谁? 仔细想想,好像燕南天也是个用剑的大侠,难道燕这个姓都要出用剑的侠客吗? 嗯,难道真有这种定律什么的? 比如武林世家啊之类的东西。 狄青麟叹了口气,回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人都盼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胜负,就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许娇娇沉默不语。 狄青麟又说道:“可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这一战。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许娇娇笑了。 “既然不知道,我们就去看看。做人要‘行知合一’嘛。” 狄青麟听到许娇娇说了“行知合一”这四个字,怔住了。 像是没迷住了。 随后他站起身,整冠振袖,俯下身,大礼道谢:“多谢姑娘教我。” 许娇娇愣住了。 “欸,我说了什么?” “行知合一,行知合一,许神医所言,果然字字良言金句!” 狄青麟像是疯了一样高兴,而许娇娇只觉得他很奇怪。 她揉了揉头,想着自己难道说了这个时代还有没有的概念? 可这真的很奇怪啊。 如果不去做的话,怎么能将知识化为己用呢? 没有实践的事情,只会是纸上谈兵的空谈罢了。 许娇娇觉得狄青麟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她大概做了件好事吧? 她是这么想的。 但是心中总是隐隐有着不安。 她的不安是对的。 狄青麟在当天晚上杀了那漂亮姑娘。 许娇娇以为她离开了,可他却杀了那可怜、可爱的姑娘。 而且狄青麟不仅仅是杀了她,他还将那姑娘眉心给切开了,真的发现了那许神医口中的“松果体”。 “果然如此,许神医真是名不虚传,厉害得很。” 让他更想要得到这个神医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做一件事情。 先弄明白许神医的名字。 打许神医主意的人可不只是狄青麟一个人。 比如说,还有原随云。 他比狄青麟更早遇见许娇娇,更是知道要将她从陆小凤的身边弄开,必须要用点手段。 要将陆小凤和无情从她的身边扯开,将那些拂照许娇娇的人给弄开,就不必须要弄点手段。 无情不能出京师,所以许娇娇离开了。 陆小凤要去解开金三娘的身份问题,所以他也被支开了。 可支开了之后,也不能立刻凑上去。 必须要找个好时机。 这时候狄青麟就凑上来了。 虽然他出现的情况出乎意料,可效果却相当好。 许娇娇一点也不喜欢狄青麟,而且原随云也没想到,狄青麟还真是个疯子。 嗯,怎么说来着? 人总是对自己宽容,对他人苛刻的。 何况现在满江湖最重要的消息,可是谢晓峰和燕十三两个人的巅峰对决。 他们二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剑客,尤其是谢晓峰,他可是成名已久的剑客,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可以在他的头上。 可是谢晓峰不是死了吗? 不,他没死。 真的没死。 谢晓峰没死的消息像是张了翅膀的鸟,一下子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就连刚到杭州的陆小凤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听到这消息,绝对是愣住了。 胡、胡说八道! 谢晓峰已经死了,怎么会又复活了? 谁传的消息? 伤害一个死人的名声,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陆小凤觉得这消息背后的阴谋很大,大的简直让他忧心忡忡。 还好梅花盗的嫌疑很快就从金三娘的身上洗清了。 唐家老太太的回信和唐家的人也到了。 领头来的人是唐大,跟唐大一块儿来的,还有唐大的妹妹,唐方。 陆小凤瞧见唐方的脸上戴着面纱,就忍不住想要知道她面纱下头是什么。 可他的好心情却被无情的一封飞鸽传书给破坏了。 飞鸽传书上只有一句话。 “许神医去了恶人谷。” 陆小凤一蹦三尺高。 “她这个战五渣去恶人谷做什么?” 脑子坏掉了? 不,这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陆小凤真正觉得的是,许不高兴真是哪儿不太平往哪儿凑,他觉得就算是在紫金山见到了许神医,也不会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许娇娇当然没在紫金山,她甚至还和狄青麟走散了。 她唉声叹气,只能蹲在街角等着钱庄开门兑银票。 她身上一点散碎银子都没有了,空有银票,也没有半点用处。 这大额的银票除了钱庄,谁兑得开啊。 许娇娇当然不知道,她会一转头就和狄青麟走散了,这其中还有原随云的“功劳”。 她现在只是在想:也不知道这钱庄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门,若是再不开门,她就要活活被饿死了。 就在这时,快要饿死了的许神医,看到了在街边倒夜香的两个男人。 一个男人看上去不像是中原人,高鼻深目,似乎不像是西域人,反倒是苗人。 他的双手黑漆漆的,但是很有力,提着沉重的粪桶,青筋都爆了出来,脚下却还是走的很稳当。 可另外一个人—— 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的身形看上去很瘦,但是站在那里,却显得很高大。 可许娇娇最先看到的是他的手。 她注意力全都在那双手上面。 那个人的手很脏,让人一点也不怀疑上面可能会沾了粪水。 但是他的那双手。 许娇娇眯起了眼睛,“唉”了一声,站了起来。 她真的好奇死了。 好奇心的快要杀死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剑客的手,会来拎粪桶,倒粪水? 那双手的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要是洗干净了,就是一双剑客的手。 剑客不会留指甲,他们张长的指甲全都剪干净了。 绝不会让指甲影响自己握剑的感觉。 狄青麟看上去秀气斯文,但是他也用剑,他的双手的指甲也剪得干干净净。 花满楼,无情,陆小凤,他们的手上,指甲也全都是剪得干干净净,绝不会留一点张长的指甲。 但是在这之前,钱庄开门了。 她要先去换银子,然后跟着他们两个人。 她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跟过去,就会惹来什么奇怪的事情。 第91章 城 许娇娇打小时候起,对大侠和剑客的所有参照物就是她爹。 可她打从有记忆起,她的老爹就已经是一个用了一切借口和机会找酒喝的死酒鬼。 喝了酒,老爹兴致上来,就会比划两招。 可就是这闲的没事的露两手,就让许娇娇像是个合格的迷妹一样围着自家老爹转。 有时候许娇娇自己看以前小时候的录像,都会为自己小时候做下的蠢事感觉不可思议。 她居然会那么的又傻又甜,被老爹两句话哄得团团转! 当然,在她老爹的心目中,自己的宝贝闺女直到现在都是又傻又甜,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没头脑”。 可无论如何,在她眼中,自家老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落拓不羁的侠客,一头青丝随风飞扬,腰间挂着一把剑,手上倒提着一个酒壶,要看名山大川,说走就走,若要练出天下第一的武功,就可以躲在深山老林里头,孤独的一个人去练剑。 心有正气,路见不平,便拔剑而起。 许娇娇可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说出来了,一定会被自家老爹笑话。 她只是觉得自己心目中的剑客一定是这样子。 可在这个世界溜达了那么久,最符合她心目中一名侠客印象的人,居然是陆小凤。 这简直不可思议。 尤其是陆小凤出名的不是他的剑法,而是他那灵犀一指,再精妙的招数使出来的武器也能被他夹住。 现在,她好像见到了一名了不起的剑客。 许娇娇觉得,有着一双和自家老爹一样的双手的男人,一定是了不起的剑客。 所以在苗子家的门口,一名穿着青衫的姑娘敲了敲那扇不能称之为“门”的木板,冲着里头吃着的馒头的两个男人笑。 “真对不起,请问,您这儿能给我杯水喝吗?” 她的声音听上去悦耳动听,软绵绵的,不带一点烟火气。 许娇娇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能够将自己那糟糕的性格藏起来的。 相处久了,才会发现当初可爱的小姑娘居然又能吵又能闹,偏偏她说的都是她觉得应该说的“道理”,那“道理”还让人说不出话来。 疑似剑客的男人没说话,而另外一个人,则挥手说道:“姑娘你还是快走吧。” 许娇娇看到他眼中的祈求,反倒是不走了。 她不仅仅是在这种时候“没脑子”——一点也不知道明哲保身是什么道理,她还“不高兴”,不高兴有人遇到了困难,自己却袖手旁观。 “你们遇到了麻烦?” 那喊许娇娇走的大汉则连连说道:“姑娘,这事情和你没关系,你快走吧。” 许娇娇偏偏不走,她直接拉过院子里头的破烂板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还不信了,普天之下没有王法了不成?” 那大汉快要哭出来了。 许娇娇偏偏转过头去,冲着他一笑:“你放心。” 许娇娇的老爹就算是站在虫族女王面前,也能扭头对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笑起来,现在,她的女儿学了他的笑容——最起码,是用心模仿了这个笑容,试图告诉别人,不用担心。 这天下间或许有不平事,她看不到,没法插手,事情被隐藏了下去,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她知道了,就没法不去管。 那大汉还要说些什么,找茬的人已经上门了。 许娇娇看着那几个找茬的人,却转过头去,轻声问道:“这算是黑社会?” “黑社会?”那大汉听不懂,可一旁的疑似剑客依然沉默不语,许娇娇则自己弄懂了什么事情一样,以拳击掌,恍然大悟,“哦,收保护费的。” “苗子,没想到你个倒夜香的也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送上门” 那大汉还要说什么,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脖子上缠上了一根丝带。 那丝带是白色的,像是薄雾,又像是轻纱。 同样的丝带,缠在了另外两个人的脖子上头。 他们三人的身体倒了下来,露出了身后的一名黄衫少女。 许娇娇看到了对方,笑了起来:“呀啊,是练姐姐!” 那“练姐姐”看到了许娇娇,也忍不住笑了。 笑完了,又叹气,“怎么哪儿都能见到你啊?” 许娇娇揉揉头,然后问道:“他们三人要送去官府吗?” 练姐姐摇了摇头。 “不必了,本地的官府与那势力同流合污,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娇娇又叹了口气:“这可真遭。” 她转念一想,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写检举信吧。 