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色双收之娘娘是土匪》 入V公告 27号,明天上午11点,《财色双收之娘娘是土匪》正式入v! 也就是说再看新的章节要花钱啦。 没办法,钱财写文不是爱好,完全是因为要养家糊口,俺也需要吃饭。 所以,俺感谢所有收藏了这个文的朋友,不管您明天是不是会陪着俺继续走下去,这里俺都要对您说声:谢谢! 因为没有您的收藏,俺的数据也过不了关,最终也就不会上架。 经常有读者会问俺:为什么你的作品里那么多封面一致的文? 现在俺可以告诉您:因为它们是同一部作品。 您看到了俺作品中有几个文的封面相同,就说明这个文俺写了几次,甚至更多! 《匪后风华》→《美美相公抢回来》→《穿越之皇上快来迎嫁》→《财色双收之娘娘是土匪》,它们是同一个文,还有一篇大家没有见过面的《无良匪后》,大家可以看看这篇文字俺前后写了多少遍。 走到今日,总算是把岳西和北北的故事写到了上架,个中滋味,从始至终陪着俺走过来的朋友都能体会。 钱财身无长物,唯有一样能要求自己做到,那就是:坚持。 明天上架就是俺倔驴一样坚持下来的结果。 感谢那些从始至终都支持俺的基友团成员们,友谊,也是俺坚持的动力。 长到俺这个年纪,似乎感慨少了很多,俺更愿意去感激。 感激俺所有的朋友! 感激你们的鼓励,感激你们的陪伴,感激你们的订阅,鲜花,打赏…… 多谢了! 明天11点首订,讨个好彩头,俺也安排了首订活动! 第一名,第二名订阅的朋友会有超值实物奖励! 第三名为520小说币888个 第四名到第十名520小说币88个 十名以下,逢8(如:18,28,38……)奖励520小说币33个 首订活动时间从明天11:00开始,到后天11:00点结束。 相应获奖名单,俺会在首订结束后在评论区和题外话贴出,请大家注意评论区置顶帖! 祝君好运! :不爱钱只爱财为520小说作者,那些看盗版的同学,欢迎您来520小说与俺面对面的交流,俺在这里恭候大驾,做个支持正版的读者吧! 明儿见!o(n_n)o~ ------题外话------ 钱财是兼职作者,入v后更新定在晚上七点五十五分。 没有特殊原因俺是不会请假断更的。 第一章 女鬼与乞丐 出了大昭帝都外城,往西没多远,有一座财神庙。 财神庙里除了住着财神爷还有一群叫花子。 如今庙里大多数叫花子都挤在靠东的墙边上紧张的望着坐在神龛上的那个看不出模样的年轻女子。 集体成了哑巴,一点声音不敢出! 低头望着那些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乞丐,忘川呲牙一笑:“还有不服的么?站出来吧……” 她这一笑显然是牵动了面上的伤口,疼得她嘶嘶地直抽冷气。 “姑娘,你这是以怨报德……”一个被打得最惨的破衣啦撒的汉子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要不是我们这些人救了你……” “闭嘴!”坐在高处的女子不待他说完就翻了脸:“不嫌寒碜!” “你们那他娘的是救我?嗯?你们那是挖坟掘墓!”她右腿支起在神龛上,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对着那些人怒目而视! “老子死的好好的,若不是被你们扒了我家的房子,把我从棺材里弄出来,我用得着再活过来受罪么!” “姑娘,我们没扒你家房子啊?” “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啦,坟茔就是我家的房子!你们这些缺德的东西刨了我的坟,干的那叫人事儿么?” “您这么一说,小人就有点明白了!”那汉子腆着脸陪着笑说道:“要不……我们再把您装棺材里送回您‘家’去得了……” “嘿嘿!”坐在神龛上的女子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声,支在膝上的手臂一动,一件东西已经挟着风声冲向那个说话的汉子! ‘砰!’ “哎呦!” 两声之后,才站起来对着女子的说话的汉子便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旁边还落着个硕大的东西,正是财神爷手里捧着的那个金元宝! 当然,这个被女子从财神爷手里抢过来又扔出去的金元宝,不过是个涂了金粉的泥疙瘩…… “先是不干人事儿,现在连他娘的人话都不说了!”衣着奇怪的女子从神龛上一跃而下,感觉自己脚上的鞋底子薄得似乎只是一层布似的,踩上棵草棍都硌脚! “开始是不让我踏踏实实的死,如今又不许我痛痛快快的活,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不是东西的’汉子被他自己挖出来的女子砸伤了脑袋,晕了过去。 那女子在神龛前的空地上来回走了几步,便又爬回了方才坐的地方,依旧靠着已经快坍塌了的财神爷造像坐好。 她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比上一世了。 这才走了几步啊,就明显地感觉出手软脚软气息不稳来。 看来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身体确实不怎么好。否则怎么会年纪轻轻地就翘了辫子呢? 都说四肢发达头脑就会简单,她觉得这话现在品着就有问题。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细胳膊细腿骨骼纤细没有肌肉不说,还长了个榆木脑袋! 以至于她现在的动作和思维都不能很连贯,自我感觉已经比她在上一世慢了许多。 她是一名穿越者,没来古代前是某秘密组织的特工,在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挂掉了。 这样的死亡对于她来说,既不会觉得突然亦不会觉得意外。皆因为那是如他们这样的人早就注定的结局。 死于非命,只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而已。 在上一世,她有很多个身份,很多个名字,那都是给外人看的。 而在组织里她却只有一个代号:忘川! 传说中,黄泉路与冥府之间有一条界河,便叫做忘川河。 那些死去的人们若心存执念,不想忘却前尘往事,便可以纵身跳入此河中,忍受千百年的孤独,最后直到上一世的罪恶被河水洗涤干净,他便可以带着执念记忆去轮回…… 似乎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如今她穿越了,而且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棺材中去,而且万分侥幸的被这群想在坟墓寻点随葬品的乞丐扒了出来。 在被人七手八脚地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时候,她忽然地睁眼坐了起来,于是围着棺材看热闹的几个女人便同时躺了下去…… 剩下两个没被她吓晕过去的乞丐则疯了似地拿起铁铲和镐头向她拍了下去! 多年非人的训练练就的条件反射般的反应让她扭动着僵直的,关节嘎巴作响的身子堪堪躲了过去,于是一来到这个世界便开始了打斗的她,在经历的两天的各种明的暗的较量之后,终于把这几个叫花子都揍趴下了! 但如今的这副明显病痨鬼似的躯体与她那个久经训练的灵魂还并不能完美的统一起来。 因而她自己也挂了彩,脸上身上也被对方打了好几拳! 不过若论总体战绩,她是以绝对的优势胜利的! 坐在神龛上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忘川忽然抬头问道:“我是谁……” 来到这个世界两天了,她除了打架就是打架,一直没时间思考现在这副身体的身份。 如今和她动手的人都已经趴在了地上,她才有了心思去想些别的。 “您是大爷!” “您是我们的祖宗!” “您说是谁就是谁,我们没意见!” 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的乞丐们被她突然的一句问话吓得不轻,皆因为忘川从棺材里出来之后身上还穿着入殓时的装裹衣服,因此她只要一垂眉低首安静地思索,大家看着她就像个阴气森森地死人,而她方才那么突然的一说话又像极了诈尸…… “……”忘川看着他们被自己吓得慌不择言的说话便很想笑。 只是她的思想和面部的肌肉并不能愉快地统一起来。 于是那些伏在地上的乞丐们就看靠着半拉财神爷造像的鬼样女子,眼神木木呆呆地望着他们,就在大伙都以为她有话要说的时候,她却诡异的无声地笑了! 这样的画面真是太他娘的惊悚了…… 几个叫花子同时哆嗦了一下,统一地面带惊恐表情地望着她,并且身子后撤,都是随时准备往庙外跑的架势。 “谁带路?到我的坟上去看一看。”昨天夜里追着这些叫花子到了这所破庙里,她并未给来时的路上留下记号,如今她想去那里找些线索,也只好让他们带路了。 叫花子们互相看了看,一起点了头:“我们都愿意带路!” “我也愿意!”一直趴着装死的汉子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头上的血迹都没擦就随着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他怕啊……怕那个女子心里一个不痛快先把自己给活埋了…… 没人敢独自一个人跟她单独行走在一起,因此这些乞丐便同时为她带了路。 一大清早,路上还未见几个行人。 尤其他们这一行人奔的又是坟地,走的都是七扭八歪的小道,所以走了一路竟是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杂草丛生的坟地里一座座新的旧的土包绵延起伏,一眼望不到边。 而这种地方躺着的都是死人,因此便是大白天过来依旧会使人觉得不寒而栗! 眼前的这一切对于忘川来说与平常的景物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那么多年的训练,别说这些人已经被深埋黄土,就是他们真的都直接躺在地上,她的心脏也不会因为这个而跳动加速。 几步登上一个坟堆,忘川凝神在四下看着,她的视线马上就被远处的那处棺材裸露在外的地方所吸引,并头也不回的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楚哥?”见那身材和行事和鬼差不多的女子快步走远,几个叫花子拢在那个被忘川砸破了头的男子身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跑不跑?” 那男子眼睛盯在忘川的背影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跑了我们去哪?” 现在的已是深秋时节,树叶由绿转黄,正是天气开始变冷的开始。 白天在外面还好说,若是到了夜里露宿街头可是会冻病的。 生命轻贱如他们这样的人,活一天便赚一天,只要饿不死就行。 唯独是不能生病的!哪怕是不大的一场风寒,若是拖久了不能自愈,都是能要了他们的命的! 这里离帝都又近,附近便只有这一座破败的财神庙可以栖身。所以他们只能先跟着那个女子了…… “见机行事。”被叫做‘楚哥’的汉子对着大家一使眼色,众人便都随在他的身后一起往那女子立着的方向靠拢。 被刨开的新坟一片狼藉。 挂着土黄色衬里的薄皮棺材和棺材盖已经分了家,忘川已经往里面看过,也用手摸过一遍,确实是空空如也的。 墓穴挖的并不深,带着潮气的土堆在四周,上面布满了大小的脚印子,这是昨天傍晚她与那些叫花子打斗后留下的痕迹。 一条巴掌宽的木板倒在地上,还有一半被泥土掩盖着。 忘川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弯腰捡起了它。 那是一块被当做了墓碑的木牌,上面只有一行年月日,而那木板上的字迹横平竖直瞅着就十分怪异。 那是被匕首或者刀子刻上去的字迹…… 心里没来由的一整酸涩,忘川摸了摸后腰,那里藏着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死了的女子要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回手将木板递到姓楚的男子身前,忘川淡淡的问道。 “姑娘如何知道在下识字?”楚应知确实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如今轮到到乞讨为生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这个女子居然一眼便看出他识字,这让他不得不大吃一惊! 用手指了指木板上的字迹,忘川并未回复他的问话,甚至连多说一个字都懒得了。 “哦!”深知此女脾气反复无常的楚应知赶紧低头把木板上的字看了一遍,然后抬头对着她说道:“这上面写的是您的生卒日期,在下算了一下,姑娘故去的时候应该还不到十八岁,唉!可惜了了……” 点点头,拿回那块木牌,忘川伸手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着,心中有着莫名的不舍。 “照原样埋好。”她轻声说道。 棺材又被扣上盖子放进了墓穴,被刨出的那些土也被填了回去又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坟茔。 忘川走过去,在她捡起木板的地方,将手中的板子重重地插进了泥土中,她的手久久地在上面流连着…… 你看,这世上的好玩的好吃的东西那么多,你一定有很多都未曾见过吧?没关系,这一世我们一起活着,一定要活得有滋有味。天高海阔…… 忘川在心里对那个已经逝去了的年轻的少女无声地诉说着。 ------题外话------ 钱财风种田文,永远只写幸福的结局~ 新文开坑求收~ 期待您的收藏点击~o(n_n)o~ 第二章 如此高论 最后望了一眼曾经埋葬过自己的那个黄土堆,忘川头也不回地朝着乱葬岗子外面走去。 只走了几步,她便呲牙咧嘴地弯腰一屁股坐在了身边的一处坟包上,抬头往还立在不远处的那几个叫花子身上望去。 楚应知满脑袋流的血已经干涸,脏兮兮的头发与黑红色的血浆凝在一起像块板子一样贴在脑门上,一侧的眼角边还蜿蜒下来一条血道子。 这样他任谁看见也会吓得惊叫出声,而忘川的视线与他对上的时候,楚应知身子倒是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 好在她的眼睛只在自己的脸上扫了一下便移开,这让楚应知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帮乞丐凑在一起有十来个人,忘川看到女人便上下多看两眼,而看到对方是个男子,她马上就将视线移开。 “那个……你……”她抬手指着站在人堆儿中间的一个女子微笑着开了口:“过来。” 从忘川的手指指向那个女人的时候,原本散落地站在她四周的几个人便四散奔跑将她孤零零地晒在那里。 那个女人茫然地往四下望望,心里害怕,‘嗷’地一声嚎了起来:“大奶奶,您饶了小女子吧……” “大奶奶你妹!”最烦女子鬼哭狼嚎的忘川烦躁地别过脸去:“你脸上长的那两个东西都是摆设吗?老子前后都分不出正反面来,哪有大奶啊?赶紧过来!” “扑哧!”远远躲在一边随时想跑的众人听了她的话有几个忍不住已经笑出了声。再对上忘川那刀子似的眼神,又赶紧闭上了嘴。 只是这前后两个表情转换的太快,各个脸上瞅着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女子畏畏缩缩地往前走了几步,离着忘川老远就停住了脚,紧张兮兮地望着她。 “脱。”这具身子太过羸弱,多说几句话就让忘川觉得气短,因此她要尽量的保存体力,少说话。 “脱……脱什么?”那女子双手紧紧地的抓着自己衣襟,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这青天白日的,还在这种地方,大……大爷您就不怕冲撞了路过的鬼神吗?” “切……”忘川两把扒下脚上纸糊般的绣花鞋朝着那个女子丢了过去:“老子不过是让你脱鞋,小娘子若想要以身相许,也得爷我有了体力和兴趣才行啊。” 听她不过只是想要自己脚上的靴子,那个女子倒是爽快,坐在地上脱了靴子就给她一只一只的扔了过去:“早说啊,早说你只是相中了老娘的鞋子,老娘不是早就给你了吗……” 她精神一放松,就忘了昨天被对面的这个女子揍得鼻青脸肿的事情,说话也就随意起来,一不留神,穿好靴子的忘川已经溜溜达达的走到了她的面前面前,正俯身笑眯眯地望着她。 抬头看见脸上瘦的就剩了一层皮的忘川对着自己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活脱脱就是一个女鬼,才站起来的女子惊得又跌坐了在了地上:“靴子不是给你了,你还要怎样?” “我呢,才称呼自己是老子,你就称呼自己老娘?这不太好吧?” “是……是不好。”那女子看见忘川心里就发毛,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敢还嘴:“小女子以后一定改!” “好,很好。”忘川直起身子,友好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女子本该文雅娴淑才会楚楚可人,以后说话要文雅,做事要贤淑,这样说不定爷才会喜欢你。” “……”要文雅你还一口一个‘老子,爷’的?说的自己好像不是女人似的…… 那女子对忘川的这番言论简直无言以对,只得胡乱地点了头:“爷您说对!” 忘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分满意的笑容来,脚上的靴子是厚底鹿皮的,现在穿起来虽然还有些捂脚,可总是舒服了很多。 她来回走了几步,又停在了那个女子面前,低头瞅着她脚上踩着的红色绣鞋夸赞道:“小娘子人生的俊俏,这鞋子穿在你脚上也好看,卿卿岂不闻‘宝剑卖与烈士,破鞋赠与美人’吗……” “呸!”被忘川的这番言论气得半天缓不过气来的女子,直至她走远了,才对着她瘦高瘦高的背影啐了口吐沫:“你他娘的才是破鞋呢!” ------题外话------ 韦联盼,盼盼在品论区留言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8月18号,开始更新~ 感谢收藏了此文的朋友~o(n_n)o~ 第三章 又受伤了 “少说几句吧。”见忘川走远,几个乞丐才凑到穿着一双簇新绣鞋的女子身边。 楚应知眼神落到那双绣着粉色莲花的往生鞋不禁‘呵呵’一笑:“咱们几个人绑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你们的嘴巴都闭紧些,别招惹了她。” “谁招惹她了!”那女子听了楚应知的话,心里不忿,气得用力一跺脚,就被足下的石头硌得跳了起来:“贼杀才的死鬼!换走了老娘的鹿皮靴子,给老娘的是什么破鞋!” “哈哈!走吧,美人儿……”她的一句‘破鞋’,惹得身边的几个乞丐一起笑了起来,忘川细高的身子已经没了影儿,他们也觉着轻松起来,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 只是他们站的地方坟茔遍地,蒿草丛生,实在不是说笑的地方。因此那穿着破鞋的美人心里虽然气闷,看着众人已经稀稀拉拉的离开,她只往四周一看,便赶紧追了上去。 “阿静。”她走过楚应知的时候,楚应知眼睛望着前面边走边说道:“靴子没了就没了,你别和她较劲,那女子咱们惹不起。” “嗯。”绣花鞋的底子只是两层布,杨静姝走不快,眼见着离前面的人越来越远,她急的一把拉住楚应知的袖子求道:“你走慢点儿!这里都是死人,我怕……” 楚应知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放开!” 杨静姝哆嗦了一下,猛然想起他的脾气,赶紧松了手:“楚哥对不住……我就是在这死人圈子里有点怕!” 楚应知没有说话,转了身子径自朝前走去,只是走的步子明显的慢了。 杨静姝吸了吸鼻子,费力地追了上去…… 出了乱葬岗子,又穿过一小片杂树林子,楚应知与杨静姝才上了土道就看见同来的几个人正站在道边等着他们:“楚哥,那女人自己走了,我们回家去看了,她没在庙里!” 说话的那个人语气中透着一抹不加掩饰的欣喜,一边说话一边比划着。 “走了好。”楚应知点点头,心里也是高兴。 他抬头看看天色,暗自盘算了一下对着众乞丐说道:“今儿初五,奶奶庙求子的多,你们几个……”他用手一指站在人堆儿里的几个女子:“就去那里碰碰运气,若是遇到姓邓的那伙人就避开,别吃了亏!” “知道了……”几个女子同时应了,离开众人往北走去。 “咱们几个还是进城吧,福瑞祥掌柜家的老丈人停灵几天了?我估摸着也该出殡了,咱们去凑凑热闹,嚎几声,说不定还能讨几个钱,最不济也能讨点吃食。” “成!”众人点头,一起跟在楚应知的身后往官道上去了。 “艹!这该死的古代,上趟茅厕连张擦屁股纸都没有,太落后了!幸好满地都是树叶子……” 忘川提着衬裤从树林子里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她觉着她是又受伤了,而且伤的地方很难以启齿,关键是树叶子太硬了,根本不好使! “哎呀,我这是回不去啦啊……”她靠在道边的一棵树上,托着下巴望着楚应知等人的背影暗自思忖:“北北不是给我烧了很多钱吗,来的路上那个鬼差还说要给老子送到大富大贵的人家去呐,结果怎么就给老子送进了棺材呢……” 第四章 暂且安身 “北北啊……”靠在树上,忘川轻声地唤着这个名字。 曾经,一转身就会看到的粉樱般美丽的少年,如今再叫起这个名字,他们彼此已经错乱了时空,再不能相遇。 忘川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觉着自己上一世亏待了他。 “以后可得长点心了,找恋人也得找个长命的,姐姐这辈子和你是没缘分啦。也是你没有这个命,毕竟我这么好的女人已经绝种……唉!” 感慨一番之后,她揉揉肚子,往道上看了看,见两拨人早就没了影儿。 有心朝着那帮女人离去的方向跟过去瞧个热闹,她一瞅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的薄的葱皮儿一样的装裹衣服便打消了念头,调头往财神庙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我这身衣服不赖,深更半夜的时候找个僻静的地方站着,啥也不用干,走过路过的行人见到一准儿能吓个半死……” 财神庙荒废了多年,早就没了香火。 这里又离后面那片乱葬岗子不远,因此更是人迹罕至。 将半掩的两扇门推开一条门缝儿,忘川从中间钻了进去,回手将吱嘎作响的门板关严,她径直朝着神龛走去。 关上庙门的大殿里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光线暗淡。 忘川老老实实地爬上了神龛,没敢大动作,直接靠在了财神爷的大腿上。 本应慈眉善目的财神爷面上的金漆剥落,右手上托着的元宝也被她丢出去当了武器,只剩了左手还举着一柄如意,看着颇有些像面目狰狞的金刚力士。 忘川只看了神像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压下满肚子吐槽的话没敢言语。 若说上一世的她是个连生死都不信的无神论者,那这一世,起死回生的经历让她也有了忌讳,终是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有信口开河。 微阖上双眼,她将手一只手放在腰侧,那里正藏着她随身带着的那柄巴掌长短的小刀。 稍一用力便按住了刀柄,她用指节在外衫上描画着刀子的形状,脑子里开始思索一些问题。 初来异世,对这里的环境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的她要为以后的日子好好打算打算了。 总不能见天的睡在这神龛上抢财神爷的地方吧? 身上没肉的她怎么呆着都觉得不舒服,于是便轻轻转了身子想要侧躺着。这一个动作才做了一半,忘川就觉得下面一阵刺痛,让她抽着凉气放缓了身子…… “mlgb的!上个茅厕差点把老子菊花豁开了,这他娘的到底过的啥日子!”脑子里又想北北给她烧的那一沓子一沓子的纸钱,忘川几乎唏嘘:“还是没有经验啊,早知道真应该带几张草纸过来……” 身后的伤是小伤,比她身上的各处伤口要轻的多,偏偏伤的地方让人搓火。忘川小心翼翼地挪了身子侧身躺了,一只手还是搭在了腰上。 这是她多年训练后养成的习惯。 无论行住坐卧,手,总是回离武器最近。 过去,腰里藏着的是号称毒蜂的手枪,而现在,是一柄匕首。 毒蜂非常的小巧,很适合隐藏佩戴。它之所以被叫做毒蜂,也是因为这种手枪的特性,枪里唯一的一发子弹射出后,它便会四分五裂再无用处。 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她更多的是用拳脚和脑子,而真要动用的毒蜂的时候,通常都会让对方一枪毙命! 她习惯了那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哪怕是明知道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她还是喜欢掌控着一样武器。 只有这样,才会让她有少许的安全感。 灵魂穿越到这样一具残破的身子里,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去好好的保护着她。可压在脑海里最深处的地方,若有若无的,忘川能感觉到另一种感情的存在、 那感情阴冷而执着与浓浓地恨意胶着在一起,似乎一点不想活过来。 腹中空空如也,她的肚皮甚至是向下凹陷的。 可她感觉不到饥饿。 身子瘦弱以极的她只能闭目眼神,在这具身体没有恢复健康以前,她决定暂时就留在这里。 一大清早的奔波再加上这两天的打斗,忘川觉得身子就快散架。 此刻庙里庙外都很安静,她闭着眼竟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里,她忽然往门口望了一眼,外面脚步嘈杂,听着是有一帮在往这里赶! “阿静,楚哥他们还没有回来,我们怎么办?”一个女子带着惊恐的声音在门外说道。 “我们分开跑,别聚在一起,若是被他们捉住,就多说几句好话求饶吧!” 第五章 男女通吃 庙门外是一阵噪杂的大呼小叫声,忘川听着有几分耳熟。估计是先前住在这庙里的那几个女乞丐。 “楚应知不懂规矩啊。”片刻的不正常的安静之后,一名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听着痞里痞气。 “哎呀,来了个装逼的啊……”身上没肉的忘川一个姿势躺不了多久就会觉得硌得慌。 神龛上财神爷造像占了绝大部分的地方,她只能躺在前面不宽的一条边上,因此转身的时候也是透着小心。 “郑哥,您看大家都不容易,也就是讨口饭吃,再说您几个去奶奶庙的时候,我们不是马上就让了地方吗……” “这话说的,锅就那么大,饭就那么多,你们多吃一口,跟着我的兄弟就得少吃一口,”不等杨静姝的话说完,那说话痞里痞气的男子就接了口:“楚应知既然没有本事,就别做人家的老大,带的你们这帮娘们也跟着他受罪!” “你……你别那样说楚哥……”杨静姝马上说道:“楚哥对我们很好!” “呦呵!你们瞅瞅,这个克死了夫家老少三口人的死女人是和那姓楚的有一腿啊……” “哈哈!爷,您说了她的意中人,这小娘们不爱听了!” 门外嘘声四起,各种污言秽语从男男女女的口中传出,竟是拿杨静姝与楚应知两个人说笑起来。 忘川闭着眼,面无表情的听着,她在分辨着外面说话的不同声音,以此来判断门外到底来了多少人。 “你们……”杨静姝张口说了些什么,不过她一个人的声音完全被那些一声高过一声的哄笑声给压了下去,忘川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行啦……”痞里痞气的男子一开口,四周的声音马上小了:“你们这几个娘们还挺能跑,今儿我也不难为你们,到了我的地盘去抢我们兄弟的饭食……” “谢谢郑哥!您大人大量……”杨静姝与另外几个女子的声音唯唯诺诺地响起,透着一丝惊喜。 “切……一帮傻女人!哪有这么好的事……”仰面躺着,又觉得自己尾骨硌得要从衣衫里冒出来了,忘川琢磨着又该翻个身了。 “先不忙着谢!”姓郑的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既然在我们的地面上抢了我们的饭碗,今天你们要的银子先得交出来。” “可我们根本没要到银子您就来啦……后来我们不就跑了吗!”杨静姝与几个女人才到了奶奶庙就遇到了姓郑的手下,几个女人不敢逗留没命的跑了回来,没想着对方胆子倒是不小,竟也追了来,而且陆陆续续地又加入了几个人,显见是早有准备的。 “小六儿,你说你看见她们讨了多少?” “这几个娘们一早就去了奶奶庙,我可是见她们没少捞,少说也有五六百文钱!” “什么!小六子你瞎啦,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几个讨到一文钱了?你跟着姓郑的走了不说,反过来还咬我们一口,难怪楚哥看不上你!”杨静姝被讹的急了眼,就是把她们几个女人买了也凑不出五六百文钱啊! 情急之下她忘了害怕,对着那个被称作小六子的人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姓郑的?这是说我哪?感情你们当着面叫我一声郑哥,背着就这么叫我?”痞里痞气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森森地,似乎发了脾气:“楚应知果然是没有规矩,养的狗都不会调教!” “掌嘴……”他恶狠狠地说道:“小六子,你抽!” 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庙门突然被从外面撞得吱嘎响了一声,敞开了一条缝子。 阳光与清新的空气一起撒了进来,忘川闭着眼都觉得庙里亮了不少,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悠悠地说道:“看来,老子又得活动活动了。” “楚哥,庙里有人!”因为安静,忘川的声音变显得分外清晰,已经迫着杨静姝到了面门口的小六子掉头就跑,躲到了姓郑的身后。 “废物!”姓郑的男子骂了一声,一把将小六子用力地往前推:“怕什么,缩头缩脑的藏在里面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怕什么!” “呵呵!”忘川呵呵一笑:“静静,过来扶哥哥一把!” 才被逼得已经走投无路的杨静姝本来是闭了眼准备挨了这顿嘴巴的,耳中突然听到忘川的声音,她心头忽然一喜,转头就往庙里冲了进去:“我还以为你走了!” “有你这样的美人勾搭着,哥哥哪都不去。”忘川睡在凉飕飕硬邦邦地石台上,半边身子已经麻酥酥地不听使唤,她试了试,知道自己要是楞要起来一准儿骨碌到地上去:“你都送了我一双靴子作为定情的信物啦,你以为哥哥是那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吗?” “你……”外面的人惹不起,里面躺着的这个活鬼也惹不起。 杨静姝里外被人欺负,她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双手伸了出去,已经僵在半空…… “别不好意思吗……”见人家不来扶自己,忘川主动伸出手去拉住了她,借着力坐起来,慢慢地跳下了神龛,伸臂一搂杨静姝的肩膀,拧着眉头往外走去。 她这痛苦的表情并不是装的,她确实屁股疼。 正午时分,庙外的阳光刺眼,忘川条件反射般地闭了眼。 站在庙门口的几个女人一看是她,面上纷纷现出了失望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落在郑姓汉子眼中,他心里有了底。他的眼睛盯在忘川的脸上和身上不停的打量着,最后他竟朝着忘川走了过去:“新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现在见着了?”忘川身上没力气,半个身子挂在杨静姝身上,她斜着眼睛望着走近她的汉子,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看多了你会爱上我的……” ------题外话------ 新文新坑~ 先要拥抱所有从秀才坑里爬出来的美少女们! 感谢你们又和俺一起跳进了北北家的大坑~哈哈 没事儿就出来冒泡哈~ 有意见大家就说说呗~ 反正俺也不准备改~\(o)/~哈哈~ 第六章 小试牛刀 “爱?上?你?”姓郑的汉子分开众人走到忘川身前,好笑地打量着她。 虽然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的东西说的词语有些奇怪,他还是隐隐约约能听明白的,于是便更觉着这话有意思。 “怎么?想对我表白吗?”他上一眼下一眼地瞅着忘川,忘川也斜着眼瞅着他。只是她身子细高却不能站的笔直,而是被抽了筋似的一站八道弯靠在杨静姝身上,两个人这幅样子倒是像在吊膀子:“晚啦……我已经有静静了。” “嗤!”姓郑的抬头望天,口中发出不以为然地一声嗤笑:“你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我怎么看不出来呐?” 姓郑的话一出,跟着他过来的一般人便一起哄笑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猜测忘川的性别。 如今的忘川头发已经打散,乱糟糟地披在背上,她身上虽然穿着的衣服是女人的样式,可她身材细高脸上又瘦得没了模样,只光从外边来看,还真是雌雄莫辨。 “你爷爷是公的还是母的?”在众人此起彼伏的笑闹声里淡淡地开了口,声音不大,但说出的话可是不好听。 姓郑的脸上的笑容凝注,起哄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忘川,如同望着一个死人。 杨静姝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她看得出,姓郑的已经火了! “成!真会说话!”姓郑的汉子对着忘川点点头。 忘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牙,依旧是懒洋洋地靠着身边的女人,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 “先伺候这位……一顿拳脚吧!”姓郑的不再与忘川废话,挥挥手对着身后的众人吩咐道:“轻了重了的都无妨,这里离着福地近,伺候死了正好让他归位!” 福地便是寻常百姓对坟地的称呼。 姓郑的口中的福地指的正是财神庙不远处的那处乱葬岗子。 “好说!”跟着他过来的几个汉子似乎并不把打死人当做一回事,纷纷地撸胳膊挽袖子往前凑:“早死早超生吧……” 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姓郑的便转身离了战场,想到一边去看热闹。 只是他身子才一动,忘川便也动了起来,鬼魅似的身影只转眼间便期到了他的身后,左臂闪电般地伸出勾住他的脖子往怀里一带,就在姓郑的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的咽喉已经被身后的人牢牢地锁住,同时,他感到胸前一阵刺痛,忘川右手上持的匕首已经毫不费力地刺进了他几层衣衫,扎进了肉里! 鲜血很快地从涌了出来,染红了姓郑的胸前的一片,并迅速的扩大着范围…… 他不敢低头,只用垂了眼帘去看插在自己胸口上的那把匕首。 匕首看着不大,露在外面的只有一两寸长,但,这样的长度要刺穿心脏是足够了! 姓郑的只觉得两腿一软,额上立时见了汗! 他见过生死,不过那死的都是别人。 如今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的命便落到了身后那个人的手里,他才知道原来死竟是离自己如此之近! 恐惧,漫无边际的袭了上来,他怕的要命…… “别杀我,留我条命,您要什么都好商量……”姓郑的颤抖着说道。 忘川把右手的刀子又往他的胸膛里刺进一分:“你现在有资本与老子讨价还价么?” 姓郑的闭了眼,不敢再看忘川的手。 胸口疼得厉害,他甚至能听感觉到肌肉被慢慢割断,鲜血在不断的流出……这样钝刀子割肉的痛苦让他几欲疯狂又无计可施,脑子里只剩了绝望! 是啊,如今自己的命都在人家的手里攥着,他确实没有资本讨价还价。 “相公,杀了他!”杨静姝恨极了这个姓郑的,也恨极了他曾经给自己的侮辱,如今看见忘川制住了他,她心中一阵狂喜,真想就此狠狠地捅他几个窟窿才解恨! “杀了他,这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明明心里是欣喜若狂的,可话一出口,她的泪也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眼睛盯着忘川手里的匕首,说不下去了…… “今儿是咱俩的好日子,我可不想被这东西给冲了。”忘川对着杨静姝展颜一笑,很温柔地说道:“哪有大喜的日子杀人的道理?” 杨静姝眼中一阵失落,低了头不再说话。 “是的,是的,大喜的日子杀人不吉利……”小六子眼见忘川的话里有缓,赶紧出来和稀泥:“都是一条道上的弟兄,有什么话不好说呢?” “嗳,你爷爷我今天的大喜日子虽然不准备杀人,可你也得表示表示吧?”不理腆着脸说话的喽啰,忘川在姓郑的耳边说道:“赶紧表示完了滚蛋,别耽误老子洞房……” …… 楚应知带着进城讨饭的几个乞丐回到财神庙的时候,正看见先回来的几个女人围着趴在神龛上的忘川捏腿的捏腿,捶腰的捶腰,各个喜笑颜开地伺候大爷似的伺候着她! 而杨静姝正蹲在地上拾到着一大堆衣衫,她的脚上也换了一双厚底的牛皮靴,正噘着嘴叨叨道:“就应该把他们身上的里衣也留下,咱们现在都缺衣衫,除了身上的这身,连换洗的都没有呢……” “我再说一遍:你赶紧把这堆脏东西给我拿出去烧了,别碍我的眼……不听话的婆娘小心老子休了你……” 说着话,忘川侧了脸望向门口,正看见门外目瞪口呆的楚应知几人,她一呲牙:“楚老弟,快过来给你的几个嫂子见礼……” ------题外话------ 13960115151您在评论区留言问:这是岳西北北的文吗? 钱财回答:是的,这个文就是。 从《匪后风华》到《美美相公抢回来》再到《穿越之皇上快来迎嫁》以及大伙没有见到就被杀死的《无良匪后》它们都是一个文~ 这是俺第五次写它…… 第七章 我叫岳西 早晨与这几个女人分开的时候,她们还一口一个‘楚哥’的叫着,这不到一天的工夫,她们就都变成了自己的‘嫂子’? 这样的变化先是让楚应知一愣,随即低头笑着抬步进了庙门。 正蹲在地上整理那堆破衣烂衫的杨静姝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红了眼并别过了脸去。 方才情急之下,她喊了那个死鬼‘相公’,虽然那一声只是给姓郑的听的,可她还是觉得有愧。 尤其是现在与楚应知面对的时候,她竟不敢看他…… 楚应知一迈进庙门,那些围在忘川身边伺候的人女人便都住了手。一个个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似乎都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怎么着?还真等着我叫你们几个嫂子呢?”楚应知挨过忘川的揍,知道那个看着虚弱无比的女人一出手就是狠招,因此他只进了庙里就不肯再往前走,只站在门口,看那架势就是随时准备往外跑。 “怂玩意儿!”忘川趴在神龛上脸对着门口,外面的光线太亮,而楚应知又站在光影里,逆着光,她只能看见他大概的身形:“老子要是真想打你,你跑的了吗?” 楚应知想了想,觉得人家说的不错。 可理虽然是那个理,他脑袋上的伤和身上的伤都还疼着,所以尽管知道自己跑出去,他依旧是不敢离她太近。 就在楚应知站在庙门口踟蹰的时候,那几个守在忘川身边的女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楚哥,今儿咱们可是报了仇了!” “就是!可惜你是没在跟前看着,咱们相公那叫厉害啊……” 咱们相公?这叫什么话?楚应知挠了挠头皮,挠下一块血痂来,上面还粘着几根头发,疼得他狠抽了几口冷气。 “我们去奶奶庙遇到了姓郑的。”见大伙七嘴八舌的也没说到点子上,蹲在地上的杨静姝冷冷地接了口:“我们几个女人被那个畜生还有小六子撵着一直跑回了庙里。” “郑宝才还真敢追到这里?”楚应知不知不觉地往前走了几步,他手指着地,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不能啊,按说只要到了咱们的地头上他就不能再追了啊……” “嗤!傻x!”忘川无比嫌弃地望着楚应知说道:“你和个泼皮无赖讲道义,你的脑袋是不是先被驴踢了又被门板夹过了?还能不能正常的思考了?” “……”楚应知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只在心里不住的说道:粗鄙……粗鄙……如此粗鄙的女人难怪会被她家人给活埋了…… 杨静姝的手顿了顿,她低着头小声说道:“你别这样说楚哥,他是个秀才,他人很好,我们这些人都佩服他。可他没你能骂人……” “就这么一个废物你还向着他?”忘川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没骨头似的倚在快塌了的财神爷身上,她歪头看见神像手里拿着的掉了漆的如意,一伸手掰了掰,没掰动! 众人的眼睛都在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在看见她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伸向财神爷手里的法器的时候,他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唯恐财神爷也不是她的对手! 现在看着她并没有把那柄如意‘抢’过来,庙里庙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总觉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是有神仙镇着的,终究还是财神爷厉害! 好在她也并不打算和财神爷较劲,只晃动了两下便住了手:“他别说骂不过老子,也打不过老子呢,而且,娶老婆的本事更是不如我!” 忘川伸手一指站在神龛前,脏的看不出模样的几个女人嬉皮笑脸的说道:“媳妇们,你们可不要学静静,她是看上那个老……老花脸儿啦,要给爷戴绿帽子呢!” “……” “……” 饶是楚应知面上的灰又半寸厚,还是被她说的站不住立不住的,他回头看看门口堵着的几个笑的嘻嘻哈哈的兄弟不禁瞪了眼:“笑什么!” “你就这本事了……”忘川把搭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给丢到了身后不咸不淡地说道:“只会对着自己人发狠,也难怪你读了那么多书最后还是要了饭。” “郑宝才追到了财神庙,让我们几个人给他六百文钱,这是小六子出的主意。”见楚应知被忘川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杨静姝忙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题说了下去,算是替他解了难堪。 “一早,你们就能讨到六百文钱?”外头的花子惊呼道:“看来奶奶庙甄世快宝地啊!” “哪里有六百文,我们才到了就被小六子看见,然后就是死命的往回跑,就怕被姓郑的掳了去……” 这里的几个女人没有不怕郑宝才的!早就听说他和城里窑子的老鸨龟公相熟,没少往娼门里卖女人! “后来,是她出了手,一下就把姓郑的畜生给制住,临了,还扒了他们一伙人的衣服,敲了他一两多银子……” “真难听……什么叫敲了他一两多银子?那是郑宝气被我扎了一刀懂事了,送给咱们的新婚贺礼!”忘川皱着眉头接了口,感觉杨静姝描述的不准确,把她也形容成流氓了。 杨静姝的手使劲攥紧了手里的破衣服,头垂得低低的,没有接口。 她觉得寒颤…… 那个死鬼总在楚哥面前调戏自己,这让她心里很难受。 庙外的人一声欢呼,也忘了害怕,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纷纷对着万川作揖行礼:“您可是替我们这些人报了大仇了!” “这几年我们没少受那畜生的气,今儿这场面竟没有看到,太可惜了……” “不过,光听阿静这么一说,我都觉得痛快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高声议论着,财神庙里徒然热闹起来,这让忘川感到一阵头疼! 太吵了…… “哪个……我们该怎么称呼您一声呢?”思忖了片刻,楚应知硬着头皮开了口。 “我叫……”忘川扶着财神爷的腿站了起来,一用力,终于还是把那柄如意掰了下来:“我叫岳西,姓岳的岳,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西……” 忘川是她上一世在组织中的代号,而这个代号早就应该随着她死去的时候一同死去了…… 第八章 早作打算 忘川,这个是她在组织中的代号。 在楚应知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就想过,曾经的那些黑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就随着上一世的结束而落幕吧。 从今而后的所有日子,她都要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里。 可以大大方方的笑,可以毫不掩饰的行走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 可以生气的时候就发火,可以调戏男人也可以调戏女人…… 她要光明正大的,像个人一样活着! “我叫岳西。姓岳的岳,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西……” ‘咔吧’一声,财神爷手里仅剩的法器,那柄如意还是被她掰了下来。 岳西的心里一疼,她把如意拿到眼前,看着上面崭新的木头茬,脑子里徒然的想起了一句话:“岳西,岳西,我喜欢的你的名字!你叫岳西,我叫君北,你不觉得我们的名字很相配吗……” 那是她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北北,那个粉琢玉雕一般的小人儿笑吟吟地对着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她甚至看不出他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只觉得他真是漂亮,漂亮到让她觉得他就是个洋娃娃,她只想护着他,疼着他,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北北……”她几不可闻地轻吟出声:“这一世,我还叫岳西。因为,你喜欢……” “岳……”楚应知又想挠头了。 庙里的乞丐齐刷刷的仰着头盯着神龛的方向看。 神龛上不止是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岳西,还有个要塌了的财神爷。 这些人自打住进财神庙起,就都对这尊破败不堪的神像爱护有加,虽然不能早晚三炷香地供奉着,可出来进去作揖磕头的礼节是必不可少。 如今财神爷也遭了岳西的毒手,这让这些乞丐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啊?”意识到楚应知是在和自己说话,岳西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大伙都盯着自己的方向在看。 顺着大伙儿目光,岳西一回头,她扬眉瞪眼地露出一个吃惊地表情,原本财神爷一手托着元宝,一手持着如意,瞅着还挺威风。现如今元宝和如意都被她给弄了下来,财神爷手里没了法器,也变成了手心朝上手背朝下的讨饭的模样,难怪大伙儿看着的眼神都那么古怪。 “嘿嘿!嘿嘿!这才对嘛……”岳西看了几眼,便用那柄如意拍着财神爷神像的肩膀笑了起来:“你们天天讨饭,财神爷天天讨香火,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现在好了,这样的财神爷看着多亲切……” “……”众人一阵无语。 这样伸着两手的财神爷非但看着不亲切,还透着几分滑稽,让人看了那还升得起恭敬心? 可众人在岳西面前是不敢有态度的。 连欺负了他们这伙人多年的郑宝才都被她戳了一刀子,谁还敢对她说的话有异议? “岳……”虽然明知道站在神龛上的人是个女子,楚应知还是很矛盾。 世上的女人那么多,美的,丑的,老的,少的,好的,坏的,他见了不少,唯独上面站着的这个,他打心眼儿里觉得她就不是个女人! “既然您已经收了她们几个,我还是称呼您一声岳公子吧。”楚应知试探着说道。 “嗯……”岳西两只只剩了皮的硕大的眼珠子亮了亮,她用手里的如意指着楚应知点头道:“这个称呼好,以后老子就是公子了!” 呸!楚应知陪着笑脸儿在心里暗骂道:也不瞅瞅你自己现在是啥模样,还公子呢,不嫌寒碜! 岳西确实不嫌寒碜,因为迄今为止她还没有见过自己穿越过来后的这副尊容呢。 她的脑袋里自己的形象还是上一世那个貌美年轻的自己,说白了,她的思想和这具身体虽然凑到了一起,但二者并未严丝合缝地成了一个人。 “说吧,什么事儿?” “我是想问问您……”楚应知原本想着是问问岳西打算什么时候走,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听着就是像在赶人。 对方刚救了自己这边的几个女人,自己就说这话,确实不好。 于是他临时把后面的话成了:“我就是想问问您……吃饭了么?” 岳西揉了揉瘪瘪的肚子,依旧没有一点儿食欲。 两天了,她体力消耗的不少,到现在她一口东西没吃都不觉得饥饿就太不正常了! “有什么吃的?”蹲下身子,岳西又靠在了财神爷的大腿上,抬头看见神像伸出来的两只手,她还是把手里的如意放到了神像的手上:“还你了……” 抬眼瞅了瞅原本立着的如意变成了躺着的‘擀面杖’,楚应知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移开眼望向别处说道:“城里绸缎庄掌柜的家里做丧事,在外面施舍粥和饼子,我们几个讨了些回来,大家分着吃点吧。” 见岳西没有说话,他又赶紧接了一句:“都是干净的吃食,我们也没有动呢。” “嗯。”岳西心不在焉地点了头,心里却在盘算着别的事情。 “赶紧吃了饭,一会儿咱们还有事情要忙。”她对着稀稀拉拉往门口走去的乞丐们说道。 “都这会子了……”把看着补丁少的几件衣服挑了出来,杨静姝抱着准备拿出去洗洗,听了岳西的话,她往门外望了望,估摸这天一会儿就得黑了。 “老子扎了郑宝气……” “他叫郑宝才。”杨静姝小声儿地纠正道。 “老子说他叫郑宝气他就叫郑宝气!你有意见?”岳西的话被人打断,立马瞪了眼。 杨静姝哆嗦了一下,马上闭了嘴没了意见。 “老子扎了他心口一刀,那个畜生哪会善罢甘休?我估摸着,他今晚就会来这里端咱们的老窝!” 岳西这句话一出口,庙里庙外的人都紧张起来,同时扭头望向她…… 第九章 无法下咽 岳西自觉说了很多话,又费了一番力气打斗,现在只在神龛上站了一会儿便有些气力不济之感,于是她不理会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又被抽了筋骨似的委顿在财神爷身上闭了眼。 众人见她说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只好将才出了庙门的楚应知围住,七嘴八舌地吵吵道:“楚哥,你看岳公子说的有几成把握?姓郑的今晚真敢来?” 楚应知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歪着脑袋往庙里看了看。见岳西缩成一团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的样子,于是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种事情哪有谱儿,不过岳公子既然说了,咱们就得早做准备。” “这样,阿静,你也别忙着洗衣服了,先和她们几个把饭煮了。其余的人都跟我来,咱们把庙里的那些铺盖家当先收好!” 楚应知原是这帮叫花子的头儿,他既然说了话,这些人马上按照他吩咐的分头去做事。 杨静姝把手里的衣服往靠墙边的地方一丢,便挽了袖子:“家里没几根柴火了,王婶子,您去拣点吧……” 王婶子?躺在庙里的岳西闭着眼一扯唇角:老子这一下子可是收了老中青三代婆娘,这是有多么的饥渴…… 身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才出了庙的几个乞丐又回来了大半,怕扰了岳西睡觉,几个人都是轻手轻脚的。 “平时什么样子,这会就还什么样子。”岳西抱着胸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郑宝才要想夜里来偷袭,就必定派人在附近盯着。所以你们只要像平时的样子就好。” “其余的,我自会安排……” 几个乞丐听了她的话,又一致将头扭向楚应知。 楚应知才抱起了一卷子铺盖,只略一思忖便点了头,二话不说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带着众人又出了财神庙,临了还体贴地将大开的庙门掩上。 唯一的一点光亮被留在了门外,大殿里立时变得黑漆漆的。 岳西睁开眼警觉地往四周踅摸一圈后才无声无息地下了地。 她走到散落在地的几处铺盖里翻了翻,找到几根瞅着结实绳子,先把自己里面肥大的衬裤腿子绑了起来,又脱了外面薄薄地一层外衣,用绳子把里衣的袖口也同样绑住。 待到上下都收拾利落之后,她摸了摸自己满头的乱糟糟的头发随意地用手指梳理的几下,便拧着盘成了一个发髻顶在都上,原来头上固定头发的簪子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她一时找不到适用的东西来固定头发。 眯着眼凝神在脚下略一寻找,她捡起一支秃了吧唧的毛笔来插进了头发,权当了发簪。 随意地伸展了一下腿脚,但觉着身上的衣服利落没有阻碍自己行动的地方,岳西才满意的将外衫又穿上了身,才系好了衣襟上的带子,庙门便被轻声敲响:“岳公子,出来吃饭吧。” 岳西收拾利落,抬步走向庙门,一手一扇门板打开,对着站在门外的杨静姝轻声说道:“静静,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相公。” “!”杨静姝被她说得眼神一阵慌乱,忙不迭望了楚应知一眼边快步地走到了众人中去。 十几个乞丐已经席地而坐围好了一个圈儿,圈子的中间放着一个物事和一篮子饼子。 在楚应知旁边的留出了一块不小的位置,还放了一只小板凳。 见岳西出了门,楚应知往小板凳上一伸手,客客气气地说道:“请上座!” 岳西慢悠悠地走到‘上座’前,弯腰坐下,这才看出中间热菜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香炉。 “呵呵!”岳西摇了摇头,心道:这伙子人也是穷的可以,家里竟是连口锅都没有! “吃吧。”她对着众人挥挥手,想着自己要是不说这句话他们也不敢先伸手。 楚应知也对着乞丐们点点头。 杨静姝先拿了一只豁口少的碗从香炉里盛了一勺菜,迟疑了下,还是先递给了岳西。 岳西借着她的手闻了闻,说不清是酸还是臭的味道热乎乎的被吸进了鼻子,她马上便觉得胃里一阵抽搐,从内到外的恶心感势不可挡的袭了上来! 岳西猛一扭头,随即用手推开了杨静姝的手:“我不吃这个!” “不吃这个?那你吃什么啊?”杨静姝看着手里被推开的饭食愣了愣,她有些气恼的问道。 岳西没有说话。 她的两只手都抚在肚子上用力的揉搓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股不适的感觉。 同时,在她的脑海中却有个意识无比清晰的浮现上来:她是不想活了…… 确切的说,是这具身子里残存的意识在拒绝这具身子吃进任何的东西,她想活活的饿死自己! 第十章 出来遛弯 ‘刺啦’一声,在腹部用力揉搓的手竟将薄薄的外衣撕出了一个大口子! 岳西停了手下的动作,举起手掌移到眼前来心不在焉地看着:“我的指甲……太长了……” 眼前的手掌如枯朽的树枝骨节分明,皮肤是灰色的白。 灰白色…… 那不是人死亡之后才该有的颜色吗?她见多了死亡,也见多这样的肤色出现在各种尸体上,唯独这种肤色出现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她看得心惊肉跳! 因为死过,所以更加珍惜活着的每一个瞬间。 回过神儿,她慢慢地放下手掌,感觉到大伙儿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岳西对着众人一笑:“怎么样,我好看吗?” 你好看吗?你好看个鬼! 几个乞丐同时别过脸去,开始安安静静地吃着各自分到的食物。 饼子和菜不多,只够五六个汉子吃饱,可如今围坐在这里的却有十四个人,所以每个人只能吃个半饥不饱而已。 楚应知把香炉里的菜给大伙分了,香炉里只剩了点没有油水的菜汤,他把香炉拖到自己跟前,掰了半个饼子进去,泡着菜汤吃了起来…… “给我。”从杨静姝手里接过盛着菜的碗,岳西当着众人的面,把碗里大部分的菜都倒在了楚应知的香炉里:“你多吃点儿,夜里如果姓郑的来偷袭咱们……” “对,楚哥,你多吃点儿!等姓郑的来了,你得有力气跑才行……” 几个乞丐一边大口小口的吃着东西,一边不住的点头。 “嗤!”岳西低着头冷哼了一声,终于端着饭碗,跟举着秤砣一般,费力的举到了自己的唇边。 这次她没有去闻,而是屏住呼吸,张嘴,伸筷子就往口中扒拉了一口,想也不想地大嚼起来! “怎么说话呢?”楚应知摸不透岳西阴阳怪气的脾气,只好对着几个乞丐使了眼色:“有岳公子再此,我们跑什么跑!” “是,是……” “我们不会说话……” 叫花子们七嘴八舌地奉承着岳西,而岳西是充耳不闻。 她正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克制身体里的那点意识对食物的抵死抗拒! 鬓角的冷汗伴着大颗的眼泪一起落下,汗水落到地上,泪水落到她捧着的饭碗里…… 汗水是岳西的,泪水是身体里残存的那点神识的。 岳西很难控制它,却能深刻的感觉到那神识里积蓄的执念都变成了万念俱灰…… “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她咽下口里食物,感觉着食物从喉咙艰难的一点点地顺着食管滑向了干瘪的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疼! 如冷水浇上才从炭炉里取出的烧红的铁块,那疼痛的感觉是炽烈的。 “不想吃……就不要吃了吧……”看着她这样不声不响的艰难的吃着东西,在看着她的眼泪一颗颗地落到碗里,再被她扒拉到自己的口中吞了下去,杨静姝的眼泪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杨静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觉得看着这样的她实在心疼。 “楚哥,岳公子不是有病吧?”楚应知身边的乞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小声说道。 楚应知则一直盯着岳西看,表情凝重。 “我的胃不太好……”终于将碗里剩下不多的食物都吞下了下去,岳西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碗筷,她用衣袖在眼睛上抹了一把:“一吃东西就会胃痛。” “是这样啊。”众人听了她的话才轻松起来:“还能吃东西就不是大病,岳公子你还年轻,等明儿咱进城找大夫看看,没准儿一两副药就能治好了呢!” “嗯。”岳西轻轻地点点头。 对于乞丐们来说,能吃东西,能喘气,只要活着,那么一切便不是大事。日子过一天赚一天,哪天连饭都不能吃了,那就是死期到了。 因此活着的时候,有饭吃的时候他们便要多吃!那样,哪怕是立时死了,他们也能做个饱死鬼上路。 低头间,岳西只见自己面前伸过一只脏兮兮的手来,快速地抄起她才放在地上的饭碗,连汤带水地一股脑倒进自己的碗里,随后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意识到岳西正瞅着自己看,那个乞丐腼腆地一笑:“相公,我不嫌你脏!” “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岳西‘噌’地起身朝着财神庙后面跑去……不一刻,一阵剧烈的呕吐声便从庙后传了过来…… “王婶子,您可真能张的开嘴!”愣了下神,杨静姝气得叉腰大骂:“她胃浅,没经过这个,就您这种吃法,老娘看了也恶心!” “可……可我看她碗里剩了不少汤,丢了多可惜?”姓王的妇人对这顿叫骂倒是颇不以为然,瞅了暴跳如雷的杨静姝一眼,她好脾气的问道“阿静,你碗里的也没吃完……你还吃吗?” “……”杨静姝被她这句没出息的话气得直翻白眼儿,跺了跺脚,也跟着往庙后面跑去:“吃吧!吃吧!怎么不噎死你呢!” “呵呵!噎死也比饿死好……”王婶子二话不说捡起另一碗残羹剩饭也倒进了自己的碗中,用筷子搅合了几下,美美地吃了起来:“香!” …… 入夜,财神庙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财神庙里光影朦胧,却是燃着一小簇篝火。 岳西抬着头将自己周身上下又摸了一遍之后,沉声说道:“走。” 漆黑的路上,十几个乞丐跟在她的四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大气都不敢出! “岳公子,这条路可绕了个大圈子呢,咱们非得绕着圈儿走吗?”晚饭就吃了点菜汤一个饼子,楚应知觉着自己又饿了。 “这么走才不会与郑宝才那伙人遇上,咱们这些人不是他们那伙人的对手,遇上就是送死。”岳西目视前方,耳朵听着四周的声响,轻声答道。 “那……那咱们还去找姓郑的麻烦干嘛?”王婶子不明所以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黑灯瞎火的,好人谁出来逛游!” “屁话!”王婶子那副吃相杨静姝实在看不上眼,听见她说话心里就烦,于是带着火气呛呛道:“岳公子不是说了吗,咱们这是遛弯儿,吃饱了遛弯儿!要是溜达到了奶奶庙看见郑宝才的人还在,那咱们回来就是了……” “郑宝才也住奶奶庙?”听见两个女人斗嘴,岳西好笑的一咧嘴,随口问道。 “这畜生从来不和他那伙子弟兄住在一起,他有家,就在奶奶庙前面的街上。”楚应知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哦。”岳西回头看了看他,夜色里,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倒是他粗重的呼吸声越发的显得刺耳。 “你得了什么病?”她问道。 “啊?”楚应知身子一顿,竟立在了地上。 “我们直接去郑宝才的家里瞅瞅。”见他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岳西也不纠缠,马上转了话题,并放慢了自己的步子:“今晚月色如水,咱们既然出来遛弯儿,那就慢慢遛……” 楚应知不由自主地抬了头望天,夜空里乌漆墨黑,哪里有什么月亮? 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呃……”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快步朝着前面的几个黑影摸了过去,唯恐掉了队。 ------题外话------ 13769178752您在评论区留言:对了,财,你有扣扣群么,我想找组织~ 有个读者群的,俺把群号写在这里:钱迷财迷425522858 俺在群里恭候诸位大驾了~\(o)/~ 第十一章 抄了郑家 随着几个乞丐的身后,一行人趁着夜色摸到了摸到了奶奶庙。 站在空旷无人的街口,岳西往四下望了望,发现这是一处不小的村子,房屋院落连在一起,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 漆黑清冷的夜里,不时从远处传来几声慎人的犬吠,惊得零零散散站在四周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聚拢在岳西的身边。 “那里就是奶奶庙。”楚应知指着一处亮着灯光的所在小声说道:“里面住着几个姑子,都是好心肠的。夜里没了香客的时候,就让左近的乞丐花子去借宿……姓郑的那一伙子人大多住在奶奶庙里。” “哦。”岳西前前后后地不停张望着,众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 “去个机灵的瞅瞅,那庙里还有姓郑的那伙人吗。”她轻声说道。 “我去看看!”一个身材矮小如同孩子似的汉子马上朝着墙边贴了过去,很快就走到了庙门前,他先是在门外侧耳倾听了一整子,而后便贴着门板往里窥视起来。 “里面大殿里一个人没有!”片刻之后,那汉子又跑了回来,显见是对岳西的料事如神钦佩不已,他挑着大拇指说道:“岳公子,您真神了!” “呵呵。”岳西轻笑一声,随即说道:“带路,咱们直接去郑宝才家里候着去!” “他家我们都认识,就在前面那条街上!”杨静姝一听这就要去姓郑的家里不禁兴奋起来,一撸胳膊快步朝前走去:“跟着我就是了……” “你在后边。”岳西伸手拉住她,直往身后一推:“你们几个女人要保护好自己,若真遇到了什么,是事儿都不要管,直接逃走就是,别给老子找麻烦!” “岳公子说的对。”楚应知意味深长地看着跟过来的几个女人点点头:“你们若是不落到姓楚的手里,我们便没什么顾忌了。” 杨静姝没有接茬,心里明白这是岳西在护着他们几个女人。 她心里一热,同时也没闹明白:姓岳的自己也是女人,她怎么比爷们儿还能打架?难不成,她还真是个男的? 不对啊,她身上我也摸过啊,就是个女人啊…… 没走几步路,一伙人就在一处院门紧闭的院子前停住。 楚应知对着岳西点点头:“就是这里。” “我再说一次……”岳西慢步走出人群,立在郑宝才家门口回身对身后的众人说道:“一会儿,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别多话!” “知道。”众人忙不迭的点头。 虽然不知道跟着她来这一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可能端了欺负了自己这些人不少日子的郑宝才的老窝,想想就解气,因此,大家都带着股莫名的兴奋! 岳西的眼神在暗处带着股诡异的光亮。 她挨个扫过众人,出乎意料的,众人竟在她冷漠如刀的眼神下瞬间安静下来,似乎连呼吸都匀称了…… 感觉到大伙儿的变化,岳西满意的转身,抬手便敲响了两扇厚实的大门。 “宝才?”少顷,院子里传来屋门打开的声音,一个老者从里面问道。 “哼。”岳西没有开口,只是冷哼一声权当了回答。 “今儿可是回来的早……”老者的声音由远及近,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岳西身子灵巧的往边上侧开了身子。 院门‘吱嘎’一声打开,老者却意外的没看到自己的儿子! 就在他愣神间,岳西已经伸出手臂堵住了他的嘴,并拖着老者进了院子:“赶紧进来,关门!”她沉声吩咐道。 转眼,郑家的两扇大门又严丝合缝地关上,而十几个叫花子已经站到了院子里。 岳西从怀里摸出一团物事先把老者的嘴堵上让他不能出声,随即倒剪着他的两只臂膀对身边的楚应知一使眼色。 楚应知茫然地挠挠头,低声问道:“干嘛?” 岳西皱眉望天,在心里默念了一声‘猪队友’之后,才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把这老头的腰带解了……” “哦哦!”楚应知应了,忙不迭解了不断晃动着身子挣扎的老者的腰带递给了她。 岳西伸手接了,立马在老者的手腕上绕了几圈并打了个结实的渔人结! 这样的结法,一般没有人帮助,被反手捆着的那个人是无论如何解不开的。 “成了。”把老者捆好之后,岳西怕了拍手,这才自顾自地在院子里四下打量起来,待她看过一圈之后,开始撇着嘴指着楚应知的脑门数落起来:“你看看这个姓郑的,你再看看你!” “你们两个都是要饭的,人家就能要出这么个大院子还有这一溜五间房子!你呢?你要着什么啦?” “呵呵……”楚应知挠着脑袋不好意的笑了笑:“我今天不是要了一锅菜和饼子吗。” “没追求!”岳西满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瞪了他一眼,挥挥手:“把这个老头绑院子里的树上去,别让他满地溜达,这东倒西歪的再摔个好歹的!” “这是郑宝才的爹……”不知是谁接口道。 “哦?”岳西听了这话不禁又仔细的把自己才捆起来的老者上下看了几眼,随后她摇着头说道:“哎呀,你儿子长得可跟你一点儿都不像。” “!”老头儿被这话气得直哆嗦,也顾不上害怕,竟是颤巍巍地伸出一条腿去要踹岳西! 岳西撇着嘴走开:“他娘还健在吧?您老别那么实在,没事儿也旁敲侧击地问问……兴许就是隔壁老王家的……” “!”老者听了她的话没等花子们将他捆在院子里的树上,已经两眼一翻气得昏死过去! 才朝着亮着灯的房间走了几步的岳西停了下来,回头朝着倒在地上的老者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说道:“难道被我说中了?” “哈哈!”站在院子的乞丐们一阵哄笑,倒也没在难为已经晕过去的郑父。 “吵吵个啥!”亮着灯的房间屋门被推开,一个身材矮胖的女人一边系着衣襟上的带子,一边打着哈欠骂道:“不是说要后半夜才回来吗?怎么只出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滚回来了!” “爷不是怕你寂寞吗……”岳西抬步笑吟吟地走到了屋门前,低头伸着脖子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寻摸了一番才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还是寂寞着吧!” …… 一个多时辰后,郑宝才也摸着黑到了家。 伸手一推,自家的院门应声而开,他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往院子望去,站的都是楚应知手底下的那帮子人。 “糟了!”他暗道一声不好,就看见岳西手里抱着一个娃娃从屋里走了出来,正是他的独生儿子,而地上则放着几个已经打好的大包袱…… ------题外话------ 两万字了~ 又要申请初审了~ 渡劫开始…… 第十二章 想要离开 郑宝才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双手各扶着一扇门板。 他先是往院子里环视了一圈之后,终是苦笑了下迈步进了自己家:“我今儿才知道财神庙的那些人换了当家的,不错啊,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漂亮!我算是服了!” “而且是心服口服!”为了配合自己的语气,郑宝才还伸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拍了两巴掌,胸口上一疼!猛然让他想起自己晌午才被人家扎了一刀。 岳西扫了她一眼,低头看了看怀里睡熟的孩子,她沉声问道:“你把财神庙怎么样了?” “烧了。”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郑宝才索性实话实说:“我气不过挨了这一刀,想去报复,结果……” 结果反被人家抄了自己的家! 如今他的父亲正躺在枣树下生死不明,自己的婆娘也被人家堵了嘴手脚捆的结实,儿子更是被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抱着,他已经输的彻底。 ‘嗡!’郑宝才的话才出口,一院子的乞丐就炸了锅! 财神庙被这个畜生给烧了,他们这伙子眼瞅着连个遮风避雨的所在都没有了,他们能不急么? 岳西抬头只用眼神扫了一下众人,乞丐们马上便安静了下来,想着进门前她特意嘱咐了的话,众人赶紧闭了嘴。 “心黑手狠呐。”岳西开口说道:“连我在内一共十五口人,就差点被你这把火给烧死。” “是啊……”郑宝才口中说着话径自走到枣树下躺着的父亲身边蹲了下去,伸手在老头的鼻尖试了试,发现他虽然口里堵着东西倒是还在喘气儿,郑宝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父亲扶着坐在了地上。 “这世道就是这样,我欺负你们,别人再欺负我……哪天一不留神没准儿就丢了性命。” 他是个孝子,所以遇到危险的时候首当其冲便先想到了父亲。 蹲在父亲身边,他无所谓地对岳西说道:“这些事儿都算在我头上就是,别和妇孺较劲,既然现在你们占了上风那就划下道来吧。” “嗯……”岳西扬眉,对郑宝才的话表示赞同:“一码是一码,别的先不提,咱就像个汉子似的先谈一谈!” 郑宝才点头,两个人开始像两个老娘们儿进了菜市似的嘀嘀咕咕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楚应知耳边听着两个人嘁嘁喳喳的声音只觉得一阵头疼,不自觉的往门口躲了躲。 郑宝才的父亲被他用地上的几大包袱衣服被褥换了回去。 儿子被他用一百一十五两的银子买了回去。 唯独剩了郑宝才的娘子的时候,友好谈判的双方出现了分歧! 在敲了郑家几笔竹杠之后,如今能让岳西看得上眼的东西就剩了他爹养的那头皮毛油亮生着四只小白蹄的毛驴! 而郑宝才在权衡了一番之后,觉着这笔买卖不值,似乎是宁愿舍了老婆也不愿意他家的这头驴被牵走。 正在谈判到了胶着没有进展的时候,岳西怀里的娃娃哭闹起来,她直接把孩子递给了郑宝才:“自己的儿子自己哄……” 而这个孩子自打生下来就被孩子娘一个人带着,郑宝才抱着自己高声哭闹的儿子简直是束手无策! 于是他无可奈何的走到娘子身边,背着身一挥手:“驴,归你了!” 岳西不再纠缠,让他拿出纸笔来亲手写了字据,便带着财神庙的那波人静悄悄的离去。 院子里又恢复了空空荡荡,郑宝才挨着屋看了一遍,站在屋子的门口叹了口气,心道:钱财吗,不过是身外之物……好在家里的人都在…… 再一低头,正对上老父亲那怀疑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他不禁一愣。 地上他的娘子低着头抱着已经不哭了的儿子一言不发。 郑宝才忽然有些心虚起来…… …… 一去一回间,竟是到了黎明时分,天色已经现出灰白,用不了多久就会天光大亮。 满载而归的众人心事重重的站在被烧得只剩了几面墙的财神庙前都有些六神无主。 岳西踩着一片焦黑走进了庙里,发现神龛上的财神爷居然没有被火烧毁。 只是神像上面的金漆与颜料已经被烧得荡然无存,乌漆墨黑的坐在那里瞅不清模样。 “呵呵。”岳西对着造像咧嘴一笑:“得,财神爷变灶王爷了!” “你们再寻个住处吧。”她掏出怀里才从郑宝才那里敲来的银票,随意拿起几张也不看多少,直接递给楚应知:“把那头驴给我就成,其余的都归你们。” “你要走?!”杨静姝急赤白脸地走到岳西面前说道:“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这就舍不得我了?”岳西嬉皮笑脸地说道:“咱们不打不相识,以后再遇到的时候,你别忘了咱们的露水缘分就是!” ------题外话------ 岳西要回家了~ 还记得山上的那处行宫吗…… 第十三章 当家做主 “对,阿静说的对!”楚应知用力地攥了一把手里的银票,咬牙又塞回岳西的手中:“岳公子你不能走,银票还是你收着吧。” 像郑宝才那样的混混城里城外的还有四五拨,从各方面论起来财神庙这伙子人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现在岳西把银票给了自己,说不定到不了明天日落就会被别人抢了去,这点楚应知心知肚明。 “呦呵。”岳西对着挡在身前的两个人笑了笑,而杨静姝和楚应知则对着她的一口白牙哆嗦了一下。 天将要大亮时反而最是黑暗。 因此面对着离自己如此之近突然出现的一口白牙,没人能不害怕…… “这是讹上我了?”岳西伸着脖子探到二人面前,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语重心长地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几位吧,我无心做个乞丐。对于你们讨生活的法子也学不会。难不成让你们讨饭养活我?” “谁愿意当要饭的?!”杨静姝对着岳西大声说道:“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最后没了法子才做了花子?你当着两手朝上的滋味好受吗?” 几句话说的她心里升起一番苦楚,回想几年来自己的坎坷经历,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一时也说不下去了。 “唉。”围着岳西的众人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口,岳西只觉得四周都是口气臭烘烘的味道,她马上捂了鼻子往后退了几步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艹!你们是有多久没有漱口刷牙了?这同时一张嘴简直能熏死老子!” “你还好意思嫌弃我们?”上一刻还对前尘往事伤心不已的杨静姝马上转了身子对着岳西说道:“我们这些人就是再腌臜,每日里也是用清水漱口的。倒是您嘴里那味道啊……啧啧……” “嗯?”自认为一直很干净卫生的岳西可是从来都没被人嫌弃过口臭呢,她不可置信地用两只手捧在嘴边呼出一口热气,自己一闻……马上便痛苦地别过脸去,心道:我这身子的主人不是吃了两碗热翔才死的吧…… “嘿嘿!”缓过一口气儿,岳西把手上的银票又揣回怀里,并把两只手在后腰上使劲蹭了几把:“爷这么重口味,爷也不知道啊……对不住大伙儿了……” “岳公子,刚才郑宝才也说财神庙的这伙儿人换了当家的。”楚应知不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继续说道:“过去,是我带着他们混口饭吃还四处受人欺负。如今既然咱们遇上了,而您不能否认是我们这些人把您从棺材里刨出来才捡了条命吧?” “依着你的意思,我就得感恩戴德和你这们这伙子人在一起了呗?”岳西阴森森地说道。 “我可不敢威胁您!”楚应知两只手使劲摆着,忙不迭地说道:“是我让贤举能,咱这里十几个人的死活您得管着,否则您骑着驴一走,用不了几天的功夫我们就都得让姓郑的给打死!” “是啊,岳公子,楚哥说的在理。您一走,郑宝才只要得了信儿,一准回来收拾我们的……” 楚应知的话提醒了众人,他们又聚拢在岳西身边将她围住,七嘴八舌地说道。 “……”岳西一手摸着尖尖的下巴,一边在脑子里快速的思考着,权衡一番之后,她终是点了头,毕竟这是古代,而她这具身子还有些不听使唤,若真是现在就与这些人分了手,她自己自由是自由了,可也未必就能好过了! 不管如何,也是一堆人挤在一起才好相互取暖啊…… “跟着我,你们也别想要饭了。”她开口说道。 “只要饿不死,岳公子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天亮了,咱们还得赶紧再找个住处去。”上一世的岳西独来独往惯了,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一巴掌就数的过来,突然的让她做了十几个叫花子的大当家,她只觉得千头万绪的,也不知道该先做点什么好了。 …… 一直到了天大亮,众人总算是决定了下来:一起进城去找个小院先租下来住着,其余的事情等安排好了再说。 可等着这伙子人牵着驴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帝都外城的城门口,楚应知和杨静姝都吭吭哧哧的变了卦,死活不愿意进城去住了! 岳西从驴上跳了下来,先扭了几下腰,只觉得这骑驴比走着还累!她开始怀念起上一世自己天天骑着上学的自行车…… 只是这样不切实际的思绪马上就被她自己给止住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这二位的面前,轻声说道:“说个让我能接受的理由,我就饶了你们!否则,朝令夕改,别人还以为我姓岳的说话是放屁呢!” 杨静姝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才说道:“我夫家就在这城里住着,他们家财大业大,四处都是买卖。我是冲喜进的他家的门,成亲的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听说是从马上掉下来摔的……” “还没等到三天回门的时候,他就咽了气,他娘看着儿子没了,一口血吐在我们新婚的喜床上也……” “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小叔子也得了急症跟着他娘去了……” “长房没几天的功夫便死了个干净,外人都说是我命硬,克死了夫家的三口人……” “平时我便不敢进城,就怕碰到夫家的人……我……” 杨静姝慢慢地蹲在地上抱着头低声说道:“我到现在都没明白,那天,我进了他家的门,就一直坐在那里,连门都未曾出过,甚至我连小叔子生的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怎么会克死他一家三口呢……” “……”良久的沉默之后,岳西对着才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楚应知摆了摆手:“去雇两辆车……” 她伸手往远处淡色的山影指着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就往那处山峰的方向去吧。” 第十四章 古怪地方 跟在岳西身边的乞丐俱都是无家无业。一伙人走到那里算哪里,住下就是家,倒谁也没有意见。 因此她吩咐了一声之后,一行人便分了三拨,楚应知带着一个人到城门口去雇马车,岳西和杨静姝带着俩人进城去买干粮吃食,余下的人就在原地看着行李。 原本买路上吃的干粮是小事,杨静姝看岳西脸色不好还劝了她几句留下歇息,可她一定要亲自前往,杨静姝也不好多说什么,还道岳西是小心眼子,怕她自己买东西黑了银钱。 半个时辰之后,岳西他们几个买好了吃食回来的时候,发现楚应知领着两个汉子正候在那里。 “岳公子,他们二位是跑远途的车把式,只是……”楚应知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一句话说了个半半落落。 岳西淡淡一笑,心里已经明白。 楚应知是个要饭的,见天带着几个花子出入皇城讨生活,这些车把式定是见多了他们,因此便有些信不过他这样的人也能雇上马车。 岳西从怀里摸出一把才换的铜钱递给他:“先交了定钱就是。” “哎!”楚应知伸手接了,笑着又跑了回去。同两个车把式谈好了价钱,并预先付了一半,两个车把式眼睛盯着岳西望了半晌,直到她扭脸儿冷冰冰地回望过去,那两个人才笑模笑样地小跑着回去把自家的马车赶了过来。 待到马车停到身边,众人又傻了眼! 原来乞丐们再加上岳西一共有十五个人,再加上他们从郑宝才家里敲来的那几个巨大的包袱,两辆马车根本坐不下。 岳西二话不说,掏钱让楚应知又雇了一辆,三辆马车塞的满满腾腾,总算是把这些人和东西都装下了上了路。 爬上马车,岳西并未坐在车厢里的凳子上,而是直接坐在了车厢里,她的上身靠在坐在凳子上的杨静姝的大腿上,两手抄着插在衣袖里,眼睛一闭,也看不出是睡着还是醒着。 马车走的平稳,晃晃悠悠的不快不慢,众乞丐很多都是头一次坐,因此各个都是精神亢奋地撩着帘子往车厢外探头探脑,遇到一两个相熟的人还要大声招呼,唯恐别人看不到自己坐在车上…… 如此一路欢声笑语的,离着帝都越走越远,倒是没见谁露出半点舍不得的情绪。 楚应知也撩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好一会儿,待到终于看不到帝都外城高大厚实的城门楼子之后才将帘子放下,他搓了搓微觉寒凉的双手偷眼朝躺在地上的岳西望去,这才发现她的手里也没空着,居然还抱着老大一卷子宣纸! “呦!”楚应知没做花子前是个秀才,看见笔墨纸砚这等物事便会有种亲切感,因此便无限爱怜地伸出手去往那宣纸卷子上摸了过去:“没想到岳公子还是个识文断字的。” 只是不等他的手落到纸上,一直闭着眼睛的岳西忽然往旁边一侧身,并冷冷地说道:“不识文,不断字,不许碰。” 楚应知手落在半空里,落了个自讨没趣。他不敢惹岳西,只好讪讪笑着自己收了手。 而坐在椅子上的杨静姝却咋咋呼呼的开了口:“不识文断字?那你干吗买了这么多宣纸,还挑的是最贵的棉宣?” 岳西低头瞅了瞅怀里的那卷子白花花的东西,宝贝似的抱紧了些,随即又闭了眼轻声说道:“擦屁股,软和。” …… 一天多的时间,马车终于停到了岳西随手一指的山峰之下。 岳西下了车才发现马车停下的地方离那座山还有段距离,她不禁看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山峰蹙了眉:“不是还挺远吗?” “回公子的话,那山是华盖山,虽然离京城有段路,却是归宫里直接管着的。我们这些车马没有牌子是不能随便出入的,所以只能给您停在这里了。”一名驭夫据实答道。 “归宫里管着……”岳西随口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她往前走了几步,凝望着高得不可思议的山峰说道:“既然马车走不了了,那咱们就自己走过去吧……” 结了余下的车钱,众人肩扛手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跟在岳西的身后往前继续走去。 乃至到了山脚下的一座镇子都是一路通行无阻并没有遇到任何盘查。 “这镇子叫做云雾镇,这山确实是叫华盖山。”先到了镇子上打探了一番之后楚应知双手抱着肩哆哆嗦嗦地说道:“说是这山上有座早就荒废了行宫,这地界早年曾经是皇家避暑的所在,因此是闲人不能靠近的,而现在虽然规矩还在,早就没人管着了……” “原来是这样。”岳西把那卷子宣纸往腋下一夹,眼睛仍旧望着那山低声说道:“先到镇子里找家客栈住下吧。” “还说呢,因为这里僻静又极少有外人进来,因此此处是没有客栈的!”因为冷,楚应知一张嘴就牙齿叩叩地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这地方有古怪!”杨静姝在左右看了半天之后忽然说道:“眼下不过才是深秋,咱们在帝都住着的时候也只是觉着早晚凉些,可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竟是比咱们那里的冬天还要寒冷?!” 第十五章 又回来了 杨静姝这话一说,大伙便安静下来。 先前因为新到了一处人生地不熟的所在,乞丐只忙着东张西望并未觉出异常,似乎只是一句话的功夫,他们便都觉出了寒冷,不由自主地又往一块儿挤去。 “岳公子,您看?”这样的地方对于他们这样靠讨饭为生的叫花子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适宜的安身之处,因此在做了一番打探之后,楚应知觉着还是早点离去为好。 岳西耳边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眼睛却一直移不开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几乎魂游天外。 从帝都到云雾镇,他们坐着马车走了两天,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马车一直在往西走,而且一直在爬坡,也就是说在不知不觉中,他们脚下踩着的地方已经比帝都所处的位置高了不少。 高处不胜寒。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帝都的深秋一下子来到这里,乞丐们无一例外的觉出了冷。 而此时,不过是深秋时节,可想而知,若是到了冬天这里会比旁的地方冷上很多! “难怪要在这里设行宫。”岳西答非所问的开了口:“山上的夏天一定是清爽宜人的。” “嗯?”楚应知挠了头,不明白她没头没尾的说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岳西把腋下的一卷子宣纸又抱在怀里,提步朝着华盖山走去:“这里穷山恶水的,正适合你们……既然镇子里没地方住,咱们就到那里去看看。” 她抬手一指,大家倒是影影焯焯地看见山上林木掩映间似乎是盖着不少房子。 “既然是穷山恶水的,那不是不宜居住吗?岳公子干嘛还说正适合咱们?” 杨静姝弯腰提起一个包袱挎在臂弯上,走了几步之后,她还是觉着岳西的话怎么听怎么蹊跷,等着楚应知扛着一个大包袱走过的时候,她忙小声问道。 楚应知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脚步未停,过了片刻才说道:“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她啊,又转着弯的消遣咱们呢……” “啊?”杨静姝张了张嘴,半天才琢磨过味来:“这个死鬼,说话总是这么损!” …… 为什么要到云雾镇来?岳西不知道。 为什么到了云雾镇她便猫挠心似的像上华盖山?岳西还是不知道。 不过,冥冥之中的事情,谁又都能说得出原因呢? 比如她的灵魂跨越了时空和空间到了这个世界。 比如现在她如受了神的感召一般,只想一门心思的走到那片房子中去。 似乎,一切一切,都将在那里开始…… 此刻,岳西带着她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买过的第一样东西一卷子宣纸和十几个破衣啦撒的乞丐正弯腰驼背地撅着屁股玩命地往山上爬…… 她心里只有一个无比悲哀的念头:又回来了! 一路走走停停,众人慢腾腾地茫然地跟着岳西没头苍蝇一样的往上爬,他们一直没明白:干嘛非要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呢?再说爬那么高,以后想下山要饭都要走一会子呢,可真够累的…… 而岳西此时也正在思索:我心里为什么会如此难受呢?又为何会觉得曾经来过这里? “你们先在这里歇歇。”终于爬到了一处略微宽敞的平地,岳西走得呼哧带喘,两条腿抖得几乎站不稳。