但是检举信总是要有真材实料的。 不过她似乎有了线索。 练姑娘只是看着那名疑似剑客,脸上露着怜悯之色。 她很少同情人,或者说,她几乎不曾同情过谁。 她连自己都不同情。 但是现在,她却在怜悯另外一个人。 一名剑客,一名鼎鼎有名的剑客。 许娇娇则凑到了苗子身旁,小声问道:“这地方的官员贪污违法,这是不对的。” 苗子看着许娇娇,觉得她是个什么怪物,或者是什么异想天开的疯子。 许娇娇见过太多这种眼神了,但是她一直都选择迎难而上。 如果遇到困难就绕道走了,那么事情并不会有任何的好转。 而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我们去写检举信吧。” 许娇娇说的话简直比异想天开更可怕。 可她的话像是有魔力,她的那双眼睛像是充满了希望。 “如果不做的话,谁也不知道行不行,试了才知道啊。” 苗子的脸上依然是痛苦的神色。 “我的妹妹,她被那群人抓了。” 许娇娇蹭的站起身。 “我去救人。” 练姑娘不再和看着那名剑客,她的怜悯也只是转瞬即逝。 她选择出声打断许娇娇说的话。 “许神医,你孤身一人,要怎么去救人呢?” 许娇娇转过头去,看向练姑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当然是先知道怎么去那个地方啦。” 她的计划一直都很简单,完全没有任何的迂回政策,简单明了的谁都能看穿她的计划目的。 但是知道又怎么样? 大智若愚,重剑无锋。 或者简单点来说,就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除了黑洞和空间跳跃这两个bg招数。 练姑娘当然知道人被困在什么地方,她总是什么都知道,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她的情报网也真是可怕。 西斯空寂。 可这么一个姑娘,却半是威胁,半是强迫的拉着那两个人也一块去了。 那三个找上门来的大汉,则被练姑娘用白纱困了,丢到了院子里头去。 她还对许娇娇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只是去看看,许神医可不能指望我出手。” 许娇娇撸起袖子,摆了摆手,回头一笑:“放心啦,我可是不打没把握的仗。” 她以为自己是在玩游戏吗? 练姑娘看着许神医,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嘲笑这个江湖里头所有的潜|规则,破规矩的一个“奇迹”。 可是,这江湖上却有很多人都在等许神医这“不伦不类”“离经叛道”的行为的笑话。 但是,到底是“笑话”还是“奇迹”? 这就得从这次的事情来定了。 偌大的赌场满是乌烟瘴气,可这里头却走进来一个富家公子。 他身上穿得青衫,是江南的绣云庄一年才卖二十匹布的雨过天晴,用了二十个绣娘才制好的。 他腰间的佩剑从剑身到剑鞘都不起眼,可这剑却叫做万仞。 他看上去风度翩翩,一身贵气,若是出现在酒楼茶肆,文会宴席,哪怕是青楼楚馆,都比出现在赌场要妥当。 他就像是泼进水里的一滴油,或者是落到油里头的一滴水,和整个环境都格格不入。 他说道:“我找大老板。” 他的声音不大,可满场子的人全都听到了。 这内力居然如此可怕! 懂武功的人已经吓住了,而那些懒赌的赌客们,却觉察到了此地的情况不对,连忙带着自己的钱,从牌桌上溜走了。 他又说道:“我的耐心有限,还请快些出来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声音中带着欣喜。 “噫?阿云你怎么也在啊?” 被叫做“阿云”的年轻公子转过身,他之前的压迫已经消失殆尽,反而转成了无奈的苦笑,他说道道:“许神医不也来了吗?” 许娇娇挠挠头,又笑了。 “嗯,我也来了。” 她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见到了原随云。 一别数月,他看上去——精神多了。 看样子果然治好了病,人就和之前大不一样了。 但是要说到底哪里精神了许娇娇一时也说不上来。 她想,或许是精神面貌上的“精神”吧。 第92章 城 就算被人笑话,许娇娇也要说,她喜欢英雄。 谁不喜欢英雄? 喜欢英雄的小姑娘,就和期待大侠能将自己从枯燥乏味,如同死水一样的生活中解救出来的闺秀一样,对着浪漫总有着无限的遐想。 她们偷偷藏着才子佳人的话本,一颦一笑坐卧起立都有一个标准,可就算如此,遇上风流浪子,也依然愿意投身入这场恋爱之中。 前者期待的是正义,后者期待的是爱情。 这两者本就是无可非议。 若是不伤害他人就能得到这两样东西,那该多好? 可是正义的剑在挥出的时候,同样会将罪恶的血溅在大侠的身上,等久了之后,愕然回首,发现这世界上多了那么多自己都不知道做过的事情。 许娇娇期待英雄,她期待的不是有谁从天而降,能够救人一命,而是自己想要成为英雄,成为能够帮助别人的英雄。 她不是沉迷于英雄游戏,也不是想要当正义的使者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只是她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所以就坚定不移的确立了目标就去做了。 原随云替许娇娇拂下了头上的一片花瓣,他那双眼中满是兄长对待小妹妹的无奈。 “唉,”他长叹一声,“许神医,你这样子跑进来,什么东西也不带,实在是太危险了。” 许娇娇摇摇头,严肃道:“难道阿云你带剑就一定会用吗?” ——还真不是。 原随云当然会用剑,无争山庄之中不知道藏了多少的剑谱和内功心法,但是他不仅仅会用剑,他的指上功夫很好,他的轻功也很好,刀枪剑戟,他全都会用,就连那一根木棍,都可以直接将练了金钟罩铁布衫这种横练功夫的人给捅个对穿。 可话当然不能这么说。 在船上的那几日,原随云已经弄明白了和许娇娇的说话方法。 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她说什么,你别反驳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讲就好了。 毕竟她可以在大浪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还能和陆小凤就“谁是天下第一美人”争吵不休,就冲这永远抓不住重点的本事,原随云就自愧弗如。 这本事其实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就是了。 原随云只是摇摇头,诚实说道:“我还真不准备用剑。” 他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却不知道真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别人听的。 “此地有一个人在在他面前用剑,岂不是班门弄斧吗?” 许娇娇鼓励的拍拍他的腰——反正也够不着肩膀,她已经放弃了。 “你放心。”她安慰道,“我爹那么厉害,我也没有鄙视过陆小凤的剑招用的很糟。再说了,多多练习才能进步。你尽管去用好了,我能保证人不会死的。” 原随云微笑道:“多谢许神医鼓励。” 这种时候除了微笑只用微笑就够了。 练姑娘忽然发现,自己没在许神医面前用剑,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不用遇上说了还不如不说的“鼓励”,真是一件幸事。 这许神医还真是有办法将任何一件祸事扭转成一件好事,也有办法将一件严肃无比的事情,愣是变成了谁都正经不起来的轻喜剧。 可这轻喜剧总是要有落幕的时候,最起码的,那位原随云来找茬的“大老板”的人到了。 来的人是一个看上去个子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 他说自己叫做竹叶青,万万没想到,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也会来趟这个浑水。 他说的诚恳,语气小心,姿态放得低到尘埃里头去了。 可却偏偏一点也不和谐。 他的态度糟透了。 简直像是在用态度告诉你,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何况你还不是这里的人。 你家远在千里之外,这儿,是他们的地盘。 原随云却笑了。 他见过太多夸他的人,在夸完了之后,总会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故意刻意无意无心的说上一句“可惜”可惜他是个瞎子。 哪怕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双全,也照样是个瞎子。 他不甘心。 谁甘心一辈子当个瞎子? 谁甘心样样不如你的人,却偏偏有一双眼,能够看清自己渴求的世界? 他看不见,但是他想要这个世界。 他的野心太大,他被世界的恶意所伤,反过来用更大的恶意“回报”这个世界。 他将所有曾经“可惜”过自己的人捏在了手里,听着他们在黑暗中畏惧的心跳,听着他们说着光天化日、道貌岸然时绝不会说出口的话,感觉到他们身上那蓬勃扭曲恶意的,他开心的简直想要大笑。 然后呢? 他能看见了,他睁开眼睛,再一次看清这个世界时,第一眼见到的是许神医。 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你可以用漂亮这种媚俗的词语形容她,也可以用各种“见死不救”、“见钱眼开”的名声污蔑她,可你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确实是高,而她的性格—— 一点也不糟。 和她的相貌一样,可爱极了。 看着她用自己正确的道理将那些他也很讨厌,但是用的很好的规则破坏殆尽,他只觉得心中的恶意都收敛了起来。 这不是消失,而是收敛。 收敛起来的恶意在消化着“变化”,等着改变成另外一个样貌。 就在他将许神医视作囊中之物的时候,有人来截和了。 原随云晚到了一会儿,因为他先去挖尸体了。 将那具被狄青麟沉进湖里头的尸体给挖了出来,然后捏住了一个把柄。 他发现自己做这些事情已经成了习惯,正如同他来这里之前,先去找了本地的县太爷聊了聊。 聊了一些他绝不想让上峰知道的事情。 何况原随云还许了他一些绝对拒绝不了的事情。 比起官途来说,钱财算什么? 因利益结盟的人,自然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而背叛自己的盟友。 原随云比谁都清楚这个规则,因为他就是最擅长做这种事情的人。 可现在呢? 心怀恶意的大恶徒,却好言好语的哄着气得差点跳到桌子上和那竹叶青吵一架的许娇娇。 原随云压根不将对方看在眼中。 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死人了。 他甚至还有工夫回头问道:“就我动手吗?” 那沉默无语的男人却握住了自己在苗子家捡到的一根柴枝。 这是用来点火烧饭的柴火,再普通不过,就算是许娇娇这种战五渣,用点力,也能将它一折为二。 就是这么一根细小的干枯树枝,却成了他的武器。 原随云笑了。 他广袖一挥,袖风如铁,直接将扑过来的仆役掀翻在地,他真的没有出一剑。可他不出剑,却比出剑更可怕。 他的掌风挥出,敌人连话也说不出半句,便倒了下来。 他的战斗像是一种舞,不是以生死性命相搏,而是一边倒的杀戮。 能将杀人变成一种美。 可他却没杀人。 原随云真的听了许娇娇的话,没有杀一个人。 他只是将这些人打到根本不能动的地步罢了。 反正许神医说了,只要人不死,她就一定能救回来。 而在原随云转身开战的瞬间,许娇娇就连忙跟着练姑娘和苗子一块躲在了角落里头。 许娇娇躲在桌子下面,看着同样缩在桌子下头,身子却瑟瑟发抖的苗子,却从容不迫的说道:“果然是这样。” 她一脸“我早就看穿了”的神情,而站在桌子外面的练姑娘却好奇的发问:“许神医早就想到了吗?” 许娇娇笑着竖起了手指:“我家老爹说啦,利剑无意、软剑无常、重剑无锋、木剑无滞、无剑无式这几个境界呢,他都走过,然后到了最后,他又说——” 许娇娇说的二十个字字字箴言,便是并非剑客的练姑娘也觉得很有意思。 可练姑娘还未想太多,又听到许娇娇笑嘻嘻的说道:“这些都是放屁,不管用什么当剑,只要自己爽就行了,管那么多事情干嘛?” 苗子在一旁颤微微地问:“你在说些什么?” 而练姑娘却在想许娇娇说的那一番话。 她一直说自己的父亲如何如何的厉害,还说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又想到她说自己的父亲生平未尝一败,一生所求,不过是一败这些话听上去简直就是狂言妄语。 可能够说出这么一番道理的人——反正没人觉得许神医能够说出这种话来——真的是一个狂徒吗? 他真的是这么厉害吗? 练姑娘的目光落在腰间的玉佩上。 那玉佩上雕着的图案是天女与修罗一起翩翩起舞的画。 这世上还会有人比教主的武功更厉害的吗? 许娇娇当然不知道练姑娘的出身,她和人交朋友,和人说话,绝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家世出身背景,她只是觉得说得来的就多说点,说不来的,也就好聚好散。 现在和她说的来的原随云,以及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的男人,已经打完了。 要是有人问,武功高的人能够做到什么程度的事情? 许娇娇去答题的话,一定会说“两个人合作,可以干翻两百人。” 以一当百,这就是武功高的人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第93章 城 早上四点半的街道非常安静,笼罩在浅淡的晨光与清冽寒冷的薄雾之中,仿佛仍未自一夜深眠中醒来。 街上极静。路灯昏黄的光晕穿过雾气,益发显得萧瑟而寒冷。自路沿上下水道口中漫溢而出的水蒸汽与晨雾混合在了一起,更显出一种宛若旧工业革命时代电影中的一祯般的异质感。 很难想到黎明时分的第五大道会给人如此奇妙,甚至可说是有些浪漫的印象。明明这里距离刚才离开的高级住宅区不过三个街区而已,但却与那里流于表面的浮华截然不同。 一定要比喻的话,简直就像大理石基座上的纯白圣母像。 是非常适合被死亡带来的永眠所拥抱的气氛。 在这非常适合被死亡带来的永眠所拥抱的气氛中,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女,从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弥漫上升的蒸汽中间缓缓走来。 少女在经过一旁的地下排水口时,微微抬起了下颌。黑色大衣竖起的领子的阴影下,形状优美得如同圣坛上的雕塑一般的唇角扬起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稍纵即逝的弧度。 她浅浅的呼吸了一下日出前清冷的空气,收回发散开了的思绪,保持着一手拎着黑色金属箱的动作,另外一只手从大衣侧边的口袋中取出了一本书。 她打开了书。 极浅的,宛若黎明前夕的天空一般的黑色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拂过戴着白手套的手指。 “不应该这么说才对” “我们跑错时空了。” 她说完,停下步子,手指灵巧的一翻书页,整本书上的文字重新排列组合,从零散的线条组合成了文字,最后构成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 她站在了街角,靠在挂着“巴菲乐面包房”招牌的店铺前面,看着路边的下水道。 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浅色的晨光自薄雾的上方缓缓升起。 天亮了。 天亮之后,少女拢紧身上的黑色大衣,这件衣服不知道加入了什么特别的料子,让它看上去特别的油光水滑,仿佛是刚浮出海面的海豹那身皮毛。 以防动物保护协会说三道四,姑且说明一下少女的身份。 她叫做许娇娇,来自几十万年之后的未来。 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将虫族的女皇带往过去的时空线。 女皇就在她的“书”中。 那个箱子,则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是非法出逃。 而且还携带着这个宇宙最危险的侵略物种。 虫族是一种能够在各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繁衍生息,并且将一切的有机物——有时候就算是无机物——它们都能够消化并且转化为能量的物种。 极度可怕的繁衍能力,极度可怕的战斗力,极度可怕的协调性。 人类在与硅基生命达成合作之后没多久,就与虫族干上了,并且以整个宇宙为战场,互相厮杀,将无数的生命、星球、甚至将战场扩展到了其他的维度。 然后许娇娇就出现了,横空出世,将虫族繁衍的根基——至高无上的女皇给抓走了。 女皇是所有虫族的母亲,她诞下的每一个女王都对她的皇位虎视眈眈,只要能杀死她,吃掉女皇,就能获得她的地位和能力。 能够杀死女皇的只有她的女儿们。 现在,许娇娇带走了女皇。 也就是说,具备繁衍出女王能力的女皇已经死了。 剩下的女王,死一个少一个。 她想了个疯狂的主意。 她将女皇藏在了过去的时间线,处在“过去”的女皇,压制住了“未来”。 可怜曾经拥有半个宇宙的女皇陛下,现在只能苟延残喘的躲在徐娇娇的这本“书”中,藏在了二维平面。 “说真的,我本来想去几十年后的,就是二十一世纪初。你知道,那个时间点上的科技发展,足够让我把‘奈恩’放出来了” “奈恩”是许娇娇拥有的硅基生命,她就算是想要杀人放火好吧,人家硅基生命会举报她,把她抓起来送去做心理疗程的。 其他的时候,只要她干的不是什么特别坑爹的事情,人家都会妥妥的给她办完。 比如,在抓住女皇的工程上,奈恩付出了很大的战斗力。 别傻了。 女皇很烦躁。 许娇娇这个小丫头看上去胆大包天,但是她一定会被时间的寂寞给压垮,所以她压根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回去。 她唯一担心的是,那见鬼的奈恩会支持许娇娇的计划,和自己死扛几十万年。 你怎么可能保证自己的计划成功几十万年? “我有奈恩啊,何况——” 许娇娇看着前方,一大清早,一位女士带着几个孩子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像是刻板的教导主任,却比教堂的神父还会煽动人心,说的都是些趋向于邪教,可比邪教更加恐怖的驱逐女巫的话题。 她的宣传单上写的是“塞勒姆第二”。 被迫离线的奈恩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资料库,从一本叫做塞勒姆女巫的畅销读物上头找到了塞勒姆的介绍。 “在1692年,美国马萨诸塞州塞勒姆镇一个牧师的女儿突然得了一种怪病,随后与她平素形影不离的7个女孩相继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让孩子们得了怪病的真正原因,是村里的黑人女奴蒂图巴和另一个女乞丐,还有一个孤僻的从来不去教堂的老妇人。人们对这3名女人严刑逼供,“女巫”和“巫师”的数量也一步步增加,先后有20多人死于这起冤案中,另有200多人被逮捕或。1992年,马萨诸塞州议会通过决议,宣布为所有受害者恢复名誉。” 许娇娇叹了口气。 几百年后,甚至是在这个时间点上,这些受害者的名誉还没有恢复。 人们的道歉总是来得很晚,教会对贞德的道歉在几百年后,这些无辜者们的道歉也是。 更糟糕的,或许是永远也到不了的道歉。 被人遗忘比较可怕,还是被人无视更可怕? 那位女士身旁的几个孩子,有的女孩子比许娇娇的年纪还小,有一个男孩看着像是个青年,可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稚气。 许娇娇看到了他。 她连想话都没说出来。 她将手上的书粗暴的往大衣口袋里一塞,女皇的抗议文字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而她则跑了过去。 那位女士在宣传着女巫和巫师的可怕,而许娇娇则向着台阶上跑去,向着那个男孩伸出了手。 “走,跟我走!”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穿得衣服看上去就贵的吓人,而小孩子的个子天天往上窜,除了有钱又有闲的人家,谁会给这么一个小孩子置办这种光鲜亮丽的行头? 而让人意外的是,她又催了一遍。 “嘿,你还想继续留在这儿?” 男孩向着许娇娇伸出了手,然后被她猛地一拽,往前跌踉了几步,然后被她带着跑了起来。 那位女士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叫着:“你们会遭报应!” 许娇娇扭过头去,大声反驳:“你才会!” 她拉着这个男孩子东奔西跑,然后他再也跑不动了,直接摔倒在地上。 许娇娇站在他的身旁,担心的看着他。 “你没事吧。” 男孩子摇摇头。 许娇娇抿了嘴唇。 她打开了自己的箱子,在男孩子看清楚箱子里有什么之前,她已经将药取了出来。 她拿出一个喷雾,喷在了他的双手上。 他的手心上满是伤口。 “她怎么能这样做!” “我做错了事。” “骗人!”许娇娇抬高了声音,然后将喷雾粗暴的往口袋里一塞,也不管女皇会不会抗议自己居然和一个治伤喷雾做了邻居。 “你——”她只能粗暴的用一句话解释,“就算做错了事情,也要讲道理啊。” 男孩子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 他腼腆的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又像是将心门关上的内向性格。 许娇娇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嘻嘻的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逛纽约城啊。” 她已经从跑错时间的后悔中出来了。 毕竟再怎么后悔,时间机器也不能再次启动了。 再启动的话,她一定会被亲妈逮到的。 后果就惨啦。 男孩子将她口中的一个词又复述了一遍。“逛逛?” 许娇娇用力的点点头。“对!” 她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发那种传单?你明明是个巫师啊?” 就算奈恩一直处在被迫离线状态,但是它还能分析出每一个人的身份。 任何秘密在奈恩的情报网络中无所遁形。 它所采用的情报收集系统,实际上是一种半硅基半碳基的生命系统,比皮米单位更小,一旦投入第一批,就可以等待它们自行繁衍成长。 不过因为单位过小,所以需要特别的读取工具才能读取信息,而且每个单位可能只有几个关键词的容量。 