她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对着东倒西歪坐在地上的乞丐们说道:“这回,我进去打探打探。” “你看看她……”眼见着岳西细高的身子晃悠进了那两扇厚重的大门里,杨静姝才缓过气来,她捶着两条腿说道:“就那卷子纸不知道有多金贵,她走到哪里都舍不得丢下……倒是咱这些行李,就算是最轻的她也不肯提!” “没有她,别说这些行李,就是咱们这些人的脑袋估计都搬了家。”楚应知淡淡地说道:“岳公子现在是咱们的大当家,行李本就是我们这些人提的。她护的是我们这些人的命!” 杨静姝随意发了牢骚没想到引出他这么一番话来,她回头看了看坐在石阶上的乞丐们,也觉着自己这话不懂事了。 …… 身后的大门关上,岳西慢慢地挺直了脊背,面前是一处空旷清冷的院子,左右两排十几间房子建的规矩气派,只是一看便是空了很久的样子。 她脚步不停,只随意的打量了几眼便径直朝着院子尽头的另一处厚重的院门走去。 跨上平整赶紧的青石台阶,她低头看了看,抬手推来门板。 迎面就看见坐落在这处院子里的一处巍峨的宫殿,上面的牌匾上的字迹斑驳,只能模糊地看清是三个字:听涛殿。 那三个字一入了眼,岳西的心没来由地便疼了起来…… 第十六章 活见鬼 “又回来啦……”当矗立在院子里的听涛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岳西的心底再次悲哀的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她把手按在左胸上,用力地按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止住心里的疼。 眼前的院子很大,大到让她觉得听涛殿离着很远。 偌大的院子里还种着一棵生长茂密的大柏树。 只是现在许是季节不对,华盖山上又比别处尤为寒冷,因此在这棵大柏树的映衬下,整个院子再加上宫殿也愈加的显得荒凉。 悄没声息的将院子打量一番,岳西发觉这里如同来过千百次一般,所有的景物都变得似曾相识。 听涛殿的大门是敞开的,隔着远,殿里又暗,岳西看不清里面的陈设。 拍了拍胸口,她把宣纸夹紧了些,轻手轻脚地朝着大殿走去。 “这么多房子,怎么一个人儿没有呢?”立在听涛殿的门口,她一手扶着门板一边探了半个身子进去踅摸:“有人吗?我们想借个宿……” 大殿里空无一人,里面摆设的物事也有限,一桌一椅,再无旁物。 岳西在山下就听楚应知说了,这山上的行宫是荒废了的。可她也没有想到这里竟是破败至此! 屋外牌匾以及窗棂门板上的漆皮早就脱落,而屋顶上的繁复的花纹也只能模糊的看出一些线条。 岳西站在空落落的大殿中央,仰着脑袋往头顶上欣赏了半天,也没看出那上面到底都画的是什么。 慢慢地低了头,她伸手揉着自己的僵直的后脖梗子眯着眼往靠墙立着的那张桌子上望去,那上面供奉着一尊牌位,牌位前还摆着一只香炉。 “嗯?”慢悠悠地走到桌前,岳西才发现没了一条腿的香炉底下是用小石块垫着的,香炉里插着的也不是檀木屑搓出的立香,而是三根草棍儿! “用这破玩意儿糊弄谁呢?”她撇撇嘴朝着香炉后面供奉的牌位上看去:“韩……氏……月……夕……之灵位?” 牌位上的字虽然是古体字,可并不难认,岳西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心脏又开始针扎似的疼! “嘶……”她抽了口冷气,右手握了拳抵在胸口处身不由己靠在了桌子边上:“我这是什么毛病?这原主不是死于心脏病吧?”她嘀嘀咕咕地说道。 身后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过,桌子被她靠的晃悠了一下,用小石块垫着的两条腿的香炉倒在了桌上,只一骨碌就掉在地上,就势摔成了几块! “怎么回事?”不大会功夫,大殿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女子似乎在和另一个人说话:“是不是高公公回来啦?” “不像,我听着像是有东西砸了……” 终于听到了人声的岳西不禁一喜,她忙转了身子对着大殿的门口,并摆了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容说道:“那个……” 谁知她一张口,门外才出现的两条人影便同时惊呼出声,还没等岳西看清楚她们的模样,两个人影便一起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嗯?”岳西走到大殿的中间停了脚步,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除了觉得干巴巴的没有肉以外倒是没发现别的异样。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啊,怎么见了老子都跟见了鬼似的?” “哎呀,云画和霞染怎么躺地上了?” 门外又传来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伴着一声惊呼,似乎是有不少人聚拢了过来。 “苏大人,您快点看看云画和霞染,是不是饿的……” “先请诸位娘娘散开些,容微臣把脉。” “散开点,给苏大夫让让!” “这二位估计是得了病了……”有求于人的岳西陪着笑脸从大殿里走了过来,她好言好语地说道:“我也是才一回头,就看见她们倒在这里了。” “皇后娘娘!” “鬼!” “诈尸!” 连续的惊呼之后,门外才聚拢的人接二两三地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题外话------ 好了,终于让他们见了面~ 第十七章 皇后娘娘 说句话的功夫,门口围着的一堆人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这反倒把岳西吓了一跳,她抱紧那卷子宣纸,狐疑地瞅着东一个西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嘀咕道:“真见了鬼了,这些人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娘……娘……?” 蹲在地上正给先前躺倒的女子把脉的那个人扭头才望向站在大殿里的岳西便先是抢身挡在还立着的一个女人身前,然后一只手摸向腰间,用脚将虚掩的房门完全踢开,颤抖着说道:“娘……娘……?” 娘? 岳西对着吓得脸都变了颜色的男子一呲牙:“大哥,不要这么客气!老子其实没有那么老,马马虎虎叫姐姐就可以了。” “嗯?”门口立着的小白脸儿不敢妄动,他似乎也没有听明白岳西到底说了什么。 只把一双眼睛在她的脸上身上不断的扫来扫去,直到被他挡在身后的女子推了一把之后,他才又小心翼翼地又叫了句:“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岳西只是默念了一遍这个称呼,心脏便又疼了起来…… 她只得用手轻抚着左胸,脑中灵光一闪,岳西转身对着那牌位一努嘴:“韩月夕?” 脸色惨白的小白脸木然地点点头。 韩月夕,月夕,岳西…… 这几个字在她疼得就要炸开的脑袋里来回交替出现着,岳西烦躁的用两只手抱住了头。 腋下夹着的那卷子宣纸‘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岳西也跟着蹲在了地上。 心脏是针刺般的疼,脑袋也疼得要裂开,长着两只手的她几乎不知道捂哪里才是。 这地方果然是太邪门了! 她抱着脑袋犹自想到:怎么我就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呢…… 人影,面孔,各种场景如潮水般扑向她,瞬间就让岳西感觉到了如临没顶之灾,她不堪重负般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软的没了半分力气。 “娘娘!娘娘啊……”耳边呼唤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让抱着脑袋的岳西又皱了眉。先前到地的一个女子已经爬到了岳西的身边,双手架着她,似乎是想将她扶起:“我做梦都想着您还活着啊……” “云画?”岳西仰着头望向那个清瘦的女子,心里竟想着:要是给她吃饱了饭,她应该生着一张圆脸呢…… “是,是奴婢啊!”被称作云画的女子也是没有力气,扶了岳西几次都没有将她扶起,索性也坐在地上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娘娘,您总算是回来了……苏御医说您死在了进京的路上……” “对了,霞染……”云画抱着无动于衷表情木然的岳西哭了几声,忽然对着门外大喊:“你赶紧过来搭把手,咱们得把娘娘扶起来,地上太凉,她身子哪里受得住……” “哦……”匍匐在门口还没明白过来的另一个穿着破旧宫装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岳西一眼,才落下泪来:“娘娘,真是您回来啦!” 两个人一起用力,终于把头疼欲裂的岳西自地上架了起来,只是搀着她站在原处却又无处可去。 两边的太阳穴一碰一跳的疼着,岳西只能闭着眼忍耐。 站了片刻之后,她回手指了指落在地上的宣纸:“这是我的。” “哦,哦!”夏染听了忙不迭地应了,赶紧走过去捡起,而岳西则推开扶着她的云画,自顾自地朝着屋里摆着的唯一一张椅子走了过去。 “娘娘,不能坐!”在身后的两声惊呼里,岳西已经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就觉得屁股下面一歪,整个身子都随着椅子歪向了旁边的桌子,桌子被她一碰也同椅子一起朝着一侧倒去! 眼疾手快的拉住桌面,岳西的身子也被云画扶稳,她盯着东倒西歪的桌子说道,“这不是四条腿上面架一个桌面吧?” 撩起已经被洗的跳了丝的锦缎桌布岳西弯腰向下望去,发现还真和她想的差不多,桌面的下的所有榫口都已经裂开了,这桌子就是个摆设,根本不能用。 “哎呀……这都什么破玩意儿!” 岳西坐稳身子开始嘬牙花子,眼睛叽里咕噜地往门口纷纷醒来的那些人脸上地踅摸着,一个一个陌生的名字也随着这些的容貌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韩月夕…… 眼睛移到已然倒在破桌子上的那尊牌位,岳西伸出手去在木板上写着的三个字上摩挲着,轻声问道:“既然说我已经死了,为何这灵位上连个谥号都没有……我不是大昭的皇后娘娘吗……” “唉……”站在她身侧的夏染和云画同时叹了一口。 大殿内外更是一片静默。 良久之后,姓苏的御医才试试探探地迈步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瘦得小鸡子似的女人。 “娘娘您是薨逝在进京的路上,微臣当时就把消息报了回去,只是……只是圣旨还未到,您还未曾有谥号呢。” 苏御医回了岳西的话,人却站在门口不肯再往里多走一步,瞅着就是随时想跑的模样。 “那,我死了几天了?”岳西抬手按着额头轻声问道。 第十八章 御医兽医 “那,我死了几天了?”岳西抬手按着额头轻声问道。 “第七天。”云画想都未想便接了口:“今儿是娘娘的头七,我们都在‘静中圆’给您烧头七。” “都死了七天啦。”岳西抬眼,从指缝间望向身边站着的两个瘦弱的女子,先瞥见了她们戴在头上的一缕白线:“这是在给我戴孝吗?” 她伸了手指着那刺眼的白问道。 云画和霞染哭的泪眼朦胧,见了她只顾得抽泣,现在被这么一问,才想起娘娘既然还活着,那再戴着白线确实不好! 于是二人对视了一眼也不说话,匆匆走了出去,殿里站着个苏御医,她们两个女子不好当着他解头发。 “娘娘。”苏御医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岳西。 此时他小心谨慎地开了口:“微臣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我怎么又活过来了?” 躲在门口的苏御医生的挺漂亮,只是他一直畏畏缩缩的躲在门口一副见了岳西就像见了鬼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快,因此她说话时也故意板了脸。 “是。”苏御医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隐隐地觉着这个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的皇后娘娘看自己的眼神颇有些不怀好意。 他的手有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只是才在腰间碰了下便马上改了姿势,他抱拳行礼道:“恕微臣直言,那日娘娘在路上便薨逝,还是微臣亲自看着您下的葬,如今您又平安的回到行宫,其中缘由可否请娘娘明示,也省的微臣等心里惶恐!” “苏谨言?”岳西把脑子里蹦出来的这个名字轻声念了一遍。 “微臣在。”苏御医的腰弯得更深。 再联想到他方才胆战心惊时总会往腰间摸去的小动作,岳西判断他是个练家子。 “为什么没死?”她托着下巴望着屋顶摇头晃脑地说道:“简短截说,你们刚把我钉进棺材下了葬,就有几个不开眼的东西将我又从坟里刨了出来……” “唉……”躲在苏谨言身后的几个女人听到此竟是齐齐地发出一声叹息。 “嗯?”琢磨着那声叹息似乎是惋惜自己没有死成一般,岳西梗楞着脖子往门口望去。 “娘娘!”瞅着坐在桌子边的女人眼神不善,苏谨言赶紧往前迈进一步说道:“可否容微臣给您把把脉?” “是啊娘娘,请苏御医为您把把脉吧。”站在门口从新整理了仪容的云画和夏染进了大殿同时开口道:“您现在看着虽然是精神不赖,还是让御医再看看,奴婢们才能安心!” “那就……看看吧。”岳西无所谓地将一只手腕放在桌上,破桌子不堪重负,又歪向了一边。 硬着头皮走到她的身边,苏谨言再次行了礼,躬身立在边上。 云画紧走两步,掏出袖笼里的一块皱皱巴巴的帕子盖在了岳西枯瘦的手腕上。 苏谨言这才左手拢着衣袖,右手伸出二指去搭在了她的脉上…… 小白脸儿的脸果然白啊!岳西近距离观察着面貌俊秀的苏御医,心里美滋滋儿地:这古代的美男子也挺漂亮! 想到漂亮的男子,她脑子里又浮现出了北北的影子,那个如粉樱般美丽的少年。再看向苏御医时,因为有了比较,岳西觉着还是北北漂亮。 “这是抹布吗?”徒然间对小白脸没了兴趣,低头看着自己腕子上盖着的帕子,岳西嫌弃的撇了嘴:“真脏!” “娘娘……恕罪!”云画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儿是您的头七,您的随身物品早晨刚刚都焚化了……奴婢的帕子这几日一直用来擦眼泪……还未来得及浆洗……” 焚化了?那不就是都烧了么? 合着自己还是被当做死鬼了! “呸!呸呸!呸呸!”用力呸了几声之后岳西便觉得气息不稳,眼冒金星…… “烧就烧了吧。”瞅着自己一翻脸就赶紧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子,岳西也知道自己如此借尸还魂再活过来不是什么正经的路子,怨不得人家烧了这原主的东西。她好脾气的挥挥手:“东西没了就没了,我不是还有你们……对,还有这么个御医吗!” 苏谨言收了手,确认皇后娘娘确实是活的而非诈尸,他也略微的放了心。只是心里的疑问更多,一时也不好开口。 在听到岳西的话后,他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礼道:“回娘娘,微臣是学医不假,不过微臣是个兽医。” “兽医?”岳西盯着生得俊俏的男人挠头。 “兽医。”男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派坦然。 “我靠!难怪老子被你医治得断了气,药到命除,直接进了棺材!” “微臣惶恐!” “惶恐你妹啊,是老子该惶恐好吧?”岳西一脚踹开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然后直接坐在了地上。 烂椅子不禁折腾,彻底散了架。 才起身的云画和夏染连拖带扯总算是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那你们二位是干什么的?” 好好的漂亮御医变成了兽医,岳西不禁开始怀疑起云画和夏染的身份来。 “回……娘娘话……我们是您的贴身随侍……”眼瞅着娘娘脾气上来又要发疯,云画和夏染虽然害怕,心里倒是更确信了一点:皇后娘娘确实没死! “那她们呢?”岳西抽着唇角指着门口靠墙站着的一排‘长短筷子’问道。 “我们都是你娘啊。”瘦的瞅不出模样的几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还是你们的爹呢!”岳西当场翻脸,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爱占人便宜的女人,此刻居然组团出现了!她心里那个气啊,要不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她绝对会一脚一个把她们也踹出去! ------题外话------ 看文的小伙伴们,记得出来冒个泡儿哈~ 第十九章 最高兴的事 “娘娘!”扶她起来的云画慌忙跪在地上:“您不认识这些太嫔娘娘了吗?” “太贫!确实太贫了!”岳西点头认同。 “……”那些‘长短筷子’大眼瞪小眼看怪物似的瞅着她:“你是月夕?” “当然了!”岳西点头。 “诸位娘娘不要惶恐,依微臣判断皇后娘娘虽然醒了过来,暂时神智还不甚清明,不如我们先回去……”从地上爬起来的苏谨言掸了掸屁股上的尘土,然后才抄了双手低着头说道。 “闭嘴!你个禽兽!”想想自己前身有可能是死在这个庸医手下,岳西看美男的心情早就荡然无存。听他说话咬文嚼字的就有气,越看越像斯文败类! “回娘娘,微臣确实是做过兽医不假,可微臣不是禽兽。”苏御医小声的为自己辩解着。 岳西看看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也寿‘寿终正寝’了,她一边满屋子找着可以坐的地方,一边随口说道:“兽医?禽兽?都差不多了……” 苏谨言挑了下眉,抬头看大殿的屋顶的花纹,小声嘀咕道:“这两个词还是差了很多的。” “扑哧!”大殿里靠墙站着的太嫔娘娘们有胆子大的已经抬手捂了嘴,轻笑出声。 岳西闻声望去,几个女人马上闭了嘴,紧紧地挤靠在一起,惊恐地与她对视着:“我们,我们可没笑你,我们笑的是他……” 岳西抬手拍拍脑门,总算是明白自己这个身体的本尊不但招人怕,更招人恨了! 脑袋里的前尘往事各种有的没的东西交替出现着,乱成了一锅粥。 岳西发现自己是思维混乱了,越是迫切的想要记起什么越是头疼。 “我回来了,也没什么事儿,大伙儿就散了吧。”无力地挥挥手,岳西让跪在地上的云画起了身:“门口候着十几个人,都给放进来吧,那些人是……” 顿了一下,她才接着说道:“那些人救了我,就是他们将我从土里刨出来的。” “是。”云画从地上爬起,并未离去,而是低着头说道:“娘娘,此处是行宫。” “行宫?嗯,我知道啊。”推开霞染扶着自己的手,岳西又把屋里扫视了一遍,见确实再没有能坐的地方,便朝着门口走去,弯腰坐在了门槛上:“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霞染迅速地抬头望向岳西面朝外坐着的身影,皱了下眉,心道:娘娘平日最是注重仪容,连发丝都是容不得乱了,如今怎会坐在那里? 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岳西回了头。 “回娘娘话,这里是行宫,外人是不得随意入内的。”霞染赶紧对着云画使了眼色,低声回道。 “嗤!”岳西身子一歪靠在门框上,两手才一抱胸,她马上就得空空如也的手里非常不对劲:“还行宫呢?” 她随手挥了挥不屑地说道:“就这个破地方,再看看这些破房子烂家具,我看放个屁都能把房子崩坍喽,谁还把这里当行宫看!” “话是这么说……”霞染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见那些太嫔娘娘们并未离去,而是站在大柏树边远远地看着,她忙收了口,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岳西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身子软软的没了多少力气,因此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去吧,连我死了这么大的事,都没有人过来管一下,还有谁会盯着这里。” 一国正宫皇后娘娘薨逝了七天,到了现在大昭上下连点动静都没有,岳西心里不禁冷笑:这里住着的人不过是一些还喘气的死人罢了,哪还有人把你们放在眼里哦…… 霞染叹着气,跨了门槛朝着外面走去。 不一会儿,在门口早就等得心急火燎的乞丐们跟在霞染身后涌了进来,杨静姝一眼瞅见了坐再听涛殿门口的岳西,不管不顾地便冲了过来:“死鬼啊,怎么这么久?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岳西虚弱的抬了头,听出她话里的关心,也不埋怨她叫了自己‘死鬼’,她只是仰着头微笑道:“我很冷,拿件衣服给我。” “你等着,包袱里有。”杨静姝把她从头到脚都仔细看过一遍,见她确实全须全尾的也放了心,又一阵风似地往回跑。 跑到大柏树下,她停了步,侧头望着挤在一起站着那些太嫔娘娘们,她有些纳闷,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恶狠狠的? “呵呵!”岳西轻笑一声,开口道:“她们是恨不得我死了呢,谁叫你们手欠又把老子从坟里挖出来的……” “呸!”听了这个解释,杨静姝对着地上吐了口涂抹:“真够歹毒的!怎么就不能盼着人家有点好!” 当着岳西的面,太嫔娘娘们不敢说话,又不愿失去这难得的看热闹的机会,只得继续对着才进来的那些乞丐们横眉冷目! 岳西说的一点错没有,太嫔娘娘们是烦透了活着时的她,在冷宫里这么多年,只有前几天苏谨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带回的‘皇后娘娘已然薨逝了’的消息让她们高兴得落了泪…… 那可是她们这些年听到的最高兴的事儿了。 第二十章 太嫔发难 杨静姝这伙子人跟着岳西到了行宫,随身带着全部家当,原本就是些叫花子,如今更像了逃难的。 她蹲在一地的大小包袱里东摸一下西抓一把,想找件厚些的衣服给岳西。 王婶子也过来帮忙,她一边解着一张包袱皮一边小声说道:“我瞅着那些女人也是要饭的……” “嗯?”杨静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随即点了头:“像!她们穿着的衣服也就是干净点儿,也没见好到哪里去!” “干活儿,少说话!”抄着手站在一边的楚应知低声呵斥道。 这两个妇人没心没肺的,他可是听得清楚,先前放他们进来的那个女子可是管岳公子叫了‘娘娘’! 放眼这世上有几个女人配得上这个称呼的? 再想想民间传说的,大昭的皇后娘娘一直在行宫养病…… 楚应知挠了挠头,自己也闭了嘴。 他四周看了看,只觉得这周边的景物都阴森森的带着一股子寒气,再看看那些挤在一起的尖嘴猴腮的女人们,楚应知觉着是被岳西带回了阴曹地府,那些人周身都透着鬼气! “王婶子,别翻了,就这个吧!”杨静姝突然的一句话吓得正沉思的楚应知一哆嗦,就见她已经抱着一床被子小跑儿着朝着岳西奔了过去:“你这个人身子骨弱,还一身臭毛病,老娘料想别人的衣服你也不会穿,就披着这个吧!” “静静,你又说粗话了。”一床簇新的锦缎被子让杨静姝抖开直接把岳西包了进去,岳西伸手将被子往身上裹了裹,不忘教训她:“下次注意。” “得了吧你!” 如今正是晌午刚过日头正足的时候,杨静姝贴着岳西的身边也坐到了门槛上,她白了岳西一眼,随即又叹了气:“你瞅瞅你那个脸色,盖上张纸就哭的过儿,你还是操心自己吧。” “我是为了你好。”岳西展颜一笑,伸臂把杨静姝也搂进了被子里:“如今我虽然是你们的相公,可总有一天你们还是要嫁人的,斯斯文文的女人才招人待见……” “嫁什么人!我嫁了一次人如同死过一次,再嫁我还能活么……”杨静姝被她搂着浑身不自在,扭了下身子站了起来,又走回自己的那堆人里:“这到底什么鬼地方啊,也太冷了!冰窖似的!” “可不是么,岳公子,这地方可比咱财神庙里冷多了!”众乞丐七嘴八舌地开了口,也都开始解了包袱准备添件衣服。 “这里是……”脑袋里一阵跳着的疼,岳西说话顿了顿,她忽然明白那股不快来自哪里了,只要自己一想起关于这里的一切,她的心脏和脑袋就会疼痛不止。 “娘娘?”眼瞅着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霞染忙劝道:“不如,奴婢扶着您先回去歇歇吧?” “我不累。”岳西摆摆手,继续说道:“这里是行宫,建了本来就是避暑的地方,又在咱北方最高的山上,自然比别处冷了很多。” 说着话,她往分散站在几处的人都看了一遍之后问道:“是不是少了谁?怎么瞅着不对劲呐?” “是高公公和喜来没在。”站在她身后云画轻声说道:“宫里已经没有什么吃食了,一早高公公就带着喜来下山了。” “哦。”这些她是有些记忆的,这行宫荒废了几年,早就缺衣少吃的没人管,全部都是凭着留在这里的总管太监高公公苦苦经营着,才没把他们这些都饿死。 “去个人到门口守着,见了高公公和他先打声招呼,就说我没死,又回来了。” 一个在别人眼里已经死了几天的人又突然出现,是个正常人就得害怕。 岳西怕高公公一见面就被自己活活吓死,才多说了几句话。 “是。”云画行了礼,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走去。 “不对啊!”挤在一起的太嫔娘娘们忽然有一个开了口:“你真是月夕吗?我怎么听着她说话不对呢?大伙儿想想,韩月夕可是致死都端着个皇后的架子,一口一个‘本宫’,何曾如她这般开过口?” “可不是么,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般怀疑,竟然岚太嫔与我是想到一起了!” 二位太嫔发了难,一起开始怀疑上了岳西的身份,众人的视线再次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本宫……呵呵……”岳西迎着那些女人的视线一一与之对视,眼神如刀,神情扭曲,看得几个女人心里俱都是一凛,只觉得她下一步就会张嘴咬人! “我韩月夕十二岁与他大婚,新婚洞房,红烛燃尽,我枯坐一夜直到天明,连头上的龙凤喜帕都未曾掀起……我这个做了新娘子的女人竟是连新郎的面都未曾见到……” “先帝出巡,病倒在这行宫里,我又被送到这里,说是侍候先皇御前,不过是被丢弃在这里罢了……” “可惜啊,我一直不肯信也不愿信,自己是被丈夫抛弃了,哪怕是快死了,心里也最想见他一面……” “一面而已!只要能与他见上一面,我也死而瞑目……” “可他让我死在了路上……” “苏谨言,你说,既然我们都走到了帝都的城门口,你为何不送我回宫呢?” “……”苏谨言低头默默不语。 那时,护着奄奄一息的皇后娘娘走到了离帝都还差十几里的地方,被人截住,只说是娘娘现在病重怕冲撞了同样病重的太后娘娘,先养好些才可入宫。 她那样的活着,早就离死只差了一步,之所以活到现在,不过是凭着一股执念而已。 不让进宫,便见不到陛下,昏迷之中的韩月夕当时便睁了眼,大口大口的吐血…… “呵呵,就差那么几步的路程,他都不肯出来看我一眼,我都要死啦,我嫁了他五年,做了他五年的娘子啊,我却连丈夫的面都未曾见过,你们说我为何还要称自己为‘本宫’?!” 心疼的厉害,胃也一抽一抽的,岳西觉着自己胸腔里的鲜血已经在翻涌,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那些话都不是她说的,是残留在这具身体中韩月夕的怨念在一字一句的控诉! 那是那个女人死不瞑目的怨念。 身后站着霞染已经哭出了声,而那些原本对着她怒目而视的太嫔娘娘们也都红了眼…… 这样的话,没有亲身感受是说不出的。 如今这如同变了一个人的女子只能是韩月夕。 “高公公,高公公!”站在院子门口的云画突然对着外面大声喊了起来:“已经死了的皇后娘娘让我告诉您一声,她没死,叫您见了她别害怕!” “呃!”正悲愤异常的岳西只觉得自己这精神一会儿悲一会喜的,成了精神病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第二十一章 讨人嫌 “咦?高公公,喜来?你们这是怎么了?”云画的声音更加高了,她回头对着岳西喊道:“娘娘,您快看看来吧!” “娘娘。”听着云画叫嚷的声音都变了,霞染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伸手想要扶起眼睛盯着门口的岳西到院门口去看看。 “不用过去了,等着就是。”岳西从棉被中把手伸出了摇了摇,然后马上又缩了回去。 一高一矮,两个穿着常服做百姓打扮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高公公与小宫女喜来。 “云画,你是饿糊涂了吧?大白天地站在门口说胡话!别叫了,看看咱家带回……哎呀我的活菩萨啊!娘娘?” 走在前面的那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几步就跑了过来,在离着岳西还有十几步路的地方猛然止了步。 “娘娘,您怎么没死?” “是啊,你说我怎么这么讨厌呐,就没死呢。”岳西笑模笑样地望着他,说话阴阳怪气的。 高公公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马上跪在地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说道:“娘娘恕罪!其实老奴的意思是您怎么又活了?” 这话好像也不太好听……突然看到明明躺进棺材的那个女人如今竟好端端地坐在大殿的门口,高文的震惊是显而易见的,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嘴说话颠三倒四起来。 “嘿嘿!”岳西舔了舔被小风吹得有些发干的嘴唇忽然对着楚应知喊道:“嗳,姓楚的,我的宝气呢?” 宝气是岳西从郑宝才家里抢来的那头驴。 她虽然穿越过来就别别扭扭地和财神庙的这几个叫花子成了一伙人,可岳西心里明白:这些人未必是真服自己,不过是被自己的一顿拳脚揍趴下了。 因此自打抢来这头驴,她便爱心泛滥,对它是分外的好。 一路把它拴在马车的后面跟着到了云雾镇,先前在帝都买的一口袋干粮多半都让岳西亲手喂了驴。 还给它取了名字,叫做宝气。 驴子莫名其妙的与郑宝才论资排了辈,又好吃好喝的被岳西喂着。它知恩图报,就跟岳西好。十几个叫花子全被它踢过,唯独对岳西,驴宝气从没尥过蹶子。 “啊?”楚应知被岳西问得一愣,随即猛的一拍脑门,转身就往外跑:“哎呦!大个儿和宝气还没上来呢!” “楚哥……我……我和驴都上来啦……哎哟,累死我了……”远远地大个儿呼哧带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倒是让众人才提起的心都放了下去。 大个儿是个侏儒,具体叫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个子特别的矮小,乞丐们上山的时候便没让他扛包袱,只让他牵着驴。 只是这山下到山上的距离委实太远,众人累的只剩了闷头赶路,早把他给甩得没了影儿…… “都上来了就好。”听见自己的爱驴有了着落,岳西不再操心,眼瞅着几个叫花子一拥而上围住了才进门的小个子乞丐,她把视线又移到了一直跪在地上的高公公身上,然后张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就说云画那稳重的性子怎么会在本宫面前大声喧哗上了,二位大师,你们这是云游四方去了?” 山上冷的厉害,小北风呼呼地吹着,高公公和躲在他身后的小宫女喜来一人剃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过来,过来……”岳西好笑着对着喜来招手。 喜来吓得小脸都变了颜色,两只手使劲抓着高公公的衣服,越发地往他身后猫了身子。 “没听见娘娘唤你么,平时师父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会儿都忘了。”高公公说着不等吩咐自顾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牵着喜来的手走近岳西,并暗暗地用力捏了她的小手,示意她不要乱动惹怒了喜怒无常的皇后娘娘。 “赶紧给娘娘请安。”高公公当不当正不正地挡了喜来的半个身子,让岳西够不着她。 “干什么,老子又不吃人!”岳西伸手动作非常快地就从他身后把那个瘦小的孩子拖来出来,然后把自己身上围得被子展开,将她的小身子也裹在里面,随后伸出一只手来拍西瓜似的轻拍着她光溜溜地小秃瓢说笑道:“看看这瓜熟了没有……现在本宫就想吃点瓜果。” “高公公,救命啊!”喜来玩命的挣扎,唯恐自己的脑袋被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皇后娘娘给咬下半拉去! “韩月夕!你放开喜来!”小丫头的哭闹声把一直盯着她看的太嫔娘娘们都给惊动了。岚太嫔疯子似的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把所有的人都甩在了身后。 “哦?”岳西揽着喜来身子的手臂收紧,将她完全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就算是现在身子羸弱,一直训练有素的她想要制服一个小孩子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皇后娘娘是和喜来闹着玩儿呢,太嫔娘娘们不必惊慌。”高公公一看情况不好,连忙迎着那一堆女人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对跑在人前的江岚使眼色。 “是啊,皇后娘娘断不会为难喜来,太嫔娘娘莫要慌乱。”紧随其后的苏御医也一步就赶到了她的身前,与高公公站成一排,拦住了她的去路,就怕这些人一闹腾,又把韩月夕的狠辣性子逼出来,那可是谁都别想好好过了。 岳西目光烁烁地看好戏,怎么都觉得自己现在是个多余的人,被整个行宫的人给孤立了。 江岚站在高公公与苏谨言身前,无声地与他们做着眼神的交流,并时不时地瞅瞅岳西怀中已经不在哭闹的喜来,眼中都是担心的目光。 “别站在那里含情情脉脉了……”一切尽收眼底,岳西心里有些泛酸,虽然也明白这些人讨厌的是过去的韩月夕,可毕竟现在自己就是韩月夕不是。被那么多人嫌弃,没人心里能坦然了。 “高大师,先说说你和喜来的头发呢?大冬天的剃光头,你们不嫌冷么?”岳西伸手把被子又往身前拢了拢,将怀中的小东西都包在了里面,只留了条缝给她往外傻呆呆地看着。 “唉!”高公公被岳西的几句话说得老脸都犯了红。 他抬起手掌盖在头顶上,眼睛盯着别处说道:“宫里这十几口子人总在山下的镇子里赊粮食,可……老奴没本事,没管好银子,一直没有给人家铺子还上钱。”“这回下去,老奴都没脸再去那些熟络的店铺赊粮,带着喜来在镇子里转悠了一早晨,才想出这么个主意。” “高文,你是把头发给卖了?”说话的是锦太嫔,她往前走了两步,瞅着被岳西包裹起来的光秃秃的喜来,还没有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咱们这日子是过到头了么?一把头发能换多少粮,宫里头十几口子人吃饭呢……” “锦太嫔娘娘,不是一把头发,是两把。”喜来赶紧把新剃的小光头展示给大伙儿看:“师父的头发里有白头发,那个婶子说不值几个钱,说我的头发好,给了六十文呢!” “呜呜……”听了喜来的话,锦太嫔捂着脸就哭出了声:“你师父是个男子,光着头还好说,你这个小丫头可怎么见人啊……” 一句话让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那几个眼窝子的浅的女人,都陪着落了泪。 岳西不为所动,挨个看看她们,心道,老子苦逼前身死的时候,这几个娘们儿估计都没有流一滴泪。现在倒是为了喜来没了头发伤了心。 “行了,头发剃了再长,喜来虽说是个丫头,又不是明天赶着出嫁,太嫔娘娘们就放心吧,我保证她到时候满头秀发的嫁出去。” ------题外话------ 唉,可怜的岳西,怎么就穿越到这么一个东西身上呢~ 没一人待见她~ 第二十二章 合二为一【首推求收】 岳西的话让几个默默流泪的女人都听着好笑,喜来不过才四五岁,她要是嫁人,少说也得十年光景,可不头发早就生出来了么!可现在行宫里的十几口子人凑在一起都是饿的前心贴着后背,又冷得浑身哆嗦,谁也没有心情跟她耍贫嘴。 低头看见喜来正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贼兮兮地看着自己,岳西对着她一呲牙:“不怕我了?” 每次她脸皮一抽,露出一口阴森森的好牙的时候,其实都是在微笑。只是她现在脸蛋上薄薄的面皮下面都没有肉,于是她那副笑容落在旁人的眼中便是呲牙咧嘴要吃人的模样! “不……是。”喜来使劲往后仰着脑袋,就差伸出手去推开她了,“皇后娘娘您……” “如何?”岳西等着她说下文。 “您好臭啊!一张嘴说话就臭死了!”喜来闭上眼睛,小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岳西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如今又赶紧闭上了。脸上有点发烧。 喜来是苏谨言从山下捡回来的,众人虽然已经穷的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但还是把这个小东西留了下来。 好歹是一条性命。 太嫔娘娘们又都是女人,原本就心软,若是再把她扔到山下去,十有这孩子早就不在了。所以大伙儿你省一口,我省一口,才有了今天活蹦乱跳的小丫头 童言无忌,孩子说话经常会说一些使人很尴尬的事实。 比如现在吧,她就说出一个大家都闻到了事实:“娘娘不说话的时候就不那么臭,一说话就……” “喜来!” “喜来!” 高公公和苏谨言同时出声止住了她的话,然后二人一起望向岳西,面上表情很是不好意思,好似口臭的是他们两个才对。 “嘿嘿!看来是不怕我了。”岳西面不改色,也仿佛喜来说的是旁人一般。她伸手揉着她的头皮,手下的感觉像是在摸砂纸,刺刺的。 喜来睁了眼扭头儿望着她,岳西马上张大嘴巴先对着她吹了一口气,惹得孩子又赶紧把口鼻捂上之后,她才闲闲地说道“臭你也忍着吧。被子里暖和,现在外面很冷,这么光着头出去,小娃娃是很容易生病的。” 上一世,岳西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 在那里总是大的孩子带着比较小的孩子,岳西照顾起那些后来的小弟弟小妹妹的时候,是最有耐心的,她喜欢孩子,和她们在一起,连她也可以变得毫无心机。 “……”喜来仰着小脸巴巴地看着她,目光是探寻的,感觉到皇后娘娘眼中的善意,终是不再挣扎。 她年岁虽小,懂事却早,好坏还是能分清的。 “今儿还多亏了你呢,好好呆着,我要和大伙儿说说话。”岳西说完,又把她揽在怀中,连头都包严实,只给留了条缝喘气。 “高公公,一会儿这院子里就更冷了,咱们有话都快说。” “是。”高文对着岳西行礼道:“卖了我们两个人的头发换了一百文钱,买了一些杂粮,和一点点盐。” “呦!有盐了!”几个女人不知道多久没吃过有滋味的饭食了,听见高文买了盐回来,都高兴的眉飞色舞起来。 岳西面无表情,只暗地里叹了口气,心道:这些可都是老皇帝的女人啊,过的他娘都是什么鬼日子。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过,马上就被她自己给甩开了,能活着就不赖。这年头,谁活着容易啊…… “现在这包袱的粮食够大伙吃多久?”岳西没当过这么多人的家,也不知道这伙子男男女女地饭量有多少,只好先和高公公打听打听了。 “熬粥,熬稀点,撒上几粒盐,宫里这些人估摸着能抗三四天。”高公公又把手中的包袱往上提了提,宝贝一样的双手抱在胸前。 “现在咱们可不是就行宫里这几个人喽。”岳西对着堆在院子门口的那几个乞丐和那头鼻孔里正往外喷着白烟儿的毛驴努努嘴:“再加上他们,都吃饱了,这些粮食能吃几天?” “照这么吃,也就两顿。”高公公又掂了掂包袱里的粮食,知道怕是要保不住了。 “那就吃两顿吧。”岳西发了话。 按理说,行宫里皇后娘娘位份最尊贵,她是绝对的主子,主子既然发了话,他照着去做也就是了,以后即便出了差错也怪不到他头上。 可问题是皇后主子这么多年来除了想着法子的折腾闹腾,可是一件正经事儿都没有办过! 本来前几日她‘薨逝’后,是让整个行宫的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这里的日子虽然艰难,好在除了她以外的所有的人都还算通情达理,大家也就是苟延残喘地混个活着而已。 现在倒好,大家心里的高兴劲还没过去呢,她就又活了过来,吃饭的多了一张嘴不说,还领回了十多个人和一头驴…… “唉!老天不开眼啊,该死的不死!”,高公公在心里默默的嘀咕了一句,忍痛把手里的粮食朝着云画递了过去:“就照娘娘的吩咐办吧。” 所有的人目光都随着那个包袱从高公公手上移到了云画的手上。可大家伙谁都没有说话。 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听高公公的,省着吃,多捱几天,可他们的肚子里的饥饿感又压垮了理智。 只想着:既然是那个女人做的主,吃饱一顿算一顿。 “娘娘?”云画性子稳重,做事知道进退,她用双手接了高公公递过来的粮食,还是小心翼翼的劝道:“奴婢知道您是心疼大伙儿,想让他们能吃上顿舒心的膳食。可如今咱们在山上日子太过艰难,有了粮也得算计着用……” “别算计了。”岳西越坐越冷,她身子单薄得过了头,根本不抗冻,把喜来抱在怀里才算有了点暖和气儿,若说她现在能有什么愿望,那还就是喝上一口热粥让冻透了身子缓缓了。 “就听我的,把粮食分两顿儿吃,先把今天对付过去。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说话的时候,她的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众位太嫔娘娘的头顶上扫来扫去,像是在看谁的头发多似的。 “甭管吃几顿儿,皇后您都别打我们头发的主意!”江岚沉不住气,被岳西看得心里没底儿,她平时说话就不会拐弯抹角,有话就说了出来。 “嘿嘿!还是太嫔娘娘您还真给我提了醒。”岳西一边用手揉着喜来的秃脑袋一边坏坏地说道:“诸位太嫔娘娘都是春秋鼎盛,一头秀发各个生的又黑又浓密……” “娘娘!”苏谨言一看她果然是又打起了别人脑袋上头发的主意,忙往前走了一步想劝一劝她熄了这个念头。 “苏兽医,这事有你一份。你把帽子摘下来让我瞅瞅头发好不好。”岳西笑眯眯地瞅着他,等着看他的反映。 “咳咳!”苏谨言闭了嘴,尴尬地臊了个大红脸,简直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心里隐隐的有被调戏了感觉。 “等这点粮食吃完,咱就把行宫的牌匾一摘,‘如是山庄’改成‘如是禅院’,再剃了大伙的头发,我改做方丈,你们就跟着我下山化缘去吧……呵呵……” 岳西说的一本正经,尤其是最后几声笑的让人毛骨悚然,只把在场所有的人都说的傻了去。 “娘娘,寺庙里是有佛菩萨供奉的,咱山庄改了名字也不是寺庙啊。”喜来从她的胸口探出头来,把脖子伸得长长地,躲开她的下巴。 “哎呦,懂得不少嘛!”岳西一把把她捞回来,又揣回怀中:“没佛菩萨造像好办,到时候咱找一床颜色鲜亮的被面让你师傅披上往香案上一坐,你看他面白无须,是不是和庙里供得那些很像?再在他身前放置一个香炉,准有人烧香!” 喜来张着嘴巴扭头望向高公公,怎么看也觉得尖嘴猴腮的师父不像庙里供得佛菩萨那么庄严,倒是真和娘娘说的一样,师父是面白无须的。 “娘娘,这可使不得啊!老奴可不敢亵渎神明啊!”高公公心惊胆战地扑到在地,唯恐对面的那个女子哪根筋不对了,明早逼着自己这样做,那可是糟糕透了!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岳西对着霞染一使眼色,示意她去把跪在地上磕头不已的高文给搀扶起来:“我这不就是说笑吗,瞅把你们给吓得。” 一阵冷风吹过,地面上被打扫得很干净,什么也没卷起,只让人觉得脸前一凉。 岳西看着众人脸上木呆呆的表情,也没了调笑的心情。 “霞染,去煮粥吧,大伙儿没事的都去膳房呆着,那里一生火就能暖和些。” “是。”霞染从云画手中接过那个包袱,施了礼朝着膳房走去。 听她胡诌八咧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正经话来,大家也就给她面子,一起出声跟着应了,然后拖拖拉拉地成群结队跟在霞染身后去了膳房。 “你也跟着去吧。”岳西把身前裹着的棉被打开,把喜来放了出来:“云画,回去找找,看还有什么东西给这个孩子的脑袋遮遮,别给冻出冻疮来。” “嗳。”云画一愣神,还是赶紧应了,声音里透着高兴。这样的小姐才是过去的小姐呢,对谁都那么的好,对谁都上心…… “您也先回寝宫歇歇吧。”看娘娘想扶着门框站起,云画连忙费力地把她拉了起来。 “高公公。”岳西叫住了正垂头丧气往膳房方向走去的高文:“给他们安排个住处。” 她指着那些还呆愣在门口的叫花子说道:“以后,咱们两拨人合在一处,就是一家人了。” ------题外话------ 首推,感谢所有收藏了的朋友~o(n_n)o~ 第二十三章 残酷的圆满 两处人合在一处? 听了岳西的话高公公不由自主地往楚应知那些人身上望去。 楚应知也正望着他。 二人的视线对上,做惯了乞丐见人就低了一头的楚应知赶紧咧嘴讨好的一笑。而高公公则是面无表情的点了头。 这堆人穿的破衣啦撒,浑身上下脏不可言,而且各个都是鼻青脸肿,凑在一起于穷酸气中还带着一股子煞气。瞅着就是抱团不好惹的。 高文略一思忖,还是对着岳西行礼道:“娘娘,这里园子里还住着诸位太嫔娘娘呢。” 岳西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被子已经下了听涛殿前的台阶:“住就住着呗,我又不是说让两边的人都挤在一个屋里去。” 行宫虽然败落荒废可规矩还在,高公公一张嘴岳西已然将他的话堵死:“这些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做人就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儿!” “……”高公公垂手而立不敢言语,心里却把门口的花子骂了个遍:手欠!刨这个祸害出来干嘛…… “不过男男女女的住在一起确实不方便。这样吧……”她指着大门外的头进院子说道:“外头不是空着好几间房子么,就把他们安排在那里。” 一锤定音,行宫里皇后娘娘最大,既然她说了话那高公公也只有低头听着的份儿。 眼见这他蔫头耷脑地带着那帮欢天喜地地叫花子去了外面的院子,岳西伸手搂着云画说道:“去寝宫瞅瞅吧。” 云画虽然从小与韩月夕一起长大,可韩月夕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行住坐卧都是规矩,何曾如现在一般如挂在她身上? 云画心疼她一直病的缠绵,身上没有力气,只好任她搂着,主仆别别扭扭的往山上走。 行宫的景致非常的好,整座宫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韩月夕的寝宫靠近山顶,从她们现在待的听涛殿还要往上走两个院落才到。 ‘静中圆’这是韩月夕被丢在这所行宫里自己选的住处。 如今岳西仰着脑袋默默地盯着大殿门口挂着的这块字迹毓秀的匾额冷笑了几声:“静中圆?你还想自己能够在安静的等待中得到圆满么?你的丈夫遗弃了你已经五年了……他还记得有你这个人么……如今你都死了,这一世啊,你是永远得不到圆满了。” “娘娘。”云画打开了已经关闭了几日的寝宫的殿门,站在门口躬身等着岳西先走。 寝宫里的陈设还保持着韩月夕离开前的样子,这点岳西从她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里已经感觉到了。 只是她才往这屋里一站,心里就没来由的烦躁起来,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先给喜来找个帽子啥的戴上,我的衣裙不是都烧了么,我就先披着这床被子吧。”岳西开口说道。 “那奴婢去旁边找找……”站在门口的云画说着就要往自己的住处跑。 “衣柜里难道什么都没有剩下?”岳西说着已经走到雕饰着喜鹊登枝纹饰的衣柜前伸手拉着门上的铜把手将门打开了。 高大宽敞的柜子里空空如也,记忆里,每次打开就柜门就能看见的耀眼的红色也未出现在眼睛里。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两滴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岳西喃喃自语道:“我的龙凤喜帕你们也给烧了……” “娘娘,奴婢实在是没有想到您只是暂时昏睡了,还能再醒过来。那喜帕是您大婚后留下的唯一念想了,怎么想着您也会带上路的,因此烧头七的时候,第一件焚烧的物件就是它了!”云画的一只脚还在殿外,听见岳西的喃喃自语便跟着一起落了泪。 她进门就跪倒在地,用力地在地上磕着头,五年的光阴,她和霞染一直陪在姑娘的身边,眼看着她从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少女,再到她一天天地变得冷漠,甚至看着她在如花的年纪里渐渐的活得了无生趣,直到她熬得灯枯油尽…… 没有昏迷的时候她说过:“若是今生这样的结局,是对我往昔所造的恶业的惩罚,那,我知道悔了……诸佛菩萨啊,下一世,就是让我变成一块毫无知觉的顽石,一株生在尘埃中的小草,我也再不要做人……不要遇到他……” 韩月夕的记忆以及各种痛苦的思绪犹如潮水一样的使劲在岳西的脑袋里翻涌着冲撞着,像要被点燃引信的炸药,若不控制,随时都会使人疯狂!并且让她灵魂上带着伤的心脏又痛得缩在了一起。 她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滑落到地上…… 她死的不甘心。 五年苦苦相守的等待,带着执着的戾气,如锋利地匕首一下一下的刺着她,让她委屈,让她心疼…… 这感觉,太痛苦了…… “够了吧?”岳西的两只手都抓在自己的左胸上,身上围着的棉被已经滑落在地,她顾不得这些,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制止那个死鬼对这个身体的伤害,否则,她都不能保证这幅残破的躯体是不是能长久的活下去。 “娘娘!”跪在岳西身后的云画立时止了磕头的动作,她以为主子是在呵斥自己,而韩月夕也确实经常用这种歇斯底里的口吻对她和霞染大呼小叫的。 “我是在说我自己。”岳西被韩月夕的痛苦折磨的几近疯狂,此时她总算是感同身受了,她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记忆里为什么满满地都是恨意。 “过去的日子,活得难么痛苦,让所有的人都不开心,是你想要的么?”岳西告诫自己,必须要从这种抑郁的消极的情绪里解脱出来,所以她讲道理给那个已经死去的韩月夕。 “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月夕,死了一次你怎么还这样执迷不悔呢?” “你看,行宫里多冷啊,冷得秋天都能滴水成冰,冷得人的鲜血都快凝结……就是如此冷的地方,可这山,看起来还那么的漂亮,你住了五年,可曾好好的看过一眼山上的风光呢?” 岳西按着胸口,一个人对着空空如也的衣柜喃喃自语:“消停点儿吧,在你死去的那一刻,有些事就该结束了。” 慢慢的,胸口的疼痛小了,淡了…… 岳西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让自己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娘娘。”见她半天僵直着身体未动,云画只好先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棉被,拿到门外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才又给她披在身上:“您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各院的太嫔娘娘那里瞅瞅去,看看谁还有闲置的棉袍子。” 山上冷,还没有入冬便要穿了棉衣御寒。 “快拉倒吧,省省力气。”岳西伸手就拽住了想要出去找衣服的云画:“我都披着被子在下面院子里坐了多久了,那些太嫔又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她们是故意视而不见呐,你又何必再去碰钉子?” “可娘娘这个样子……”云画为难地瞅着披着床被子晃来晃去,容颜憔悴以极的岳西,欲言又止。 “走吧,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她一个现代的灵魂,只要不让她光着四处溜达,围着被子算什么,总好过死要面死活受罪的冻着。 “娘娘,奴婢扶着您。”从静中圆到听涛殿都是一阶阶的台阶。这条道她们何止走了千万次。 在这里,能往山下看出很远。 她们在这里住了五年,也盼了五年。 还记得那年雪落前的深秋时节,她们终于看到了山下蜿蜒而上的来了大队的人马车辆,离得远,虽然看不清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车上到底运的是何物,可车上飘扬的闪着一道明黄的旗帜,正说明了这些人是来自帝都皇宫的。 云画至今记得当时主子脸上挂着泪水的惊喜笑容:“你们看啊……是不是他来了……我就说他是不会忘了我的!我还救过他呢……” 主子口中的他没有来。 但他却派人送来的了十一口质地上佳精工细作的棺材。 按照位份,她的那副是朱红色的,只有棺没有椁,光那棺材板子就有半尺厚,摆在一堆棺材中间明显比别的都高大出许多,气派极了! 行宫里能称作主子的,正是包括韩月夕在内的十一个女子。 韩月夕没有等来她想要的圆满,却等来了他送来的,最终将盛着她孤独长眠于地下的属于皇后的凤棺。 那,就是夫妻一场,他能给她的极致的荣耀了! ------题外话------ 这个文改名了。 下午在群里俺就被大家群嘲了一通~ 都认为这个新的名字过于温柔,与岳西的匪气不相符~ 其实,俺倒是有不同的看法的~ 娘娘的美好田园,说的是岳西的结局而不是性格~ 可以肯定的是,如小强般抗击打的她终会在这一世顽强的活下去~ 也终将会获得她和北北的美丽田园…… 第二十四章 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唉。”云画叹了口气,侧着头偷眼看了看披着被子瘦骨伶仃的主子,眼睛又变得泪眼模糊起来。 这么多年,眼泪都快陪着娘娘流干,就是前几日听到娘娘‘薨逝’的消息,她也只是心里难受,却淌不出几滴泪来。甚至觉得死了更好,死了便解脱了,可以不用日复一日的再熬日子。 熬着过日子,每一刻都是度日如年,没过过这种日子的人是不会知道那种痛苦的。 她们活着的目的就是静静地等待死亡。 什么时候死了,活着的罪就可以不再受。 可,人活着,谁又愿意过这种没有明天的日子?谁会心甘情愿地去死? “别看着我,看路。”岳西头也不回地说道:“从这么高的台阶上骨碌下去,咱俩都得摔死!” 她并不能体会云画此刻的心情,倒是关心起膳房里的饭食来。 来到这个世界几天了,岳西一直不能吃多少东西。如今从山下爬上行宫,再爬到静中圆走了一遭之后,她意外的觉出了饿。 这样的感觉让她暗暗欣喜,觉着自己总算是像个活人了。 ‘咣当’一声,膳房的两扇木门被从外面撞开,一屋子人的脑袋齐刷刷地扭了过了,看着门口互相搀扶在一起,东倒西歪走进来的主仆两人,像是喝醉酒。 “娘娘。”喜来蹲在灶台旁边,小脸被灶火映得忽明忽暗:“您不用着急,杂粮粥熟的慢,霞染姑姑说还要一刻才能食用。” 行宫里的人和楚应知那伙子人都挤在一间屋子里。 膳房里人多,再加上灶台上柴火正旺地煮着一锅粥,从门外一进来,岳西就觉得这里面烟气腾腾地和仙境差不多,热烘烘的水汽里她只看见众位‘仙人’隐在云雾中,影影焯焯的,她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只知道有人在对着自己行礼。 “都起来吧。”透过蒸腾的热气,对着里面的人影挥了挥手。 “是。”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应了。 立在门口,看着灶台边喜来那几乎要扎进粥锅里的小秃头,想着方才还说要给她找个帽子戴上,这空着手回来可是不太好。 “借用一下。”走到苏谨言身边,见他正躬身对着自己行礼,岳西伸手就把他头上戴的帽子摘了下来。那一顶有些破旧的御医专用的帽子,并不保暖。 但好在喜来是个孩子,苏谨言的帽子够大,当岳西把这顶抢来的帽子直接扣到喜来的脑袋上后,苏谨言才反应过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然后诧异地看着岳西。 岳西不看他。 伸手把喜来拽起来,拉到身边端详着,嘴里的话却是对着苏谨言说的:“瞪什么眼?你满脑袋的头发先给老子留着,要是明天我弄不到粮食,下一锅粥,就把你的头发煮了吧。” “!”苏谨言把两只手都抱到了脑袋上,摸着明天就有可能不在了的头发,心里气得要死,可就是拿这个女人没办法,有话他也不敢说。 “娘娘,好看吗?”喜来仰着小脸,锦缎的帽檐都压到了眼皮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伸着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头上的帽子说道:“苏御医每日戴着这医官的帽子就很好看。” “你戴着比他戴着好看多了!”岳西看着她小脑袋瓜上顶着半个大西瓜似的帽子,笑眯眯的说道。 “真的?”喜来信以为真。挣开她牵着的手,跑到木桶边,伸着头看水里的倒影,很认真的对着木桶中自己的影子正正了冠:“长大了,我要当医女。我也治病救人。” “嗤……”不知道是谁轻笑了一声。 喜来听到了马上便闭了嘴,一张小脸臊得通红。 “有志气!”岳西皱眉斜着眼扫了众人一遍,盯得大家大气儿都不敢出了之后,她才又换了一副笑模样对着喜来说道:“学医好,咱们行宫里就缺一个正经的大夫呐。等明儿遇到了好师傅,老子亲自送你去拜师。” 老子?大家听得一起皱了眉,然后又都低了头。确实没人敢挑皇后娘娘言语中粗鄙的地方。惹毛了她犯了疯病,再把锅砸了,那可是得不偿失的事。 所以,她要当老子就让她当去吧…… “苏御医就很好,我和他学就可以。只是啊,他说我是个女娃娃,不肯教我。”喜来扁着小嘴儿,偷偷地瞄了一眼苏谨言,然后满怀希翼的望着岳西。就盼着娘娘能开金口,帮自己说句话。 “不行不行!”岳西的手摇的能扇出风:“他是兽医,你忘了吗,我就是他给治死的。他那两手可是治牲口的!” 希望落空,喜来失落的低了头,‘啪嗒’一声,光头上的帽子滑落,直接落进了桶中。 “哎呀!”她惊叫着赶紧把帽子又捞了出来:“都湿了!” “娘娘,粥煮好了,您看?”就在喜来的惊呼声中,霞染也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粥好了就盛着吃,都看着我就能饱了?”岳西一把把身上披的被子丢给旁边的人,自己朝灶台走了过去。 岳西一动,膳房里的人便有了反应,各个都武林高手似的快速地拥到了灶台边,伸着脖子一起往锅里看。 灶里的劈柴放的正好,粥熟了,柴也燃尽。一大锅粥借着灶膛里的余温,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每个泡泡裂开的时候都会把一股浓浓的粮食成熟后的香味散发到空气里。 这种香味对这一屋子忍饥挨饿熬日子的人来说,诱惑是何等的巨大?围着锅台的几个女人无一例外的使劲吞咽着口水…… 在很多时候,人们对生活的要求少的可怜。 喝上一碗热粥,吃上一顿饱饭,对于他们都像过年一样的快活了。 岳西的左右都是行宫的人,倒是那几个叫花子还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处没动。她被挤得东倒西歪,身后还不断地有手在推推搡搡,在眼看就到嘴的饭食面前,大伙儿已经忘了这里还有个皇后娘娘呢。 “都退后!”岳西的身子虽然生得高挑,奈何她现在还非常虚弱,在推推挤挤中,她开始担心自己要是不喊一嗓子,没准儿一会儿就得被推进锅里去。 “你们是想把本宫也扔锅里一起煮了吃?” 一句话让身边的人安静下来,停了拥挤的动作,然后在一阵人天交战中终于困难的移开了半步,却并不肯远离灶台。 “分吧。”拿起架在铁锅边上的勺子在粥里搅合了几下,岳西把勺子递给霞染:“老的小的先分,然后是女人……” “啊?”霞染接过勺子诧异地看着她。 “别啊了。”岳西回头对着众人说道:“以后,这里没有娘娘了,没有皇后也没有太嫔,既然大伙儿在一个锅里吃饭,那就是一家人。” …… 按照岳西的意思,大伙全部都领到了一大碗稠稠的杂粮粥。 岳西看着东一个西一个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家人’,忽然心生感慨,又想起了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 高公公双手捧着粥碗还在发愣,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分到了第一碗。 “嗳,我怎么觉得那个女人变了?”挨着岚太嫔坐在一张长条凳子上的锦太嫔小声说道。 江岚点点头,没有吱声。 喝了一口粥之后,她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有什么话都等下再说吧…… “娘娘,这碗是您的。”霞染盛好粥,双手捧着递给岳西。 “太多了。”岳西不接,苦笑着说道:“我……不饿……” 妈蛋的! 看着眼前的粥碗岳西不禁在心里狂骂出声:韩月夕,你个死女人!总是不让老子吃饭,是想活活饿死我吗? 进膳房前才有的一点饥饿感,竟然等到饭到嘴边的时候荡然无存了! 此刻的岳西是没有半分食欲的,甚至看到了那些粥她直想吐…… ------题外话------ 韩月夕是一心求死~ 过去的五年,耗尽了这个女子的全部热情,所以她要带着她的身体彻底死去~ 岳西要先干掉身体里那个女人才能活下来…… 第二十五章 必须活着 她死过,真真切切地体会过死亡的滋味。 所以她更加珍惜如今活着的机会。 她得好好地活这一世,才能对的起北北。 北北啊……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如花般美丽的少年,岳西的心酸痛不已。 “再加一勺!”一想到北北,岳西发了狠,咬牙切齿地说道。 “就是吗!宫里好不容易吃上顿饱饭,娘娘您怎么能说不饿呢。”霞染眉开眼笑地又给那只碗里加了两勺,双手捧着放到了膳房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主子,您坐这儿吃!” “好。”岳西笑着端详了一番云画和霞染,心道:这两个女子心地倒是很好,会处处护着我。 “都赶紧用……膳吧。”就一碗粥,还用膳?这话说得岳西自己都觉得寒碜。她先小心地试了试屁股底下的椅子,感到安全后在四平八稳地坐了下去。 行宫太大,她只在听涛殿和静中圆看了看,除了看出这里的房屋年久失修入眼的几件家具大多也是破破烂烂。 方才在听涛殿里的椅子便散了架,因此岳西不得不加了小心。 皇后娘娘发了话,众人不再拘着,一时间膳房里吸溜吸溜喝粥的声音此起彼伏,颇为壮观。 岳西捧着粥碗,已经相了半天面,就是不想张嘴。 “妈蛋的!老子一个大活人还斗不过一个死鬼!”最后她发了狠,仰头灌进一大口去,闭着眼直接咽了,不等缓过气,一大口一大口的杂粮粥全部被她吞进了肚子。 而后她丢了碗,双手捂着嘴跑出了屋,一脚才出了门,强灌下去的粥便喷涌而出,从鼻子里往外冒,根本止不住。 岳西蹲在地上吐得翻江倒海,两眼发黑! “娘娘!” “怎么会这样?” 厨房里的人也都聚拢过来,围着她看。 岳西知道自己被众人围着,也听得见云画和霞染哭喊的声音,可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现在她只想吐! 手腕似乎被人牵起,岳西抬了头。 吐得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她影影焯焯地觉出是那个兽医。 “我……手脏……” 手上都是吐得秽物,岳西很不好意思的往回抽了抽手臂,却被苏谨言更加用力的拉住。 他一言不发地将二指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片刻之后他起身,对云画和霞染说道:“娘娘的脏腑不调,以后给她准备膳食的时候要稀薄些。” “娘娘怎么这么命苦啊!”霞染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好不容易才吃上点粮食,她还不能多吃……” “傻丫头,哭什么。”岳西咧嘴对着霞染笑了笑:“我养一养就是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她又扶回厨房坐了,云画打了水拿了布巾将她收拾干净,才把盆子里的脏水倒了,岳西已经举了碗给她:“再盛一碗!” 不能吃也得吃,这是岳西与韩月夕之间的战争。 只有胜了,她才能活下去。 这碗粥她喝的极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果断而坚决。 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食管,胃,如同一个被抽了真空的口袋突然漏了气似的,随着一口杂粮粥慢慢地滑进了肚子口袋缓缓地鼓了起来,不再紧贴在一起。 “老子这算是真活过来了吧?”这是岳西脑海中浮现出的一句话,竟被她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 “娘娘。”喜来怯生生地叫道,声音小的像猫崽子的叫声。 她端着空碗站在岳西身前,眼睛瞟向灶台。 “去,让霞染姑姑给你盛去。”岳西伸手在她的小秃瓢上摸了一把,微笑着说道。 “不用劳烦姑姑,奴婢自己就会盛!”喜来端着碗几步就跑到灶台前,踮着脚尖拿起勺子,着着实实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能吃能喝,好孩子!”自己吃不了多少,就是看着别人吃也是件痛快的事。岳西并不心疼谁多吃一口饭。 锅里剩的粥马上被大伙儿分的干净,而且还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正好两拨人都在,有几句话我得说说。”既然到了这里,她又再活了一次,那这日子就还得过下去。 如今两拨人虽然在一个锅里吃饭,可互相看着眼神俱都不善。岳西觉着有些话还得先说出来的好。 把自己想说的话先粗粗地在心中过了过,岳西斟字酌句地开了口。 “行宫里除了我,五位太嫔娘娘,再加上高公公和苏御医霞染他们……” “娘娘,您不要忘了还有喜来。”一碗粥又被喜来喝光了,她觉得自己还能喝。 “忘不了你。”岳西伸手揉揉她的小秃头才接着说道:“咱们从上到下一共还有十二个人,再加上那伙子要饭的,今儿咱们这一天的饭食就把高公公和喜来和给喝秃了,那明天呢?明天怎么办?总不能坐吃山空。” 坐吃山空?岳西觉得自己这个词用的不贴切,行宫里除了人,其实早就空空如也了…… “娘娘不是说明儿吃苏御医的头发吗”喜来忽然记起开饭前皇后娘娘好像是这么说了一句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苏谨言的头顶上。 苏谨言一下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先是抬手摸了摸不知还能在自己头上长多久的头发,然后垂下头默不作声,心里狂跳着。 “哈哈!喜来不说本宫都忘了,明儿你还是把那顶帽子还给苏御医吧,他也要大彻大悟了……” 岳西把剃了光头叫做大彻大悟。 江岚没听出她语气中的调侃来,倒是当了真。她先瞪了喜来一眼,暗道这孩子话太多!然后才问道:“皇后娘娘,不知把大伙这头发都吃光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那有什么难办的,把大伙的头发都吃光了,高公公和喜来的头发不是就又长出来了吗,再轮着剃一遍就是了……”岳西嬉皮笑脸的说道。 “这叫什么?!我们这些女人以后也得秃着?”江岚先是愣住了。停了片刻她才站起身子对着大伙儿说道。 敢情这个死女人是把大家的头发当韭菜了,割完一茬再长一茬接着割! “太嫔娘娘若是觉得不好,可有高见呐?我等洗耳恭听。”岳西端起碗小心翼翼的吞了口粥,眼皮都不抬,凉凉地说道。 “我……”江岚强出了头,这是她性子使然,没当秀女前,她娘家在当地也是富庶人家,虽然和帝都里的名门大户比不得,最起码曾经的江岚也是出入车马,呼奴唤婢的。 当时也没多想就直接插了嘴,现在她心里也隐隐约约地明白了那是人家逗孩子的说笑话,自己挺大一个人了,竟也和孩子似的当了真! “我能有啥高见。”江岚四下一望,见除了岳西以外大伙儿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瞬时只觉得脸上火烧似的,她倒退着往后走了两步,直到自己的小腿碰到了身后的长条凳子,她才低着头坐了上去,全忘了刚才自己还蹲在旁边喝粥,凳子上的粥渍还未擦去。 碗里的粥不多,岳西喝的很慢,几口之后碗见了底儿,她用筷子把黏在碗底的粮食都扒拉进了口中,把碗放在案几上,对着霞染招了招手。 “娘娘?”霞染几步走到她身边躬身行礼。 岳西伸手从她的衣襟中抽出帕子来,擦了擦嘴,然后又大大方方地给人家塞了回去。 “……”这……这……霞染也是臊了一个大红脸。 心道:娘娘这是什么毛病,怎么还摸到人家胸口上来了…… 第二十六章 我来当家 “言归正传。”岳西对着霞染一呲牙,随即就把眼神望向了屋里的众人,看见坐在长条凳子上的江岚还低着头捻着自己的裙带,扭捏地像个小姑娘,她不禁笑了。 “不用怕,我又没得了失心疯,怎么能天天跟大伙儿的头发过不去呢。” “再说了,咱们这头发生的又慢,难不成还真像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等着下一茬再长出来接着割?那咱们就都等着饿死吧。” 这几句话倒是在理,屋里的人俱都抬了抬了头望着她,膳房里很安静。大家也想听听这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皇后娘娘到底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那个……既然你们几个已经上了山,想必现在也知道我的身份了。”自己这个皇后的身份连岳西都是回了行宫才晓得的,因此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不明不白就跟着自己回来的那些个叫花子说说。 “我也不是存心想瞒着你们几个……” “岳公子,你别说了,我们都懂。”楚应知不等岳西说完就接口道:“你是我们几个认下的大当家,大伙儿跟着你只要能混上口饭吃就成!” 退位的花子头表了态,其余的几个也忙不迭的点了头。 过去他们这拨人三餐不继,终日在帝都里被别的乞丐欺负,连饭都快要不下去,如今跟着岳西回来就有了正儿八经的屋子住,还能喝上一碗热粥,他们就知足了。 “成,要求不高。”岳西面不改色地对着挤在墙角的花子们点点头,并不觉得惭愧。 毕竟她是真不知道韩月夕的身份。 行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是有口活气的人就不爱待在这种地方。 但凡她能提前知道这个,也断不会缺心少肺的自投罗网! “活着就得吃饭,这话就算我不说,连喜来也是懂得,现在行宫里能卖的东西大概是已经卖光了吧?”岳西看向高公公,继续先前的话题。 高公公忙将手里已经空了粥碗放到地上,想要站起来行礼回话。 岳西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就坐在门槛上说。 高公公这才开了口:“回娘娘,老奴与各位主子留在行宫五年多了,除了每年入冬的时候皇宫里的上差会来给咱们送极少的补给,其余的东西老奴是一样没见过。” “按例各宫主子每个月都有的银子,老奴也是年年和宫里讨要。也求了山下衙门的县令大人帮咱们上了折子。可……” “这个我是知道的。”岳西稍稍想了一下,记忆中确实是如此的。“人是活的,东西是死的,行宫里的物件卖就卖了吧。我并未有埋怨之意。这么多张嘴,谁来管这个家也是为难。” 高文听了她的话,竟觉得心中一热。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么通情达理的话还能从坐在那里的女子口中说出。一时之间喉中哽咽,心绪有些激动。 “我记得,初来的时候,行宫里甭管真的假的,还有十一个主子,现在可好五年死了五个,一年一个的,倒是好记!”岳西慢悠悠地说话,说着说着,心里起了火。五年死了可不止五个女子,那个苦逼皇后韩月夕,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现在也是躺在棺材里在地底下等着腐烂呢! 妈蛋的!老皇帝和小皇帝都是畜生!拿女人不当人啊…… 把这些活生生的,身上打了他们父子烙印的女人留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永无出头之日的生活已经无声无息地吞噬了五个年轻女子的性命! 这他娘的到底和谁说理去?! 行宫与帝都百多里之遥的距离,是她们这些活死人永远也不能跨越的。徒然地顶着皇后,太嫔地头衔,过的却是野狗不如的日子。 岳西放在案几上的左手渐渐攥成了拳,薄薄地一层皮下,青筋跳起一根根暴露着。 主子身上突然发出的这股狠戾之气,周遭的人马上就感觉到了。骇得霞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就怕下一刻,那个发疯的皇后娘娘又回来了…… “以后这个家,我来当。”调整了下情绪,岳西才平静的开了口。 “现在行宫里活着的十二个人都在这里了。再加上你们……”岳西望向楚应知等人:“我郑重地问一句:有没有要走的?若是想离开这里,现在就说出来。” 叫花子们集体摇了头,一概表示铁定跟着岳西混。 而行宫里几个人的眼睛似乎都亮了,两个太嫔娘娘猛地抬头,对望着,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四周,终是没敢吱声。 岳西暗一思忖就明白了,韩月夕过去的不良记录太多,就算她现在坦诚的在和大家商讨以后个人的出路问题,这里依然没有人信她。 身为皇帝的女人,哪怕是一辈子连皇帝的面都未见过,她们也要顶着这个身份为他守这个活寡,虚耗着自己的青春,谁敢明目张胆的说走,说离开? “是我问的多余了。”岳西慢慢地放开了紧蹙的眉头,用平和的口吻继续说道:“最近几天的饭食,我来想办法。大家就不用担心了。” 这回膳房里所有的人都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实在不能想象这个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就知道生事的皇后娘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了这么多人几天的粮食问题。 怀里还揣着从郑宝才身上敲出的银票,岳西胸有成竹,故作高深地不再说这个话题。 她只对着高公公说道:“先把大殿里给我弄得牌位香炉给扔喽!老子看着膈应!” “奴婢一会儿就收拾了!”人活着,却莫名的受了香火,名字上还了牌位,搁谁都得膈应,霞染赶紧开口应道。 “那,趁着大伙现在肚子里有食儿,再出把子力气,帮我把寝宫里的床搬下来吧。” 岳西说完起身就往膳房的门口走去:“锦娘,你身子骨柔弱,就留在膳房里把这些碗筷洗了,喜来,给陪着锦姑姑,这里暖和。”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连串的命令已经吩咐了下去,大家听见她话语中对锦太嫔称呼的变化,又都有些发愣。 “以后,我们是一家人。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这里再没有什么皇后娘娘和太嫔娘娘了!”穿着单薄衣衫的岳西大声撂下一句后,伸手就把厚重的木门推开了。 冰寒的空气破门而入,激的门口的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我艹!外面怎么和到了寒冬腊月似的,冷成这个德行!” “等等!”半晌没有说话的江岚终于站起身来叫住了她:“你这样子怎么出去?往风里一站,片刻就能冻成了冰棍子!我回去给你找件棉袍子穿。” 说着,她扭着腰走过了岳西,迈出了门去,没走两步路,江岚又停了下来,似乎有些后悔的说道:“我就两件棉衣,这件可是借给你穿穿,不是送给你了……” “哈哈!”岳西瞅着她屁股上的一大块湿咧着嘴坏笑:“成,我就穿几天,等还的时候,我会加上利息的!” “哼!”江岚越想越悔,她疾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不忘奚落道:“你别再惦记着我们姐儿几个的头发我就烧高香了,谁要你的利息……” 换上江岚借给她的棉袍子,岳西伸着胳膊让云画和霞染帮着穿戴起来,然后她前后左右都细细地看了看后就开始摞胳膊挽袖子。 “走,今儿必须先把我的床给抬下来,天天这么爬上爬下的谁受得了!”口中大声招呼着,岳西走得两腿生风。 江岚比她的身材矮了不少,所以人家这件看着挺新的棉衣到了她身上就是哪里都短一块,桃红色的绸面映得岳西灰白的脸色更显难看,小腿上的月白色衬裤也露大半截,颇穿出了几分吊死鬼的风采! “皇后娘娘!”瞅着她急吼吼地就朝听涛殿跑,江岚那叫一个后悔啊,难不成这死女人要穿着自己压箱子底儿的衣裙去抬床板? “不爱听!”岳西现在听见‘皇后娘娘’这四个字就蛋疼。 这不是分明在说自己已经是个已婚妇女了吗?可自己连次正经的恋爱还没有谈过,怎么能一穿越过来就已婚了呢? 而且还嫁了那么一个不管自己死活的混蛋东西! 她是一秒钟也不愿意把自己和那个记不起模样的皇帝丈夫联系到一起。 甚至一想到他就就觉得糟心! 而且现在她面临的是什么日子?既吃不饱又穿不暖,再不让自己心里痛快点儿,还活个什么劲! 看着岳西清瘦高挑的背影,江岚愣了愣,随即就想起刚才她说的‘这里再没有什么皇后娘娘和太嫔娘娘了’,心里竟是一阵轻松。 对于‘岚太嫔’这个封号江岚自己也是深恶痛绝的。 “月……夕?”叫了太久的皇后娘娘,猛一改口直呼其名还真有些别扭。 “岚岚!”岳西转了身子,笑成了花儿:“有什么事情,说吧。” 岚岚?! 江岚这下是彻底呆住。如此亲热的称呼可是只有一个人偷偷地叫过她呢,如今当着这么多人,她居然温温柔柔地叫了她‘岚岚’? 江岚张着嘴立在空落落的院子中间,心跳如鼓,脑子里一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一会儿又想起他这么叫自己的时候那温柔如水的目光,竟忘了自己要和岳西说什么了。 ------题外话------ 改了名字,过了首推,岳西这个文进入观察期了~ 俺在这里对所有伸了手点了收藏的兄弟姐们们鞠个躬:谢谢大伙儿! 现在的文文很瘦,更新又受字数限制,估计很多朋友要养文了~ 大伙记着千万要点几章啊! 没有点击的文,是会被养死的! 所以大家还得继续辛苦些,不看也点点~ 就这些~ 群抱抱~大家辛苦了! 第二十七章 无名小院 江岚张着嘴立在院子里,心跳如鼓,脑子里一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一会儿又想起他这么叫自己的时候那温柔如水的目光,竟忘了自己要和岳西说什么了。 别说是江岚,跟在岳西身后的几个人也是僵了僵,膳房里的锦太嫔终是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岚岚?这么叫还……怪好听的。” “小锦锦,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膳房外岳西轻佻的声音马上传来,程容锦立时也和江岚一样闹了个大红脸。 “哎呦……这么叫着……可真是羞人!”程容锦捂着嘴巴的手干脆连整个脸颊都捂住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还是……叫我锦娘吧……这小……小……” ‘小锦锦’三个字太肉麻了,程容锦实在是说不出口。 “成,那就还叫锦娘。”岳西从善如流,马上点头同意:“都别愣着了,赶紧搭把手,把床帮着我搬下来,还得收拾了才能睡呢。” 岳西后面的一句话将大伙提醒了,七嘴八舌的应了纷纷跟着她往静中圆走。 过了听涛殿的院子,往上爬了没几步便是一处荒凉的小院子,院门打开着,岳西站在外面往里一探头,看见高公公正带着两个人往一间屋子里搬东西。 “娘娘!”见她晃晃悠悠地要往院子里走,云画想要叫住她。 “嗯?”岳西回头。 “主,主子,您还是别进去了。”云画满脸惧色,立在院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 岳西没说话,径直朝着房门大开的屋子走去。 高文赶紧从里面迎了出来:“娘娘,老奴是让他们先把听涛殿的那套桌椅搬进来放着,看以后修修是不是能将就着用……” “嗯。”岳西随口应了一句,已然越过高公公站到了屋门口。 屋内的地上,整齐的码放着六口棺材,靠墙停着的正是属于她的那口朱红色的凤棺,颜色红得刺眼! 记忆中的那些冰冷的画面再次涌现,一幕幕的跳进眼帘,如今十一口棺材已经剩了六口,有五个年轻的女子挨不过这年复一年挨冻受饿的日子,已经默默的死去…… 剩下的这些是属于韩月夕与那几个太嫔娘娘的。 冲进鼻尖的陈年漆味裹着一股子阴冷潮湿,如同死亡的味道,时时刻刻刺激着岳西的神经。 “操他娘的!” 良久之后岳西对着屋里面码放整齐的六口棺材吐了口吐沫,破口大骂:“谁他娘送来的,这些就留着给谁睡吧!老子可要长命百岁,且活着呢!” “呸!” “呸!呸!” 身后的几个女人跟着她一起往地上吐口水:“就是,我们也长命百岁……” 只是,才恨恨地骂出声来,几个人的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五年的时光,虽然从未有人说起过,可每每路过这间没有挂着匾额的院子,她们都会快步的走过去,不敢驻足不敢张望,那里停着她们最后的归宿,如花的年纪等着行将就木,她们真的不甘心! 如今岳西先替她们说出了憋在心底五年的话语,她们痛快的只想哭…… “唉!”高公公光秃秃的头上顶着太监戴的帽子显得有些大,连眉毛一起都被遮住了。他叹了口气,用手抚着帽子往上推了推。 世上女人的命苦,而活在行宫里的女人命更是苦。 不管她们再装作视而不见,屋子里的六口空着的棺材就是她们今生的命! 岳西不信命。 她死过,可她又活过来了。所以她更加的不信命! “哭两声得了,我死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伤心。”岳西两只手都揣在袖笼里,耸着肩吸溜着鼻子慢悠悠地说道。 “……”几个女人脸上挂着泪水,非常无语地看着她。 岳西马上把手从袖笼里抽出来,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吓得众人差点给她跪下! “走着!到我静中圆喝杯茶吧。”她嬉皮笑脸地对着大伙说道。 “茶?您寝宫里有啥没啥的,我们几个比您都清楚!别蒙我们姐儿几个了,说吧,你还想干嘛?”江岚擦着脸上泪水问道。 “嘿嘿!岚岚,不枉我过去疼你一场。我刚有点想法,你心里就明白了。”岳西走到江岚身边,伸臂搂住她的肩膀摇了摇。 世间讲身份的男子都不会这般勾肩搭背,如今当朝的皇后娘娘居然做出这么有失凤体的动作来,可真是让众人开了眼了。 江岚一张脸腾地就红了,这么亲动作近,就算明知岳西是个女人她也是受不了的。 “快……放开!”江岚使劲扭动着身子,想要把身上癞皮狗似的皇后娘娘甩掉。 “不放!”岳西把头枕在她的肩上,闭着眼说道:“除非你们几个答应帮我把衣柜也抬下来……上面太冷清,我要搬下来常住。”半天的功夫她就看出来了,在几个女人的小圈子里,江岚是个小头头。 “抬,抬,抬!”几乎是岳西的话一出口,江岚都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就点头答应了,只要身边这个活祖宗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好! 皇后死而复生,性情大变,现在活脱脱就是个登徒子,不但调戏男人,连女人也不放过,苏谨言黑着脸跟在一堆女人的后面,去静中圆的路有点上坡,因此他只要抬头就看见到的是一堆女人的屁股,无奈之下,只好心情闷闷的垂首走路。 二十几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劲,终于把那张死沉死沉的架子床和雕花刻鸟的衣柜一起抬了下来,才放到平地上,江岚就呼哧带喘地问道:“这里冬天冷的能冻死人,你真要住在听涛殿里?” 岳西耷拉着皮的脸红扑扑地有些冒汗,她一手叉腰,一手在脸颊边扇着风,笑眯眯地瞅着江岚:“要不……” 这眼神儿?江岚毛了…… “我可不和你一个屋子睡!”她开口说道。 “哧……”岳西撇嘴,满脸的无奈:“我现在这身体需要休养,也确实伺候不了你们几个。” …… 架子床和衣柜最后被安置在了空空荡荡地听涛殿里,岳西情真意切的感谢大家:“哎呀,看看,还是人多力量大,诸位受累了!” 男人们还好,女人们可都有点累脱了力,四五个人挤成一排坐在才抬进来的床上,龇牙咧嘴的喘着气。 “没有被褥可怎么睡啊?这么着吧,要不今天我先和谁对付一宿?”岳西无可奈何地说道。 片刻之后,太嫔娘娘们散去,没一会儿又都抱着东西回来。她的架子床上被乱糟糟地丢了一堆被褥。 “哎呦主子!”云画和霞染一边帮她铺床一边说道:“您的铺盖都回来了,怎么还多出一床褥子来?也不知道是哪位太嫔娘娘好心送过来的。” “嘿嘿。”岳西站在听涛殿的门口伸胳膊蹬腿地活动着自己这幅除了骨头没有肉的身子,各处关节格格作响。 对于云画和霞染的惊喜她只是‘嘿嘿’了两声,并未作答。 好心?床上多了一床褥子铺着总是暖和些,不管是谁在这种能冻死人的天气里还肯腾出条褥子来给自己也应该算是好心了。 可岳西心里却是清楚的,这多出来的褥子,更多的确是那些女人对自己的忌惮与排斥。 她们谁都不愿意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那样太过亲密的关系,她们还不能适应。 第二十八章 娘娘变了 自己死去活来,回来仅仅一天,还不足以使行宫里的人信任接纳自己。想要在这个时空生活,若不想做野人过离群索居的生活,就要有朋友有亲人才好。 从小孤零零的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岳西,厌倦孤独。 孤儿院的孩子像潮起潮落,来了又走,每次有熟悉的伙伴离开她都会难受不舍,所以,即便是以后长大了,她也离开了那里,岳西还是会时不时地回去看看。 她早就把从小生活的孤儿院当做了家。在她看来温暖的地方才是最使她留恋的。 因此,明知道这些人并不把自己当家人看待,岳西还是会身不由己的倚靠过去。 “能……沐浴么?”在脑子转换着古代和现代的用词,让她说话时有些结巴。 刚才在膳房喝粥的时候,她已经注意到了,烧的柴火看着一大堆,实则没有大块的,都是一些枯枝和小灌木。这些东西看着挺多,其实并不耐烧,要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也是要消耗不少。 云画和霞染果然露出了为难的面色。 行宫里十几个人,把大家的私房钱都搜出来估摸着也凑不够五百文,这点钱哪里够买柴的?再说谁肯把那点救命的钱拿出来给你买柴烧水沐浴用? 天气冷成这样,她们也只是一起咬牙挨着扛着,连个取暖用的炭盆都没有。现在主子居然提出想要沐浴的要求,这可真是让人为难的事。 行宫建在山上,里里外外四处都是树木,夏天绿荫如盖凉爽宜人。可也正因为如此,当年不知道哪一位皇帝老子吃饱了撑的,在这里避暑闲出了屁,怀抱着娇滴滴地美人儿,看着满山郁郁葱葱的树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这华盖山上所有的树都封了官,叫做‘清凉将军’! 如今一山的‘树将军’生的茂密早就成了大片茂密的森林,可没人敢对它们心存非分之想。 行宫里的人再冷再穷也不敢把受了皇封的树将军给砍了啊! 所以只能在山上拣点树枝烧烧,每次煮饭都是对付。连高公公做几只木碗也和犯了弥天大罪似的,做的偷偷摸摸,就怕被人告发了去。 山下倒是有专门卖柴的店铺,店里的木柴都是从远处运来的,比京城里的木柴还贵,她们哪里用的起。 “没事儿,我就问问。这种天气洗了澡,要是没有火盆烤着,在咱这四面透风的大殿里一待,明早正好冻得地抬出去埋了!”听涛殿的门窗都很高大,几乎是占了一面墙。细密的窗棂上糊窗户糊着的是一层织得同样细密的窗纱。 只要往靠近门口的地方一站,就能觉得冷风嗖嗖。 如是山庄是为了避暑修建的,所有的建筑都是为了夏季居住舒适而造,根本没有顾忌到冬天住在这里的后果。因此大殿屋子窗上装的皆是防蚊虫的窗纱。 而如今年头久了,曾经细密簇新的窗纱经过风吹日晒雨淋早就烂的破败不堪,脏兮兮地挂在窗棂上,瞅着都碍眼! “主子!”云画大声说道:“您快别这么说……听着怪吓人的。”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已是傍晚时分,听涛殿本就宽大高深,有阳光的时候都会显得阴沉沉的,更别说现在这个时辰,而且方才她们还到停着棺材的那个小院里走了一遭,也难怪云画和霞染听她说话就害怕。 “这不是个办法啊。”岳西稍微运动了一下身子就累的不行,她挪动这两条软绵绵打着颤的腿挪到了床边,重重地坐了上去。 才铺好床的两个女子见她坐下了,赶紧往床下跳,慌得连鞋子都没有穿就站到了黑石地面上。 岳西眼睛四下打量着,口中说道:“赶紧把鞋穿上,地上凉。” 等着二人把鞋穿好,岳西又站了起来:“咱再回静中圆一趟。上面那个小案几抬下来,连张桌子就都没有,太不方便。” 云画和霞染对视了一眼,没敢言语。心里倒是想到一块去了:主子可真能折腾人! 