在许娇娇进入这个时空之后,奈恩已经大量投入了这个“情报系统”,在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情报系统的繁衍生息速度已经覆盖了整个北美。 并且跟随着风的流向,前往了世界各地。 许娇娇的问题听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可对那男孩子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是将他从混沌中砸醒的巨锤。 “你说什么?” “嗯,就是你是个巫师,而且是非常、非常强大的巫师。”许娇娇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对啦,我还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下意识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克雷登斯,我叫克雷登斯拜尔本。” 许娇娇点了点头,自我介绍:“嗯你叫我阿利安娜,安娜也可以。” 到了晚上,两个人交了钱,住进了贵的吓死人的是柯尔特斯旅馆的豪华套房之后,许娇娇才将克雷登斯推进了浴室。 “你要好好洗个澡!” 她在门口喊着,然后又猛地打开门,将换洗的衣服和克雷登斯的窘迫一起留在了门的里头。 第94章 城 我是无敌的。 这么一说并非为了哗众取宠。 如果你了解我,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情,那么上述这一点自然是确凿无误。 很多人都不清楚他人的真相就妄下结论,这种事情也太过分了。 那么,为了让你们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就算我是个巧舌如簧颠倒是非的人,也需要听一听我的叙述才能分辨不是吗? 眼见为实虽然这并不是万能的,但总值得一试。 要说我的故事,就一定要从爱森海默孤儿院开始。 那是个建在银杏树林里的城堡式建筑物,有着高高的塔尖,以及各式各样夸张变形、充满了艺术与疯狂气息的壁饰。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喜欢在孤儿院晚上时不时被断电的情况下,一手举着下发的安全蜡烛的烛台,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摸着这些壁饰,从墙的一头走到另外一头。 孤儿院的嬷嬷们非常喜欢给我们这些在这世间无父无母、也无亲故的小孩子们讲述这些壁饰所代表的故事,我一个都没记住。 我打从有记忆起,就讨厌记住这些既定的事情。在我还没到能记住事情的岁数,我被迫接受了嬷嬷们灌输的各种言传身教,但是等我一但能够记住事情,我就再也不想干这些了。 在我看来,我一个人孤独的从走廊的这端走到那端,光影斑驳,那些壁饰我能在脑子里想出一百万个故事,若是时间够多,我还能再想一百万个。 但我可能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的看着它们,任凭我的手指摩擦着那带着粗糙质感的墙面。 就和当时世上的所有孤儿院的作用一样,爱森海默孤儿院是为了收容战争结束后所产生的大批孤儿们而成立的。 这些孤儿院很多都是为了应急从而建立,很多孤儿院常常是在最初收留了分配到他们这里的孤儿们后,就不再接收新的孩子,等这些孩子们一旦成年,最后一个孩子成年后,在十几二十年后,又有这样大批的孤儿院倒闭,被拆迁,将这些已经成人了的孩子们童年和过去所存在的经历全部消磨殆尽。 这些孤儿院拆除后所遗留的土地,往往被用来开发更多的新兴建筑和各类的设施。 万幸,爱森海默孤儿院的命运并非如此。 这是理所当然的,出了一位r与两位rd——无论其中的任何一位单独拉出来,都拥有着光鲜亮丽的奢侈简历——的孤儿院,单凭这一个称不上骄傲但足够的卖点,也能光靠收参观费用维持生计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为了给自己挣午饭后的水果钱,而被叫去和其他的同龄女孩子们一起做些手工编织物品。 这些东西会集中送到大城市里面,卖一个好价钱,然后这些钱就化作水果,填饱我们的肚子。 填饱肚子,对孤儿院的嬷嬷们来说,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想想,你不单单要喂饱二十几张嗷嗷待哺的嘴,每年还以十个左右的数量稳定增长。 而想要减轻负担,最早那也要等十几年后了。 我的童年就是在那些惹人讨厌的手工编织课,以及更让人讨厌的各种学习课程中度过的。 我讨厌学习知识,这很不可思议不是吗? 因为在我没记忆的时候起,嬷嬷们就对着每一个小孩子的耳边呢喃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我们在有了记忆后,这句话就逐渐扩展成了“只有拥有知识,才能改变自己的境况”。 我们比同龄的任何父母双亲的孩子们都要更早的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孤儿们天生就是被人歧视的群体。 当然,他们不会这么对待我们。 只不过是在各种无心的地方,让我们敏感脆弱的情绪坏上加坏。 可这哪是我们的错呢? 当我们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的血亲都已经死了。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毫无能力的,被那些救助人员从废墟中带出来,然后被分配到某个异国他乡,被迫接受了这个地方作为自己的新故乡。 我的学习成绩很差,编织手艺更是差劲,而在体育课上,我更加不喜欢撒欢奔跑。 我从小就是那种让人头疼的孩子。 然后嬷嬷们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不知道是谁提议的。 或许是那个有着苹果一样圆圆脸蛋的年轻嬷嬷,她的脸蛋永远看上去红扑扑的,或许是最年长的那位嬷嬷,她永远板着脸,吓人的要命。 我可不怕她。 我天不怕地不怕。 我缺少畏惧感。 大概是我七岁对,是我七岁的那一年,我只记得是秋天了,因为我记得很清楚,银杏林的树叶都变黄了,地上也铺了厚厚的一层黄叶。 似乎是深秋的样子,可再精确的时间我也记不起来了。 我的时间观念向来差劲,小时候的很多记忆,明明是隔了好几天发生的几件事情,我却会混杂在一起。 不过,我对那一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很清楚。 嬷嬷把我从下午的编织工作中带走,我当时在发呆,想着的事情我现在已经忘了,可无非是想去窗外的树林里,什么都不做,看着银杏叶从树梢上掉下来,无论是被风吹下来的,还是水到渠成的自然掉落的,我都觉得做这些事情比在屋子里不断的做些编织工作要容易的多。 就让她们克扣我的饭后水果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吃。 嬷嬷带我去了银杏树林里,这里是年纪更大一些的男孩子们上课的地方。 听说他们会一大清早绕着树林跑上好几圈,嬷嬷们管这叫做锻炼身体。 身体有什么好锻炼的呢? 健康的人也会突然横死,不健康的人也有可能长命百岁。 世事无常。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 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么多简短有力的专用名词罢了。 但意思却是一致的。 等他们跑完了圈,就有自己的学习课业。 我们这些女孩子们不和他们在一起学习,睡觉。 我们只有在吃饭时,才会在食堂见到对方,双方在相隔着足够容纳六七个嬷嬷们并排着行走的空档中,在两张长桌前坐下,互相背对背,沉默的吃完晚饭,然后再互相转身,异口同声的互道晚安,再各自回去。 对我们而言,这是唯一的能与同龄的异谈的机会。 对他们而言,同龄这个关键词,比我们的更重要一些。 然后嬷嬷在树下找到了一个手上拿着书的男孩子。 他看上去比我大好几岁,我如果还是个蒙着头,在这个世界上胡乱碰撞也毫不后悔的笨蛋小鬼,他一定就是上帝之子。 那种安静平和的气质,沉稳可靠的性格,几乎透过他那俊秀的面容散发了出来。 我觉得真不可思议。 他看上去就像是身份地位高贵的人,但是却和我同样在爱森海默孤儿院里面,每天在相同的地方生活。 我居然和这样子的人在那么近的地方一起生活? 我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很快就忘了。 当我现在回忆时,过去被我所遗忘的零零种种不断的浮上眼前,这些事情清晰的仿佛宛如昨日刚刚发生,可实际上它们早就在历史里蒙上了灰、暗淡褪色。 “安格,好好教她。” 嬷嬷对他说了很多话,我觉得是很多的话,但是可能只是叮嘱了他几句。 我就记得这么一句话了。 然后,我就成了安格的弟子,他的学徒。 跟着他被迫补习各种知识。 这对他和我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我觉得学习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我被克扣了饭后的水果,很快就被同屋的女生们排挤到了靠门的位置。 天啊,一个大屋子住了十二个人,十二张床,六张一排,两排相对,你相信这种事情吗? 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我坚信这根本就是个监狱。 当然,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学到“监狱”这个词,但这并非是我离开爱森海默后学到的,而是在更早之前。 在我和安格学习的进展陷入僵局后,他并没有放弃我,反而给我念起了书。 他似乎觉得我最起码应该喜欢听故事。 他妄图用这种方法改变我的想法,转变我的观念,让我为了自己独立去看故事,而努力的学习。 事实上,我确实是学会了读写,我的读写功底还真不错,最起码的,爱森海默里头,我的读写课成绩算是名列前茅。 但这并不是故事引诱的功劳。 我喜欢那些艰难晦涩,很多人一辈子都用不上的词汇。 像是“监狱”。 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这辈子是与这个词所代表的地方绝缘的。 我也从没去过,但这不妨碍我收集这些词语。 就像是我迷恋那些壁饰,却只是想自己在脑子里构思这些壁饰的含义一样,我想收集那些意思很难理解的词汇,越艰难就越好,为了这个爱好,我得学会读写。 我只要想学,就能学的很好。 安格这辈子大约都没想到,我读写能力会变得那么好,并非是他转变了教学方案所带来的改变,仅仅是他念了一个引发我收集爱好的词语。 但是让他怀抱这样子的理念而死,这是对逝者最好的安慰。 或许你痛恨我在这里将众人的结局提前告诉了你,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在讲我的故事,我提前将结局告诉了你,那是因为故事里的这些人的结局,全世界都知道。 他们个个名气都很大,有的人或许默默无闻,被人遗忘。 但是因为他们和我遇见过,我在这里就应当将他们的事情讲出来。 他们不知道自己曾经所遇见的那个人,就是我。 拥有无敌rd的r。 我曾经撕毁过美梦,带来杀戮,打开地狱之门,将这世间最残酷恶意的一面展现给世界。 