案几并不太沉,三个人抬着勉勉强强地给从静中圆弄回了听涛殿,云画和霞染也累的腿开始打颤,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岳西则抬屁股侧身坐在案几上,晃悠着一条腿美滋滋地说道:“终于有地方坐了……还挺结实的!” 折腾了半天原来是把个长条案几当了凳子使,两个贴身丫头一起摇了头。 晚上摸着黑在膳房里又喝了一顿粥,岳西还是不敢吃的太多,依旧是不知道饥饱的状态。 她揉着似乎是有点‘内容’了肚子开始深思:待会儿怕是要上茅厕…… 吃了晚饭,大伙随意说了几句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临出膳房门的时候都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坐在灶台边的发呆岳西一眼。 岳西继续聚精会神的发呆琢磨着自己的肚子,对大伙的眼神没什么反应。 “娘娘。”喜来站得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试探着叫了一声。 看岳西没有动,喜来才走到岳西的跟前提醒道:“刚才太嫔娘娘们走的时候都在看您呢。” 一直安静的坐着不动的岳西突然伸手,动作极快的把小秃瓢捞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张嘴就咬:“光喝粥没有肉怎么行,还是把你吃了吧!” “咯咯……咯咯……”喜来笑得欢快,知道岳西在和她嬉笑,小丫头倒是不怕,只用手不断的推着在她的脖子上拱来拱去的岳西:“娘娘,娘娘!奴婢都半载未曾沐浴,奴婢也是臭的……你吃吧……哈哈!” “呵呵!”岳西笑了一声停了动作,低头与喜来对视:“我刚才闻过了,你确实是个臭孩子,所以以后不许再嫌我臭了!咱们是臭味相投好不好!” “好!臭……投……”喜来用力点头,只是娘娘说的那个词她说不出,只记住了两个字。 “噗!”膳房外传来一声轻响。 岳西眸光一闪,眼珠转了转并未抬头。 “娘娘。”喜来开口叫道。 “还叫我娘娘?接着咬!”岳西低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好牙,作势又要咬来。 “不叫了,奴婢不叫您娘娘啦!”喜来马上讨饶。 “主子。”云画姑姑和霞染姑姑都是这么叫她的,喜来小声的叫了一声并贴着岳西的耳朵说道:“方才她们离开的时候都在看您呢。” “呵呵。”岳西挑眉一笑:“她们是怕我跑了啊,所以都看看我。” “为什么怕您跑了?”喜来不解,这么黑的天谁还敢下山去啊? “因为老子吹了牛皮,说以后的粮食包在我身上了……”岳西站起身,领着喜来走出了膳房:“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主子。”喜来怯生生地仰了头望着她。岳西只觉得拉着自己手指的小手湿哒哒的用了力。 “奴婢能和您一起睡嘛?”喜来说话的声音很小,眼中都是期待的目光。 “喜来。别缠着主子了,师父来接你回去。”高公公温和的声音响起,身子从旁边的黑影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哦。”喜来垂头丧气的应了,可拉着岳西的手并不松开。 “喜来今儿晚上就留在我屋里吧。”岳西对着高公公点了头,抓紧掌中的小手径直往听涛殿走。 “月夕,这孩子晚上睡觉没一刻老实时候,在床上闭着眼打把式,你还是让她跟着高公公回去吧。”山墙阴影里站着的江岚并未追过来,只对着岳西和喜来的背影说道。 喜来攥着岳西的一根手指身子继续往前走,脑袋却扭了过去,看着身后的两个人,似乎有些挣扎。 岳西没有回头,不用看,只用耳朵她就听出江岚刻意压抑的恐慌的情绪。 那个女人是不愿意喜来与自己太过亲近吧? 侧过头扫了眼牵着的喜来,岳西琢磨着她要是又变了主意,自己就松了手让她随高公公回去。 孩子的想法简单,她的小脸只犹豫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左手又紧紧的拉住岳西的一根手指,小腿走的很快,像生怕岳西把她丢下似的。 岳西抿嘴笑了。 她推开听涛殿地大门说道:“没事儿都早点儿歇着,岚岚啊,你若是夜里睡不着就过来我这边,小丫头虽然不大,肉正嫩,我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说完嘭地一声关了门,将听得心惊肉跳的两个人留在了一地的月光里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 “您听听,您听听!她怎么就不会正经说句话呢?哪句话让人听着都瘆的慌!”江岚指着听涛殿紧闭的殿门小声嘀咕着。 “没死前,她是轻易不说话,成天端着皇后娘娘的架子。这次她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张嘴闭嘴地不说人话!” 高公公垂着手也凝视着那两扇宽大的木门,斟字酌句地说道:“娘娘变是变了,老奴看着是变好了,变得有人味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愣了下,忙改口道:“老奴是说娘娘变得有人情味儿了。” ------题外话------ 乐乐每天都送朵花给俺,俺偷偷地观察了她很久,最终得出答案,她是爱上俺了~\(o)/~ idachung谢谢乐乐! 俺觉得用这个法子泡小白脸儿不错~ : 观察期,求不要养文,养文没有点击,会把岳西和北北养死的~ 第二十九章 行宫一夜 “呵呵!”江岚放下举着的手臂嗤笑一声:“是有人情味了,她今天一张嘴就把咱几天的粮食都给吃了,宫里的日子原本就艰难,现在又多了十几个要饭的,明儿可怎么办?” 高文仰头望着天上清冷的月亮,没有说话。 “高公公,我可跟您说,这回啊,您先甭出头儿呢,左不过大伙腹中也吃了两餐饱饭,总能顶个两三天,咱们都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斤两。” “若是真能弄来粮食,别说顿顿让咱吃饱饭,只要别把咱们这几个人饿死,我就头一个服她。若是只会吹牛摆谱,以后咱们可不能由着她瞎折腾,还真把自己当皇后了!” “她就是皇后。”高公公低眉顺眼地躬身对着江岚轻声说道:“娘娘没死前就是主子,死了几日都能活过来,您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言罢,高文对着听愣了神的江岚又微微行了礼,才迈着沉沉地步子朝后走去,下人的屋舍都在听涛殿后面的一个小院里。现在就住着高公公一个人,而喜来则是住在太嫔娘娘她们的那个院子。 “嘶……”高公公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渐渐的远了。立在那里愣神的江岚用冻的生疼的两只手用力的抱住胳臂上下揉搓着,脚下也快速的跺着地:“才入夜就这么冷,等入冬落了雪又是难熬的日子了!唉……” 轻叹了一声,扭头又往听涛殿方向望了望,黑漆漆的大殿瞅着比外面还黑还暗。 “应该不会打孩子吧?”她还是不放心,要知道那个女人的心太狠,以往还真动手打过喜来,所以江岚看见岳西把喜来领走了心里就不踏实。 不过高公公的话她是听进去了,也听明白了。 皇后就是皇后,是天经地义的主子,在她面前,换句话说,在韩月夕的身份面前,没他们说话的份! 而且现在她还活过来了,这就更增加了以后变数,不管她变得通情达理还是和过去一样脾气阴晴不定,他们都得管住自己嘴,别自己送上去找死才是明智之举。 “亏得我把褥子多给她送过一条去,也省的喜来跟着她受冻。”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了江岚一个人,四处都是黑灯瞎火的,耳边不时的刮过一阵寒风,吹哨儿似的掠过树梢,发出尖啸悠长的声音。 打了一个冷战后,江岚抱着肩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素莲那丫头也不说来接接我!” 丢下一句话后,她小跑起来,一路跑回了院子。 听涛殿院子的正门此时已经从里面上了栓。门外的台阶上立着一个男子清瘦的身影,他站在门外很久了,长长的影子拖在层层台阶上,随着树影的晃动而跟着晃动。 院子里女人小跑的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隔了片刻功夫,远远地传来门板开合的以及女人说话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院里院外都归于平静。 站在门外石雕一样的男子这才一步步走下台阶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一个太嫔,一个御医。 苏谨言只能这样默默地守候着青梅竹马的她……坚守着年少时他们说过的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誓言…… “楚哥,您看什么呢?”叫花子们只分了男女在挨着的两个屋子里住了。屋里没有床铺,他们午间的时候在四周拔了些草铺在了地上挤在一处将就着睡。 只是山上的寒冷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楚应知腿上的宿疾发了病,疼得躺不下,只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转悠。 苏谨言在院门口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直到大个儿张嘴询问他才含含糊糊地回道:“看看茅厕在哪里,省的夜里起来找不着。” “嗨,咱们老爷们找什么茅厕啊,不是随便寻个地方就能方便么……”大个翻了个身,往里挪了挪身子:“快进被窝躺着吧,外面怪冷的。” “嗯。”楚应知应了一声,拖着疼得钻心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 听涛殿里的岳西与喜来正在摸黑嬉闹。 两个人都脱了衣裙,进了被窝,喜来很自觉的就钻进了她的怀里,小身子紧紧地贴着她取暖。 岳西伸手很自然地把她搂住,竟发现喜来比自己想象地要结实了很多! “呵!脸蛋上没肉,身上倒是不瘦,你是长贼肉啊!”岳西在她的腋下搔了搔,惹得喜来小鱼一样的扭动着身体,边笑便用脚踢腾被子,身子倒是更往她的怀里拱:“主子,不要闹啦,您怎么这么淘气……” 冰冷的空气立时冲进了还没有捂热的被窝,岳西不敢撒欢了。 这样冷的天气,若不注意保暖,是很容易冻出病来的。 缺医少药的古代,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一场普通的疾病拖久了都能要了人的性命。 岳西是不会拿任何人的性命开玩笑的。 “不闹了啊。”把被子几面都盖严实,岳西特意起身把喜来那边的被子塞到她的身下,防止她睡觉不老实自己踢了被子。 喜来小小的暖暖的身子拧了拧,猫在她的怀中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小秃瓢枕着她的手臂,动作一气呵成,倒是很流畅。 “你不是天天钻人家被窝吧?”岳西回头看了看枕头的位置,然后直接躺了下去,然后就发出了“当”地一声脆响! 正是她的脑袋实实在在地砸到了枕头上的声音! 岳西被磕得眼前一黑金星乱冒,只觉得脑浆子都在晃荡,半天没敢动。 “主子,您又把自己摔死了?!”喜来惊叫道。 “主子!主子!”睡在偏殿的云画和霞染听见声音摸着黑一起跑了进来。 大殿里太黑,而她们又没有照明的东西,见岳西没了声音,而她们叫了几声之后就慌了神,两个人的四只手都往床上摸了过去:“主子,您怎么了?” 岳西双手抱头紧闭着眼睛,身子蜷成了一团不出声。 这可把两个丫头吓坏了! 她们也顾不上脱鞋便六神无主的上了床,两个人一起用力将岳西扶了起来。 岳西头昏脑涨的坐在床上东倒西歪,依旧是没有开口。 “主子,您言语一声,快点说说话!就一声……您这样不声不响的,奴婢们害怕啊!”云画手下的力气加大了不少,现在她啥也顾不得了,只觉得只要能把主子的身子扶起,主子就能好好的。 “你们俩搞什么?怎么把方砖放床上了!”岳西再不说话肩膀都要被云画给捏碎了,她勉勉强强地睁开了眼,要死不活地哼哼道。 云画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她是跪在床上。两只手还停在岳西的消瘦的肩上,惊魂未定地说道:“主子,这不是方砖,就是您夏季里用的那个瓷枕啊……” “我勒个去的,这么硬的东西就是夏天睡着也受不了啊!”她记起来了,韩月夕出身高贵是个生活讲究的人,一年四季使用的物件都会应季调换。 就算现在住在了这几乎一贫如洗的行宫里,她还是要摆个谱,哪怕是夏天换了这个枕头,硌得脑袋生疼,她依旧坚持自己作为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做派。 “都回去睡吧,我这里没事儿了。”平白无故地自己给自己脑袋磕得七荤八素,岳西撇着嘴都不知道该骂点什么好了,只好挥挥手把一双筷子似的两个人从床上轰了下去。 毕竟大殿里还是太冷了,她们两个一看就是刚才也进了被窝,现在都穿的单薄。 “主子,要不传御医吧?”霞染还是不放心。 “快歇了吧!”岳西反手把后面的瓷枕拉到了床里随便一丢,‘砰’地一响后,她才又侧身躺下:“苏谨言自己都说他是个兽医了,你们是觉得老子像驴还是像马?” “……”云画和霞染尽量保持着端庄的姿势行了礼告退,然后退回到了偏殿,岳西才把被子从新盖好,就听见偏殿里传出一阵压抑的笑声:“主子现在太瘦了,那张脸也显得分外的长,还真有点像……” “霞染!”云画尽量小声地呵斥着她:“那是主子!” 悉悉索索地轻响过后,两个人终于忍住了笑,偏殿里再没了声音。 岳西侧身躺在没了枕头的床上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摸索着:“老子的脸到底有多长啊?让她们笑成那德行……明天一定得找个镜子照一照。” ------题外话------ 这几天都在翻看自己的旧文,想把《狐色》的坑填了~ 结果越看脑袋越大,有种想删了从写的冲动~ 第三十章 尿床光荣 岳西上一世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火中取粟的日子,生生死死见的多了,所以也分外的没心没肺。 这倒不是她大彻大悟早就看穿了一切,而是见多了就麻木了,因此便成了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性子。 她是极少往心里搁事儿的。 上一刻她还摸着干巴巴的面皮琢磨着自己的长相,下一刻她已然抱着喜来在梦里开始调戏北北,将人家堵在了的浴室里…… …… “喜来,你的节操呢?!” 天刚擦亮,听涛殿里就传出了岳西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听着声音虽然大,倒是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主子?”听涛殿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儿,云画手里拿着扫把探进头来:“喜来,别愣着了,快点起来吧,高公公在外面等着你捡柴去呢……” 喜来低着头弯着腰坐在床上,用手扳着自己的两个脚趾头,默不作声。 “快点儿啊,一会儿你师父说你,姑姑可不帮你说话。”云画直对坐在床上不动的小丫头使眼色,奈何她只低着头,自己就是把眼睛眨得再厉害,她也是看不见的。 “要么进来,要么出去,别在那里站着,冷气嗖嗖的。”岳西被从门口袭进来的冷风吹得精神抖擞,残留的那点睡意也烟消云散:“告诉高公公一声儿,叫别人跟着去捡柴火吧,咱喜来去不了了……” “啊?”霞染也从门外探进头来。 “啊什么啊?找地方晾褥子去吧,她尿了一大片,连老子的后背都是湿的!我说怎么后半夜做梦泡在热水里洗澡呢……”岳西无可奈何的说道。 “喜来你尿床了?!”云画手里还拿着扫帚就走了进来,嚷得好大声:“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 也不怪云画叫嚷,才入冬山上就阴冷阴冷的,一件衣服洗干净晾上,冻成了板子也要几日才能干透。褥子里絮的棉花,再加上里子面子两层布料就更难干了,没了褥子的床板可如何睡得? 喜来扭头快速地撇了下岳西,随即马上就把头皮泛着青色的脑袋扎在了两腿间,坚决地做起了闷嘴葫芦,小脸通红,如同等着宣判的小犯人,身子已经攒成了一小堆。 “她本来就是小孩子。”岳西扫了云画和霞染一眼,示意她们不可再埋怨喜来。 “尿就尿了,我还不是尿床尿到七八岁的年纪。” 云画和霞染都低眉顺眼的不再言语。心里明白主子是不许自己再呵斥喜来了。 她们两个自小都是跟着韩月夕一起长大的,如何能不知道她小时候的事情。 韩月夕可是没有尿床的毛病。 她们哪里想到岳西说的却是上一世的自己,生长在孤儿院的她小时候很怕黑,一关了电灯就不敢独自去厕所……所以哪怕是她千小心万小心,甚至晚上都不敢喝水,却依旧时常尿床。 尿了床后会被小朋友笑话,乃至被保育员责骂,才是最让她难受的事。 有好几次,她都是发现自己又尿了床以后,趁着大家还未起来的时候,赶紧把自己的被褥叠好,这样等保育员来查房的时候就不会发现,而同寝室的小朋友也不会笑话她了。 她便可以躲过那一通难堪的尴尬。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却要躺在冰冷湿凉的褥子上,慢慢地用体温把尿湿的地方再焐干……这样的记忆几乎贯穿着她的整个童年…… “真的?”喜来把头扭过一点,露出半个脸颊对着她:“主子您也尿过床啊?” “当然了!”岳西使劲点头,好像尿床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你别看你云画姑姑叫的那么大声,其实她也是尿床的……” “主子!”云画一张脸憋得通红,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笑话尿床,放谁脸上也是挂不住的。 “嗯。”岳西瞄了她一眼,继续对喜来说道:“不过啊,我说的可是云画姑姑小时候的事情,她现在长大了,自然也就不再尿床。” “是这样啊。”喜来信了岳西的话。她终于自觉地从自己尿出的一大片地图里移出了小身子,坐到了干松的地方,还长长的吐了口气。 “奴婢一直以为娘娘……不是!”说顺了嘴,喜来看见岳西就会不自觉的喊她娘娘,转而小脑袋又记起人家现在不喜欢听这个称呼,只好改了口说道:“我还以为主子和我们不一样呢。” “嗯?”岳西不明所以地瞅着小东西:“我为什么和你们不一样?” “过去您总是不爱和我们说话。”喜来每说一句话都要看一下岳西的脸色,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她生气:“奴婢原来还以为您不怕冷,不怕热,可以几日不说话不出屋子,而且还从不去茅厕呢!” “……”岳西很无语。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那个死了的女人其实就是别人眼中的一个异类,连喜来这么小的孩子都看着她像个怪物! 不怕冷,不怕热,见天端着个皇后的架子,连茅厕都不去,不是怪物是什么? 岳西只能在心里叹气:这过得叫啥日子啊…… “主子……奴婢又说错话了吧?”喜来察言观色,如今看见娘娘发了呆,半晌没有说话,她吓得就想逃跑。 “哼!”岳西从鼻子中冷很一声,让喜来和站在大殿中央的云画霞染都哆嗦了一下。 “想跑?哪有那么便宜!”一把拉住喜来的小腿儿,岳西把她又拖了回来,用还带着二人体温的棉被把喜来一裹,她的手已经探进了棉被,在喜来的肋骨上搔着痒:“坏东西,昨天是嫌我臭,今天又给我尿了一身,现在老子可是又骚又臭的,你说该怎么办吧……” “咯咯……咯咯……”喜来扭动着身体,小腿乱蹬乱踹让岳西几乎抱不住她:“奴婢不敢了,不敢了……” 一大一小,才睁眼从床上爬起来,如今又没大没小地笑闹成了一团,看得云画和霞染都是目瞪口呆。 她们是真没有见过这样不注意凤仪的皇后娘娘,看她那疯闹的样子,倒像变了个人似的。 “别打喜来!” 听涛殿的大门被‘咣当’一下被撞开,江岚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不等把门关严便直接跑到床前,看着脸上还带着笑意的两个人傻了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岳西横了她一眼,把喜来用被子裹好递了过去:“给她换件衣裳,别冻着。” 江岚愣了下,知道自己是错怪了人家,忙神情尴尬地接过喜来疾步走了出去,云画赶紧跟过去将两扇大门关严,再一回身,就瞅见主子已经下了地,正趿拉着鞋子站在床边边穿衣边吩咐道:“打盆热水去,我要洗漱。” “主子,您的里衣都是湿的。”霞染过了抱起了褥子准备去晾晒:“要不,您先穿奴婢的?” “凑合着吧。”岳西紧锁着眉,怎么也系不好领子上的盘扣儿。“里里外外都这么一身衣服,给我换上你们不是一样没的穿。忙你的去吧,穿在身上一会儿就干了……” 云画几步走到岳西的身前,伸手帮她穿戴好才出去准备主子洗漱的东西。 …… 岳西望着木盆中的倒影已经很有些时间。 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岳西是在看自己,看自己映在洗脸水上的模样。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端详自己的长相,结果一看之下,其内心可以说到了惊诧的地步! “这是……我?” 似乎不能确定自己眼中的景象是否真实,她抬了头,求救似的对围在身边的几个女子开口问道。 众人集体的叹了气,又整齐划一的点了头。 岳西皱了眉,低头看向水面上的倒影几乎有心再死一次:“可这也太难看了呀!” ------题外话------ 这一章过后,接下来的内容该是全新滴了~ 俺看谁能狠心养文~ 第三十一章 辟邪避孕 “只懂得看外貌的美丑是一种肤浅的行为!而老子这么有内涵的人是绝对不用靠容貌取悦于任何人的!” …… 听涛殿外岳西叉着腰驴拉磨似的在台阶上走来走去,高一声低一声地发表着言论。 自打她看清了水里自己的容貌之后便受了刺激,如此喋喋不休地已经叨叨了大半个时辰。 初时,行宫里那几个女人还饶有兴味的听听她的高论。只是她车轱辘话来回说,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新意来,大清早的,院子里又冷的厉害,没人愿意陪着她发疯,于是她们各找了由头回了自己院子,该干嘛干嘛去了。 听众虽然减少,却没有打消岳西分析‘外貌与内涵的重要性’的兴致。 她依旧固执地继续着说了一个早晨的话题:“作为一个女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如何才算的上美丽?” “胸大,屁股大,能生孩子,就算脸盘子不俊俏,也算是好女人……”坐在门槛上的王婶子两手抄在袄袖子里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 岳西一噎,暂时没了话。 她气势汹汹地盯着那个昏昏欲睡的女人,觉得对方简直就是存心在和自己对着干! 胸大,屁股大? 依着这样的理论,没胸没屁股瘦到不分正反面的岳西不是连女人都算不上了? “你别没事找事儿啊。”杨静姝洗漱了一番,收拾了屋子,扫了外面的院子,回来看见岳西还在说个没完,再一看她的脸色,杨静姝心里一惊,赶紧站到了王婶子身前,陪着笑说道:“婶子那话是好话,意思是说不见得脸面生的好了就多有用,女人的本份不就是生孩子过日子吗。” 岳西张了张嘴,还是无话可说。 她如今这幅尊容贴门上辟邪,贴床头避孕,哪个男人眼瞎了才会和她生猴子。再加上死鬼本尊这个皇后娘娘的身份,她想要证明自己能生会养绝对是个好女人的道路十有也是行不通的。 岳西有些泄气,蔫头耷脑地没了说话的。 “主子,您渴不渴?”换了一身半新不旧棉袍子的喜来小手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水畏畏缩缩地不太敢靠近她。 说到现在,岳西觉着自己是把上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自己都觉着自己成了话唠。 伸手接过小丫头手里带着豁口的杯子喝了一口,不凉不热的正适口。她不禁扭头往膳房那边望去,见锦娘正立在门里,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 觉察到对方眼中的善意,岳西心里的不快散去不少。觉着还是有必要对自己方才的发言来个总结陈词,做到有始有终。 “肚子里有东西的女人才是最美的。”她对着喜来和颜悦色的说道:“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可主子,我现在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我饿!”喜来扁扁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小声说道。 原来,这小东西给自己送杯热水来不过是受了旁人的挑唆,提醒自己今天的饭辙还没有着落呢…… 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温水,岳西把空杯子又塞回小丫头的手里,迈步进了听涛殿。 拿起搭在床头上的那件大红的装裹衣裳又穿上了身。 此时,她只觉无限悲凉,和外面的一老一小说什么内在美,简直是对牛弹琴! “主子,这东西不吉利……”跟进来的云画见她沉着脸也有些害怕,站在门口说道。 岳西默不作声地从她身边走过,懒得多说。 如今她一副病痨鬼的模样已然丑到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两眼,要是再把江岚的这件明显短了很多的棉袍子穿在外面只能是丑上加丑。 那件装裹衣服虽然丧气,好歹长短倒是合适,她也只好暂时先穿着出门了。 “把咱们的人都叫过来吧。”立在大殿的门口,岳西对站在台阶下的杨静姝说道。 “嗳!”杨静姝回答的利落,连声音也听着脆生了。 听到岳西把一众叫花子称作‘咱们的人’,杨静姝确实高兴!小跑着就去了前院,片刻的功夫就领着人又跑了回来:“当家的,都在这儿了,有话你就说吧!” “你这腿是怎么回事?”见楚应知走在人群的最后,还走得拖泥带水,岳西张嘴问道。 “老毛病了,天一冷就犯,没多大事儿。”楚应知用手捶捶伤腿,故作轻松地回道。 “你们几个……”岳西抬手随意在几个花子头上一指,便往院门外走:“咱们下山去弄点粮食回来。” “当家的……”见留在行宫里的都剩了女人,楚应知赶紧拖着腿跟上:“我也去吧,总能搭上把手的。” “你那腿上山下山的顶不上劲,还是留在宫里等着吧。别给老子找麻烦。”岳西走路晃晃悠悠的挺快,只是下了台阶,她便返身又走了回去,一脚将摆在门口洗脸盆子踢到了台阶下面! 水,撒了一片,木盆跳了两下倒扣在地上,岳西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带着几个乞丐径直走了出去。 “她这是发的什么邪火?!”从后院走出来的江岚撇着嘴嘀咕道:“要是再把这个木盆踢坏了,不是连个洗脸的家伙什都没了吗……” “太嫔娘娘!”唯恐岳西听到这番话再杀回来,云画急得对着江岚直作揖:“您说话小点声吧,奴婢求求您了!” 而霞染则盯着主子竹竿似的背影发傻:这到底是找粮食去还是抢粮食去啊?怎么觉着主子这架势像是劫匪下了山呢… 出了两进院子,再走过一处平台,入眼的便是从上到下看不到头的青石台阶。清晨皑皑的晨雾贴着地面飘飘渺渺,走在上面是腾云驾雾的感觉。 岳西负手立在高处,眼睛往下看着,心中忽然涌上个念头来:我要是眼睛一闭,再往下这么一骨碌,可就又得投胎转世去了…… “月夕。” 正站在台阶发呆的岳西回头,就见院门口堵了一堆女人,江岚领着喜来站在最前面。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还会回来吧?” 原来是担心死而复生的皇后娘娘独自一个人跑掉不管她们了。 岳西马上就笑成了花儿,还是最难看的那种:“岚岚啊,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了。要不你跟着我一起下山吧。咱俩个私奔去,以后双宿双飞,是多么的自由快活!” 语毕,岳西抬手摸着下巴挑眉作沉思状说道:“行宫里实在是没有东西可以卖了,女人中也就你生的貌美如花,凹凸有致……双宿双飞过后不如就把你卖了吧……卖了银子八成够我们这些人吃个一年半载的了!” “!”所有人都傻了眼,看看岳西再看看江岚。 “呸!你就死在外面吧!当初怎么不把棺材钉的结实点呢,把你刨出来祸害人!你们听听,她这放的什么屁!”江岚脸红脖子粗的骂道。 ------题外话------ 收藏吧,收藏吧~ 凡是收藏了俺的文的美妞儿都会凹凸有致好身材,减肥只减大腿不减胸~\(o)/~ 第三十二章 娘娘下山 虽然明知道她说的是笑话,江岚还是气得腿直哆嗦。 “哈哈!逗你的!怎么还急了啊,一点都不可爱了……”岳西抬头大笑,对着身后挥手:“都回去吧姑娘们,等着爷给您带回好吃的来哈!” “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人话啊,岚岚你听不懂吗……”岳西一步一个台阶地稳稳当当地往山下走去,不忘和江岚调笑。 “让你说的我们姐儿几个都和花楼里的狐狸精似的!” “狐狸精?!”岳西再次停下脚步,皱眉回头,在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扫了一遍,然后嗤笑道:“不要说笑!就你们还狐狸精呢?一个个瘦的光骨头没有肉,尖嘴猴腮的,就是成了精也是耗子精!” 说完,不等一众女子醒过来,她就兔子似的三下两下的蹦跳着跑出去老远。 身后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高一声低一声的笑骂声。 见没人追来,岳西放慢了脚步,调整着呼吸。跑的快了,她身子吃不消,气息紊乱喘得厉害。不过方才言语上她占了便宜,调戏了一众女子,心里还是很愉快的,此刻她唇角轻扬,笑的很欠抽。 她自己早就忘了,要说像耗子精,行宫里最像的那只可是非她莫属! “主子。”不宽的台阶边上高公公和苏谨言侧身而立,让过了走在前面的几个乞丐躬身给岳西行礼,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搂枯树枝。 “早啊!”岳西习惯地用现代人打招呼的方式和他们打着招呼。 两个人对这样的谈话方式显然有点不适应,因此都垂着头没有说话。 “没事儿的话我先出去了,回来的时间未定,总之,我们会尽量弄点吃的回来。”岳西等了片刻,见二人没有话说,抬步就要走。 “主子。”高公公向前一步拦着她:“要不,老奴跟着您吧,让您一个人下山,总是……不太好。” 五年时光,韩月夕别说下山,就连静中圆都很少迈出,高文确实担心她独自一人出去后是不是能应付。 “算了。”岳西指着已然走出去老远的乞丐们说道:“不是还有他们吗。” 高公公为了山上这些人能填饱肚子,几乎把镇子上能赊的铺子都赊过了,‘名声’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带着他并不能对自己有所帮助,没准儿还倒成了麻烦呢。 岳西在心里掂量了一番,马上拒绝了高公公的好意。 “回去吧。”她挥挥手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脚步轻松。 “她,能成么?”苏谨言望着那个很快被道路两旁的树枝掩映住的瘦高的背影问道。 高公公摇了摇头:“说不好。” …… 山上到山下的镇子只有一条道可以走,还是修得非常宽阔平整的大道,岳西来的时候就走的这条道儿,因此并不会迷路。 只是从行宫到华盖山下的镇子路程并不太近。有四五里的样子。 岳西一行人走得快,身上见了汗的时候,他们才走到了地方。 镇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云梦镇’。 镇上的人口不少,大部分都是过去守卫行宫的军营兵士的后人。 如今行宫没落了,当今陛下不会再来。而他们这些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代,早就在这里扎了根,子子孙孙地繁衍开来,于是便有了这个千余口人的镇子。 岳西他们起来的早,出来的也早,到镇子上的时候,正是人们才忙碌起来的时候。 走在青石铺就的路上,道路两边的商铺大多还没有开门做生意。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出出进进,满眼是女人们忙碌的身影。男人们照例是要等到家里的早饭准备好才会起塌洗漱,这是规矩,家家如此。 这样的画面,完全都是古代人生活的真实场景,岳西没有见过,而她身子里的韩月夕的记忆中也没有这些东西。 所以她看得津津有味,瞅着什么都新鲜,脑袋左摇右晃的,眼睛贼溜溜地转着。 她看着别人,别人自然也会看着她。 “天哪!”一个出门倒水的中年妇人,只看了岳西一眼,就惊得顺手连盆子一起丢了出去:“这人怎么回事,竟穿了件死人的装裹?” 大清早开门就看见这样的东西,搁谁也觉得晦气。待到岳西这一行人大摇大摆的从自家的门前走过,那个中年妇人才弯腰捡起了盆子,并对着岳西的背影重重的吐了口吐沫:“呸呸呸!赶死的货!脏了老娘的眼!” 身后‘咣当’一声,是门板重重合上的声音。岳西直到此时才停了脚步,她转了身子吩咐道:“你们就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别去远处,看见卖粮食的铺子就在那里等着我。”说完她调头往回走去。 “哎,当家的,你干嘛去啊?”见她走的匆忙,大个儿赶紧问道。 岳西一本正经地说道:“看见个过去的相好,我们要叙叙旧,你们谁都别跟着,碍事……” “……”乞丐们互相看了看,知道她是不愿大伙过去凑热闹,因此也不多问,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往前走去。 离了众人,岳西径直走到挨骂的那家门口,迈步上了台阶,伸手试着轻推了一下门板,虚掩的院门随即开了一条缝。她前后迅速的扫了一眼,侧身消失在了门里。 再出来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换了一件簇新的棉袍。虽然是男子的样式,可好在长短合适,岳西很满意。 身后敞开的院子里,一件绣工粗糙的装裹衣衫被端端正正的挂在晾晒衣服的竹竿上,随着尘封飘飘荡荡…… 她一边整理着腰上的带子一边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完全没有才做了贼后的慌乱。 按按鼓鼓囊囊地胸脯,岳西咧嘴笑了笑,正看见堆在一家铺子门口叫花子们朝着她招手:“当家的,这里是卖粮食的!” 云雾镇人口不少,经商的方式却很落后。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套路。 当岳西问了价钱,买了几样杂粮并递过去一张银票的时候,掌柜的有点不敢收:“您几位稍后。”他客气了一句之后攥着银票匆匆从后门走了出去。 在拿着那张银票出去转了一圈之后,粮店掌柜的眉开眼笑的从前门回了铺子,显见已经找高人鉴定过银票的真伪。 接了掌柜的找回的碎银,岳西面带微笑地听了对方几句马屁才让花子们背着粮食出了铺子。 一条街上铺子不多,但一般过日子用的东西都有的卖。 因此整条街逛了下来,岳西几两银子流水般撒了出去,除了她自己还空着手以外,花子们肩背手提,都拿了不少东西。 “瞅瞅这附近有没有卖吃食的铺子,大伙儿先填饱了肚子再回去。”见再买下去这些人怕是要拿不动,岳西终于止住了想买盘石磨抗回去的念头。 ------题外话------ 放在早晨更新,不知道大家习惯吗? 反正俺是觉得挺别扭~ 总觉得时间不对…… 第三十三章 偷鸡摸狗 采买了一早晨的东西,如今的时辰早不早晚不晚。岳西站在大街上左顾右盼,想找个能吃饭的地方。 总不能让跟着自己出来的几个人饿了肚子。 “当家的,你也别着了,方才卖布的那娘们儿说了,这镇子上只有一间食肆,还不在这条街上。”大个儿体型如同个孩子,现在他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包袱,瞅着比他的人还宽大似的:“一会儿咱们还得走好几里路呢……” “嗯。”岳西点点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想来回走冤枉路了。 “那咱们今儿就不去吃了。省的家里那几个生着歪心眼子的说我们在外面吃独食。” 岳西现在对吃东西是没有多少兴趣的,因此见有人开了口,她便从善如流,决定这顿饭改日再请。 “咱们买几个烧饼带回去,再做个菜就能吃上饭。”她指了指几步路外的一处摊子,带头走了过去。 烧饼摊子是一对儿男女开的夫妻店。忙活了一早晨也没有卖掉几个烧饼。就等着晌午的饭口能把笸箩里的饼子多卖几个。 低头正在收拾案板的男子只觉得眼前的光线被挡住,知道摊子前来了主顾,他抬头的时候已是满脸带了笑。 继而看清外面站的不过是几个叫花子的时候,男子皱了眉,低下头依旧忙着手里的活计,口中不耐烦地丢出一句:“五文一个,小本买卖,给不起几位吃白食!” 花子们经年累月地讨饭见多了这样的嘴脸,自然是没什么反应。而岳西似乎也是不想惹闲气。 她不理男子,探头往摊子里看了看,见笸箩里已经烙得的烧饼上虽然芝麻不算多,但胜在个个都油汪汪地,瞅着就酥脆,她开口说道:“来一百个,包起来。” “啊?!”男子手里的炊帚落在案板上,嘴巴也张成了瓢儿。 “你耳朵塞鸡毛啦?”自觉扬眉吐气的花子们一声哄笑:“这么大的买卖没做过吧?我们大当家的要买一百个烧饼!” 岳西面无表情的回头扫了眼身后的乞丐,止住了他们的说笑之后,随意的拿了一点碎银托在手上:“一百个,爷给银子,不吃白食。” 男子见了银子眼睛亮了起来,舌头却断了一截:“对,对不住您,我们这里没备下那么多,要不您等等,我这就和面……” “有多少算多少吧。”刚才扫了一眼,岳西知道他笸箩里的烧饼指定是凑不出一百个,她随口一说给他个难堪,不过是嫌对方狗眼看人低罢了。 “媳妇儿,赶紧拿几张油纸出来……”来了买卖,还是大买卖,对方一下就把笸箩里的存货包了圆,那男子赶紧对着身后的屋子高声喊了句,将娘子叫了出来帮忙。 夫妻两个手脚麻利地将烧饼用油纸分了四份包了,又用麻绳系好,双手捧着递到了岳西的面前:“四十九个。” 付了银子,岳西收了找头儿,提着沉甸甸的一提烧饼转身就走。站在摊子里的男子赶紧追出来问了一句:“这位爷,您明儿还要么?” 岳西摆手摇头:“下次再说吧。” “是我眼拙了……”只盯着对方走得没了影,那男子才把手里的银子交给娘子:“那位爷真是好脾气的,人家有钱也不使性子,好人呐……” …… 回去的路上,‘好人’岳西走在众人的身后,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声音巨大,回荡在山间,一地成了回声。 前面的乞丐也被这声喷嚏吓了一跳,纷纷扭了头看她。 “看道!都看着老子干嘛?”岳西这个喷嚏打的非常痛快,以至于她痛快出了两眼泪水,正酝在眼中,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正应了那句话:泪眼朦胧。 被人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这让她觉得颇有些丢人,继而有些恼羞成怒:“再看老子,回去就别吃烧饼了!” 乞丐们见她为这点小事就发了脾气,不禁觉得好笑。 大个儿背上背着那个巨大的包袱,弯腰低头走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当家的,你说你脾气这么大,怎么刚才卖烧饼的说话那么难听,你都没翻脸呢?” “那是因为……”岳西气哼哼的抠破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烧饼来咬了一口,味同嚼蜡,也吃不出咸淡来:“那是因为我和他不熟,你们当老子是个人就给脸子看呢!” 岳西口是心非的一番答复,众人听了依旧是笑笑,没人当真。 而事实是,她上一世的身份决定了她做人必须要低调的性子,从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岳西都是不愿成为众矢之的的。 她总是会低调的收敛自己,若是没人注意到她,才是最好不过的。 只有不被人注意,她才能活的长久。 宽敞的道路上,只零零散散地走着他们几个,因此显得分外的荒凉。 岳西一边嚼着烧饼,一边往道两边张望,观察着四周的地形。 右边的灌木林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岳西凝神望去,发现林子里正跑着一只皮毛油亮的大黑狗。 她眼睛眯了眯,脑子里一转,张嘴咬了口烧饼吐在了地上。 落了单的黑狗鼻子很尖,闻到了烧饼的味道,便颠颠地从林子里跑了出来,一路跟在岳西的身后,捡食着她丢在地上的烧饼。 如此,慢慢地走着,当她已经拿三个烧饼喂了狗的时候,一行人已然走出镇子老远。 估摸着此时就是狗叫声传了出去也不会将人引来,岳西不声不响的单手解了腰带,将手里的油纸包往地上轻轻一放,她的人已经鬼魅般的欺身到了还低着头在地上嗅来嗅去的黑狗旁,抬手将系着活扣的腰带套在了狗的脖子上…… 众人只听见身后一阵难受以极的吱吱声,一起回头张望的时候,那条贪吃的黑狗已经被岳西吊在了路边的小树上,痛苦的瞪着一双眼珠子,无力的蹬着腿…… ------题外话------ 俺咋越看这个文的名字越不顺眼呢? 大家什么感觉?说说呗~ 第三十四章 满载而归 大黑狗挂在不高的枝桠上目眦尽裂痛苦挣扎,岳西则背身双手死死的的抓着腰带的一头龇牙咧嘴也在咬牙坚持着,让人看着似乎是那腰带两头连着的东西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就都得断了气儿! “快着!咱当家的没力气,怕是要扛不住了!” 乞丐们回头就见到这样的情景,马上一窝蜂似的往回跑。 这些人都拿着不少东西,因此跑过来的时候也是摇摇摆摆。 “傻x啊!”手里的腰带不知被谁接了手,岳西体力消耗过大已然瘫倒在地上,背靠着小树呼哧带喘。 气息才缓上来她便开始埋怨:“遇事用点脑子!不会把东西先放在地上留个人看着吗?非得又给搬到这里来,手脚那么慢,再晚半步,那死狗就得把老子吊树上去!” 花子们看在回去能有狗肉吃的份上兴高采烈的挨了骂,等着那倒霉的黑狗彻底死透,才给放了下来,花子们围在四周,估摸着它的斤两。 “当家的,还是束上吧,你这棉袍子太过肥大,不系上腰带灌风不暖和。”大个儿有眼力见,先将腰带从狗脖子上解了下来递给她。 岳西摆了手:“不要啦,我心软,忌讳这个……” 叫花子们都拿了东西,现在又加上条四五十斤的大狗,岳西也不好再提着一包烧饼混事儿。 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腋下夹了一颗大白菜,她满腹牢骚地招呼着大伙儿再次上路:“赶紧回去吧,山上的那些东西一定正担心咱们几个跑了呢!” 一队人马又拖拖拉拉的上了路,果然如岳西所说,才爬到了那处平台就看见了留在行宫里的那些人伸着脖子翘首以盼的身影。 “主子回来啦!”坐在台阶上的喜来欢呼一声,迈开两条小腿就要往下跑,幸亏被高公公一把牵住了手臂:“慢些,这样很容易滚下山的!” 两拨人在平台上汇了合,才下山的那些人如同英雄似的被围在中间,被问东问西。 岳西两条腿儿走得发颤,不敢久待,唯恐自己坐下就起不来。 先把手里的东西都给了旁人提着,她自己则空手领着喜来径直往行宫里走:“咱先回去,有好东西给你!” 喜来回着头看着身后的那堆人意意思思的还想留下看热闹。岳西攥了攥她的小手说道:“回去看,我不张嘴,他们没人敢动那些东西。” 两拨人里都是她最大,因此众人看见娘娘已经不声不响的回了行宫,自然不敢在外面久留,纷纷也跟了回来。 听涛殿外,岳西手软脚软地坐在门槛上喝水。一连灌下去两杯才算不那么干渴。 扫了眼围在台阶下的众人和那些摆在最前面的包袱以及死狗,她不紧不慢地伸手入怀摸索着:“不会丢了吧?” 掏了了半天,终于让她掏出样东西来,转手戴在了喜来的小光头上:“没系腰带,它就从胸部下垂到肚子上去了,好歹没丢。” 那是一顶镶了一圈兔毛的老虎帽,戴在小丫头的头上正适合。 只是那孩子也在宫里也是吃不上喝不上的,小脸在一圈雪白兔毛的映衬下更显菜色。 “唉!”伸手在喜来的脸蛋上拍了拍,拉着她坐在自己怀里,岳西低头在她头顶上亲了一口:“等会儿有肉吃,你敞开了吃!” 娘娘下山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 几个人带回的东西包罗万象,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有。而且人人有份,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大伙儿看了心里高兴,如同过了大年! “趁着做饭的功夫,您姐儿几个受累先絮几床被子吧。”岳西让花子们将包了棉花和粗布的包袱给了江岚:“做一床分一床,还是按岁数分,先给高公公,他岁数最大,受不了冻。” “嗳!”这么分配公平的很,江岚没二话,痛痛快快地应了。不过她并未离去,依旧和几位太嫔娘娘们站在边上看着。 “谁会收拾这个?”岳西指着地上的死狗问道。 “老奴会剥狗皮,就是做不出好味道。”高公公满心的疑问,有心问问娘娘到底是如何弄来这么多东西,又怕问出不该问的来,见她上来就先给自己分了床被子,于是惹她难堪的话便更说不出口。 “那就成,高公公只管剥了狗皮,然后再给那皮子收拾了,过几天就能做床狗屁褥子了。” “是。”高公公低声应了,提了死狗要走,却被岳西拦下:“这家虽然是我来当,可总得有个管事的。公公过去是宫里的总管,做这些还是得你来。” 不等高文开口,岳西已经指了余下的包袱说道:“这些包袱里有粮食有菜,还有油盐酱料,怎么安排,让谁去做都是您去操心,总之,就一条……” 说话间岳西已经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口中淡淡地说道:“高公公只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就好。” 行宫里的这些人哪怕是已经吃喝不济,仍旧看不起楚应知杨静姝那帮叫花子,从始至终不肯和他们搭句话,这些岳西是看在眼里的,因此她才特意跟高文说了这么一句,也是在敲打那些还把自己当主子看的太嫔娘娘们了。 “是。”这次高公公应的谨慎,声音也大了很多。 “当家的,那我们几个呢?”杨静姝见众人都有了事情做,就剩了她们几个还无所事事,不禁心里有些不痛快,她心里藏不住事儿,往前走了几步已然高声的吵吵起来。 “去问他……”岳西指了指高公公:“那是咱们的大管家。” 杨静姝又扭脸儿看向高文:“我们当家的让问你呢。” “可,可我还不知道诸位擅长什么呢?”徒然间多了十几个生人,高文并不了解这些人的底细,说话也就分外的小心。 杨静姝仰着脸儿想了想,也没想起自己到底擅长什么,再一低头正好看见高公公手里倒提的死狗,她两眼一亮笑着说道:“我会煮饭,我煮饭好吃!” “那很好。”高公公也和颜悦色地笑了:“宫里原来的御厨早就跑了,您会这个那真是再好不过。” “咳,高公公不要一口一个您的,我岁数小,姓杨,他们都叫我阿静,您也这么叫我就成。” “那,阿静,以后就到膳房去吧。” 不大的功夫,高公公便将地上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收了,并给众人安排了事情。 大伙有了事做,又想着等会儿能够大吃一顿,便心情愉悦的散去。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了苏谨言和楚应知还立在原地。二位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己像是废物。 “还没给我安排事情呢?”苏谨言见岳西起了身要走,赶紧说道。 岳西扶着门框站起,正两眼发黑,似乎是低血糖的症状。 她的棉袍子被喜来拽着,只觉得分外的沉重。 扭头望向还立在院子里的二位汉子,她忽然觉着两人可以去说相声。 这样不着调的想法只在她脑子里转了转,她便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是兽医吗,正好把他那条腿给治治吧……” ------题外话------ 一早急着出门,才回来,大家久等了,抱歉! 第三十五章 娘娘失踪 兽医,这句称谓是苏谨言自己说出来的。 岳西就想不明白,在行宫里五年,连做饭的厨子都偷偷的跑掉,如苏谨言这样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的年轻男子为何要留下来‘守活寡’? 因为心里对苏御医的过往以及留下来等死的目的存了疑,她说话便分外的刻薄。 苏御医在她面前是一贯的有礼有节,真正做到了谨言慎行,哪怕她说话夹枪带棒的,他依旧是笑的恭敬。 伸手对着身旁站着的目瞪口呆的楚应知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对着岳西行了礼,苏谨言转身往外面的那进院子走去。 而岳西则对着才想说话的楚应知抬了抬眉,眼神便又盯在了苏御医的背上。 楚应知察言观色,脑袋里开了窍,终于没有言语,不声不响的跟在前面那位的身后当‘牲口’去了。 岳西身子倚在门框上,饶有兴味的瞅着这二位一前一后的背影,还是觉得他们很像是说相声的,但看这身量气质,她有心给他们两个半大不小的男光棍说和说和,凑到一起过日子得了…… 她满脑子有的没的一通乱想,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由自主的脸上便带了笑意,露出一口雪白阴森的牙齿,可把一直仰头瞅着她的喜来吓坏了,只觉得娘娘这是又要吃人的架势! 觉察到紧挨着自己站着的小丫头哆嗦了一下,岳西总算是回了神。 她低头伸手在孩子的身上摸了摸她的棉袍子,又把老虎帽往下给她往下扣了扣:“这袍子薄了些,眼瞅就入冬了,山上穿这个还是不成。” “主子,我不冷。”见她说了话,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模样,喜来放弃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又靠在了她的身上意意思思的说道:“是……是咱们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我饿了。” “再忍忍吧。狗肉那东西熟的慢,怎么也得有会子才能吃上。”岳西好言好语的说了几句,又把手伸进了怀里好一通掏,最后在衬裤卷起的层层裤腰上摸到了一只小小的油纸包,她赶紧掏了出来,顺手拉着喜来进了听涛殿。 坐在光秃秃的床边上,岳西作势用手指轻轻地戳了小丫头的脑门子:“看看,褥子还没干呢,咱晚上就睡床板吧!” 喜来很惭愧,大脑袋垂着,下巴抵在胸口上,不敢说话。 看着她这幅样子,岳西就觉得好笑,开始慢慢地打开那个油纸包,眼睛的余光则偷偷地撇着小丫头的动作。 喜来听见面前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忍不住抬了头,而后欢呼一声:“哎呀,状元糖!” 岳西掌心打开的油纸上躺着几块方方正正的白色糖块,白糖里还卷着核头仁,两个人离着近,都能闻见糖块发出的淡淡的甜香。 ‘咕咚’一声,喜来咽了口口水,眼睛已经盯在糖上移不开。 “想吃吗?” “嗯。”小丫头忙不迭的点头。 “那你亲我一下!”岳西笑嘻嘻的主动将脸侧了过去。 喜来一怔,先看看那糖,再看看岳西,最后终于下了决心,蜻蜓点水般地在她的脸颊上碰了一下,算是亲过了。 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臭不可闻,若不是有这几块糖果的诱惑,人家也断不会来屈就,岳西心满意足的把手里的糖拿出两块来递给喜来,余下的仍旧包好,塞到了喜来的衣襟里:“这东西吃多了挡饭,别吃太多。余下的你自己收着,慢慢吃。” “奴婢谢谢主子赏!”喜来吸溜吸溜地含着糖舍不得嚼碎咽下,因此说话也是含含糊糊。 岳西喜欢看她那贪吃的小模样,只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又在大殿里四处踅摸起来。 听涛殿是行宫里比较大的一处所在,除了正殿之外,左右各有一处配殿。 昨儿把床从静中圆搬下来的时候,岳西并未领教过山上夜晚的温度。 及至睡了一觉之后,她担忧起来:这大殿太过空旷,冬天一定更会阴冷,她得提前想个法子才行。 起身往右手边的偏殿里瞅了瞅,见临时陪着自己搬下来住的云画和霞染只是睡在铺了一层山草的地上,岳西皱了眉,觉着棉花和粗布都买少了,看来这两个丫头比外院住着的那几个叫花子还寒酸! 不过这偏殿挂了一层布帘,又因为屋子小了不少,岳西倒是觉着比睡在大殿里暖和了很多。 “来几个有力气的!”想了想,岳西决定以后也移到偏殿去住,于是她站到大殿的门口,扯着脖子叫道。 听见她的喊声,立时便跑出几个人来,大家听了她的想法,俱都暗暗地觉得这娘娘太能折腾! 然而依旧是敢怒不敢言,大伙儿齐心合力的将她那架死沉死沉的雕花大床和空空如也的衣柜统统移进了偏殿,来来回回的一折腾,时间便过得快,转眼厨房那边云板声传来,原来是开饭了。 前一刻还堆在大殿里的几个人呼啦一下涌了出去直奔了厨房。喜来也急吼吼地拉了岳西的手往外走:“主子,快点吧,去晚了怕是没得吃!” 才出了大殿的门口,院子里四处飘荡着的肉香就让岳西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有些恍惚,似乎上一次吃肉是很久远前的事情了。 抬手在胃部按了按,还是没有丁点食欲。 岳西还是执拗的迈开双腿朝着厨房走去,她意志坚决地与身体里残留的那一丝韩月夕的魂魄展开了拉锯战,并暗下决心:哪怕是吃了再吐,也得吃! 四敞大开的厨房里被二三十个人挤得满满的。 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瞅着架在灶台上那口还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大锅上舍不得移开。 行宫里的那些人过了几年饥寒交迫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见了肉,各个眼中都泛着红,心里也说不上是个啥滋味。 最后进来的岳西分开众人走了过去,见包着烧饼的油纸包已经被打开,如今摊着放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她稳稳当当地坐下开了口;“分吧,一人一碗狗肉,两个烧饼,不够再盛。” 冒着诱人香味的狗肉被大碗大碗的分了下去,厨房里是异常的安静。每个人都走到桌边拿了两个凉烧饼端着碗等着岳西发话。 “我的呢?”岳西拿着筷子做好大吃一顿的准备,却久久地不见有人给她送上狗肉来。 “主子,您吃这个。”云画两手捧着一只碗放到了她的面前:“特意给您单做的!” 一碗清汤寡水的杂粮粥让岳西呆看了半晌之后才狐疑地问道:“为什么给我吃这个?锅里不是还有很多狗肉吗?” “回主子的话。”云画见她面色不善,赶紧小心翼翼地说道:“是苏御医刚才特意嘱咐奴婢,说您目前脏腑受损,需要好好调理一阵才能进食荤腥,所以……” “所以,我暂时只能喝粥是吧?”岳西不动声色的接了口。 “苏御医说,只要调理得宜,用不了一年半载的……” “成了,大伙都赶紧吃吧,一大早挨到现在才吃上饭,估计是早就饿了。”岳西直接打断了云画的话语,她对着大家扬扬手似乎并未把云画说的放在心里。 她自己也拿了勺子低头在粥碗里搅合起来。 透过阖下的浓密的睫毛,岳西用眼睛瞭着与高公公一起坐在小板凳上狼吞虎咽地吃着狗肉的苏谨言暗自骂道:成!你个禽兽!竟敢为了老子叫了你几句兽医就给我使绊子是吧?咱们走着瞧…… …… 吃了一顿有肉有汤有干粮的好饭,又都盖上了新棉被,行宫里的人这一夜睡得分外踏实。 天大亮的时候,外院猛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天啊,驴宝气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睡在偏殿里的喜来也嗷嗷哭着跑了出来:“娘娘也不见了!” 大清早的,皇后娘娘与驴子一起没了踪影,行宫里的众人立时乱了套…… ------题外话------ 状元糖,就是咱们后世吃的牛轧糖的前身。 这个,大家一定都是吃过的~\(o)/~ 话说咱们土匪娘娘可是跑了,大伙能猜到她去了哪里吗? 第三十六章 住了黑店 就在行宫里的众人鸡飞狗跳般的四处寻找皇后娘娘的时候,岳西已经和驴宝气慢悠悠的走在去帝都的路上了。 她是在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下的山,而且走的是坡度不大的盘山路。 早在她才回行宫的时候便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行宫的周遭观察了一番。 当时从山下一阶一阶台阶往山上爬的时候她就想到一定会有条能走车马的大道通上山。 自古皇帝就号称金枝玉叶,身子也分外的金贵,如他们这样的人就是来行宫避暑小住,也是断不会吭哧吭哧的自己爬上来。 于是在她的留心之下,还真找到了那条早就荒废了山路,就在行宫前的那出宽阔的平台旁边,土路被两旁的杂草树木掩得若隐若现。 牵着驴宝气悄没声息的上了这条路,一走便是一个多时辰,因为都是下坡,尽管坡度不大,岳西也没敢骑着驴下来,唯恐被驴子使坏将她从背上摔下,直接‘送’下山去…… 山路非常漫长,及至一人一驴从山上下来便已经接上了官道。 行宫在帝都的西边,因此岳西坐在驴背上是迎着太阳走。 深秋早晨的阳光虽不强烈但仍旧刺眼,她眯着眼,一边打量着周边的景色一边琢磨事儿。 昨儿行宫里炖的一锅狗肉让一种人吃的心满意足,岳西却连口肉汤都没有喝上,当时大家看她沉着脸不言不语,都以为她是为这个发了脾气。 而事实是,她面对着那些狗肉却毫无胃口。 联想起苏谨言提醒了两次的:‘娘娘您是脏腑已伤,必须慢慢调理才能恢复’的话,岳西终于对自己的身体上了心。 本以为缓几天就能不药自愈的身体,眼瞅着就要水米不进,她明白,自己是必须要看大夫了。 行宫里的苏御医来路不明,她信不过。而她又不知道到哪里才能看上正经大夫。思前想后的,岳西觉着还是到帝都去打听打听靠谱。 从行宫到帝都,要走一天多,因此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岳西便早早的投宿到了路边的一处非常简陋的客栈里。 客栈的位置不错,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所在,因此生意兴隆,客来客往的倒也热闹。 岳西要了一间客房才进去,脸上长着横肉的客栈掌柜便端着饭菜进了门,凶神恶煞般的往屋里油脂麻花的桌子上一搁,也不问岳西要不要便粗声大气的报了价钱:“火烧二十文一个,白粥二十文一碗,再算上这碗炖白菜,一共一百文,正午前结账算一天的店钱,过了正午就算两天!饭钱要与店钱一起结,不赊账!” 强买强卖完毕不等岳西回话,那掌柜的便转身而出,用脚一勾门板,‘咣当’一声,房门便关上一扇! 走到桌边,岳西拿起盘子里的烧饼看了看,再和自己昨天在镇子上买的加了油盐的芝麻烧饼相比较,真乃天差地别!她才隐约的感到是进了黑店。 黑店黑的彻底,到了夜里,那生着一脸横肉的男子更是连盏灯都不给岳西送过去。 无奈,她只好摸黑和衣躺在床上,很早就睡了觉。 睡前辗转反侧,岳西认为这客栈的老板没有道德,摆明了就是仗着身大力不亏欺负住店的客人。 这样的人简直是就是土匪恶霸! 如此黑店自然不能久待。第二天岳西起了个绝早,牵着驴宝气一声不响的上了路,因为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也就没给人家结房钱…… “那掌柜的真黑,这烧饼硬的像铁饼他也敢要二十文,他怎么不去抢……”唠唠叨叨地自言自语着,岳西把从客栈里顺手带出的烧饼掰成一块块的都喂了驴。 又把同样顺手从黑店里带出来的被单子叠成长条搭在驴背上,岳西骑着驴继续上路。 如此走走停停地,在晌午才过的时候,她终于走进了大昭帝都的城门。 抬头看看天色,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岳西虽然不饿,可还是迈步进了一家看着干净的饭铺。 越是吃不下东西,她便越固执地往饭铺子里走,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证明自己是个健康而正常的人,不是一个不吃不喝的怪物! 饭铺子里客人并不是很多,零零散散地坐在店里是几张饭桌旁。 岳西才往门口一站就有伙计堆着笑脸过来招呼,她点点头,负手立在那里先扫了一眼里面的情形,不经意间对上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这不是岳公子吗!” 靠墙的一张桌子边,郑宝才手里举着杯酒正要喝,扭头看见岳西从门外进来,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俱都是一愣!谁也没有想到能在此地遇到对方。 “过来坐吧。”郑宝才放下酒杯,对着她招招手:“正吃饭的时候,没有空余的桌子。” 岳西也不推辞,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郑宝才的对面,往他身上一踅摸咧嘴笑道:“老子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虽然说是个花子头,穿的倒是干净体面。如今这是落难了?” 坐在对面的郑宝才容颜憔悴,身上的衣服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换洗,衣襟上落着各种污渍还皱皱巴巴,还真有了几分乞丐的神韵! “唉,别提了!”郑宝才苦笑一声,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说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吗!” “哦?”岳西故作吃惊状:“说说,老子倒要听听你如今又脏又臭像个野人似的样子怎么有和我扯上关系了” “唉!”郑宝才再一次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呐!你那嘴可真刁……” 郑宝才猛见岳西如同见了亲人,他佩服岳西比他厉害是条汉子,因此对于自己家被洗劫一空这件事并未在意。 弱肉强食,自古都是成王败寇,姓郑的输的心服口服。只是没想到此事过后后果严重:老婆见她连头驴都不如,心碎了一地,偷偷地抱着儿子回了娘家,而自己的父亲也起了疑心,总觉得儿子不像自己了,没事儿就拉着他一起照镜子…… “你说你缺不缺德啊,那些事是能胡说的吗?我活了三十岁,倒成了我娘偷人生的野种,你让我找谁说理去?” 第三十七章 死不了 郑宝才老娘去世的早,他爹怕他受后娘的慢待,愣是一个人将儿子拉扯长大并未再娶。 体谅到的老父亲抚养自己不易,郑宝才长大后分外的孝顺。 他在帝都城外横行惯了,如楚应知那伙叫花子是绝不敢招惹他的。平素都是他欺负别人,那次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岳西抄了老窝。 家里的财物被劫去不少,他一点都不心疼。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就没了,他还可以再抢别人的。 唯独老婆伤心之余抱着儿子回了娘家,他爹得了疑心病,天天看着他不像自己的骨血,这两件事让郑宝才感到了无法忍受。 没了这些人,他觉着家已经不是家了。 “其实我那个婆娘不赖。她能干,会过日子,就是做的饭不好吃,跟猪食一样……”郑宝才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岳西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那盘卤肉发呆,并不插话。 又一杯酒下了肚,郑宝才并不吃菜,只端起了酒坛子对着伙计叫道:“过来个喘气的,没看爷的朋友都坐下半天了吗?怎么连碗筷都没送上来呢!” 伙计听见他的叫嚷才忙不迭的送上了碗筷酒盏,然后站在桌边陪着小心问道:“郑爷,您看还添个酒菜么?” “岳公子,我做东,吃什么随便点。”郑宝才起了身,伸着胳膊往岳西面前的空杯子了倒了酒,顺手也给自己的杯子里满上。 岳西神情一顿,慢慢地抬头对着伙计说道:“有芝麻烧饼么?来二十个。” “嚯!看你生的精瘦,还真能吃!”郑宝才仰脖将杯中酒一干而尽,将空酒杯对着岳西一晾:“我干了,你随意吧。” “我不喝酒。”酒杯里散发出的带着酸腐味道的发酵气息熏得岳西好一阵恶心! 她伸手将杯子往对面推了推,连身子也对向了门口。 原来,古代的酒与现代的酒味差别这么大……她心里胡思乱想着,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哪有男人不喝酒的?”郑宝才诧异地看着侧身而坐的岳西,已经开始动了心思。 岳西摆摆手,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好不容易将胸口翻涌的感觉压下去,她才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不用多想,我并无轻视你的意思。只是我……我年轻的时候也爱胡闹,喝酒伤了身子,现在再喝就是要命了!” 她信口开河地解释一番,倒是给姓郑的解了心中疑惑。 见她确实没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郑宝才把手中的酒杯倒扣在酒坛上,夹起几片卤肉放到岳西的碗中,不无遗憾的说道:“得,你既然不能喝,我也就不馋你了,咱吃饭吧。” “二位爷,火烧是刚出锅的,您留神烫着。”伙计将一只竹编的小笸箩放在桌上,里面的火烧烙得不错,两面焦黄。 郑宝才伸手拿了一个,也不怕烫,一口咬下半个去,又夹了筷子肉塞进嘴里,开始不言不语地吃起饭来。 岳西看他大口吃肉大碗喝汤,心中无比的羡慕,只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桌子上的吃食都不敢多看,看多了就想吐! 一连干掉五六个烧饼,郑宝才放下筷子,肆无忌惮地打了个饱嗝:“剩下的都是你的,我饭量小。” 岳西点点头,招呼跑堂的伙计过来,把盛着烧饼的笸箩递给他:“看见门口拴着的那头毛驴了吗?” 伙计点点头。 “把这些给它送过去吧……” …… “你也太惯着它了。”吃了饭,郑宝才结了账,二人一起出了铺子。看见嘴上还沾着芝麻的驴宝气,他发了感慨:“你知道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吃不上饭呐!” “我最近胃口差的很,什么都吃不下去,因此看着它多吃点儿心里才会痛快些。” 岳西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要看大夫去吗?”郑宝才歪着脖子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先陪你去见个大夫,那老头医术高明,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你才来,怕是找不到他家的地方,我带你去!” 岳西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转念一想:看看就看看,万一是正经的大夫,还省得我再费周章去打听了。 “好。”她对着姓郑的一抱拳:“若是这位大夫能诊断出我的病根来,没别的,我一定帮你把老婆孩子都弄回你家去。” 媳妇抱着孩子回了娘家,郑宝才已经接了几次,好话说尽,每次都是挨了她的一顿臭骂之后被三个大舅子赶出了门。 儿子在人家手里,郑宝才又理亏,只能做低伏小地认了怂。拼命的对着横眉立目的三个大舅子示好,心里却暗暗骂道:若不是我实在打不过你们几个,我早就翻脸了…… 如今听见岳西说肯帮他把老婆孩子弄回家,郑宝才高兴坏了!直赶着岳西坐在了驴上,他亲自牵着缰绳直奔了大夫的住处:“岳公子,您要是能帮我解决了这件大事,我定会重重的谢你!” “家里还有一挂车,就是给这头驴配的,到时候就归你了……” …… 神医住的地方挺偏僻,东扭西拐的走了几条街才到了地方。 岳西到的时候,医馆里已经有了病患在候诊。郑宝才不管不顾的拉着她径直走到大夫面前的桌子边,一把薅起正坐在那里陈述病症的病人,恶狠狠地说道:“你这病不用治了,赶紧回去买棺材预备着吧!” 该病人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转头一看是他,马上就蔫头耷脑地站在了一边没敢言语。 “您给我这位兄弟好好瞅瞅,他最近吃不下东西,长此以往,那不是要饿死了吗……”凶神恶煞般的对着病人吼了一句,郑宝才又转身满脸带笑地对着坐在对面的大夫轻声细语的说道。 “宝才,你不要总是吓唬我的病人呐。”生着一张容长脸的中年大夫神情幽怨地瞥了郑宝才一眼,他的手指已经搭在了岳西的手腕上…… 只片刻,神医便若有所思的望着岳西说道:“张开嘴,把舌头伸出来。” 岳西马上配合地张嘴吐舌头,神医一吸鼻子,马上痛苦地别过了脸去…… 岳西面不改色,神情安然地看着他。 她知道自己臭,要不是臭成这样,她才不会巴巴地来看大夫呢。 诊断过后,神医说出的话几乎与行宫里的那个兽医说的同出一辙:你脏腑伤的厉害,除了细细的调理,别无他法,以后的饮食更得注意…… 认真的听完大夫的陈述,岳西只关心一个问题:“我这身子既然伤的如此厉害,还能活的长久么?” “那是自然。”神医言之凿凿的点头:“你要你调理得宜,平时不要吃生冷,大鱼大肉虾蟹也要暂时戒掉,粗糙的粮食,辛辣的食物更是不能沾……” “得,您就告诉我能吃什么吧!”岳西皱着眉问道 “粥。” “艹!” ------题外话------ 岳西这身子,死不了活受罪,慢慢调理吧~ 第三十八章 又是兽医 在大夫那里细细的问询了一番,岳西知道自己这身子伤的厉害,死不了便只能活受罪,除了慢慢调理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人只要活着,谁不是在受罪呢? 都说三界是火宅,人间如炼狱,芸芸众生不是还死乞白赖地愿意活着吗。 心平气和地收了对方递过来的方子,她从头到尾默不作声地看了半晌。直看得候在旁边的郑宝才心里发毛:“岳公子,难不成这方子有毛病?” 岳西摇摇头,将药方子折好纳入怀中:“我看不懂……” “嗨!看不懂你还看那么半天?”郑宝才丢下点碎银在桌子上,拖起岳西就往外走:“你看完病了,该帮我了。” “那个……”坐在里面的大夫抬头看着岳西,欲言又止。 “您说吧,我这个人百无禁忌。”岳西回身温和的说道。 “你……”大夫看着一身男子打扮的她,斟字酌句一番之后才轻声说道:“你这身子受不得寒凉,冬天尤要珍重!” “多谢!”男女脉象不同,对方是大夫,自己是女儿身的事自然瞒不住。岳西感激对方口风严谨并未戳破自己的身份,仍如男子一般抱拳对他道了谢:“这些药吃完了我还来。” “下一位。”大夫点点头,不再与她多话。 “不要拉拉扯扯。”出了医馆的门,岳西抬手去解拴在门口的驴宝气,一只手臂被郑宝才拽着,那条缰绳解了几次也没解开。 “今儿我出门的时候,我爹可说了,要是再抱不回他的大孙子,就让我也别回去了。你说我能不急吗?” 郑宝才松了手,帮着她把缰绳解开,亲自牵着驴往巷子外走:“我媳妇的娘家离这里不远,我带你去!” “不急。”岳西抬头看看天色,不慌不忙地跟在郑宝才的身后出了巷子,站在路口左顾右盼。 “哎,咱刚才可说的好好的:我带你看大夫,你帮我把老婆孩子请回家。如今你的病看完了,就该我的事了啊!”郑宝才急赤白脸的对着岳西说道。 “万事要讲究个水到渠成,我说了帮你就会帮你,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天黑了咱们再去,我包你今天把老婆儿子一起抱回家。”岳西横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我们先去抓药。” “那我就信你一遭!”见岳西给自己打了包票,郑宝才心里踏实了下来,轻车熟路的带着她直奔了药铺子:“你不是城里人吧?我瞅着你对地面上并不熟悉。” 韩月夕是哪里人岳西也弄不清楚,因此她答非所谓地岔开了话题:“刚才那个大夫你们认识吧?” “认识,奶奶庙那边儿的人都认识那老头儿。”郑宝才马上便点头应道:“老大夫人品医术都不赖,我们有个大病小灾的就会找他看看,他决不会多要你诊金的。” “嗯,那是不赖。”岳西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记着路,嘴上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瞅着他岁数也不算大,你怎么老叫人家老大夫,老头子?难不成是我眼拙,看错了他的岁数?” “他姓老,多大岁数也年轻不起来。”郑宝才‘呵呵’笑着回了一句。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药铺,岳西进去抓药。再出来的时候她两只手各提着一摞的纸包对着郑宝才苦笑:“刚才我看那药方子上的药就不少,以后光吃药就够了,肚子里哪还有地方装饭。” “凑合着吧。你不是有病吗。”郑宝才看了那两大包药也直撇嘴,只得劝了她几句:“老大夫医术不错,过去没给人看病的时候,还治好了不少牲口呢。” “什么?!”岳西呆立在药铺子的门口吃惊地张着嘴好悬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你的意思是,给我看病的老大夫是个兽医?” “给牲口看病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他现在就给人看。”郑宝才不以为然地说道。 岳西两手紧握,真想把那两包药直接拽到他脸上! 合着,自己大老远的从行宫到帝都,依旧是没有逃出让兽医看病的厄运…… “兽医怎么了?”才在药铺门口扫了地的伙计手里提着扫把往台阶上走,经过岳西身边的时候,小伙计脚步未停地丢下一句:“我们行医的讲究:能医十男子,不医一妇人。能医十妇人,不医一玩童。能医十玩童,不医一哑畜。能给牲口看病的大夫大多也是能给人看病的。” 岳西不懂医术,如今临街被药铺的伙计点拨了几句,她总算是没把药顺手扔了。 把两头的麻绳系在一起,岳西把两大包药搭在了驴背上再次叹息:“走吧,老子就这命了!” 认定了自己就是让兽医看病的命,岳西内心也不再纠结。她拉着郑宝才在周遭逛了起来。 只买的驴宝气背上驮了个大包袱,她才累得半死不活地对心急如焚的郑宝才说道:“差不多了,咱们去接那娘俩吧。” 陪着她东游西逛地转了半天,郑宝才也累的够呛!总算是盼到岳西松了口,他赶紧牵着驴往媳妇的娘家走,并急吼吼地问道:“一会儿到了你可想好了,我媳妇的嘴厉害,骂人一个时辰都不带重样儿的!” 及至到了地方,郑宝才陪着笑敲开了院门,他媳妇听说他来了,抱着孩子旋风似的刮了出来,夫妻见面分外眼红,她站在门口倚着门框就开始破口大骂,声音嘹亮,气息绵长,岳西站在一边听了听,不禁点头:骂的果然很有一套,确实没有重样的…… 郑宝才一边在媳妇骂人间歇的时候做低伏小的说上一两句好话,一边不停的给岳西使眼色,而岳西似乎是听骂人听上了瘾,眼睛只盯在骂人者的身上,对他的暗示是视而不见! 连着骂了那个‘白眼狼’一通,郑家娘子火气更旺。再加上娘家哥哥在院子里站着为自己撑腰,她更是有恃无恐,只是不管怎么骂,她都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总是不解气,甚至骂着骂着,还生出了委屈,落了泪…… 就在她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抬起抹泪的时候,岳西豹子一样的蹿了过去,抢了她怀中的孩子转身就跑:“姓郑的,牵着我的驴……” 手中一空,郑家娘子的心忽悠一下!她想都没想冲着岳西的背影就追,而郑宝才直到此时才明白岳西的意思,他赶紧迈出一步迎着从院子里走出的大舅哥作揖行礼道:“大哥!我就是想接她们娘俩回去,您抬抬手,这次就饶了我吧!我保证没有下次……” …… 岳西在前面跑,郑家娘子在后面死命的追,一前一后的二人就跑出去老远,等到郑宝才牵着驴追上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又回了他媳妇的手里。 他看看呼哧带喘的岳西又看看跑得差点断了气的媳妇,只觉得二人像是一起拉起了风箱。 走到娘子的身边,郑宝才笑模笑样地说道:“差不多就得了啊,咱回家吧?回家,你要是不解气还接着骂,我保证不还嘴……” 第三十九章 一去一回 郑家娘子一口气喘匀了,也明白自己上了当。 有心张嘴接着再骂郑宝才一顿,可对方不战而败,直接服了软。 成亲这么久,她何曾见过相公如此和颜悦色的与自己说过话?思前想后的,肚子里只剩了委屈。 她抱着孩子立在道边低着头落泪,也不说话,倒是消了气。 “唉!”郑宝才走近一步,抬手在媳妇的大脸盘子上抹了几把:“别哭了,你还喂着孩子呢,把奶水气回去,咱儿子可是要遭罪。” 天色虽然暗了下来,可这里毕竟是大昭的帝都。身前身后的都是人,郑宝才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些都在瞅着他们两口子呢。 口中劝着媳妇,他不禁在心里对岳西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岳公子脑袋好使,想的就是周到!这要是大白天的,让人看见我站在这里对着媳妇点头哈腰的可多丢人…… “那你还不赶紧雇辆车去?难不成让我们娘儿俩个跟你走回去吗?”郑家娘子推开丈夫的手掌,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说道。 “嗳,我这就去!” …… 扶着娘子上了马车,郑宝才探头往车厢里望了望,见到媳妇那一大坨肉瓷瓷实实地坐在里面,又看见窝在她怀里已经吃上奶的儿子,心里也觉得分外的踏实: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啊…… 老婆孩子都安排妥当,他扭脸儿一看旁边脸色煞白的岳西,开口问道:“岳公子,你准备去哪里啊?” 岳西跑得几乎断了气,如今好不容易才缓上来,她摇摇头:“你们快回去吧。我家离这里还有一天的路程,我得找间客栈住下……明早再走……” “找什么客栈啊!”听她这么一说,郑宝才大步走到驴宝气身边,抱着它身上的那个大包袱往马车上一扔:“咱认识一场,你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能让你去住客栈!” 岳西假意推辞了几句,也只好为难地点了头。 马车缓缓地朝着奶奶庙的方向驶去,岳西侧身骑着驴跟在后面心道:姓郑的还算懂事儿,我特意等到晚上出手,就是想找个地方凑合一宿呢…… 如她这样的身份,还真不敢在城里的客栈随便住下。万一赶上个查夜,她连张能证明身份的户牒都没有! …… 一夜过后,郑家娘子早早地出了屋,油光水滑面色红润的忙里忙外。虽然还是个闷葫芦的样子,可脸上却是隐隐地带着笑意。 而坐在院子里等着吃早饭的郑宝才的父亲也不知听了岳西说了什么,竟不住的点了头:“没想到我家宝才竟能交到你这样的好朋友!” “哪里,哪里!”岳西谦虚地摆摆手,望向郑父的眼神分外的恭敬。 厨房里飘出一股子粥糊了的味道,而郑氏父子也没人言语,似乎早就习惯了。 岳西暗自摇头:难怪姓郑的说自己的媳妇做饭像猪食,天天吃这样的饭菜,真难为这父子俩了。 郑宝才把停在家里的那挂平板车给驴宝气套上,又从屋里把岳西的包袱抱上了车,这才凑到饭桌前坐下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爹,您再看看他?他可就是抢了您驴子的那个劫匪!您怎么还说他是好人了?” “哼!岳公子那是个本事,你不是也天天在外面抢人家的东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郑对小郑瞪了眼,极力的维护着岳西这位‘好朋友’:“有句话叫做‘盗亦有道’,人家岳公子抢归抢,可人家不图财害命……” 岳西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至于郑家父子说了什么,她却没有用心倾听。 而院子里越来越浓的糊味还夹杂着一种热乎乎的腐烂的味道已经熏得她快要装不下去。 她起了身,先对着郑父行了礼,随即对着郑宝才说道:“叨扰了一晚,我也该走了,你是知道的,我家住的远……” “那是,那是。”见她起了身,郑宝才并未过多挽留,心里明白她是吃不了自己媳妇做的饭。于是随意客套了几句便送她出了门。 郑父和岳西聊得投机,破舍不得她离去,实心诚意的挽留,非要她用过早饭再走。 还是郑宝才替她解了围,只说她还约了朋友一起赶路,不能耽搁。 如此郑父才点了头,依依不舍地与岳西道了别。 岳西不敢久留,怕他家院子里的味道闻多了吐在人家门口,于是赶了驴车落荒而逃。 郑家娘子是个会过日子的,早晨才把厨房里的剩了几天的饭菜都倒进锅里,熬了一锅菜粥,才煮好盛在碗里端了出来,却见院子里坐着的客人已然不见,她望着才从院门外进来的郑宝才说道:“走啦?你怎么也不留人吃饱了饭再走呢?” 郑宝才一皱眉,再一撇嘴,愣是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换了内容:“他太能吃,我可不敢留他!” 这话让郑家娘子心里挺美,觉着相公是越来越会过日子:“对,那人也不是好人!你多吃点儿,这两大碗都是你的!” …… 赶着驴车一路向西,直至上了管道岳西才敢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心里无比同情郑氏父子,能天天吃那样的饭食还没有怨言,得多好的涵养? 又往前走了一里多地,道边遇到了个等着搭车的年轻妇人。岳西正觉得一个人走路闷得慌,便就手捎上了她。 小妇人娘家就在云雾镇,是个寡妇。先前避嫌不肯和岳西多说话,等走出十多里后,两个人已经是嘁嘁喳喳地说到了一处。 在等到了投宿的时候,二人又住进了一家客栈,第二天依旧是相伴着上路。二人关系突飞猛进,已经算是熟人。 岳西专挑人家爱听的说,哄得小寡妇心花怒放,只觉得遇到了知音。 直到了镇子口,小寡妇下了车,扭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转着对坐在驴车岳西说道:“赶车的,我家就住在镇上县衙的后面的街上,我娘家姓杜。我今年才二十一……”说完,她才红着一张脸快步离去。 岳西愣了下,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还是有些窃喜:没办法,就这么招人喜欢! 为了怕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岳西是将驴车一直赶到了云雾镇。等小寡妇下了车,她才掉了头又上了官道,然后将驴车赶上盘山道原路返回。 驴车才在行宫门前的那处宽敞的平台上露了头,岳西就看见一堆女人朝着自己扑了过来:“你个死鬼啊!不声不响的说走就走,老娘还以为你得死外面呐,正说出去给你收尸呢!” “呵呵!”岳西从驴车上跳下,一把揽住眼睛通红的杨静姝,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不过是偷偷地见了个相好的,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至于说话这么难听么……” 一去一回,三天的时间。 岳西到帝都溜达了一圈,瞅着眼前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些望眼欲穿的女子,她忽然有点明白郑宝才了。 哪怕是再隔着心,这伙子人也得绑在一起搭帮过日子。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过吧…… “赶紧叫人出来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了,回去,我有话说……”岳西笑眯眯地说道。 ------题外话------ 这一来一回,不是岳西瞎折腾哈~ 她是有目的滴~ 第四十章 要向钱看 岳西无声无息的从行宫出走,如今又无声无息的回来,行宫里的人听到消息后都涌了出来围着她。 耳边听着杨静姝的‘恶言恶语’。在看着站在人群外面的锦娘红红的眼睛,她无言的笑了。 从第一次回来大伙儿如见了鬼似的惊恐,到现在如同见到馒头似的的惊喜,岳西知道,这些人已经开始接受了自己。 是抛开了对死鬼韩月夕的前嫌,接受了她岳西! “咱们走!”江岚猛的转身作势要回去:“你还笑?我们这两天都快急死了!高公公和苏御医他们天天在外面跑着寻你,你还笑呢,没良心!” “岚岚……”岳西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整个人已经赖兮兮的趴在了江岚的身上,下巴垫在她的肩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哥哥这身子不是吃不了东西吗,你总得让我瞧好了,咱们才能长久的过日子不是?” “呸!张嘴闭嘴的不说好话,谁要和你过长久的日子……”江岚口中说的虽凶,步子却已经停下,就立在那里给岳西当了个架子让她靠着。 瞅着她瘦的皮包骨的模样,再想想她到了帝都一来一回的路程,江岚的心早就软了下来。 听了江岚的一番话,再往四周一看,岳西才发现围着自己的都是女人:“咱山上的那些汉子,除了我以外都下山了?” “一早他们就下山寻您去了,要到晚上才回来呢。”霞染挤到她的身边想要扶着她进去歇歇,岳西却摆摆手说道:“那大伙儿就得辛苦一下了,咱们先把这些大白菜搬进去吧!” 大白菜是今天一早在路上买的。 从帝都回来的一路,两边的农田里都在抢收大白菜。这是地处北方的人们在冬天里必须储存的冬储菜。 眼瞅着就要入冬,山上又有多那么多张嘴,岳西便也动了心思,花了几百文钱买了几十颗瓷瓷实实的大白菜拉了回来,既然已经准备好了要在行宫长久的过日子,那她这个当家的自然也得算计着准备过冬了。 “呦,当家的出去一趟就给小毛驴套上车啦?”王婶子站在车边抱起三颗大白菜掂了掂:“实心的,这菜买的好!” “都搭把手,赶紧先把车卸了,让宝气也歇歇……”岳西抬手哄着女人们去干活,她自己则迈步上了台阶。 才走了一步,她便觉得腿边一沉,低头看去,喜来的小手正紧紧的抓着她的袍子跟着自己往台阶上迈。 台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略高,因此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主子的棉袍以防摔倒。 岳西抬起的腿又落下,伸手牵起喜来的小手笑盈盈的望着她:“小秃瓢儿,这两天我不在,你钻谁被窝去啦?” 喜来的头用力的垂着,只轻轻的摇了两下,她头上戴的老虎帽后面的尾巴也跟着甩了甩,岳西看得有趣,正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脑袋,就看见小丫头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了青石台阶上。 “喜来?”她轻唤了一声,才想说话,见女人们已经抱着大白菜往这边走来,忙拉着小姑娘往旁边站了站,将路让了出来。 “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又被你师父打了?”台阶挺宽,岳西索性坐了上去,将喜来拉倒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道。 “没人欺负我,师父也没有打我……”小丫头一头扎进岳西的怀里,双手抱着她的脖子哭出了声儿:“奴婢也没钻别人的被窝……” “看看,怎么还越说越伤心啦?”岳西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在她的后背上轻拍着:“那是想我了?” 女人们抱着白菜陆陆续续的从她二人身边走过,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有霞染停了下来说道:“这孩子也怪,早先见了娘娘是躲。如今是见不到娘娘就找。” “这两日您没在宫里,喜来都是一个人在偏殿里睡得……” “主子……我,我没有尿床……”一直趴在岳西的怀里抽抽搭搭的小东西忽然接了口:“主子啊,他们都说您是偷着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放他娘的屁!”岳西对着霞染伸了手:“手帕。” “哦!”霞染赶紧放下白菜,从袖笼里掏了帕子双手递给她。 岳西接了,在喜来涕泪交集的脸上细细地擦拭着,动作轻柔:“老子再怎么说也还是个皇后,用得着偷偷的跑出去吗?在这行宫里,老子不发疯胡闹已经是他们的造化,居然还在我不在的时候骗小孩子!真他娘的可恶!” “这是看不得有个人对我好!” “主子,他们为什么看不得我对您好啊?”喜来仰着小脸儿好奇地问道。 “嫉妒!这是裸地嫉妒!”岳西指着身边进进出出往行宫里搬东西的女人小声儿说道:“没一个好东西……别听她们瞎扯淡!” …… 大白菜被整齐的码在膳房的墙外凉水气,而岳西则带着行宫里的一众女人在听涛殿里说话。 她带回的那个大包袱已经被打开摊在床上,岳西一边说话一边从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腾着,终于被她翻出一个不大的油纸包来塞进了喜来的怀里:“这是南边产的软糖……” “呀!”喜来惊呼一声,忙不迭的打开,先凑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拿起一块先往岳西的嘴里送去:“主子先吃。” “嗯!没白疼你!”岳西没有推辞,就着她的小手将那块糖咬了一小口,剩下的喜来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中。而后手里托着那小包糖果走向眼巴巴看着的女人们:“姑姑们也吃……” 岳西不许这宫里出现娘娘太嫔的称呼,喜来也就对那些女人改了称呼。 见这孩子虽然缺嘴却并不小气,依旧肯把吃食分给大伙,岳西点了头:高公公教导的不错! “你们别光顾着吃,也说说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从怀里摸出老大夫开的药方交给云画,岳西又指了指床上放的两大包药。 云画心领神会的点了头,提着药先送去了厨房。 “我们能有什么打算,还不就是混吃等死熬日子……”岳西的话让太嫔娘娘们没了吃糖的兴趣,各个意兴阑珊,只有江岚幽幽地开了口。 “以前的日子这么过也就算了,以后不成。”岳西弯腰脱了靴子上了床,摸着铺的厚厚地两床褥子老气横秋地说道:“你们还年轻,终归是要往前看的。” “看?看什么?”太嫔娘娘们异口同声的问道。 “看钱呐!没钱哪有将来?”岳西翘着腿躺在叠的整齐的棉被上只觉分外的满足:“还是新棉花软和,真舒服……” “哎呦,听你说话能急死人!”从喜来的手里夺了块糖塞到口中,杨静姝口齿不清地说道:“你就说吧,怎么把钱挣回来?” ------题外话------ 韦联盼看到盼盼的留言,今天是小盼盼的生日啊!钱财阿姨要祝你健康快乐的成长!并成为一个知道心疼妈妈的懂事的孩子~o(n_n)o~ 生日快乐!小宝贝~ 第四十一章 收买人心 岳西对着喜来招招手,小丫头赶紧跑到了床边。 “上来。”岳西翻身坐起,伸手架在她的腋下将她拖上了床:“自己脱鞋,上里面玩去。” 杨静姝咽了口里的糖,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就惯着她吧,我不就吃了她一块糖吗,瞧把你心疼的!” “我看你心里就有这个小丫头儿还有那头驴!” “说错了!”岳西从大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来丢给絮絮叨叨的杨静姝:“哥哥心里还有个你呢!” “呦!”杨静姝来不及细想,伸手接了,她四周站着的女人都扭了脸儿看着,原来却是一块素花的细布! “这是给我的?”将那块布料抖开,杨静姝先是举起来看看花色,随后搭在肩上比划着:“你们姐儿几个给我看看,好看吗?” “好看,这布上的花色淡雅,又织的细密,做件棉袍子,棉花絮得薄一些,上了身显得人秀气……”锦娘离她最近,伸手摸了摸那布料,自然而然地接了口。 而后说话的双方都是一愣。 杨静姝与锦娘对视了一眼,双方的眼神马上错开,同时抿嘴一笑! 这是身为叫花子的女人和住在行宫里的女人们第一次说话。 自自然然的,两个女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接上了头儿…… 万事只要有了开头,余下的就成了水到渠成。 一屋子的女人都围在杨静姝的身边对她身上的这块布料发表了见解,嘁嘁喳喳的吵得旁观的岳西脑袋都大了! 只说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她这宽敞的偏殿里成了蛤蟆坑。 “每个人都有。”这样和谐的场面并不多见,岳西虽然被她们吵吵的觉着闹心,可心里还是高兴:“我也不知道你们的身量,因此只按照人头买了布,你们自己想做什么样式随你们高兴。” 屋里的女人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足够做身新棉衣的布料,而且连立在门口的两个下等宫女也不例外,于是满屋子的女人们都高兴的忘了形,不时地看看自己的再摸摸别人的,一时之间蛤蟆坑里闹翻了天! 喜来爬到岳西的身边,试试探探的想往她的怀里坐,岳西一乐,两条细腿盘起,中间正好有个窝,她拍了拍,示意孩子坐上来。 喜来舒舒服服的坐在那个窝儿里,脸对着屋里,瞪着大眼看着一堆女人倒腾那些布料,小声说道:“姑姑们都高兴坏了!” “都是没出息的……”岳西伏在小家伙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还买了点心呢,不过,肉少狼多,等她们走了再拿给你!” 喜来眼睛亮的如墨色宝石,扭头水汪汪地看了岳西,片刻之后,她忽然抱着岳西的脖子也学着她的样子低声说道:“其实……奴婢也高兴坏了……” “哈哈!”岳西仰头笑的大声,低头在她的脑门上亲了一口:“你还小呢,大了就有出息了。” 床上的一大一小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尤其是也收到布料的两个宫女更是惊觉自己已然失态,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又规规矩矩地到门口立着去了。 “高兴完了咱们说点正事儿。”偏殿里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岳西抓紧时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次我去了帝都,一方面是为了看病抓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寻找些挣钱的营生。” 众人见她说的还真是正经事,便更加凝神静气的倾听。只是屋里没有椅子,这些女人也只能立在床前,这让坐在床上岳西颇有些是进了花楼在挑选姑娘的感觉。 众女子见她只开了个头,眼睛就叽里咕噜地在大伙身上乱转,以为她是在思考问题,哪里想到岳西的脑袋里竟想到了别处。 “我看帝都里绣坊的活儿还是比较适宜你们的,只是不知道你们的绣工如何,对挣点零花钱感不感兴趣?” 行宫里的女人身无长物,唯独都会刺绣。 听她说的挣钱的法子居然是这个,那几个太嫔娘娘们已经不由自主地围了上来开始打听起来…… …… 天黑之前,下山寻找娘娘的各方人马陆陆续续的回了行宫。大个儿一见拴在外间院子里的驴宝气便一蹦老高地欢呼起来:“咱大当家的回来啦!” 气得倚着门框迎着他们的岳西破口大骂:“那他娘的是驴,老子在这儿呢!” …… 皇后娘娘下了趟山,回来便收服了行宫里的几个女人,如今这些人是唯她马首是瞻,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高公公在旁边把这些都瞧在了眼里,倒是也觉得这样挺好。毕竟住在一处还是和和气气的让人舒心。 而苏御医却与高公公的想法颇有些不同。他冷眼瞅着自己小青梅望向岳西的眼神儿,心里却是泛起了酸! 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臭烘烘的娘娘剜去一块,他再也不能心平气和的看她,而是潜意识的将岳西当了情敌…… 只是这位身份高贵时运不济的情敌似乎很没有自知之明,在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夜之后,开始领着大伙一起折腾起来! 山上地势高,到了落雪的时候是能冻死人的。 岳西既然已经决定当了众人的家,那她便正儿八经的开始为这个家谋划起来。 眼瞅着入冬就要上冻,不能再让大伙睡在地上。她琢磨着要如何给家里人都弄上张床睡。 叫来高公公一问木床的价格,岳西吓了一跳。随即马上打消了买现成木床的念头,她决定在屋里垒大炕。 “可宫里也没有砖啊?”听了她的决定之后,高公公依旧的挠头。 垒大炕也得需要原材料,泥浆什么的好说,可连砖都没有那怎么垒? 岳西眉头紧锁,一手捏着鼻子仰头将一大碗汤药灌了下去,然后仰着脑袋半天没敢开口说话,唯恐自己一张嘴又把汤药给喷出来。 好不容易胃里翻涌的感觉褪去,一碗药下了肚居然没有吐,这让她心里无比的舒畅! 心情一好,岳西通体舒泰,只觉得面前的每个人都和蔼可亲起来,连那个板着脸的苏兽医都瞅着顺眼了。 她笑眯眯的起了身,迈步朝外走去:“怎么会没有砖呢?咱们这里的砖都是现成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高公公与苏谨言默默无言地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存了疑惑:在行宫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哪里存着砖呢…… ‘轰隆’!听涛殿的后身传来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都跟着颤了颤。 高公公与苏谨言也顾不上多想,一起快步朝着后面跑去,此时江岚细高的声音已然传了过来,似乎是受了惊:“韩月夕,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好好的怎么把我们的院墙给踹塌了!” ------题外话------ 嘿嘿,咱岳西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这么粗暴有效~o(n_n)o哈哈~不当土匪都可惜了…… 第四十二章 准备过冬【中秋快乐】 高公公和苏谨言跑的不慢,眨眼间已经到了坐落于听涛殿后身儿的太嫔娘娘们的院落。 然而此时院落已经不复存在! 暴土扬长中,大部分的院墙坍塌在地上,而烟雾里分别站在墙里和墙外的几个人影都是模糊的,也看不出是谁。 “咳咳!”几声咳嗽之后,岳西捂着鼻子灰头土脸地从灰尘里快步走了出来,如同架着妖风飞沙走石的妖怪一般气势非凡:“就咱们住的这破地方,放个屁都能给崩塌了!这不,砖有了,准备着动工吧……” 行宫荒废已久,很多屋舍宫殿都有些损坏。 而且太嫔娘娘住的这个院子本就是临时搭了院墙围起来的,盖院墙的泥浆都是就地取材在山上刨了点黄土,连稻草和石灰都未掺,如今虽然立着,却也是危机重重,倒塌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高公公如今完全摸不透皇后娘娘的脾性,虽然觉着她做事屡屡出人意表,可细想之下似乎都是为了众人好,因此他只对着岳西垂首行了礼,摆出一副‘您是主子,自然是您说什么是什么的’姿态来。 而一旁的苏谨言先紧张地在烟雾弥漫里寻找江岚的影子,待到看见同样灰头土脸从残垣断壁中走出的那个身影之后,他终于放了心。 “谁放屁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呸呸!”踩着大青砖从已经没了院门的院子里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江岚才说了一句话就被灰尘蒙进了口鼻。 她连着呸了几口,还是觉着嘴里如同吃了沙子,一开口就咯吱咯吱地磨牙,话到嘴边儿却张不开嘴了。 岳西吃吃笑着走近她,伸胳膊搂住她的肩膀,还故意地在她的手臂上拍了几下,待到拍出一股烟尘来之后,岳西笑的更不像个好人:“嗳,这你要是想我了,到前面去听涛殿可是多么的方便,出你屋子的门,进我屋子的门,进门脱鞋上炕,没啥能碍着咱们的了……” “放屁!”江岚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脱口而出就是糙话。 岳西听了,回手一指塌了的院墙:“岚岚你先憋着不要放,等等这砖若是不够用了,我再找你。” “……”江岚瞪着眼瞅着吊在自己身上的不着调的皇后娘娘,很想再骂几句,张了几次嘴之后,她又怒又气,最后倒是被气笑了! 她这张嘴一笑,还被困在院子里的另外几个太嫔娘娘也一起捂着嘴笑了起来,而一直嬉皮笑脸的岳西却不笑了:“行宫里的几处所在我都看过,唯有这堵院墙最不结实,为了避免它意外的伤了人我才先动了手,再说这后院就咱们几个女人,你们这里有没有院墙又有什么关系?” “眼瞅着就冷了,你们得手脚麻利点,今儿就归置出几间屋子来,就用这些砖,垒大炕,不够的话咱们接着拆墙拆屋子!总不能让人再睡到地上……” 这是为了大家好,因此在岳西说明白了之后,太嫔娘娘们也没了意见。 众人齐心合力一起伸手干活,在岳西的指使下‘拆东墙补大炕’,她又带着人到山下买了石灰和木板,捎带手的顺了人家铺子里的两把抹刀……如此,三四天之后,大炕垒好,只等再过段日子干透了就能睡人。 有了大炕睡的花子们各个喜笑颜开,现在吃的饱穿的暖,还能有屋住有炕睡,这样的日子还有啥可不满意的? 岳西挨屋看了依着墙建起的砖炕,又用手摸了摸砖缝里泥浆的湿度,她皱着眉嘀咕道:“这得哪辈子才能干透啊?” “干不透也没啥。”王婶子拿着一把光秃秃的笤帚在扫地:“多铺点草,再把新做的褥子铺上……” “不干透不能睡在上面。”苏谨言低声说道:“冬日阴冷,睡在这样的炕上是要受病的。” “嗯……”岳西点点头,拉长了声音应了。再张嘴时,她的人已经出了屋:“女人们看家,另一半跟着我上山。” 人分男女,女人们看家了,那么行宫里的汉子们便闷头跟在了她的身后。 高公公一愣,还是提步跟了上去。他认为自己虽然比男人少了点东西,可本质上还是男人。 “带上几把斧子砍刀。”走在前面的岳西吩咐道。 “!”高公公听得眉心一跳,心里隐隐地猜到了她的想法。他忙快步走到岳西的身边伸臂拦住了她:“主子,华盖山上的所有的树木都受了皇封,它们可都是清凉将军啊!” “这事儿我知道啊。”岳西停了脚步,负手而立仰视着郁郁群山感叹道:“不知当年开了金口封了这些树将军的陛下现在在何处啊?” “先帝爷的陵寝在兴平福地。”高公公躬身回道。 那个张嘴就来的老皇帝早就死了,皇后娘娘这问题问的不好回答,高公公只好把老皇帝下葬的地方说了出来。 “是啊,转眼先帝爷也崩逝上百年了吧?”岳西的眼神依旧盯在山顶上的那些大部分都秃了的树上烁烁放光。 “这个……老奴不知……”说是先帝爷,可与当今的皇上隔了也有三四代,高文哪里知道那位皇帝到底是哪年哪月死的? “所以啊,这些当年风华正茂的树将军们也老了,甚至于有很多都故去了……” “我们这就上山去为它们收尸吧……总要让它们入土为安才是。” 皇后娘娘说的一本正经外加义正词严,高文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山上那些好砍的,粗细适中的树木在岳西的指点下一概被说成‘死将军’,都被刀劈斧砍的撂倒,彻底寿终正寝了…… 有了木材,许多问题便迎刃而解。 花子们在土地松软的地方挖了个大坑,将那些死了的树将军们大卸八块的剁成了劈柴,整齐的码在坑里,点了一把火,再盖上一层土,几天之后,一坑的好碳被刨了出来存进了闲置的屋里。 …… 如此忙忙碌碌的准备了半个多月,女人们缝制过冬的棉衣棉被,男人们则烧炭存劈柴,杨静姝还用行宫里积水的大缸腌了一缸咸菜,晾了几十条腊肉…… 在不知不觉间,山上已然落了薄雪,正式的进入了冬天。 ------题外话------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中秋了…… 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能感觉到时光流逝的是如此的迅速…… 感谢所有一路陪伴着我的朋友们! 中秋节,祝大家月圆人圆,阖家幸福!o(n_n)o~ 第四十三章 改造乞丐 大昭帝都往西,地势是由低渐高的。行宫就建在西面最高的山上,因此到了冬天分外的冷。 才入冬,山上便已经上了冻。只要从屋里出来就会觉得外面的小风儿刀子似的能把人的鼻子和耳朵削下去。 想着老大夫特意嘱咐自己不能受了寒凉的话语,为了多活几年的岳西已经领着众人闷在屋里踏踏实实地猫冬。 前一段时间紧锣密鼓地预备过冬的那点子事,行宫里的人都累的够呛,如今在生着火盆温暖如春的屋里,躺在铺得软软呼呼的大炕上,众人既觉得安逸又觉得没着没落。 谁也不知道大当家的花完了身上的那些银子,下一步他们该怎么办。 只是长此以往的猫在家里,虽说日子过得清闲,可用不了多久就会坐吃山空! “楚哥,你说咱大当家的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从姓郑的家里划拉出点银子来,要是咱们这么多人在家里吃闲饭,那能吃多久啊?” 大个儿靠着墙坐着,嘴里和楚应知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愣是把铺在褥子下面的山草一根一根地抻了出来…… ‘啪’!靠在旁边的楚应知抬腿踹了他一脚:“我说你是不是手欠!把这些草都拽出来扔的炕上到处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扎人啊!” “嘿嘿!”大个儿不敢怠慢,忙起了身用手跪着把炕上的草棍草屑一个劲的往地上胡噜。 “在财神庙里住惯了,让你们住上正儿八经的屋子也是一个德行,不知道干净!”房门推开,身上穿着一袭黑色棉袍的岳西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手里抱着东西的云画。 她人生的高挑纤瘦,如今身上穿了男子的衣袍利利索索的倒是显得清新俊逸,像是个体面斯文的公子。只是她骨子里自自然然地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使人不敢轻易的靠近。 “当家的。” “大当家来啦……” 见她进来,横七竖八倒在大炕上挺尸的几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赶紧起了身打招呼。而云画一看屋里的情形,脸一红,已然扭了身子朝着门口站着。 “正说您呢,您就进来了。”大个儿不好意思的对着岳西咧嘴一笑,爬到炕边来下了地,在一堆破破烂烂地棉靴子里找着自己的两只。 “听见啦,就你们说话的那嗓门,宝气喊起来都压不住……” 岳西话说了半截便闭了嘴,她皱着眉在屋里抽着鼻子闻了闻,马上将大炕前头的一堆脏兮兮的鞋子往门口踢去:“你们这是要活活熏死老子啊!” 才进来不觉得,在屋里待了片刻,岳西就被这伙子人热气腾腾地臭脚丫子味熏得头昏脑涨,一个劲儿的犯恶心。 她现在修身养性一天三顿药咬着牙喝,时不时地还要反胃吐上一场,如今这屋子里的‘男人味’引得她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把才灌下去的药汤子吐出来! “太不像话了!居然比老子还臭!” 岳西脸色一沉,伸手就从炕上往下拽人:“都给我烧水洗澡去,不把自己洗的爪干毛净,老子就罚他三天不许吃饭,顿顿喝凉水!” 如今这些花子肚子里都不缺粮食,若说三天不吃饭,都能勉强挨着,可让他们顿顿喝凉水,是谁也受不了的! 毕竟山上那么阴冷,溪水直接下肚能要了人的命。 不过花子们知道岳西说的虽狠,倒不会真的伤了大家的性命,因此并不害怕。可见她沉了脸,他们也不敢在屋里再待下去,连忙推推搡搡的往门口走去,大个儿穿上鞋,讨好地对着岳西一笑:“这才洗了七八天……” 岳西挑眉一瞪眼,才要张嘴,对方已经觉出了危险,连窜带蹦地跑了出去:“我这就去,这就去,您别踢我……” “换上新买的靴子,别再穿着破鞋了!”岳西追到门口对着那伙子叫花子的背影吼道:“留着新的不穿等着生崽子呢!” “呵呵!”楚应知笑着摇摇头,觉着自己不管是打架还是骂人都不是岳西的对手,当初自动让贤,求着她做了大当家,实在是明智之举。 “我这就去。”见岳西若有所思的立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腿看,楚应知以为她嫌自己动作慢了。 “不忙,那么多人都去了浴房,光烧水就要烧会儿,你不用着急。” 山上树木成林,可以说是遮天蔽日,因此冷也是夹着潮气的阴冷。这样的阴冷对于有宿疾的人是非常难熬的。 楚应知几乎是上了山腿疾就犯了。走路拖拖拉拉不说,夜里也是酸痛的不能安睡。因此别的乞丐们在吃饱穿暖之后眼瞅着气色变好,唯独他,反而面色更显憔悴! “云画。”岳西对着楚应知扬扬下巴:“给他吧。” “是。”云画垂着眼帘走到楚应知的身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这是那张狗皮做的褥子,主子自己都舍不得用呢……” “这……”狗皮褥子入了手颇有些分量,楚应知双手接了垂眼一看,见那狗皮的狗毛浓密顺滑还带着柔和光亮,怎么看都是块好皮子! 这样的东西保温祛湿,铺在炕上对他的那条伤腿真是最好不过。 可…… 楚应知抬头看看岳西毫无血色的病容,他心里感激,口中却拒绝道:“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岳公子自己留着用吧……” 岳西摆摆手,竟是根本不说这个话题:“看好了这些人,别让他们给我惹事。” “行宫里僻静,没有人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可男男女女的一个宫墙里住着,没事儿别让他们往后面跑。那些太嫔娘娘们个个在祖籍都是家世不凡的,你们不要去招惹。” “嗯。”楚应知沉声应了:“这个,您尽管放心,外面有我看着,乱不了。” “那就好!”岳西满意地点点头,望着他说道:“腊月了,没几天就该过年了,明儿我准备再去趟帝都,你也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去医馆给你瞧瞧这条伤腿。” 楚应知捧着狗皮褥子的手悠地抓紧,他垂下眼眸来望着地面愣了下神,而后才轻声说道:“不用看了,我这腿是废了。” “那天苏御医也看过了,说里面的骨头没有长好,以后,等我岁数一大,就会成了瘸子……” ------题外话------ 有人问俺:男主什么时候出来啊? 其实,这个文的男主很明显了,就是岳西口中一直叫的‘北北’~ 他马上就出来晃悠了~ 第四十四章 寻找财路 出了屋子,岳西默不作声的走着。楚应知的话让她觉着有些堵心。 不到三十岁的人,活得没有一点生气,竟是连自己的腿疾都没有心思治。这么一看,叫化子们和行宫里的人倒是有志一同,都是混吃等死。 “主子,台阶上滑。”地上落了薄雪,踏在青石台阶上出奇的滑。云画见娘娘走的疾,忙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扶了她的手臂。 “去把苏谨言叫过来。”岳西抬头看了看阴沉沉地天色轻声说道。 “苏御医和高公公一早就下山了,说是去添置几把桌椅。”云画扶着她上了台阶赶紧松手,她发现娘娘自打死而复生之后,好似并不喜欢被人搀扶。 行宫自从荒废后,被丢弃在这里的只是包括韩月夕在内的这些人。而早前留在宫里的值钱的东西早就被尚宫局收了去,因此偌大的行宫根本就是徒有其表。 五年来能被高文变卖换了银子的东西也有限的很!各屋里连最基本的桌椅灯台之类的物事都匮乏。 “哦。”岳西点了头:“这些却是早就该添置了。” 走到听涛殿的门口,大门被从里面打开,霞染端着一只碗正好出来,见到门口立着的岳西忙躬身施礼。 大殿里一股带着苦气的药味若有若无,岳西肠胃失调鼻子便分外的好使。 她抬步迈了门槛,抽着鼻子狗似的四处闻着,嘴里不免嘀嘀咕咕道:“天天喝药,天天喝药,老子现在里外都像药泡过的,嘴里全是苦味,都快苦死啦……” 云画与霞染相视一笑,两个女子在门口擦身而过。都道:娘娘总是和喜来在一起混着,连说话都爱撒娇了呢…… “主子,您干吗在褥子下面压着些纸呢?”听见大殿里岳西说话的声音,喜来举着几章宣纸站在偏殿的门口问道。 “喜来,随便乱翻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岳西走了过去伸手把她拿着的宣纸收了回来又压到褥子下面:“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之间,你也不能随便动人家的东西!” “主子,奴婢没有翻您的东西。”喜来站在屋子正中,垂着头小声说道。 屋里放着炭盆,很暖和。小丫头没戴老虎帽,头发已经长出一些,黑黝黝的顶了一脑袋,岳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像个小小子! “没翻床怎么把我藏在褥子下面的东西给翻出来了?”伸手挑起她的下颌,岳西对上她的目光沉声问道。 小孩子心事少,好吃好喝的养了这段日子,她眼瞅着面色红润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清澈如水,迎着岳西的目光,喜来躲闪了一下,而后才面红耳赤地说道:“奴婢……奴婢又尿床了……才翻的褥子……” “什么?!”没等岳西开口,云画已经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后转身对着喜来说道:“我和主子就出去这么会儿功夫,你就……” “不是已经尿上了,再说什么也没用,赶紧把褥子拿出去晾着吧。”岳西牵着喜来的小手走到案几旁坐了下去,喜来马上便站到了她的两腿间,依偎在岳西的怀里不言不语。 因为尿了床,她觉得是做了错事,因此老老实实地听着云画的数落。 “今儿这天,外面还憋着雪呢,就是晾上了,一两天也干不了……”娘娘宠着喜来,云画可不把她当小孩子看。 云画在四五岁的时候都跟在嬷嬷的跟前学着伺候主子了,那时候谁把她当孩子看来着? 主子现在宠着那小丫头可是没了边儿…… 把褥子卷成卷子抱了起来,云画还不忘伸出手指来对着喜来戳了戳:“越大越没出息!” “放到厨房去晾着吧,等下阿静做饭的时候正好在灶边上烤烤。”打发走了云画,岳西抬手在蔫头耷脑的喜来的背上拍了拍说道:“那些宣纸是我裁了上茅厕时用的,不要拿着玩儿……” “上茅厕?”小丫头仰着脸望着岳西,实在想不明白主子拿着几张纸到茅厕去干吗…… …… 第二天一早,在众人凑到飘着尿骚气的厨房里吃早饭的时候,岳西已经赶着驴车走到了去帝都的路上。 平板车上还坐着穿的都圆了的姓杜的小寡妇。 二人上次分别的时候便约好了日子一起去帝都,岳西还特意到镇子口上去接了她。 一回生二回熟,小寡妇自认为和岳西就快熟的成为相好,因此说话也就随意起来:“暧!” “嗯?”岳西脸朝着前方面带微笑的应了。 “赶车的,我还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呢?”迎着初升的太阳,小寡妇大大方方地端详着岳西的背影,只见对方虽然消瘦却依旧坐的笔直,身上的袍子也做的合身,怎么看怎么觉着干净利落,让她越看越顺眼! “高姓大名不敢当,在下姓岳,名西。” “岳……西……这名字不赖……”小寡妇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再看看拢在清晨阳光里那个虚虚实实的身影,白生生的脸蛋不禁红了起来。 “不赖?”岳西回头瞄了眼身后的女子,笑模笑样地问道:“那小娘子说说,在下的名字如何不赖了?” “我说不赖就不赖,哪有那么多可说的!”小寡妇含羞带怯地剜了她一眼,眼睛随即望向别处:“人家有名字的,我叫杜三娘。” “哦。”岳西点点头,却是不叫,心道:三娘?这名字可是叫不得,平白无故的小了一辈呢…… 杜三娘人生的五大三粗,手却巧的很,心思也活泛。在丈夫死了以后她受不了婆家上上下下的欺负,在被小姑子骂了一顿之后,她提了自己身边值钱的东西便回了娘家。 婆家家里少了个吃饭的,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也没人请她回去,于是杜三娘便安心在娘家住了下来。 好在爹娘健在,她脾气又泼辣,弟媳妇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她怎样。 而她也是个闲不住的,在帝都的绣坊里找到了活计,领几件绣活来挣点私房钱,时不时地塞给老娘一些贴补家用,日子虽然平淡倒是过得安逸。 岳西与太嫔娘娘们说的做点绣活来挣钱,便是听了她的话才有的想法。 一路上岳西将杜三娘哄得心花怒放,让她心甘情愿地带着自己去了绣坊,并做了中间人,把岳西引荐给了绣坊的东家。 “活儿是有的是……可我也没见过您手底下的东西呢,这怎么把绣活儿分给您呢?” 绣坊的东家上一眼下一眼的瞅了岳西半天,只觉得看着她似乎有几分眼熟。 第四十五章 相逢红尘 绣坊掌柜的才觉得岳西瞅着眼熟,转瞬,店里来了主顾,他便将想揽点生计的岳西和杜三娘晾在了一边儿。 人情世故便是如此,掌柜的是生意人,当然更看重银子。 杜三娘在路上就跟岳西大包大揽地吹了牛,如今绣坊掌柜这番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自觉是被打了脸。而她今天的绣活才交到柜上,工钱还未到手,有心给那掌柜的几分颜色博几分面子,又没有那胆量,因此便低了头连正眼都不敢看人了。 岳西是孤儿院的孩子,看多了这些人情世故,自然没有当回事儿。回头看见杜三娘受了瘪的委屈模样,她微笑着走了过去歪头说道:“走,哥哥陪你在铺子里逛逛。” “我不去,这里我来了多少次了,有什么可逛的。”见岳西并不埋怨自己,杜三娘只觉压力顿消,抬头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见对方正笑模笑样地对着自己,杜三娘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会怨我说了大话。” 岳西伸手在自己的胸口拍了两下,轻声说道:“哥哥心里明白着呢,我只会感激你。” 杜三娘眼神一凝,随即脸上的笑意晕开,连眼角都弯成月牙儿。 岳西细细地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对方眼大嘴小大脸盘,端端正正的是个福相,挺耐看。 “看我干吗!”杜三娘见岳西真没有看低自己的意思,心里也痛快起来,经了这点小事儿,倒是觉着‘赶车的小子’是个懂事体贴的…… 岳西淡淡一笑,竟真的不疾不徐地在绣坊里转悠了起来,杜三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不停地叨咕着:“这里面的东西都贵的吓死人!你看看就得了……” 绣坊的掌柜姓谢,绣坊就叫做谢记绣坊。 别看谢记绣坊地处城西,却是帝都里排的上号的大绣坊,专们经营要功夫的大件活儿。 所谓大件活就是像绣屏之类的尺寸大绣起来耗功夫的绣品。一般完成一件都需要些时日,又因为这里的东西做工讲究,样式新颖,因此很受帝都里那些大宅子女人的青睐。 绣坊规模不小,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作坊,谢掌柜经营起来倒是方便。 岳西负着手从柜台这这头走到那头,时不时地在那些摆在台面上的绣品前驻足观摩一番,杜三娘尾巴一样的随在她的身后,岳西看什么,她就在旁边解释几句,唯恐她是个外行,看不出门道来。 柜台里的伙计知道她二位也不买东西,因此眼睛只盯在铺子里旁的主顾身上,懒得招呼她们。 “有喜欢的吗?”岳西停了步,回头对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杜三娘轻声问道。 “我喜欢你就给我买啊?”杜三娘撇撇嘴,一脸的不信。 “买。”岳西马上应了,连个磕巴都没有打。 杜三娘瞪了眼,依旧觉得不可置信,她张了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对上神态淡然的岳西又改了主意。 “我要那双皮底子的绣鞋!”随手指着摆在柜上的一双帝都里才时兴起来的翠兰色的鞋子,杜三娘仰着下巴说道。 岳西对着伙计一招手:“包起来。” “啊?”伙计与杜三娘同时开了口:“六百文呐!” “你喜欢就好。”岳西淡笑着应了,眼神已经被摆在柜台里面的一双红色的绣鞋吸引了过去。 那绣鞋用的缎面红的耀眼透亮,鞋帮上用金丝雀线绣着一朵合欢,花冠上的丝丝花蕊如扇子般地洒在鞋面上,显得分外的鲜活。 “把那双红色的拿给我看看……” 大红的绣鞋拿在手中,岳西端详着那上面绣的精致以极的图案,心里一阵恍惚。 上一世,在孤儿院的院子里也栽着一棵合欢树,在岳西还没有去的时候,合欢树就在了。 北北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过:“这花真美……” 而每次她都会用食指刮着脸颊笑话他:“不害羞吗?小姑娘才会喜欢这些……” 而北北听了这话就会红了一张脸,垂下长长的睫毛低着头小小声的说道:“我就喜欢……就喜欢……” “这两双您都要了?” “嗯。”岳西点点头,把手里的绣鞋递了过去:“都包起来吧。” 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双颜色无比骚包的鞋子,岳西知道自己是不会去穿这样的东西的。 可她就是想买。 另一双包好的鞋子入了杜三娘的手,连大小都未曾试过,她张着嘴反而没了话。 “收着吧,这是我的谢礼。”岳西对着目瞪口呆的杜三娘说道:“若不是你,我哪里会知道要在绣坊找活计呢?” “可……可人家掌柜的不是没给你活儿吗?”说好的事情没有谈成,还平白的收了人家的东西,杜三娘越想越觉得心里有愧。 “掌柜的会给的。”岳西拍了怕她厚实的肩膀,胸有成竹的说道。 招呼了两拨客人都无所收获,倒是没被没当回事的瘦小子出手阔气,眼都没眨就买了两双绣鞋,这让在一旁冷眼看着的谢掌柜吃惊不小! 在他的心里,银子是能通神的,因此看在岳西甩出的银票的份上,谢掌柜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出奇的和气:“这位公子,您还拿绣活吗?” “拿。”岳西点头道:“我几个媳妇在家吃饱了饭天天斗嘴打架,正是要给她们找点事做我才能耳根清净!” “什么?你都有媳妇了?”杜三娘脱口而出,只觉得眼前忽然黑了一下,心里空落落地没了盼头。 “有啊。”岳西脑子里闪过行宫里那些女子的身影,止不住的笑出声:“大小老婆十几房呢!” 她一举手里包着的红色绣鞋接着说道:“这个,就是个给大老婆买的……” …… 黑着脸为岳西做了担保,押了她上份绣活的工钱,杜三娘帮着岳西从谢掌柜手里接了份大件的活计:四扇屏一套! 不等岳西收拾好东西,她已经闷声不响地独自出了铺子,叫都叫不住! 等岳西又选了蚕丝线,绣床,绣花针等物事,让伙计一并给送到驴车上的时候,门外早就没了杜三娘的影子。 “不是伤心了吧?”思前想后的一琢磨,岳西越发的不放心。 与谢掌柜道了别,双方说好了交货的日子,岳西赶着驴车开始在帝都里转悠,她琢磨着杜三娘就是真生了自己的气应该也不会走远,因此她只是在左近漫无目的的寻找。 过了晌午,依旧没有找到那个吃了干醋的女人,岳西已经走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所在。 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附近的屋舍,她判断了一下方向,决定再回绣坊去看看。 “怎么走到胡同里来了!”道路狭窄,驴车不能调头,岳西只好拍拍驴宝气的屁股接着往前赶,琢磨着出了这条胡同再上大路。 胡同是想象不到的幽深并且人迹罕至。 走了许久都只看见两侧的高高院墙,如同没有尽头一般。 “这高墙大院的,不知道两边都住的什么人。”胡同里安静的过分,除了小毛驴的蹄子踏在路上的哒哒声,岳西听不到旁的声音。 这样的安静使她分外的警醒,总觉得四周隐藏着什么。 赶紧出去吧……她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处在一种全身戒备的状态里。 这是她多年职业训练养成的自认而然的反应。哪怕是她的灵魂已经附在了韩月夕的身体之上,她的那些职业习惯仍然如影随形地跟随着。 “这是……”鼻尖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传来,岳西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好香啊……” 隆冬季节怎么会有花香呢? 不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驴车已经慢悠悠地拐出了这条胡同,眼前骤然开阔起来,临着街角几树腊梅开的正好,满树的金黄伴着细碎的雪花轻舞,脉脉幽香里,一个身着绯红纱衣的美人立在花树之下,及腰的长发略显凌乱,在清冷的风中随着身上的层层纱衣扬起又落下…… 美人抬了头,望向坐在驴车上的岳西,苍白而脆弱,如粉樱般美丽。 “北北啊……”岳西轻吟出声,不能自已…… ------题外话------ 有些人,哪怕是穿越了时空,转换了彼此的身份,他们依旧会遇到…… 这一世,岳西依旧会与北北纠缠在一起~ 那是宿命~ 第四十六章 夫妻回门【国庆快乐】 不等驴车停稳,岳西便从上面跃下,大步地朝着花树下的红衣美人走去。 满树的金黄色的腊梅,漫天而落的飞雪,花树下美人轻扬的红色纱衣与乌黑的秀发以及那苍白的容颜……这一切,如一副不真实的画卷映在岳西的眼中,刺得她眼睛生疼! 那是北北啊…… 是每天会提醒她要吃早点的小屁孩儿…… 是喜欢用尽一切法子缠着她的尾巴…… 是会红着一张俏脸对她说:“岳西,你学坏啦……”的青涩少年…… 是抱着她的尸体用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倾诉:“你还没有爱上我啊……你可知道,我所有的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你爱我……”的北北…… 岳西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与北北一般无二的面容,心里万分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北北,我的北北是不会用如此冰冷的目光来看我的……可她还是坚定无比的朝着他走了过去。 哪怕,他是一杯芳香的毒酒,她亦会端起饮尽。 哪怕,他是一支摇曳的烛火,她也情愿做奋不顾身的飞蛾。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她心底那丝最温暖的支撑:原来,直到死去的时候她才知道在那个世界上曾经有人那么的爱她…… 若时光可是逆转,若死亡可以穿越,她发誓一定会倾其所有的爱上他。 岳西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眼睛涩涩的,她以为自己会哭,可除了发红的眼眸,她的眼眶里没有一滴泪。 两个人的目光穿过飞雪相互凝视着。一个冰冷,一个温暖。 “带我……离开这里……” 在岳西走到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岳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他弄上驴车的。 潜意识告诉她,这里危机四伏不宜久留,因此在将红衣美人放到驴车上之后,她迅速地调转方向,顺着胡同又原路退了回去。 这个时候,只有赶紧混在人群里才是最安全的。 当驴宝气拉着平板车再次驶向帝都繁华的街道上的时候,望着熙熙攘攘地路人,岳西终于轻松了一些。 将驴车往城门的方向又赶了一阵才停了下来。 车上的美人在短暂的昏迷之后已然醒了。他挣扎着坐起身子,目光朦胧地望着岳西,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才想起她是谁来:“快出城。” 他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才能让人清楚的听出是个少年的声音。 “还好还好!”岳西抬眼望天,对着虚空作揖道:“还好没让北北变了女人……” 少年生的太美,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如今他的头发又披散着,若不是张嘴说话,简直是雌雄莫辨! “快……出城……”才醒过来的他显见力气不济,说话的声音时断时续。 “好。”岳西并不废话,跳上车,赶了驴宝气径直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靠着我,不要倒下。”她眼睛盯着前方低声说道。 这样的天气,直挺挺地躺在车上是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的。 红衣少年也意识到了这点,果然听话地移了过来,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岳西的身上。 “阿嚏!”早就闻见他身上一股子能熏死人的脂粉味,如今两个人离得近,岳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侧目望向身旁的美人,她不觉眉心一跳:他怎么穿了身女人的衣服? 进了腊月,进出帝都的客商比平时多了不少。因此城门口抄检过往车辆的衙差也增了很多。 已经到了城门下,此时再赶着驴车回去给他找件衣服换上是来不及了,岳西心一横,硬着头皮顺着人流往前行走。 “坐好了啊!”她低声提醒了一句之后便下了车,跟在驴车边缓步而行。心里还在思索着若是被衙差问询时说些什么好…… “呦,这么冷的天儿,小娘子怎么光着脚啊?” 不三不四的声音传来,岳西皱了眉:艹!怕什么来什么! 站在城门口的两个衙差此刻正堵在驴车前对着车上头垂得很低的美人探头探脑…… “不嫌寒碜!”挤到衙差地身前,岳西先恶狠狠地对着车上的‘小娘子’骂了一句,而后陪着笑脸对身后的两个东西说道:“让官爷您笑话了,今儿是我和娘子三天回门的日子,她嫌我给备下的回门礼太少,和我闹了一天了,刚还拿鞋拽我呢……” 说着话,岳西从怀里掏出件东西来打开,里面正是一双样式新颖的红色绣鞋,可不正是新媳妇才穿的样式么。 “成了,赶紧地把车赶走吧……”城门只开了一扇,驴车在城门洞里一停,后面的行人马上就形成了拥堵的势头,当值的衙差见了,无心再调戏车上的‘小娘子‘,伸手翻看了车上的东西,见都是些针头线脑的物件便挥了手让岳西赶了驴车让道儿。 “嗳!” 岳西点头哈腰地应了,忙不迭地将驴车赶出了城,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将车停下,弯腰从他的裙摆下摸出了他的纤足,将绣着合欢的绣鞋为他套了上去:“别动啊,衙差们还看着呢……” 本想挣扎的他果然身子僵住,任她将绣鞋穿到了自己的脚上。 少年的脚白皙而纤巧,脚趾秀气齐整后跟浑圆,足底上还带着灰尘。 岳西一手抓着他纤细的脚踝一手拿着包鞋的帕子将他的脚底擦了擦才将绣鞋穿好。然后将他的两脚并拢在眼前细细地看着…… 鞋口处露出他一小片脚面来,红的耀眼白的刺目。 “好看!”由衷的赞叹了一句之后,岳西抬了头,只见车上的单薄少年一张俏脸早就红得如同夏天傍晚的烟霞。 “走吧,媳妇儿!”岳西对着他展颜一笑,侧身上了驴车,拍了拍驴宝气的屁股:“回家。” ------题外话------ 看文的朋友们:国庆节快乐! 第四十七章 雪夜独处 从天而降的细雪越下越大已然成了鹅毛的样子。轻飘飘的,不慌不忙地落着…… 刮了几天的风刀子却小了,只偶尔从人们的脸颊腮边拂过,似有若无。 岳西赶着驴车走在向西的官道上,不时地侧头看看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红衣美人,有种宝贝失而复得后的小幸福。 木质的车轮压在才积了薄雪的路上是咯吱咯吱的声音,而车上的两个人却都不说话。 明知道身边的少年身上带了一堆的问题,可他不说,她就不会张嘴去问。 很多时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能如何?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添乱罢了。 岳西并不是个多事的人。 “你不好好赶车总是看我做什么……” 在被岳西看了反反复复看过多次之后,穿着一身女人衣裙的少年终于恼羞成怒地说道,说话的语气虽然带着嗔意,倒是没多大的声音。 “我瞅你好看。”岳西抿嘴一笑,索性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端详起来。 被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盯着,少年只觉浑身不自在。他心里恼怒,很想将对方的眼珠子抠出来喂狗,只是身上的药力并未散去,他筋软骨酥哪里奈何得了人家? 垂了眼帘,少年不再与她对视,唯恐自己的眼神带出些许不快之意惹恼了对方。 岳西伸出手想拂去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挑着的雪花,少年警觉地一躲,侧着头横着她:“做什么!” 岳西并不回话,只是轻轻地用指尖拂过他的眼帘,而后从怀里掏了帕子出来在他脸上细细的擦着。 少年左躲右闪的不愿意她碰到自己,奈何还是遭了她的毒手:“不要擦了!那个……那个都擦过脚了……” “呦!”岳西一愣,随即想起方才给他穿鞋的时候确实是用这块布先擦的脚。 她满不在乎地笑道:“这叫有头有脚,做事有始有终。再说了,都是你自己用的,你还嫌弃自己吗……” 少年被她一番歪理邪说气得无言以对,只得堵着气任她在自己的脸上胡作非为! 对上他气得水濛濛的一双眼睛和不由自主嘟起的粉唇,岳西‘扑哧’一笑:“你这脾气也太大啦,瞅你那样子,是想咬死我啊。” “哼!”少年别开脸去,不置可否。 “好啦,不管如何还是干干净净的好。”岳西又把那帕子收回到怀里,对着他很轻很轻的说道:“你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清清爽爽的,以后不要再涂那些胭脂水粉……” 这话说得奇怪,没头没尾的,好似二人是旧识似的。少年扭头诧异地望着岳西,脑子里忽的浮现出在胡同里她直愣愣地朝着自己走来时的神情,莫名的只让他觉得安全,真似是故人一般。 “你……认识我?”他试探地开口问道。 “你不认识我了吗……”对上这样的一张脸,她无法不把他当做北北。 少年闭了嘴,沉思了片刻之后摇摇头。 “没事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这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岳西还是有些失落。然而一转眼她就笑嘻嘻地说道:“一回生二回熟,我是岳西。现在我们认识啦!” 说出‘岳西’两个字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他看,只是少年的反应让她失望…… “嗯。”他仰着下巴微微点头,并不接话。不经意间竟流落出一抹高傲来。 “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岳西开始琢磨着要到哪里去投宿:“我都说了自己的名字了,你是不是应该也把名字告诉我啊,这才叫礼尚往来呐。” 少年再次扭了脸儿,而且连眼睛都闭了起来:“说个地址,我会派人送上谢礼的。” “不愿意说啊?” 对方的态度是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岳西碰了钉子。 她不以为意地四下看了看,赶着驴车上了小道儿:“那,我就吃点亏,还叫你媳妇儿。” 见驴车忽然变了方向,少年一阵心慌,顾不上去理会她口中占了自己便宜的话而是急急地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带你去个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所在……然后我们……”岳西抬了抬眉毛,对着他意义不明的呲牙一笑,少年只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 “我们在这里歇一晚,放心吧,这里很安全。” 岳西把他带到了财神庙。 那少年既然急着出城,说明帝都里一定有他忌讳的东西。而这里离帝都并未有多远,他们若是投宿到了客栈,夜里遇到查询的官兵仍旧是不安全。 思考过后,只有这荒废了的财神庙还算是可以暂住。 “你在这里先避避雪,我去去就来。” 卸了驴车,把平板车推进已经没了一扇庙门的大殿里,岳西扶着站在那里直打晃的少年坐在上面,又把驴宝气也牵了进来,她自己则快步的走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过后,她拖着一捆玉米秸走了回来,而漆黑一片的庙门口少年正扶着门框翘首以盼的四处张望,而门的一边,驴宝气也挤出了个大脑袋来。 “快回去,外面冷。”财神庙虽然经了郑宝才的一把火被烧没了门窗,可好歹还有四面墙壁和一个屋顶,怎么也比露宿在外要好的多,而且这里僻静,正适合躲避藏身。 “怎么这么久……”他追在她的身后埋怨道。 “等急了?想我啦?”岳西现在体力不济,虽然喝了几天汤药调理,可比正常人还是差了不少。 从人家的菜地里偷了一捆玉米秸,走走停停的歇了几起儿总算是走了回来,现在连和他说句话岳西都觉得心脏跳的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在墙角处升起一堆火,又把门口仅存的半扇门板掩起,岳西累得脱了力。见他已经盘膝坐在了板车上,一双眼睛正瞪着跳动的火焰出神,她提着一口气走了过去,爬上了平板车一头躺倒,长长的出了口气:“艹,可累死老子了……” 这样的粗话显然让少年厌恶,他两条秀气的眉已然拧起。 “不用担心,这里不会有人来的,而且离道边远,还有片林子挡着,就是点了火,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岳西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如何知道的?”少年警觉地问道。 “我是如何知道的……”岳西闭了眼,双手抱胸躬身而卧,似乎就要睡着:“我就死在这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胡说八道!”少年哆嗦了一下,猛地转了身,却只看到了蜷在自己身后的一抹纤瘦的背影。 “睡吧……趁着有火屋里暖和赶紧睡一觉……”她飘忽的声音几不可闻:“要想逃命,总要有力气逃才行……” ------题外话------ 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 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 我并不在乎自己究竟多伤痕累累 可我在乎今后你有谁陪 …… 对着和北北如此一般无二的一张脸,岳西在不知不觉的沉沦…… 在孤单的异世,她太渴望一丝可以依靠的温暖了…… 第四十八章 媳妇跑了【二更】 玉米秸烧尽的时候,一直盘膝坐在平板车上的少年轻飘飘地下了地。 脚上的绣鞋稍嫌小了些,穿着有点夹脚,不过总是聊胜于无。 想起自己的一双脚被身后的男人摸来摸去便觉得一阵糟心。原地转了身,他毫无声息地走到平板车的另一端,垂眸俯视着睡在上面的那个人。 岳西仰躺在那里,依旧是双臂抱胸,呼吸绵长,睡得没心没肺的模样。 少年拢在袖中的手的缓缓地抬起,春葱般的手指已然探向岳西的颈间,没来由的,脑中竟忽然闪过在风雪中他义无反顾地走向自己的样子…… 手僵在那里,再探不下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岳西皮肤里散发出的温度……只差那么一点! “哼!”极轻极轻地冷哼过后,少年收了手翩然转身,眨眼间,他单薄纤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财神庙外。 良久之后,岳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漆黑的夜色里,她眼神幽幽,哪有半点睡意。 躺在那里保持姿势不动,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后背上一片冰凉,原来,方才那片刻的功夫,她的冷汗已湿透了里衣。 “小没良心的,竟想杀了老子!” 片刻功夫,她已经在生死之间转了个圈儿,其实,少年才一有动作她便已经清醒,只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杀意让她克制着没敢有所动作。 不用交手她也知道,红衣少年已经恢复了体力,此刻她绝不是他的对手! 漆黑的夜色里,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片迷糊的影子。 岳西双手支着身体坐了起来,鼻息间呼吸着已然清冷下来的空气,里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那股子脂粉味儿。 站在财神庙的门口,岳西舒展了几下僵硬的四肢,让关节韧带肌肉都做了少许的活动,抬头看看天色,雪已经停了,此时正是将要破晓的黎明时分。 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将平板车推了出来,又牵了驴宝气给它套上,岳西想了想,还是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就是她不吃,驴子一天一夜没喂也是不成的。 地上的积雪映着天色四处是灰蒙蒙的暗淡,一人一驴孤孤单单地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如孤魂野鬼一般。 伸手入怀摸摸那块带着他身上味道的帕子,岳西叹了口气:“唉,媳妇还没到手就跑了……” …… 城门才一打开,已经等候多时的杜三娘便随着人群涌了出来。 几乎一夜没睡的她眼睛下面是两块明显的黛色。 站在城门口,她托了托臂上挽着的包袱又抱紧了怀里包着的一双绣鞋,茫然地四下望了望,想找辆往西去的车辆搭个顺风车。 不远处,一袭黑袍的岳西独自一人坐在一个摊子边,正低头吃着早饭。她的脸拢在粥碗里冒出的热气里,让杜三娘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心里先是一阵委屈,随即又火冒三丈的杜家小娘子迈开大步风一样的刮到了岳西的身后,抬手照着她的肩膀就是一下子:“你不是都有老婆了吗,怎么还吃路边摊子上的饭食,为什么不回家让你娘子给你煮饭吃去!” 这一巴掌用的力气不小,岳西晃悠了一下,险些趴在桌子上。 她回身,仰着脸儿瞅着怒气冲冲的杜三娘轻声说道:“你饿不饿,坐下吃饭,吃饱了我们好赶路……” “……”这样的轻声细语,让杜三娘的满腔怒火立时灭了个干净。她确实是没有身份对人家发脾气的…… 垂头丧气的坐在摊子旁空着的一条凳子上,她吸溜着鼻子嗫嚅道:“看你选的这个破摊子,都没人吃!一看就是味道不好的……你看别人家的生意多红火……” “他这摊子让我包了。”岳西拿了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递给她,顺手朝旁边一指:“这还不够它吃的呢!” 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上拴着的驴宝气正垂着头扎在一只大笸箩里,有滋有味的吃着烧饼…… ------题外话------ 过节都过累了这是~ 评论区说话的人少了很多~ 是俺给大家写睡了?不能够啊~ 来吧,都出来给俺表白吧~ 说吧,说你们爱我吧~o(n_n)o~ 第四十九章 帝都来人 “嗬,你家这驴怎么养的比人还娇贵呢?”杜三娘剥了鸡蛋三口两口的吞下,起了身说着话朝驴宝气走了过去。 吓得岳西丢了筷子跳起就追,好歹在驴宝气向后尥蹶子的时候拉住了她:“我这头驴是真驴!脾气实打实的也是真驴脾气,生人靠近就踢,一点不含糊!” 话说完了,岳西心里也是挺奇怪:昨儿,这驴东西咋就没踢他几脚呢…… “哎呦!”被惊得差点坐在地上的杜三娘拍着胸脯说道:“我和它又不是头一次见啦,它怎么还踢我?” “要不我怎么说它是真驴呢。”岳西拉着她又往旁边站了站才算放了心:“快点填饱肚子,今儿咱早点上路,争取晚上回家歇着。” 雪虽然停了,可天还阴沉沉的。这样的天气一般都是憋着更大的风雪呢。 岳西身子堪堪好些,禁不得折腾。若是长久的挨冻怕是要生病。因此她是绝不敢肆意妄为的。 如她这样的一具身体,现在吃东西都是小心翼翼的,如果再染上个风寒啥的,估计就得嗝屁! 再说她也顾忌着大雪封了山,她想回行宫都变成了难事,那才是糟糕呢。 吃了早饭,天还没有大亮,岳西赶着驴宝气又上路了。 毛驴与骡马不同,这东西有耐力没有速度,因此岳西虽然急着回去,也是由着它走的自在,并不催赶。 杜三娘坐在平板车上不时地把那双绣鞋拿出来看上几眼,再偷偷的瞄上岳西几眼,似乎脑袋里在进行着斗争。 “买了才想起来,这鞋子还是应该先试试合不合脚的。”岳西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合脚,当然合脚了!”杜三娘面上一红,见对方还望着自己,她忙不迭的将两只绣鞋包起塞进包袱,放在身前,唯恐再被岳西要回去一般:“昨儿我就试过了……” 杜三娘包鞋的那块帕子与自己怀里的那块一模一样,岳西看了情不禁地伸手入怀摸了摸。 昨儿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小媳妇儿’还坐在旁边,如今那个位置上已经换了个小寡妇,岳西咧嘴轻笑:“不赖,老子艳福不浅,总能有个伴儿!” 驴车一路向西,天黑的时候总算是赶到了云雾镇。 送杜三娘下了车,岳西顾不上与她依依惜别调头就往回走,气得杜三娘站在道边跳着脚的喊:“没良心的东西,你还差着我的工钱呐!别忘了,二月初一去交活儿……” 这边的情形果然如她所料,大雪漫天飞舞,瞅着几天几夜都停不了似的。 咬着牙,摸着黑走在盘山道上,两边不时地传出几声野兽的鸣叫,岳西不敢停留,一鼓作气地回到行宫。 当紧闭的宫门被敲响的时候,行宫里的立马炸了锅。 谁也没有想到她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 丢下驴车,让众人收拾,岳西半个身子挂在先迎出来的杨静姝身上,半死不活地开了口:“静静啊,都快累死我啦……” 杨静姝心里一阵心疼,伸了胳膊架住她往回走:“下次让别人去吧,看看你这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赶紧回屋歇歇,我给你热碗汤喝去。” 下次?岳西的脑袋里立时浮现出了红衣少年的花容月貌,她轻笑一声,心道:下次,下次只要我有了力气,我就去找媳妇儿去…… 人多好办事,众人一拥而上的将驴车上的东西都送进了听涛殿。然后又是一堆人围着等着看热闹。 听涛殿里摆了一套新桌椅,样式简单,一看就是最便宜的货色。正是那天高公公才买回来的。 岳西坐在椅子上,强打着精神将绣品给了几位太嫔娘娘,又细细地讲了绣坊的要求,便任由几个女人兴高采烈的在哪里嘁嘁喳喳,她自己则接了杨静姝端过来一碗面片汤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去给我烧锅热水,我要泡个澡。这一天路赶的,老子是冻的透透的!” 一碗面片汤吃完,岳西还是觉着冷,她对着云画吩咐几句,自己则起了身往平时住着的偏殿走去。 高公公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 “有事?”岳西停在偏殿的门口,一手撩着门帘一边回身问道。 “是有事。”高公公垂首小声说道:“是……是帝都里派人来了。” “嗯?”看他说话支支吾吾,岳西放了撩着帘子的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来的那位大人现在暂且安歇在山下的县衙里,今儿一早,县令大人派人传了消息,说让咱们宫里的人到衙门里说说去。” 高公公说话就事论事,不待半点情绪。 岳西听了却是冷笑一声:“县令大人?给我传消息?还到衙门里说说去?我和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也配!” 聚在一起正说说笑笑的男人们女人们在她这阴阳怪气的话语里集体的安静下来,都望向站在偏殿门口的二人。 “主子!”随在岳西身边的霞染忙伸手牵了牵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奴婢先服侍您换身衣裳吧。” “换个屁!”岳西一把拂开霞染的手臂,迎着高公公走了几步,就站在听涛殿的正中扬声说道:“老子是一朝皇后,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对我颐指气使了?” “不去!”她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而后环视了大殿里的众人再次说道:“就让那不知道尊卑的东西在县衙里歇着吧,想知道本宫到底是死是活,就自己爬上来看!” “……”众人没敢接茬,又一起望向了高文。 “回主子,这位大人不是宫里来的。”高公公仍旧好脾气地说道:“是帝都里来的……” “有区别吗?”高文的话说得隐晦,岳西没听明白。 “主子,高公公的意思是说,来的人是相府的人。”霞染极小声地说道。 大昭当朝丞相韩谦之正是韩月夕的生身父亲。 岳西顿了顿,旋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她微一仰头,冷森森地说道:“不见!” 第五十章 送上门来 岳西声音冰冷,回答地利索。 是不容反驳的拒绝! 这么多年的时光,韩月夕都在这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行宫里消耗着生命等死,她没见帝都里那个被称作是她父亲的人出现过。 哪怕是她死在了大昭帝都的附近,与他不过相隔了短短的距离,他都让她这个女儿死不瞑目地葬到了乱葬岗子。 父女的情分既然在他丞相大人的心里一文不值,那,她又何必顾及他的颜面! 更何况,岳西从不认为她与韩月夕是一个人。 因此就更没有必要给自己认个亲爹回来。 “不见?”高公公低着头,追问道。 “哼!”岳西轻哼了一声,伸手扶着霞染往外走:“先伺候我沐浴去,明儿老子要睡到自然醒,谁敢叨扰了我的清净,老子就把他头上那个玩意儿揪下来当球踢!” 如此的话语,竟是不屑于再回答高公公的问话了。 “是!”高公公沉声应了,心里只觉得痛快无比! 娘娘说要当这个家,先前他还担心她会由着性子的胡闹,如今几件事情看了下来,高公公心里有了底。 主子死而复生,性情大变。 只说方才这命令,细想起来依旧是在斗狠赌气,可这口堵得好啊,让人听了硬气! 这么多年来,眼看着一个一个的年轻的生命被这所吃人的行宫吞噬,他是既怕死又怕活。 死不了活受罪的日子并不好熬。 这些身上打着皇家烙印的主子们不仅没人会去关心她们的生死,甚至,宫里偶尔来的上差也没把她们当做活人看。 五年的时光,他看多了冷嘲热讽受够了欺负,活到现在,他早已麻木到不忌生死。 皇后娘娘这样的一个冷硬的态度,竟让让行宫里的几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连呼吸都觉着畅快了! 高文终于直起了刻意佝偻着的身子,望着岳西清瘦的背影,眼中隐隐地含着笑意。 “瞅瞅她这脾气……”江岚笑着开了口,抬眼瞥见苏谨言递过来的眼色,她结巴了下,生硬地改了内容:“左不过也是睡不着,咱姐儿几个这就把绣床支上赱几针去!” “好。”几个女人众口一词的应了,说说笑笑的抱了东西往后院走。 见到一直老老实实地站在大伙身后的喜来,江岚把手里的东西都用一只胳膊抱着,腾出一只手来想要领着她,小丫头却摇着头往后躲了一步:“奴婢……奴婢要在这里等着主子回来……” 江岚脸上的笑意凝注,瞅着喜来欲言又止。 …… 一夜的功夫,华盖山已经被大雪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行宫里各处破旧的琉璃瓦上都落了几寸厚的雪。在一片银装素裹下,这里竟显出些仙风道骨来。 一觉睡到将近晌午时分,岳西懒洋洋地睁了眼,才从迷糊中恢复了清醒便鬼哭狼嚎起来:“早饭都没吃,睁眼就让我看见这个,你们两个是成心和我过不去!” 云画抿嘴笑着将手里端着的汤药先放到了案几上,显见是掐着时辰熬好了,就等着让皇后娘娘服用呢。 见了那只装药的瓷碗,岳西所有的感官都分外的灵活,只觉得满屋子都是苦兮兮的药味,愁得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不理站在床边等着伺候她洗漱的霞染。 “哎?我的小火炉呐?” 这一动她才发现被窝里那个抱着热乎乎的小丫头没了踪影,岳西扭头问道。 “喜来早起了,被岚太嫔叫去学做针线了。”霞染轻声细语地应了。 “哦。”岳西伸手把喜来的枕头拖进被窝里抱着发了会儿呆,然后毫无征兆地一撩被子坐了起来:“把药给我。” 一碗药被她屏气仰脖灌下,又喝了几口白水,岳西神色如常的开始穿戴。 霞染一边弯腰整理着床铺一边说道:“主子,给您做几件新衣吧?在宫里您也穿着男子的衣服不别扭吗?” “不用麻烦。”岳西新做的两身衣服都是男子袍服的样式,而且选用的布料还是黑色。这让身材纤瘦高挑的她看起来就像个清秀的后生。 岳西对这样的衣服很满意。 潜意识里,她总是会选择利于四肢伸展的衣服作为日常的穿着,而女子的衣裙虽然美丽,可里三层外三层的往身上一套,总是让她觉着有些束手束脚。 “要不……”小媳妇儿倾城的容颜又悄然的浮现在脑海中,岳西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要不,等过一段日子,我调理的像个女人样儿了再做吧。” 小媳妇儿那么美,她总要打扮的漂亮些才配的上他。 “吃饭啦……”云板声伴着杨静姝的大嗓门一起传了进来,岳西一愣:“这会儿吃的是什么饭?” “晌午饭。”云画端着一盆子冒着热气的热水走了进来:“主子这一觉睡了六七个时辰了。” “这算什么……累得狠了,几天几夜睡觉的事情也是有过的”岳西的生活习惯保持着现代人的方式,习惯于晚睡晚起。这与古人颇有些不同。 要知道,在古代一个女子早晨不起赖在床上,那是要被人家笑话的! 而行宫里没人敢笑话她。 只从这点来说,岳西还是自在的。 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出了屋子,岳西挑着没人走过的雪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厨房走,才走了几步就听见了外面那进院子里传来忽高忽低的说话声。 她停住,侧耳倾听了几句之后,听出说话的一方有一个是高文。 “是县衙的官差。”云画用手掩着嘴很小声的说道:“来了有会子了,说是要见您的,被高公公给拦下了。” “嗯。”岳西点点头,提步朝着厨房大步走去:“让高文到厨房吃饭,让那人赶紧滚蛋!” 这不是开玩笑吗? 连小小县衙的衙差都敢指名道姓的要见她,可见是真把她这个皇后娘娘当成了死人了! “是。”云画得了她的吩咐,忙朝着前院去了。只片刻的功夫,高公公便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了回来,远远的见到站在听涛殿檐下的岳西,他赶紧躬身行了礼。 岳西刚要开口,一眼瞥见院门口一个穿着官差皂衣的汉子正往门里探头探脑,她马上闭了嘴,待到对方的视线与自己对上时,岳西才一派和气地说道:“你,过来。” ------题外话------ 感冒了,晕头转向的难受~ 早晨开机帖文,想保存了就去医院开药~ 俺却意外的发现,这篇新文的评价居然已经是一颗钻石了! 非常开心~ 这是你们给予我的最直接的支持! 鞠躬感谢~ 感谢大伙的厚爱~ 同时也谢谢投了俺鲜花的各位兄弟~ 你们给俺送上了鲜花榜啦~o(n_n)o~ 第五十二章 无本买卖 “你叫我?”站在院门外的台阶上正往里探头探脑地汉子听了岳西的招呼马上就提步走了进来。 “哎,你这个人……” 听涛殿这个院子已然是行宫的第二进院子,按照寻常人家的规矩,这里也是属于内院了,但凡懂点规矩的便不会往里走。因此云画见他居然真敢进来不禁急了眼! 岳西瞟了急赤白脸的云画一眼,示意她不要出声。云画忙闭了嘴,咽下了没说的话。 穿着皂衣的衙差大大咧咧地进了院子,只顾着东张西望,完全忽略了别人的眉来眼去。 待到欣赏了一番行宫破败清冷的景色之后,他才想起了和自己打招呼的人。再次望向岳西的时候他愣了下,心道:“这人也太瘦了!不是说山上早就断粮断了钱财,他怎么还没有饿死……” 相对于这个人的惊诧错愕,岳西依旧是一派和气地立在听涛殿的檐下微笑着望着来人:“差爷从何处来?” “我从山下来的。”衙差看了岳西的穿戴,再瞅瞅她的模样,猜想她一定是这宫里的太监。 行宫里的主子都是没人当回事儿的,更别提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因此那衙差也回答的很是随心所欲,说了也和没说一样! “哦。”岳西笑模笑样地点了头,似乎是将对方的一句没滋没味的屁话听了进去:“有事吗?” “有啊。”衙差心里一乐,觉得还是这个年轻的太监比那个老东西好说话,还知道问问自己是来干嘛的。 于是他斜着眼睛瞪了高公公一眼奔着岳西就走了过来:“我是奉了上面的命令,爬了两个多时辰的山路才上来的,这山路别提多难走了!就是为了知会你们一声儿,让行宫里的管事到县衙一趟,帝都里来人了……” 他长篇大论的诉了苦,又把帝都里来的人搬出来吓唬了众人一番,本想拉着眼前这位好说话‘小公公’下山一趟交差,哪曾想对方连话都不让他说完就开了腔:“这么说是公干?” “啊?”衙差被岳西问得一愣,随即马上点头:“当然是公干了!要不这么大的雪,山路都封了,我巴巴地爬上来……” 又是说到了一半,岳西却没有听完,直接伸了手过去:“既是公事,那咱们就公事公办,请差爷把公文拿出来吧!” “公文?”衙差彻底傻了眼! 他在慈县的县衙当差年头不短,出来办事皆凭身上这一身官衣,以及他那张谁都认识的脸。可如今人家这么一问他才醒过闷来:这是行宫,这些人轻易不会走出这个大门,人家谁也不认识他啊! 若说官衣,方才和自己说话的老东西穿的衣袍虽然破旧,但人家那身衣服毕竟是统管太监的服饰,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六品穿戴,比他家县大老爷还大上一级呢! “没有?”一团和气的岳西马上翻了脸:“老子就知道来了个骗子!来啊!” 她这嗓子喊得颇有气势,堆在厨房门口正看热闹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立时心领神会地一拥而上将站在院子里的衙差围了个严实。 “拿下!”岳西一声令下,还没等衙差看清围着自己的那些人的模样便已经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按在了雪地上! “我不是骗子……我真是上来办公事的……”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害怕,挣扎着大呼小叫起来。 “捆上,把他的嘴也堵上。”岳西负着手又换了副笑嘻嘻的面孔低头看着地上的汉子:“把这个骗子先关起来,等咱们吃完了饭有了工夫再说。” “是!”以楚应知为首的家叫花子们一起齐声应道,不但把来人的嘴堵上了,连眼睛也蒙了起来。 衙差既不能说,眼睛又看不见,只觉得身上被抓的都是手掌,一时间早忘了上山时的不以为然,吓得只剩了扭动着身体使劲的‘呜呜’! “呵呵!”如此一副怂样让岳西看了颇不以为然,她撇着嘴率先朝着厨房走去:“就把他先和宝气关一个屋吧……” “这个主意好!” “哈哈,小子,你看看我们大当家的对你多好,还给你找了伴……” 花子们嘻嘻哈哈地押着捆得像个粽子似的衙差去了前院,高公公则有些担心地紧走几步追上岳西,沉声道:“主子,请神容易送神难!您把官差扣了,要是县衙的人上来……” “什么官差?官差办事不拿公文谁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岳西停了脚步,轻声细语地说道:“老子说他是骗子就是骗子,县衙的人上来正好,把那个人交出去,咱也告一状,我倒要看看父母官大人管不管!” “……”主子没事人儿似的进了厨房,高文独自一人在外面站了片刻,也摇着头跟了进去。 …… 一夜过后,雪后初晴,太阳害羞似的半遮半掩地挂在天上,时隐时现。 风后暖,雪后寒,此刻行宫四处是出奇的冷! 就在这样奇冷无比的天气里,山下居然爬上来好几个人,这回不但是要拜见皇后娘娘,还连带着要找一个没了消息的差役。 岳西猫在听涛殿里避而不见,只偷偷的对高文说道:“拖着……拖到当官的那厮明白了事理,拿着银子来赎人……” “那咱们就把人放了?”高公公站俯首帖耳地请教道。 “先不忙放,看银子多少再说吧……”岳西在门里不阴不阳地说道。 ------题外话------ 感冒加晕车,晕头转向的坐不住…… 今天是五号了,昨天应该加更的,往后顺延一天吧~ 俺是就怕坐车,晕得总想吐。 俺缓一天哈~ 第五十三章 各有安排 得到了娘娘的‘谆谆教导’,高公公心里有了底儿,转身要走,岳西却在听涛殿里叫住了他:“以后外面来人都是高公公和苏兽医去应对,不要让旁人出去露面。” “是。”这话不用主子吩咐,高文心里也是有谱的。 行宫里的主子都是女人,就算叫花子们住在外院,可有男有女的也容易给人送口实。 “主子,您不出去看看吗?我师父说来了好几个人呢!”喜来跪在椅子上双手支着下巴小声问道。 岳西正在裁纸。 最早带上来的那卷子宣纸已经被她用的差不多,如今年关近了,她也懒得再往帝都跑,而山下镇子上买的宣纸都是很粗糙的那种,用着不舒服。 因此剩下的这些她决定省着用,怎么也要坚持到过了年去。 先将宣纸折出印子,再顺着印子撕开,这回她撕的比原来窄了不少。 听到喜来的问话,她头也不抬地随意答道:“这是小事儿,你师父就能处理,用不着我出面。” “那些人是衙门里来的啊,这还是小事儿?”喜来张大嘴巴小大人似的说道:“主子,什么事儿才是大事儿啊?” “什么是大事儿……”宣纸剩的不多,几下撕完,岳西小心地把它们都整理起来,并伸手在小丫头的鼻子上刮了下:“哄着你玩就是大事!” 喜来一怔,她是头一次听说居然陪着自己玩还成了正经事…… “主子,来的人都走了。”片刻之后,高公公的话在大殿外响起。 岳西对着喜来一个眼神儿,小丫头便麻利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颠颠地跑到到门口开了门:“师父,主子请您进去说话。” 高公公伸手摸了摸她的刺头脑袋笑了笑,迈步进了大殿。 “这么快就打发走了?”岳西将仅存的一沓子宣纸宝贝似的压到褥子底下,头也不回地对着站在外面的高文说道。 “老奴也照主子的法子,既然是衙门来的,就公事公办,一要公文,他们没带着,就先回去了,说是明儿带着公文来见您。” “哦?就没问问丢了的那个人?”岳西出了偏殿,笑着听高文说话。心道:这人不赖,脑子够活泛。 “问了,一上来就问咱们这里昨天来没来个官差。”高公公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老奴已然告诉他们没见过什么官差了。” “驴宝气的屋里不是还关着个人吗?你就没和他们说说?” 高公公马上就摇了头:“主子昨儿就说了,那个人是个骗子,不是衙差。” “呵呵!”岳西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高文的肩膀很想夸他‘孺子可教’,转念一想,高文的年岁足可以做自己的长辈,于是临时改了内容赞道:“不错,不错,老奸巨猾……” 高公公一挑眉,没言语,明白这是娘娘在夸自己呢。只是这用词太过粗鄙,让人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门外候着的苏谨言已是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落到岳西的耳中便分外的不中听! 说不清道不明的,岳西就是认为这个兽医来路不明,之所以肯潜伏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行宫里这么多年,一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御医。”岳西从听涛殿里迈步走了出来,手里还领着喜来。 “微臣在。”苏谨言忙收了笑,躬身施礼道。 岳西盯着他脑袋上褪了颜色的医官的帽子看了片刻,忽然俯身靠近他小声问道:“老子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猫在这里到底图的什么?” 苏谨言猛地抬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也是无从说起。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目的,只有一样:别害人。这里的人已经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容不得自己的人里再出内鬼!” 一句话说完,岳西领着喜来往后院走去,小丫头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回过头来望了望。 苏谨言看着孩子被岳西牵的稳稳的小手,心里五味杂陈如压了巨石。 “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娘娘说说吧。” 高公公对着呆立在门口的苏谨言轻声说道:“没准儿,她还能给你们指条明道儿……” “我不敢啊。”良久之后苏谨言哑着声音开口道:“除了您,这宫里我谁也不敢信……” …… 后面小院的院墙被岳西一脚踹塌之后已经不复存在。从听涛殿转过去就是一大片的空场。 岳西拉着喜来专找没人走过的雪地上踩脚印,一大一小两行脚印伴着一直到了江岚住着的屋子的门口。 “你师父搬走了?” 原本高公公就住在对面的小院里,岳西无意中看见小院门口平坦的积雪的时候不禁问道。 “是啊,师父搬到前院去住了,说是前面热闹。”喜来低着头依旧重重地在雪地上跺着印子,似乎并不想和她进屋。 “哦。”岳西只一琢磨便明白了大概,没了院墙的遮掩,高文进进出出的便会与几间屋子的女人们打上照面,再加上她们晾在外面的衣物之类的,他觉得不方便。 屋门从里面打开,不等开门的宫女素莲开口,岳西已经迈步进了屋:“该干嘛干嘛,都不要多礼。” 一屋子的女人围着两张绣床忙活,岳西凑过去看了看,从云画手里拿起一根丝线随意的捻了起来……居然做的行云流水般的熟练! 岳西心里一惊,而后不动声色的丢下丝线径自走到了门前,将门推开一扇,她自顾自地沉吟着。 那些动作是属于韩月夕的。 才一拿起丝线她心里便有了蠢蠢欲动想要飞针走线的,岳西马上便克制着自己不去碰它。 缠绵的如绣花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她便会越来越像韩月夕。 而她是岳西,这行宫里这二十多口人的大当家,因此,她要时刻清醒着。 “这些绣活二月初一送回去,挣的工钱都是你们的,但,我会先交到高公公手上替你们保管着……” “都是我们的?”几个女人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盯着岳西的背影嘁嘁喳喳地问道。 “是啊,你们几个也老大不小了,难不成还真想老死在这里,吃我一辈子?”岳西笑嘻嘻的说道:“攒着吧,攒着给你们当嫁妆!” ------题外话------ 当家长不容易啊~ 谁能猜到岳西为啥要如此安排吗~ 第五十四章 山上山下 太嫔娘娘们当年是作为待选的秀女送进帝都的。结果先帝去了行宫养病,便把她们这些人也召了去。 到了行宫,先帝已经病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哪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各地官员选送上来的女人? 一视同仁的都封了嫔位之后,便散养在了行宫里。 及至先帝驾崩成了大行皇帝被装进棺材运回了帝都,后来又成了太庙里牌位上的‘神宗范英睿恭纯宪仁懿孝贞皇帝’之后,她们这些女人正式的成了寡妇,待到守孝期满,她们又升迁做了太嫔,与韩月夕一起被彻底遗忘在了这所破败的行宫里。 因此岳西的话对于她们来说是石破天惊的! 于她们这样的身份,哪怕是如花的年纪,谁又敢想过还有嫁人的那一天? “唉!”愣了会儿神之后,几个女人又垂下头默不作声的飞针走线,竟没有一个人去接岳西的话茬。 门外的喜来已经把院子里所有落着积雪的地方都踩遍了,到处都是她的小脚印。 岳西抱胸依着门口微笑着看着她疯跑,心里琢磨着该给她也找点事情做。 “主子。”才从前面转了弯过来,高公公就看见了立在那里的岳西,他当即拱手行礼道:“那个骗子被宝气踢晕了!” “哎呦!”岳西来了精神,她放下手臂笑嘻嘻地说道:“我家宝气的蹄子没有受伤吧?” “老奴看着是没有。”娘娘自打从外面回来之后说话就时不时的不着调,高公公见怪不怪,一本正经的回道。 “那就好。”岳西迈步出了屋子,趁着喜来愣神的功夫,偷偷伸出脚去绊了小家伙一个跟头,而后对着高公公说道:“让苏兽医过去给他看看吧,反正看了也是白看!咱山上根本没有药……” “……”高公公面无表情的缓步离去,去找苏谨言了。 而从屋里出来看热闹的江岚已经把在雪地上骨碌的喜来拉了起来,一边拍着她棉袍子上的积雪一边骂道:“你说你,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现在是越活越抽抽,连个孩子都欺负!” “我不仅欺负孩子,连你一样欺负!”岳西说这话已经站到了江岚的身后,用膝盖在对方的腿弯处顶了一下,江岚猝不及防,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连带着把才扶起的喜来也连累了,小丫头惊呼一声躺在了她的身上! “哈哈!”俯视着躺在地上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女子,岳西大笑出声招呼门口捂着嘴笑个不停的几个女子:“还不赶紧给扶起来?” “哦!”几个女人忙不迭的走了过来,不等伸手,便被突然出手的岳西偷袭了,挨个推倒在地上…… 地上落着厚厚的积雪,即便是人突然滑到在上面也不会摔疼,只不过她们猝不及防,都是吓了一跳! “就你最坏!”瞅着叉腰坏笑的岳西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江岚直接伸手扯住了她的一条腿,结果竹竿一样身材的岳西只晃悠了一下,便也应声倒地! 后院惊叫之声此起彼伏,高公公与苏谨言闻声快步赶了过来,结果就看见被称作的主子的几个女人大呼小叫地滚在地上笑闹成了一团,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把,拉拉扯扯的谁也站不起来! 而已经站起来的喜来则歪戴着老虎帽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傻了似的…… “这?”远远地,高公公与苏谨言便一起住了脚,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调头离去。 主子们嬉闹,本来就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管的…… “成了!成了!”在往江岚和锦娘的脖子里各塞了一把雪之后,岳西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高举着双手求饶:“我输了,输了!没力气了……” “哼!若不讨饶,看我们怎么收拾你!”江岚披头撒发地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从衣襟里往外掏雪。 岳西躺在地上侧头看了看她,又仰面朝天的盯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出了神:“真痛快啊……我都好久没有看见下雪了……” “嗤!山上年年下雪,你看得还少了?”江岚嗤笑一声,已然起了身子,正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岳西笑而不语。 上一世,她住的那个城市是极少下雪的,偏偏冬天又冷的要死! 那个时候,孤儿院里到了冬天并没有暖气,很多孩子都冻了手脚,北北的手也冻的肿了,像个小包子! 岳西心疼的不行,而他却笑着说:“冬天不下雪就不叫冬天,等我们将来长大了,我一定要带着你住在冬天下雪的地方去。我们可以堆雪人,在雪地上打滚……然后抱在一起取暖……” “傻瓜啊……”岳西吸了吸鼻子,视线有些模糊:“我现在就在雪地上打滚了,可……你在哪里……” “快起来吧,仔细受了凉。”锦娘小心地走到她身边,伸手想要扶起她,又要防着她再把自己撂倒。 “我再躺一会儿……”岳西笑着闭了眼,偷偷地触碰着记忆里的那些温暖。 …… 一时的放纵,让岳西马上就遭到了报应,穿越后一直没有见过的‘大姨妈’忽然来了…… 肚子疼了一夜之后,岳西已经被折磨的有气无力而又脾气暴躁到了极点! 她惨白着一张脸,咬着下嘴唇看屋子里的人谁都不顺眼,就想找茬发火! 好在云画霞染聪明,轻手轻脚的用心伺候着她,连最喜欢问东问西的喜来丫头也安静下来,小猫一样的趴在床边不言不语,唯恐惹了刺头似的娘娘。 “主子,县衙的人又来了。”高公公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外面传了进来:“这回他们进门就递了公文的,还盖着官印呢!” “妈蛋的!拿了公文了不起啊?老子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撩了被子,岳西挺身而起,登上靴子气哼哼的冲了出去。 为什么生气?她也不知道。 在上一世从未经受过痛经的她,简直要被这肚子疼的症状折磨得要发疯了。疼得她没着没落的只想发邪火! “给我。”出了大殿,门外的冷风迎面吹来,岳西一张嘴说话,就觉得那阴凉无比的空气已然滑进了肚子,瞬间,腹中绞痛更甚,疼得她不由自主的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紧紧的攒着身体,一言不发…… 高公公双手递过去的公文落了空,轻飘飘地落在了雪上,他顾不上去捡,而是赶紧迈上了一步想要扶起蹲地不起的主子:“云画,霞染!”他对着大殿里叫道。 “哎呀,主子!”云画和霞染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岳西却低着头伸出手去摆了摆:“谁也别碰我……” 公文被捡起的时候,上面蹭了雪,高公公赶紧用手去抹上面的雪花,结果那大红的官印马上晕开,成了鲜红模糊的一片,再难看出原来的样子! “这可如何是好!”饶是高文做事一贯的谨慎小心,这次的事情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手足无措的把那张纸摊开捧在手上,想找个补救的法子…… “呵呵!”被云画和霞染架起来的岳西瞥见那张看不出模样的公文冷笑一声:“县令大人的好朋友也来了吧?” …… 折腾了几次,二位官差再次无功而返。 站在紧闭大门的公堂外面,年岁较大的一名差役小心敬慎地叫了叫一句:“大人?” “快放开我!”县衙内的公案上,瘦弱的师爷被穿着官服的县令大人按着不能动弹,只好小声求道:“班头们都回来啦,你能不能先干点正经事?” “本官现在就在干正经事。”衣衫不整的县令大人吃吃地笑道:“我在为师爷您验明正身呢……” ------题外话------ 山上的皇后娘娘不着调~ 山下的县令大人不靠谱~ 嘿嘿~嘿嘿~ 第五十五章 心有所感 “季班头他们还在门外候着,你不要闹啦!”师爷被县令大人东一把西一把地在身上乱摸,痒的不行,本来想板起脸来装出个怒容,哪知怎么也忍不住,却是‘呵呵’的笑了起来。 见师爷笑的骨软筋酥,县令大人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退后一步自顾自地的站在一边整理着官服,眼睛则依旧不怀好意地瞟在师爷身上。 外面有人,师爷笑的提心吊胆,见县令大人终于肯放过自己,他忙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纵身跳到了地上,脸上犹自带着笑意地前后看了看,最后他扶着后腰说道:“下次你不要胡闹了,我腰疼。” 县令大人瞅着他无声地一笑,而后低声说道:“下次?这么说,你是允了我下次了?” 师爷没留神说错了话被县令大人抓了把柄,他揪着衣服一愣神儿,对方已然走近他,伸手帮着他整理起衣服来:“走,看看姓季的把李班头找回来没有。” 县衙的大门从里面推开,门外站着的二位班头正脸对脸地小声嘀咕着,听见门响,便一起扭头望了过去,见里面只出来了大人和师爷两个人,这二位如司空见惯般的对着县令大人行了礼。 师爷忙往边上错开了几步,人家拜见的是县令大人,自己凭白的受了确实不太好。 “如何?”立在县衙的门口,县令大人轻声问道:“山上的那些人这回见了你身上的公文是如何说的?” “那个年岁大的公公倒是没说什么,倒是有个年岁小的公公说了句……”姓季的在山上受了冷遇,心里不忿,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时候,他先把公文双手捧着递给知县大人,口中跟着说道:“有个岁数的小的公公说:大人您的好朋友也来啦……” “我的好朋友来了?”知县大人狐疑的接过公文,低头一看上面红呼呼一片的内容,他忽然笑了:“这话说的……有意思!” 转手把公文交给师爷,县令大人对着门外的两个手下点点头:“进来,把你们这一趟的所见所闻都细细地讲出来……” …… “你怎么看?”听完了二人的叙述,县令大人又问了几个细节才挥手打发走了他们,继而抬头对着若有所思的师爷开了口。 “这么看来,李班头应该就是被扣在了行宫里的。”师爷将手中的公文又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放在公案上,斟字酌句的说道:“那这伙人胆子可是太大了!这可是公文,那可是官差!竟连官差都敢出手公文也给弄成了这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就是没把本官放在眼里啊……” 隔着宽大的公案,县令大人的视线落在一头放着的公文上摇晃着脑袋说道:“也是,上边住着的可是皇后娘娘,人家是君我是臣,她凭什么把我放在眼里?” “既如此,你把这个递给……”师爷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相府的人不是还在府里住着吗,让他们帮着咱们把李班头讨要回来就好,你自己正好能独身事外看热闹。” 县令大人闭着眼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沉思了片刻之后还是摇了头:“相府来的那个管事眼界颇高,也未必就把咱们放在眼里了……我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你准备上山?”师爷拔高了声音:“行宫里的人可正等着你呢!” “所以我得去啊……” 县令大人幽幽地叹了气:“已经折腾了几趟了,我若不去,别人再去多少次也是没用的。” “真奇了怪了!那伙子人在山上老实了几年了,怎么就突然的变了性子了?”他拍着脑门喃喃自语道。 ------题外话------ 晚上吃了饭本想趴一会,谁知我一下子睡得死死的,一睁眼就十一点多了,赶紧截了一点文字贴了~ 不足的明天补~ 第五十六章 初次见面 “什么时候去?”师爷见他拿了主意,自己是劝不动的,既然劝不动不如就早点做做准备。 山上行宫里的那些人敢扣了李班头,那保不齐就能把县令大人也给扣下!因此师爷觉得还是早做些准备为好。 “你干嘛去?”一睁眼,见立在公案前的人已然走到了县衙的门口,知县大人不禁开口叫道。 “去安排人手啊。”师爷停住了脚步,小声说道:“多带上几个人,万一行宫里……” “哈哈!我说你个傻东西,还万一?万什么一?”