也曾经驱逐过黑暗,让光明重新回到大地,让凋零的田野重新开满鲜花,使荒芜的土地重新变得肥沃。 我以世人的痛苦为下酒菜,伴随着诅咒和怨恨入睡,我收集那些破碎的眼泪,为恋人带来无法跨越的阴阳之隔,将世间的种种规则都打破,引来纷争战乱,又在这之后,让永恒的和平降临于此世。 我是夏微风。 你应当听说过我的名字。 若是没有,那么就噤声不语,侧耳倾听。 无论你是否知道我,都应当这么去做。 我会讲述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里不含一丝虚假,没有半分夸大。 第95章 城 早上,被人类称为苏利尔这一虫类种族的女皇,从甜美的睡梦中苏醒过来。 乔。 以从背后环绕着的姿态拥抱着女皇的人类形态的黑发少年,在听到女皇喊出自己的名字后,脸上绽放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说:早上好,女皇。 稍早一些的时候,才从卵中孵化出的女皇,如人类幼童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不解,她呆呆地重复着乔那一句话中某个词汇:早上? 陛下。 青年期的人类外形的金发青年单膝跪在了女皇的身侧。 他抬起女皇滑落在身侧的右手,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对我们而言,您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便是早晨。 在一旁的阴影处站立着的某个灰发青年,看着眼前这一幕,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女皇在听到这个声音后,下意识的循着声源看去,随后,就对上了灰发青年那同发色一般的瞳孔。 乔! 女皇转过头,从金发青年的手中抽走了自己的手,将自己幼小的身体,转向了身后环抱自己的黑发少年的胸口。 乔安抚着女皇的同时,不忘贬低着灰发青年莱尔,谁叫你当初把女皇从卵中抱出来的时候弄痛了女皇的!女皇是完全不喜欢你!,又大声嘲笑着被女皇遗弃的金发青年——哈哈哈哈——克里斯!你个白痴!让你骚包的散发荷尔蒙!完全被女皇无视了啊! 乔,比起这件事。克里斯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因为无法忍耐本能的交配欲望,而几次妄图将女皇从卵中取出来—— 不是失败了吗? 乔搂紧了怀里的那名年幼的女皇。 他委屈的反驳道:每一次都被你和莱尔阻止了啊! 莱尔也同样配合着克里斯一起嘲笑着乔。 现在等到了女皇,可却是连本体都无法转变的人类的姿态不说,就算更具人类的形态来进行交配,你也不知道要等上不知道多久 你才是活该! 你才是活该! 两人异口同声地反击。 而被乔牢牢抱在怀中,死也不愿意放开的女皇,却依旧是懵懂无知的模样。 在人类公元纪年2012年12月12日格林尼治时间12时整,在整个宇宙中横行无忌的虫族,到达了地球。 虫族,是一个等级分明并且秩序森严,不存在有跨等级的职位提升,这种事情发生的种族。 这样一个丧失了最基本的竞争进化条件的种族,能够成为一个让所有其他种族的生物畏惧、并且不得不永生永世与之战斗的存在,仅仅是因为他们那恐怖到只需要短短三个月就能吞噬掉整个星球一切物种的繁殖能力与进食速度,以及,他们那强大的单兵攻击能力。 作为具有攻击、收集食物及一切杂货的工兵是一旦从卵中出生就可以投入战斗的数量庞大的底层。 往上,则是虫族的指挥官,它们对于工兵的态度,就如同人类的指挥官对于弹药消耗的关心。 再往上一层层叠加后,站在这一系统庞大却分工明确的种族金字塔顶端的:则是唯一拥有繁衍能力的女皇。 ——她拥有着极高的智商、掌控着整个虫族的意志。 女皇之下,就是只属于她的护卫们。 是的,作为拥有这恐怖的战斗机器的女皇,她的单兵作战能力,甚至不如一只负责采集食物的工兵。 为了保护这个虫族的脑,所以就需要护卫。 除了无法反抗女皇的意志外,护卫们拥有超出任何一个其他种族所能理解之外的战斗或辅助的能力。 工兵、指挥官、护卫。 它们和它们和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照顾好女皇并且让拥有交配能力的雄虫,与女皇交配后诞下延续虫族的幼虫们。 不知道原因的,在地球上的高等智慧生物——人类这一个种族,拥有着其他星系的外星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外貌体征。 他们拥有比虫族之外的其他星系上的那些强大的种族们相似却进化的更为完整的相貌。 ——可却弱小的不可思议。 曾经与虫族进行过长达宇宙历三万一千年的天琴星的拉方索斯将军,在追逐着看到人类的外貌后,为之震惊。 在虫族当中,也有许多的不同分支。 其中,以苏利尔这一种族最让它们的敌人忌惮。 这个虫族,只拥有女皇与护卫。 苏利尔的护卫,每一名都拥有不同昆虫种类的原型,以及拥有能拟态成其他高智商生物的特征。 护卫们无论是原型、还是拟态状态下,都拥有强大之极的作战能力。 与其他虫族不同的是,苏利尔的女皇最初拥有的护卫,是由上一任女皇所遗留下来的护卫担任。新任的女皇每次同上任女皇留下的护卫们交配并产卵后,从卵中所诞生的,无一例外都是护卫级别的强大存在。 而女皇每次交配后所产下的护卫,没有一个原型是相同的。 而苏利尔的女皇在自己那同龙族一样长达数万年的寿命终结之前,就会产下继任女皇的卵,而卵在产下之后,就会死去。 这一个虫族繁衍的方式,并非和其他虫族那样,女皇一旦诞生下其他拥有生育能力的雌虫就会将雌虫丢出自己的族群,让雌虫去建立起自己的新族群。 可苏利尔的女皇在从卵中孵化出来前,不仅仅是对其他的虫族而言是仅仅闻到气味,就无法掩盖的美味——而一旦食用后,那是再也无法忘记的绝顶味道。 并且,这是任何一个种族食用后,都可以将整个族群的实力提升一个大台阶的珍品。 即便护卫们再如何强大,也总是不断、不断的被得手。 苏利尔这一支的虫族,在漫长的宇宙纪年中,剩下了这最后一支。 可只要女皇从卵中孵化,那么之前那让所有种族为之疯狂的独特性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任谁也别想抵挡得了苏利尔的女皇和护卫们的掠夺。 是的,掠夺。 苏利尔是异常卑鄙无耻却又妒忌到发疯的掠夺者。 这个种族,不存在女皇与护卫之外的等级,可却是虫族中最恐怖的一支。 因为他们获得工兵与指挥官的做法,就是让女皇吃掉其他虫族族群中的女皇,让自己的女皇,夺走这支族群的控制权。 从还是个卵开始,就无法控制的散发着无法拒绝与不能抵抗这两个信息素。 这两个信息素,是任何一个种族都无法抗拒的恐怖存在。 所以,就算女皇是一无所知的懵懂状态,可是她却可以跌跌撞撞的在无法拒绝与不能抵抗的护卫们的注视下,轻而易举的吃掉了其他虫族的女皇——夺走了这支族群的控制权。 陛下。 坐在高台上的女童,被乔抱在怀中。 他那漂亮的脸蛋上,是为女皇神魂颠倒的沉迷神情。 您会是这个宇宙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女皇。 女皇依旧是一脸的困惑神色。 她无法理解乔所说的话。 清理了这个族群前任女皇的护卫们后,这才姗姗赶来的莱尔与克里斯,看到乔与女皇之间相处的模式——即便因为苏利尔这一种族护卫们自身对女皇所“独有”的“独占欲”而感到极其地不爽,却不得不承认,乔的辅助能力,是女皇最好的防御型护卫。 刚刚出生三天的人类幼童,是无法理解成年人类所说的词汇含义。 可却会依凭本能的因为喜悦而微笑;因为不悦而难受。 在女皇出生之前,暂时无需战斗的空闲时光。 乔喜欢的事情,就是变回原型,抱着女皇的卵,妄想着女皇的模样。 苏利尔的女皇,只有在拥有交配后产卵的能力以前、才会掌握变成原型的能力,在这之前,她们都是使用其他种族的外貌。 ‘想要和女皇交配这件事,一直在想。想得不得了。’ 克里斯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拿着其他文明中总结出的精华部分的器,给女皇念着器里所记载的内容。 苏利尔的女皇,拥有依靠着进食,从而获取被吞噬的生物身上的能力、优势基因与记忆。这一逆天到死的能力。而上一任女皇所整合的内容,全部在新任的女皇第一次交配并产卵过后,一次性的传送给后者。 ‘女皇陛下您喜欢我用什么种族的语言,来给您念书呢?您希望我在同您的交配时,要出声吗?需要的话,又要使用何种语言呢?’ 莱尔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研究女皇会在何时、以一种怎样的情况下出生。 ‘在下只有在下,才能是陛下您从卵中孵化后,在这宇宙中看到的第一个存在。无论是在同您的交配,还是其他时候,都只要看着在下就好了。’ 甜蜜小段子。 设定背景:女皇已经吞掉了好几个其他虫族的女皇。根据自己的三名护卫互相之间错误的角逐教育,做出了各种奇怪的取舍决策,掌握了一堆一堆的不同知识。 乔死死抱着女皇不愿让给克里斯。 “陛下最喜欢我了!才不会让给克里斯。” 人类十岁左右幼童外貌的女皇,被乔抱在怀里,却转过身,趴在他的左肩上,自以为没被察觉的偷看着站在一旁的莱尔。 莱尔转头,对上女皇的注视,女皇吓得往乔的怀里一缩。 “你看!” 乔得意洋洋的炫耀着自己与女皇之间的关系。 没办法,战斗型的护卫们,永远没有辅助型的护卫们距离女皇的更近。 乔继续显摆着自己的占有欲:“女皇开口说第一个是我的名字!” 莱尔在一旁忽然开了口:“女皇第一个看到的是在下。” 克里斯露出异常哀伤的表情,正好被转过头的女皇看到了。 她鼓起了脸颊,晃了晃自己的双腿。 “克里斯。” 女皇朝着克里斯张开手,笑得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乔和莱尔被女皇的选择打得脸好痛。 倒是克里斯高兴了没多久,就被女皇抓着他的那头金色的长发的举动有些无奈的苦哈哈的笑起来。 “陛下可真是淘气啊” “因为,我很喜欢克里斯啊。” 女皇毫无自觉自己说了些什么给克里斯拉了一堆仇恨的告白。 “克里斯很好看啊。” 乔在边上哭泣得哀怨喊道:“陛下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变成这样子的!” “但是” 女皇抬起头,看着朝自己邪肆一笑的克里斯,又毫无所知的下了绝杀的评价。 “我并不想和克里斯交配。” 乔捶地大笑,连一向冷酷造型的莱尔都扬起了嘴角。 “乔也是。” 女皇晃悠着自己那双腿。 “虽然知道乔和克里斯很厉害,是作为交配的理想对象。而且不说原型我第一眼看到你们就是这样子啊所以,我学到的知识里,这样长相的雄性,弱爆了。” 被女皇狠狠打脸了的乔与克里斯此刻不知道改用何种表情来面对。 ——被女性质疑pp的交配能力别说其他种族的雄性会不会愤怒到完全不知道用何种表情来面对了,虫族这以繁殖后代壮大种族为至高前提的种族的雄性,被至高无上的女皇质疑自身的交配能力,这简直就是最坑爹不过的耻辱。 反倒是莱尔微微侧过头,他的双眼当中,只看得见女皇一个存在。 “莱尔的话”女皇忧郁的鼓起了脸,也没和之前那样,一和莱尔的目光对上就得吓得移开视线,“当初莱尔把我从卵里拖出来的时候真的弄痛我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我的手被抓得超痛的啊!” 克里斯抬起了左手,伸出食指,戳了戳女皇鼓起来的小脸蛋。 “陛下,距离您到能交配的年纪,还得等很久吧。” 女皇捧着脸,眼中含泪指责的看着克里斯,又气呼呼的鼓起了腮帮子。 