县令大人起了身,大笑着走向他:“那里是行宫,你想想,我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能带着差役进去吗?那不是真往人家嘴里送话了?” “那,那可怎办?”听了他的话,师爷也没了主意,搓着手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着。 “这事儿闹成这样,细想起来其实是怨我。”县令大人叹了口气,伸手拦住了心慌意乱的师爷:“是我没有深思熟虑,又被相府的管事催着,才派了李班头上去。” “你想想,我不过是个七品县令,如何能打发个差役去行宫传话呢?是我托大了……也难怪宫里的人难为咱们。” “这都是咱们自找的……” “那……”师爷皱着眉还是觉着发愁:“那也不能把李班头扔山上不管了啊。” “今儿是来不及了,你没听姓季的说爬到行宫就得两三个时辰吗?明儿一早我豁出去了,亲自去一趟,怎么也得把姓李的那个饭桶捞出来。” 手下人办事不利,县令大人说起来时是咬牙切齿,只觉得自己白养了一堆废物,连个机灵劲儿都没有,连累着自己还得替他们奔波。 “娘的!别的不说,明儿把姓李的带回来,老爷我先赏他三十板子,出出我心里的这口气!” 三十板子?师爷听得心里一惊:那姓李的不是要十天半个月的下不了地了? “还得劳烦师爷您的大驾……”才横眉立目的骂了姓李的,转眼县令大人对上师爷的时候便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去备上点礼物,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咱们去求人办事,空着手去总是不好。” …… “娘的!”站在行宫紧闭的大门口,爬了几个时辰台阶山路的县令大人喘得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爬山……真是……累死人的活儿……比干你还累……” 师爷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有心过去安慰他几句,猛听他又说了恼人的话,索性闭了嘴不去理他,心道: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六十!六十板子,一板子不能少!回了衙门,你们把姓李的给我照半死打!” 好不容易倒上口气来,县令大人心里的火更盛!回头再看见属下们手提肩背的那些东西,他几乎就要拿把刀子捅了李班头:“我花了六百两银子才捐了这么个官儿做着,上任三年啦,还没捞出六百两来呢。为了救个饭桶就让我破费了这么多……” “大人!”眼瞅着差役们越走越近,唯恐他的话被人家听见,师爷赶紧走到知县大人的身前使了眼色:“大人,不如在下陪您一起进去吧?” “你就在外面等着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这行宫荒废已久,却是连我的品阶都不能进的。” 一夜的功夫,县令大人开动脑筋思前想后,隐隐约约的琢磨出了一点端倪。 他与山上的那些人并无过节。 从他上任开始就知道行宫里那些人的存在,只是前任也告诫了他:闷声做你的官,不该管的就不要管! 试问作为一方的父母官,只要在他的地盘里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该管的? 所以知县大人马上就明白了人家话里的意思。 与行宫的人始终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爬到行宫门口的这一天…… “哎?要是我进去了被皇后娘娘扣下了,你会如何?”迈步上了台阶,县令大人忽然回身在师爷的耳边低声问道。 “那我欢天喜地的回老家去,娶妻生子,过几年逍遥快活的日子!”师爷恨声回答。 县令大人一愣神,又迈上了一个台阶之后才回头笑嘻嘻地说道:“晚上的……你等着!” “嗤!”师爷拧了身子冷笑一声:“那大人也得先保证自己能活到晚上啊!” 知县大人这回是真乐了,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绪一扫而空,只觉心里暖洋洋地大步地上了台阶伸手拍响了行宫的大门:“臣,慈县县令叶勉程,求见!” “舍得出现了?”看着苏谨言送进来的拜帖,岳西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大老远的爬上来了,就见一见吧。” “是!”行宫里没有侍卫和门房,住在前院的一伙子人便充当了这些角色。听到外面敲门的竟是知县大人,苏谨言示意花子们不要出屋,而他则是亲自去开了门。 “主子?”高公公正在听涛殿巨大空旷的大殿里做木匠活,弄得满地的刨花,手里的那个刨子还是岳西上次去帝都买回的新鲜玩意儿,用来刨料简直可以说是神器! “你忙你的,听涛殿这么大,多个人说话不算什么。”岳西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个再有两天能做好吗?要是能做好,过几天年三十儿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就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顿年夜饭了!” “要是照主子说的样式,两天差不多可以做好,再抛光打蜡……” “不用上漆,就要这木头的本色挺好!” 行宫里桌椅板凳少,听涛殿里来的人多了就得站着说话。因此岳西突发奇想,便怂恿会做木匠活儿的高公公做一张大的长条餐桌,在做几把四腿着地的凳子,放在听涛殿的大殿里,正好当个客厅使唤。 只是她说的式样过于简洁,高公公虽然照着她的意思在制作,可心里总觉得这东西做出来也不是个‘正经东西’,太丑! 叶县令跟在苏谨言的身后进到听涛殿的时候,岳西正坐在桌边砸核桃。用的正是那个好悬没磕死她的那个瓷枕! 喜来则站在桌前,从她砸碎的核桃里挑核桃仁。 叶勉程立在大殿的门口,只觉这屋里虽然看着宽敞异常,倒是不冷。迎面扑来的暖暖的带着木头香气的暖风扑得他不自觉地打了个颤,鸡皮疙瘩都起来。 从山下爬上来,他身上见了汗,脸上的皮肤却是冰凉一片,这样的热度让他觉得并不舒服。 不言不语地扫了眼屋里的三个人,他的视线很快就被一身黑色棉袍男子打扮的岳西吸引了过去,心里想到:这个阉货估计就是说我来了癸水的那个东西了! “劳烦二位公公,请问皇后娘娘在何处接见下官?”苏谨言将人带了进来便转身离去,叶勉只好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啪!’一声脆响之后,又一个核桃被瓷枕拍碎,叶县令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脑袋,只觉得刚才的那一下分明就是拍向自己的。 “就在这里。”岳西淡淡的开了口。 第五十七章 县令秘史 就在这里? 躬身立在听涛殿门口的叶县令抬起头来又四周看了个遍,甚至连两侧的偏殿也盯着瞅了会儿,还是没有等到据说是死而复生的皇后娘娘。 岳西也不理他,犹自一个一个地将木碗中的核桃都砸开了,然后和喜来对着脑袋在一大堆核桃皮里挑核桃仁,边挑边吃,吃的满嘴发苦。 前段日子爬上山顶砍树烧炭的时候,意外的在连成片地林子里看到了几棵核桃树,光秃秃的树下落了一地的核桃,岳西让人都给捡了回来,晾在院子里,没事儿就砸几个吃。 只是这核桃与后世引进的品种有很大的不同,皮厚仁小,只能拍碎了才能挑出点儿核桃仁来。 “吃啊!”见小丫头只是将挑出的果仁都放进了碗里,岳西捻起一颗大点儿的就往她嘴里送:“这东西是补脑子的,你的多吃点,长大了才能和老子一样聪明!” “主子您吃吧!”喜来的头使劲往后仰着,就是不肯将那粒果仁吃到口中:“苏御医说了,您的身子还虚着,这个您多吃……” “!”一直站在门口东瞅西瞅的叶勉程这下可是吃了一惊,立时额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听话听音儿,他活了三十多岁若是在从喜来的话里听不出门道来,不是白活了吗…… “娘娘,臣有罪!”撩了袍子就在门口跪倒,叶县令脸朝着地面一个头磕在地上,随即一咧嘴:真疼! 叶县令,叶勉程自认也是个人物。 他并非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而是祖籍南方。他是父母四十岁左右才生出的独苗,在叶家可谓是金贵异常,因此也就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叶家祖上颇有些产业,养了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出来,叶老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毕竟家境殷实,禁得起儿子大手大脚的撒银子。 及至他七岁送到学堂去开蒙,已经比别的孩子大了许多,所谓身大力不亏!两本开蒙的书籍读完,学堂的先生备了厚礼,求着叶老爹把这个混世魔王接回了家。 叶勉程再不走,他学堂里的学生也快被揍没了! 收了礼物,叶老爹挺高兴,儿子上了两年学堂交的束脩又都回来啦,儿子还学会了写字识字,这在他看来就足够用了。 只要儿子能看懂收了租子的账本,再能一笔不落的把‘叶勉程’这三个字写出来,书就不算白读。 让他由着性子地在家里游手好闲了两年,老两口请了媒婆子,为他说了门亲事,叶勉程十六岁便做了新郎官。 新婚燕尔,叶勉程一头扎进了温柔乡,挺喜欢自己的媳妇儿。两口子和和气气的过了些日子之后,新鲜劲褪去,新郎官开始夜不归宿,新媳妇也慢慢地变成了泼妇。 除了不敢惹走路都横着的相公,她是见天的欺负上了岁数的公婆!没两年功夫,叶老夫人便被这位儿媳妇气得吐了血,一命呜呼了…… 叶勉程虽然混蛋,可对于一向溺爱自己的父母还是比较孝顺的,自家媳妇的恶行可谓是正正戳中了他最不能碰的逆鳞。 母亲停灵的头天,他就揪着媳妇的头发,将她从后宅拖到了灵堂,当着邻里亲朋的面抄起灵前的那盏长明灯一下,就一下,便要了那妇人的性命! 这下可是捅了大篓子! 叶老爹才丧妻总不能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独子丢了性命。因此他强打着精神,上下疏通,银子流水般的使了出去,终于让亲家撤了状子,不再追究叶勉程的罪过。 官府上也是秉承着民不举官不纠的老理儿,在收了叶家的银子后,放出了关在大牢里的叶勉程。 儿子出了狱,叶老爹了了心事,丧妻之痛才慢慢发作,没多久,便也撒手人寰。 几个月的功夫,叶勉程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花花大少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往昔,他劣迹斑斑,并没有交下一个半个的知心朋友,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大牢坐下来,他是实实在在地吃了女人的苦,因此在心里已然把天下的女人都视作蛇蝎! 孤孤僻僻地在家里过了几年日子,他把自己过成了孤魂野鬼。 原本已经元气大伤的叶家落在他的手里已然是摇摇欲坠,除了祖宅已经几十亩田地外,再无旁物! 看着这样的状况,他也知道了害怕。毕竟他年岁尚轻,如此坐吃山空显然是不行的。 于是叶勉程打起精神来,开始经营起自己的这份家业。 期间,在去收租子的时候,意外的遇到了儿时的同窗叶秋。原来,叶秋家竟是叶勉程的佃户。 而叶秋也是在学堂里唯一没有挨过叶勉程拳头的人。因此见了他倒是比旁人热情了很多。 处处受人冷遇的叶勉程对这份久违的,丁点温暖简直是感动的不行。当即就雇了叶秋到自己的府上做了管事。 叶秋能谋上这份差事当然高兴,满心欢喜地跟着他回了叶家。可叶家早已不是原来的叶家,叶秋名为管事,却无事可管。 白拿人家的工钱,这样的事他觉得亏心。于是叶秋没事找事,事无巨细地照顾起了叶勉程的生活起居。 两人处的相当融洽。 及至后来叶勉程得了这个买官的机会,他没多想便变卖了全部家产,拿出六百两银子捐了这么个县官当。 拿了文书,准备去慈县上任的时候,叶秋却意外的提出了辞行。 叶勉程活到快三十岁,除了父母以外就他这么一个近便人,因此他是异常坚决的不许叶秋离去。 叶秋很为难,家里兄弟姐妹虽然都有,可‘父母在不远游’也是圣人的话。他家的日子并不艰难,因此叶秋便不想再跟着东家。 再说他年岁也老大不小,在叶家这几年做工也积下了几两银子,他早就动了心思,琢磨着等叶勉程一走,他便回家去请个媒人说门亲事,也该娶妻生子了。 叶勉程舍不得他走,自然是好言相留。哪知叶管事去意已决,死活要走! 叶勉程劝了几天之后,不劝了。 当天夜里,他置办了一桌酒席,就他和叶秋两个人在座,只说是吃散伙饭。两杯水酒下肚,滴酒不沾的叶秋醉倒在了东家的大床上。 叶勉程试试探探地与他做成这桩缺德事。 第二天一早,叶秋知晓了真像,面对着嬉皮笑脸活脱脱就是无赖的东家,他是完全无能为力! 寻死觅活?哭哭啼啼?这些似乎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 将面前的这个混蛋告了官?这样的官司如何告?到时候别说他,就是乡下的父母怕是也要羞臊的再不能抬头! 脑子乱成一锅粥的叶管事,被眉开眼笑的叶县令扛着丢上了马车,稀里糊涂地从南方到了北方,他的身份也从管事变成了师爷。 如此几年下来,叶勉程使出水磨的功夫,终于哄得师爷不在骂他是个‘畜生’,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后来师爷也曾问过他:“当初在学堂的时候,你为何单是不打我?” 叶勉程一本正经地回道:“小时候,在那些人里,就是最最漂亮的,老爷我才舍不得欺负你呢!再说了,你我都姓叶,怎么说我也不能对自己的兄弟动手啊。” 这样的解释让心地单纯的师爷听了极为受用,认为叶勉程也不是坏到无可救药的人,自己在他身边多劝着些,说不定还真能成个青天大老爷呢! 第五十八章 大人的遗憾 叶师爷认了命,安心做起了贤内助,想帮衬着叶县令做个‘青天大老爷’。奈何叶勉程的志向却是‘千里来当官,只为捞吃穿’。 花了银子捐了官,他早就想好只要钱不要脸,立志做个贪官。 然而当他满心欢喜的带着师爷上了任,才发现想象与现实果然是相去甚远……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当官的这个县是这个德行的! 慈县挺大,大到一多半都是山,而且还没把华盖山装下。 有人的地方统共就两个镇子,还都是原来护卫行宫的侍卫们的后人一代一代地繁衍生息出来的。 这些人祖上都是军旅出身,现在虽然是成了农户,可依旧留存着尚武的门风,没几家是好欺负的,他想捞点银子都无从下手,实在找不到软柿子。 尽心尽力地审了两宗官司之后,他自觉断的公正明白,可不管原告也好被告也罢,竟没有一个懂事的,传闻中的行贿银子他压根没有看到,这结果让他失望透顶! 于是乎,叶县令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决定调整自己原来的想法,踏踏实实地在慈县混完这一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到时候再花点银子,争取被上司调派到富庶的州县去,那时候再捞银子也不迟。 有了这个想法,他心里有了谱。以后再来案子,他收了状纸,大板子发落下去,打完原告打被告,总之,他有的是法子把前来的告状的人打成‘刁民’! 如此昏庸糊涂的又审了几宗案子,慈县新增了几个被打折了腿的残废之后,县衙便彻底清净了。 反正最近两年是没人再来找他打官司告状了。 慈县在叶县令的治理下,竟也变得分外平静起来。虽然不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县衙的大门就是开着求人进去,也没人有胆子往里走。 叶勉程抱着师爷,靠着那点俸禄,撑不死饿不着地过了几年,挺滋润。如今他自觉闲在日子是到头了…… 估摸着要到吃晌午饭的时候,在后院帮着太嫔娘娘们分线捻线的云画和霞染一前一后的回了听涛殿。 进门就看见垂首跪在门口的叶勉程,两个女子俱都吃了一惊,再一看娘娘手里拿着的东西,霞染心里一疼,赶紧走了过去,从她手里夺过了瓷枕并小声嘀咕道:“主子,您就这一方瓷枕了,明年立夏就要用,若是砸坏了可如何使得?” “这破玩意儿说是瓷的,老子砸了一碗核桃,核桃都拍碎了,它都没碎,你说这东西硬不硬?!” “我脑袋可没核桃结实,所以,你们两个记住了:从今以后,我就睡现在的那个荞麦皮的,这个破玩意儿就算是到了夏天你们也别给我拿出来啦!” “啊?”霞染愣了下,站在桌前回身望向云画。 “啊什么啊,赶紧给我吧!”劈手夺过瓷枕,岳西对着门口努努嘴:“知县大人来啦,去,端杯水送过来。” “是。”霞染应了一声,才要去,云画已然抢先一步往回走去:“我去吧……” 差使有人做了,端杯水自然用不着两个人,霞染看了看堆了一桌子的核桃皮不禁暗暗摇头:“行宫里就这么一张桌子是好的,被主子这么一砸,估计桌面上尽是小坑儿了!” 大殿里还跪着一位外来的客人,霞染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规规矩矩地走到主子的身后站好,低头一看岳西的头发,她心里又是一阵唏嘘:可别再掉头发了,看看主子头上这个髻子,攒起来也就和碗里的核桃差不多…… 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岳西回了头,霞染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了视线。 “叶县令?”估摸着门口跪着的那个男子脑子已经足够清醒,岳西慢悠悠地开了口。 “微臣在。”听涛殿里铺的是一水的墨石方砖,可以说是坚硬无比。叶勉程虽然是做了官,但能让他跪在地上的机会并不多,被人冷淡了这么久,他的膝盖早就没了知觉。 “起来说话。”岳西好脾气地开了口。 挣扎着挪动了几下身子,叶勉程愣是没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到膝盖以下都断掉了一般。 “那么爱跪着?”岳西看着他东倒西歪的模样笑了笑:“那就接着跪着吧……” “娘娘恕罪!微臣是起不来了,不是愿意跪着……”心里一急,叶县令说了实话。 岳西身子往后一靠,依旧微笑着看着他痛苦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才继续说道:“不知县令大人到行宫里来所谓何事?” “下官是来……”话一出口,叶勉程脑子里一转,便把自己讨要李班头的事情咽了下去,而改口说道:“眼瞅着年节将近,下官是来拜见娘娘您的。” “哦?”听涛殿很大,岳西坐在桌边,看立在门口的叶勉程便觉得很远,甚至觉得他的面貌都有些模糊:“往前走两步,让我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儿。” 霞染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就怕娘娘再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 “还成,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叶县令人生的周正,浓眉大眼,目光清澈,怎么看都像个好人。 “娘娘,微臣还略备了薄礼,只是微臣不敢让亲随们进来,您看?” 皇后娘娘对于自己的评价还算中肯,叶勉程是欣然接受,并借着走近岳西的功夫,他也把对方看了个仔细,看过之后不仅略感遗憾:如此纤弱的身姿,如此冷硬的气质,怎么就不是个男子呢?哪怕真是个阉货也好啊…… 第五十九章 妙人知己 “你看我干嘛?”注意到叶县令含义不明的目光,岳西停了手里的动作,右手托着瓷枕好像托着一小块青砖,那动作正是随时准备拍人的动作。 “不敢!”叶县令低了头,心里还是觉得有着大大的遗憾,遗憾皇后娘娘怎么能是个女人呢…… “高文。”看在对方说带了礼物来孝敬自己,岳西决定暂时不和他一般见识:“你跟着那个……” “臣,叶勉程。”见自己跪的腿都快断了,人家还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上来,叶县令心里仅存的那点疑惑也荡然无存了。 眼高于顶,压根不把他这样的小官放在眼里,平时看人的时候都是用鼻孔看的……如此才符合皇后娘娘的身份,这不正说明上面坐着的那位是货真价实的大昭皇后嘛! 岳西对着高公公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高公公赶紧放下手里的刨子踩着一地的木屑走到的桌前:“主子。” “看看这个叶勉程准备的‘薄礼’到底有多‘薄’,若是差不多,就把和宝气关在一起的那个骗子丢给他,省的咱们养着还得浪费粮食。”岳西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是。”高公公心领神会,躬身行了礼,引着叶县令朝着大殿外走去。 叶勉程告了退,又瞥了高公公的做的那件未完工的物件几眼,说是桌子,太大,说是床架子吧,又太窄,他看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人家做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到了大殿的门口,他又回了头,正看见身材纤瘦如竹的皇后娘娘与个打扮成小姑娘模样的头发只有寸把长的孩子对着头在一桌子的核桃皮挑着零零星星的核桃仁儿,她笑的眉飞色舞,还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表情生动有趣…… 叶勉程心里一动:她就是太瘦了,若是稍稍丰满些,定是个神清气爽的美人! 不过,美人也好,无盐也罢,这些都与他无甚关系。因此叶县令一出了听涛殿的殿门便将皇后娘娘抛在了脑后。 招呼着站在宫门外都快僵了的衙役们将带来的礼物送进了前院,满满腾腾的摆了一堆,高公公眉眼不抬的扫了扫,双手十指交叉地放在身前,和颜悦色地说道:“叶大人,有这么个事儿,咱家得和你说说。” “公公请讲。”看见那一大堆东西,叶勉程就肉疼!那可是实实在在他自己掏了银子采买的,就为了捞出李班头那个蠢货,可真不值! “前几日从山下来了个中年汉子,到了行宫就说是受了大人您的指派。”高公公开了口,并对着站在院子的苏谨言说道:“苏御医,去把那个骗子带过来吧。” “皇后娘娘听闻是县令大人派来的,就道怎么也要给你个面子,于是就放了那汉子进去,谁知他进去之后既无凭又无证,支吾的半晌也没能拿出个证明身份的物件来,一看就是个心术不正的宵小之辈!” 叶勉程垂手而立,听着高公公编排李班头的恶言恶语,越听越解气,因此并不搭言。 “但娘娘心地慈悲,不忍伤了他的性命,这几日把他关在驴棚里倒是吃喝上没有慢待他,正好您来啦,那咱家就把他交给您处置吧。” 沾了一身草屑的李班头双手被捆在身后,让苏谨言给推了过来,才一走近,叶县令就闻了对方身上一股子牲口味! 这带着驴尿骚气的味道委实难闻,叶勉程当即扭过了头对着高公公一拱手:“还请公公放心,下官一定将他带回去好好审问,过几日有了结果,下官定会亲自向娘娘禀报的。” “你审明白了就成,完全不必再往山上跑这一趟了,方才娘娘就叮嘱了咱家,说万不可为难了你们……” 叶勉程头垂得更低了,心里暗骂:老阉货,你就装吧! “早点下山吧。”该说的都说了,高公公客客气气的一抱拳准备送客:“县衙到行宫路途不近,这一路风雪的,叶大人您多留神脚下……” “是,是,是……”叶勉程诚惶诚恐的道了谢,又与高公公和苏御医道了别,才让差役们架着嘴里还塞着团破布的李班头出了行宫。 门外台阶下的师爷早就等得一张脸泛了红,口中哈着热气,喷云吐雾地在行宫前的空地上走来走去,看着就是心绪不宁的模样。 终于盼着进去的一众人等平平安安地走了出来,叶秋长长的吐了一口,视线转到两个差役架着的那个人身上,他一下子愣住了:“这是李班头?” “呵呵!”看着行宫的大门重新关起,叶勉程才走到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李班头身前,驴尿味迎风不撒,熏得他又后退了两步:“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口中的破布一被掏出,李班头便鬼哭狼嚎地抹上了眼泪,因为嘴里一直被塞着东西,他竟觉着合上都有些费劲,因此在流着眼泪和鼻涕的同时,他还流着口水。 这样的一副衰样落到叶大人眼中,是越看越恶心,他沉着脸咳嗽了一声,没好气地问道:“你他娘的在屋子不好好待着,这是拿脑袋撞驴屁股去了?瞅瞅你撞的这个熊样儿!青一块紫一块的!” “禀……禀……禀大人……” 李班头自认这几天遭的罪简直不是人受的,因此才一张嘴就委屈的只想哭,心里又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因此他抽抽搭搭地说道:“属下没有去撞,撞驴腚,都是那头疯驴追着我踢的……” “他们把我手脚都捆住,放在驴后面……呜呜呜……嗷呜……嗷呜……” “行了!”听着他说了几句已然明白了分的知县大人烦躁的挥了挥手,直接止住了李班头的话语:“别他娘的哭了!听听你这都什么声啊,驴叫似是!” 大人发了火堪比一剂良药,李班头立时止住了悲声,顶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了,唯恐自己遭了大人的嫌弃,再给他撂在行宫。 指使着衙役们扶着重获自由的李班头走在了前头,叶勉程与师爷把臂而行,小心翼翼的走在下山的台阶上,就怕脚下一滑直接骨碌下去。 走着走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知县大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气息不稳地‘吃吃’笑了起来,惹得身旁的师爷不解的望向他:“怎么了?” “嗳,我跟你说啊,行宫里的皇后娘娘可真是个人物呢!”见衙役们已经走出去挺远,叶大人才轻声说道:“我们两个可谓知己啊!” “哦?为何这样说?”师爷停了脚步,很想知道为何大人只到行宫里见了皇后娘娘一面就成了知己了。 “你看,老爷我呢,是用板子把原告和被告都打成了刁民,让慈县的人都忌惮老爷我的威严……” 师爷抬了抬眉说了实话:“那是人家都觉得你不是个好东西!” “而咱们的皇后娘娘可是棋高一着,只用了一顿驴蹄子就把李班头踢成了大骗子,你说,她是不是个妙人?” 师爷目不转睛的看了叶勉程一眼,真有心把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一脚从台阶上踹下去! ------题外话------ 文文本月27号上架~ 感谢所有收藏和点击了书友们,让它终于有了这个结果~ 另外,鞠躬感谢所有投了了鲜花和打赏了俺的朋友! 是你们让这个文文有了这样的成绩~ 群抱抱! 这是我从未到过的高度…… 第六十章 去去邪气 叶县令一走,楚应知领着几个已经从良的叫花子便从屋里一涌而出将地上的东西围住了:“还是咱们大当家的有面子,连县太爷都给她送礼呢!” “唉!”这话入了高公公的耳朵,惹得他没来由的心里一酸:大昭的皇后娘娘如今竟沦落到靠敲竹杠过日子了…… 不过…… 眼神落到地上的一大堆东西上,高公公又坦然了:总比我们过去饿肚子等死强百倍! “大家伸把手,把这些都搬大殿里给主子瞅瞅去。”高公公发了话,花子们马上伸了手,把地上的东西一股脑送进了听涛殿。 岳西吃了几个比眼珠子大不了多少的核桃,没多少仁儿,还挺叫渴,云画从厨房给叶县令端过来的那碗白水,正好便宜了她。 抿着,小口小口地将一杯温水灌下了肚子,她自觉撑的可以几天不吃饭了! 撂下杯子,抱起喜来,在她袍子的胸口处蹭了蹭唇边的水渍,痒的小丫头咯咯笑个不停后,岳西又把她放在了地上:“戴上你的虎头帽,去后院把几位姑姑都请过来瞅瞅咱们今天收到的好东西!” “嗳!”喜来笑着跑进了偏殿,转脸又歪戴着帽子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都打开,我看看这袋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岳西负着手慢悠悠地走到大殿中间,指了指地上摆着的东西说道。 待到十来个大口袋逐一打开了摆成了一排,岳西伸着脑袋一看,乐了:“叶勉强不错,是个实诚人!” “主子,奴婢都听见了,县令大人叫做叶勉程……”跟在她身后的霞染小小声地提醒道。 “管他叫什么,差不多就得了。”岳西满不在乎地蹲下身子,挤在先蹲在地上的花子堆里伸手在那些口袋里挑挑拣拣,早就忘了上次她说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把驴宝气和郑宝才叫成了哥儿俩。 “静静,这半扇猪先别做了,再过几天就过节了,山上冷,找个地方把它冻上,大年夜再吃!” “行!”杨静姝点了头,用手指头在冻的的猪肉上戳了戳说道:“这块肉可真不赖,够肥!等我把它炖一锅,煮白菜的时候放一点,准香!” 岳西咧嘴一笑,没言语。 脑子浮现出杨静姝说的白花花的漂着一层猪油的乱炖,只觉得一阵恶心! 吃了这阵子的汤药调理,她的身子终于见了起色,虽然恢复的极慢,但总算是不会水米不进了。 每顿饭猫食似的吃上几口,只要不是转身就吐,岳西就谢天谢地! 只是她虽然不爱吃这样油水大的饭食,没理由败了别人的兴致,所以不管掌灶的杨静姝做出什么饭菜来,只要大伙吃的满面红光满嘴是油没意见,她便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这些人都太亏嘴了…… “月夕,叫我们姐儿几个过来看什么?”大门打开,江岚的话裹着股子阴冷的寒气贴着地面袭了进来,让蹲在地上的岳西不禁激灵了一下:“快点关上门,我冷……” 韩月夕这身子亏空的厉害,既怕冷又怕热,吃不了东西还自带痛经,岳西活在了这样的一句躯体之上,也变得娇气起来。 这是她身不由己的事情。 “喜来说你这里来了客人,我们就听着新鲜,咱们这里可有日子没进来外人了。”瞅见地上袋子了放着的一块花里胡哨的锦缎,江岚的眼睛一亮,岳西抬头看了看她,果然拿起了那块料子:“你做衣服针线好,给喜来做身新衣裳吧,过年穿,过年小孩子都要穿新衣戴新帽呢。” “这么好的料子给孩子做不是糟践吗!”江岚接了布料展开,情不自禁地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了几下,见众人都望向了自己,她马上扭捏起来:“我……我没想要……” “呵呵!”岳西轻笑一声说道:“就这一块儿,不够给你们分的,这个就先给小刺头吧。” 叶勉程让师爷去采买礼物,师爷是个过日子的人,他拿了银子在云雾镇走了半圈儿,买的都是居家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 米面油盐,外加布料猪肉,他也不知道到底该给皇后娘娘备下些什么礼物好,灵机一动,便照着他老家新媳妇回门必须预备下的一些东西采买了,倒也实用。 有了知县大人送来的这些东西,行宫里的人已然可以过一个安逸的肥年。 腊月二十六的时候,岳西身子便利了,又有了兴致! 这是她起死回生后的第一个春节,又是两拨人凑在一起过,她琢磨着怎么也要过得热闹些。 于是一大早便带着几个人下了山,到镇子上买了不少过年用的东西。这其中也包括十个巨大的花炮。 “去去邪气,过节过的就是气势,新年怎么也要有些新气象!”她如是说。 因为白天爬了山,晚上有些蔫头耷脑的岳西依着床帮坐着,正纠结于要不要洗个澡的时候,喜来拿着一个大炮仗进了屋:“主子,这是什么?” “这是炮仗啊,你没见过吗?”岳西挑了眉,随即明白:行宫里穷的连皇后娘娘都饿死了,哪里有银子给她买花炮放啊…… “走,咱们先放一个去,给你开开眼!”强打着精神爬了起来,岳西从桌上拿起油灯领着喜来往外走去。 大殿外厚厚的积雪并未化去,现在又飘上了雪花,冷的让人一出来就哆嗦了下。 从喜来手里接过爆竹,岳西用脚在地上搓了一个小雪堆,然后将爆竹插在里面,回头对着喜来说道:“离远点,这个听响的,你赶紧先把耳朵堵上点……” “哦。”喜来听话的往后退了几步,并乖乖地伸手捂上了耳朵。 岳西将油灯在寒风中摇曳的火苗凑了过去,点燃了爆竹的引信,她自己则端着油灯不紧不慢的站在了大柏树下面,她笑眯眯地对着喜来说道:“别怕,其实也没有多响……” “轰!” 一声惊天动地地巨响之后,是出奇的宁静! “嗯昂!昂!昂!昂……” 片刻之后,前院驴宝气的惊叫声骤然响起,终于把震傻了的喜来惊醒,她也跟着干嚎起来:“嗷……嗷……”完全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前院的,后院的人俱都惊慌失措地往中间跑,霞染和云画也从听涛殿里冲了出来喊道:“娘娘!娘娘呢!” ------题外话------ 岳西过节想去去晦气,结果,把她自己给崩没了…… 第六十一章 这是什么 “娘娘,娘娘呢?”从听涛殿跑出来的云画和霞染用力的摇着吓得就会‘嗷嗷’嚎哭的喜来。 “嗷嗷……轰的一声……主子就被雪埋了……嗷嗷”喜来嚎得很有特点,怎么听都像娘娘被雪埋了是件很值得让人欢欣鼓舞的事情! “孩子!不要怕……”众人听了喜来的话一起奔向了大柏树下的的雪堆,而才从后院赶过来的江岚则一把将惊慌失措的小丫头抱了起来,一只手用力地在她的后背上摩挲着:“不要怕……不要怕……” 一堆人七手八脚地将岳西从雪堆里扒了出来,她的手里还使劲攥着那盏油灯,只是灯盏里的菜油已然全泼了出去,因此她才一得了自由便懊恼的说道:“才加的灯油呢……” 岳西实在没想到古代的炮仗能有这么响!崩得柏树上的积雪轰然落下,直接将她埋了。 继而她又发了感慨:真是良心制作,童叟无欺,差点又把她送上了西天! 不过折腾了这一场,她头上衣领里都落了雪,先前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洗澡后睡觉,这会儿倒是要必须洗澡后才能睡了。 打发了霞染到浴房去烧水准备,岳西又脱了身上染了灯油的棉袍,她对着候在大殿里的众人说道:“我没事,大伙儿赶紧回去歇息吧。” “这下可把宝气吓得可以,听听,它现在还叫呢!”王婶子倚在大殿的门口对着前院努努嘴。 “厨房里还有干粮吗?弄几个杂粮饼子给它,我的宝气很好哄,有个烧饼啥的马上就好。” 因为打算要去浴房洗澡,岳西脱了棉袍子后就懒得再找衣服穿,又不好只穿着里衣到大殿里,因此便披了被子出来。 杨静姝原本都要出门去了,扭脸儿看见她这个模样便皱了眉:“你身子单薄,下次再下山的时候买些新棉花回来,我给你絮个斗篷穿,出来进去的总比你披着被子利索。” “我真没白疼了你……”走到门口,岳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搂着杨静姝的肩膀,将自己的身子挂在对方的身上,才要张嘴再说句调笑的话来,她忽然一吸溜鼻子,随即贼眉鼠眼地在众人身上踅摸起来:“这什么味儿?不是谁尿裤子啦吧?” “主子,是奴婢……嗷……嗷”好不容易止住了干嚎的喜来被岳西这一问又勾起了伤心事,咧开嘴又开始嗷嗷起来。 “不碍的,不碍的!”见这股子骚气是来自小丫头,岳西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这裤子是因她而尿,都是那个巨响无比的大炮仗给吓得…… “一会儿给你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好了。”岳西走近抱着喜来的江岚,小丫头马上身子一拧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主子,炮仗太吓人了!” 先前小丫头只是惊得干嚎不已,如今两只手环住了岳西的脖子,她心里才觉出了委屈,两片薄唇一扁一扁的,随时都要哭出声的样子。 岳西只看了她含着两窝泪水的眼睛,心里便软了,一手揪着棉被,一手搂在她的腿上,想把喜来抱过来。 “我给她洗洗就行了!” 出人意料的,江岚竟不肯送上,手上还用了力气,似乎唯恐小丫头被抢走一般。 “你看看你,骚了吧唧的还挺吃香!”岳西笑着与喜来顶了顶脑门,而后对江岚说道:“霞染已经去烧水了,等下我带着她和我一起洗就好,你们都不用折腾了。” “不用麻烦了,我这就给她换衣裳去!”不等岳西说完,江岚已经用力将喜来从岳西的怀里拖了出来,快步朝着殿门走去,神色慌张以极! “慢着。”岳西面无表情地对着江岚的背影说道:“今儿你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想出了我这屋门!” 行宫里的这些人都知道韩月夕疯起来是个不可理喻的性子。而叫花子们又都挨过岳西的揍。因此听涛殿里没人不忌惮她! 如今岳西虽然是语气平淡地开了口,但大伙儿都知道她定是动了气! 不管如何,江岚这样的行为都是摆明了不给皇后娘娘面子,也难怪岳西发了狠。 “月夕……你放过她们吧……”一直寡言少语的锦娘在大殿里难堪的静默中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求你了!” 说着话,她双手一提裙摆跪在了岳西面前。 “月夕,你抬抬手吧……”其余的三位太嫔也众口一词的跪在地上为江岚求了情。 岳西沉默不语地挨个看了她们一眼,最后冷笑出声:“你们这话说的新鲜呐,老子这个受了欺负是不是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主子,您别气,奴婢跟您去就是了……”喜来用力的拧了几下身子,终是从江岚的手里挣脱出来,转身朝着岳西就跑了过去:“奴婢自己会洗澡的……” “你不能和她一起洗澡!”江岚一个没留神,孩子跑了,她急的乱了方寸,慌不择言的叫道。 “进来!”岳西不再多话,示意小丫头跟着自己进了暖烘烘的偏殿:“把你身上的棉袍子脱了。” 片刻之后,岳西围着光着屁股没羞没臊地站在床上的喜来来回走了两趟,指着小东西身上的某样物事问道:“这个是什么?” “小啊。”喜来低头看了看,茫然地回道:“尿尿用的……女人都有的……” ------题外话------ 岳西一炮仗崩出个秘密来,喜来不是小丫头,他是小小子…… 第六十二章 身世之谜 女人都有? 岳西的手情不自禁的就想伸进衬裤去摸摸,两世为人,古今都待过,直到今天她才听到这么个奇闻:女人都是有小的…… 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实在是不甚雅观,她把手从前方移到了后方,挠了挠屁股:“是谁告诉你女人都有这玩意儿的?” “是……”喜来的眼睛望向跪了一地的女人,余下的话便没有说完。 “明白了。”岳西点了点头,拢着被子回了身,她嗤笑出声:“女人都有这玩意儿?嗯?老子活了这么大可是头一遭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爷们儿!” “诸位好汉,别跪着了,起来吧!” 这样的话听在谁的耳朵里也是阴森森的不是好话,因此地上跪着求情的几位太嫔娘娘们谁也没敢起身。 岳西目光盯在这些人的身上,倒退着两步,直接坐到了床上,伸胳膊把光着屁股的才变成了小小子的喜来抱进了怀中,又用被子把他包了个严实,才想开口,霞染便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偏殿。 “主子……”地上跪着的一片人让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霞染一手挑着帘子一面与云画交换着眼神儿。 岳西很想将自己这两个贴身婢女拉过来问问是不是知道喜来的身份,话到了嘴边儿,她转念一想便改了主意。 万一问出的结果是肯定的,那她将如何处理?连从小跟着韩月夕一起长大的人都帮着外人防着她,也可见自己这个前身是多么的不得人心了…… 并且法不责众,在大伙儿合起伙来糊弄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能做的只能是闭了眼,自己也糊弄自己了。 难得糊涂啊…… “水烧好了?”岳西声音平静的开口问道。 “好了。”霞染赶紧应了。 “你和云画先给喜来洗洗,顺带把地上的棉袍子也拿出去,他给尿湿了。” “是。”云画和霞染一起走了过来,岳西让喜来站到床边,用自己的被子给他从头到脚包裹严了,才让霞染抱走:“仔细别冻着他。” 偏殿里出去了三个人,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岳西不开口,跪在地上的几个女人便不敢乱动。 双方便这样僵持的,谁也不肯先出声儿。 天下的穷人虽多,可要随便捡个孩子回来却并不是寻常的事。 岳西从知道喜来是个男孩子开始便有了预感:这里面一定还有事儿! 至于什么事儿,她只能等着她们自己说出来了…… “主子,您若怨,就怨老奴吧。”高公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声音是低沉的并伴着‘通’地一声,显见他也是跪在了外面。 在现代看了不少影视作品,便给了岳西一个印象:太监一张嘴声音就应该是不男不女的,让人听了想吐! 而真到了古代,继而又见到了真太监,她才明白了一点:电视里的东西果然不可信!高公公说话听着声音就很正常,也从没见他像岳不群一样翘过兰花指…… “娘娘,此事皆因我而起,宫里的诸位主子包括高公公也都是受了微臣的拖累,求您只处罚微臣就好,万不可迁怒他人!” ‘通’!偏殿门外又是一声膝盖着地的声音,而说话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苏谨言。 果然是好兄弟讲义气啊,行宫里的这几块料居然一个不剩的都给自己跪了! 莫名的,岳西的两只手爪子一样的揪紧了床单子,怒火一触即发。 这是她身子里残存的韩月夕的情绪在作祟。 二人融合了这么久,尤其是最近,岳西已经很难感受到这具身子本尊气息,此刻她一意识到自己变得心浮气躁之后,马上便安静了下来。 “不相关的人都出去吧。”她轻声说道。 “你们回去吧……”江岚对着陪跪的几个女子点点头:“喜来的事,也该和她说说了……” 锦娘与另外两位太嫔缓缓的起了身,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低头盘腿坐在床上的岳西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你们也都回去睡觉,喜欢看热闹的就进来!” 岳西这话一说,本来还支愣着耳朵立在偏殿里听闲话的几个叫花子也赶紧跟在太嫔娘娘的身后出了听涛殿。 众人心里皆是这个念头:这个时候傻子才往她跟前凑呢!除非皮肉发痒了…… 高公公和苏谨言并未离去,而是硬着头皮进了岳西的屋子。 一进屋,瞥了八风不动坐在床上的皇后娘娘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挑了下眉。 此刻岳西身上又披了条被子,正在发呆。 “你也别跪着了。坐着说话。” 江岚晃悠着从地上爬起,再在这偏殿里踅摸了一圈儿,见只在墙边放着条案几,而唯一能坐人的床上,谁敢过去挨着她坐?于是只在原地站了,并未言语。 “说吧。”岳西的头已然垂着,她只是抬了眼皮,自下而上的目光撩着立在地上的三人,使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江岚才想开口,苏谨言已经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还是我来说吧。” 岳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麻杆般纤细的手臂来,用手指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实……话……” “是。”苏谨言重重地点了头。 “喜来不是孤儿,他姓苏,是我的儿子。” 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并未让岳西动容。 从知道喜来是个男孩子开始,她的脑子里便想了很多种可能,因此此时不管苏谨言说出什么来她都不会有吃惊的反应。 停顿了一下,苏谨言见她依旧低眉敛目地坐的端正,心里才安定了些:原本我以为她知道了这些定会容不得我们父子,现在看她这幅模样倒是镇定的很,难不成真如高公公说的,她能给我指出条活路来? “呜呜……”几乎是苏谨言的话一出口,立在他身后的江岚就捂着嘴‘呜呜’地哭出了声,那哭声是压抑的,委屈的,听得岳西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岳西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也从不认为哭能解决任何问题。 很多时候,当她在没人的时候想痛哭一场的时候,居然是挤不出眼泪的…… “喜来,是我和岚岚的儿子!”苏谨言转身,抬起手臂,这次终于没有再迟疑,他握住了江岚抓着裙带的手,并将她轻轻地揽进了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委屈了你们母子这么多年……” ------题外话------ 喜来是苏谨言与江岚的儿子,这一家人以这样的方式在行宫里苟延残喘地活着,也是够憋屈~唉~ 第六十三章 睚眦必报 “我与谨言是旧识,江家与苏家也是世交。”哭过一阵,江岚似乎精神好些,她从袖笼里掏了帕子轻拭着脸上的泪痕抽抽噎噎地开了口。 然后她的身子还是紧紧的依靠在苏谨言的怀中舍不得离开。 哪怕是在皇后娘娘含义不明的目光里她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 这么多年了,寻常夫妻间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万万不能做的。 为了孩子,为了能活着,她成了太嫔娘娘,而他则成了御医…… “江家以织造起家,苏家世代悬壶济世,都是青阳郡望族,我们两家可谓门当户对,而我的母亲与谨言的母亲更是好友至交!因此我与他从小便订了亲,是有媒有聘双方父母俱都同意的未婚夫妻。” “悬壶济世?”岳西侧着头盯着苏谨言说道:“你家给牲口看病叫做悬壶济世?” “还请娘娘恕罪!当时岚岚被她爹爹强行送去做了秀女,我情知她这一去定是凶多吉少,便带着才周岁的喜来一路尾随着她们,想找个机会救出她……谁知从青阳郡一直追到了帝都,又从帝都追到了行宫,我带着孩子行动本就不便,因此便一直没有寻到机会。” 苏谨言扶着哭的身子已然有些摇晃的江岚走到案几边,让她坐了下去,才一转身,手已经被她抓住,看那样子倒像是唯恐怕他跑了一般。 岳西冷眼看着这二位倒霉的夫妻在自己眼前‘秀恩爱’,是既不羡慕也不同情,只在心里给了苏兽医一个简单的评价:废物点心! “微臣说自己是兽医实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是为了哄骗娘娘您!”手被江岚拉着,苏谨言只能站在墙边拧着身子与岳西说话,如此失礼,因此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带着歉意的苦笑。 岳西托着尖尖的下巴沉默不语,倒是觉得作为一个上了点岁数的老白脸儿来说,苏兽医长得还挺不错,难怪江岚色迷心窍跟了他那么多年…… 想到这里,她不禁思想又开了小差:我媳妇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他才是生的真好看呢!怎么看都和北北一个模样,北北对我说,让我到上一世来找他,那他的上一世到底是谁呢…… “什么马?你怎么一会儿给人看病一会儿给牲口看病的,就不能专心只看一样吗?” 岳西的思想一直在胡思乱想,从老白脸儿想到了小白脸儿,因此便忽略了苏谨言话里的内容。 等她回了心思再去细听的时候,正听到苏谨言在讲述给马看病,不禁皱着眉问道。 “回主子,当初苏御医能进行宫是老奴的引荐。”高公公接口回道。 “那年,先帝爷禅位给万岁爷专心只为到行宫来养病,同来的还有一匹番邦进贡来的宝马,先帝爷十分之喜爱。” “哦。”岳西点点头,心道:估计是主子病了这匹马也被疏于照顾,然后一起生了病…… 果然,高公公接下去说道:“只是一到了这山上,那匹马也病了,随来的御医都去看了俱都束手无策,没法子,眼看着那宝马就要活不成了,老奴只好下了山,想到左近的镇子上去寻个兽医回来。” “于是就巧遇了正在山下寻找机会的苏谨言?”余下的故事高公公不说岳西也能猜的到,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一个死马要当活马医,一个急赤白脸的想要给孩子找娘,正好勾搭成奸! “惭愧啊……”苏谨言叹了口气,又用满是愧疚的眼神望向了高公公:“当年若不是高公公,我真是不知如何能进的这禁卫森严的行宫!” 高公公垂首敛目,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岳西却是嘿嘿的笑了起来:“你还知道惭愧?臭不要脸的!你为了进行宫说了谎话骗过了高公公,让人家带着你进来与老情人相会,不知不觉地高文就成了你的同案犯,现在你说惭愧了?当初你就没想过若是把那匹宝马治死了,先帝爷一个不开心,下旨砍了你连带着再砍了高公公,你说他找谁喊冤去?” 一番话说得苏谨言脸色悠地变得惨白,半晌之后,他拉着江岚起了身,一起走到高公公的面前跪了下去:“当年的事……” “嗐,算啦……”高公公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赶紧伸手扶起了二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当年原本是青梅竹马的江岚与苏谨言早早地被双方的父母给订了婚,只等两个孩子长大后办个喜事,两家就算正式地成了亲家。 哪知江岚虽然生在富贵人家却是个福薄的,六岁刚过,母亲便散手人寰,她成了有爹没娘的孩子。 不到二年的功夫,后娘进了门儿,花容月貌水蛇腰,迷得江岚她爹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于是乎,后娘下豆子似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地生了出来,没了亲娘的江岚彻底沦为江家最碍眼的人,处处被后娘欺负。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苏谨言的母亲看不下去了! 亲自出面接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到了苏家,只说是陪着常年吃斋念佛的她做个伴儿。 如此没过门的江岚便住在了苏家。 为了避人闲言碎语,苏谨言的母亲特意把她安排住在了佛堂。 在苏家的几年,有当家主母护着,又有青梅竹马的苏谨言恋着,江岚委实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 只是,江岚和苏谨言毕竟是年轻人,又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因此二人在私下相处的时候便难免有过火的时候…… 过火的时候一多,干柴被烈火点燃,未婚夫妻做了已婚夫妻才能做得事,终于结出了果实:江岚有了身孕! 这样事,瞒得了初一瞒不过十五,瞒不住的时候,两个人只好对着苏谨言的母亲说了实话。 苏母吃斋念佛,是个慈悲心肠的女人。 先痛骂了儿子一通,才给两个孩子出了主意:“生!这是我苏家的种,先生下来,等岚岚养好了身子就给您们把亲事办了,然后再把这个孩子上了苏家的族谱……” 几个月后,喜来顺利出生,母子平安!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京里忽然传下旨来:在大昭甄选戊辰年六月六日午时正出生的女子为秀女!而且一经选中马上便可受封嫔位,其父兄若无官职可受赏九品县丞…… 这样的诱惑,让江岚的父亲动了心。 江家虽然有钱却并不有势,如果女儿能进了宫,那就不同了,最起码他还能弄个九品县丞的小官儿做做,那他家的生意再做起来岂不是更加的顺风顺水吗? 江父越想越美,认为自己简直就是想到了一条通天的大道儿,而这件事的关键就是自己的女儿正是戊辰年六月六日午时正出生的! 前脚江父托病将江岚骗回了家,后脚江家的退婚文书便被被送进了苏家! 等到苏谨言的父母找上这无良的亲家去理论的时候,身单力孤的江岚已然被送去了帝都…… 一切悔之晚矣! 再往后便是苏谨言抱着儿子一路尾随而至,从帝都又追到了行宫,幸亏先帝爷选秀女只是有病乱投医选个时辰冲喜,并不是真选个陪睡的,否者便是宫里查检身子这一项就能要了江岚的命! 阴差阳错的,先帝爷的宝马也很想给主人弄顶绿帽子戴戴,于是乎便生了病,苏谨言终于有了机会登堂入室。 好在他苏家的医术确实是真才实学,神医的牌子不是白来的,宝马被他几副药下去又活了过来! 如此先帝爷龙颜大喜,在没死前封了苏谨言为御兽医,而那匹宝马先帝爷是真喜欢,最后被殉了葬……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裹脚布一样长的故事终于讲完,岳西听得脑仁直疼! 而且她是越听越气,如此秘密,似乎行宫的人都是知道根底的,而只瞒了她一个人! “主子,喜来……”云画的声音自帘子外传了进来,是谨小慎微的问询。 “你们先出去吧,这事儿容我想想再说。”万分疲惫的挥挥手,赶走了三个‘大骗子’岳西才对着外面说道:“抱进来吧。” 洗的白白净净带着澡豆香味的喜来又被裹在棉被里抱了进来,云画和霞染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也去歇着吧,什么话都明儿再说。把灯吹了,我要睡了。” “是。”二人行了礼,吹了灯,心事重重地出了偏殿。 屋里一阵漆黑,喜来老老实实的躺着,连动不敢动。 他已经糊涂了,弄不清自己到还是不是个女孩子了…… 两个人如此各怀心事地躺了片刻,岳西忽然撩了被子起身下地,点了油灯,将喜来又从被窝里掏了出来,一把解了他的裤带扒了他的裤子,二人的视线一起落到了他的小上…… “妈蛋的!咱俩让一行宫的人给忽悠了!这口恶气不出,老子还要不要混!”岳西咬牙切齿地说道。 “主子?”喜来怯生生地问道:“这么晚了,您要干嘛去?” “睡你的吧,老子……去趟茅厕。”把喜来塞回被窝,岳西吹了灯,悉悉索索地穿了棉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不大会儿地功夫,她又带着一身凉气哆哆嗦嗦地进了屋,三把两把脱了袍子出溜进了被窝,一把将热乎乎地喜来捞起抱进怀中,还没等躺稳,后院就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竹声:“轰!” 又是片刻的安静之后,女人的尖叫声以及驴宝气的惊叫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行宫里又乱了套!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双手捂着喜来耳朵的岳西则躺在被窝里幽幽地出了口气:“大仇已报……睡觉!” ------题外话------ 岳西这性子~没治了~ 北北啊,你自求多福吧~ 第六十四章 男女有别 一夜好睡,天光大亮时,岳西忽然有了种被注视了好久的感觉,这让她身上的所有感知迅速地活跃起来,于是,她睁开眼与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喜来对视了。 显然,喜来并未想到她说醒就醒,而且两个就躺在一个枕头上,几乎是鼻子对鼻子的距离,一惊之下,小东西瞪大了眼睛,继而成了对眼儿! ‘扑哧!’眼前这幅惊慌失措的小模样让岳西笑出了声,她微微抬头,吧唧一声在喜来的脑门儿上亲了一口,问道:“不睡觉看我干吗?” 喜来整个上身往后仰去,满腹心事地开了口:“主子。” “嗯?我还那么臭啊?”见对方是躲开自己的模样,岳西有点不好意思,把手捂在嘴边吹了口气,然后说道:“最近我觉得好多了,喝药喝得老子打嗝都是药汤子味,不那么臭了吧?” 韩月夕的身体是在极度衰竭的情况下病饿而死的,因此岳西穿越到她身上之后,苏谨言和帝都里的老大夫都说她是脏腑失调,实际就是消化系统还有毛病,因此她张嘴说话间总是带着重口味。 现在调理了一段时间,再加上她自己也是格外的注意,虽然痊愈起来尚需时日,可已经比她才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好了太多! 连云画和霞染都说她整个人看着气色越来越好,没想到早晨才一张嘴就被小东西嫌弃了…… “奴婢没有嫌弃主子!”见自己的动作让岳西误会了,喜来马上又移了回来,伸出一只手臂自她的脖子下穿了过去,而后两只手紧紧的环住了她,小东西嘟起小嘴儿在岳西的脸上亲了个遍:“我最喜欢主子啦……” 被亲了一脸口水的岳西先是一愣,随后一颗心已经柔成了一汪水…… 她也伸臂将喜来揽进怀里,用力抱了下他才轻声说道:“跟我说说,一大早的你发什么呆呢?” “主子……”喜来犹犹豫豫地,似乎不知从何讲起。 岳西收回一只手臂来,将被子拽了上来,将两个人一起蒙在了里面,就在一片热烘烘的带着二人身体味道的黑乎乎的被窝里,她小声说道:“这下可以说了,他们谁也听不见……” “哦!”喜来如释重负地应了,随即凑近她问道:“主子,我真的不是女孩子吗?” 妈蛋的!这帮人一定没有想过,他们集体合伙骗了一个孩子,会对他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吧? 听到小东西原来还在纠结自己的性别问题,岳西在心里将行宫里的一众‘大骗子’们挨个骂了一遍之后万分肯定地说道:“喜来,你是男孩子!只有男孩子才有小!” “可我师父说……” “你师父说什么?”岳西心里一沉,高文是个太监,他对于性别的认知肯定是异于常人的。 “我师父说,人生下来都是有小的,长大以后要做男孩子就要把它切掉!” “什么!”饶是岳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喜来的这番言论惊得直接坐了起来,顶着被子,做了短暂的思考之后,她决定:这孩子还是跟着自己靠谱! 高文高公公果然是够狠啊,一句话就让全天下的老爷们都成了太监……可见这人已然是扭曲到了一定的地步。 对于已经长成了的大人们,岳西不准备过多的干涉,但对于才开始成长的喜来她还是要管一管的。 “你师父是怕你真成了那样的男孩子才如是说的。”岳西想了想才说道。 当年,苏谨言为了能进到行宫与江岚相会,便暂时将周岁的喜来寄养到了远处的一户人家里。 直到先帝爷驾崩,行宫慢慢地没落,他才将喜来接了回来。 行宫虽然没落了,可行宫里的规矩还在,如喜来这样的男孩子若想名正言顺地留下来唯有一条路:做个小太监! 好好的孩子落得这样的下场,别说他亲爹亲娘,就是余下的几位太嫔娘娘和高公公也看不下去了。 于是众人一合计便有了主意:对外只说是捡了小丫头,养大了做个小宫女使唤…… 就这样长着小的喜来便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成了了小姑娘,有一口没一口的长到了现在。 “这个,你也不用多想,反正你再长大点儿自然就明白了。” 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该给孩子如何解释男女的差别,脑中灵光一闪,岳西忽然坏坏地一笑,把小东西拉起来,咬着他的耳朵小声嘀咕道:“等那个苏兽医去茅厕或者洗澡的时候,你偷偷地跟进去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 一个大炮仗炸出了喜来的身世秘密,又一个大炮仗让岳西出了口被忽悠的恶气! 大清早的,她又和喜来在床上嘁嘁喳喳聊了会天,最终二人是身心愉快的起了床。 待到穿好的衣服出了偏殿,这才发现行宫里安静的过了头,前后院转了一遍,发现出门溜达的就是她们两个。 站在屋门紧闭的太嫔娘娘们的屋门口,岳西先是侧耳听了听,继而才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到现在还不起来?” 片刻之后,几间屋子里终于有了动静,锦娘最先开了门,是个蓬头垢面没睡醒的模样:“月夕啊,差不多就得了吧……你要是气出了,就别再吓唬我们姐儿几个了,昨晚上被你的那炮仗崩得,我们谁都没敢再睡,生生坐到天亮,就怕你又偷偷的过来放一个……” “哈哈!”岳西仰头大笑,也不多说,拉着喜来往前院走:“你饿不饿?咱把静静叫起来做饭去……” “这不是个活土匪吗……”望着一大一小拉着手走远的身影,江岚从门缝里小声嘀咕道。 “她闹闹也就过去了,要紧的别把孩子赶出去就成。”锦娘瞥了门里的江岚一眼,心道:土匪不土匪的,她待喜来正经不比你这当娘的差! 岳西的两个大炮仗把行宫里的人和驴都吓得不轻,因此便都起的比平时晚了很多。 等到杨静姝做好了饭敲了云板将大家聚到了厨房已然是到了晌午。 “正好这会儿大家都在,我说个事儿。”见人已经到齐,坐在饭桌边的岳西若无其事地开了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喜来这孩子我挺喜欢,也和我投缘,我决定收了他当干儿子了……成了,你们赶紧过来道贺吧!贺礼随意……” ------题外话------ 在行宫这样的地方,也就是岳西可以保护喜来的周全了~ 第六十五章 当爹了 在说出这番话之前,岳西是仔细考虑过的,最后得出了结论:除了把喜来交给楚应知,让他跟着叫花子们去要饭,他只要留在行宫,用不了几年这孩子一大,就难保不会成了太监! 在这样的地方,他们这伙子人即便都是在等死了,可还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明里暗里地盯着,不让他们有片刻的自在! 因此江岚和苏谨言就像是两只被兜在网子里的鱼,虽然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可若想一家人全须全尾地逃脱升天也是难上加难。 这可是明目张胆地给死了的老皇帝送了顶光彩夺目的绿帽子戴啊,如此大罪那是要诛九族的! 思前想后的,岳西最终决定还是把喜来放在自己这个皇后娘娘的身份下保护起来,才算是暂时安全的法子。 岳西的话一落,厨房里便是一阵安静,苏谨言痛苦地扭头望向江岚,而江岚也正两眼泪水地望着他。 明明是自己的亲生的骨肉啊,可因为她这个先皇名义上的妃嫔的封号,已然注定了这孩子是一辈子不能再叫自己一声娘亲了! “喜来跟在月夕跟前真是再好不过了!”在一片静默里,锦娘最先开了腔。她们几个还活着的太嫔俱都是年岁相同的岁数,当初肯帮了江岚这么大的忙也都是认定了自己是活不了多长久的。 几个女人把喜来当个小玩意儿似的养在行宫里,也委实解了不少寂寞。 眼瞅着孩子一天大似一天,她们也都和他有了感情,哪怕是自己活不长久了,她们也还是希望小喜来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 岳西话一出口,锦娘便琢磨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禁暗里点了头:有她护着孩子,旁人确实是不敢再说三道四了…… 她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伸手把喜来头上的老虎帽戴正了,然后拉着他走到岳西跟前:“给你娘磕个头,从今往后你心里要记着你娘的好,她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喜来懵懵懂懂,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利害,但见要拜的娘亲是岳西,那他心里是万分欢喜的,于是马上就跪了下去,笑嘻嘻地仰脸瞅着她,刚要开口,嘴巴就被岳西伸手捂住了:“等会儿,先不忙叫!” 叫娘? 岳西眼神在苏谨言身上转了转,心道:兽医是喜来的亲爹,小东西要是叫了我娘亲,老子平白的不是被那个苏兽医占了便宜吗?不行,不行! 于是她松了手,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还是叫我爹爹吧……” 这下不错,喜来叫了自己爹爹,江岚又是他的母亲,自己还是占占苏兽医老婆的便宜吧…… “啊?”一直被自己到底是男是女困扰的喜来听了这话愣住了,一时不知到底该叫主子什么了。 “啊什么啊!”岳西按着喜来给自己磕了头:“记住了,我是你爹!” …… 岳西收了喜来当儿子,喜来有了个女‘爹’,这事儿让行宫里的人俱都哭笑不得,一致地看了苏谨言的笑话。 苏谨言为了儿子不做太监,对于皇后娘娘的这一恶劣行为,采取了坚决的忍耐的态度,一句话都没敢说。 于是喜来从小宫女成了小主子,不过依旧是大伙儿身边的小玩意儿。 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女孩子变成了男孩子的喜来脱胎换骨,也开始明目张胆的淘气起来。 吃了午饭,药汤子还没有煎好,耳边听着大殿里‘咕嘟咕嘟’炭炉上的药罐子里发出的声音,再闻着满屋子挥之不去的浓浓的苦涩药味,岳西又心烦气躁起来,开始没事儿找事…… “苏兽医。”外面太冷,她身子不争气,只能趴在支起的窗子上往外看着,正看到苏谨言背着两只手笑眯眯地盯着在院子里疯跑的喜来。 “微臣在。”苏谨言心里一颤,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了皇后娘娘。 “明儿可就是大年夜了,我让你写几幅喜兴的春联在所有屋子的门口都贴上,你都贴完了?” 苏谨言偷偷的出了一口气,神色倒是坦然起来,心道:原来是这点小事儿啊,幸亏我是拉着楚应知一起写的…… “回娘娘话,已然在所有屋子的门口都贴上了春联,连驴宝气住着的门口也贴上了!”他躬身行礼暗自得意:哼哼!连驴棚门口都贴了,这下你可没法子找茬了吧?嘿嘿!嘿嘿! “那,茅厕门口贴了吗?”岳西慢悠悠地问道。 “啊?”苏谨言愣住了,他茫然地望向横眉冷目的皇后娘娘:“茅厕门口也要贴?” “废话!老子说了是所有的门口都贴上,难道你进茅厕是翻窗而入吗?”岳西振振有词地说道。 “微臣这就去补上……”前一刻还眉开眼笑的苏谨言后一刻就要愁死了,茅厕门口贴春联能贴什么?难道也贴‘六畜兴旺,五谷丰登’?思前想后的,他心里倒是认清了一个道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皇后娘娘,她记仇! “爹爹!”见苏御医离开,喜来对着窗子里的岳西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儿子!”扒着窗子的岳西马上就应了。 才都到院子门口的苏谨言听得一阵头疼,觉着此二人的境界真非常人所能理解! “出来和我踢球吧,我自己玩没意思。”喜来跑到窗前哀求道。 “踢球?”岳西伸手揉了揉脸,想了想才说道:“哪来的球?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宫里还有这个给你玩啊?” “是大个儿叔给我的,好几个呢!就是只能冬天踢。”喜来说着话把滚在院子里的几个球都踢了过来,岳西一看傻了眼,原来这孩子踢得‘球’都是冻的梆硬的驴粪蛋子! “大个儿!”岳西气得顾不上外面冷,出了听涛殿扯着嗓子就喊上了。 “当家的,咋了?”听到喊声的大个连靴子都未穿好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忙不迭地问道。 “你没事留着驴粪蛋子做什么?不嫌脏吗!”岳西指着一地骨碌的‘球’吼道。 “嗨,这个啊。”大个儿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边穿靴子边说道:“我们几个也没个正经事做,总不能天天光吃不干活啊……” “我就想把这些驴粪蛋子都存起来,等开了春,也收拾出一块地来,在山上种点菜啥的……正巧这小子不是没得玩吗,我就给了他几个,反正宝气天天拉,有的是……” “呃……”岳西听得一阵恶心,觉着今儿这顿药怕是要咽不下去…… 不过转眼看看跑得小脸泛了红的喜来,她有了个想法:这孩子也不小了,不能整天这么玩,总得让他识文断字才是正道。 “把这些……”岳西伸手一指满地的驴粪蛋子,对着大个儿说道:“把这些赶紧收了,以后别给孩子玩这个,太脏!” “哦。”大个笑着点头应了,对着喜来挤挤眼:“你爹不许你玩儿的,这可怨不得叔了……” “去,把你楚伯伯请过来,就说我找他商量点事儿……”岳西对着喜来挥挥手。 ------题外话------ 15608776919看见了就出来吱一声~ 省的俺们以为你又趴下了~ 第六十六章 新的一年 “当家的,你找我。”不大会儿的功夫,楚应知跟在喜来的身后到了听涛殿,见了院子里正拿着笤帚簸箕扫驴粪蛋子的大个儿不禁说道:“我说什么什么来的?你什么不好给他玩,偏偏给他玩儿这个,多脏啊!” “呵呵!”大个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并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喜来眨眨眼:“小子,好玩吗?” 喜来先是回头看看,见院子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于是重重地点了头:“好玩儿!” “咱大当家和你楚伯伯事儿太多!一个吃草的牲口,能有多脏啊?”大个儿将院子里东一个西一个的驴粪蛋子扫在了一起,用簸箕搓了,端着往外走:“等你想踢着玩了,叔就给你挑几个溜圆的,咱俩到门口踢去,谁也碍不着……” “谢谢大个儿叔!”喜来跑到大个儿前面实心实意地谢道。 “谢啥……”大个儿摆摆手,暗自与小东西比了下身高,勉强觉着还是自己高些,他伸手在喜来的虎头帽上揉了揉拿出个长辈的架势说道:“当家了收了你当干儿子,要说我这当叔的应该送你点贺礼的,可叔穷啊,也没啥像样儿的东西可送。叔就给弄点好玩意儿吧,你喜欢就成!” “谢谢叔!”喜来笑的眉眼都弯弯的,一副乖巧的模样,他也伸出小手去在大个儿的头上揉了揉:“嘿嘿!” “这孩子,没大没小的!”大个儿伸手将头上的小爪子拍开,低声说道:“赶紧回去吧,你爹出来啦!” “知道啦!” 不等岳西开口,喜来已经小马驹一样的跑了过去,到了听涛殿的门口,他看到楚应知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禁停了脚步,谨慎的不肯进去。 楚应知将喜来带回行宫的时候,喜来已经快三岁,只是这孩子应为从小疏于照看,再加上后来行宫里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所以生的尤为矮小。 岳西昨儿偷偷一问这孩子的岁数倒是吃了一惊,他今年已经满了七岁! 古代的孩子开蒙早,有点家底人家的孩子五岁便要进学堂或是请了先生来教。喜来这么大了还没有开蒙,实在是已经耽误了时间! 岳西并不想让孩子当了睁眼瞎,因此便与楚应知商量着让他暂且先教着喜来。 楚应知是个正儿八经经过了科考的秀才,岳西不知道他一个读书人是经历了什么才沦落成了要饭的花子,那是人家的私事,她也没兴趣打听。 方才为了给喜来找个开蒙的先生才请了他过来,没想到对方竟是一口拒绝:“读书无用,文字害人!我早就不想再碰书册,所以,还望当家的另请贤才吧!” “呵呵!”岳西轻笑一声,也不和他废话。 读书人,尤其是书读多了的秀才,难免带了一身文人的倔脾气,酸腐的很。 岳西并不准备与之长篇大论,而是直接将喜来领到楚应知的身前,笑模笑样地说道:“从今儿开始,你就跟着楚先生识文认字,一天十个字,晚上我会检查,若是没有学会,那,你就跟着他睡吧!” “当家的,哪有您这样的?这是强人所难呐!”楚应知急了眼,又不敢和岳西翻脸,只能哀求道:“苏御医学问就很好,又写得一手好字,连我都很佩服呢!” “嗯,那你就求着兽医教你几招,我儿子用不着学给牲口看病的手艺,至于把喜来教成什么样,你自己看着办。” 强买强卖一般,把这一对儿师徒撮合到了一起,岳西进了屋,将自己还没有用完的宣纸忍痛拿出了十来张递给喜来:“儿子,先凑合着用。等过了年,山上的雪化了,我能下山了,一定给你买回书本笔墨来。” …… 入了冬,山上的雪一场接着一场下个没完,如今已经彻底断绝了下山的道路。好在赶在封山前岳西已经带着行宫里的人准备好了过冬需要的东西。 再加上叶县令送来的那些礼物,今年他们算是过了一个肥年。 年三十的时候,行宫里的人都聚在了四角都放了火盆的暖融融的听涛殿里,围在高公公赶出来的两张巨大的长条桌子旁,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末了,几个女人还抱着头呜呜哭了一场! 岳西张了张了嘴,本想安慰她们几句,只是搜肠刮肚地想了想,她自己也认为在此刻说什么都是屁话!不如就让她们痛痛快快的哭一次也好…… 五年啊,也就只有现在这些人才过出了一点滋味来。 “我买的几个大炮仗呢?”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子时,岳西来了兴致,将桌上的药汤子热了几次的药汤子一饮而尽,扭头对着云画说道:“拿出来,咱们放几个听听响儿!” “你快饶了我们吧!”本来还哭的抽抽噎噎地江岚听了这话马上止住了悲声,顾不上擦干脸上的泪水便说道:“再放?你就不怕把咱们这行宫崩塌了?” 在大家一致的反对声里,岳西想放几个炮仗去去晦气的愿望算是没了希望。 夜里,众人散去后,岳西在被窝里偷偷地塞给喜来一个红包:“儿子,过了一年你就大了一岁,我早就给你预备下了压岁钱,不多,你收着……” 说着她摸着黑在喜来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长点心眼儿,平平安安的长大吧……” 喜来没有说话,只是伸了小手紧紧地搂着岳西的脖子,并偷偷地在她的衣袖上蹭去了才流出的泪水…… “男孩子,哭什么。”岳西伸手拍了怕小东西的后背:“可惜了啊,过年也不能放炮,总觉得少了点年味。” “我知道云画姑姑把炮仗藏在哪里了!”喜来小手收紧,将岳西的脑袋勾近些,他才低声说道:“在厨房的白菜堆下面……” …… “轰!”大年初一,天才透亮,听涛殿门前一声巨响过后,前院的驴宝气马上扯着大嗓门喊了起来:昂!昂!昂! 而伴着驴叫声和弥漫在空气里的火药味道里,‘轰隆’一声,山顶的积雪霍然崩坍,滚落而下,埋了岳西曾经住过的那个行宫里最高的院落:静中圆。 第六十七章 找媳妇去 岳西和喜来翻出了藏在厨房白菜堆下面的大炮仗,一声响亮的爆竹声后,这二人是犯了众怒,惹了一行宫的人嫌弃! 在驴宝气扯着脖子一声高过一声的驴叫里,高公公招呼了所有的人赶紧到了静中圆去清理积雪。 入冬以后,山上的野兽也难觅食物,若是它们踩着滚落的积雪跑到行宫里来,那这伙子人可正好成了野兽们的点心! 如此从大年初一忙活到了大年初四,总算是又把那一段的围墙清理了出来,至于还被半埋在积雪下的静中圆,也只能先这么埋着了,好在当年建行宫的时候便想到了可能会遇到雪崩这样的事情,因此宫里修了两条排水的深沟,只等天气暖些,冰雪消融,任雪水自己流走就是了。 “爹爹,您累不累?先喝口水吧?这个现在正可口呢……” 因为惹了大祸兼着惹了大伙,这几天所有的人都在静中圆清理积雪,岳西只好不情不愿地包了做饭的差事。 她是特工出身,在接受训练的时候,除了那些必杀的绝技,平常有可能用得上技能都要学,而岳西学的最拿手的便是一手煎炒烹炸。 只是她现在病恹恹的,见什么都没有胃口,她自己吃不下,自然便没有兴趣做饭,因此天天做一大锅乱炖糊弄大伙儿。 好在依着她的身份,能把饭煮熟便不赖,也没人和她计较火候味道。 今儿初五了,按照风俗,北方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放鞭炮,俗称‘破五’。 鞭炮虽然不可能再在行宫里燃放,可饺子大家还是很愿意的吃的,因此岳西只好愁眉苦脸地窝在厨房里准备菜馅。 喜来狗腿子一样的,时刻围着她身边转悠。 一会儿伸着小拳头给她捶捶腰,一会儿又拉着凳子过来站在她身后为她锤锤肩,如今又捧着一只木碗端了白开水过来,伺候岳西比伺候亲爹还用心。 “我喝不下。”叹了口气,双手抓着刀把用力在案板上剁了几下,只觉的菜刀有千斤重。 抬眼往门口看了看,她低头问喜来:“园子里还有多少雪没清理出来?今天能完工吗?” “能!”喜来两只小手觉着那只木碗踮着脚尖往她嘴边送去:“刚才我听见我师父说了,只要把宫墙清理出来就成……爹爹,喝一口吧,云画姑姑说您喝多了药,要多喝些水出出汗,身上的药味才会淡。” 岳西微微一低头,嘴唇就碰到了木碗,借着喜来的手,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白水,她撑的觉得肚子要炸开,可心里还是挺高兴! 放下菜刀,她回身坐下,拉着喜来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她把下巴垫在小东西的肩头轻声说道:“好孩子……” “嘿嘿!”得到了夸奖的喜来高兴的有些坐不住,他想拧了身子和岳西说话,又见她把下巴放到了自己肩上,小东西不动了,用力的挺着右肩,只为让岳西觉得舒服些。 怀里的孩子身子变得僵直,似乎较着劲。岳西马上便琢磨出了孩子的意图,她闭上眼,微微一笑,心里忽然想到:“也就只有你和北北会这样一心一意地对我了……” 犹记得她和北北说的最后一句话,两个人说好了要一起过年的,如今年照过,他们两个人却已经错乱了时空。 有些事就不能想,想多了心就会疼,左胸又是隐隐作痛的感觉,那把匕首刺入心脏时的记忆太过深刻,岳西恍惚了一下,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主子,您是不是累着了?”厨房的大门被推开,云画和霞染率先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木盆和炒菜用的锅铲,行宫里没有合适的家伙事,为了清理上面的积雪,已经是把能用的东西都用上了。 “数你岁数最小,还数你身子最弱!”江岚扒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云画和霞染,伸手在岳西的头上摸了一把,顺手把喜来从她身上抱了下来放在地上:“老大不小的孩子了,别老让人抱着!” 摸着岳西额头的温度正常,江岚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案板上剁得乱七八糟的菜馅她皱了眉:“我也不会做饭呐……” “赶紧给老娘把地方让开吧!”杨静姝边挽袖子边往冒着热气的灶台里望了望,招呼霞染打了热水,她把冻得通红的手掌伸进温热的水中的时候,不禁哆嗦了一下:“山上太冷了,你们年年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熬着过呗…… 行宫里的老人不禁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会包饺子的都过来,不会包的靠边站,不要占着茅坑……嘿嘿……嘿嘿……” 见大伙儿收了工,岳西自觉是不用再受做饭之苦,于是招呼着人过来包饺子,只是她才一张嘴,就挨了一堆白眼儿,索性闭了嘴,双手抄在袖笼里准备回听涛殿去。 出了厨房,正好与高公公走了个对脸儿,她忽然问道:“山上这雪往年要什么时候化呢?” “山上的雪化净了要四月以后……”高文推了推头上的帽子回道:“咱们下山要是走那石阶,雪不化掉是没法下去的。” 石阶上落了几层雪会变得尤其滑,不管是上山还是下上,这条道儿都是行不通的。 因此往年,基本都是到了三月,宫里就会挨不下去,高公公便要硬着头皮到山下走动,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四月?那我可等不了……”岳西仰头望着银装素裹的皑皑雪山轻声说道。 媳妇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好久了,她要去找他…… …… 二月二,要到帝都的绣坊去交绣品,岳西也和杜三娘说好了二月初一到镇子上汇合了一起去帝都,因此等不及冰雪消融,她便套了车,在一众大呼小叫的反对声中带着四幅绣品下了山。 盘山道因为无人行走,道上的雪倒是松松垮垮的,木质的车轮上被岳西缠了几把山草,如今压到雪地上是一跳一跳的不会打滑。 她走在前面,手里紧紧的牵着缰绳,一手还拿着根棍子试试探探的,唯恐脚下的路不实,连人带驴落到道边的山涧里去。 “姓岳的,你可来了!” 挎着一个蓝花包袱,穿着厚厚棉衣的杜三娘一见到岳西的驴车,迎着她小跑了几步,对着岳西胸口就是一拳:“我还怕你……” 岳西身子不着痕迹地略一侧身,化解了她拳头上力道,让她是手掌擦着自己的胸口滑了过去。而她怎笑模笑样地看着猫了一个冬天似乎又胖了些的女子说道:“怕我什么?” 杜三娘的一张圆脸在外面冻的通红,听了她不三不四的调笑只觉脸上一热,却也再也显不出脸色的变化。 她拿着劲儿横了岳西一眼,随后把手里的包袱往车上一丢,自己也扭着胖胖的身子往上爬去。 杜三娘身子太壮,而她身上的棉袍偏又做的过于合适,岳西冷眼瞅着她笨拙的动作,一面担心着棉袍子不堪重负撕开了,一面又很想托着她肉颠颠的大屁股给她扶上车! “走吧,今儿是有点晚了,要是赶不上关城门,咱们就只能住在城外了。”呼哧带喘的上了驴车,又见了两个月没见面的‘赶车的’,杜三娘觉着很快乐! “坐好了。”岳西见她终于上了车,自己轻轻巧巧地一跃便已侧身坐到了车辕旁边,她拍了拍驴宝气的屁股,驴子便慢悠悠的拉着车上了路。 “嗳,你说我是不是又胖了?”杜三娘心里高兴,闲话就多,偏偏脑子不太好使,想了半天就蹦出这么一句来。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太好,毕竟人家和她没有那么近的关系,问这个显得自己太不稳重了! “胖了好啊,胖了有福气!”岳西扭头把她从上到下的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到了她鼓得不能再鼓的胸脯上,不禁暗自心惊:这里面不是塞了两个大南瓜吧! ------题外话------ 岳西又去帝都了~ 北北就是她心中的一股执念~ 一念执着…… 第六十八章 再死一次 对于杜三娘那丰满的过了头的胸部,岳西看得是心潮澎拜,很想伸手过去摸一摸,看看她棉袍子里面是不是塞了两个南瓜或者是发面馒头之类的东西…… 继而她把视线移开,眼睛盯着驴宝气的屁股开解自己:没有这两坨肉也挺好,最起码不用担心岁数大了有东西会下垂了。 韩月夕身材高挑纤细,前后非常一致,基本不看她正脸儿,单从体型上是分不出前后的。 猛然进到这样的一具身子里,岳西开始也很是不适应,不过,在明白了过去身材凹凸有致的自己已然是上辈子的事情以后,她认清了现实,如此发育不良的身子其实好处还是很多的,比如现在吧,她这弱柳扶风的病小哥形象就很让杜三娘着迷! 杜三娘此刻也确实正侧着头不时地朝岳西看上几眼,一两个月未见,如今再看这个‘赶车的’,她倒觉得对方的脸色好了很多。 岳西因为身子纤瘦,穿了棉袍仍显得利落挺拔,并无寻常百姓穿了棉袍后那样的臃肿笨拙。 而她又坐的笔直目不斜视,只看侧脸儿,倒是体面的很! 杜三娘偷偷地的看着岳西身上黑色的棉衣,细看之下,她心中一动:好手艺啊!这棉花絮得倒像蚕丝一样的平整,浑身上下都看不到一个针脚,做活儿的女人是把好手…… “嗳,你家里的绣品我能看看吗?”从岳西身上的棉袍看向车上的那只包袱,杜三娘心里起了攀比的念头。 她虽然身子生的五大三粗,针线活却是好的人人夸赞的! 刚才见了岳西身上棉袍的做工,她好胜心起,颇想和赶车家的小娘子们比比手下的刺绣功夫。 “看吧。”岳西随口应了:“我媳妇们说不要摸脏了……” “知道!这还用你嘱咐!”杜三娘横了她一眼,调了身,冲里盘腿坐好,伸手把包着绣品的包袱拿了过来,打开,摊在腿上,她眼睛盯着里面叠着的成品,两只手在身上蹭了蹭……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杜三娘没见到岳家几个小娘子出手,如今她只拿起了那轻飘飘的四幅绣品心里已然吃了一惊:四幅屏风,皆是双面绣,怎会如此的分量? 要知道,越是大幅的绣品,通常用的绣线也会更多,因此一般的绣活出了成品都会有些分量,而如果想四扇屏这样大的绣品掂在手里居然还觉得轻飘飘的,那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就是对方手艺太差,绣的粗枝大叶针线稀疏,要么就是对方手艺太好,连蚕丝线都劈开了用,精雕细琢,才会让绣品摸上去像画上去一样的服帖。 手中的绣品被杜三娘小心打开,而后她便抑制不住的惊呼了一声:“我的天!” 本来想在绣品上比个上下高低的杜三娘蔫头耷脑地又将人家的东西叠好包上,一个人闷声坐了好一阵子才吸溜着鼻涕说道:“你家这活手艺太好,绣庄东家给的工钱太低,你别实心实意的给他,明儿交活的时候要多要些银子,依我看,就是多翻几成也是可以的,” 四幅绣品,四位太嫔再加上云画霞染以及素莲和秀珠四个宫女,八个人起早贪黑的忙活了两个月才绣好,对于这些绣品的价值,岳西心里大概是有谱的。 见杜三娘好心提醒了自己,知道人家是个实诚人,岳西马上感激地点了头,并说道:“咱们晌午就不歇着了,赶一赶,没准儿还能赶到城门关之前到了……” “嗯。”杜三娘自己和自己生了会儿闷气,转脸儿打了个喷嚏之后,又坐到了车辕一侧,与岳西东拉西扯起来,两个人一路扯淡地走到了天黑,终于还是吃了闭门羹! 驴子本来就是个跑起来有耐力没有速度的牲口,岳西总不能把驴宝气当了马使唤。 因此在看到了帝都两扇紧闭的城门之后,她也并不意外,只问坐在车上冻的缩成一团的杜三娘:“你是自己找间客栈住下还是跟着我走?” “当然跟着你了!”杜三娘两只手都揣在袖笼里,可还是冷。 在驴车上坐了一天,她觉着自己连脑浆子都冻住了,因此才会说了这么不要脸的话。 岳西笑模笑样的牵着驴子调了头,并没有拿着她方才的话调笑,而是在城门口的一溜摊子前挑着像样的吃食买了几大包,临了她还买了一串长长的糖葫芦才上了车:“走,哥哥带你投亲访友去!” …… 郑宝才他爹喝了二两小酒,如今正叉着腰在屋里教训儿子,打酒劲上来已经叨叨了他半个时辰,正把郑宝才说得要睡着了的时候,岳西登门了。 临下车前,杜三娘因为身子冻透了连带着动作也大了些,终于在脚落地的时候,袍子发出了‘刺啦’一声。 站在台阶上正等着开门的岳西不禁条件反射般的扭身往自己身后望去,而此时院门正好打开,郑宝才如临大赦般的站在院子里,待到看清来人是岳西的时候他脸上立马带了笑:“哎呀,兄弟,你来的真是时候啊!我爹训了我半天啦……” “啊?”岳西听得糊涂,只好又问了一句:“你做什么坏事了?让伯父如此训斥?” “嗐!别提了……”郑宝才回身瞄了一眼,见父亲远远的站在他自己屋子的门口盯着,遂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娘活着的时候,老两口见天的吵架,我爹就没赢过。” “后来,我娘去世了,我爹再没了对手,现在逮着个机会就叨叨我!岳兄弟,你说,我儿子都那么大了,还天天挨训!唉……” 郑宝才苦笑着摇摇头:“幸亏你来了,要不还得再骂我半个时辰!” 岳西低头一乐,只觉这一家子挺有意思。 “快请进!”说了半天话,郑宝才才意识到与客人站在门口说话不太好,于是赶紧让出了大门招呼这岳西往里走,一眼瞥见跟在岳西身后的杜三娘,他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这位小娘子姓杜,乃是我的芳邻。”岳西如是介绍道。 家里来了客人,还是深更半夜来的,郑宝才并不嫌弃,非常热情的把客人和客人带来的迈着小碎步的芳邻一起让了进来,并帮着岳西把驴车从侧门赶到了院子里。 岳西将带来的几大包吃食都递给了站在屋门口看热闹的郑老爹,而手里的那串糖葫芦则递给了郑家娘子抱着的孩子手中。 郑宝才的儿子生的虎头虎脑正是可爱的时候,胖小子接过糖葫芦并不知道吃,而是看了看直接杵在了郑宝才的脸上,口中咿咿呀呀地说道:“媳妇儿……快脱……” 郑宝才老脸一红,伸嘴就把糖葫芦上面最大的那个咬了下来,而胖小子见手里的新鲜玩意儿被咬掉了一个,他先是扁了扁嘴,随后又把糖葫芦朝着娘亲杵去:“脱……脱……” ‘啪’! 郑家娘子二话不说抬手照着儿子屁股就是一巴掌:“狗日的!一句人话都不好好学!” …… 一通忙活之后,好长时间没有见面的两个人终于得了机会坐在一张桌子边说说话。 岳西是有事而来,今儿就是赶上了进城,明天她也会来奶奶庙找一趟郑宝才。 递给郑老爹的各种吃食,在老人家的屋里转了一圈,如今都摆在正屋的桌上,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杜三娘到里屋缝了棉袍子后就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地吃着东西。 而坐在桌子的对面的郑宝才则在两人身上不停的扫来扫去,越看这二位越像有奸情的。 岳西不理他,自己先喝了碗热茶,暖了身子,又吃了个卤蛋,她才没话找话地说道:“怎么才过年,帝都就这么冷清呢?我走了一路,家家户户门口连张春联都没有贴……” “谁敢贴啊?”郑宝才自斟自饮的喝了一口酒,沉声说道:“入秋的时候咱大昭的皇后娘娘不是薨了吗,今年过年早就贴了公文,不管百官还是庶民,皆是不许披红挂彩,家里也不许搭台唱戏……能热闹吗……” “皇后娘娘死了?”岳西抓紧了茶杯,心里也是一紧:难道我死而复生的事,宫里的人并不知晓? ------题外话------ 还有三天这个文就该上架了~ 小龙人一直问俺:你准备好了吗~ 其实,这个文,俺反复准备了一年了…… 第六十九章 第一美人 大昭皇后娘娘薨逝,这样的消息传到寻常百姓的耳中不过就是听听,没人会为韩月夕落一滴泪。 毕竟那个身份高高在上的女人与他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而此刻再次听到自己确实已经死了的‘消息’,对于岳西来说震动是巨大的,没人能明白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岳兄弟,还没睡呢?”郑家院子挺大,房子也不少,可冬天能住人的就三间。 郑宝才让了自己的屋子给了岳西那位虎背熊腰的芳邻,让杜三娘和他媳妇睡去了,而他自己则到了郑老爹的房子里凑合,单留了正屋给岳西,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临睡前,郑宝才就着岳西买的吃食又喝了几杯小酒吃了不少小菜,吃咸了之后又喝了几杯茶水,半夜里被尿憋醒,提着裤子出了屋,正看见倚在正屋门口发呆的岳西。 “我……”没想到半夜三更的还有人出来转悠,岳西只得苦笑着说道:“我毛病多,认床,换了地方就睡不着。” “哦。”郑宝才点点头,提着裤子去了茅厕。 不大会儿的功夫他又从茅厕里小跑着回来,直接从岳西身边挤进了正屋,直奔着桌子上的凉茶走了过去:“他娘的,都立春了还这么冷!尿泡尿能把爷身上的家伙冻下来……” “……”岳西一扬眉,很想接一句:你那家伙是有多么的不结实……只是面对了一个已经成了家的大老爷们儿,她调笑的话实在说不出。 