这是一个女皇与护卫们的卖萌遛弯为表皮,实际上无三观的冷酷(诶?)的故事。 后面大概会有交配后生下来的护卫去和这三位护卫争夺女皇注意力并且成功了不止一次的坑爹剧情。 本质上,这是一个关于一群雄性,为了争夺同种族中唯一的一名女皇的交配权而争风吃醋计谋百出的后宫向故事。 其实这不算是乱伦啦虫族们没有乱伦这个定义,而且苏利尔这个种族的繁衍方式很古怪的(笑 设定是,苏利尔的女皇是根据自己吞噬到的优秀基因,以此制造优秀的卵子,而通过与具有交配能力的雄性的交配后受精,从而产生新的优秀物种的护卫。 第96章 城 早上四点半的街道非常安静,笼罩在浅淡的晨光与清冽寒冷的薄雾之中,仿佛仍未自一夜深眠中醒来。 街上极静。路灯昏黄的光晕穿过雾气,益发显得萧瑟而寒冷。自路沿上下水道口中漫溢而出的水蒸汽与晨雾混合在了一起,更显出一种宛若旧工业革命时代电影中的一祯般的异质感。 很难想到黎明时分的第五大道会给人如此奇妙,甚至可说是有些浪漫的印象。明明这里距离刚才离开的高级住宅区不过三个街区而已,但却与那里流于表面的浮华截然不同。 一定要比喻的话,简直就像大理石基座上的纯白圣母像。 是非常适合被死亡带来的永眠所拥抱的气氛。 在这非常适合被死亡带来的永眠所拥抱的气氛中,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女,从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弥漫上升的蒸汽中间缓缓走来。 少女在经过一旁的地下排水口时,微微抬起了下颌。黑色大衣竖起的领子的阴影下,形状优美得如同圣坛上的雕塑一般的唇角扬起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稍纵即逝的弧度。 她浅浅的呼吸了一下日出前清冷的空气,收回发散开了的思绪,保持着一手拎着黑色金属箱的动作,另外一只手从大衣侧边的口袋中取出了一本书。 她打开了书。 极浅的,宛若黎明前夕的天空一般的黑色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拂过戴着白手套的手指。 “不应该这么说才对” “我们跑错时空了。” 她说完,停下步子,手指灵巧的一翻书页,整本书上的文字重新排列组合,从零散的线条组合成了文字,最后构成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 她站在了街角,靠在挂着“巴菲乐面包房”招牌的店铺前面,看着路边的下水道。 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浅色的晨光自薄雾的上方缓缓升起。 天亮了。 天亮之后,少女拢紧身上的黑色大衣,这件衣服不知道加入了什么特别的料子,让它看上去特别的油光水滑,仿佛是刚浮出海面的海豹那身皮毛。 以防动物保护协会说三道四,姑且说明一下少女的身份。 她叫做许娇娇,来自几十万年之后的未来。 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将虫族的女皇带往过去的时空线。 女皇就在她的“书”中。 那个箱子,则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是非法出逃。 而且还携带着这个宇宙最危险的侵略物种。 虫族是一种能够在各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繁衍生息,并且将一切的有机物——有时候就算是无机物——它们都能够消化并且转化为能量的物种。 极度可怕的繁衍能力,极度可怕的战斗力,极度可怕的协调性。 人类在与硅基生命达成合作之后没多久,就与虫族干上了,并且以整个宇宙为战场,互相厮杀,将无数的生命、星球、甚至将战场扩展到了其他的维度。 然后许娇娇就出现了,横空出世,将虫族繁衍的根基——至高无上的女皇给抓走了。 女皇是所有虫族的母亲,她诞下的每一个女王都对她的皇位虎视眈眈,只要能杀死她,吃掉女皇,就能获得她的地位和能力。 能够杀死女皇的只有她的女儿们。 现在,许娇娇带走了女皇。 也就是说,具备繁衍出女王能力的女皇已经死了。 剩下的女王,死一个少一个。 她想了个疯狂的主意。 她将女皇藏在了过去的时间线,处在“过去”的女皇,压制住了“未来”。 可怜曾经拥有半个宇宙的女皇陛下,现在只能苟延残喘的躲在徐娇娇的这本“书”中,藏在了二维平面。 “说真的,我本来想去几十年后的,就是二十一世纪初。你知道,那个时间点上的科技发展,足够让我把‘奈恩’放出来了” “奈恩”是许娇娇拥有的硅基生命,她就算是想要杀人放火好吧,人家硅基生命会举报她,把她抓起来送去做心理疗程的。 其他的时候,只要她干的不是什么特别坑爹的事情,人家都会妥妥的给她办完。 比如,在抓住女皇的工程上,奈恩付出了很大的战斗力。 别傻了。 女皇很烦躁。 许娇娇这个小丫头看上去胆大包天,但是她一定会被时间的寂寞给压垮,所以她压根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回去。 她唯一担心的是,那见鬼的奈恩会支持许娇娇的计划,和自己死扛几十万年。 你怎么可能保证自己的计划成功几十万年? “我有奈恩啊,何况——” 许娇娇看着前方,一大清早,一位女士带着几个孩子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像是刻板的教导主任,却比教堂的神父还会煽动人心,说的都是些趋向于邪教,可比邪教更加恐怖的驱逐女巫的话题。 她的宣传单上写的是“塞勒姆第二”。 被迫离线的奈恩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资料库,从一本叫做塞勒姆女巫的畅销读物上头找到了塞勒姆的介绍。 “在1692年,美国马萨诸塞州塞勒姆镇一个牧师的女儿突然得了一种怪病,随后与她平素形影不离的7个女孩相继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让孩子们得了怪病的真正原因,是村里的黑人女奴蒂图巴和另一个女乞丐,还有一个孤僻的从来不去教堂的老妇人。人们对这3名女人严刑逼供,“女巫”和“巫师”的数量也一步步增加,先后有20多人死于这起冤案中,另有200多人被逮捕或。1992年,马萨诸塞州议会通过决议,宣布为所有受害者恢复名誉。” 许娇娇叹了口气。 几百年后,甚至是在这个时间点上,这些受害者的名誉还没有恢复。 人们的道歉总是来得很晚,教会对贞德的道歉在几百年后,这些无辜者们的道歉也是。 更糟糕的,或许是永远也到不了的道歉。 被人遗忘比较可怕,还是被人无视更可怕? 那位女士身旁的几个孩子,有的女孩子比许娇娇的年纪还小,有一个男孩看着像是个青年,可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稚气。 许娇娇看到了他。 她连想话都没说出来。 她将手上的书粗暴的往大衣口袋里一塞,女皇的抗议文字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而她则跑了过去。 那位女士在宣传着女巫和巫师的可怕,而许娇娇则向着台阶上跑去,向着那个男孩伸出了手。 “走,跟我走!”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穿得衣服看上去就贵的吓人,而小孩子的个子天天往上窜,除了有钱又有闲的人家,谁会给这么一个小孩子置办这种光鲜亮丽的行头? 而让人意外的是,她又催了一遍。 “嘿,你还想继续留在这儿?” 男孩向着许娇娇伸出了手,然后被她猛地一拽,往前跌踉了几步,然后被她带着跑了起来。 那位女士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叫着:“你们会遭报应!” 许娇娇扭过头去,大声反驳:“你才会!” 她拉着这个男孩子东奔西跑,然后他再也跑不动了,直接摔倒在地上。 许娇娇站在他的身旁,担心的看着他。 “你没事吧。” 男孩子摇摇头。 许娇娇抿了嘴唇。 她打开了自己的箱子,在男孩子看清楚箱子里有什么之前,她已经将药取了出来。 她拿出一个喷雾,喷在了他的双手上。 他的手心上满是伤口。 “她怎么能这样做!” “我做错了事。” “骗人!”许娇娇抬高了声音,然后将喷雾粗暴的往口袋里一塞,也不管女皇会不会抗议自己居然和一个治伤喷雾做了邻居。 “你——”她只能粗暴的用一句话解释,“就算做错了事情,也要讲道理啊。” 男孩子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 他腼腆的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又像是将心门关上的内向性格。 许娇娇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嘻嘻的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逛纽约城啊。” 她已经从跑错时间的后悔中出来了。 毕竟再怎么后悔,时间机器也不能再次启动了。 再启动的话,她一定会被亲妈逮到的。 后果就惨啦。 男孩子将她口中的一个词又复述了一遍。“逛逛?” 许娇娇用力的点点头。“对!” 她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发那种传单?你明明是个巫师啊?” 就算奈恩一直处在被迫离线状态,但是它还能分析出每一个人的身份。 任何秘密在奈恩的情报网络中无所遁形。 它所采用的情报收集系统,实际上是一种半硅基半碳基的生命系统,比皮米单位更小,一旦投入第一批,就可以等待它们自行繁衍成长。 不过因为单位过小,所以需要特别的读取工具才能读取信息,而且每个单位可能只有几个关键词的容量。 在许娇娇进入这个时空之后,奈恩已经大量投入了这个“情报系统”,在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情报系统的繁衍生息速度已经覆盖了整个北美。 并且跟随着风的流向,前往了世界各地。 许娇娇的问题听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可对那男孩子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是将他从混沌中砸醒的巨锤。 “你说什么?” “嗯,就是你是个巫师,而且是非常、非常强大的巫师。”许娇娇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对啦,我还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下意识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克雷登斯,我叫克雷登斯拜尔本。” 许娇娇点了点头,自我介绍:“嗯你叫我阿利安娜,安娜也可以。” 到了晚上,两个人交了钱,住进了贵的吓死人的是柯尔特斯旅馆的豪华套房之后,许娇娇才将克雷登斯推进了浴室。 “你要好好洗个澡!” 她在门口喊着,然后又猛地打开门,将换洗的衣服和克雷登斯的窘迫一起留在了门的里头。 第97章 城 白晓清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个房间,说眼熟是很眼熟,这不就是她一直生活了十几年的房间嘛,可是门上哪儿去了? 