壶里的凉茶被郑宝才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他就对着岳西打摆子似的浑身哆嗦了一下,觉着自己是从里到外都冷透了,很想再去趟茅厕。 低头看看墙边放着的火盆,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棉袍子说道:“睡不着?那哥哥就陪你聊聊天说说话吧。” “正好我也有些事要问问郑兄。”岳西将门掩上,走到桌边坐到了郑宝才对面的椅子上:“帝都里的房价如何?” “你买?”郑宝才盯着她问道。 岳西点点头:“自然。” “这个说不好。”抬手挠了挠宽大的脑门,郑宝才思忖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城里的房价分地方,内城外城差很多,岳老弟有了相中的宅子吗?” 脑子里闪过与那个身份不明的红衣少年相遇的地方,岳西接口道:“是看上了一处宅子,但是我对帝都宅子的价钱摸不准,要不,明儿郑兄陪着我走一趟,帮着我看看?” “小事!”郑宝才踢了鞋,抬起一条腿来赤脚踩在椅子上,他对着岳西大包大揽道:“别去内城,那里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哥哥我是真惹不起。但凡是外城,尤其是城西边的,你只要说看上哪处宅子了,哥哥都有办法帮你谋过来!” “哦?”岳西身子不着痕迹的往后靠去,只想躲开对方脚丫子上传来的幽幽味道。 心里暗暗想到:这厮绝壁比老子还臭!他媳妇儿还真能忍…… “我的意思可不是咱们不给人家银子就把宅子给抢过来,而是若遇到不想卖的,哥哥总有法子逼着对方把宅子卖给你。” 郑宝才探了身子,很想离岳西再近些才能表示二人关系亲近,奈何中间隔了张桌子,他也只能作罢:“你是知道的,哥哥手底下不是有几十个叫花子嘛。” 一个叫花子没人会当回事,可是一下子冒出几十个叫花子来,没人能不当回事。因此郑宝才这么一说岳西便明白了:自己只要看好了地方,他就派了花子过去讨人嫌,如此,用不了几日就能骚扰的原来的住家再也住不下去,最后只能买房子搬家! “哎呀!”身后就是椅子背,岳西已经退无可退,而郑宝才的臭脚丫子味又实在是咄咄逼人,岳西只好起身抱拳往外退了一步道:“郑兄人才啊!才几个月的功夫,手下的人收了不少!” “哈哈!”这话郑宝才很爱听,尤其又是从揍过自己的岳西口中说出,他听了更觉心花怒放:“实不相瞒,哥哥我又把城西的一个杂碎收拾了,他手下的二十来个人如今都归了我,也就是你啊,哥哥我在别人身上还真没吃过亏呢!” “侥幸,侥幸……”岳西抿嘴儿一笑,背着手又走到了门口,深深的呼吸了一口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凉气儿,立时觉着脑子清醒了不少。 “哎!”郑宝才笑过之后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跟着你来的那个娘们儿……” “不要乱说话!”岳西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与她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不要乱想,无端地坏了他人的名节!” “得了吧你!”郑宝才抓起桌上一双不知道谁用过的筷子,夹起一块卤肉放进口中,边嚼边说:“你是看不上人家,不过那娘们……” 他伸手在自己的胸上比划了一下才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余下的话便尽在不言中了。 岳西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郑兄想多了,无福消受啊!” “这女人呐,模样好看也就几年的光景,要紧的还是能给你生儿子!” 漫漫长夜,不曾想竟能来了岳西这样一个好友谈一谈天,郑宝才聊性大发,在女人这个问题上尽兴发挥起来:“兄弟,哥哥看你带来的那位芳邻就不赖,胸大屁股大,我看她进来的时候棉袍子都撕了个大口子,那肉瓷实的!这一口气准能给你生三五个小娃娃……” 岳西嘿嘿一笑,并不接话,生怕对方在杜三娘身上的话题没完没了,让人家听见了不好。 “哥哥说的可都是实在话。”见对方显然没把自己说的当回事,郑宝才端出一副兄长的架势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别看咱哥俩认识的日子不长,但哥哥知道你的心气儿高!” “别以为女人生的好看能当了饭吃,咱大昭一等一的美人可不是你我能伺候的起的!” “大昭一等一的美人?”将门打开一些,岳西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时间,随口问道。 “都说丞相大人家的二小姐是咱们大昭的第一美人,咱们平头百姓哪里见得到人家……” “嗯?”岳西心中一动:“丞相大人家的二小姐?皇后娘娘不就是丞相家的?” “死了的皇后娘娘是相爷家的嫡女,二小姐是庶出。”郑宝才小声说道:“这些女子都是天上的月亮,咱们就是站在房顶上也够不着人家。” ------题外话------ 感谢所有收藏了本文的朋友~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爱护~o(n_n)o~ 俺白天上班,若是回复不及时,还请谅解~ 群抱抱~ 第七十章 讨价还价 岳西倚在门边闭了眼,想从韩月夕的记忆中搜索关于她家人的那些片段,只是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有忆起关于这个大昭第一美人韩二小姐的些许内容。 “困了吧?”见岳西闭了眼,郑宝才马上穿了鞋起身:“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天就亮了,你也眯一会儿,等一早在家里吃了饭咱就到城里看看你说的那处宅子去。” “有劳郑兄!”岳西侧开身子让开道儿,口中客气道。 “嗨,哪儿那么多事!等兄弟你发财的时候别忘了拉哥哥一把就成。”郑宝才打着哈欠,口中说着含混不清的话出了屋。 关上屋门,暖和的房间里似有若无地弥漫着郑宝才的臭脚丫子味儿,岳西嗤笑了一声:“不打不相识,臭味相投便称知己也……” 一句之后,她颇有些沾沾自喜,觉着自己很有几分文采,便是到了古代也能算个女秀才。 继而她又觉得自己现在吃药排毒已经好了很多,还是郑宝才更臭些! 天亮之后不等郑家厨房里飘出骇人的味道,岳西便早早地套上了驴车准备逃跑!对于郑宝才的热情她心怀感激,但对于郑家娘子的厨艺她是实在不敢轻易尝试,唯恐自己把小时候吃的母乳都吐出来! “你嫂子做饭手脚麻利,等不了多少时候咱就能在家里吃上饭,你又何必破费呢!” 在没几个人的小饭铺子里,郑宝才三两口一个肉包子吃得很香,口中不忘客气着。 岳西把一盘子没人动过的包子推向杜三娘面前,又从筷子桶里拿了双筷子递给她,然后才扭头儿对郑宝才说道:“实在是今儿一天的事儿太多,咱们赶着点时间,我们争取晚上能回家去。” “那成,都赶紧吃,吃完了哥哥先跟着你去看看宅子去。”郑宝才把手里的大半个包子都塞进口中,低头开始喝粥。杜三娘却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道:“赶车的,你要在城里买宅子?” “先看看,还没有拿好主意。”买宅子不过是个借口,岳西其实是想让郑宝才帮着打听一下宅子主人的情况,顺藤摸瓜,她才能去找落跑的‘小媳妇’去。 “那,你以后就不回慈县了?”杜三娘把筷子拍在饭桌上,瞪着一双泛红的牛眼扯了嗓门问道。 惹得饭铺子里坐着的食客不约而同的都朝着他们这桌看来。 职业使然,上辈子特工出身的岳西最不愿意的便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因此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的侧了身子,脸朝着墙小声说道:“妹子,这事儿待会儿路上再说,赶紧吃饭……” “哦。”意识到自己管宽了的杜三娘心事重重地又拿起筷子,也大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并不时的朝着岳西望上一眼。 “嘿嘿!”吃了饭,等着岳西结了银子,郑宝才对着她挤挤眼:“胖娘们儿相中你了……” “那处宅子就在城西,应该算不上内城。”岳西答非所问,并不与之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赶着驴车七拐八拐的再次回到了与‘小媳妇’初遇的那条街上,街角的几树腊梅已经过了花期,正是零落的时候,光秃秃的枝桠上存着一个个嫩叶的芽苞,要出不出的模样,没了初见时满树花开时的美丽。 远远的就把驴车停了下来,岳西把缰绳交到杜三娘手中,示意她在车上候着,只和郑宝才朝着那处宅子走去。 上次来去匆匆,岳西急于带着‘小媳妇’逃命,并未细看这边的环境,这次走近了一看,她自己心里先是吃了一惊:这里院墙这么高,从这头到那头,整个巷子似乎都是一户人家所有,在帝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能置办下这么一片府邸的,必然不是寻常人家! “兄弟,你看上的就是这处宅院?”顺着院墙来回走了两趟之后,郑宝才紧锁眉头双手抱胸,瞅着岳西问道。 “呵呵,家里人多,所以我就想买大点儿的院子……”岳西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意:“郑兄还是先帮着打听打听,最起码咱得知道这宅子的主人是谁,值多少银子才好往下打算啊。” “这么大一处宅子,里面住的人怂不了!”郑宝才嘬着牙花子叹了口气:“就是人家卖,银子也少不了,兄弟你……?” 话说半句,岳西已然明白他的意思,马上挺起胸脯并压低了声音说道:“郑兄先帮我打听着,若有了眉目,我再准备银子。不满郑兄,小弟家里的宅子可不算小,到时候卖了祖宅,再买这处宅院,说不定银子还有富余呢!” 岳西现在住在行宫里,放眼天下也没谁家敢比她家的‘宅院’规模更大了,只是若想卖掉,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哦!哦!哦!”如此一说,郑宝才心里有了数,也不多耽搁,几个人又坐着驴车上了街道,他便跳了下去与岳西告了别:“岳兄弟,过个十来天的,你再到我家里去一趟,我把消息告诉你。” “不用急,我再来帝都的时候估计要等下月了。”岳西笑着抱拳道了谢。 “那是不急。”郑宝才点了头,扭身大步走进人群中,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咱们这就去绣坊。” “这么一处宅子得多少银子啊!” 憋了一个早晨的杜三娘终于得了机会与岳西独处,顾不上绣品还没有交到绣坊便撇着嘴叨叨起来。 “谁知道呢……”岳西赶着驴车,小心地避让着路上开始多起来的行人心不在焉地说道。 那处宅子值多少银子并不是她所关心的,她现在只想知道这宅子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把‘小媳妇’给欺负成那副模样…… 北北啊…… 岳西在心里默默地叫了一声这个好久都未曾叫出口的名字,只觉得一片温暖:快点让我找到你吧,我们说好了一起过年的,如今都已经错过了一个新年啦,我只希望明年我们不要再错过。 …… 岳西带来的四幅绣品一摆上了绣坊的柜台,面相刻薄的绣坊东家便愣住了:“这活儿是贵府上的人绣的?” “当然。”岳西微笑着点头。 “嗷。”绣坊掌柜的又趴在柜台上将四副绣品两面都看了一遍,吩咐伙计道:“收了,仔细要手脚轻些,这丝线是劈了四股,只用了一根细丝绣出来的,最怕剐蹭!” “是!”伙计应了,才一伸手,岳西已经笑模笑样的揪着绣品的一角不准备松手了:“慢着,掌柜的还没有好工钱呢?” 当初把这四副绣品拿给岳西的时候,绣坊的掌柜含含糊糊并未与她说死一个价钱,他是怕对方手艺不济,多给了工钱自己吃亏,这本是做生意很常见的想法,没想到现在却留了把柄,被岳西抓住不放了…… 绣坊的掌柜后悔不迭,怨自己没有眼力,白白的失了一次捡便宜的机会! “这么大的四扇屏,用功不少,我也不能亏待你,这样吧……”掌柜的咬牙跺脚般的伸出一根手指:“怎么样,一两银子!可不少了吧?” “不卖。”岳西二话不说伸手就要将绣品收起:“这四扇屏再加上从贵号上取得针线等物,当时我们作价是一两二钱银子,我这就给您,这东西,我不卖给你家了……” “价钱好商量,咱们可以慢慢谈!”掌柜的傻了眼,心疼四副绣品落到岳西的手中糟了蹂躏,又怕她真的拿走卖给别家,掌柜的心急火燎之下两手按住岳西的手臂说道:“岳公子,您说个价钱!” “呵呵!”岳西费劲的把手臂抽了出来,对着掌柜的伸出了鸡爪子一样光是皮没有肉的一只手掌。 看着眼前张开的五根手指,绣坊掌柜心里一阵坦然,不由主的放松了面上的表情,而此时岳西正盯着他在察言观色,见状,她把鸡爪子手心手背的翻了个儿:五根变了十根手指…… 绣坊掌柜的只觉一阵针扎般的肉痛…… ------题外话------ 昨天,群里的妹纸们问俺:北北啥时候再出来啊? 俺在这里偷偷地告诉大家:上架的时候~ 嘿嘿~\(o)/~ 以后大家想不见他都不成啊~ 毕竟他是男主不是~ 第七十一章 路上偶遇 “绣坊掌柜的是个笑面虎,可奸诈了!”赶车的家的绣品竟然能收回十两银子,这让杜三娘既羡慕又替岳西高兴! 两个人又都各自领了绣活,被伙计点头哈腰地送了出来,驴车走出没多远杜三娘便小声说道:“你还真行,楞从石头里榨出油来了!十两,十两银子啊!啧啧……” 岳西扭头儿对着她呲牙一笑:“无商不奸,无奸不商。绣坊掌柜的做生意奸诈那是他的本份,若是嫌他家的价钱不公道,咱们可以谈。谈到价钱满意了为止。总之都是和气生财。” “那倒也是。人家开门做生意,无利不起早儿,总不能白忙活了。”岳西的话杜三娘表示认同,在发表了一番见解之后,她又侧了头端详起岳西来,只觉得在青天白日下,牙齿雪白,眼珠乌黑,身子挺拔的赶车小哥怎么看都是干净利落招人喜欢! 岳西知道杜三娘在看她,不过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看着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所以依旧神态安详地专心赶车,驴车走了没多远便停了下来,岳西下了驴车,又把缰绳交给杜三娘:“等我一下……” 杜三娘接了缰绳,小心地往边上挪了挪屁股,离着驴宝气远了些。 赶车的家的这头驴脾气古怪的很,每次剩了她与驴宝气独处的时候,杜三娘都要防着它尥蹶子踢人! 一错眼珠的功夫,岳西已经没了影。杜三娘伸着脖子往她进到那个铺子里踅摸了几眼,见人家是进了卖书的铺子。 “掌柜的,有宣纸吗?”进了门,岳西先把要买的东西报了出来,行宫里被她当了草纸用的宣纸已经用完,最近几天她都在用厕简,每次用的时候都是惊心动魄地异常小心,唯恐自己再把菊花豁开…… “生宣,熟宣,还有半生半熟的,公子您要哪种?”见来了主顾,站在柜台里的伙计见来了主顾,立时满脸带笑地迎了出来,站在岳西的身后将门口堵住,唯恐她跑了一般。 生的熟的?还半生半熟的? 这些词听着新鲜,岳西不禁在肚子里腹诽:这里卖纸卖出了牛排的架势,还讲究个火候呢! “我要……软和的……”岳西眼神在屋里转了一圈,笑嘻嘻的答道:“软和,还得结实,不能遇水就烂。” 这二位做买卖,完全的鸡同鸭讲,任谁听着也不像在卖书的铺子,而是像在饭铺子! 好在伙计见多识广,听岳西一说便快步走进柜台:“公子您这是要泼墨啊,那就用生宣。” “……”泼墨?岳西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摸了摸宣纸的质地,岳西又揉了揉,感觉尚可,一下子就买了五刀的量,让伙计包了,她才又让伙计拿几本幼童开蒙的书籍出来…… 这一趟书铺子进的让岳西大开眼界,算是见识了这个时代书籍的珍贵! 一本官府印制的通本,竟是贵的使人咋舌,根本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 细细地问询了一番之后她才明白,原来一般的学童开蒙都是买手抄本书籍,而那些要参加科举的文人秀才也没有几个人家里能收藏基本印制的书籍,大多也是互相借阅着抄写下来就是。 难怪古代有‘藏书万卷可教子,遗金满赢常作灾’这样的诗文流传下来,‘藏书万卷’与‘遗金满赢’都是富庶人家才有可能做到的。 买了两册便宜的开蒙抄本,又买了笔墨,岳西让伙计把这些东西都送上了驴车,才要走,却被那伙计拉倒一旁,对方挤眉弄眼地小声问道:“《疯婆子》的续篇出来啦,小店就有抄好的,公子要不要先睹为快?” 上一世的岳西虽然读书,但并不爱好读书。而且还深深地以为读书是件痛苦而枯燥的事情。 而这一世,满脑子的前人名词佳句的她做主张,把那些人的大作一概归为自己所有,因此她认为自己是颇有几分内秀和文采的! 于是,在听了对方报出那本手抄册的名字之后,她想都没想便点了头:“那就睹一睹吧……” 伙计快步跑了回去,做贼似的塞给她一本书,然后又做贼似的收了银子,一番交易过后,岳西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也像是在看着贼一般,而且是还是淫贼! 莫名其妙地上了驴车,岳西抬头看了天色,不敢在做停留,赶着驴宝气上了路。 “估摸着到家得半夜了。”从帝都到慈县,来往的人并不少。但路途遥远,大多数人为了不赶夜路,会在沿途的客栈住宿一晚。 岳西住过黑店,杜三娘是舍不得多花银子,两个人就着伴说好一直到家,不在路上耽搁。 从清晨走到了晌午,驴车在道边停了会儿,两个人将就着吃了点东西,又喂了驴,如此继续上路后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天黑,总算了进了慈县的地界。 地势越走越高,也越走越冷,岳西在驴车上简直快要坐不住,坐一会儿驴车就要下来跟着驴宝气小跑一阵,否则长时间地坐着不动,她觉着自己里外都快冻成了冰疙瘩! “赶车的,你快看,道边儿是不是躺着人?!”坐在车上的杜三娘已经冻的手脚麻木,她哆哆嗦嗦地瞅着前方,这时候也顾不上盯着赶车的小哥了,只盼着赶紧回家,守着火盆喝上口热汤…… 夜色里,路上的一切景物都并不明显,只有到了跟前才能看清,因此当杜三娘猛的看清地上的黑影是个人的时候,她止不住惊叫出声! 岳西快步从驴车后面跑了过来,与驴宝气一样,口鼻中同时往外喷着热气。 她停下了驴车,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这样初春的夜里,露宿在道边是会出人命的。 先用手里赶驴的树枝在地上趴着的人身上捅了捅,见对方没有反应,岳西不禁心中一沉:不会是死了吧? 她伸出手指探到那人颈间,直到摸到对方温热的皮肤以及跳动的脉搏,才算让她放松了些:“活的!” 岳西头也不回地对车上的杜三娘说道:“来,帮我一把……” “嗳!”挪动着僵硬的身子好不容易下了地,杜三娘才走了一步,就听见袍子发出‘刺啦’一声! 她扭头回身一看,昨天才缝上的地方又撕开了:“没觉得我屁股大了啊……”她嘀咕道。 与此同时岳西已然把地上那人的头搬正,拂去对方头上被血液粘上的乱发,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叶县令?! ------题外话------ 有多少人看了标题以为是岳西与北北偶遇滴? 嘿嘿~上当了吧~\(o)/~ …… 明儿,27号,本文上架~ 看文的同学别忘了来捧场啊~ 首订活动也会同时展开~ 明天,我们约! 第七十二章 清风徐来 没想到黑灯瞎火躺在路边的人竟会是叶勉程,岳西虽然心里吃惊,嘴上倒是没有说什么。 她迅速的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情,只知道他是被人打晕了,身上的骨头有没有断裂的地方也只能等他醒了再说。 杜三娘在回身看了自己袍子撕开的程度,又判断了一番到底是屁股大了还是袍子瘦了的问题之后,犹犹豫豫地还是不敢往岳西身边走:“赶车的,他真没死?” “没……死……”说话的不是岳西,而是被岳西折腾醒了的叶县令。 岳西低了头,几乎要对上他的鼻尖,带着血腥气的味道被吸了进来,让她精神不由得一震,每次闻到这股带着铁锈甜腥的血气味,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死亡与杀戮…… 还有最后送她来了这异世的那柄匕首! 才苏醒过来的叶勉程视线散乱,两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岳西看,似乎并未真正清醒过来。 “我是谁?”岳西的声音非常低,低得连站在她身后的杜三娘都没有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叶勉程显然是听到了,他的眼神在一点点的聚拢,最后在黑夜中看清了岳西的容颜,叶县令眼神一亮,随即睁得无比大:“卑职知道,你是……” “行了,不用说了。”只从县令大人的眼神里岳西便已看出他现在神智是清醒的,而自己的身份她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晓。因此岳西直接止住了他的话:“身上还有没有伤?自己能走吗?” “我被人敲了头一下,眼睛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上……”叶勉程一只手支着地缓缓地坐了起来,又试着想要站起,他穿着便服的身子晃悠了几下,岳西终于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去搀住了他:“身上好似没什么事……” 见岳西扶着那个脑袋上都是血唯独看不出伤了哪里的男人往驴车边走来,杜三娘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搭把手,可她心里怕的要命,腿反倒是随着心意往后倒退了两步。 “你身边跟着的人呢?”扶着叶勉程走了几步,岳西突然问道。 “没……没人跟着。”叶勉程的语气带着几分闪烁:“就卑……就我自己出来了。” 想起旁边还站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叶县令忙改了称呼。 “都上车。”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没了来往的车辆,岳西只好把县令大人与杜三娘一起招呼上了车:“先回去再说。” “回去不报官吗?他被盗匪伤的这样,怎么也要找个大夫先看看啊!”叶勉程往车上一坐,杜三娘就害怕,尤其是离近了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更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岳西身边靠了靠。 “先把你送回去。”岳西脸上少了调笑,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随后用了些力气拍在驴宝气的身上:“快走吧!” 告官?方原几十里以内,慈县最大的父母官就坐在车上,他愿意自己帮着自己打官司,那是他的事,岳西可不想趟这摊浑水。 大半个时辰过后,驴车到了云雾镇,先将杜三娘送到了她家临着的那条街上,并看着她小跑的到了自家院子的门口,岳西小声的叫住了她:“妹子!” “啊?”杜三娘声音颤抖地回了回了身,就见岳西对着自己做了个用手把两片嘴唇捏紧的动作。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她少说话而已。 “嗯!”杜三娘重重地点头,又看了坐在一边的男子一眼,天色太黑,她还是没有看清对方长得到底是什么模样。二人的眼光不经意间对上,杜三娘哆嗦了下,用力敲响了门板:“爹,娘,我回来了……” 慈县的县衙与杜三娘家离得不远,听见杜家院子里有了动静,岳西才赶着驴车离开。 转过一条街道,上了回县衙的宽阔的石板路,远远地,就见县衙门前高高的台阶上立着一个孤单的身影,正焦急地在县衙门口来来回回的走动着。 “师爷!”叶勉程才开口叫了一声,台阶上那个身影已经猛转过来,盯着慢悠悠走来的驴车看了片刻之后,那条人影跌跌撞撞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哎呀,你到底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你要急死我呀……” “你受伤了?!” 埋怨的话语还未说完便成了惊呼,叶师爷看到满头满脸都是血迹的县令大人之后愣了愣,就要惊慌失措地往车上爬:“让我看看,到底是伤到哪里了,重不重?要不要请大夫?今儿咱县衙的仵作正好当差,要不,让他给你看看?” “糊涂蛋!” 看见师爷真为自己着急,叶勉程觉着心里挺高兴,同时心里也略微的升起一丝惭愧来,继而又觉得自己的这个师爷也蠢笨的可以! “就知道在家门口瞎着急,你就不会打发几个差役到四处找找我?”驴车在县衙门口停住,叶勉程扶着叶师爷的手下了车,口中不忘叨叨着:“活人有请仵作看病的么?听听你都说了啥,颠三倒四的!” “我都快急死了,你还挑我话里的毛病!”师爷扶着叶勉程朝台阶上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身后还站着个赶车的,他忙腾出一只手来,袖笼里摸出几枚铜钱来递给岳西:“辛苦了……” “嗐!你这是……”觉着失了礼的叶县令忙伸手想要拦住师爷的手臂,只是岳西的手已经先伸了过来,接住了师爷手里的那些铜钱:“好说。”她笑着说道。 有钱不要是傻子! 人家都伸手给了,这钱虽然不多,但苍蝇也是肉,上辈子就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岳西财迷的很! “你们俩真是……” 叶县令看看师爷又看看岳西,他又往四周看了看才低声给双方引荐道:“娘娘,我这师爷实诚人,还请您勿怪!” “我怪他做什么?”岳西反问一句之后,笑模笑样地也跟着二人上了台阶:“找个人把我的宝气喂喂,这一天,可累坏了它了。” …… 夜色沉沉,岳西这个时候再往行宫赶,盘山道上积雪并未消融,两边的树林子里兴许还有饿了一冬的野兽,是很危险的事情。 因此她决定在叶县令的县衙里对付一晚。 乍一见到岳西这位山上下来的大人物,叶师爷顿时感到了手足无措! 直到将皇后娘娘送进了客房,他还是愣愣地站在门口,既不说话也不离去。 “我只叨扰一晚,明早就会离去,师爷还请自便。”走了一天,岳西非常疲惫,只想脱了靴子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见师爷立在屋里不动,以为他是等着自己发话才好离开。 “娘娘,还请您恕罪!草民并不知道您是娘娘啊……还给了您银子……我……” “师爷,赶紧给我打盆水去吧,你看看我头上的都成什么样子了,娘娘这里需要人伺候会叫人的,你站在这里,让娘娘如何安歇?” 在隔壁屋里左等右等都没把师爷等回来,叶勉程只好又捂着脑袋寻了过来,指使着有点吓傻了的他去前面给自己打水,叶县令苦笑着说道:“我家师爷人实在,就是太实在了,从小地方来出来的人,没见过什么,估计是被娘娘您给吓住了!” “无妨,他若是怕给我的车钱少了,可以再多送些过来。”岳西笑了一声,说话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今儿,您救了我一命,这份恩亲下官不敢忘记,过几日一定备了薄礼到山上亲自拜谢娘娘的救命之恩!” 叶勉程知道,今日若不是偶遇岳西,那人就是没砸死自己,自己也会在路边上冻死!因此他是从心里感激岳西,说话语气中便分外带着诚意。 “不必。”岳西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体力消耗几乎到了极限,她先拉了椅子坐下,才对叶县令说道:“帮我办件事儿就成,小事儿,我断不会提让你为难的要求。” “还望娘娘明示。”叶勉程一手扶额,一面躬身施礼,他这一低头,岳西才看清他头上的儒巾已经被血染了一大片,暗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手这么重,倒像是要砸死这姓叶的似的! 脑子里琢磨着事儿,她说话就慢了些,好像是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岳西才开口道:“我需要个身份……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的身份就好。” 叶县令低头思索了片刻,终是点了头:“这事儿怕要经过几日之后卑职才能给办好。” “有劳了……”给办就成! 岳西好脾气的接了口。 经常在外面走动的她,迫切的需要一个便于四处行走的身份,这样在外面办事才会方便些。 叶勉程是慈县的县令,给个人办张户牒造个假身份啥的都是他权利以内的事,并不会为难。 只是这求他办事的是皇后娘娘,他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此事说完,叶勉程告辞回了自己的屋里,岳西也顾不得洗漱,和衣躺在了床上。 颠簸了一天,她很累,可脑子也尤为清醒! 隔壁影影焯焯地传来说话的声音,大概是叶县令和叶师爷还在说话。岳西支愣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却一句话也没有听清。 如此静静的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只是搭着,岳西的两只脚伸了出去,连靴子都没有脱。 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郑宝才说出的话:“入秋的时候咱大昭的皇后娘娘不是薨了么……”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对于岳西的触动是巨大的,没人能体会她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感受! 原来,在外人眼里,她早已是个死人! 这也就不难说明为何在她死而复生后,再次回到行宫,从始至终帝都皇宫里也没有派个人过来查看。 因为她死了,这才是某些人要的结果! 也这是因为如此,岳西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多么的凶险! 一个在所有人眼中已经死了的人,不管是谁都是可以把她干掉而不会有任何风险,因为她本身就是个不存在的人。 一国皇后薨逝,如此大的事件,却没个人肯到行宫里去看个究竟,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自己在那些人的眼中不管死活都不值得他们担心,也许,韩月夕的存在本就是多余的…… “呵呵!”闭着眼,岳西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怕是前阵子来的那个自称是相府管事的人就是个骗子呢,也不知道是谁派过来的蠢货,竟然还要通过官府来探知老子的死活!” 而真正的韩丞相以及韩月夕的那个皇帝相公压根就没把她的死活当成事。 她的死活不过是在他们唇齿间的一个字而已。 悲哀啊…… 岳西的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没人喜欢你,哪怕是你的父亲或是你的夫君,都没有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你在他们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丁点的位置……不管是死是活都没有关系……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让她有了惶惶不安的感觉:从她自棺材中爬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危险里! 之所以她现在还活着,不过是还没到她必须消失的时候罢了。 隔壁一直似有如无的谈话声终于没了声音,岳西有些奇怪:怎么没听见师爷开门出去呢,难不成这两个老爷们还睡在一处了? 天才一亮,岳西便起身离去,脸色难看极了。 她必须强撑着回到行宫里去,否则,一歇下来便再没有力气多走半步。 三个时辰后,岳西和驴宝气终于爬上了行宫前的那处平台,正在平台上踢驴粪蛋子的喜来见到她便扑了上来:“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啊!你不在家我睡不着……” 已是强弩之末的岳西险些被孩子冲倒,她倒退了几步,知道身子抵在了驴车上才稳住了:“慢点儿,你小子再用点力气,就能把老子再撞下山去了……”岳西心里明白孩子是和她真好,可她现在也确实没有力气在抱起他了。 “当家的。”陪着喜来在外面玩耍的大个过来与岳西大了招呼,伸手抱了车上的东西就要往院子里搬。 “叫几个人过来吧,东西不少……”岳西说着话,摇摇晃晃地上了台阶,进了院子…… 她太累了…… 身心疲惫的累…… 两天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还听到了那样的一个消息,岳西身体里韩月夕的意识又消沉起来,并隐隐地带着恨意。 岳西现在身子疲倦,很容易被这具身子原来的主人的情绪所影响,因此她不言不语地进了听涛殿,在云画吃惊的目光里摆摆手:“我没事,我就是累了……” 一头栽倒在床上,岳西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在睡着之前,她迷迷糊糊地看见喜来趴在床边担心地看着自己,岳西伸了手臂搂住他,用轻得不能在轻的声音说道:“过来,陪我睡一会儿……” 喜来二话不说,脱了靴子就往床上爬,他拽了被子来把两个人一起盖好,并自动地蜷在了岳西的怀中,在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里,岳西把头埋在喜来的颈间,沉沉地睡去,真如死了一般…… 这一觉,岳西睡了两天一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喜来依旧是趴在床边看着她,满眼都是担忧的神情。 “儿子,不是说让你陪着我睡一觉吗,你怎么还不上来……”她张了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竟是连说话都费劲了。 “主子,您可醒了!”同样守在床边的霞染和云画一起围在岳西的身边,脸上都挂着泪。 “哭什么?”岳西抬了手臂想抹去她们脸上的眼泪,手臂似有千斤重,竟不听她的使唤了。 “我这是咋了?怎么和病了似的?”岳西声音嘶哑死问道。 “苏御医说您是累脱了力,要好好歇几天才行。”云画心疼地看着她,边说话边落泪。 这两天娘娘如死人一般的躺在床上,连呼吸声都轻的听不到,可把行宫里的人都吓坏了! 苏谨言进进出出的给她诊了几次脉,虽然明知道她并无生死之忧,但他也知道:娘娘这身子几年来早就掏空了,哪里还禁得半点折腾? 一会儿喂水,一会儿喂药,全行宫的女人轮流在偏殿里伺候着她,两天一夜,岳西终于再次醒来。 累…… 睡了这么久还是累…… 才睁眼的那一刻,岳西真希望自己能永远这么睡着就好。 “主子,您看……”喜来抓了她的手,放了样东西在她的掌心上。 “是什么?”岳西先把手里的东西捏了捏,觉着硬硬的像颗小石子,拿到眼前一看,她笑了:“掉牙了?张嘴让我看看。” “啊……”喜来马上长大了嘴巴,将自己豁了的一口子的两排小牙给岳西看:“昨天掉的,还留了很多血呢。” “疼不疼?” “有点疼,但一会儿就没事了……” 岳西把那颗牙齿还给他,心里想着自己小时候换牙的样子,依稀记得好似是从下面的一排开始的,可喜来分明先掉的是上面的,可见换牙的顺序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会相同的。 “扔到山下去吧。不是都说掉了上面的牙齿要往低处丢,而掉了下面的牙齿要往高出扔,这样新牙才会长得快。”岳西说着话把手里的那颗小狗牙又还给了喜来。 “我先留着吧。”小东西接了牙齿宝贝似的收到怀里,然后爬上床趴在岳西的耳边说道:“万一我的新牙要是不长出来,我就把这颗旧的再粘回去凑合着用,总之是不能这样缺一颗,真是太难看了!” “哈哈!”孩子一番童言稚语让岳西稍许消沉的心绪霍然开朗起来:孩子的乳牙掉了还会再长出颗新的来,她不是早就死过一次了,现在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 何必为那些不可预知的事情去心烦气躁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起床了!”岳西一把撩了被子,扶着喜来起了身,才发现自己只穿着里衣躺在被子里:“你们给我换的衣服?”她扭脸望向云画和霞染。 霞染的脸瞬间便火烧似的红了起来:“主子,那个,您袍子里面的书,奴婢给放在褥子下面了……” “啊?”岳西一愣,神双手用力的搓了搓脸才记起自己确实是买了一本手抄本的,现在看霞染的脸色,她估摸着那可能并不是什么正经书。 “我的那个大包袱呢?”起身下地,岳西洗漱了,进门就吵吵着找她的东西。 “你是真能折腾,这才好一点,我们在后面院子都听见你说话了!”江岚不以为然地说道。 四位太嫔娘娘联袂而来,个个脸上都透着喜气! “她也是着急,方才一听到你说话,第一个要往这边跑的便是她。”随后进门的锦娘忙笑着为江岚开脱。 “我自然是明白岚岚对我的一片真心!”岳西挽了袖子,拿出一副要打架的气势来,不怀好意地朝着江岚走了过去,不等江岚逃走,她已经伸臂勾住了江岚的脖子,而后笑嘻嘻地说道:“快点讨好我,否则工钱银子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你的……” 一副四扇屏的绣品,工钱被岳西要到了十两银子,这是所有的太嫔娘娘和宫女们都没有想到的。 一时间听涛殿里变得火热起来,几个女人围在岳西的身边问东问西,一说到有银子挣便通通把岳西才醒过来这件事给抛在了九霄云外,嘁嘁喳喳的说个不停…… 十两银子,岳西当着众人的面一起交给了高公公,并且说得很清楚,那几个女人每人存起一两来,剩下的二两当做众人的家用。 如此分配,算的公平,行宫里的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地离去,一副干劲冲天的模样。 只是在偏殿里的几个叫花子却集体的蔫头耷脑起来,尤其是大个儿他们几个男子,觉着自己沦落吃了吃白食的废物! “别急,总得给大伙儿都找了谋生的活路,我这个大当家的才没白当一次家。”岳西对着剩下的几个人轻声说道。 现在她的身份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这个消息,行宫里的人是并不知晓的。 在她还是皇后娘娘的时候,这个身份若是利用的好,岳西是可以护佑起行宫里的一众人等的。 可现在她已经成了‘死去的皇后娘娘’,那,这些人在留在自己身边便会有了危险,甚至连行宫都变得不宜久留! 也许一年,也许几个月,大概就会有一些人要来找自己的麻烦,那个时候,行宫里这些活着的人,便都会有生命的危险。 因为他们都是皇后娘娘还活着的目击者,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活下来呢? 岳西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如果她一个人逃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以她的能力,要活下来并不难。 但如果让她就这样甩手逃走,完全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她又做不到。 不管如何,自己既然发出了话要当这些人的家,那,她就要给大家带出一条活路来! 这样的环境下,岳西知道自己在由着性子的懒散是不行了。 手软脚软的她,此刻遇到了敌人,别说带着大伙逃命,自己还会给别人添了麻烦。 岳西从来都不会成为别人的麻烦的。 在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后,她又把过去丢掉的痛苦的训练捡了起来,偷偷地让这具身体适应着。 …… “啊……啊……啊啊……” “嗯……哎呦……疼死了……” “一二……一二……一二……用力……再用力……啊!” 开春儿以后皇后娘娘便在没有提过下山去帝都的事,每日除了按时吃药以外便是把自己往听涛殿里一关,而后用不了多久,大殿里就会传出娘娘撕心裂肺而又让人听了脸红心跳的声音来! “月夕一个人在殿里做什么呢?这……这都是什么声音啊,真难听!” 皇后娘娘的叫声如魔音穿耳,坐在屋里刺绣的几位太嫔娘娘骤一听了这个叫声,一惊一乍的,都没少扎了自己的手。 “我去看看,她天天在屋里折腾什么呢!”一针扎在指尖上,江岚赶紧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着,唯恐手下的绣品被血染上。 “别去。”锦娘伸手拉住了她,示意秀珠将屋门关上:“她做什么总有她的道理,再说昨日她在屋里喊叫的时候,不是连云鬟和霞染都叫不开门吗?你觉得我们过去她就能开?” “可……”江岚的脸一红,结巴了一下才小声说道:“她叫的也实在太难听了……” “扑哧!”屋里的几个女人俱都红着脸笑了起来,想来这些人都想到了一处。 “我猜,我们姑娘是在练舞了。”屋里关了门就会暗些,霞染指尖上挑着一根发丝般的细线往窗户旁走去:“主子没出阁的时候,最爱跳舞,都是我家主母亲自教授的呢。” “只是主子到了这行宫里面就再也没有练过……” “跳舞?她怎么有心情练上这个?”江岚止了笑,诧异的问道。 “她的心思谁能猜的透。”锦娘轻声接了一句之后,便又低了头忙活起来。 江南程家的刺绣针法天下闻名,锦娘就是程家的女儿。 行宫里这几个女人原本就都是会些针线的,后来又得了锦娘的点拨,手艺比寻常的女子不知好了多少,这也就是为什么绣坊的掌柜一见岳西交出的绣品便大吃一惊了。 “看着你都忙,我却帮不上什么……”枯坐在屋里的慧嫔是极少说话的,她自打来了行宫,头几年想家,想娘亲,又胆子小,天天哭! 哭来哭去的,最后哭坏了眼睛,别看她坐在那里好人似的,实则双眼几近失明。 “你就坐在那里听着吧,不差你一个人手。”听涛殿里鬼哭狼嚎的叫声终于停了,几个女人又低下头开始忙着手里伙计,偶尔低声的说几句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跳舞?老子还跳六呢!”做完舒展运动的岳西热的出了一身的热汗,好歹用布巾擦了,她出了听涛殿却没有见到一直在院子里跑着玩的喜来。 随意地走到后院正好听见屋里的几个女子嚼舌根,岳西懒得进屋,转头又回了前院:“儿子,赶紧出来!咱们玩去啊……” “来了!”听到叫声的喜来马上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半个菜团子:“杨姑姑才蒸的,爹爹吃不吃?” “你吃吧,我不能乱吃东西,现在要养胃……” “哦。”喜来不懂她说的养胃是什么意思,只是既然爹爹说了不能吃,那就是不能吃了。 岳西负着手走到院子中间,回身往山上望去,但见一山的桃花初开,粉嫩粉嫩的看了使人欢喜,便抬步往静中圆走去:“上山,咱们赏花去。” “赏花?”喜来跟在岳西的身后小跑着说道:“上面园子里不是就有几株桃花吗,还是娘娘让移过来的呢。” “太少了,不够看。” 山顶的桃花大片的掩映在翠柏苍松之下,如粉色的云雾般已然连成了片,单只看着那景色便美不胜收,岳西看得心里痒痒,只觉不折下几枝来简直对不起花儿开的这样好! 爬上静中圆,盖住大殿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在雪堆里埋了几个月的屋顶裸露在外,让人看不清下面的状况。 岳西并不关心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会怎样,而是直接朝着行宫一处宫门走去。 打开笨拙的门闩,推开厚重的宫门,门外是一条荒废了多年的小道。 “快点跟上。”山上的空气在清凉中带着花香以及松柏叶子的味道,好闻极了,岳西站在地上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只觉得连脑子都清醒起来。 牵着喜来的小手,岳西离了山路,专挑花树多的地方走,东游西逛的两个人已然走出了好远。 “那枝好!”一树的桃花含苞待放,满枝的花骨朵似开非开,岳西一眼就相中了这棵,马上扔了手里才摘的两枝,三下两下的便上了不高的桃树。 “素啊,你看那树桃花正是似开非开的时候,我们采了带回家去,养在花瓶里,能开几日呢……” “你站在这里就好,我去摘……” 轻声细语里,分花拂柳中,一位白衣少年从远处施施然走了过来,离着这片花树还有不少的距离。他便停下了脚步,皱着秀气的眉仰视着树上的采花大盗! “媳妇儿?”衣领上已经插了几枝桃花的岳西停了动作,猴子一样的挂在树上,拿着一枝桃花对着少年摇晃道:“我是岳西啊!” ------题外话------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顺流而上,海阔天空 人面桃花,倾国倾城 与我谈笑风生 那些可遇 而不可求的事情 清风徐来,这是一首歌的名字~ 北北与岳西在这一世终将会遇到~ 那怕他曾经跑过~ 万恶之源 一 楔子 岳西没什么理想,没有亲人也没几个朋友,比较财迷的她因为疏于打扮自己,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平凡的。 平凡到让人上一眼看到她,一转头便已忘了她的模样。 然而如此平凡的她却有着一个非常不平凡的身份,她是一名特工。 虽然接受训练五年,入行才只有一年,年纪轻轻的她已经出色的完成了几次任务。 岳西最爱做两件事:吃和睡。 “呵呵,小西,你还小。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一个只会吃和睡的女人是多么悲哀!”楠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头猪! “吃吧,睡吧,只有吃饱睡好才能更有精神。”东哥望着岳西的眼神是冷静的,如同在看一柄还需要磨练的匕首。 “喂!你怎么不说话?”圈在沙发里抱着靠垫昏昏欲睡的岳西似乎才想起这房间里呆了四个人,她强睁开眼睛望向倚在窗边那个高挑纤瘦的少年:“北北啊,你说,我如果就会吃和睡可怎么办啊……” “我养你。”如粉樱般美丽的少年扭过头来微笑着望着她,如同看着一件珍宝。 东哥,楠姐,君北,岳西,他们都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他们是一起抹眼泪的伙伴,现在,他们是共同浴血的战友。 岳西曾经以为他们这样的友情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将他们分开的…… …… 先说说岳西与君北。 岳西最爱的是两件事:吃喝睡。 楠姐总会笑着说:“小西,你是猪吗?” 她自然不是猪。 岳西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从小到大都一直跟着她:她的睡眠很多时候都是在梦魇中度过,而那噩梦的内容永远都是一样的! ……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将没有点燃灯烛的空旷的大殿在一瞬间照的通明。殿中两个穿着破旧宫衣的侍女跪在床前,神情疲惫地望着床榻上似乎是睡着了的容颜枯槁的女人。 “好累啊……”几不可闻的轻叹从躺着的女人口中溢出,垂在被子外面的纤细的手指也随之颤动了几下…… “娘娘?!您醒了?要不要用些水?”跪着的两个宫女同时站了起来,伸手摸向那只瘦弱枯骨的手掌。 闪电过后,寝殿内漆黑依旧。 两个宫人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着床上可能发出的声响,生怕漏过一丝细微的声音。 床榻上再没有声音传来,方才的一声话语仿佛从未有过。黑沉冰冷的夜色里只有断断续续的浅到不能再浅地呼吸声,似一缕悬挂在屋顶的陈旧蛛丝,随时都会断掉。 “娘娘的手怎么这么冰?”说话的宫女眼中含着泪,小心地捧着那只手掌放在自己的唇边哈着热气,又不时地轻柔地揉搓几下:“要不,再请苏御医过来看看吧……” “唉……”一声叹息之后,两个人都没了话,谁心里都明白,请了御医又如何?行宫里早就挤不出一分银子来给娘娘去抓药了。 如今这般光景,连温水都灌不下去的皇后娘娘,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熬一日算一日,熬一时算一时。 躺在床上已缠绵了数日的她,终是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 “娘娘还不到十八岁啊……”捧在唇边的手掌不管是如何温着揉搓着,都没有一点回暖的迹象,那个宫装少女攥着那只枯掌难过地趴在床榻边上嘤嘤地低声啜泣起来,满是绝望。 娘娘若是去了,她们以后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唉!”另一个宫婢也是长长的一声叹息,伸手把主子身上的棉被又掖了掖,然后扭身坐在榻前的脚蹬上轻语道:“黄泉路上无老少……你看咱们姑娘这五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还不如……倒是不要受罪了……” 这话让哭泣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抽泣了一阵之后,那女子小心地将主子的手臂轻轻放入被中,又伸手把压在主子腿上的一床棉被往身上拽了拽。 “别往上扥了,昨日娘娘醒的时候说压在身子上太沉,她身子些微地动动都疼。”坐在脚蹬上的女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行宫里太冷!咱俩的被子都抱过来给娘娘盖着了,我还是怕她冻着。”女子说着话,也扭身坐到了脚蹬上,身子与另一个女子紧挨在一起相互取暖,因为这里的冬夜过于寒冷,两个人的身子都有些颤抖:“宫里也没有吃食给娘娘补身体,看看主子身上瘦的,哪里还有一点肉?连床被子盖着都嫌沉了……若是能有点吃的,哪怕是些米汤呢,娘娘也不至于连这次风寒都抗不过去……” 她长吁短叹道。 说话间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光影在四面透风的窗棂上闪了几闪后又过了片刻,空中才远远地传来一阵隐隐的雷声。 “真是新鲜啊!怎么到了这般时候还打闪打雷的呢?我可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天气。” 两个人望着又黑下来的窗户愣神,寒冬腊月的北方,竟出现这样的雷闪交加的天气,着实让人觉着诡异! “不是……要发生什么事吧?”后坐下来的宫女又往同伴身边靠了靠,连说话的声音都更加哆嗦了。 “我巴不得出事呢……”那宫女眼睛定定地盯着窗外黑夜虚无的天空,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咱们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宁愿跟着娘娘去……也好在路上做个伴儿,省得彼此孤单……” “你……你快别说了!我……听着害怕!呜呜……”才止住悲声的女子听到这些话,不禁悲从中来,把脸埋在自己的手中,压抑地,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哭声太大…… “别……哭……” 两个字如飘过来似的,从床榻上传来。 “娘娘!” “娘娘!” 两个人宫女一起叫着扭过身去,跪着身子说道:“是您在说话吗?” 那两个字太轻太轻了,轻的让她们几乎认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一声悠长的呼吸声过后,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才继续说道:“这样的日子……本宫……早就……活够了……” …… “你妹的!”睡在床上的岳西毫无征兆地从恶梦中醒来,左胸处是撕心裂肺的疼! 她伸手攥着自己的睡衣,手掌握成了小拳头在自己的胸口上用力的按了几下,在确定自己又是做了那个梦后,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睛定定地望着屋顶发呆。 “这不科学啊!”城市的夜晚,即便是她住在高层上,房间里依旧不是很黑,此时她蹙着眉细细地回想着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境百思不得其解。 梦境中的一切太过真实,甚至让她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尤其是听到被称作皇后娘娘的女人最后说出的那几句话后,岳西觉得自己在和她一起疼,疼得痛彻心扉…… “宫中怨妇……一定是她的皇帝老公不爱她了,而她自己又放不下……好老套的剧情……”翻了个身,后背上传来一阵凉意,岳西伸手往后一摸,竟是摸了一手冷汗。 “为了一个男人,还是被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睡过的脏男人这么要死要活的真是不值!”将有些湿乎乎的手掌在睡衣上蹭了几下,她把一只抱枕从被窝里丢了出来:“你侍寝不给力,朕以后不翻你的牌子了!这他娘地不做春梦也就罢了,你还老弄个噩梦来吓唬老子,看我明天不给你拆了的!” 将被子的四周掖好后,岳西决定接着睡觉。 “嫁了这样的老公,若是朕,早就优雅地转身了……哪怕是不要什么皇后的名头,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么……”她喃喃自语道:“天大地大,美人多多……傻子才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一分五十九秒后,某心宽得如银河的菇凉便将这个不愉快的故事抛到了脑后,转身呼呼睡去…… 在她看来:人生不如意事常,可与语人无二三。有太多的事情让我们痛苦,而让我们的快乐的事情又太少,所以我只看快乐,至于那些痛苦,就让它们见鬼去吧! 因此在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耽误了时间可是自己的损失,没人给你补回来。 这种小算盘在她心里扒拉着好着呢! 五分钟之后,睡梦中的岳西再次看到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将没有点燃灯烛的空旷的大殿在一瞬间照的通明,殿中两个穿着破旧宫衣的侍女跪在床前,神情疲惫地望着床榻上似乎是睡着了的容颜枯槁的女人…… 凌晨两点十五分,她又一次浑身冷汗的从睡梦中惊醒,捂着隐隐作痛的左胸哀嚎:“大姐啊,你就饶了我吧!他娘的这梦我都做了十几年了好吧,老子知道你不是病死的,是饿死的了,咱能不能换个情节了?” 越说越气,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她对着屋顶叫道:“就为了这破梦,老子天天睡眠不足,见了什么都想吃!要是咬得动锅盖儿我都能嚼碎了吃掉!” “你不烦老子都烦了!睡觉!你要是再敢出来,我绝壁过去找你,直接掐死你拉倒……” 絮絮叨叨疯子似的一个人在没开灯的房间里自言自语了一番之后,岳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继续睡觉。 十来分钟之后,才睡着的她就看到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将没有点燃灯烛的空旷的大殿在一瞬间照的通明…… “这日子没法过了!”六点十五分,又观摩了一场梦境的岳西瞪着两只熊猫眼进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晃晃悠悠地只想睡觉,几分钟之后她还真的睡着了,然而梦中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之后,她便直接站了起来,快速地提上裤子之后她有些得意的想到:幸亏老子醒的快啊,要不又得饿死一次! 然而上一秒还沾沾自喜的她在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厕纸之后便愣住了,突然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难道是忘了……” …… 七点十分房门被准时敲响,不多不少整三声。 “北北,姐姐来啦!”怪叫一声,岳西风一样地刮到门口,打开门锁将门拉开:“美人儿,早啊!” 门口站着一个花一样的美少年,如漫画中走出的小王子,细高的身材略显单薄,一副没有长大的模样。柔软半长的刘海将他大大的眼睛遮住了一些,岳西只能从他发丝的缝隙里看到他明亮的眼眸,似黑宝石一样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 “怎么大清早的就洗澡?”君北看着头发湿哒哒的她问道:“而且又没有吹干。” ------题外话------ 俺把岳西与北北等人的纠葛缘起放在番外卷~ 省的大家不明白她为何执着与与北北样貌一般无二的那个少年~ 万恶之源 二 “美人……”岳西表情夸张地一挑眉,直接忽略了问题,伸手一搂他的脖子就把君北从门口兜了进来:“几日未见,有没有想朕啊?” 口中一如既往地吃着北北的豆腐,她的恶趣味就是喜欢看着这个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小男生脸红,继而对着她张口结舌一副手足无措的害羞模样。 只是手臂下搂着的少年的高度让她心里倒是暗暗的吃惊,这小家伙好似又长高了些,自己够着都有些费劲了。 不出意料的,岳西关上房门,回身就看到了站在小客厅中间的北北绯红着一张俏脸两只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她轻声说道:“我……我买了楼下那家店的包子……你要不要吃?” 几乎是听见‘包子’这两个字以后,岳西的口中就马上有了口水。没办法啊,吃货对于美食的无法抗拒性早就超出了地球人的想象! “不枉朕宠你一场!美人,乃真是太懂事了!嗷呜……”‘啪啪’地跑到北北身前,少年手中的包子已经入了岳西的口,速度快到不能想象,那一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又乱说……”她靠得自己如此之近,岳西身上才洗过澡后的清爽味道混合在肉包子的香气中在北北的鼻尖流动,让他觉得脸热心跳,明明慌乱的不行可就是不愿意离开她半步,于是眼神涣散飘忽的美少年只好羞涩地低了头,小声说道。 地上是两只光着的白嫩地小脚丫,因为地板比较凉,所以十根小巧的脚趾都俏皮地往回缩在一起…… “唔唔!唔唔唔唔!”在岳西含着满口包子含混不清地惊叫声中,北北将她拦腰抱起,托着她的腿弯,转了身子,在地面上寻找着她贪便宜买的那两只‘巨型’拖鞋:“地上凉,站久了你会肚子痛……” 很快地,落在过道中的两只拖鞋映入北北的眼帘,他抱着岳西走了过去,然后小心地把她放到地上,看着她的脚丫都伸进了鞋里才松了手。 嘴巴中吞着两个包子的岳西被君北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差点把自己噎死! 好不容易伸着脖子将食物咽下,岳西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歪着脑袋打量着两只手都已经插在了裤袋中的姿势随意酷酷的小男孩儿,然后看着北北的眼睛说道:“不要占姐姐的便宜。” 意外地,北北的目光没有躲闪,很温柔地与她对视。眼中如有千言万语…… 这种眼神?饶是神经大条女汉子脾性地她心脏也是狂跳了一下。 “小盆友,也不要用这种眼神望着朕,你会被朕欺负死滴……”对视中,岳西几乎有种想逃避的感觉,于是她又往口中塞了一个包子,先把自己的嘴堵上了。 北北挑了下秀气的眉,依旧笑模笑样地望着她,既不说话也不躲闪,眸光如水。 受不了了! 岳西在心中暗暗地大叫一声:小破孩儿,长成那个样子是能随便放电地吗! “坐。”错开对视的目光,岳西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凉白开给君北,然后用手托着装包子的塑料袋直接用嘴叼起一个,一口就吞了下去,“好吃!” “这家的包子是正宗的杭州小笼包,水打馅儿,面皮是滚水烫过的面做的,皮薄馅大……”又一个包子下了肚之后,她才砸吧着嘴说道:“就是有点小贵!” 九块钱一屉的包子,岳西平时是舍不得吃的。她性格中有粗枝大叶的地方,但过起日子来,就是那些成了家的女人也未必有她能算计。 “下次别买三屉了,我吃不了那么多。”风卷残云一般喂饱了肚子,岳西从君北手中端过那杯他还没有喝的凉白开,一扬脖,半杯不见了。茶几上油脂麻花的塑料袋里孤零零地躺了一只有点破皮的包子。 “嗯。”君北轻声应了。 三屉包子分开装了三个袋子,如今只剩了一个。他伸出干净的手掌,用白皙的手指捻起那只包子不声不响的吃了起来。 “……你……还没吃早饭?”后知后觉的岳西终于觉得脸蛋有些发烧了:“我也没吃多少……” 君北抬眼瞟了她,然后低头强忍了笑:“不多,才二十九个。” “哧……”岳西伸手在他抖动的纤瘦的肩上拍了一下:“想笑就大大方方地笑,这么憋着不怕肾负担过重吗!”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站了起来,走近小厨房忙活了一阵,十几分钟后,香得勾人魂魄的一碗鸡汤馄饨被她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你有口福了,这可是朕亲手包的……昨天晚上才冻在冰箱里的。” 君北赶紧起身过去,想把她手中的大碗接过。 岳西灵巧的躲闪一下,那碗馄饨已经放到了茶几上:“忘了给你拿汤匙,自己去拿……” 卧室里传来一阵慎人的警笛声,岳西赶紧往屋里跑:“完了完了,这个时候东哥来电话,估计又有新任务了。” 望着岳西近乎欢快地跑进卧室的身影,君北黑亮的眼神黯淡了。他心里明白,她欢喜的不是因为有了新的任务可以挣到更多的钱,而是手机的那一端连着她口中不说,心里却在暗恋着的东哥。 坐在小沙发上,君北看着那碗才出锅的馄饨轻轻地用汤匙搅动了一下,薄皮大馅,包的像小金鱼一样在清凌凌地鸡汤里游来游去,沮丧的心情立时就好了起来。 就算她对东哥有好感又能怎样?现在还不是只有自己能吃上岳西亲手做出的早餐! 捞起一只拖着近乎于透明的薄薄的皮子混沌,君北低头小心的咬了一点点,鲜美的汤汁马上就从被咬破的地方溢了出来,唇齿间都是那种说不出的带着少许甜味的肉味,君北的眼神又神采奕奕起来:就为了每天早晨,不对!要一日三餐都吃上她做的饭菜,我也要把她抢过来!哼! 小孩子斗气样的,君北在不知不觉中轻哼出声,随即他马上意识到到了自己的失态,好在此时岳西正在认真的接听着电话,并没有听到。 因为同是在一个组织里共事‘战友’,岳西在说话的时候并未刻意的回避小客厅中的君北。 他可以清晰地听清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他凝神静气去偷听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一句半句从电话里传出的声音。 来电话的果然是东哥。 君北低头细细地品着汤匙上的馄饨,耳朵却更仔细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步行街?是市中心的那个步行街还是招商区的步行街?”岳西问道。 “几点?” “现在……不到七点十分。九点到招商区还要打车。” 君北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的电子钟,心里也估摸了一下从这里到招商区的车程和时间,看来岳西又忘了今天是周末,早晨上班的人锐减,公路上不会堵车,做公交也是可以的。 “扮情侣?!”岳西的声音反而低了,声音里是难得出现的雀跃与害羞:“是……我和东哥你吗?”仿佛对今天这个搭档有些出乎意料,岳西又准问了一句。 君北两条秀气的眉已经蹙在了一起,他眼中眸光一闪:不对!韩东怎么会突然要和岳西搭档呢?明明每次任务都是他和楠姐在一起的。 做他们这一行的,风险很大,寻一个配合默契的搭档极难,所以一旦两个人合作习惯后,是少有中途更换搭档的事情发生的,除非其中的一个——死去。 “没问题!那,我们八点五十五分到招商区步行街正门会和。”岳西最后确认了时间地点后,挂断了电话。 卧室里安静了几秒钟后接着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不一会儿岳西拿着一件学院派的蓝色薄呢半身外套快步走了出来,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比划着:“哎,北北,你说我穿这个好看吗?” 君北咽下口中的馄饨,又端起大瓷碗,慢条斯理的喝汤,碗中的鸡汤看着清亮,喝到口中却是醇厚的,也不知道岳西是怎么炖出来的…… “问你话呐,别只顾着吃!”岳西大嗓门地又喊了一句。 “你在洗手间,我进去不方便。”一碗馄饨被吃的爪干毛净,君北暗自撅了撅粉嘟嘟地嘴唇,轻声细语道。 “切,小屁孩儿!毛都没有长齐呢,事儿倒是不少……”说着话,岳西从洗手间里移了出来,举着手中的衣服在君北的眼前晃:“看看,看看,帮我参谋参谋,楠姐也说你会搭配衣服呢。” 扫了一眼她手中的衣服,君北端起空碗进了厨房,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天气预报说,今天午后有中雪,现在外面的气温都零下几度了。” “也是哈……”泄气地拿着外套进了卧室,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这么冷的天,我不能穿的太少,那样太引人注目。” 在厨房里洗碗的君北粉唇微微翘起:我才不会告诉你,你穿那件外套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呢!这样的衣服,只有和我在一起时你才能穿!才不能便宜了外人!哼! “你哼哼什么吗?吃美了,变身成二师兄了?”岳西已经换了一身很普通的摇粒绒的厚绒衣加牛仔裤ugg雪地靴,高挑的身材,细长腿,正适合这样的装扮,青春而不张扬。 把身上斜跨的一个熊猫头卡通包包往身后拽了拽,她从门口的挂钩上拿下一条白色的兔毛围巾在脖子上随意的绕了几圈,开门准备出去:“天冷,你就在我这里呆着吧。看电视,上网,实在不行就睡觉……” “要不……我陪你去吧?”用毛巾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君北眼带希翼地看着她。 “才不要呢!”岳西夸张的大笑:“今天我可是和东哥扮情侣哎,你去不就是两千瓦的大灯泡了吗!” “乖乖在家吧,要是收工早的话,我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拉开门之前,她手贱的把君北一头柔顺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 在一转眼的功夫,门一开一合,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君北只穿着毛衣就追了出去,正好好看见电梯门缓缓关闭:“春节怎么过?”没来由地突然地冒出这么一句,也不知道电梯里的她听到没有。 君北望着才合上的电梯门呆住了,心里难受的要死!他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了这种感觉,就是不愿意看着她离去…… ‘哗啦’一声,电梯门再一次打开,岳西手还放在按键上:“北北?你是有事吗?”她认真的问道。 君北抬头正视着她,摇着头说道:“昨天就想问你这个了,只是现在才记起的……” “傻孩子!”岳西略带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春节当然还是我们两个一起过了,不是说好了吗?你若是有了新的节目……” “没有!没有!”君北也大声说道:“岳西,你记住了,你答应和我一起过春节的!” “嗯。”岳西望着他轻轻点头:“不要担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眼看着电梯间旁边的一组数字越变越小,君北极少动荡的心,此刻却充满了惴惴不安的感觉。 迟疑了几秒钟后,他回到岳西的家里穿好自己的外套,把屋门从里面锁好撞死,然后没等还停在一楼的电梯上来,直接从楼梯间冲了下去。 从没有这么一刻让他不想离开她,他必须在她身边才会安心…… 万恶之源 三 岳西到步行街的时候还不到八点半。她还是咬牙叫了出租,就怕自己晚到让东哥等久了。 步行街的入口处巨大的牌楼下面稀稀拉拉地站了几个人。只扫了一眼,岳西就已经判断出自己的人已经到了几个。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她嘘出一口气:“顺利的话,中午回去给北北做午饭。” 不远处一辆出租车刚刚驶开,一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岳西觉得自己似乎是看见了君北。可等她再一次凝神静望的时候却跟丢了目标。 “小西。”清朗稳重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岳西的左手已经落入一只冰冷的掌中:“在看什么?” 是韩东到了。 毫无征兆地就开始进入工作模式,岳西知道四周也许还有别人的眼线,所以他们只要一见面,便是工作的开始。 心跳的厉害,她低着头稳定了一秒钟的情绪才带着调皮的笑容抬起头来:“自然是在找你啊。没看见人家早就到了吗……” 绯红的小脸上娇俏的表情,完全就是小情人见面时该有的。韩东明白这是他们在工作,但还是在她如此逼真的‘表演’面前愣了神。 不知不觉间,那个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丫头竟长大了! 如过去一样,他用右手的食指在她冻的通红的鼻尖上点了一下:“抱歉,抱歉!下次我一定早出来些。” “走吧。”岳西笑了笑了,心里真的很甜。她甚至在想:如果现在和他表白,他会不会接受我?即便是表白失败,以后她也可以说——那是在工作哦。 只十几分钟的功夫,步行街上的人竟多了起来。不禁使人奇怪这些人到底都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韩东像所有恋爱中的男子一样,体贴的走到了岳西的外侧,为她挡开路上熙熙攘攘地行人。而岳西则十分默契的将手伸进他的臂弯,再自觉地将手放进了他外套的口袋里。 韩东微笑地望着她,忽然停下脚步,用一只手将她胡乱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提了提:“天气冷,不要逛得太久了……” “哈!还没有逛呢你就说这种话!”岳西崛起了嘴。 “我不是怕你冻到么。”东哥目光温柔的低头,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时间有变化,货已经在小楠手里,马上就到目标区域。我们现在就要跟进掩护。” “你先陪我到那家店看看,它家的冬装都在打折呢!”岳西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品牌店面,不由分手拉起韩东就走。 东哥装作无奈的摇摇头。他们的方向正是预先约定好的区域。 早晨还不到九点,大部分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营业。几间有名的专卖店门外已经聚集了一些顾客等着。 “快点快点啊!”岳西已经看见远处楠姐匆匆地行来,身后移动着几处可疑的身影,“九点开门哎,我要买那件新款的奥利奥配色外套,同款的鞋子上一季可是爆款!” 在这种喧哗的闹市区,处处都是摄像头,没有哪个组织的人敢明目张胆的在人群里动手。所以选择在这里接应是很明智的做法。 “奥利奥配色?”韩东也看见了小楠,他的眼神望向岳西拖着他就要走到的专卖店门口海报,“那不是巧克力饼干吗?再说黑的白的两色配在一起,会不会太冷了?” “谁说的?!”眼神与楠姐交汇了一下马上错开,岳西也看向门口的促销海报:“你敢说大熊猫不可爱吗?它们可是一年四季都穿着奥利奥配色呢!” “呵呵。”几声轻笑响起,显然她的话引得路人也有些忍俊不禁。 岳西得意的转身对着东哥一抬头,她看见他的脸色悠地就变了。 岳西愣住了。 这么多年了,从他们认识到现在总有十多年了,她从未见东哥应为惊慌而变了脸色! 电光火石间,她觉得自己几乎是被韩东拖着跑了两步,等她稳住了脚步再一次转过身子身子时,楠姐与她擦身而过,而她身后的几股力量紧随不舍。 那家专卖店正好开门迎客,楠姐闪身而入。 那是一家有着前后出入口的商店,穿过去就直接上了另一条街。那边还有一组他们的人在接应,而岳西与韩东只要独挡一下楠姐身后追踪的人,就算完成任务。 而此时,追赶楠姐的人似乎也发现了问题,显然,他们对此处的地形也是有些了解的。 尾随在她身后最近的一个男子已经推开两个逛街的少女,在引得她们一阵尖叫过后,焦急地寻找着身前的目标,然后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臂,岳西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寒光。 是匕首。 “哎呀,你快点啊!第一季一个店只出二十件!”岳西侧身巧妙地挡住了那个男子的去路,正想抬腿扫掉他手中的凶器,她只觉得手臂被人狠狠的一推,然后身不由己的向前冲去…… 匕首刺破了她的外套,很容易的插进了岳西的左胸。 那一刻所有的一起都完全静止了,包括岳西的思想。 她只觉得身体骤然的冰冷,体温以极快的速度在流失着,如同此刻她的生命也在一起流逝一般。 “岳西……岳西……” 身体委顿下去,好似倒到了一个狂奔过来的人的怀抱里……四周在片刻的安静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与杂乱的奔跑声。 岳西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耳边只有那个声音在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岳西……岳西……你不要死……” “你还没有爱上我啊……你可知道,我所有的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你爱我……所以,我不许你死……” …… 早晨八点,正是一座城市最忙碌的时候。不管是车辆还是行人都有些行色匆匆。 此时,岳西正无所事事地坐在一块一米多高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双脚不停的晃荡着东张西望。 “喂!你是新来的吧?”一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老者从地下探出半个身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姑娘,你不停地在敲我家的大门,可是有事?” “哎呦,老伯,真是对不住!”岳西伸出右手,五指并拢着抵在额上,做了个敬礼的手势:“我是新来的,叫岳西,正等着看我的葬礼呢。我听见他们说好似是八点半就开始。” 老者盯着她胸口上血了呼啦的一片,眯着眼睛看了一阵,然后叹息着说道:“可惜了了……多好的岁数!小姑娘你几岁了?” “我也不知道。”岳西无所谓的摇头,她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然也就无从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 “我还在学校读书呢,今年大二了,差不多也就二十多岁吧。”估摸着时间是差不多了,她有些期待着看着殡仪馆礼堂的方向。 东哥会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楠姐不知道伤到没有。小北北是一定会来送她的…… 岳西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双脚又无意识的摇晃起来。 “不要敲了……”才回到地下的老者又钻了出来,离着还有两米来远,他的一条手臂居然伸出老长,绕过墓碑用手抓住她不停后磕的双脚:“这就是我家的大门,你坐在我家的屋顶上我就不说什么了,可姑娘你不能一直用脚踹门啊!” “作为一只鬼,咱们可是和人类都反着的,看着太阳你难道不觉得浑身无力,四肢酸软,想要睡觉么?” 岳西一阵茫然,她低头瞅着自己脚踝上老者鸡爪子一样瘦得皮包骨的一只手,然后才喃喃说道:“我……忘了……我已经死了。” “唉!”老者长叹一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没想到假牙倒是掉了出来,他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假牙,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又默默地隐身于地下。 岳西似乎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七天了。 自己的魂魄从最初的浑浑噩噩中东飘西荡,又聚拢在一起,到现在的神智清明,死前的所有记忆都在,只是她一直不愿意细想这件事。 这次行动不是她和东哥做接应的么?当时他们扮作一对情侣,挽着手与拿到了‘货’的楠姐擦身而过,正把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隔开,好让楠姐顺利混入步行街的人流当中得以脱身。 两个人状似亲密的边走边聊,并不看路,巧妙的挡住了那个男子的去路,她甚至从身旁的玻璃橱窗里偷看了一眼东哥与她站在一起的身影,“真是般配啊!” 心中窃喜的美意才浮现到她的脸上,岳西就见到那个高大的男子快速的出了手,眼前匕首的寒光如流星般闪动了一下,她便身不由己的往前一冲,接着那短暂的彻骨的疼痛,才让她战栗起来,她便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离了身体。 一刀毙命! 她为楠姐挡了那致命的一刀。 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挡那一刀,现在细想起来,抬腿一脚,将那人手中的匕首踢飞不是更好? “岳西,岳西!你醒醒啊……不要死……”这是她在双眼闭上前,在人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不管现在细想过去事儿有多么的后悔,她都没有机会再去重来一次了。 死了就是死了。 最后那句话到底是谁和我说的?坐在墓碑上的岳西喃喃自语:“不会是东哥的,他从来都是叫我小西,那会是谁呢……我听着有点像北北,可这次行动没有他啊……” 万恶之源 四 岳西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太阳,虽然现在是严冬,北方的阳光暖暖地并不强烈,可仰头才看了一眼,她就赶紧低下了头,只觉得眼睛被阳光刺得像要冒血一般生疼! 于是她赶紧从墓碑上跳了下来,想要躲避一下。 平时做起来毫不费力的这么一个动作,此时她竟觉得双腿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的面条,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一般。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墓园的墙边,躲在阴影里,这才感觉好受一些。看来那老伯说的没错,做鬼的滋味与做人真是不同。 “可惜啊,若是再晚死一分钟,让我留个遗言啥的也好啊。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交代呢……” “小姑娘,你现在不要再想着上一辈子的事了。”方才与她说话的老者不声不响地从岳西身后的墙壁伸出头来,正好把岳西吓得半死顺带向她展示了下他口中已经洗干净又戴上的假牙! “老伯啊,我可是才做鬼没几天,还有些不习惯您这种神出鬼没的交流方式呢!”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的岳西对上从墙上忽然探出的骷髅似的一个脑袋,差点坐在地上。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理解,理解。”老伯点头,很是通情达理:“做什么都有个习惯的过程,等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做鬼也不错,和做人没啥分别。” 岳西撇嘴。怎么会没啥分别呢?!人可是只有骂人的时候才会叫一声——你个死鬼!后面往往还要加上一个语气助词:‘呸’! 不过岳西没有多少当鬼的经验,所以此时她只能做了听众,皱着眉开始琢磨他到底是怎么进到墙里面去的。 “哦,记起来了。”老者似乎也是觉得自己的记性有些不好,于是想起来就赶紧说道:“咱们这里是初一交管理费,物业费,以及清洁费用,你要提前准备好钱,管理员千万以下面值的小钞票是不找零的。你多准备点十万元面值的零钱……” “什么!”若不是腿上实在没有力气,岳西听到这个非得跳起来不可。 “这里也收这种费用?”岳西眼睛瞪着嘴巴张着感觉太不可思议了,什么时候阴间也这么与时俱进了? “那是不是这里的房价也不便宜?” “不便宜!”老者伸手指着一栋小灰楼说道:“看见没有,暂时买不起房的都去那里租着住……” 老者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岳西已经没有再听了。 顺着老者指着的方向,她看见穿着蓝色羽绒服的东哥和一身黑衣的小北跟在两个中年男人的身后缓步走了过来,神情肃穆。 两个中年男人一个人提着一只铁皮桶,另一个拿着抹子等工具。东哥空着手走在中间,而小北曲着双臂紧紧地搂着怀中盖着红布的一只盒子。 岳西的目光在看到那只盒子的时候,被匕首穿透的心脏狠狠的疼了一下!她马上感应到了,那里面装的正是被火化后成了骨灰的自己。 “嚯!你家人对你可是真不错!”老者没有注意到岳西表情的变化,他羡慕的说道:“他们给你买了别墅呐……你家的房子大……” 岳西撇开絮絮叨叨的老者,直愣愣地迎着那些人走了过去,灵魂对身体的依赖太过强烈,哪怕那具身体已经化成了灰,此刻她的魂魄依旧不受控制的迎向曾经的自己。 为什么抱着自己的不是东哥而是小北呢?岳西停在路边,眼看着几个人在自己身边走过,心里有着些许的遗憾。 走到高档墓园区,东哥跟着两个工人走了进去。小北抱着那个骨灰盒停在墓园的门口。 岳西看到两个工人把门口立着的上面刻着天使的墓碑抬了进去,“这个就是以后我家的大门了吧?”她侧头看了看,墓碑上已经刻了字。 不知道上面写得什么,岳西想走过去看看。 “我给你烧了好多好多的纸钱……”小北低了头,把脸颊贴在怀中的盒子上:“都给鬼差吧,你不要住在这里,快点去投胎,我等着你来找我……” 抬起的脚步又放下,岳西抬头望着脸色苍白的小北。分开没有几天吧?为何他变得如此憔悴,原本粉嘟嘟的唇现在都已经成了苍白色。 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用命在挣钱,一天不离开组织,一天就是提着性命过日子。小北是知道的啊……可他如今眼中的痛苦,岳西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明白,他放不下她…… 东哥,楠姐,她,还有小北,他们都是孤儿院的孩子。一起长大,然后一个一个地离开了那里。 是东哥带着他们加入的组织。 十几年了吧,她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脑海中只有不断的搏击,厮杀,训练,任务…… 她几乎成了一部机器。 除了上学,就是在不停的训练,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只有强大了,他们才有可能活的长久。 小北是他们几个人中最小的,今年才刚满十八岁。 “我要和你上同一所大学,我要做你的学长!”那个长相秀气,身材纤瘦,美的一塌糊涂的小男生在升入高三后脸上笑吟吟地向她宣布着他的决定。 “切!”岳西伸手揉揉他柔软的头发:“今天没吃药吧?看着你就‘蒙蒙’哒!” “傻了吧唧的,你就是考入和我同一所大学,也只是我的学弟好不好?想骑到我的头上去?下辈子吧……” “我会跳级的,用两年时间修够学分,读研的时候就可以超过你,那样我就是你的学长了!” “嗯,想法不错!好好努力吧小伙子,姐姐看好你哦!”岳西身子后仰,努力做出一副伟人的姿态来,拍着他的肩膀:“小鬼,饿不饿?” 小北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那是她在完成第一次任务后,用得到的奖励买给他的‘潜水斯沃琪’。 “都快七点了?”小男孩儿放下手臂,双手插进裤兜,摆了个很帅气的姿势:“去吃晚饭吧,我请客。” “嘿嘿!”岳西一看到他这副装大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我们去吃麻辣烫,一人吃六块钱的,姐姐请你吃好了……” 听到这话,小北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先是低着头盯着地面不看她,等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才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道:“岳西,你都学坏啦……” 万恶之源 五 “君北。”东哥一贯沉稳的声线有些沙哑:“让小西入土为安吧。” 小北缓缓的抬起头来,往高档墓园区的大门里望了一眼。 雕刻着可爱天使的洁白的汉白玉墓碑已经在一座只能站下两三个人的古色古香的六角亭中立了起来,西方的,东方的,两种不同文化的东西凑在一起,显得很是不伦不类。 一块半米见方的石板靠在墓碑边,不大的墓穴口敞开着。两个穿着殡仪馆统一工服的工人站在亭子外面聊着天,蓝的发绿的工服后背上印着一行屎黄色的大字,老远都能瞅见:一路走好,欢迎再来! 等会儿雇主把骨灰盒放进墓穴,他们把石板盖上,再用水泥把石板封死抹平,就算齐活。 每天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相似的画面看了太多,哪怕是逝者的家属哭得再感天动地,他们也是无动于衷的。见多了死亡,他们的某些神经早就麻木了。 “快点去投胎,别让我等太久。”小北的轻吻落在盖着骨灰盒的红布上非常依恋地停了片刻,然后才迎着东哥惊异的目光走了过去。 岳西用手使劲抓着残破的胸口,只觉得心都碎成了渣,“北北啊……”她能感受到他的痛彻心扉的伤悲以及——难掩的愤怒! 愤怒?北北为什么会如此的愤怒? 骨灰盒被放入洋灰池子做的墓穴,小北垂手退出六角亭,在离东哥远远的地方站着。工人们马上提着铁皮桶和工具走了进来。 两个人一看就是合作了很久的样子,配合十分默契,先是抬着立在墓碑边上的石板把墓穴盖上。因为是依照墓穴的大小定做的尺寸,所以石板扣上以后严丝合缝。 铁皮桶里水泥是提前和好的,被直接倒在了石板上,一个工人退了出去,剩下的工人单腿跪在地上用抹子把石板上的水泥抹平,很快就遮住了石板原来的样子。 岳西眼看着自己的骨灰盒就这样被封在了那块看着不大的长方形的水泥池子里。 “两三天之内别往墓上摆贡品,洋灰没干透容易留下印子,影响美观。”站在外面的那个工人没话找话,讨好似的和东哥说着该注意的事情。 东哥面无表情地抬手把羽绒服的拉锁拉下一半,伸手入怀摸出两张百元的钞票递过去:“幸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工人双手接了钱,点头哈腰地谢了,然后转头对着亭子里的忙活的那位喊道:“快点嘿,十点半东区还有一个活儿呢。洋灰我都一块儿和好了,别冻上用不了了……”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地干着活,左一下右一下的把看着不顺眼的地方抹来抹去,岳西觉得他一定给他媳妇脸上抹过面膜,二者手法近似,都做的很细致。 最后他又用一块崭新的毛巾把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水泥点子都擦干净了,才吐了一口气:“就算给他妈的死鬼干活,哥们也不会糊弄差事,咱可不弄那豆腐渣……” “歇!歇!别逼逼……赶紧的,东区还有一个活儿呢!”亭子外面的工人早就站得不耐烦,看他终于完了活。立马走进去提了铁皮桶抬腿就往墓园外走去。 “你说你天天赶赶落落地,急什么啊?是赶着投胎啊。”走在后面的工人一边埋怨着,一边对着东哥和小北都点了点头,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嗳,你昨天给我的盘没法看啊,都他娘的马赛克……两个人刚脱了衣裳,就马赛克……”前面的工人走过岳西时,对着后面的工人说道。 “五块钱的盘,全馆的人都传着观摩学习过了。到你那里还能看,质量就不错了……”走在后面的工人紧走了几步,小跑着追上了同伴,用手肘一碰他,然后伸出了手去。 “切!老子什么时候吃过独食?”那人停了步,从上衣兜里拿出东哥给的两张百元钞票,单手捻开,“自己拿!” “嘿嘿!”追过去的工人从中抽了一张举高了辨认了下真假后,小心的放进衣袋,两个人才嘀嘀咕咕地走远。 这就是活着的人的生活啊! 哪怕是明知道人终有死去的一天,活着的时候依旧要没完没了的为这一张嘴奔波…… 岳西望着他们的背影也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做人的时候许是太年轻了,并未认真的想过这些。如今做了鬼,反倒生出许多感慨来。 “小姑娘,给你送行的那两个小伙子打起来了!”老者蹲在高档墓园区的门口,手里举着一串黑枣糖葫芦,饶有兴味的边吃便看热闹。 “好功夫!”老者用手里的糖葫芦往里指了指:“穿黑衣服的那小子是跟穿羽绒服的小子玩命呢,不过……”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去了。 小北才进了组织没有多久,功夫比东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如今他豁出去了,疯子似的拼命的打法在和东哥较量,真是搏命的招数!没有防守,只有进攻! “住手啊,快住手!”岳西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身影,脉动两条软趴趴地腿用力往墓园门口跑:“东哥,小北,不要打了!” “没用的,你说的话他们是听不见的,毕竟已经阴阳两隔。还有啊,这个门禁没有消除,你也是进不去的。”老者的话说还未说完,岳西已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开去,她惨叫一声落在地上,魂魄飘摇似要散开! “不要乱动!”老者把黑枣糖葫芦咬在口中,走到岳西身边,拖着她就往阳光照不到的墙底下走:“都说了,你就不要再想着活着时候的事了……你现在是一只鬼啊,活人的事你哪里管得了?” 岳西说不出话,七天,好不容易才在混沌中聚拢的魂魄都虚弱到了极点,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人的魂魄是不能散开的,否则投胎以后,再世为人,失了魂魄的新生婴儿即便能够长大,也会是个傻子。 “君北!你到底有完没完?小西的死就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的!我们做这一行,哪有不死人的……”小北的两只手腕都被东哥钳制在了右掌中,他的左臂锁着小北的咽喉,而他的前胸正贴着小北的单薄的脊背,只要一用力收紧左臂,小北就会没命! “东哥,不要啊!”岳西什么都顾不得了,她觉得自己是在拼了命的对着他们呐喊,可那两个人似乎没有一点感觉。 “是你推了她一把,为楠姐挡了那一刀!否则她怎么会死?”小北西斯底里地喊着。 什么?岳西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老者:“老伯,他刚才说的什么?” 老者疲惫地靠墙坐下,伸手把口中的糖葫芦拿了,才一张嘴,假牙便又跟着掉了出来。 “哎呦,真麻烦!又得去洗。”说着便颤巍巍地飘了起来,朝着墙里隐去:“他说,是那个穿羽绒服的推了你一把……” “你明明听见了,只是不能接受而已。”老人的身影完全隐没不见,这句话是从墙壁里传出的。 我是这么死的?岳西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小北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个真相确实比让她再死一次都痛苦! “墓园上都有门禁,你要到物业去领了灵符才能自由出入。”地下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显而易见,老者家的隔音效果不太好,洗个假牙都弄这么大的动静。 东哥是不会推我的……岳西喃喃自语。 “要么现在你就打死我,要么等着我把你打死!”这咬牙切齿的声音是小北的。 岳西靠在墙边已经不能动弹。她是新鬼,甚至连形象都保持着死时的惨状,弱小的她如何能禁的住门禁的冲击?所以现在的她是有心无力,只能委顿在墙边的阴影里,听着他们说话。 东哥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岳西就看见小北踉跄着走了出来,浑身是土的离去了。 她松了口气。 东哥终究是不会对自己人下狠手的。 岳西笑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自己人,东哥怎么会让自己去为楠姐挡刀呢?一定是小北看错了…… “对不起……”东哥沉沉的声音过了好久才传了出来。 “小西,我爱楠楠。” 这句话让岳西的心瞬间便空了…… 你爱楠楠…… 所以,就让我代她去死? 岳西很想爬过去,到墓园的门口去看看东哥的表情。 不亲眼看着他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她会觉得那些话都不是他说的。 岳西怎么也不能相信东哥会用挽着自己手臂的手将自己推向死亡。 那支有力的臂膀所传递的温暖,是她心底最深的渴望啊。 “楠楠她……有了,是我的孩子……我们已经说好了,这次任务完成以后就收手的。若真刺到了她的身上会是一尸两命……所以,现在是最好的结果。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幸福么……” 上午时分,整个墓园都是安静的。 活着的人们极少在不是清明或者逝者忌日的时候来这种地方。而对于死去的鬼众们来说现在正是黑夜,所以他们还在休息。 绿化非常好的空旷的环境里,岳西觉得自己可以听得见东哥并不均匀的呼吸声。 “呵呵,因此你就替我大方了一把?让我做了一回见义勇为的大好青年……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的结果……” 心里难受的感觉是没着没落的,岳西竟恨不得自己灰飞烟灭没了知觉才好。 “最好的结果……是啊,你的楠楠,还有你们的孩子……这次行动后的酬金就算是你们都收手以后的日子也是衣食无愁了……” “可你忘了问我愿不愿意了,我……”岳西自问自答,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 若是在自己神智清明的情况下,会去挡那一刀么? 岳西苦笑了一下,老伯说的对,自己已经死了,如今再去想活着的问题似乎确实多余,她死了,这便是结果。 生的糊涂死的窝囊,这一世她的一切都是不明不白的。 收拢了双腿,抱着膝盖,岳西低着头想哭,她的心脏虽然被匕首刺穿了,可依旧会疼。 万恶之源 终 也许哭出来就能舒服些吧?所以她摆好了姿势准备好好的哭一场。 “妈蛋啊!”半晌之后她垂头丧气地抬起头叫道:“怎么做了鬼老子还是不会哭啊!” 长在孤儿院的她从来脸上都是挂着微笑。早就忘了哭的滋味。孤儿院的孩子是不能哭的,因为会挨揍。 “小姑娘,你吃不吃早饭?”老者手里拿着半个油饼吃的挺香。 “早饭?”看着天上挂着的月牙和稀疏的寒星,岳西有些混乱:“我没胃口。” “你才来,还在倒时差。住几天就习惯了。”注意到她的眼神,老者解释道。 “哦。”岳西点点头,开始左顾右盼。 “那个羽绒服早就走了。你都在这儿坐了快一夜了。”老者说道。 “我……就是四处看看。”被人窥破心事,岳西稍显尴尬。又隐隐的有着失落……东哥走了,都没有和她告别呢…… 扶着墙,她试探着想要站起来,发现没有了阳光的照射,体力果然恢复了很多,两条腿也不像面条一样软趴趴的,很轻易的就直了身子。 “您怎么不睡觉啊?”看着不是吃就是说,嘴巴闲不住的老者,岳西一边回身拍着屁股上的灰尘一边随口问道。 “我有点神经衰弱,而且胃也不好,必须少食多餐才可以养生。” 听着老者这么一说,心情十分不好的岳西也不禁笑出了声:“咱们都成了鬼了,还养生?” “那可不!”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老者眼睛都亮了:“没有强健的魂魄,投胎后如何能撑起一副建康的身体?养生还是很重要的。” “那,您一天没睡,现在也该回去歇歇了。”岳西蔫蔫的,并没有聊天的,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睡不了。待会儿那帮老娘们儿就都起来了。她们要在那边的空地跳一个半小时的广场舞,那音乐吵得人脑仁疼!” “这里也放最炫民族风?”岳西张大了嘴巴。 “不,最近流行什么筷子还是叉子兄弟的小苹果。”老者皱眉想了想才说道。 “嘿嘿!真fashion!”几乎是小苹果三个字一出,岳西的脑子里就响起了这首神曲,就差哼哼着‘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出声了。 “真尼玛洗脑。”她摇了摇脑袋,想把里面盘旋的这首洗脑功能强大的旋律甩出去。 “什么?”老者没听明白她到底说了啥。 “哦,我是想问问您,这里到底怎么进去。”岳西回身指了指高档墓园区的门口,发现竟有人开始进进出出了。 果然鬼的生物钟与人是反着的。 “一会儿你要先去物业管理处登记,确认一下你业主的身份,工作人员会发给你灵符的。那时候就可以自由出入了。咱们这里保安还是不错的。”老者很有耐心的指导着岳西这只新鬼。 “九点,物业的人上班比较晚。你去早了那里没人。”老者指着小灰楼说道。 “哦。”岳西拉长了声音应了,脑子开始考虑这么长的时间该如何打发。 “岳西,你的快递!”居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岳西惊讶的左右踅摸。 一个骑着电动三轮车的小伙子悠地冲了过来,前车轮几乎压到岳西的脚上才停了下来。 装满了包裹的电动三轮生生被他开出了汽车的速度! “慢一点,这多么的危险。”老者站在一边教训着送快递的小哥。 “没辙!您瞅瞅我车上的活儿还有多少?慢了成么。”小伙子抬腿下了三轮车,打开后面的封闭车厢,从上面拽下来一个大大的纸箱:“六角亭皇府别墅……岳西,没错,就这个,签字!”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只圆珠笔来在纸箱上划了几下,才递给岳西:“就你这个包裹大。” 岳西在单子上签了字,然后把笔还给他:“谢谢!” “成了,下一个活儿东区……”小伙子锁了车厢的铁门,抬腿上了三轮车,一扭车把,风似的跑远了。 “这快递……能寄回人间吗?”岳西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纸箱上的送货单,一眼便认出上面的字迹是北北写的。 “不能,咱们这里都是单程,没有车来车往。”老者羡慕地看着她。有人给寄包裹,说明还有人想着念着。他死了几十年了,虽然儿孙满堂,可早就没人给他扫墓祭拜了。 “唉……”老者叹了口气,世态炎凉,不过如此。他死前缠绵病榻几个月,儿女们早就烦了,巴不得他赶紧上路。 “哇!”岳西惊叫一声,纸箱被她打开了,里面都是钱。 “那小子对你不错!”一双擦得铮亮的大皮鞋出现在岳西眼前,“岳西小姐,我来送你上路。” “上路?”岳西茫然的抬头,身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穿着古代袍服的男子,只是他的脚上却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超墨镜,这样的混搭装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伦不类的不正经。 “您是?”岳西站了起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物。 “这是咱们这片儿专门管理投胎的mr。陆!”老者连忙凑过来殷勤的介绍着,然后小声地问道:“大人,我的好日子还没有消息么?” “没有,没有!”mr。陆不耐烦的用胳膊挡住老者凑过来的身子:“现在都是摇号,摇上谁是谁,放心,我们没有暗箱操作……” “那是,那是,我就是问问。这不都等了几十年了,您费心多给我惦记着点儿。”老者点头哈腰地说道。 “嗯。”mr。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看着站在一边的岳西和她的一箱子钱态度良好地开了口:“岳西小姐,您的路牒下来了,您现在就可以上路了。” “可……我还没有摇号呢。”岳西不太喜欢这个人,尤其是他对老伯的那个态度让她看着很不爽,所以她说了一句很不‘上道’的话。 “您走的是vip通道,不用摇号。”mr。陆说着递过一张烫金的纸片来,“那个叫君北的先生可是没少给您烧钱。” 原来是小北……岳西心中一暖,想起了他说的话:早点去投胎,不要让我等太久…… “老伯。”岳西接过‘路牒’转头对那个老者说道:“这个包裹给您吧,我用不上了。” “都给他?”mr。陆诧异地问道。 “都给您。”岳西仍旧看着老者,淡淡地笑着:“您得换副假牙了,牙好才能胃口好……” 老者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那么一大箱子钞票,干瘪无色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那我走了。”岳西对他点点头,然后举起手中的烫金路牒看了起来,见上面写的是繁体字,她辨认了一下才轻声念道:“韩——月——夕。” 三个字才念完,岳西便无声的消失在了虚空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剩了mr。陆和老者。 mr。陆眼巴巴地盯着地上的纸箱,老者则抬头望着虚空…… 念完‘韩月夕’三个字,岳西眼前就出现了一张闭着眼睛眼窝深陷皮肤惨白的完全陌生的女子的面容。 那是一张死人的脸孔,没有呼吸,没有表情,静静的,怎么看怎么慎人! 因此毫无心理准备的岳西被惊得头发都竖了起来,赶紧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而她的身体则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个死女人扑了过去…… “我勒个擦的!闪开死鬼!”多年的训练让她条件反射般的抬腿就一个侧踢,几乎用上了她的全部力道扫了过去! 只是她现在的身体原本就是以一个前扑的姿势,如今又抬起一条腿来,因此她重心更加的不稳,以更快的速度流星似的往那个女人身上撞去…… 完了,非得与这个死鬼来个亲密接触了,晦气! 岳西竟又忘了自己也是一只鬼了,满脑子碎碎念地勇往直前。 然而,等了好久想象中身体撞击的感觉都没有发生,岳西甚至觉得自己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呢。 悠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让她有些看不清,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自己确实是躺着的姿势,因为在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她看见了头上的湛湛青天,阳光照在皮肤上再不是那种割裂的疼! “哎呀妈呀!”岳西叫了一声。 身上都是手,有好几个人在她的四周已经身上摸索着,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臭不要脸的!”心急之下,抬手拍开一只在自己手上摸来摸去的手,她直接坐了起来…… “啊哦!”岳西挑眉:“怎么个意思?老子这才坐起来,你们咋就倒下去了呢?” …… 《华严经》云: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业。皆从习起。 带着上一世的代号‘忘川’,岳西穿越到了古代,那个所有因缘开始的时候…… …… 前尘卷,完结。 第一章 新人入伙 “呵呵!”郑宝才抓了抓头皮笑道:“咱们不是才撂下饭碗吗,就是吃晌午饭,肚子里也得有地方呐。” “郑兄千万不要客气!” 岳西现在满脑子就两件事,第一件是找到小媳妇儿,第二件就是挣钱! 而且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她可以一边挣钱一边找小媳妇儿…… 岳西扭了身子对着郑宝才一本正经地说道:“饭,可以以后再吃,反正你我兄弟之间还不至于为了顿饭赖账,但发财乃是兄弟我平生仅有的一个爱好,所谓发财要趁早。咱们现在就去吧?” 郑宝才挠完头皮又把手伸进衣襟去挠后背,‘咔嚓,咔嚓’的,听得岳西浑身也跟着痒了起来,真怀疑他是长了虱子。 好在郑宝才挠了几下就住了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皱着眉说道:“现在去……现在去有点太赶了!” “这么着吧,不是还有个楚家宅子的事儿吗?哥哥我先办这个事儿。我看刘举人家里是快揭不开锅了,他急着卖宅子,说不准再有人去他就不计银子多少给卖了。” “嗯。”岳西看出郑宝才是有些为难了。 让人为难的事情最好不做,这也是给自己留一步余地。 岳西不再坚持,而是赶着驴车往城外走去。 到了城门口,又有官兵堵着查检过往的客商以及行人。轮到岳西他们过去的时候,她掏出了身上的户牒递了过去,立在门边上手扶着腰间佩刀的官兵只扫了一眼并未接过便挥了手放行。 “今儿这是怎么了?”离开了城门一段距离后,岳西才要将那张来之不易的户牒收好,一不留神却被郑宝才夺了过去:“早晨咱们进城的时候还未有官兵检查呢,出来就那么多事!” 岳西小声儿嘀咕道。 “这天下就不能让娘们坐!”郑宝才大字不识几个,岳西那张户牒上写的什么他也人认不太清,倒是把慈县二字给看明白了。 又把户牒交给岳西他点点头:“兄弟还真是慈县人士啊,哥哥一直以为你就是胡乱编个地方唬我呢。” “你有什么好唬的?”岳西接了户牒,宝贝一样的小心收好,暗自觉得自己现在的反应还是慢了,否则依着郑宝才的身手,就是出其不意的伸手也休想把东西从自己手中抢走! “你若是生的貌美如花年轻漂亮的大姑娘,老子用点心思唬一唬你,到时候找个地方一卖,还能挣些银子花花!就你现在这模样?”岳西剜了他一眼,眼睛又望向了前面。 “嘿!我说你……” 对于岳西的调笑,郑宝才只是撇撇嘴,随即问道:“若是楚家旧宅谈妥了,我怎么找你啊?” “不用找,今天我先回去把家里安排一下,用不了三五天的功夫我一准儿回来。置办宅子是大事,到了掏银子的时候还得我来。” “唉!”郑宝才又点了点头:“这宅子落到兄弟你手里,哥哥我心里还舒坦点,就刘举人那个狗日的畜生在那房子里住一天,我都看着别扭!” 岳西侧头看了他一眼:“郑兄再别扭几日吧,姓刘的住不了几天了。” 俩人一问一答,说的坦然。竟然都是一副已经把那处宅院看成了自己家的一般。 “哥哥出力,兄弟你出银子,那宅子姓刘的确实住不了几天了。”郑宝才对岳西的话表示认同:“若不是那所宅子太大,哥哥的手头不太富裕……哼!” 岳西目视前方微微一笑:“做生意吗,他可以漫天要价咱们也可以就地还钱,姓刘的做事不地道,咱们收回宅子那是替天行道,和富裕不富裕的没有关系!” “嗯?”郑宝才听她话里有话,不禁挪动了屁股将半个身子歪向岳西,做贼似的问道:“听兄弟你这意思,是有了主意了?” 岳西嘴紧的很,仍旧是一派恬淡的说道:“走一步说一步呗。” 郑宝才家离着城门不远,还没到奶奶庙他就下了车,对岳西说道:“我去找个人,兄弟你自便吧,若是晚上还没走,咱哥俩就再喝几杯!” “郑兄。”岳西叫住他,歪着头问道:“方才你说‘这天下就不能让娘们儿坐’是什么意思?” “要不说你是乡下来的没见识呢!”郑宝才笑着挖苦岳西道:“一看就知道你天天吃饱了就知道想娘们儿,哥哥说了那么多话你都不往心里去,唯独这句说了娘们儿你上了心!” “嘿嘿!”岳西装傻充愣,笑的傻乎乎的。 “其实这事儿和咱老百姓还真没多大关系。”郑宝才低声说道:“别看咱当今的皇上早就登了基,可谁不知道现在的朝政被太后和韩丞相把持着?要不怎么丞相家的嫡小姐才薨了,听说过了这丧期,陛下就要迎娶咱大昭的第一美人,韩家的二小姐呢!总之,这皇后的位子都是他韩家的!” “第一美人?”岳西冷哼了一声,生生吞下了后半句话:她也配! “成了,甭管第一美人还是第二美人,还是太后那个老娘们儿都和咱哥俩没关系!”郑宝才抬手照着驴宝气的屁股上一拍挤眉弄眼地说道:“赶紧回去看你的那个胖娘们儿去吧!” 说着他两只手勾起,爪子似的在自己胸脯上比划了个向上托起的姿势,‘哈哈’大笑着往奶奶庙走去。 “这人怎么那么猥琐呢!”岳西面无表情地抖了下缰绳,朝着郑家驶去。 …… 到了郑家,拿了绣活又接了杜三娘,岳西与郑父道了别后匆匆离去。 和郑宝才说好了要买楚家老宅的事情,岳西不敢再多耽搁时间,一路朝着慈县赶。 耳边是杜三娘嘁嘁喳喳说个不停的闲言碎语,都是这两天她和郑家娘子聊天听来的新鲜事,无外乎‘东加长西家短谁家的耗子三只眼’之类的,岳西摆出一副聆听的姿态,眼睛却在官道上不断打量着。 她发现随着天气转暖,来往于这条东西官道上的行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走不多远驴车就会被人拦下,都是要搭顺路车的。 甚至大多路人都会提前打招呼:“赶车的小哥儿,捎一段吧,我给车钱!” 如此走到了一半的路程,路上的要搭驴车的行人才没了踪影。 岳西急着赶路,又心疼驴宝气,不肯让它太累,因此便是有人出了很高的车钱,她还是拱手回绝了。 “它就是一头驴!你干嘛对它那么好?”杜三娘见赶车的有银子不挣,让车上还空了那么一大块地方,不禁替岳西心疼起钱来:“多拉一个人你就多挣一份钱,回去多给它喂点好草料,还能把它累死了?” “银子是挣不完的。”岳西看了急赤白脸的杜三娘一眼,轻声说道:“若是真把我的宝气累死了,别说那些银子挣不到,咱们两个今儿晚上都回不了家啦!” 苏三娘盘腿坐在岳西的身后,盯着她挺拔利落的身影张了张嘴,话还没说脸却意外地红了起来…… 赶车的有良心,他是怕我在路上多受颠簸呢,宁愿自己受了损失少挣些钱也要让我早点回家去……杜三娘美滋滋地想道。 这么一想,杜三娘看着岳西便越发的顺眼,柔肠百转的思前想后,又觉得自己和赶车的有缘无分,徒增了惆怅…… 就这样美一阵,惆怅一阵的,二人在云雾镇分了手,这次岳西没有和她约好下次去帝都的事情,这让杜三娘颇有些怅然若失。 但她又不好追着人家刨根问底的,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独自离去。 既然动了要买楚家旧宅的心思,岳西知道这段日子自己少往帝都跑不了,因此不好和杜三娘相约,只留了活话:到了下次交绣活的时候,若是过了辰时正她没有来,就让杜三娘还到官道上去搭过往的车辆进城,不要等。 回到行宫的时候天已经是半夜,岳西的驴车还未停稳,就见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儿朝着自己大呼小叫的扑了过来:“爹爹!” “主子,您可回来了……” 在一片咋咋呼呼里岳西才惊觉今日确实回来的比往次迟了很多! “都没睡呢?”凭着声音就能判断出行宫里的人几乎已经到齐,岳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今儿事儿多,耽搁了……” “收了东西,都回去赶紧歇着!”她对着围在身边的众人呲牙一笑:“以后我再回来晚了不要等,你们也不要着急,左不过这里是家,我总要回来的。” “你说的轻巧!”江岚在车上摸索了一阵,摸出包着绣品的那个包袱抱着往回走:“一行宫的人都指着你,万一你要是被狼叼了去,我们可怎么办?” “呵呵!”这样的埋怨让岳西觉得心里一阵温暖,她牵起喜来的小手用力握了下说道:“瞅见没有?这是讹上我了。准备吃我一辈子呢……” “爹爹,下次再出去带上我吧,有我和爹爹做伴儿,狼就不敢来叼爹爹了!”喜来的小手冰凉,显见是在外面等的太久,小家伙儿已经被夜风吹透。连说话时的声音都带着轻颤。 “你等了多久了?”岳西弯腰伸手在他的衣服上抓了一把:“怎么穿的这么少?” “没多久……”喜来仰着头看她。沉沉的夜色里,岳西只能看见他一张小脸白白的,眼神闪烁:“吃了晚饭就在门口坐着了……” “真是!唉……”伸臂抱起了他,岳西提步小心的上了台阶:“去浴房烧水,多烧点儿……” “是。”云画在她的身后应了。 “爹爹?”喜来两只手圈住岳西的脖子,头枕在她的肩上,细声细气的求道:“喜来很乖,不会给爹爹找麻烦,带上我吧?” “好。带着你。”岳西侧头在他细腻的皮肤上蹭了蹭,轻声应了:“只是啊,以后你就是等我回来也要多穿些衣服,真生了病还怎么和我出门?” “嗯。”喜来忙点头应了。 自己不过是晚回来了些,眼瞅着一行宫的人都乱了方寸,岳西既感动又感慨。想着有家的人应该就是这般模样吧? 不管回来的多晚,也不管走的多远,家里的人都会惦记着自己…… “主子。”岳西心里正胡思乱想着,高公公提着一盏灯笼追了过来叫住了她:“您看!” 黑漆漆的夜色里只有这一盏灯笼亮着,岳西先瞅了那破灯笼一眼才抬了头,心里咯噔一下,觉着在那莹莹微弱的光线中头发半长不短被风吹得凌乱的高公公像个特务! “看什么?”岳西盯着不像好人的高公公问道。 高公公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形象狼狈,仍旧微微低着头眼睛瞟向听涛殿的门口:“那位姓叶的公子已然来了两天了,说是找您来的。” “嗯?”岳西顺着高文的视线一起望向听涛殿,果然见那里站了个人。 及至她走过去看清那个人的容貌之后更是吃了一惊:“师爷?” 先前听到高公公说到‘叶公子’岳西直接就想到了叶勉程身上去。还琢磨着高公公不是见过那个县令大人吗,怎么还叫他‘叶公子’? 直到见了‘叶公子’之后,岳西才想起似乎是听叶勉程叫过师爷的名字:叶秋。 “娘娘?”叶秋见了岳西先是眼神木呆呆的看了她半晌,随即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草民求娘娘给草民做主……” 声音颤抖着说了一句话之后不等岳西询问,叶师爷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叶秋已经到了行宫两天了。 岳西不在行宫,谁也不敢放他进来。 叶秋就在行宫的大门外候着,站累了便坐在行宫门口的台阶上,高公公出来几次想劝他离开都被叶秋拉住不松手,只求进宫去见皇后娘娘一面。 皇后娘娘不在行宫他就是想通报也不成啊,又不能把岳西的去处说出,高公公犯了难。 拉拉扯扯间,高公公那顶破旧的宦官帽子也掉在了地上,被叶秋一脚踢下了山,气得披头撒发的高文也不再理他,任他赖在门外。 方才岳西从山下回来,众人都往外跑去迎她,唯独叶秋趁着乱往里面跑,他是又累又饿又困的,神智不清中几乎要昏迷,因此见了大半夜从外面回来的皇后娘娘只说了一句话之后便睡了过去! “苏谨言,你再给他看看。”望着躺在大炕上脸色颇为难看双目紧闭的叶师爷,岳西还是有几分担心:“你确定他是睡着了?不是晕过去?” “回娘娘的话,微臣担保这位叶公子并无大碍!” 大炕上躺着的那个男子的脉象苏谨言已经细细地诊了几遍,并且也脱了他的衣衫检查了他的身上,除了发现这人一身斑驳的深浅不一的红痕之外,并没有发现骨折以及足以致命的伤痕,因此苏谨言才和岳西说让叶秋睡上一觉起来在吃点东西就好。 “那就好。” 岳西走了过去,在大炕前停了步,凝神听了听叶秋的呼吸声,倒还真是绵长平稳,估摸着他不会死在山上之后,她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哈欠连天的朝着门外走去:“都回去睡觉,困死老子了!” 把身后的事情都丢给旁人,岳西摇晃着身子往回走,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屋子里喊道:“苏谨言。” “微臣在。”苏谨言快步而出,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看好了他,别让他再乱跑了!这个人是县令大人的……”夜风吹过,岳西打了个寒颤,昏沉沉的脑子也清醒了很多,她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你屋里躺着的那个姓叶的,是县令大人的师爷。” 这两个姓叶的事儿说出来也算是个惊人的消息了,岳西不是长舌妇,自然不会多说。只要叶师爷别在山上出了事就好。 嘱咐了苏御医几句便自离去。 苏谨言察言观色的,再想想躺在自己屋里大炕上的叶公子的一身红痕,心里已然明白了分。 哆嗦了下,苏谨言夹着腿往回走去…… 岳西安安稳稳地睡到了日上三竿,起床洗漱了,厨房门口的云板已经敲响。 “主子,厨房人多,要不,我把饭给您端过来吧?”云画一边给她挽着头发一边问道。 “不用麻烦,我自己过去吃。”岳西起身说道。 过去的韩月夕好安静,云画和霞染说话的声音大些都会遭到她的呵斥。 岳西就细化热闹!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一大堆人围着桌子一坐,在打仗似的伸着筷子抢菜吃,是岳西最喜欢的看到的! 一静一动,娘娘的前后的变化太大,这让云画有些失神。 “吃饭都不积极,发什么呆啊?”自己穿好的袍子的岳西推了推她:“别愣着了!去晚了,汤都喝不上!” 说着挑了帘子先出了门。而云画则是抿嘴一笑:“娘娘自己吃不了多少东西,往厨房跑倒是比谁都快!” 偌大的厨房里挤满了人,四周飘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让挺大的空间显得有些拥挤。 岳西站在众人的身后笑模笑样地负手而立,并不急着向前,她自己的身子还在调理的时候,虽然吃不了多少东西,可不妨碍她看着别人吃! 每每瞅着行宫里的一大家子人吃得满面红光满嘴是油,她会分外的满足。 能让这么多人吃饱穿暖,岳西觉得自己很能干! “再……再盛些……” “吃完再来添!我们当家的不心疼人吃喝,但叶公子你一下子就盛了这么多,吃得了吗?” “我来。”岳西走了过去,从杨静姝手里接过饭勺子,给叶秋的木碗里又添了些菜:“师爷过来和我坐吧。” 自打岳西对山上的清凉将军们痛下杀手之后,高公公也开了窍。跟着主子身后大杀四方,也砍了不少树,只要一闲下来就做桌椅板凳! 这样才砍的木材没有经过处理虽然做的家具很容易变形也不美观,但大家总算是不用蹲在地上捧着碗吃饭了,因此都觉得这样四条腿一个桌面的方桌很实用,没人觉得它寒颤。 厨房里最早的那张木桌就成了娘娘才能用的摆设。 叶秋两手端着木碗走到那张桌子旁边,四下看看,见众人也都向他看来,他嗫嚅着说道:“要不……我去他们那里坐吧……” “都吃饭,再瞪着老子不动筷子,以后吃饭的时候,静静也不用做了,你们过来看看我就成了!” 岳西对着众人一使眼色,拉着叶秋坐了下来:“快吃吧,你是客人……” …… 少顷之后,众人吃饱后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厨房,叶秋还在吃,这已经是他撑的第三碗饭了! 岳西愁眉苦脸的伸手在自己的肚子上偷偷地揉着,只觉得自己光看着他吃饭都快撑死了…… “草民吃饱了。”将碗中最后的一粒米也吃干净之后,叶秋起了身,岳西的眼睛已经往他的身上望去,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吃大了肚子! “草民告退。”叶秋对着岳西行了礼,身子微微弯着,看着挺痛苦。 岳西托着下巴看着他,半晌过后她拍了怕桌子:“坐下吧,你来行宫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叶秋的头垂得更低,岳西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娘娘,现在草民想明白了,也不求您为草民做主了……”叶秋说着话跪在了地上:“叶秋只求娘娘您能收留我,让我留在行宫就成!只有在您这里……” 叶秋张了嘴,没有说出话来却打了个嗝! 他确实吃的太多了…… “叶勉程欺负你了?”岳西问得开门见山。 叶秋的脸先是一红,随即变了惨白。 他跪在地上不说话,紧咬着嘴唇,眼里含着一圈泪水。 岳西看着他,先是非常想笑,二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之后,岳西看着他那含在眼中的一圈泪水忽然心就疼了起来…… “起来吧。”起身扶起了似乎受了天大委屈的叶秋,岳西说道:“你愿意在行宫里住下就住下吧。” 叶秋抬了眼看她。 “你愿意在这里静静心也好。”岳西轻声说道:“只是不管你们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你都要想明白。” “然后,也要给山下姓叶的一句痛快话。” “姓叶的不是人……”叶秋终于张了嘴,声音小小的,两颗豆大的泪珠儿也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滚落下来。 岳西从袖笼里摸出一条帕子来,还没递过去,叶秋就兔子一样的往后一跳躲出去老远! “嗯?”岳西把帕子拿到眼前来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姓叶的在帕子上熏了迷香,他把我困了几天了……娘娘,他做了什么事您是知道的,我都说了不和他过了,他还那样对我,我……” 那日岳西走后,叶勉程将被迷香熏晕了师爷抱上床。 先是端了盆热水回屋,想着将风尘仆仆的师爷收拾干净。心是好心,事也是好事,只是知县大人快两个月没见师爷的面,跟别说沾师爷的身了,因此擦着擦着就擦出了事儿。 待到师爷醒过来之后,头疼欲裂还屁股也疼的要裂开,他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叶县令做的事情简直就是往叶秋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这下是真把叶秋惹恼了,当下收拾了东西就要会原郡! 叶县令知道这事从任何方面讲都是自己的不对,因此放下了架子,好言好语地相劝,奈何师爷这次是铁了心的要走,叶勉程求了他一天得到的话还是:“不过了,就不跟你过了!” 叶勉程也急了,一把火烧了师爷的行礼,让叶秋变成了一无所有,以为这样就能留住人。 哪知道叶秋就在身后的一片燃着的大火里依旧是往外走! 叶勉程心慌意乱的没了一点主意,只好又追了上去用帕子将师爷熏晕扛了回来…… 以后的几天,师爷便没了机会下地,连饭都只能在床上吃,叶勉程倒觉得是找到了条捷径:只要师爷不听话就给他闻闻帕子!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师爷讲的哭哭啼啼,岳西却听得哭笑不得,虽然也觉得山下那个姓叶的不是个东西,可这两口子之间的事儿还真不好说。 “那日,他醒的比我晚,我从他身上找到了那帕子也给他闻了闻,然后还揍了他一顿才逃出来的!” “……”岳西半晌无语,心里对叶县令的遭遇只蹦出两个字来:活该! “叶秋。”想了想,岳西还是开口说道:“行宫是个是非之地,你能有地方去,不如……” “娘娘,草民无处可去了……那日草民吓唬他说要会原郡去,其实……其实……”叶秋咬着下唇,似乎在想这番话该不该说,随即他咬牙说道:“其实草民已经和父母说了实情,也告诉了爹娘,给家里盖房子的银两都是他给的……” “草民是被打出来的……我无处可去!” “住着吧……”岳西点了头并对着外面喊道:“喜来,看看你师父在哪里呢?” “主子?”高公公的声音立时在厨房外响起:“老奴就在外面。” “咱山上又来了个入伙的,你给安排安排,甭管巡夜还是种菜都给他找点事情做。再给安排个住处。”岳西出了厨房,对蹲在院子里修椅子的高文说道:“再让王婶子给他做几件衣衫。” “是。”高文起了身,看着叶秋说道:“跟我来吧。” 安排了叶秋,岳西回了听涛殿,里外转了一圈之后,见一个人没有。看看时辰,喜来应该正跟着楚应知学识字,岳西打开了柜子,想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 “主子您还要出去?”云画端着才煮的汤药走了进来,见岳西半个身子钻进衣柜里正在翻腾便开口问道。 “这次我要出去几天,所以得带几件衣裳。天热了,在山上穿着棉袍还不觉得,在山下穿着,我都觉得自己和别人格格不入了。” 柜子里的东西被她都刨了出来也没有几件,换洗的里衣就两身,而棉袍子脱了她穿什么啊? “主子您等着!”云画放下汤药疾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急急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件簇新的长衫:“这个还是主子您自己买的那匹黑布裁剪的,是霞染和我做的,针线没有锦主子活儿好,您就将就穿吧。” “呦,我也有新衣裳穿啦!”岳西笑着走了过来,拿起了往身上比了比,然后开始解棉袍子的腰带:“我试试!” “主子,就非得您亲自出去吗?”云画忙抖开了新衣为岳西披在身上,伺候她穿戴起来:“宫里那么多男的,您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去做不就成了?” “你看看高公公那个头发短成那样儿,能见人么?” “前院住着的那些人,虽然会种地,可你让他们做别的却是不行。否则这些人又如何能要了饭?” “苏御医!”主子说的这些人确实都不是能下山的人手,云画想了想忽然说道:“不是还有个苏御医吗?” “苏谨言确实头发长,可他是外郡人士,说话口音都和帝都里的人不一样,最近出城的时候都有官兵在查检,而且专门挑那些外郡的人查,他若出去了,能不能回来都是一会儿事!” 岳西接过云画手中的腰带自己系好,又前后看了看自己,在云画满眼赞许的目光里她幽幽地说道:“我真漂亮啊。” “……”这样的主子让云画简直无话可说。 …… 在行宫里只待了一天,岳西便赶着驴宝气又上了盘山道。 从盘山道上下来没走多远,岳西便见到了头上包着布条的且穿着邋里邋遢便服的叶勉程! 不过是几天没见,叶勉程瘦了很多。 这让岳西猛一见他竟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消瘦,叶勉程的五官倒是显得明朗立体起来,只是他不知道几天没有睡觉了,一双眼睛通红,望向人时的目光都是是阴鸷的。 他正带着一众衙差抄检过往的车辆,迎上岳西似笑非笑的目光,他眼神一凝,先把她周身打量了一边,才非常缓慢的点了头,算是和皇后娘娘打了招呼。 而后他便又把目光盯到了一辆路过的马车上…… “叶大人。您这是公干呢?”岳西看了这厮憔悴的模样并不同情,将驴车赶到他的身前停了下来笑嘻嘻的问道。 “啊。”叶勉程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眼神,可见才停下来的那辆马车上并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你这脑袋怎么了?”岳西看着他包的像个粽子似的脑袋,喃喃说道:“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是脑袋受伤呢?” “我这个是……”叶勉程张嘴话说了一半,想着周遭还站着十几个手下,他只好说道:“我这个是喝多酒,撞门上了。” “呵呵,这样啊……”岳西轻轻拍了下驴屁股,驱动了驴车:“成,那县令大人您先忙着吧,我就不耽误您公干了……” “嗯嗯……嗯嗯……”叶勉程心不在焉地对着岳西拱拱手,就听见她又小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那脑袋得让师爷给砸扁了呢……” “……”叶勉程眼睛一亮! 他愣了愣,撒丫子朝着岳西的驴车就追了过去,并对着身后的衙差们说道:“都回去吧,老爷我跟着这位大爷出去公干啦!” “哎,娘娘,您慢点啊……您赶着的是驴,我长得是腿,我追不上您啊!”叶勉程一口气儿追出去老远,跑的呼哧带喘,却始终不能靠近驴车。 岳西把驴宝气赶得很有水平,让县令大人干看着,就是摸不着! “你追我干嘛?”岳西回头瞅了他一眼:“赶紧回去公干吧,老子还要到城里去呢,没工夫和你扯淡!” 叶勉程不说话了,而是提了一口气发足狂奔,最后终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平板车,坐在岳西身后拉风箱一样的喘气,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叶大人呐,你是不是找错人啦?”岳西回手用赶驴的棍子捅了捅他:“从慈县到帝都,八十文钱,少一文你就下去吧!” “只要……只要……娘娘您告诉我叶秋在哪里,我把半年的俸禄都给您!”叶勉程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是说出句整话来。 “这话听着新鲜,你家师爷好好的怎么就会丢了呢?再说了,丢了你不赶紧去找,还跟着我进城?”岳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娘娘,您就开下官的玩笑了,我在官道上都找了一天了,咱们慈县要想出去,来往必经的就这么一条道,您说他能跑哪里去呢?” 叶勉程看着岳西的后脑勺,唯恐她跑了似的。 “跑到哪里先不说,你先给我讲讲,好好的,你家师爷怎么就跑了呢?”虽然,两个姓叶的打架是人家的家事,可一想起身后这个不是东西的叶勉程,岳西就有心替叶秋出这个头。 潜意识里她是把叶秋当了回娘家找靠山的大姑娘了! 想到昨日在厨房里他那眼泪含在眼眶里的委屈模样,岳西忽然回了头,拿着棍子朝着叶勉程就抽了下去:“你还是不是个人呐!” 这一棍子正敲到叶勉程的肩上,疼得他往后躲了一下,而后又赶紧往前挪了挪,凑到岳西身边哀求道:“我一直就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可我是真没法子了!” “娘娘,您是不知道啊,为了先前树林子那档子事儿,我家师爷要跟我拼命!” “您看看他给我挠的!”叶勉程将脸伸了过来,岳西一侧头就看了他两侧脸颊上都是道子,尤其是脖子上道,一致的鼓起老高,红肿着,还带着血丝,瞅着都疼…… “活该!”岳西不为所动,并用棍子将叶勉程往边上捅了捅:“你离我远点!” “这都不算,还有呢!”叶勉程说着话就开始解腰带,撂袍子:“我家师爷下手可狠了,您看看他给我这屁股上咬的!肉都快掉了……” 岳西回了头,看着他说道:“你要是再脱,老子一准儿把你的蛋扯下来!” 叶勉程愣住了,旋即一拍脑门:“哎呦!” 他草草地系好了腰带,顾不上整理衣服便对着岳西作揖道:“娘娘啊,您还真冤枉我了,我是真吧您当了爷们了!” “滚!”岳西瞪了他一眼。 “我是急的,也是愁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叹了口气,叶勉程窸窸窣窣地整理了下衣服,爬到车辕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眼睛盯着路边的已经生了绿意盎然的树木轻声问道:“他,是不是跑行宫找您去了?” 岳西目不斜视,不搭理他。 等不到答案的叶勉程实则内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在断定叶秋是去了行宫之后,他闭着眼笑了:“我家师爷其实不傻,我老觉得这小子好欺负,您看看,他现在不是都学会了找靠山了?” “屁话!”岳西停了驴车,斜着眼睛盯着他问道:“我要去帝都办事儿,你赶紧滚蛋吧!” “嘿嘿!我跟着您去帝都办事儿去。”叶勉程陪着笑说道:“我……我现在一个人真不敢去见他。” ------题外话------ 有个不知死的妹纸开了新文,准本投身到和键盘玩命的事业中去~ 俺拦不住她~ 于是就帮她喊个收吧:《国师大人请吃豆腐》文/锦绣人间 文文正在首推~ 大家看看,喜欢就点个收吧~o(n_n)o~ 第二章 一对脑残 叶勉程赖在驴车上不肯下去,死乞白赖地要跟着岳西到帝都里去:“我说娘娘啊,您就带着我去吧,就让下官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等您在那边的事儿了了,您就下到懿旨,命令叶秋跟我回去吧。” “姓叶的。”岳西支起一条腿来,把拿着棍子的手架在膝盖上面,她侧着头眯着眼睛瞄向心存侥幸的县令大人。 叶勉程打了个冷战。 心里明知道身旁这位‘死去的皇后娘娘’其实现在连身份都尴尬异常,又是个瘦弱的女子,他自觉就自己这身子骨,打她那样的十个也是白玩的,可他还是怕她! 为什么怕?叶勉程自己也不知道…… “下官在。”管道上人来车往,一派繁忙,他说话的时候便压低了声音分外的小心。 “我下道懿旨让叶秋跟着你回去?” “啊。”叶勉程听出了岳西语气中的不善,可他还是硬着头皮点了头。 “若是老子下懿旨有用,我就下道旨给叶秋,把你往屋里一关,天天给你闻闻迷香……” 叶勉程听了脸色一变,少顷之后才小声说道:“这个……不太好吧……” “你还知道不好?!”岳西用木棍子指着他的脑门儿骂道:“就你长这那东西是个爷们儿是吧?就你要脸是吧?人家师爷好好的一个男人就活该被你糟践?!”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叶勉程闭了嘴,半晌无语。 “用你脖子上顶着的这个玩意好好想想吧。”木头棍子在他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岳西又赶了驴车上了路,“两个人过日子,甭管男人还是女人,你得敬重人家……” 走了一路,叶勉程大多沉默不语,不时的发呆长吁短叹。 岳西冷眼旁观觉着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只是从慈县到帝都路途遥遥,她车上拉着这么一个闷葫芦,这让岳西不禁的就想起了杜三娘。 杜三娘泼辣活泼,就爱说个闲话。 每次只要一坐到平板车上,嘴就开始说个不停,能一直叨叨到家。岳西虽然只是偶尔的搭个话茬,可有了她陪着,路上倒是不寂寞。 如今车上还是拉着个人,而且还是个比杜三娘还高的男人,岳西侧头看了看侧身歪做在一边的叶勉程不禁也叹了口气,觉着还是胖娘们好…… 看了一眼手托着胡子拉碴面颊的县令大人,岳西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已经做了一路深刻反省的叶勉程此刻也察觉到她正在望着自己,于是扭头对着岳西张了嘴:“啊?” “你怎么这么坐着?”观察了县令大人一会儿,岳西看出了是他异于常人的坐姿让人瞅着别扭了。 此时的叶勉程是别着腿拧着身子坐在平板车上,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一侧。 “屁股疼……”被岳西这么一问,叶勉程似乎才想起自己身上的伤,他呲牙咧嘴地挪动了下身子,将左半拉屁股又侧起来些:“叶秋咬得,一块皮肉都快掉了……” 说着话叶勉程又转了叹气:“他恨我……恨死我了……” “嗯?”远远的,岳西已经看到了帝都巍峨雄壮的城门,脑子里莫名的蹦出一句话来: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师爷难道爱上这个……岳西瞄了一眼唉声叹气邋里邋遢的县令大人不由自主地‘呵呵’笑了起来。 只觉得这世上还真是从来都不缺少痴男怨女的! “哎,娘娘你可不厚道了啊!下官都伤成这样了您还笑?”叶勉程以为岳西是在笑话自己,因此颇为幽怨地小声嘀咕道。 “老子没闲心笑话别人。”在离着城门不远的地方,岳西停住了驴车,在路边一字排开的各色摊子边大包小包地买了不少吃食,又小跑着进了趟城里提了两坛子酒出来,将这些东西都放上了车,她又赶着驴车掉了头往郑宝才家走去。 为了赶路中午二人都没有吃饭,岳西本来就饭量小倒不觉得如何,而知道了师爷的下落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的叶勉程却早就饿的前心贴了后心。 他看着放在车上的几个油纸包还没张嘴就先咽了口水,伸手入怀摸了摸,没钱…… “嘿嘿!”叶勉程回头望望越来越远的城门开始没话找话:“娘娘,咱们不是到了吗,怎么不进去啊?再晚些城门就要关了。” 岳西轻声吆喝了一声,喝的挡在路前面的行人让了道,她才目不斜视脸朝着前方说道:“别叫我娘娘,在外面没人知道我是女子。我现在就是岳西,岳公子。” “哦。”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又是那样的身份,要想出行宫确实不方便。因此岳西一说叶县令便明白了。 他马上改了口问道:“岳公子,请问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我的一个朋友那里。”岳西淡淡地说道。 “朋友?您还有朋友呐?”叶勉程张大了嘴巴,蛤蟆一样的现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他实在想象不出如岳西这样身份的女子谁还能和她交上朋友。 “您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叶勉程十分好奇,暂时忘了叶师爷逃跑去了行宫这件糟心事,继而关心起岳西的事情来。 岳西扭头瞪了他一眼:“老子现在是男人,我的朋友当然也是男人!” “呵呵!男人好,男人好!”叶勉程眼睛又落到了身旁的几个油纸包上,肚子雷鸣般的叫着,他也没了心思去琢磨皇后娘娘是何时溜出的行宫交的朋友了。 两个人到了郑宝才家的时候,郑宝才已经脱了个精光躺在被窝里等着媳妇赶紧洗完了脚上床呢。 这个时候有人上了门可委实让他心里憋了火! 只穿着衬裤敞胸露怀地披着袍子点着的炮仗似的冲到门口,郑宝才拉开了两扇门板一看外面站着的人不认识,张嘴就骂:“狗日的!你找谁?” 叶勉程两手提着东西,脸上还挂着温和的微笑,结果话还没说一句便挨了骂,他的脸当时就拉了下来:“驴日的!你骂谁?” “咳咳!”才将车上的东西都提了起来,门口的二位已然开了骂,岳西只好咳嗽了几声挤到了他们二人的中间:“郑兄,今儿我带了个朋友过来,就是有点太晚了……” “呦!原来我兄弟的朋友哇!”郑宝才一见岳西马上收了怒容换上一个笑模样来,对着叶勉程拱手道:“岳兄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位兄弟,对不住了!哥哥说话糙,呵呵……里面请!” 碍于岳西的面子,叶勉程不好与郑宝才翻脸。可毕竟他的身份是个知县,在慈县这几年,他虽说没有捞到什么银子,官威还是养得似模似样,在县衙里除了叶秋谁敢这么和他说话? “别当门神了!”岳西回头对着阴沉着脸的叶勉程使了个眼色:“赶紧进来。” 临时被搅了好事,郑宝才热气腾腾地出来转了一圈之后,身上的火泄了…… 忙里忙外的又帮着岳西把驴车赶进了院子,给驴宝气喂上了草料,饮上水,三个人总算是踏踏实实地坐在了一张桌子边上。 “两坛子酒,一坛子是孝敬伯父的。”岳西把从城里买的酒放到了郑宝才的面前,她又把包着卤肉卤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吃食的油纸包打开摊在桌上。 “那个叶兄弟,过来坐。”郑宝才去厨房拿了筷子和几个碗过来,招呼着还黑着脸的叶勉程:“借着岳兄弟的这杯酒,哥哥我给你陪个不是!” 两坛酒,郑宝才当着岳西的面儿收起一坛来留给郑老爹,又把另一坛开了封,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碗,他先对着叶勉程举了举,而后一饮而尽! 叶勉程看看满桌的酒菜,再看看岳西,他决定先不生气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勉为其难的举了饭碗,将酒喝了下去,叶县令顾不上旁的,先撕下一条鸡腿来,待到已经送到了嘴边,他才想起旁边坐的‘岳公子’的身份,忙又把鸡腿递给了岳西。 岳西摆摆手:“你自己吃吧……” 客气之后,叶勉程开始甩开腮帮子一顿胡吃海塞,整个正屋里就听见他吧唧吧唧吃东西的声音,一刻不得歇,郑宝才小口喝了几口酒之后也放下了饭碗,专心看叶县令饿死鬼一样的吃! “这位兄弟好饭量啊!”郑宝才转头问岳西:“这也是你新收的?” 县令大人如今穿了便服,容颜憔悴,脑袋上还包了一堆布条子,看起来实在是不算体面,也难怪会被郑宝才误认为是岳西手底下的叫花子。 “他?”岳西看着叶勉程摇摇头:“不是。” 见岳西不愿多说,郑宝才也不多问,倒是想起杜三娘来,他颇为含义不明的一笑,说道:“胖娘们儿这次怎么没跟着你来?兄弟你不是走到哪里都带着她么?” “不要胡扯。”岳西咽了口中的食物才说道:“我与她只是顺路而已。” “哧……”郑宝才一撇嘴,转头又对着叶勉程说道:“岳兄弟人不赖,就是脸皮太薄!不就是找了个相好吗,这有什么,男人找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说是不是叶兄弟。” “也不一定非找女人,男人也不赖……”叶勉程看郑宝才别扭,也不爱听他说话,因此一张嘴便是与之对着干。 “什么?男人找男人?”郑宝才瞅着叶勉程,怀疑他是喝多了酒在说胡话:“你是没见岳兄弟带来的那个妹子……” “你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人家,现在还老提着兄弟带来的妹子,我说你什么意思?” 没吃东西先喝了闷酒,叶勉程确实是酒劲上头了。 昏头涨脑的自顾自地吃完了一只油泼鸡,他把两只油脂麻花的手对着搓了搓,斜着眼盯着郑宝才看。 岳西心里跳,估计这二位是要说拧! 于是她忙起了身说道:“赶紧吃,吃饱了我和郑兄还有话说呢……” “你说老子什么意思啊?”郑宝才也站了起来,一把拉开岳西跳到叶县令面前高声说道:“若不是看你是岳兄弟领来的,看老子不揍你的!” “呦呵,还老子了?”叶勉程已经憋了两天的火,如今都变成了邪火一股脑的涌上了头,他决定先发制人,抢先对郑宝才动了手,抄起桌上的空碗就朝着对方砸了下去:“你他娘的是谁老子?嗯?除了叶秋,老爷我谁也不惯着!” 郑宝才没想到对方说翻脸就翻脸,本想着叫嚣几句吓唬一下姓叶的,不曾想对方完全不按打架的规矩来,一言不合就出了手,郑宝才的脑袋立时便见了血! 伸手抹了一把从额上滴下的血迹,郑宝才也不是吃素的,他非常灵活地欺身而上,一把抱住了叶勉程的腰,脚下使了个绊子,就把叶县令按到了地上! 叶勉程是纨绔出身,郑宝才是混混出身,这两个人动了手,一个回合高下立现,郑宝才骑着叶勉程一通老拳,给了他一顿胖揍! 岳西退到一边儿。先是想要劝,后来发现郑宝才只是往叶勉程不要命的地方下手,因此放了心,她拉过椅子,又把桌子拖向一边,把屋里的地方腾出来任二位折腾! 正屋里这么大的动静,马上惊动了睡在两边屋里的人,郑老爹和郑家娘子不大会功夫便都跑了过来,郑家娘子见自家相公没有吃亏,对着岳西点了头,随即又回屋接着睡觉去了,一看就是见多这样的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而郑老爹在吼了儿子几句之后见没什么效果,干脆揪着儿子的耳朵将他从叶县令身上拽了起来:“胡闹什么!地上那个是岳家小哥带来的客人,混账东西,你怎么能在自己的家里打客人呢?” “爹……爹……您快松手!”自觉自己这一只耳朵都快被老父亲揪成了驴耳朵,郑宝才赶紧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您别揪着我啦!我这就给客人赔不是还不成?” “赶紧赔不是!”郑老爹松了手,气哼哼地瞪着儿子。 郑宝才无奈,只好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对地上的叶县令说道:“我不该在家里打你……” 这话说的水分相当大。 岳西听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不该在家里打你,应该在外面就打死你! 而叶勉程经过一番捶打之后,浅浅的酒劲散去,他意识到自己做过了…… 皇后娘娘来找朋友办事,结果事儿没办成到让自己给搅合了,他这闹得可是太丢人了! 明白过来的叶勉程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先对着郑老爹行了礼:“老人家,不碍的,是我和郑兄弟闹着玩儿呢,不曾想就扰了您的好梦,区区还是先给您陪个不是吧!” 说着话,他一揖到地,对郑老爹倒是恭敬的很! “闹着玩儿?”郑老爹显然对这番话有所怀疑,他又不好对客人说什么,只好有对儿子说道:“有你这么玩的吗?脑袋都开瓢儿了!” “可不就是闹着玩儿么!”郑宝才眼珠子一转,走到叶勉程的身边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两个人立时就成了‘好哥俩’的模样,而叶勉程也条件反射似的搂住了他的腰…… 岳西撇了嘴望天:这两个! 闹了一场之后,叶县令邪火散尽,又变得道貌岸然起来,待到郑老爹也回了自己屋子之后,他正式地向郑宝才道了歉! 郑宝才见他对自己的父亲还算尊重,反而对他有了几分好感,随即也说了几句客气话,这一遭打斗算是彻底过去。 三个人重新落了座,这回倒是不东拉西扯了,郑宝才直接把他打探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岳西:刘举人家的儿子赌钱输了大把的银子,借了人家的印子钱,结果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他还不上了,现在只剩了买房子一条路了……而且买少了根本就堵不上窟窿,因此刘举人虽然急着用钱,可钱少了也不肯把楚家老宅出手…… “嗯。我知道了。”岳西听完之后并没有说下一步准备如何去做,而是对郑宝才说道:“郑兄,我看您额上的伤不轻,还是处理一下吧……” “这个我来就成!”人家脑袋上的伤口是自己砸的,叶勉程这时候也知道了不好意思,赶紧自告奋勇的起了身,走到郑宝才的身后,伸手就把他身上披的长衫拽了起来,‘刺啦’一声,撕下一条布来,轻车熟路地就给姓郑的包扎起来:“看见我脑袋上的没有?就是我自己包的!” “你快拉倒吧!”郑宝才拧着脑袋费劲地躲着叶勉程的手:“伤口没有洗干净,也没有上药,狗日的,你包什么包!” “哎呦!可不是吗……”叶勉程一拍脑袋,而后一呲牙,他是一时又忘了自己头上也有伤了…… …… 第二天晌午,三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离开了郑家,岳西赶着驴车带着两个脑残人士京城了。 ------题外话------ 今天就这么多吧~ 再晚就该没人审核了~ 先贴了,省的断了~ 第三章 出其不意 一行三人到了城门口,远远的还未等靠近,就见想进城的行人客商已然在右侧的大门排好了队,蜿蜒绵长的一支队伍蛇一般的都是等着官兵检查的。 “嘿,邪了哈!”郑宝才率先跳下驴车,径直朝着城门走去:“兄弟,你们先在这里候着,哥哥到前面看看去。” 叶勉程在郑宝才家吃了他娘子亲手做的饭菜,又喝了两口酒,现在吹了点风就觉得肚子里一阵阵忽悠着想吐! 眉头深锁痛苦不堪地他也下了车,两手一起揉着肚子眼睛望着郑宝才炸着肩膀晃晃悠悠远去的背影不禁问道:“姓郑的多大了,怎么管我也叫兄弟?” 岳西也在盯着郑宝才的背影看着,听了叶勉程的话随口答道:“想来郑兄是看你生的面嫩,因此才称呼你一声兄弟吧。” “这个倒是的!”对于岳西的评价叶县令深以为然,他走到岳西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皱着眉头说话的声音又透着喜兴:“娘娘……” 岳西收回视线,瞪了他一眼。 “嘿嘿!岳兄弟!”叶勉程不穿官袍马上就流露出他的一身纨绔气息来,躬了身子凑到岳西面前说道:“我家师爷也说我生的面相嫩,还说我要是不敢那缺德事儿看着还挺像好人的。” 岳西面无表情的抬了手,用赶驴的小木棍将他捅开,眼睛又瞟向了城门口,她总觉得这次帝都里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否则不会这么大动干戈的四门把守。 叶勉程被捅到了一边儿,岳西盯着前面,他盯着岳西,看了片刻他自言自语道:“可喜了了啊,岳兄弟怎么就是个女人呢!” 他这番感慨发的由衷,不带有任何好色的成分,可还是引得岳西扭头对上了他,眼神冰冷之极,刀子似的,骇得叶勉程赶紧离着她远了些。 虽然昨天叶县令就赖皮赖脸地上了岳西的驴车,可昨天他心里一直放不下师爷,如今既然知道了叶秋的下落,他不安的心绪也逐渐归于平静,如今才有了闲心去看别人。 此时的岳西已经换下棉袍,虽然她衣衫的颜色仍旧是墨黑,但就是这个寻常百姓都会穿着的颜色愣是被她穿出一粉洒脱自在来! 身材高挑的她因为清瘦,身上并未有多少女人的特性,再加上岳西的性子放在古代也算是沉稳豁达的,很难从她的身上看出丁点女子的孱弱与娇气。因此她在外人的眼中更像是个规规矩矩,利利落落的挺拔俊秀的少年! 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利落服帖,这样的她竟是干净得透出了清冷。 叶勉程心里怕着岳西,可还是忍不住把视线凝在她的身上,岳西只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见他并不在挡着自己的视线,便不再理他,由着他看。 叶勉程看了一会儿心里就有了些想法:这次回去先要将师爷哄好了。然后说什么也要给他做几身黑袍子穿!世人都说锦袍加身人显得富贵,可我瞅着娘娘穿着墨色的衣衫气势也不差…… 县令大人思想开了小差,带着伤的脑袋开始想象着师爷穿着黑色的长衫,而里面连件衬衣裤都未穿就在这样空着身在内堂里晃悠,越想越美,他不禁嘿嘿地笑了两声,并吞咽下满嘴的口水,一回神儿,身边的驴车没了! 叶勉程惊得赶紧回身去找,立时没了闲情逸致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郑宝才到了城门口,寻了个相熟的捕头说了几句话,就站在原处对着岳西挥了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她才赶着驴车到了城门洞下面,身后知县大人已经奔马似的追了上来:“岳……岳……公子,你把我给落下了……” “这二位都是我兄弟!您看……”郑宝才见人已到齐,便往岳西和叶勉程身上一指,身材瘦小派头却不小的捕头先看了看岳西,又看了看叶勉程,愣住了…… “知县大人?”他三两步越过郑宝才凑到叶勉程面前点头哈腰的说道:“您不记得我了?” 叶勉程一路狂奔而至正喘得心脏都要砰砰地从嘴里冒出来,他两手按在平板车上,眼睛直直的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穿着捕快袍服的男子,也觉得有点眼熟。 只是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都费劲,喘了有一会儿后他才开了口:“你是谁啊?” 他是有头有脸有品阶的七品官,自然不会把个看门的捕快当回事。 “我原来还在您收下当过差……我到这里当差还是您亲自举荐的呢!”捕头见了叶勉程如同见了亲人,是分外的亲切,并赶紧放了行:“您先进去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他这么一说,叶勉程马上想了起来,这人过去确实是在自己手底下当过班头。 只是这东西跟叶秋走的尤为近便,没事儿就往师爷的屋子里钻,这让他看了十分厌烦。 正好帝都里下了公文,要地方上举荐几个靠的住的衙差调去帝都,叶勉程第一个就把他举荐上去了! 没想到这小子因祸得福竟然混到了到门口看城门,也算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看城门油水多,来来往往的客商随便摸上一把就是两手油! 这位捕头到真是从心里感激叶县令!认为对方于自己有知遇之恩…… 岳西与郑宝才进了城,立在城门边,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二人也小声说着话:“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哥哥居然看走眼了,没想昨天到竟把个县大老爷给揍了!” “这顿揍是他该挨的。”岳西想到了叶秋眼睛里含着的那一圈泪水轻声说道:“郑兄打得好!” “哥哥我也觉得打的不赖!”见叶勉程与捕头已经说完了话正抬头挺胸地走了过来,郑宝才小声说道:“就他这摇头摆尾的德行,哥哥我看见就想揍!” 岳西抿着嘴一笑别过了头去。 “郑兄。”二人又上了驴车,叶勉程探过身子对着郑宝才问道:“刚才那个人姓什么来的?我和他借了银子呢……” “……”岳西忍不住又想抬头望天了。 “往前一直走……”郑宝才在城西算是一霸,过去抢地盘的时候没少得罪人,因此现在倒是不敢把家安在城里,宁可他一个人多走些路,也要保证了一家老小的平安。 但就如岳西所想,如他们这种人也必定是狡兔三窟的。 七扭八拐,驴车停在了一处小门小户的院子前,郑宝才下了车,从身上摸出钥匙来开了门,让岳西直接把驴车赶进了院子。 “岳兄弟,就照咱们哥几个昨晚上商议的,你我都出手,赢了的那个可要请客,若是哥哥赢了,兄弟你可还要给我爹再买上十坛子好酒!” 才进了院子,郑宝才就撸胳膊挽袖子的要打架一般,兴冲冲的对着岳西说道。 “那是自然,既然已经赌了输赢,输了自当愿赌服输。”岳西负着手慢悠悠地在这所小院里走了一圈,推开一间没有上锁的屋门,她探头往里面一看,见一张脏兮兮的破旧架子床上摊着被褥,屋子里隐隐约约弥漫这郑宝才的臭脚丫子味…… “郑兄常宿在这里啊?”她随口问道。 “没谱。”郑宝才走过去将院子里三间正房的门窗都打开了,散散屋里的潮气:“晌午事儿多,就会到这里歇歇,晚上哥哥无论如何也得宿在家里,要不然,我爹能骂我三天不带重样儿的!” “兄弟,这事儿总要有个先后,你看咱俩谁先开始?” “长者为先,自然是哥哥先请。”岳西知道他是想漂漂亮亮地在自己面前显露一下身手,因此乐的给他这个机会。 反正最后不管谁赢了,实惠都是她落下,只要把楚家的旧宅买下来就成! 昨天半夜,郑宝才和叶勉程经过一番打斗双双挂了彩,一起成了脑残人士,打过之后,这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一起帮着岳西拿下楚家旧宅出谋划策。 郑宝才说了几条建议之后,都是叶勉程说好,岳西却摇了头。 于是郑宝才要和岳西比试比试,都出手去对付刘举人家,谁先把楚家的旧宅谋过来,还不能花出比市价高的银子去就是算赢! “我押宝!”叶勉程从怀里摸出一张面值不大的银票来在岳西和郑宝才眼前分别晃了晃:“押岳公子赢!” “你就等着连裤子都输光了吧!”郑宝才见一直站在自己一头的县令大人临时倒戈,颇为他的人品所不齿,他抬头一看太色,便急匆匆的朝外走去:“事不迟疑,迟则生变,今晚上咱们就开始!我先出去准备准备。” 丢下两个人在院子里,郑宝才独自出了门。 岳西先是把小院里的几间屋子转悠完,才问戳在院子里发呆的叶勉程道:“帝都里出了什么事情,为何城门口增加了那么多的官兵检查来往的行人?” “说是……”叶勉程侧头想了想,自顾自地嘀咕道:“刚才姓郑的说那个捕头行什么来的?” “李。”岳西觉着叶勉程是被叶秋砸坏了脑袋,有点记性不好了…… “对!李捕头说是昭毅将军平叛班师回朝了,这一战就是两年!”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劳民伤财!” “而且打的还是咱们大昭皇室正经的亲王……” “上面怕叛军刁民混进来城,所以这些时日都查的严,尤其是东夷那边儿的人一经查出都是直接收监的……” “现在城里也加强了守备……” 叶勉程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说着方才从李捕头那里听到的消息,岳西脑子里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想要记起,又死活的记不起来…… “昭毅将军……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岳西双手抱胸倚在正屋门框的边上自言自语道。 叶勉程闭了嘴。 看怪物似的在岳西身前走了两圈,而后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娘娘啊,您是不是脑子被您赶得那头驴踢过了?” “嗯?”岳西站直了身子,也开始挽袖子,看那样是要准备对县令大人动手了! “别别!”叶勉程虽然不怕岳西对自己出手,可问题是他不敢还手啊,所以只好躲开她:“昭毅将军不就是丞相家的公子,您的庶兄韩阳春吗!” “……”难怪是死活想不来了。 韩月夕是嫡出,而韩阳春和韩花朝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韩月夕的母亲脾气古怪,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带着她搬出了相府,母女二人独自在太常居生活,连丞相大人都甚少迈进自己正妻的屋子。 “这一家子是要团圆了啊……”心里莫名的拱起一团怒火来,岳西又不能真把知县大人按着揍一顿,于是便溜达进了厨房刷锅烧火:“提桶水进来。”她对着门外又发起呆来的县令大人喊道。 “您说,我除了做官以外还能做点什么营生吗?”叶勉程果然提着一桶水进了厨房,只是他袍子的前摆以及两只袖子都是水淋淋的,一看就是干活不利落,连从井里打桶水上来都不利落。 岳西烧了锅热水,洗出几副碗筷来,又进屋去找出茶壶和茶叶,她泡了壶茶,才要给叶勉程倒上一杯,他就赶紧接过了茶壶去:“不敢……不敢……还是我给您倒吧!” “你这个官不是花银子捐的么,这一任还没做下来就不做了,那你的银子不是白花了?”岳西端起滚烫的茶水来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慈县那个破地方,百姓都是刁民!反正我是斗不过他们,在这些人身上要想捞出银子来势必登天还难。”叶勉程坐在方桌的对面,唉声叹气道:“我剩下的银子几乎都给了师爷回家救急,也没打算再要回来。” “可娘娘您看看我家师爷那傻了吧唧的样子,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坏人恶人!” “不不!”岳西赶紧摇头:“在叶秋眼里你就是比恶人还恶,比坏人还坏的混蛋!” “……”县令大人一噎,一时没了话。 “我家师爷是我给骗出来的,我得养活他呀!”过了一会儿,叶勉程继续说道:“可就在大昭目前这个模样,我真觉得当小官是没有油水可捞的。” “当大官,我也没有那个本事。”叶勉程对自己的看法很客观,这点岳西倒是暗自点了头。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师爷跟了我,撑不死饿不着,就这样的日子我都快过不下去了……” “我琢磨着……”他看了岳西一眼:“我辞了官,和娘娘您一起干吧?” 叶勉程见岳西要买宅子,还是帝都里的大宅子,便以为她经常在外面走动,是有了发财的财路了,因此便生了入伙的心。 “嗤!”岳西皮笑肉不笑的‘嗤’了一声,看着叶勉程道:“你们两口子都不傻!一起准备去吃老子了是不是?” “对不住,行宫里不养闲人!” 岳西一口回绝了叶勉程,两个人又在小院里等到天黑,岳西还出去到附近的食肆买了一桌饭菜回来,郑宝才才进了门:“今儿晚上先看哥哥吧,若是成了,兄弟你赶紧出面谈个适合的价钱,咱们把楚家的老宅买回来,这事儿就算踏实了!” “嗯。”岳西点点头。 因为夜里要出去办事儿,因此他们三个人都是只吃了饭,一口酒没喝,吃过晚饭之后又分开屋子眯了一会儿,正是似睡非睡的时候,院子里有了动静…… 岳西开了门,不大的小院里没有点灯,模模糊糊地可以看见两个汉子手里各提着一个口袋正与郑宝才低声说着话。 片刻之后,郑宝才对着岳西和叶勉程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深夜,四周黑的不见一丝光亮,大多人家此时已经吹灯安歇。只从远处不时地传来一声半声的狗叫。 跟在那两个汉子的身后,几个人又刻意地贴着墙根走,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口讲话。 一路寂静无声地走到了楚家老宅的那条街上,郑宝才在巷子口就住了脚步,并拦住了还要往前走的岳西:“我们在这里看着就好,那两个人都是哥哥的手下,很机灵……” 于是岳西与叶勉程也躲在了巷子口一边的拐角处,只看着那两条黑影鬼鬼祟祟地走到了刘举人家的门口,两条黑影同时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接了手里的包袱,就在楚家旧宅的院墙外,他们歪着圈的小跑起来,并不时地往院子里扔着东西! “那是什么啊?”天太黑,岳西就是使劲看,也看不清被丢进人家院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嚯,东西可全了!”郑宝才吃吃笑着,颇有几分得意:“死猫,死狗,死耗子,泡烂了的猪下水,还有不知道谁家女人用过的癸水布,还包了一包大粪呢,这个可是哥哥我亲自屙的……” 岳西听得一阵恶心,又想把小时候吃的奶也吐出来了! “你这法子也太恶心人了!”叶勉程也跟着一阵子干呕,躲着郑宝才说道:“就算是把现在住的人家恶心走,岳公子住进去,这收拾可也挺费劲!” “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先把宅子谋过来,到时候花几个钱请人过来擦洗收拾就是了,再请工匠过来将墙壁粉刷了,那还不是和新家一样吗!”郑宝才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这招好使吗?”叶勉程还是觉得脏,甚至连和郑宝才说话都捂着鼻子。 “怎么不好使?”郑宝才扭头对着岳西说道:“千年,我有个朋友看上了人家的一个饭铺子,想买过来,可对方不识抬举啊,死活不卖!” “后来哥哥我就是用这招,把那家饭铺子的厨房当了茅房,没几天,那家东家就乖乖的把铺子腾了出来……” “……”真缺德啊……岳西在心里默默的想到。 “对付刘举人……这一招怕是不行。”岳西的话才说完,就将楚家旧宅的大门哐当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两个下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已是站在台阶上破口大骂起来:“挨千刀的直娘贼,别以为用这些腌臜东西就能吓唬住老娘!” “真当你亲娘我是被吓唬大的?有种你们拿着刀砍了我,那我家的产业就都是你们的!” “若是没种,只敢干这下作的营生,看老娘不骂死你!” 接下去的话是越卖越难听,从男人身上的那点玩意骂到了女人身上的那点玩意,最后还不点名的说了:“懂事的,就拿银子给我,除了拿钱来,谁也别想把他们一家从这所院子里挤得走……” 忙了大半夜,三个人听饱了骂,最后是铩羽而归! “姓刘的老畜生家的婆娘嘴太厉害了,我看,也就我爹能骂得过她了……”回了小院,郑宝才一口气喝了两碗凉茶,才开口:“明天,我再换一招!” “不用明儿了,现在天快亮了,今儿晚上该看我的了。”岳西坐在桌边闭着眼说道,似乎马上就要睡着。 晚上都没有睡好,因此白天这三个人是足足地睡了一天。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岳西有出去买了饭菜回来。 吃饱喝足之后,把碗筷堆在厨房,岳西拿出几条子红纸来铺在桌子上,笑嘻嘻地对着叶勉程道:“知县大人,留下几张墨宝吧。” 叶勉程看着桌上的红纸一阵茫然:“这不是过年写对子的吗?都这个时候了,还写春联有什么用?” “有用,写吧!”岳西亲自磨了墨,把一只巨大的毛笔递给他:“我说什么你写什么就成!” “就这个?!”叶勉程把写好的春联又念了一遍,旁边蹲在椅子上看热闹的郑宝才已经笑出了声:“大白天谁要是这么说话,一准儿会被人认为是得了失心疯!” 岳西不理这吊儿郎当的两个人,待到那副春联完全干透之后,她拿起来看了看,并快赞叶勉程道:“写的不赖,有老子一半好了……” “……”叶勉程好歹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如今让岳西这么一说,当时便开口问道:“那你还不自己写?” “就因为你写的不好,所以才给你机会多练练……”岳西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收起了对联,装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里。 “走吧?估摸这姓刘的一家这会子也该睡下了。”郑宝才站在正屋门口,听了听门外的梆子声。 “不急。”岳西轻描淡写的说道。 一直到了后半夜,郑宝才都开始犯困的时候,岳西才用开水烫了一罐子浆糊,叫醒了他们二人,又溜达除了院子。 黎明时分,正是人们睡得最香甜的时候,城西刘举人家里炸雷似的放起了炮仗,而且一连放了五个! 巨大的声响,惊动远近两处巡夜的官兵,一起辨别着方向跑到了刘举人家门前。 在天空才泛起的鱼肚白下,一副红的耀眼的春联分左右贴在了门楼的两侧,而刘家的门口还挂着两只燃着蜡烛的红灯笼! 这样的情景,让拥在刘家门前的两队人马都傻了眼,而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副将则摇头摆尾的念起了那副对子: 上联: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吼! 下联:咱老百姓,今儿晚上就呀就高兴,嘿! 横批:吼吼哈嘿! 念完之后不只是巡夜的官兵,连副将自己都乐了:“成!打春节前咱们上上下下就发了公文,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才薨了,举国悲痛!这户人家的主人这是要造反呐!” “来人,过去把这户人家的家主给我绑了!让他到大牢里去高兴几天吧,吼吼哈嘿……”副将大人张嘴笑了几声就闭了嘴,总觉得自己这笑声听着太别扭! “岳公子……”远远的,几个人站在看热闹的街坊四邻后面交头接耳,叶勉程对岳西竖起了大拇指:“娘娘死得好哇!” “滚蛋!”岳西冷冷地骂道。 ------题外话------ 字数少~ 先这么多吧~ 俺还在领着小的跑医院呢~ 大家不要养文啊~ 俺这个文没有任何推荐~ 如果在没有订阅~ 那俺真是举步维艰了~ 第四章 惊悚接触 事情都有其两面性,就看如何加以应用。 岳西利用大昭皇后娘娘薨逝还有在行宫里人嫌驴不待见的几个大炮仗,把刘举人这对作恶多端的夫妻崩进了大牢吃了牢饭。 虽然她那几声惊天动地的炮竹响把左邻右舍也吓得不轻,但大伙儿看了刘举人夫妻的下场之后倒是众口一词:多亏娘娘死了……让这对夫妻遭了报应! “岳公子,您看吧,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明白自己嘴欠又着了娘娘的厌烦的叶勉程一路陪着不是跟着岳西的身后回了郑宝才在城里歇脚的小院。 “你先把那个打扫了。”一进院子就看见驴宝气的一堆驴粪蛋子,岳西回头对着叶勉程吩咐道。 “啊?”叶勉程先是一皱眉,随即马上点头:“我这就扫!” “嘿嘿,真是一物降一物啊!”郑宝才一进屋就小声嘀咕道:“哥哥我真是想不通,他一个县大老爷,怕兄弟你干嘛?” “他打不过我。”岳西轻描淡写地回道,心里却是想笑:他媳妇跑我家里去了,他敢不听我的话么! 郑宝才撇了嘴,对于岳兄弟的回复不置可否。 “我说兄弟,现在把刘举人夫妻两个都送进大牢了,痛快是痛快,可他家现在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咱们怎么把宅子买回来啊?” 郑宝才对于岳西这一手是相当佩服! 认为岳兄弟用的招数不但效果显著还透着高明,同时也意识到了对方比自己更为心黑手狠! 然而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郑宝才觉着对付刘举人那样的畜生,用多么狠的招数都不为过。 现在占着楚家的那户人家主事儿的两个人都不在,郑宝才觉着这事儿是没法接着往下办了…… “要是等着刘举人再出来,那得什么时候啊?”郑宝才坐在椅子上挠着脑袋,一下就让他疼的一咧嘴,对着才进门的郑宝才骂了一句:“狗日的!看看你给我砸的!” “呵呵!”叶勉程笑模笑样地走到郑宝才身前,俯下身子凝视着他。 “你干嘛?”郑宝才抬头仰视着他,皱着眉头问道。 哪知叶勉程突然伸出双手将他的脑袋抱住就是一通乱揉,专往他伤口上招呼! 末了还在他的头上伤口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巴掌:“砸的还是轻,你这嘴还是欠!” 他父母双亡,虽然被郑宝才骂了一句‘狗日的’却并未再骂回去,也是因为那日在郑家住了一晚,知道了郑宝才的老父亲还健在,所以便不肯再骂姓郑的一声‘驴日的’。 但叶勉程虽然怕女人,唯独是不怕男人的。 就是被郑宝才肥揍了一顿之后,他依旧的是不以为然,心里一直憋着找了机会再揍回去。 现在被他瞅准了机会,在郑宝才的伤口上又揉又捏的,疼得郑宝才‘嗷嗷’直叫,最后讨了饶:“叶大人呐,您不要再揉了!疼死我了……” “疼就对了!以后不要再骂本官了!” 叶勉程笑嘻嘻地松了手,狗腿子似的坐在岳西身边的凳子上:“哎,你可输了,今儿一天的饭都得你请!现在岳公子和本官都饿了,你赶紧出去准备饭食吧。” “是我和岳兄弟打赌,有你小子什么事儿?”郑宝才被他揉的头晕目眩,嘴欠本色不改:“刚才那一堆驴粪蛋子我兄弟不是都赏了你了?你难道还没有吃饱?” “嗐……你这个东西哈!本官就不该心慈手软的放过你!”被人家说成了屎壳郎的县令大人一撸袖子又起了身,却一把被岳西拉着了:“都坐下,该说说接着的事儿了……” 手贱的和嘴欠的马上就安静下来,一并闭了嘴等着岳西说话。 “刘举人夫妇入了大牢,一时半会出不来,他家里正是没了主心骨的时候,该你出马了。”岳西对着叶勉程说道:“你是官,对付刁民正是你的本行,我们都不如你!” 大帽子不要钱,岳西不吝惜多送叶县令几顶戴戴,而这件事情若是想处理的圆满,三个人中确实也只有叶县令出头露面最合适。 “呵呵!”叶勉程做了几年县令,银子没有捞到,人却学的越来越滑,听了岳西忽然夸赞起自己来,他就明白准备好事儿! 叶勉程身子趴在桌子上,贼嘻嘻地笑道:“我都没银子了,你不是知道吗?” “用不着花你的钱!”岳西见对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刘举人当初是用了缺德的手段从那宅子的原主那里将宅子讹去的……” 三言两语的将楚应知当年那点不堪回首的往事和叶勉程讲明白了,岳西接着说道:“因此那处宅子还是人家楚家的,根本就没有过了房契!” “原来楚秀才也是在女人身上吃了大亏了……”叶勉程听完握了拳头在桌子上重重一锤:“我早就说过,女人要坏起来心肠最是歹毒!” 从楚应知的事情联想到自己过往的遭遇,叶勉程深深地同情起那个没用的楚秀才来,他坐在桌边上略微想了想之后,对岳西伸了手:“给我点银子!” 岳西一句话没说,直接伸手入怀将身上所有的银票都掏了出来摆在桌上,这还是她从郑宝才身上敲诈出来的那些花剩下的。 “只有七十二两,都拿去吧!”她把银票推向叶勉程。 “用不了那么多。”叶勉程将银票拿起,数出二十两来,余下的又放到岳西面前,也不多说,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不用等着我,什么时候回来没谱儿!” “他这是干嘛去了?”见叶县令出了正屋直奔了院门,郑宝才狐疑的问道。 “估摸着是找李捕头了。”岳西低头拿起银票来,同样数出二十两放在了郑宝才面前,并对着她扬扬眉,示意对方将钱收起。 “你这是干嘛!”郑宝才立时瞪了眼:“我叫你一声兄弟,也确实把你当了兄弟!” “你有了事情来找哥哥不是很应该吗?你给我钱做什么?” 岳西温和的一笑,起了身,拿了那些银票直接塞到郑宝才的手中:“不是给你的。” “郑兄也要靠手下的弟兄吃饭,这么多事让小兄弟们跑前跑后的,我总不能再让人家白忙活了。” “成!”郑宝才收了银票哈哈一笑:“兄弟你要是这么说,哥哥我就收了,等有了空闲就让那些小崽子们大吃大喝一顿顺便再去窑子里快活一回!他们都得乐死……” 这话岳西没法接,只能呵呵一笑算是应了。 “我也出去一趟。”郑宝才干的不是正经营生,大半的时间都在帝都里晃悠,每天也是忙忙碌碌。 这边岳西的事情既然有叶县令去办,他便也接着去忙自己的活计。 小院里只剩了岳西一个人,她无所事事地发了会儿呆,也出了门。 岳西这次出门并没有赶着驴车,而是独自又溜达到了那所神秘的宅院附近,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将那所宅院的四周摸了个遍。 如此一番勘察之后岳西心里更加认定了自己的判断:此处主人修这样的地方,一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下午,她回了小院的时候,郑宝才和叶勉程都没有回来。 岳西又出去了一趟,在外面的饭铺子里随便点了两样饭菜吃了又多买了些饭菜带了回来,想着那二位回来的时候若是没有吃饭也可以对付一下。 把饭菜放到了厨房里,岳西愣了会儿神…… 自己最后一次好好做饭是什么时候了? 好似除了行宫里应付的那几顿之外,就是为北北煮的那碗馄饨了…… “媳妇儿……好好藏着哈……别被我找到了!”岳西自言自语地转身离了厨房。 临近午夜的时候,叶勉程与郑宝才一起勾肩搭背地摇晃着回来了。 二位在酒楼意外相遇,于是叶县令带着的一种捕头衙差和叶勉程领去的几个泼皮无赖便喝到了一处。 一直喝到在座的众人说话都短了舌头,这顿酒席才算尽兴散去。 叶勉程与郑宝才都喝了不少酒,同样的脸红脖子粗,倒是还没有到酒醉的地步。 酒席宴上二人不动声色的斗起了酒,最后发现居然是四两对半斤! 惺惺相惜中,两个男人皆对对方的酒量挑了大拇指:真乃好汉! 叶勉程脚底下踩着棉花似的进了院子,一见开门的岳西便嘿嘿一笑:“兄弟啊,你托付的事儿哥哥我给你办成了!” 一顿酒喝了下来,这两个人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相似了。 岳西面无表情的盯着两个勾搭在一起的糙汉子,心道:出去一天,这两人也不知道干了什么,现在是穿了一条裤子了…… 一把推开郑宝才,叶勉程伸手入怀掏出几页纸张来递给岳西:“楚秀才家的房契!” 岳西伸手接了,进了屋子,借着桌上油灯的光线仔细看了看,房契上写的名字果然是姓楚的,却不是楚应知。 “这个房契写的还是楚秀才父亲的名姓,也难怪姓刘的那家不能过了房契!” 叶勉程和郑宝才又拉拉扯扯的进了屋,两个人同时东倒西歪的坐在了椅子上,他指着岳西手里的房契对岳西说道:“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和小李子打了招呼,你若是想将上面的屋主改为你的名字,就交给他去办!” “多谢!”收了房契,岳西对着叶勉程抱拳道谢:“我就说这事也只有叶大人才能办好。” 叶勉程摇晃着起身还了礼:“嘿嘿,岳公子的事情既然已经办好了,那我的事也该办了吧?” 岳西点点头。 叶勉程眼睛一亮! “再说吧……”不咸不淡的撂下一句之后,岳西快步出了屋子,她都快被这二位酒鬼身上的酒味熏死了! “不带这样的!”叶勉程起身要追,胳膊就却被郑宝才拉住:“睡觉,睡觉,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都明天再说吧……” 叶勉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只好拉拉扯扯地又与郑宝才倒在了床上,不大会儿的功夫,屋里便响起了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声! 岳西在隔壁屋子里躺了一会儿,她晚上回来本来是先睡了些时候,如今再躺下就没有那么困倦。耳边听着二位好汉比赛似的此起彼伏地鼾声,她坐了起来:“艹,吵死老子了!” 睡觉就是这样,越睡不着的时候越难入睡,因此夜便显得格外的长。 岳西在屋里摸黑坐了片刻之后,穿鞋下地,将自己收拾利落出门了。 轻车熟路的专挑黑影儿里走,一路顺着墙边到了那所透着神秘宅院的外墙,岳西靠在墙边,眼睛盯着那几株枝繁叶茂的腊梅侧耳倾听了片刻,她轻飘飘地退开几步,而后猫一样的快步窜了起来,右脚蹬上院墙,双手尽力的往上一扒便已轻灵地挂在了那处墙上,再一眨眼,那条清瘦的身影便已没了踪迹! “妈蛋的!这破身子果然是不给力!” 飘然而下,岳西已经从墙外蹲到了墙里。 虽然这段日子她都在尽心竭力地对着这幅身子训练着,奈何韩月夕身子骨太次,除了从小练舞有着不错的柔韧性以外,别的方便她都差的太远。 在心里骂了一句之后,蹲在墙里的岳西已经快速地将四周的情形看了个大概,知道在一个地方不能久留的她马上朝着一丛灌木掠了过去。 这所院子虽然占地很大,但院子的屋舍并多。 尤其让人看着别扭的是,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却是连一棵树都没有的,只在院子里种了几丛不高的花草。 这样的情形让岳西行动起来便更加谨慎,身为特工的她当然知道:树木越少,敌人越难隐藏,也就让这所院落跟容易被安全的护卫起来。 可为什么腊梅树这边没有人把守呢? 岳西才想到这里,耳边便听到了一阵非常轻的脚步声并伴着一声同样小声的话语:“没有主子吩咐,这里不要守着了……” 连续的几声破风之声响过,岳西在判定近处确实没了守卫之后,猛的起身一头扎进了方才有人说话的那间屋子! 让岳西吃惊的是,在外面看来漆黑一片的屋里却是点着几处烛台的,而她就这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暴露在了明处! 已经毫无退路可言的岳西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后背抵在了墙壁上,这样就避免了自己腹背受敌不好应付,而后她才警觉地在屋里打量起来…… 这屋子比想象的要大很多。 岳西先把视线瞥向门窗,不觉一声苦笑:难怪看不见亮,原来门窗都给用刷了黑漆的油布封死了! 再往四周看了一遍,岳西收起了随时准备开打的姿势,这屋里原是空无一人的…… 我艹,土豪啊…… 在行宫那样破败的地方待久了,再看到这满屋子的桌椅摆设,岳西不由得在心里惊叹一声:走的时候一定要顺走几样儿,卖了换银子,绝壁够老子养媳妇那个小白脸儿啦! 与外面普通的房屋造型相比,这所可以称之为大殿的建筑内里的陈设是显得太过高贵而奢华了…… 里面的一桌一椅以及随意摆放的东西都无一不显示着一点:这地方的主人不只是有钱还是有地位的! 轻手轻脚地在屋里的陈设前都看了看,岳西并没有伸手去动屋里的任何一样儿东西,行至靠墙立着的一面巨大的书架面前,她停住了脚步,伸着脖子在书架上码放整齐的书籍上一本本地看过:“有没有《疯婆子传》这样的书呢……” 她自言自语道。 “嗯……”几不可闻的呻吟声轻轻响过,立在墙边的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冷漠到了极点的声音:“都滚出去!” 这声音! 岳西身上所有的感官与情绪都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被调动了起来,她甚至不由之主的撇了下嘴,想哭…… 径直越过屏风,一阵暖意扑面而来,让岳西立时停了脚步。 屏风后一片雪白,凡是脚能踩到的地方都被铺了厚厚的白色的地毯,是一处比前殿还要宽阔的所在! 只是外面都已经快到了五月,这被装饰的一片雪白的内殿却是温热的过了头。 岳西的眼睛直接落在了摆在大殿正中的那张卧榻之上…… 宽大的卧榻上被银白的雪狐皮铺满,身上只穿着轻薄白色丝袍的绝色少年长发半挽,另一半披散在身上…… 此刻他正艰难的抬着头吃惊地瞪着从屏风后走进来的岳西,苍白的面容竟似比身上的白袍,身下的雪狐皮还要白! “媳妇儿!?”