等她好不容易从床上跌踉的爬下来,用生为人类的第六感摸索到了大门的出口,结果却是摔出了房间。 坑爹呢!我家怎么会有这么高档的和美国佬只有特效能看的科幻大片里的触摸开启的大门! 白晓清立刻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坑爹之处。 她在一瞬间的恐慌后,几乎是慌不择路的跑进了类似于卫生间的地方。 找到卫生间,全依靠着她生为人类,尤其是生为女性人类的第七感本能。 蹲在类似于马桶的位置上,白晓清苦逼的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情况。 从学业到考试再到自己偷偷迷恋的那个长相超帅的教语文的男老师,从现实中的朋友到网络上轻而易举的说“我爱你”的基友,最后的最后,想得最久的还是今晚说好了要爸爸下厨做的红烧肉。 一想到说不定永远没办法吃到爸爸做的红烧肉了,白晓清就想哭了。 而一想到妈妈和爸爸,从小就只为了脸上爆出的青春痘和考试成绩苦恼的白晓清,就开始后悔了。 她居然和妈妈因为自己看这种事情大吵一架,最后还要爸爸做和事佬的做红烧肉才愿意同妈妈和好 白晓清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后悔为什么自己和妈妈最后的一番对话居然是“我才不要你管我!” 她在类似马桶的地方坐了好久,大概是久到连机器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了。 于是温柔的女声响起“r,您已经进入化妆间一千六百七十三秒,迄今为止没有做出下一步指示,自动开启‘辅助提示系统’,请您根据后面的提示选择来进行下一步行动。” 卧槽好人性化! 刚刚还在伤感可能再也见不到的爸爸妈妈的白晓清,立刻就震惊了。 可恶。 白晓清还没想好为什么这个语音提示居然会是纯正的普通话呢,接下去的一串提示听得她脑子犯晕。 “镜子。” 保险起见,白晓清决定试试看。 “关键词‘镜子’确认,现在根据以往的选择次数优先排列出以下选择,一,使用,二” 白晓清没有继续听下去,急急忙忙的说了个“一”。 然后,“嗖——”的一下,真的是“嗖——”的一下,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好像是投影——但是又和白晓清记忆范围内的镜子构造一模一样的“镜子”出现在了白晓清的面前。 镜子里投影出来的那张脸和白晓清以前的样子是一模一样。 ‘这算是唯一的安慰吧?’ 又想到,‘但是往好的地方想想,根据基因遗传定律,说不定我的爸爸妈妈也——’ 想到这里,白晓清又想不下去了。 这种美国大片里的科幻世界,她到底该祈祷爸爸妈妈和自己一起来了,还是祈祷他们别过来? 总而言之,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在白晓清试了下“食物”,得到了早中晚三餐选择,并且是无比丰盛的伙食菜单选择时,她就已经连震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当白晓清下意识的不去想爸爸妈妈,而是去探索这个崭新的高科技的房间——可过了没多久的时间,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她客厅里。 不习惯在和自己以前的房间相差无几的房间里做这种高科技的选择事情,所以白晓清选择在类似客厅的地方,根据提示音坐在了沙发上后,开始进行了自己的新世界的探索。 “清清!” 一个超级英俊的美青年冲进了屋子,一把抱住坐在沙发上的白晓清,用一种夸张到让白晓清觉得莫名其妙的声线说道:“清清你想吃什么?我们先吃饭,然后去你一直想去的大学城好不好?我们可以去图书馆,你想看什么书?我的借书证给你用,你想借什么书,只要有权限的你都可以借!” ‘我大概是因为太震惊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白晓清倒是没有第一次遇见陌生人就被这样紧紧抱住的反抗和陌生感,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所以她脸上露出了非常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后轻松自在的反过来拍拍对方的背,语气轻快的说:“再不放手,我快断气了。” 还有借书证? 拜托,她好像从上了高中后就没有踏进过图书馆半步了吧。 再说了,建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公交线都没几条的鬼地方的大学城,她才不要去勒。 “清清。” 结果,白晓清就看见那位美青年的脸上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 “叔叔阿姨没有白白牺牲,大家现在都知道了文学的重要性,以后,大家都不会——” 看见越说越泣不成声,最后说不下去哭出来的美青年,白晓清拉长了下身上穿着的外套衣袖,给他擦了擦脸。 可是擦到一半,白晓清就反应过来了。 叔叔阿姨是指得“我”的父母?牺牲是死了? “我”的父母,死掉了? 但是,好像听这个人说,他们都是很重要的人? 白晓清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非常可怕的结论。 她声音有些颤抖的拉着那个美青年的衣袖,开了口:“喂,你——” “我一定会照顾好清清的。” 美青年眼中含泪的坚定发誓。 可白晓清只觉得眼前一片泛白,天昏地暗。 “我才不想要这样庸庸碌碌的爸妈!这样拼爹的社会,不靠爹就一辈子是最底层的被剥削阶级啦。反正都要想,干脆爹妈最好是那种超有名的正派大人物,要是死了最好,作为遗骨的我一定虽然和同一类别的人拼不了爹,但是为了抚恤重要人物的遗孤我也一定会有优待啦。最好父母还要有几个正直向上不拖后腿的亲友,要是猪一样的亲友就不必了,这不是坑爹吗?人生又不是x点x频的,极品亲友一坨一坨的要来干嘛?有毛病哟。” 这种网上的戏言明显是开玩笑啊。怎么会真的成真?怎么可能会成真啊。 一切真的梦想成真了。 白晓清却只想要回家。 这个地方,她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才怪。 就算想着“用自己原来的生活换来现在这样子的生活”,“说不定会危机四伏,杀机四溢”这样之类的事情,就算鼓起精神安慰自己“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嘛?”,但是心中的罪恶感却快将白晓清给活埋了。 用现在的情况去交换回来原来的生活? 我干! 没有人这样问她。 所以白晓清只能继续安慰自己,努力的适应这个世界。 我早晚会疯的。 好不容易依靠着那位仿佛白晓清应该知道自己名字的美青年搞清楚了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后,白晓清只能“呵呵,呵呵”表达内心的想法了。 这个世界早就丧失了国家的概念,只有不同地区拥有不同文化这种情况发生。 而且这个世界在一百多以前,各种文化书籍还被牢牢的控制在统治星球的政府手中。 但是在将近一百年前的时候,通过长达二十多年的战争,终于由起义军推翻了政府。 人类的文化也基本在这场浩劫中被毁灭殆尽。 当然,这是官方说法,完全就是骗人的。 就算是白痴都知道,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就是文化学术的研究了,而在有起义军之前的几千年历史中,这些东西全部由各个地区的世家大族所组成的政府牢牢的抓在手里。 后来政府被推翻了,也不过是让那些文化学术的东西重新回到了世家大族们的手里罢了。 当然,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起义军组成的新政府已经从各个世家大族里挖出了许多的东西,而白晓清的父母,就是如同商鞅或者是一样的人物。他们用自己的命来血谏,成为了新政府对世家大族们下手的重要前提。 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不仅仅是因为白家父母在学术界的地位。 因为那一场耗时二十多年的战争的缘故,导致人类的数量减少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结果通过或者基因配对繁殖出来的人,在后来被发现了具有极大的缺陷。只有自然人才拥有能够改变世界的创造力。 人或者是通过电脑计算出的基因配对出来的几近完美的新人类,只拥有能够优秀完美的做好事情的能力。 作为一个自然人,还是稀有的女性自然人,并且拥有正常的生殖系统的白晓清,就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坑爹货也不愁没人养活。 这些前提设定,除了让白晓清在每一天得知一点新内容后,晚上都窝在被窝里浑身害怕的直打颤的地步外,完全没有起到任何的积极作用。 可恶,我到这鬼地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第98章 城 prt1 谁知道爱神丘比特是什么玩儿意? 或者说是维纳斯那个家伙又在开玩笑了吗?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爱神垂青。 然而他也确实没料到。 一见钟情。 prt2 人类高于生物的优越感,所谓自制力的理智被名为荷尔蒙或者是基因吸引或者是其他乱七八糟什么三流大学的骗钱教授写出来挣稿费的专家结论—— 给击得粉碎。 就像是义无返顾的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 或者是在特洛伊城外等了十年的联军。 等着预言的战争结束的第十年到来的联军。 亦或者是向着巨舰发起无谓冲锋的小舢板,被撞得粉身碎骨。 总而言之。 就算是阴雨绵绵的天气。哪怕连阳光都毫无热度。 寒意顺着风,合着雨水一起往骨头里渗进去。 然而,这一切的阻碍和历史证明过的结论在现在这一秒钟毫无意义。 再接下去的漫长的未来中,也不会被想起来。 来自满是阳光的美利坚南方州的金发姑娘,在阴雨绵绵的天气徘徊在咖啡馆外头的屋檐下,为没带伞而苦恼的时候,得到了来自这个城市的某位绅士的好意。 她看着递到身前的伞,顺着伞看去,那是一位略微年长,严肃却并非不近人情的刻板的男人。 她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我借了之后没法还给您啊。” 她的声音圆润清澈,如同砸在屋檐上的雨滴发出的声音,亦或者像是从屋檐上滚下的雨水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不用还了。” “但是”她有点困扰,却伸出了手,指尖伸出了屋檐,雨水落在了她的手指上,手背上,手腕上,甚至是手臂上。 那白皙的肌肤上沾上了雨水,可剩下的雨水却没有紧随而来。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有了温度。 如同文艺复兴时的油画一样,金色的阳光划破了弥补的乌云,云霞上是美丽的女神,女神的脚上缠着玫瑰花枝,她的手指则指着地上亲吻的恋人们。 “不下雨了啊。” prt3 然后她得到了一块手帕。 除了一角绣着姓名的缩写之外,没有任何更多的花哨。 “不应该让你的手湿着回去。” “您真是个好人。” 金发蓝眸的少女笑了起来。 男人想到了荷马写的特洛伊战争中的句子。 让千艘军舰齐发。 就是这样的笑容让千艘军舰齐发。 他发现自己终于能够理解了以前压根闹不明白的愚行的理由。 又有点绝望的发现自己居然和这些历史上的蠢货们有了相同的行径。 而且理由多么的充分。 一见钟情。 多少愚行因你之名。 prt4 被上司从床上叫起来的下属苦逼着一张脸,打开了讯息。 他发誓,如果不是外星人入侵那么严重,他绝对要提辞呈。 然后他看到一张画质跟路边的监视探头记录的画面一样糟糕的截图。 “找到她。” 简洁明了的要求。 “见了鬼了!” 这是谁? 哪家政要的女儿? 还是恐子? 离家出走的寻找自我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结果答案出乎意料。 “身家清明的我都怀疑是不是fb造假能力更上一层楼的普通中产阶级。” 也有可能是被吸纳的。 这年头可不是各个特工都长得和007或者是英格丽褒曼似的,俊男美女的坐在酒吧里喝着鸡尾酒什么的。 这种从小家庭幸福,一路顺风顺水长大,而且还有一技之长这姑娘居然还是个拿了几个奖的钢琴家! 信誉良好毫无劣迹的完美公民,上哪儿个和平国家都不会被拦下。 “所以,她做了什么?” “你该问的是她即将做什么。” 然后大英政府的智商让下属该干嘛干嘛去了。 他的手指停在报告的最上头。 这个女孩子的名字。 克拉拉。 瞧!这是多可爱的名字。 被勃拉姆斯爱上的师母也是这个名字。 其实他只想知道这个。其他的勉强都算是锦上添花。 prt5 “我是说,英国真是个好地方。” 克拉拉正在和自己的朋友用手机发消息。 这种智能机真是太难用了。 为什么手机不能做成最单纯的发消息接电话就行了呢。 她对其他的乱七八糟的插件都没什么兴趣。 为什么她要在手机上看视屏看网页收邮件啊。 这太古怪了。 但这不妨碍她用手机最基本的消息功能和朋友说起今天遇到的事。 总结一下就是—— “这种绅士我都没见过。” 姑娘,英国的绅士写作绅士读作et好吗? 一个男人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你以为自己在看盖瑞马歇尔的电影吗? 爱德华对薇薇安那么好,最后还不是想泡她! “现实可没电影那么好。”她只能委婉的提醒自己这位从小学起就在女校生活,上了音乐学院都没交过男朋友(女朋友也没有)的朋友小心点。 “小心点。” “我会的。” 好不容易脱离了父母的身边,离开自己的国家,独自一个人跑到欧洲来进行旅行的女孩子在旅馆的床上打滚。 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蛋红扑扑的,却很高兴。 能够离开家,独自一人出来旅行,虽然去的都是大城市,而且不去危险的地方,可她还是很高兴。 从小就在寄宿学校长大的克拉拉,比起同龄人更会照顾自己。 她看上去根本像是个未成年,居然已经二十一了! 音乐高材生啊。 被派来盯梢的下属表示,这种纯良可爱的女孩子都能是特工的话,fb真是太可怕了。 完全和那些训练有素的科班出身的特工们不一样啊。 两个人都忽略了挂在窗台上的一块手帕。 手帕的一角用金线绣着两个大写的字母。 m 看到这张照片的女同僚眯起了眼睛。 “哦,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吧。” 要么是他们那位身娇体贵的大英政府先生觉得事态严重到亲自上阵,要么就是 嗯,不太可能吧。 呵呵。 不可能的吧。 prt6 克拉拉是个充满了美国式的浪漫主义的音乐家。 跑到街头和流浪艺人一同组了个临时乐队弹电子琴,下午就跑到公园里头的露天义演场次的观众共享环节上台去弹钢琴。 勃拉姆斯的圆舞曲。 这是哪一首来着? 台下的观众中有一个人在想这个问题。 本来简单明了,一下子就能从记忆宫殿里跳出来的答案,可是却死活没办法正常登场。 prt7 克拉拉在演奏结束后得到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 她轻轻巧巧的离开舞台,向着刚才在台上看到的一个人走过去。 “嗨,先生。” “福尔摩斯。” “嗯福尔摩斯先生。” 克拉拉毫无疑问的跟上了对方的思考模式。 她见过太的音乐鬼才,也见过太多一旦离开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或者直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头)就没有逻辑性的天才了。 所以她对于这种思维跳跃方式接受良好。 明明她也能算在有天赋的天才那一块。 不过却非常的讨人喜欢。 谁不喜欢她呢。 像是果树上刚刚摘下的红苹果,刚刚熟透的苹果一口咬下去,苹果汁沿着手指蔓延下去。 或者是太阳还没升起的早晨,庭院的蔷薇上沾着露水。 昨天还是花苞的蔷薇花现在已经微微地绽放,花心上还能瞧见晶莹的露水。 那么美。 “你喜欢钢琴吗?” 少女像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样,勉强说了一个话题。 其实对钢琴没什么感觉的绅士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可以继续将话题聊下去的回答。 “喜欢。” 哦,这样。 少女试着将话题继续下去。 “嗯我是克拉拉。克拉拉莱克特。克罗特真是位和善的女神不是吗?” 绅士先生听到莱克特这个姓第一反应就是被他坚决拒绝入境的那个食人魔,然后听到克罗特这个名字 “你相信命运女神?” “你相信上帝?” 下意识地说完了这句话后,克拉拉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我很抱歉” “不,我不讨厌你。” 一个人跑出来的福尔摩斯先生表示,他接下去说的话如果被其他人听到了,他绝对要狠狠的报复回去。 “相反,我挺喜欢你的。” 克拉拉加深了脸上的笑容。她真挚的道谢:“谢谢你喜欢我。” 然而对方的心里却有点烦躁。 这个开展不是他想的。 prt8 一见钟情如果是荷尔蒙和基因在作祟,那么就用理智击垮这些玩儿意。 他没兴趣改基因(然而现在的条件也做不到)。 他决定和克拉拉接触一下。 相处的时间久了,会将对方身上的恶劣的坏习惯放大,这个时候,理智就会压过荷尔蒙了。 一见钟情全看脸。 不然他怎么会在那个时候不是掉头离开而是走过去送伞? 是脸是脸是脸! 她笑起来真可爱。 还不因为看脸的缘故! 从来没遇上这种见鬼遭遇的先生表示头一次领教了焦急不安是怎么回事。 他的计划很快就失败了。 谁把他的智商夺走了? 维纳斯我们势不两立。 还好他没产生这种想法。 有那么一瞬间他可真是痛恨这位风荡(褒义词,不含贬义)女神和她的宝贝儿子。 哦,连阿波罗都扛不住她儿子的爱神之箭呢。 prt9 等克拉拉走出餐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今天这一下午加一晚上都过得太不可思议了。 她从小到大都处在不需要男性的环境里头。 除了会在小时候将她一把腾空举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头的宽厚和蔼的父亲之外—— 她从来没和认识时间那么短的人说那么多话。 他那双眼睛真是好看啊。 和父亲不一样。 父亲身上带着阳光和庄园的味道。 那是暖洋洋的,让人安心的气味。 然而这位福尔摩斯先生,就像是这个国家在她印象里的样子一样。 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嬉皮士都喂了狗一样,和他毫无关系。 他穿着三件套的西装,会随身带着一把黑伞——应对这多雨的城市。 从容不迫,又优雅和善。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讲出来了。 她说了自己的故事。 几句话就结束了。 女校长大,上了音乐学校,毕业了想来欧洲玩一圈。 “既然时间绰绰有余。”绅士知道了少女的行程计划,这天真的姑娘大概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叫做人贩子的组织,不过不要紧,这又不是法兰西的机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没人能劫走一个女孩子,而不用担心负加上遥不可及的漫长刑期。“为什么不在这个国家多留一会儿,这儿那么美。” “可是我的计划”她刚来到欧洲就直奔英国,可计划里头,她只打算再在英国待一天了,“我后天得去法国。” “多留两天吧,我可不能让你没见过这个国家真正美丽的景色就走了。” “您的意思是——” 克拉拉睁大了双眼。 “您愿意和我一块旅行吗?” “不,我邀请你来这个国家最美的地方。” 约定好之后,两个人就在餐馆门口分别了。 送克拉拉上了自己手下的特工友情出场(当然掏了加班费)的出租车后,大英政府先生对于嘲讽自己的眼神不予置评。 他决定调整策略。 有时候顺其自然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是吗? prt10 “妈的,他要不是基佬就绝逼是想泡你啊!不,这家伙说不定就是人贩子!克拉拉你还是别去了。要是你真想去,”朋友在电话那头千叮万嘱。 “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们约定个暗号,比如说你遇到危险了,能打电话回来,就慰问我的祖母身体怎么样了。病好点没。” “可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哦哦,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 “唉,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啊,克拉拉。” “对了,他想泡我什么意思?茶包袋?” “不,甜心。他想追求你。” “可他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我不想和你聊这个话题了克拉拉,你连恋爱都没谈过,和你解释这个问题太难了。” 克拉拉气呼呼地看着挂断的电话。 嘿,别一竿子打死所有的男人啊。 prt11 确实一竿子打死所有男人算了。 prt12 福尔摩斯先生征用了一块私人领土,然后带着克拉拉见到了这个国家只能有特别的几个人才能见到的小小风景。 穿过森林,来到阳光看不到的角落。 在这片私人领土上,生长着一种非常珍惜的苔藓。 克拉拉甚至不敢靠近,就这么远远的看着。 “真美。” 她不觉得这有多无聊。 就像是穿行在森林中的精灵。 福尔摩斯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金发,缓慢的开了口。 “克拉拉,我可以追求你吗?” 真被说中了! 克拉拉的表情太好猜了。 “啊,但是我不是说不行”她的笑容出卖了自己的心情,喜欢上一个人不需要很长时间的考虑,可能只是一瞬间,她就像是与帕里斯私奔的海伦一样,对他展露了微笑,这笑容让帕里斯拐走了海伦,打了一场十年战争,千年后的世界还记得这场有诸神推动的战争,“可您喜欢我哪儿呢?” “克拉拉,你不知道你有多么的” 男人低下了头,将吻落在她的发间。 “你那么的特别。” 他们在阳光看不到的森林深处,交换了亲吻。 --d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