岳西心里是针扎的疼! 只一眼,她便看出了少年眼中深深隐藏的无助与痛楚…… 只是岳西才走了两步,便被少年喝住了:“站住!” 岳西看着他白皙漂亮的手掌已经探到了枕头下面,那里面一定是藏着匕首或者刀子吧? 看着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岳西再次提了步走了过去,并且在那少年喊叫之前抱住了他:“我没有恶意……” 少年的嘴被她捂住,一双妙目露在岳西的眼下,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眼底隐着的淡淡的湿意,甚至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也还挑着未曾拭去的细小的泪珠。 原来,在她没有走进这所空无一人的大殿之前,他在一个人默默地落泪! “是难受吗?”她松了手,侧身坐到卧榻之上,又把目光中惊诧不已的少年抱在自己怀中,岳西一手拍着他单薄的后背,一边轻摇着他的身子说道:“告诉我,你哪里难受……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少年的身子是僵硬的,带着轻颤被她搂在了怀里,岳西明明看见了他掌中握着的匕首还闪着幽幽的寒光,她还是用两只手毫不防备的包住了他,那一刻,他无助而痛苦的眼神又让她想到了北北! 自己在临死前躺在他怀抱中最后记得的便是这个了…… “不怕……不怕……有我呢……”她低了头抵在他的额上,哄孩子似的哄着他,眼睛与之对视着。 少年躺在岳西的怀里仰视着她,眼神从狠厉到迷糊,而他的身子也从僵硬又变得绵软。 他在这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眼中看不到一丁点的敌意,甚至,他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他对自己的无限怜惜…… 又是那股味道……上次他救了自己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让他闻到后便轻松了很多。 身上的疼痛丝丝缕缕地袭来,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骨头,这种如影相随的痛苦让少年在毒发的时候每每都想着不如就这样死去吧! 太疼了! 少年身子蜷起,将头埋在岳西的怀中,鼻尖找寻着她身上散出的味道……突然,他丢了匕首,手臂抱住了她,伸着鼻子只一个劲儿地在岳西的颈间闻着嗅着…… “哈哈!不要这样,很痒啊……”浑身都是痒痒肉的岳西躲了几下终于笑出了声:“你是小狗吗?闻我做什么么?” 少年不说话,起身跪在榻上伸手拉了笑得手软脚软的岳西躺倒,而他则将身子覆在了她的身上。 “!”岳西不笑了,她狐疑的盯着少年,而后伸手想要推开他:“不要胡闹……” 这样的姿势让她难堪,哪怕就是北北也没有对她这样过,岳西没想到自己与媳妇儿一见面就成了这幅样子,从未与男子亲密接触的她立时心跳如鼓! “你不要动……”少年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你身上的味道好闻,我似乎闻到就不那么痛了……” 啥?岳西停了推搡着他的动作,收回一只手来闻了闻:“我又没有熏香,有什么好闻的?” “是药香……”他伏在她的胸上贪婪地闻着她颈间的味道,却总觉得不够啊,不够…… 少年抬起了头,从岳西的颈间闻到了她的面颊,而后他停了下来,伸出粉嫩的舌头来在岳西的面颊上舔了一下! 瞬间,岳西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般的,脑子里只剩了一声巨响,便再不能思考! 只是这少年在舔了几下之后,似乎自己也迷惑了起来,他略微侧着头,眼睛里的泪水涌上,他有气无力的说道:“还是疼啊……” “唉!”岳西叹了口气:“我又不是药……呜呜……” 痛意再次袭来,少年垂下头一下叼住了岳西喋喋不休的嘴巴,而后登堂入室狠狠的咬住她的舌头,吮吸着,如初生的婴儿…… 这下岳西彻底石化,脑袋在被雷劈过之后又被闪电灼得外焦里嫩,完全的成了一个傻子!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之后,少年放开了她可怜的舌头,并伏在她的身上浅浅的睡去。 岳西只要一垂眸就能看见他还挂着细密泪珠的睫毛…… 自己这是和他亲吻了? 也不像啊…… 感觉自己似乎成了奶妈的岳西抬了手,想擦去自己唇边的口水。被他吮吸了那么久,岳西觉得自己一张嘴舌头就能耷拉到地上去。 “你嫌弃我?”睡着的少年忽然睁开眼睛警觉地望着她。 “这……湿哒哒的……多难受……”二人的眼神再次交汇,岳西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坏事的盗贼,从来都是口齿伶俐的她竟口吃起来。 “不许擦。”他再次闭上了眼,并且很惬意地轻哼道:“我命令你不许擦!” “嗤!”岳西不以为然地嗤笑过后,觉着这个小屁孩儿是长了脾气了:“快点下来,你都要压死老子了!” “我又不重……”少年不为所动,看那样子是要赖在岳西不下来了:“我都没有嫌弃你是男人呢……” “嗤!”岳西再次冷笑:“被你压着很光荣吗?” “嗯,这是你的荣耀。”少年闭着眼,想都未想便缓缓的说道。 岳西很想瞪他一眼,只是这人倒在自己身上还闭了眼睛,自然看不到自己的眼神,于是她索性不瞪了,而是伸手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这样的姿势,简直暧昧到了极点,岳西便是拥有一个现代的灵魂,也不代表她的人是可以随便和个男人就开放到这个样子! 哪怕他真是北北也不行! 还没开始恋爱呢,先上了床算是怎么一回子事?! ‘咕噜……’手才摸到他的身上,他肚子的肠鸣声便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少年才缓和的脸色马上便染上绯红,他翩然起身,立在塌边,背对着岳西说道:“才不是我的肚子在叫!” “……”岳西爬了起来哭笑不得说道:“你还没有吃晚饭是吗?” “我身子不好,平日都只吃早膳的。”少年整理了衣衫,回了头眼神又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怎么行!”岳西从卧榻上下来,又朝着外面跑去:“等我一会儿。” 她不敢多说话,舌头好疼,而且一张嘴还想流口水,这让她觉得很狼狈。 “岳西。”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是为了叫住她而叫了她的名字。 岳西在内殿的门口站住,慢慢的回身:“嗳。” 她应道。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与喜悦! 跨越了时空,穿越了生死,他终于再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还会回来么?”他静静的看着她。 岳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当然!” …… 良久之后,独自一人发呆了的少年拔下头上束发用的簪子吹了起来,很快的,在并不刺耳的哨声里,一个身穿黑衣的侍卫跪在了屏风外面:“主子。” “以后,他再来的时候,放行吧。” “是。” “朕要沐浴。” “是。” …… 岳西出了宅子便发足狂奔,一路跑到了城门边上,这么晚了,也就只有在城门附近才有摆摊子吧…… 在城门内的夜宵摊子前买了一大碗馄饨,岳西花了银子又把人家的汤碗和装碗的竹篮买了下来,又提着往回跑。 手中提了东西,再加上这一去一回,岳西再次出现在大殿里的时候已经喘得不像样子。 少年换了衣服,正神态平和的坐在书案后面看书,待到岳西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似乎这惊讶于她手腕的纤细,少年显示吃惊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便为她切起脉来。 “没……没……没想到你还会看病啊?” 岳西觉得自己的舌头被他亲坏了! 张嘴说话变得口齿不清不说,还总是想对着他流口水…… “久病成医。”他说话时语调轻柔,总会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 松了手,他垂眸说道:“你现在吃的方子还有几副药?” “啊?”煎药煮药的事情都是云画霞染在忙活,岳西只有每次来帝都的时候才会抓一次药,这次才买了没有几天,她估摸着应该还有不少副呢。 “吃到六月,入了夏,那方子就不要吃了。我来给你调理。”他仍旧低着头不看她,似乎在害羞:“你用的方子虽然是调理脏腑,但太过滋阴,长久的用了,你的脉象都像了女人……” “……”岳西挠了挠头,半晌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看病的手艺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都是我看着医书慢慢摸索的。”少年的语气中是难掩的得意之色。 “哦!”岳西点了头,心道:没有师傅教也敢给人治病,胆子还真不小!你医术烂成这样也就你自己不知道吧? “来吃馄饨。”打开竹篮,把那碗已经坨了的馄饨摆在少年的面前,岳西惋惜地说道:“太远了,我紧赶慢赶的还是坨了……” “是城门边的那个摊子买的?”少年抬眼望了她,马上又错开了眼神,像是只惊慌失措的小鹿。 “快吃。”岳西把碗有往他面前推了推:“勺子都用热汤烫过了。” “御……大夫说,我不能吃太多东西。”少年摇了头,只贪婪的闻了闻馄饨的味道之后轻声说道:“我经常到城门边去看的,这个味道一闻,我就知道是那个摊子的。” “吃吧。”岳西绕过宽大的书案走到他的身边,端起碗来用汤匙将一只馄饨切了,只盛起半只来送到少年的唇边:“我不懂医术,但我知道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了东西你才能有力气!” 岳西没有问少年为何会知道只有在夜里才摆的馄饨摊子在哪里,她知道,那是因为饥饿! 她也不明白什么病需要这样治疗,她只知道他饿了太久…… 一碗馄饨被他吃的连汤都不剩,直到岳西放下饭碗,他还偷偷地往空空如也的碗中瞟了一眼:“很美味!” 他由衷地赞叹道。 “等过几天,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了,亲手给你包馄饨吃。”岳西把碗又放回了竹篮,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大殿里只有一把椅子,还被少年坐着。 “你叫什么?”侧身坐在书案上,岳西拿起了笔筒中的毛笔在虚空里胡乱地比划了几个字,而后又把毛笔丢了回去。 “素。”少年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因此只说了一个字便紧闭了嘴唇。 “韩二小姐就这么叫着你的。我听见了。”岳西一说到韩二小姐就撇了嘴,颇不以为然似的。 “你认识她?”少年警觉地抬头,一双好看的眼睛中俱是寒意。 “韩二小姐不是号称咱们大昭的第一美人么,谁不知道她!”岳西接口道。 少年的眼神又转为温和,甚至带了些许的笑意:“韩二小姐?大昭第一美人?” “切!”舌头都被人家亲木了的岳西觉得味觉也出了问题,满嘴的酸味。 “你叫素?那你姓什么?”不愿意谈论韩二小姐的她又把话题转到了他似乎在刻意回避的问题上。 “我姓……”少年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眼睛又望向了别处:“我姓君。” “君素……”岳西心中一阵窃喜:这应该就是北北了吧?他们都姓君呢! “以后不要叫我的名字!”少年忽然生了气,他起了身径直的往屏风后走去:“我累了……” 低头望向他的纤足,岳西追了过去:“喂,你说的啊,以后不要光着脚踩在地上,还有,你才洗了澡,也不要睡,要先把头发擦干的……” 岳西说完自己便愣住了,依稀记得同样的话北北曾经对自己说过的…… 天快大亮的时候,岳西从卧榻上起了身,轻手轻脚地朝着外面走去。 “说好了的,你还会回来的,你不要骗我……”侧身睡着的君素闭着眼说道。 “还以为你睡着了……”岳西微笑着回头看了他:“不骗你。” 直到岳西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少年才翻了身朝着门口,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红了脸。 蜷起身子,他像一只慵懒而骄傲的猫咪一般,将脸埋在了雪白的狐皮里,自言自语道:“他的嘴巴为何是甜的呢……” …… 翻墙而进,又翻墙而出。岳西疲惫地走在帝都的大街上,心里是快活的! 她觉得她已经找到了北北,只是那个笨小子似乎是把自己忘记了…… “不怕,慢慢总会想起来的。”伸了个懒腰,听着浑身的骨骼的摩擦声,岳西皱了眉:“这破身体,还是得锻炼啊!” 路过楚家老宅那条巷口的时候,岳西看见被叶县令举荐在帝都里做了捕快的李捕头正把佩刀杵在地上凶神恶煞一般的站在楚家宅子的门口往里面吆喝着:“快点,快点!只要没死,今天就必须搬完!若是给脸不要脸,就别说我家大人会对那两个老东西不客气……” 离着老远,岳西就能听见楚家宅子里传来的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以及衙差们不耐烦的催促声,她只站了片刻便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刘举人一家并不值得可怜,在他们黑了心去谋害楚应知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报应会这么快的落到自己的头上。 “咱老百姓们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岳西哼着小曲儿回了小院,意外的,屋里的二位好汉不知道为什么又打成了一团! “这是怎么了又!”推开屋门,岳西看着已然骨碌到地上的叶勉程和郑宝才张嘴问道。 屋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都挪了位置,郑宝才骑在县令大人身上气急败坏地说道:“他摸我!” “……”岳西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是睡迷糊了……以为身边睡得人是师爷……”叶勉程毫不示弱的搡了身上的郑宝才一把:“就你这样儿的,白给老爷,我也不要!” 岳西只觉得脑袋被这两个人吵得都要裂开,她走了过去,伸手就把衣衫不整的郑宝才揪了起来:“别打了!” “你也赶紧起来!”顺势踢了一脚还躺在地上的叶县令,岳西面朝着门口说道:“你自己好好和郑兄说一说,不要让他误会!” …… 天大亮的时候,岳西带着又被揍了一顿的叶勉程出了郑宝才的小院,准备今天赶着回行宫。 临上车前,郑宝才追了出来,指着叶勉程的鼻子骂道:“狗日的,路上你给我规规矩矩的!要是敢对我岳兄弟动手动脚,老子一准儿追到你的县衙里再揍你一顿!” “那太好了!”到了帝都几乎天天挨揍的知县大人盘腿坐在驴车上,大大咧咧地说道:“本官就在慈县县衙恭候你的大驾啦!” “你当我不敢去吗?”郑宝才站在自己的地盘上毫不示弱,跳着脚的大声说道。 “来的时候洗干净了啊……”叶勉程幽幽地一笑,颇为气人:“老爷我一定着着实实的赏你一顿板子!” ------题外话------ 不要掉收了~ 本来就没有推荐,在掉收~ 没法活了~ 第五章 新的财路 把收拾楚家旧宅的事情托付给了郑宝才,岳西带着鼻青脸肿的县令大人离开了郑家小院儿。 看着路边陆陆续续开始做生意的铺子,岳西不时地往那些铺子的招牌上看一眼,行到一家买衣衫的店面前,她停下驴车,丢了缰绳在叶勉程手里,自己则快步地进了铺子。 “二位公子!”见来了客人,正在打扫的伙计忙放下了鸡毛掸子迎了过来。 二位公子?岳西回头看去,见狼狈不堪的县令大人也跟了进来。 “你进来了,我的驴车谁看着呢?”岳西瞪眼道。 “公子您放心在屋里看看,小的这就招呼人给您看车去!” 伙计很有眼力见,说着话就往里屋跑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个穿着干净利落的半大孩子走了出来,到了门口,他让孩子坐在台阶上嘱咐道:“少掌柜,你可把人家的驴车看好了,就在这里乖乖坐着啊,要是敢乱跑,看我不揍死你的!” 岳西捡着素净雅致的花色挑了几样儿布匹,又挑了几匹单色结实的让伙计给包好了送到驴车上。 春去夏来,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行宫里的人谁都没有几件换洗的衣服,知道宫里的日子艰难,里里外外的凭着她一个人,从来没有人会找她再提额外的要求,可如今这二十多口子人已经过成了一家人,谁缺什么,该采买什么,岳西心里都是有数的。 买了东西付了银子,岳西迈步出了铺子,见给自己看驴车的半大孩子已经走到了驴宝气的身前,正在很友好的喂它吃东西,他自己吃一口,给驴子吃一口,一块烙饼一人一驴分而食之,画面相当的和谐! 岳西看得直摇头:难怪这驴脾气的东西不踢人了,原是吃了人家的东西嘴短了…… “多脏啊,你喂它吃了就不要自己再吃。”走过去,岳西把孩子拿着烙饼往嘴里送的手按下,她和颜悦色地说道:“这样吃东西会肚子疼的。” 半大孩子还未曾说话,铺子里的伙计又提着一个包袱送叶勉程出来,及至将二位主顾都送上了车,又目送的驴车缓缓驶离,那伙计还满面笑容的立在台阶上。 只是驴车没走出多远,岳西便听到身后一声孩子哭喊,回头一看,就见布店的伙计抢了孩子手里的烙饼正忙不迭的往嘴里塞…… “这个混小子!怎么欺负个孩子!”叶勉程见了骂骂咧咧一句,似乎是有意下去管管闲事。 岳西拉住了他:“那饼子是我家宝气吃剩下的……” 出了帝都的城门,叶勉程归心似箭,他瞥了赶车的岳西好几次,有心将她手里赶驴的棍子抢过来,狠狠的给驴宝气几下,让这头嘴馋的东西快点跑! 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叶县令的脑子里打了几个转儿,他也就想想,无论如何都是不敢真正变为行动的。 师爷还在行宫里呢,娘娘是不能得罪的。 百无聊赖中,他回身爬到了平板车中间坐好,拿了自己买的那包袱东西一样一样的看了起来。 “你买这么多衣裳干嘛?怎么都是黑色的?”岳西回身瞅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都是给我家师爷买的。”至于为什么都买了黑色,知县大人偷瞄了岳西挺拔利落的背影,没敢言语。 叶勉程想到叶秋,心里是酸涩的。 从原郡到帝都,几千里路,都是师爷陪着他。 两个人人前主仆,人后夫妻的过了几年日子,叶勉程直到师爷离去后才明白:自己是离不开他了。 再想到往日自己的作为,他从心里升起了对不起叶秋的感慨,甚至早就想好,这次见了他,不管叶秋打也好骂也罢,他都由着他,只要叶秋肯跟着自己回去接着过,让他做什么都成! “前几日我犯浑,一把火烧了他的行礼,师爷除了身上穿的衣裳,便在没得换洗。” 把新买的衣服又笨手笨脚的叠上,叶勉程口中不停地叨叨着:“哎呀,这个叠衣服可真麻烦,怎么拆开就叠不回原样儿了……” 过去两个人过日子,什么都是叶秋张罗。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如今才知道,原来离了师爷,自己连件衣服都叠不好! 好歹把那件长衫又放回包袱,叶勉程长长的叹了口气,挪动身子又坐到了车辕的一侧,这才觉得自己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 “姓郑的下手没轻没重,看看把我给打的!”他把脸探到岳西近前,岳西只扫了一眼,照例是用赶驴的棍子把他捅开:“脖子上不是师爷挠的么?” “没说脖子上,娘娘,您再看看!您看我这边的耳朵,都快让他揪下来啦!” 似乎是怕岳西看不清,他又腆着脸凑近了些。 这次岳西连看都不看了,而是直接对他扬了扬的赶驴的棍子。 “娘娘,您这是看什么呢,一路都在四处张望。”叶勉程屁股没有动,只是把上半身又坐端正了,也随着岳西的视线四下观望起来:“嚯,怎么这么多人啊……” 驴车才离了帝都没有多远的距离,官道边上站了不少背着褡裢提着包袱的路人,每当有牲口拉的车经过都会有人问上一句:“去高家庄么?”“是到庆云县的吗?”“小哥儿,捎我们一段吧……” 都是拦着过往的车辆准备搭顺路车的。 “一开春,来往的行人就多了,我每次进城都有人拦着,这一路的村落不少,因此基本走到慈县地界才会少些拦车的人。”岳西收回了视线,对着一个向自己驴车招手的青年男子挥了手以示拒绝。 然后她看了叶勉程一眼轻声问道:“有没有什么想法?” “嘿嘿!长得还不赖,岁数也年轻。”县令大人回头又看了看那个青年,最后果断的摇了头:“下官已经发了毒誓,若是在做对不起叶秋的事,就让老天爷罚我以后患上不举之症!” “得得得!”岳西扬了扬赶驴的棍子,不屑地说道:“你那脑子里都是什么啊?老子问你看着路上来往这么多的人有什么想法,你倒是想哪里去了?” “还老天罚你以后患上不举之症?朗朗青天,让你说的都不三不四起来了!” “啊?”叶勉程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脑袋,知道头上有伤,所以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我还以为娘娘说的是……嘿嘿……嘿嘿……” 岳西瞪了他一眼,过了片刻之后才说道:“那日你不是说想辞官不做吗?” “娘娘,当着真人我不说假话,当年我捐了这个小七品官儿就是想捞点银子当棺材本的。” “可直到上任了才发现,我还真当不了贪官!” “慈县的百姓靠着华盖山却不能靠山吃山,他们也只能靠着家里的那点地在土里刨食。” 说道这里,县令大人叹了口气:“唉!要不怎么说要辞官呢,就那点儿俸禄,我想给师爷买件好衣裳都不成!” “不一定非当贪官才能捞银子。”岳西又对一个朝驴车走来的路人摆摆手,她淡淡地说道:“你若真是那种只会鱼肉乡里的狗官,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呵呵!”叶勉程很想让岳西拉上个搭车的后生,那样这一路兴许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听了娘娘的话,叶勉程笑了笑:“要不我就说找您入伙去呢!” “入什么伙?说的老子家里和土匪窝子似的!”岳西横了他一眼,用棍子往官道上一扫:“看见没有?遍地的银子等着咱们扫呢。” “啊?”叶勉程又往四周看了看,随即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若是有发财的路子您就明说吧!” “下官这脑子真是笨!您让我看这满地扫钱的营生,我看了,只有带着衙役们出来当敲闷棍的了!这路上这么多人,挑看着富态穿着好的敲晕几个……” “路上这么多行人,都是要搭车往西去的。这些人大多住在咱们回去这一路经过的村落里。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们套上几辆马车,专门就在这条官道上做生意,只拉来往的这些住在沿途的百姓就是在地上扫钱么?” 岳西见他越想越歪,索性打断了他,将自己已经琢磨了一段时间的想法说了出来。 叶勉程不说话了,他蜷起一条腿来支在车上,手也不闲着,一根一根地往下揪着自己下巴上冒出来的七长八短的胡子茬…… “嘶……”许是揪着揪着便揪疼了,他吸了口冷气,放下了手:“娘娘,您这注意是真不赖!可咱们都没有本钱呐!” 大昭的寻常百姓之家是不能养马以及用马做脚力的。 因此叶勉程心里就直接把拉车的牲口换成了既有力气又比驴跑的快的骡子。 就是这样,要建成一支皇后娘娘口中说的专门在东西官道上接送百姓的车队,一来一往的最少也得两辆骡车。 一辆骡车配备两匹骡子拉着,再置办上能坐人的车厢,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啊! 叶勉程只粗粗算了算就得二百多辆…… 他嘬了牙花子…… 身上没钱,他觉得自己有心没力! 明知道娘娘说的这个还真就是条捞银子的门路,可是,他并没有本钱,也就只能看着。 “本钱的事放在一边,我只问你一句话:干还是不干?”与叶勉程联手做这桩生意,岳西就打算让他处银子,她既然把打算说了出来,实则已经有了一些打算了,现在只是想知道这位知县大人愿不愿意成为自己的合伙人了。 “干呐!”叶勉程一拍大腿,再一梗楞脖子:“只要娘娘您别让我拿银子就成!” “不是下官小气,和您使心眼子,是我确实已经把压箱子底的银子都给了师爷!” “我知道。”岳西点点头,也蜷起一条腿来支在板车上,她眼睛不经意的往对面道边上的小路望去,那条路是通往财神庙的。好久没有过去,也不知道那庙塌没塌。 “今儿到了慈县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县令大人鼻青脸肿胡子拉碴,衣衫也是脏兮兮的,也确实该回去整理一番了。 “我要跟着您去行宫,找叶秋去!”叶勉程受了几天的委屈,被叶宝才揍了几顿,又鞍前马后的供岳西驱使,目的只有一个:跟着娘娘回行宫,把师爷接回家! 若是师爷还不肯松口原谅自己,叶勉程也早就想好的对策:他决定不要脸了!也赖在行宫里不走,什么时候磨得叶秋转了性,什么时候再两个人一起离开。 “就你现在这模样够十五个人看半拉月的!你就打算这么狼狈的去勾搭师爷去?”岳西对于如此积极上进的县令大人还是很支持的,但鉴于他先前做的那些事儿实在是太过分,岳西还是决定先帮着师爷打击打击他。 “我和师爷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什么样儿他没有见过?他什么样儿我没有见过?”叶县令说话没羞没臊的也不知道寒颤,他也真把岳西当做的男子,因此说话便忘了顾忌。 “再说了……嘿嘿!嘿嘿!”叶勉程忽然狡黠地一笑:“我就是要这么狼狈的去见他,让他看看我这一身伤,让他看看我瘦的啊……师爷一心软我就有机会喽!” 这个鸡贼的东西! 岳西在心里暗骂一声,索性闭了嘴目视前方不再搭理他。 到了慈县地界天已经擦黑,驴车直接上了盘山道,回到行宫的时候倒是比前几次都略早了些。 得了娘娘回宫的消息,一行宫的人都还没有歇着,因此便一窝蜂似的迎了出来。 叶秋跟在众人的身后不言不语的才上了台阶,一眼看见站在岳西身边的那个晃晃悠悠地黑影儿,他二话不说转身便回了自己屋子! 叶勉程才在一堆模糊不清的人影里找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自然不肯放过,他三步两步的跨上了台阶追师爷去了……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儿?”被县令大人撞了一下几乎要摔倒的楚应知不满的嘀咕道:“怎么到了咱们这里,还有人这么毛糙!” “甭管他们,赶紧把车上的东西卸了,我又好东西带给你们!” 每次被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围住的时候,岳西都会不由自主地响起自己在孤儿院的日子…… 也是这样的一些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了一起,他们慢慢的熟悉,慢慢的一起长大,在不断的有人离开与加入…… 就是在那里,岳西认识的北北。 也是那个人来人往的,外表只是一所破旧的二层小楼,却是岳西心底的家…… 如今的行宫也是如此,他们的人在慢慢的增加着,却没有人舍得离开…… 看来,现在这些人都与我一样啊,把这里当成了家……岳西笑了笑,抱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喜来,只觉满心的温暖。 上了台阶,到了前院,扭头看见县令大人正站在叶秋住的屋子外面一边拍着们一边痛心疾首的说着什么,岳西眼珠子一转,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站在外面大声说道:“师爷,别信他的鬼话!圣人早就说过,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他这是在装可怜呢……” “我知道……”屋里的叶秋拼死的抵着两扇门板,抽抽噎噎地说道:“他是畜生,还不如猪……” 叶勉程被这二位的一问一答搞得颇为无语。 他费了半天的劲才让师爷不骂自己是畜生了,如今再度进入禽兽行列,叶勉程对着岳西一阵苦笑:“娘娘,您这是……” “哼!”岳西抱着喜来转身就走,临了不忘嘱咐叶秋:“师爷,千万别放他进屋,山上夜里凉,一宿就能冻死他!” ------题外话------ 少了些~ 明天补! 晚上一直坐着犯困~ 几次差点睡着了~ 第六章 你是骗子 丢下站在叶秋房门口却不能进门的县令大人不管,岳西抱着从自己一回来就挂在自己身上的喜来回了听涛殿。 在半明半暗的灯光里,行宫里所有的人都候在大殿里。岳西带回来的东西堆在长方形的原木餐桌上。 听见脚步声,大殿里的众人一起扭头望向从外面走进来的岳西:“当家的,你吃饭了吗?今天咱们吃包子,白菜馅的!”杨静姝抢先说道。 “主子,多少吃点吧……”不等岳西搭话,云画又从自己的屋里把油灯端了出来,也放在了桌子上。她回头望着岳西道:“知道您不爱吃白菜馅,可多少也吃一口,霞染已经给您煮药去了,空着肚子用药不好。” “那就……吃一个吧。”岳西走到桌边,把喜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他马上又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伸手牵住了她束腰的腰带…… 家里一切都是老样子啊…… 山上比山下冷了很多,因此过冬的白菜才能储存到现在,云画和霞染还是见了她就想着给她灌药,而喜来依旧是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 岳西不自禁的抿嘴一笑,对着就要出去热饭的杨静姝说道:“等等,先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几个女人马上挤到了桌子边上,而原本站在桌边的苏谨言等人则被挤了出去:“是带新的绣品回来了吗?这回这个幔子活不多,我们姐几个用不了几天就能绣好了!” 江岚一边解着包袱一边说道。 “慧慧呢?怎么总是不见她?”扫了一眼围在桌边的几个女人,岳西坐了下去,而喜来则赶紧站在了她的身后,伸出一对儿小拳头卖力地为岳西捶着肩:“爹爹累了吧……” “她知道你回来了,才躺下,我就没让她起来,知道你没有那多事儿……”江岚接了话,手底下的包袱已经打开,见最上面的是顶帽子,她不禁愣住了:“这个……给谁的?” “给高公公。”岳西回手拉着身后的喜来:“去,赶紧给你师傅送过去!” 高公公的那顶宦官戴的帽子被叶秋踢到了山下边,如今他的头发才长到脖子那里,正是不好打理的时候,再说古人讲究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高公公为了行宫里众人口中的一顿饭,咬牙舍了头发,现在连行宫的门都不能出,也是怕被山下的人诟病! 因此下山的时候岳西记好了,这回无论如何要给高公公买顶帽子。 “多谢主子!”高公公双手接了那顶样式非常常见的巾帽并没有戴上,而是先走到岳西的身前行了礼。 “一家人,不要总是多礼,屋里没外人,您赶紧戴上试试!”岳西指着一张椅子示意高公公坐下,她接着说道:“您先坐着儿,待会儿有点事情要商量一下。” “是。”高公公又行了礼,才不言不语地坐了下来,自己把那顶寻常百姓家男子常戴的巾帽戴上,自己又反复的摸了,觉着端正了才松了手。 高文坐的笔管溜之,仿佛戴了普通男子的帽子,他也成了个真正的男人一般…… “呦!我说这么沉!”长条包袱摸着就知道里面包着的东西是布匹,打开一看果然是花色素净的织的细密的棉布。 江岚才一打开那个包袱,一屋子的女人就围了上去,嘁嘁喳喳的议论起来。 “月夕挑的这花色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素了!” “素的好,咱们都是太嫔了,你还想穿多花哨的?”锦娘从那些布里挑了一匹淡蓝色的走到岳西的身边笑着说道:“这块我瞅着不赖,给你做套分身的袄裙穿吧,别总打扮地像个男子似的,日子久了,我怕你真的转了性子呢!” “是啊主子,锦主子针线手艺最好,我和霞染都要叫一声师父呢,锦主子既然开了口,您就多做几套吧?左不过夏天天热,一天总要换身衣服的。” 云画接过锦娘手里的花布展开一块披在岳西身上比划着,越看越觉得主子现在这脸色不在是病恹恹的蜡黄,穿这个干净的颜色也挺好看! “先挑一块给慧慧做吧。”岳西侧头看了看身上的新布,仰头对锦娘说道:“慧慧眼睛不好,我看她终日连屋子都不出,长久的下去可是不行。” “锦娘看哪块儿布好,就裁一块给她,你也受些累,一并帮着她做上……我啊……”岳西站了起来,回头对云画说道:“还做黑色的。” “啊?”云画手里拿着那快布看了又看,语气中是难掩的失望:“哪有女子总是穿黑色的……” “我常在外面走动,穿衣打扮越不招人越好,若是穿的花枝招展的,你们放心让我一个人出去?”岳西笑眯眯的问道。 有一句话岳西是没法和别人说的:黑色衣服对于她这样需要夜里溜出去找媳妇的人最合适不过了,这让她可以在无边的夜色中来去自如更加的安全! “都过来挑,相中哪块就裁了自己去做,话说也别光给自己做,还有他们几个的……”岳西伸手一指被挤在外面的那几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看着的汉子:“让王婶子好歹给量个尺寸,你们也带着做了吧。” “这还用你说吗?”江岚手里拿着一块靛青的料子往苏谨言身上瞄了一眼:“他们身上冬天穿的棉袍还不是我和她们姐儿几个一起做的。” 江岚口中的她们姐几个就是更着岳西一起回到行宫的那几个女叫花子。 现在两拨人虽然在一个锅里吃饭,双方相处也是融洽的很,但还是各自分了拨,一拨后院住着,一拨前院住着,平时各忙各的,偶尔也坐在一处闲聊几句。倒是没了才见时的拘谨。 “这个是你的!”在一大堆东西里,岳西翻出一个单独包着的纸包来给了喜来:“新给你买的宣纸,我问了人家,说是写字用毛边纸就好了,用宣纸容易晕开。” “喜来才开蒙,用不着那么好的东西。”楚应知伸手摸了摸那些纸张,似乎是愣了下,随即轻声说道:“我带着他在地上用树枝写就可以,需要练字的时候用笔蘸了水在这张饭桌上多练练也行。” 岳西点点头,把仰着脑袋看他们说话的喜来揽在身边,摸了摸他的软软的头发:“该节省的时候节省,练得差不多的时候也让我儿子真刀真枪的试试,总是要提笔在纸上写了才会有感觉。” 这边岳西的话才说完,前院便传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引得所有的人都朝着门口望去“这县令大人和师爷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楚应知低声问道。 “呵呵!”岳西摇头一笑,往外开始哄人:“姑娘们拿了花布赶紧都回屋臭美去吧,静静,你再受累多做点饭,外面鬼吼的那个也没吃呐!” “嗳。”杨静姝应了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折了回来,指着江岚手中那块靛蓝的布料说道:“这个……也撕一块给我。我给他做。” 瞟了站在岳西身边的楚应知一眼,杨静姝面上一红,赶紧出了听涛殿。 “阿静,那我的那身你也给做了呗……”蹲在地上的大个儿朝着杨静姝的背影怪声怪气地喊道。 立时大殿里起了一阵哄笑之声,几个叫花子一起起哄吵吵起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听了几句,岳西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大了! 她扭头一看强自装着镇定的楚应知心里一动:这酸秀才被女人坑过一次,现在估摸着也是怕了女人,等有机会,还是得撮合撮合他们,静静和他岁数倒是挺般配。 “当,当家的,有事?”被几个人说得正有些局促不安的楚应知感觉到岳西的目光,他头皮一阵发麻,结巴着问道。 “嗯。”一屋子的人岁数有大有小,男男女女的,岳西不准备让他更难堪,她对着楚应知说道:“你还有苏御医,带上几个人到前院把那个叶县令给我架过来!别忘了喊几句:娘娘就听不得一个大男人大呼小叫的!要赏他几碗凉水喝呢!” “不是都赏一顿板子?当家的怎么才赏他几碗凉水喝?”大个问道。 “大个儿,你本来个子就小,以后别蹲在人家后面,我都看不见你了。”岳西的话让大殿里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咱山上这么冷,山下都快到夏天了,咱们这里还盖厚棉被呢,我一说给叶县令灌几碗凉水,他那个师爷没准儿就心软了……赶紧去吧!” 岳西说完,对着江岚使了个眼色,她赶紧走过来牵起了喜来的手一起往外走去:“给你也量量尺寸,不能总穿着小丫头的衣服。” “去吧,去吧,等会儿睡觉的时候我让云画和霞染姑姑过去接你,可不许你自己跑回来了!”眼瞅着小东西一步三回头,根本不想跟着亲娘离去,岳西赶紧对着他挥挥手。 片刻之后,大殿里安静了下来。 一直坐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众人笑闹的高公公转向岳西问道:“叶秋是要在宫里常住?若是常住,老奴就给他单独安排间屋子,总和苏御医在一个屋里,似乎……” 高公公见多识广,这两天冷眼旁观再加上今天叶县令的表现,他对于这二位的关系已然心知肚明。 让这样的叶秋和苏谨言住在一起,确实不太合适。 “不用。”岳西马上摇了头:“叶勉程那个死不要脸的,定然不会同意他家师爷留在行宫里的,我估摸着明后天的,那二位就得一起回去。” “这样还好。”高公公听了之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才要再把几天行宫里日常的事情与主子说说,远远的,叶勉程已经被楚应知等人抬了过来! 而且哪怕是手脚都被被人制住了,叶县令仍旧的不肯配合,拼了老命似的挣吧着,并且声若洪钟的喊道:“叶秋,你不要怕!千万不要出来!不就是喝几碗凉水吗,我告诉你,老爷我就不能喝凉东西,一喝就拉稀!看我不熏死这几个人的!” “都松手!”岳西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将这堆人堵在了外面。 ‘啪叽’! “哎呦”! 叶勉程人高马大的,他这一折腾,众人抬着他还挺费力气,现在岳西既然发了话,大家马上同时松了手,知县大人趴在了地上,脸先着地! “哎呦!”哼哼唧唧了几声,见没人搭理自己,叶勉程只好翻了身,正好看见头上岳西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他马上叫道:“娘娘,您不能这样啊,我才和师爷说上话,您就让他们把我弄这里来了,下官先前的功夫不是都白费了吗?” “哦?叶秋与你说什么了?”岳西听得皱了眉,心道:叶秋那天哭哭啼啼的模样看着也是真生了气的,难不成真为了几句好话就回心转意了? “我家师爷说:你这个畜生,滚!”叶勉程扶着地支起身子,一边擦着鼻子里涌出的鲜血,一边学着叶秋的声调说道。 听着的众人立时便是一阵哄笑:“县令大人,您可真奇怪,怎么挨了骂还这么高兴啊?” “你们懂什么!”叶勉程对着围在他四周的花子们一瞪眼:“除了事业谁还敢骂老爷我?” “我不骂你。”瞥见院门口那条一闪不见的身影,岳西对着花子们和苏谨言一扬头:“把他给我抬进来,再去后面打桶拔凉拔凉的山泉来!让他喝!” “好嘞!”大个儿应了一声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往听涛殿后跑去,而苏谨言一弯腰已经抄起了叶勉程的一只脚,另外三个花子马上拽给拽退,五马分尸似的就把嗷嗷大叫的县令大人抬进了大殿! “不能灌啊!山上这么冷,再让他喝冷水,我再不许他进屋,他会冻死的!” 大殿外的一堆人影张牙舞爪的一起到了里面,躲在院门处的叶秋只能听见听涛殿里叶勉程发出的惨叫声! 有心不管这个混蛋,可方才他也算是好话说尽了,只求自己回去跟他过日子…… 看见叶勉程要遭罪,叶秋心软了,他再也顾不上别的,跌跌撞撞的往听涛殿门口跑去,而此时大个儿也提着一只木桶费劲的走了过来,两人在殿门口相遇,叶秋伸臂拦住了他:“不许进!” 大个儿提了半桶凉水挺费劲,听了叶秋的话他喘着粗气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叶秋没了话。 是啊,为什么拉着人家不许进去?不是自己求的皇后娘娘替自己做主吗?现在娘娘真替自己做主了,而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叶秋发愣的功夫,大个儿已经绕开他进了大殿。 不一会儿,大殿里传出了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 “娘娘!不要在处罚他了……” 脑子里浮现出叶勉程的脑袋被按进水桶里‘咕咚咕咚’喝水的情形,叶秋受不了了,推开听涛殿的大门,迈步进去,直接跪在了门口:“娘娘!您饶了他吧……嗯?” 叶勉程确实是把脑袋扎进了水桶里,不过没有和凉水,而是自己正撩着水洗鼻子,一边洗一边不时仰起头来向上控一控…… “嘿嘿!嘿嘿!”此时他扭向门口跪着的叶秋,眼里都是泪光:“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叶秋瞠目结舌地看看他,又扭脸望向岳西:“娘娘,这是?” “我把县令大人请过来是说正经事的,这家伙不识抬举,不是自己摔在地上了吗,把鼻子摔破了,鼻子受了伤,用冷水洗会止血快些。” 岳西笑模笑样地看着叶秋,只看得叶秋脸上只有些挂不住了:“娘娘,草民也不识抬举,我……” “行了,你们的事儿,一会儿你们自己回屋去说,现在我有些正事要谈一谈,大伙儿都过来坐。” 岳西轻描淡写的止住了叶秋的话,眼睛望向楚应知。 “行了,你们哥几个先回去歇着吧。”大当家的要说事,用不着所有的人都坐下听着,楚应知明白,岳西是让自己清场子了。 “师爷,过来坐!”叶勉程好歹洗了几把脸顾不得擦干,赶紧过来扶起了还跪着的叶秋。 这是两人分开以后第一次见面,叶秋只看了他一眼,眼泪便落了下来:“谁把你打成这个模样了?啊?” “别哭,别哭!”叶勉程赶紧揪起袍子来给叶秋的脸上胡乱的擦了几把,并把他扶到桌子便坐下:“娘娘有事情说,你不要哭了……”他小声说道。 叶秋偷眼看了岳西一眼,忙紧闭了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山上闲着这么多人手,都身强力壮的,我能,想到了个挣钱的法子,现在就和大伙合计合计……” 大殿里只剩了两个姓叶的,还有高公公和苏谨言,楚应知这几个人。岳西开口便奔了主题。 几个说到了半夜,总算是把整件事情商量得差不多。 岳西将组织一只车队,就在慈县和帝都之间专门拉来往的行人极客商,而叶县令则负责给这个车队办下官府的批文来。 并要负责调整人手帮着护持几辆骡车的安全。 岳西直接给了他一成的利润:“批文就算是你投入的本钱了,万一在慈县的地界上出了什么问题,我就找你!” “没的说!”叶勉程拍了大腿打了包票:“这事做成了,可是对沿途的百信都有利呢,要有那个不开眼的敢从中阻截,老爷我先给他一闷棍!” “赶车的驭夫就从咱们的人里挑,问问外面那哥几个,谁愿意下上天天跑一趟帝都的,就吱个声儿,我把驴宝气留下,让他们先赶着熟悉熟悉。” “主子还要去帝都?”高公公听出岳西话茬里的意思,忙准问道。 岳西看着他轻声说道:“我得去弄银子了……” 做这笔生意确实来钱快,可投入也大! 赶车的驭夫山上有现成的人手,可买骡子买车都需要银子啊! 与叶勉程想的只置办两辆车马不同,岳西直接给翻了倍:“最少四辆!人多的时候我们拉客人,车上若是有空余的地方,咱们还可以把帝都里时兴的东西运到慈县甚至庆云县去贩卖,做生意难能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那,娘娘这事咱们就这么定了!”叶勉程听得两眼放光,不时的搓搓手,仿佛看见一张一张的银票已经落入了自己的腰包! 等老爷有银子了……嘿嘿!叶勉程侧头看看正目不转睛听着大伙说话的叶秋一眼,暗自想到:一定给师爷弄几身蚕丝织就的黑丝面料的衬衣衬裤穿穿! “您也别把您那头就知道吃的驴子留下了。”在叶勉程看来,岳西养的那头驴吃的太好,若是不常让它出去跑跑,最后非得肥的走不动道! “等你们商量好了谁想学赶马车,就到县衙里去找老爷我,老爷我的车驾那里可是真正的高头大马,不比那头驴强!” “大当家的,我算了算,照您说的这些都置办下来,最少要三百两银子……您到哪去找啊?” 楚应知愁眉苦脸的问道。 “走一步说一步呗……” 岳西身上就揣着媳妇给她的划清界限用的五千两银子,她没舍得用。 这次到帝都去再问问郑宝才前几日说的那条‘发大财’的路子,行,就捞一笔,不行,就只能先花怀里的这张银票了,反正是不能把车马行这桩生意耽误了。 再次和喜来说好,这次出门还是有很重要的事,带着他实在是不方便照顾,而且岳西还做了保证下次再出门一定会带他出门,小东西才噘着嘴亲了岳西一口放行了:“爹爹,早点回来……” 在行宫里待了两日,安排好了能想到的一些事情,岳西赶着驴车直接奔了帝都。 到了郑家的时候,郑宝才也是才进门:“哎呦兄弟,这两天可是把哥哥恶心坏了!” “就楚家那宅子,也太脏了!屋顶上有死猫死耗子不说,连院墙上都粘着大粪,烂了的猪下水挂在院里的树上……太脏了!” 郑宝才说得愁云惨淡,一边说一边比划,才说了几句,就被他爹给了一拐棍:“老子在喝酒,你这屎啊尿啊的还没完了!” “不说了,不说了!”郑宝才捧着脑袋蹲在地上闭了嘴。 岳西来的时候带了十坛子好酒上的门,说是孝敬郑老爹的,哄得郑父眉开眼笑的坐在院子里和他们一起喝到了尽兴才拄着拐棍回了屋睡觉。 院子里只剩下了郑宝才和岳西。 “刘举人家里的没有找回去闹腾?”岳西不喝酒只小口的吃着菜。 而且她吃菜也是专挑筋头巴脑的地方吃,现在她就认真的啃着一直小笋鸡的鸡爪子,并且吃的津津有味。 把鸡爪上啃下来的细小的鸡骨头都摆在桌上,郑宝才伸着脑袋一看,还是个鸡爪子的形状! “怎么不来!”郑宝才也拿起一只鸡爪子来,只啃了两口便没了耐心,直接丢在桌上:“没肉!” 说完,他又喝了口酒才接着说道:“刘举人夫妇还没有出来,只是他家那败家的儿子天天到楚家去闹腾!若是陶腾狠了,我就让人把李捕头请过来,给他轰走,这两天就轰了两次了……” “那厮是个没皮没脸的东西!奸猾的很,现在见了衙门的人就跑,人家一走,他就跟野鬼似的冒出来,要不是兄弟你不让我揍他,我早就找人收拾了他了!” “郑兄是在城西讨生活,若是当着那里的百姓动手动脚的,总不是好事。这个姓刘的一家就交给我去办吧。” 岳西放了几个炮仗把刘举人夫妇送进了大牢,同时也把他们的一对儿儿女吓得慌了手脚。 前几日岳西就想过,等着刘家的人平静下来,必定要看着楚宅住进什么人来才好决定闹还是不闹。 岳西托付了郑宝才找几个人过去帮着拾掇拾掇,刘举人的儿子肯定也看见了那几个叫花子出入楚家。 他如今已经穷困潦倒到了一定的地步,反而胆子尤其的大!因此见天地到楚家门口闹腾,早在岳西的预料之中。 “他那样的人就是欠揍!狠揍他一顿一准儿能老实一段日子!”郑宝才大声说道:“明儿哥哥我叫几个人过去,一定让兄弟你踏踏实实的住进去!” “喝酒。”岳西微微一笑,亲自给郑宝才满上一杯:“虽然兄弟之间不说客套话,这杯酒我还是要敬郑兄!” 岳西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一饮而尽:“我先干了!” “好,这杯酒哥哥喝了!”杯中就一饮而尽,郑宝才伸手拍了拍岳西的肩膀:“明儿哥哥陪你一起过去看看。” “好。”岳西点头应了。 一大早,为了免遭郑家娘子亲手做的早饭祸害,岳西又是吵吵着要赶着开城门就进城去办事才离了郑家。 郑宝才喝多了酒,宿醉未醒,岳西并未惊动他,只和郑老爹留了话,便一个人进了城。 城门才开,除了城门处挤着些行人以外,再往城里走不远,街道上的人便稀少起来。 帝都五月的清晨,也是分外安静。 柔和的微风里,岳西抬头看了看才冒了头的太阳,她很想去看看媳妇儿…… “算了,这么早,他一定还睡着呢。”岳西往通往君素家的那条街上望了望,赶着驴车拐进了去楚家旧宅的巷子。 从东到西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岳西把驴车停在门口,抬头望了望那所门楼。 大红的春联早就被撕去,一对儿灯笼也不见了踪影,唯独门楣上刘府两个字让她看了碍眼! 走过去,上了台阶,岳西掏出钥匙来开了门,进了院子捡起一只落在地上的板凳又走了出来。她踩在板凳上,用手里赶路的木头棍把那两个字一笔一划的扣了个干净! 再抬头时,刘府二字已经不见,而楚宅的旧痕依稀。 “这还差不多!”拍拍手上的灰尘,岳西提着小板凳进了院子,放眼四处打量起来,一边看一边点头:“楚应知那个笨蛋,这么好的祖业都守不住,谁看着都的生气!” 楚家的宅子前后三进,间的非常规矩。 前面是一溜五间正房,中间又加了两侧的厢房各五间,将中间隔出一块方方正正的院子来,虽然比前院小些,可以看着挺宽敞。 后面的那进院子是下人住的地方以及厨房和放置杂物的所在,岳西从前门走到后门,又走到中间的院子,看见正屋的虚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哎哟,这屋是住人的啊,床都没搬走呢!” 岳西迈步进了屋子,才要往里走,便瞥见脚下的光线一阵算乱,有人在自己身后! 她马上往旁边跨出一步,后背抵在了门板上,不等拉开架势,便已经被人压得死死的:“骗子!岳西你是个骗子!” “你说你会回来的,可我都等了你四天啦!” 岳西与君素身子紧紧的贴在一起,她能清楚地感到他在颤抖…… 看着他伸到自己眼前的如玉般的四根手指,再看看他惨白的面容,岳西心里的刺痛感悠然升起:“又犯病了?” “骗子……都是骗子……”君素颤巍巍地探过头去,不停地在岳西的颈间脸颊上闻着,而后他把鼻尖移到了她的唇边…… 岳西心头狂跳一下,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 “岳西……”他的唇边唤着她的名字,如同呻吟似的一声一声的唤道:“岳西……我疼……疼……” “唉……”岳西轻叹了一声,终于还是松开了双唇…… “呜……” 舌尖再次被他叼住吮吸着,岳西的脑中一片茫然…… …… “不要动。”躺在床上的君素蜷在岳西的怀里,手脚都扒在她的身上:“岳西,我要困死了……让我睡一会儿……” 怀中的少年终于安静下来浅浅的睡去,像个无助的孩子。 岳西抬了一只手臂,他马上睁了眼,警觉的盯着她看。见她只是拉了床被子过来,才又万分疲倦的闭了眼:“不要给我盖,很脏……” 岳西不理他,依旧把被子拉了过来把两个人包住:“睡吧,睡一觉吧……” ------题外话------ 北北是我非常心疼的男主~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的故事~ 所以,我一定要让北北和岳西幸福! 第七章 你也不行 帝都的五月确实是一年四季里很舒适的时候。 岳西怀里抱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的男子躺在一张床上,同盖一床棉被,不同的是,她枕着枕头,而他窝在他的怀中枕着她的手臂。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让她好一阵失神。 岳西垂着眼帘从他的额上往下望去,能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如羽扇般覆在下眼睑上,最长的那几根上也还挑着点点细密的泪珠儿。 许是他身子的疼痛暂且止了,他苍白的脸色虽然还白着,可也淡淡的晕上了一点血色。 他的鼻子生的笔直端着,让岳西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一捏他的鼻梁…… “唉!”轻轻的叹了口气,岳西略一低头,吻去了他睫毛上的眼泪,她探出舌尖来舔了下嘴唇,觉出那泪水带着淡淡的咸。 “不要轻薄我……”君素似乎是很想睁开眼来,奈何困意愈浓,他只把眼帘抬起一些便又阖上。 “嗤!”自己被他这样抱着,舌头都被他‘吃了’不知多酒,如今他倒说‘不要轻薄他’?! 对于这样自以为是的人简直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岳西在他有气无力的抗议声里又垂了头,重重地亲在了他漂亮的眼睛上:“一次是轻薄,两次也是轻薄,多亲几次你就习惯了……呜呜……” 话只说了半句,舌头又被他叼住,君素眼睛一汪春水似的瞟着她,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我多咬几次你也就习惯了…… “嗯……”这样咬着他的舌头,让君素觉着分外的恬适,他吮了几下便似有若无的轻哼了出来,还把身子又往岳西的身边靠了靠。 岳西再次迷糊了…… 迷糊久了,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沉沉的睡去。 岳西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一会儿梦见被猪追了,一会儿梦见被熊抱了,刚逃离熊掌又被小猫舔,小狗舔,最后连驴宝气也伸着舌头朝她走来的时候,岳西被吓醒了! 心有余悸的睁开眼,岳西半天才回了神:“我艹啊!幸亏老子是提前醒了……” 一低头,看见怀里的君素正侧着头表情严肃的听着什么,岳西也住了口。 支愣着耳朵仔细一听,影影焯焯的从前面传来了几句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岳西冷哼了一声:“作死的来了!” “是你的仇家?”君素又把头转过来对着她,似乎并不想起身。 “他?”岳西摇摇头:“这样不入流的东西也配!” “那就不要理他,再让我睡一会儿……”君素的手搭在了岳西的腰上,把她的身子往自己身边捞了捞:“过来些……你为什么这么瘦?抱着不舒服……” “!”岳西一扬眉,倒是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身份就是个抱枕! “再说别人之前呢,最好先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岳西想坐起来,却发现胳膊已经被他枕得没了知觉:“哎呦……” 她轻轻的呼了声痛。 君素脸一红,也不情不愿的起了身,他坐在床上侧着头瞅着因为胳膊麻了而呲牙咧嘴岳西,看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伸过来,我给你揉揉。” “不敢劳您大驾,只求您下次睡觉枕着枕头就好了!”岳西瞪了他一眼,用左手轻轻垂着右面的臂膀。 “啰嗦!”君素伸手牵起岳西的手掌,而后在她的手臂上又揉又捏了一通之后才骄傲的问道:“是不是不麻了?早就告诉过你的,我的医术很好!” “呃!”岳西收回了手臂赶紧从他身上爬了过去,坐在床边弯腰穿上了鞋子:“是不麻了,都快被你捏的疼死了!” “怎么会?”君素也下了床,赤足站在青砖地上,马上就皱了眉:“为何不铺地毯?” “什么怎么会?”院子外面才停的叫骂声又想了起来,岳西整理利索就要出门,回头看见站在地上的君素又走了回来,抱着他的腰把他扔到了床上:“不要光着脚踩在地上,受了凉,来大姨妈肚子疼!” “大姨妈……是谁?”君素从床上翻身坐起,岳西已经开了门出了屋。 院子上面的一片天空夕阳如火,半边的火烧云将天都染成了橘红色,看了暖暖的。 站在门口,岳西伸了个懒腰,又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把歪了的乌木簪往头发里又戴了戴,提步往前院走去。 “怎么不骂了?难道是骂累了?”见自己赶驴用的那根木棍还丢在门口,岳西心里‘突突’一阵乱跳:“糟了!忘了把宝气赶院子里来了!” 自己一大早就来了这处宅子,又和君素大被同眠好一通睡,知道现在她才想起自己把驴忘在了外面…… ‘咣当’一声推开院门,岳西迈出门槛,直接飞身跃下几层台阶,立时站在街上不走了。 自家的门口如今已经被路过的行人以及左邻右舍围住,如今这些人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俱都回了头望向她。 岳西突然与这样一伙子人对视了,先是一怔,随即她挤出一抹微笑来拱了拱手:“劳驾,谁看见我家的小毛驴了?” “不就在那里么!”有人接了话,众人散开,留了条路给岳西。 透过缝隙,岳西马上就看见悠然自得的驴宝气正鼻孔朝天地嚼着什么! “宝气!老子还以为你得被坏人牵走了呢……”岳西心里一阵欢呼,快步走了过去,非常温柔地摸了摸它的两只大耳朵,又给它顺了顺它头顶上的长毛,一低头,正看见驴屁股后面还躺着个人! “嚯!这谁啊?怎么在我家驴车下面躺着?”岳西暗自吃惊,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车辕处,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个瘦的小鸡仔子的男子,只觉得面生。 “这位公子。” 身后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岳西回了头。 “你住在这里?”身穿青衫的老者回手一指楚家的门楼,眼睛盯着岳西问道。 “正是。”岳西点了头。 “哦。”老者负着手打量了岳西几眼,才慢慢地说道:“地上躺着的这个人是先前住在这里的刘举人家的公子,已经在你家门外骂了半天了,不知怎么的,想要去拉你家这挂驴车,就让你家驴子给踢翻在地上了!” 好样的! 岳西在心里对着驴宝气竖了大拇指,只觉得这驴子真没白养,连脾气都和自己对盘! “我家驴子一直都是我亲手喂养,脾气火爆,生人只要靠近它是一定会踢的。”岳西对老者抱了拳,并顺便把她家真有驴脾气的驴子也给大伙儿介绍了一遍。省的自己下次自己脑子不好使的时候再把宝气忘在了外面,让左邻右舍的也少动点歪心思。 看来这位刘公子在外面叫嚣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便打起来驴宝气的主意,奈何他时运不济,碰上的驴子都那么强势,两蹶子就把他踢晕过了! “大伙儿散了吧。”岳西对着四周都拱了手,牵着宝气往楚宅的后院绕去:“我是才搬来的,诸位邻居,以后多多亲近呐!” 她口中说着客气话,已经赶着驴车拐进了旁边的小巷,顺着楚家的院墙贴着边儿走着,就听见大街上有人说道:“这驴子怎么就不把这下作的东西踢死呢!天天来吵吵,被他闹腾的连晌午觉都睡不好……” 看来,得彻底解决一下刘家那个祸害了! 岳西把驴车停在后院的门口才发现大门是从里面栓上的,她进不去。 “哎呀,麻烦呐!”岳西左右看了看,正琢磨着要是没人看着就站在驴车上翻墙进去呢,院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君素似乎是很怕见到生人似的,开了院门就闪到了门板后面。 “好媳妇儿!”岳西笑着把宝气赶进了牲口棚,再看看那空空如也的槽子,她犯了愁:“这里也没有草料啊。” “你不要乱叫我!”君素站在院子里,不肯走进牲口棚,沉着一张俏脸,粉唇嘟着,活脱脱小孩子赌气斗狠的模样! 岳西看着他装傻:“叫你名字,你说不许叫,叫媳妇,也不成,那你说说我该叫你什么好?” “就是……就是不能叫媳妇!”君素红了脸,仍旧气哼哼地说道:“你可以叫我主子。” 岳西心里‘咯噔’一下,早就猜到他必定是生在有钱有势的人家,可当他对自己说出‘主子’两个字的时候,她心里还是难受的紧! 原来,在他的心里,她不过就是个下人而已。 “叫什么?”她面上挂着笑走向他,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岳西直视着君素的眼睛。 “主子。”君素略微低着头望向她,又把那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岳西伸出手去拍了拍他莹白的面颊,君北马上皱了眉。而岳西则嬉皮笑脸地说道:“乖啊,我还是叫你媳妇儿吧!顺嘴了……” “你太放肆了!”君素的脸忽的又红了起来,只是他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这世上,没人可以做我的主人。”岳西微笑地看着他,目光平和:“苍天不行,厚土不行,你,也不行……” 君北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狂妄的话语。 哪怕是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的韩相也从未敢在他面前如此毫不顾忌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岳西,你到底是谁?”静默了片刻,君北对已然走到他身后的岳西轻声问道。 “那,君北,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岳西与他背对背的站着,淡淡的回了一句。 君北沉默了,他是大昭的帝王,却不能在他的臣民面前昭示自己的身份,这不能不说是他的悲哀! “我喜欢你……因为你……”岳西语气淡淡地开了口,她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和北北一般无二,连手掌都是与北北一样的绵软,这话岳西也不能说。 在她没有弄清楚君素的真实身份前,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的。 “可不能因为喜欢你,我就没了原则,卑微到尘埃中去。”天色渐暗,天空的火烧云也慢慢地变成了灰色,在空旷的院子里,两个年轻人的身影都变得淡了起来。 “你若能平等的待我,岳西自会回报以真诚,若不能,便请离开吧。岳西高攀不起你这个朋友!” 岳西说完大步朝着前院走去,将默不作声的君北孤零零的丢在了后院。 ------题外话------ 在任何时候,岳西都是有着她的骄傲的。 感情,从来不是卑微就能祈求来的~ …… 明天俺要进城去办几件事~ 要坐半天的公车~ 所以今天码的字俺要留起一些来,防之俺晕车晕的五迷三道的~ 第八章 饮食男女 君北在后院里呆立了好一阵子,再走到前面两进院子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岳西并不在家。 “这个人的脾气真是差劲!竟敢连我吼……”坐在被子凌乱的床上,君北独自生着闷气,大门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君北眼睛一亮,快步的朝着前院跑去:“哼!又进不来了,真是不想给他开门!” 风一样的跑到大门口,君素立在门里顿了下,心里纠结的想到:我是要沉着脸呢,还是装作大度的样子呢…… 然而他马上发现院门的门栓并未栓死,院门是从外面被锁上的! 隔着两扇门板,被驴宝气踢了几脚的刘公子一边用力的拍着门板一边满嘴乱骂:“混账东西!乌龟王八!你以为锁了门你爷爷就见不到你了吗?我知道你就躲在我家院子里,有种的你与爷爷当面过过手,看你爷爷我不把你打死的!” 君素的脸悠地便沉了下去,两条秀气的眉拧起,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大门,听见外面的叫骂声越发的不堪入耳,他转身下了台阶又回了二进院子。 “把门外那个人带走,撕了他的嘴!”进屋前君素淡淡地说道。 “是。”一声之后,屋顶上似乎起了一阵微风,而后院子里又归于平静。 “你若是再与朕说话如此狂妄,朕一定亲手撕了你的嘴!”百无聊赖地坐了片刻,君素又躺在了床上,把棉被拉过来轻轻闻了闻才嘟着嘴盖在了身上:“他的被子倒是不臭……” 这一躺下,君素便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虽然他知道身上的毒根本没有解掉,可只要身子不痛了,他也就有了心思去琢磨别的事情。 该想的事情太多,该做的事情也太多,君素蜷在床上,在灰暗的光线里眼睛只盯着门口毫无目的的看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前院院门开合的声音,君素面上露了喜色,马上翻身坐起:“哼!这次你若是再敢不回来,朕定会……” 岳西的脚步只在前院响起,中间还到后院去了一趟,君素影影焯焯地听见他和他那头讨厌的驴子在说话:“宝气啊,今天太晚了,你就对付着吃点萝卜和馒头吧,明天我一定给你买些草料回来啊……” “知道你不太爱吃,虽然耳朵长,可你毕竟不是兔子,明天一定让你吃上草料,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君素先是饶有兴味的听着,而后居然听得生起气来:“岳西真是可恨!对驴子说话都这么好,对朕就……哼!” 气哼哼地倒在床上,一把将被子和枕头都扔到了地上,君素闷在黑漆漆的屋里自己把自己气得够呛! 只等着岳西进来给自己赔了不是才准备饶了他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只是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乃至他自觉一双耳朵已经可以和驴耳朵媲美了,岳西的脚步声才从后院慢悠悠的穿了过来……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君素的心都提起来了! 他赶紧跳下地去捡起了枕头和被子胡乱地躺下盖好装作已经睡熟的样子。 只是门外的脚步声从远而近,然后又从近而远根本便没有停留过,岳西直接从后院去了前院,并未做片刻停留。 “什么意思?!”躺倒身子都开始僵硬了君素终于装不下去了,他翻身下地,穿上鞋子又风一样的刮到了前院:“脾气比我还大……” 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厨房里亮着灯光。 君素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才一靠近厨房的门口,他便闻到了淡淡的肉香…… 厨房里岳西一个人手脚麻利的忙活着,黑色长衫的衣袖挽起,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里衬,搭在她两只纤细的胳膊上显得说不出的利落。 墙边的大锅里的煮着一只不大的笋鸡,锅里的汤才开,热气升腾起来就散去,让屋里屋外都飘着鸡肉的味道。 岳西在和面,一手扶着瓦盆,一手在面盆里将小小的一块面团揉搓均匀,厨房的地上放着几样青菜,桌上也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显见这个东西都是她才出去买回来的。 面很快和好,岳西在面盆上盖了一块湿湿的屉布,然后才将面盆放到了靠墙摆放的碗架上。 回头正与立在门口的君素的眼神对上,岳西只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从桌上的一堆东西中挑出一小块猪肉来洗干净放到了案板上,她拿起了菜刀准备切肉。 “岳西。”君素小声地开了口。 岳西停了手里的动作回身看向他。 “我都不生你的气了……”君素的眼神瞟向了冒着热气的灶台,并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刚才还不觉得,怎么才往厨房门口站了会儿,肚子就叫嚣起来了呢? 岳西翻了个白眼儿,转身将一小块猪肉去了皮,又改刀切了片,不再搭理他。 “岳西……”君素迈步进了厨房,几步走到了他的身后,叫了他的名字,张了嘴,却有不知道该说什么。 案板上的肉片被岳西又切成了细细的肉丝,她把肉丝一根根的捋顺,才顶刀切成了小小的肉米。 转了身才要去碗架上拿个饭碗过来,却被身后的君素挡了路。 岳西抬头看着他,而君素毫无让开的意思,她亦是不说话,往旁边一闪身,君素也往旁边追了一步,伸臂抱住了她:“岳西……我错啦……我错啦还不成吗?” “又犯病了?”岳西平静的开了口。 “没有。”君素马上摇了头。 “难你抱着我干什么?”岳西歪着头仰视着他。 “我……我怕你跑掉……”君素垂眸望着她,视线落在她薄而小巧的唇瓣上,忽然很想要一下。 “你想干嘛?”意识到对方眼神有异,就像灰太狼看见了喜羊羊的眼神儿,岳西身子紧绷全神戒备起来。 接触了这几次,她当然能体会出自己与他意味着什么,不过是睡觉时抱在怀里的一只抱枕,亦或是来大姨妈肚子疼时的一碗姜糖水…… 虽然他抱着她睡觉,并咬了她的舌头,岳西心里却心知肚明: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了女人看,甚至,他都没有把自己当了一个人看…… 君素只把她当了毒发时暂且缓解疼痛的一味药材,因此哪怕是他会将她一饮而尽,那也只是他的需要而已,与感情无关! 这样的想法让岳西觉得失落,尤其他又对她说出了要她称呼他为‘主人’的时候,失落成了失望,岳西发了脾气,一点不想理他…… 君素与北北只是相貌一样,儿性格已然完全不同。 看着他如玉的容颜,岳西依旧觉得茫然:我要找的就是他么…… “你不要叫我主人了。”君素低了头,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唇瓣吸引,每次见到他都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去咬她! 这样的想法让君素也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我现在很好,为何还是会生出这样的古怪念头来? “嗯?”他离着自己越来越近,腰被他揽着,岳西退无可退,只好尽力的向后仰着身子:“不是你说的不许我叫你的名字的吗,也不许我叫你媳妇,那我到底叫你什么好?” “你不要再过来啦!”几乎都要仰到身后的桌子上,岳西气结,伸手推开了他的脸:“没有发病就不要总是想占老子的便宜!” “可我……管不住自己……”君素说着话已然咬住了她还在说着话的嘴巴,婴儿似的吮吸了几下,并舔了舔她的唇瓣。 “属狗的!”在被他放开后,岳西顾不上擦口水,张嘴就骂:“你怎么总是咬人!” “我没有咬过别人。”君素抓住岳西抬起的手臂很认真的说道:“不许擦。” “岳西,我没有咬过别人。”放开她挣扎的手臂,君素颜色清明的望着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这样,可能……”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唇瓣,轻轻地将她唇上的水渍慢慢的涂在她的唇瓣的四周:“可能,这段日子里你都要忍受我这样对你……” “你就没有想过要找找解毒的法子么?”放下心里赌气的成分,岳西还是希望他早些把身上的病患解决掉,做一个健康的人。 君素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他摇了头:“不说这个。” “那我和你没得说!”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他,岳西走到碗架前拿了一只大碗过来将案板上的肉粒都盛在了碗中。 “有……有我的吗?”君素转到桌子的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 “没有!”剥了两棵小葱,切了葱段又拍了一小块姜,岳西又拿了一只小碗过来,把葱段和姜块丢了进去,拿着走到大锅边用勺子盛了半勺鸡汤浇在葱姜上:“我干嘛要给你做饭吃?” “我是你媳妇儿!”君素跟着他走到灶台边上闻了一鼻子鸡汤味,又跟在她的身后回到了案板边闻了一路的葱姜水味道,只觉得肚子已经饿得不行。 “哈?”岳西回头看着他:“就为了这一顿饭?你就愿意给我当媳妇儿了?” “我不愿意给你当媳妇,可……可我真饿了。”君素红了脸,眼睛还是盯在她手里的碗上。 “……”岳西看着他,很想绷着劲不给他好脸儿,可没忍住,还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好啦,你不气了就快煮饭吧!我都饿了一天了。”见岳西终于缓和了脸色,君素如释重负一般的也开心起来,他挤到她的身边,推着她到了案板边上,笑眯眯地说道:“我要吃你亲手煮的饭!” “不是都有吃早膳的吗?今天为何不吃?”听了他的话,岳西还是追问了一句。 然而不等他回答,她自己就明白了过来:早晨他找到自己的时候分明就是毒发的时候,疼成那样儿,谁还能有心思吃饭…… “唉!”不由主的叹了气,岳西的心软了下来,她用脚勾来一只板凳踢到灶台边上,对着君素努努嘴:“烧火,别放太多的柴火,紧锅粥慢锅肉,熬鸡汤就是要小火。” “可我不会烧火啊。”君北没动地方,为难地看着灶台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什么?”岳西不可置信的回头:“会洗衣服吗?” 君素摇摇头。 “那你扫过地吗?” 君素还是摇头。 “泡茶?” 君素接着摇头。 “大爷!”岳西对着屁事都不会做的君素挑起了大拇指:“君大爷,老子终于明白了,您天生就是使唤人的命!” “得,您一边儿坐着去吧,我做好了叫你。” 上一世的北北是多么的乖巧懂事,做起家务来比女孩子还心细,这一世站在自己的面前的这东西,虽然还张着一张和北北一模一样的脸,可笨的简直就是头猪! 不过这也让岳西从侧面明白了一点:君素的身份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特殊! 因为便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弟,这些日常的杂事虽然不必事事都要自己做,可多少还是会做一些的,像君素这样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并不多见。 “你教我……”走到灶台边坐下,君素拿起一根劈柴回头看着岳西:“就这样放进灶膛是不是就可以了?” “可以个毛线!”岳西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掌来,接过他手里的劈柴仍在一边:“干活儿就要有干活的样子,你瞅瞅你这衣服的袖子,跟两个面口袋似的挂在胳膊上怎么干活?万一被火星子崩出来燃着了,不是要引火烧身么?” 把他的两只衣袖都挽在了臂上,岳西又从一堆劈柴里挑出一根细小的来递给他:“不要用力攥着,劈柴上都有刺,小心扎了手!小火,不要放太多的劈柴。” “嗯!”君素点了头,接了木柴,慢慢地放入灶膛中,然后他看着那根小小的劈柴在片刻之后燃着,灶膛里的火焰突然的盛了些。 灶台边上两张年轻的面容在炉火的掩映下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柔和的光…… “你看,这不是很容易吗?”君北兴奋的盯着那根他亲手放进去的木柴轻声说道。 “是啊。”岳西起了身,摸了摸他的头发:“媳妇儿真聪明,一学就会。” 君素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随即又转向了灶台:媳妇儿就媳妇吧,反正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他只要肯给我煮饭就好…… 用那碗凉下来的葱姜汁把切好的细小的肉粒做了水打馅,又加了盐和胡椒粉调味,岳西才把饧好的面团拿了过来,换了一块面板,擀了一张薄薄的面皮,改刀切成了馄饨皮。 她手脚麻利的做着这些的时候,君素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直到一碗皮薄馅大上面还撒了芫荽末的鸡汤馄饨摆在了他的面前,君素都觉得是不可置信的。 “吃啊!”还在忙活的岳西又把方才煮的汤用的笋鸡撕了鸡丝,做了个凉拌怪味鸡端上了桌:“就咱俩,就在厨房里吃吧。” 君素低头微闭着双眼贪婪了闻了闻馄饨里飘出的芝麻油的香味,才拿起汤匙来盛了一只往口中送去。 “小心啊,打了鸡汤的,留神烫着!”岳西怕他嘴急,赶紧提醒了一句。 君素吃东西时的样子是不慌不忙的,斯文而有教养。 小口将汤匙里的大肚子金鱼似的馄饨咬破了点皮儿,他并没有急着将馄饨吞进口中,而是先抿了口馅中溢出的汤汁:“很美味……” 抬头对着岳西一笑,君素脸上的表情满足得像个孩子:“比城门口那家做的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了!”得到了食客的夸奖,岳西这个大师傅自然也把尾巴翘上了天:“外面馄饨摊子卖的馄饨都是直接用刀将肉剁了馅的,谁会像我这样一道一道地切碎呢,我告诉你吧,要想吃到美味的食物是绝对不能懒的!做饭时的工序一道都少不得,有个圣人就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叫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呵呵!”君素把汤匙上的馄饨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着,直到吃完才笑着接了口:“圣人若是连吃喝这样的小事都要操心,他还有旁的心思去做该做的事吗?”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岳西夹了一筷子鸡丝举着送到了君素的嘴边儿,见他才红着脸张了嘴想要过来吃,她忽然把筷子又收了回来,那筷子鸡丝便进了她自己的嘴! “岳西!”被调戏了一遭的君素俏绯红妙目含嗔地瞪着她:“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哈哈!以后不许再说是我主子的话。”岳西小心眼儿病终于治愈,她笑的眉飞色舞,然后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媳妇儿你看,老百姓只有安居乐业了才会有心情去鼓捣吃喝,当大家把吃饭当了一种享受,而不是单纯了为了果腹吃饱的时候,那也是一种天下太平呢。” 岳西笑着对君素说道。 ------题外话------ 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是孔夫子的理论,但第一句出自孟子,是他引用了孔子的话~ 第九章 又出事了 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简单的话语,深邃的道理,君素听得一阵失神。 “吃啊!”岳西又夹了一筷子怪味鸡丝送到了他的唇边:“不是早就饿了,怎么光看着不吃?” 君素张嘴吃了鸡丝,嚼了两口才发觉竟是岳西喂给自己吃的,不禁红了脸。 偷眼瞥了对面的那个人,发现‘他’也夹了一筷子鸡丝在吃,用的都是同一双筷子,君素垂了眼帘,不着痕迹的笑了。 一只笋鸡,两大碗馄饨被二人吃的爪干毛净,意犹未尽的君素又把锅里剩的半碗汤也喝了。 “不要总跟在我身后转悠!”收了碗筷正在灶台边用锅里的热水洗碗的岳西一回身就撞到了尾巴一样贴在自己身后君素。 “我来。”接过她手里洗干净的碗,君素拿着送到了靠墙立着的碗架上。 “岳西。”把碗往往碗架上一丢,君素马上就站到了岳西的身后。 “嗯?”岳西没有回头,刷了锅,把锅里的水淘净,又把水桶里的大半桶水都倒进了锅里。 “还要煮馄饨?”君素摸了摸肚子,也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再吃几个。 岳西回头横了他一眼:“你是真成啊!说好的一天只吃一顿饭呢?” “让我看看你这肚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见岳西的湿哒哒地真朝着自己的肚子上摸了过来,君素敛衣后退了几步。 “不要跳!”岳西只是比划了一把,并未真的摸上他,而是拉了板凳过来又坐在了灶台边:“才吃了饭不要又蹦又跳的,会肚子疼。” 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阑尾炎一说吧?岳西想了想,直接把那个新鲜的字眼儿替换掉,省的再多费口舌与他解释。 “不是才吃了饭吗?”君素又贴了过来,蹲在了岳西的身边看着她用火折子引着了一把干草,连着一小块木柴一起送进了灶膛:“我会烧火。”他眼神闪烁地说道。 “那你来烧。”岳西拍拍手起了身,把小板凳让给他坐:“烧些热水,一会儿好洗澡。” 君素坐在了小板凳上,自己先把宽大的衣袖挽了起来,然后还把两只胳膊伸出来比对了一下衣袖的高度,见两只衣袖挽得一边高才拿了木柴往遭弹力添了一根。 岳西一边擦着饭桌,一边偷眼观察着他的动作,随后摇着头无声的笑了,总觉得他像个懵懂的孩子, 笑过之后,岳西又叹了气:这要如何扭曲的环境才能演出他这样一个人呢…… “你想过要做官吗?”君素忽然开口说道:“我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首先你要知道,那是圣人说的,不是我说的。”岳西擦干净了桌子,又到外面寻了把笤帚进来开始扫地:“我并没有如此高的见识。” “若你说这是圣人之言,我想我看的书不少,可我并没有见到有哪位先贤说过这样的话,那你告诉我那位圣人的名字,我可以回去再找找。”君素回头看着她说道。 “嗯……”岳西把扫到脏东西都堆到了门口,开始四下踅摸簸箕:“我也忘了是哪位圣人说的,总是不是我说的。” “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君素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又回过身去:“你想过要做官吗?” “不想。”这个问题岳西连想都未想便马上回答了。 她一个病病歪歪的女人,不过是装成个男子出来混碗饭吃,若说到朝堂上去出仕济世,这样作死的事情,岳西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调理了这么久,她都觉出自己的皮肤头发等等细微地地方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再这样下去,她还能装多久男子呢? 岳西愣了下: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弄银子啊。 自己这么见天地在帝都里出来进去,早晚有遇到鬼的时候,再说韩家和皇宫里的那位也不知道还能把自己遗忘多久…… 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时不待我,岳西恨不得立时就出城去找郑宝才问问他说的那条财路。 “岳西?”听到君素的声音,岳西忙转向他,谁知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叫了你两声了,你在想什么?都发了呆了。” “在想如何养家糊口。”岳西抬头对着他一笑:“水开了?” “锅里的水都冒泡儿了。”君素指着灶台上热气腾腾地大锅说道。 “那就是开了。”岳西走到地上堆着的那堆东西里挑出两根蜡烛来,探进灶膛点燃一支,举着往外走去:“你晚上不回家吗?” “你在赶我走?”君素跟在岳西的身后进了厨房隔壁的一间屋子,他站在门口往屋里一看,见不大屋里都铺了石板,中间摆着一只崭新的浴桶。 这院子太大,屋子也不少,岳西一来就被君素缠上,直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将所有的屋子都好好的翻翻,没有烛台,她只好滴了几滴蜡油在窗台上,把蜡烛放了上去。 “不识好歹的!”岳西瞪了他一眼,揪着他挽得老高的袖子又把他拽回了厨房:“你都出来一天了,你家里人就不着急吗?” “那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君素的声音小了些,倒是依旧的平静。 岳西把大锅里的水又舀回木桶然后一拍君素:“提着倒进浴桶去。” “什么?让我做这个?”君素看着地上冒着热气的木桶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要洗澡呢,就自己提过去,若是不想提呢,就回家去,这里没人伺候你!”岳西说了话拿了桌上放的另一根蜡烛以及灶台上摆着的火折子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看了看黑漆漆的几间正房,岳西朝着后院走去,来时提的那些衣物都还在包袱里,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他还得赶紧去收拾收拾。 点了蜡烛立在桌上,岳西环视了一下屋里的情景,除了一床凌乱的被褥这屋里面上的东西已经被搬光,只剩了搬不走几件家具还在。 走到衣柜边,岳西伸手拉开一扇柜子门,惊讶的发现自己带来的那个不大的包袱就摆在里面! “还不错,总算是有点眼力界……”不自觉的笑了下,岳西提了包袱出来,才放到桌上就听见前院传来君素的喊声:“岳西……岳西……” 岳西一惊,唯恐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东西再被开水烫到,她跃出了屋子,几步就跑了前院儿,先是冲进了厨房,见厨房里没人之后,她又跑到了隔壁,一把推开屋门,就见了一地散乱的衣袍,君素站在浴桶边光着身子望向她:“太烫了……” “我艹!” ‘砰’地关上屋门,岳西的心跳如鼓,满脑子都是他的纤细的身体! “岳西……”君北在屋子里小声地叫道:“我是真的忘了,不是故意想指使你的。” “把桶给我!”岳西背了身子伸过手去,片刻之后,房门打开,她的手上多了只还带着热度的木桶:“把门关严,不要让人家看到!” 岳西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直到她又提着一桶冷水回来,见君素还是那样光溜溜地站在门口,她赶紧低下了头:“不是让你关门吗!” 她吼道。 “这院子里就咱们两个人,再说,我沐浴的时候都有还几个人伺候呢。”君素不解的看着岳西,认为他的态度实在是奇怪。 “你自己洗,我不伺候你!”尽量地让自己的视线不落在他的身上,岳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冷热水兑均匀,马上就出了屋子,并回手带上了房门…… 没出息! 岳西暗自骂了自己一句,伸手拍了拍自己依旧跳的不正常的心脏小声嘀咕道:“长得那么白……皮肤那么好……居然一天只吃一顿饭?这不科学!” “岳西……”身后的屋里再次传来君素小猫儿似的声音。 “叫春啊!再叫老子办了你!”岳西一张脸烫的像发烧,她往院子中间走了几步之后才停了步:“又怎了啦?” “我没有换洗的衣裳……” “这不是媳妇儿,绝壁是我大爷……”岳西哀嚎一声,垂头丧气地往后院走去。 …… “这院子里又不是只这一间卧房,你就不能自己睡吗?”才整理好床铺,换了岳西一件新长衫的君素就爬了上去,黑色的衣摆下露出他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来,岳西看了很想伸出爪子去摸一摸…… “你洗了澡为何不换衣服?”根本就没想过要去睡客房的君素似乎觉得岳西的这句话也不用回答,他皱着眉看着岳西洗了澡回来还穿着旧衣,不禁皱了眉。 “赶紧盖上!”撩了被子在他的身上,岳西没好气的说道。 “可我并不觉得冷啊。”君素的一条腿又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半弯着压在上面。 岳西的视线又不受控制的落在了他光洁的腿上以及秀气以极的纤足上:“盖上!老子看见了觉着热!” …… “我不知道你只有一身换洗的衣服……”黑漆漆的屋里,君素的眼睛亮的如天上的星子。 “睡觉。”岳西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和一个生的这样的妖孽同床共枕,简直就是在考验她的意志有多么的强! 好在他生着一张与北北相同的脸,才让岳西觉得不好下手。 烦躁异常浑身冒汗的她伸手揉了揉脸:怎么这是?弄得老子心里猫抓似的难受?难不成我的本性就是个色痞子? 这样的想法显然让岳西吓了一跳,狂躁的情绪瞬间安静了不少。 作为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岳西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可对这样的事情也早就见怪不怪,而自己这具身体的反应才是让她觉得奇怪的:不对劲啊…… “明天我就让他们把我的衣服送过来。”君素试试探探地掀了岳西的被子,然后不等她说话便鱼一样的滑了进来。 “你是打算在我家常住了?”岳西眉心一跳,立时回了身,君素马上伸了手臂将她拥进了自己怀中,低头在她的额上闻了闻,随即发出一声似有如无的满意的轻哼:“你在这里,我当然要住在这里……” “打个商量吧?”窝在他的怀里,岳西只觉得二人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搞笑。 “商量什么……”君素的唇已经从她的额头移到了她的眼睛上,岳西只好闭了眼:“你若是没有犯病的时候,能不能自己睡呢?咱们这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嗯,那天我就觉得奇怪了……”柔软湿润的舌尖扫过岳西的眼帘,让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耳边听见君素喃喃地说道:“可我……管不住自己……” …… “这样我睡不好!” 虽然她的被窝里一直躺着个喜来,岳西还是不习惯与君素那么大的男子躺在一张床上。 起床后就觉得没有睡醒的岳西眼睛还没有睁开便气哼哼地说道:“今儿,你要么自己睡一个屋子,要么滚回你家睡去,老子说什么也不和你睡一个被窝里了!” 屋内一片安静,连最细小的呼吸声都没有。 岳西悠地睁开眼睛回了头,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君素的影子。 ‘噌’地坐了起来,她警觉的往四周看了看,而后不动声色的穿鞋下地,屋里屋外的走了一圈之后,她上了房顶。 “果然有影子跟着……” 院子里只剩了岳西一个人,她仔细的一点一点地往前倒着与君素相见的情节,越想心里的疑点越多:我从帝都外进来的时候,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若是一直派人监视着我,不可能让她一点知觉没有的…… 好歹洗漱了,岳西心不在焉地将楚家宅子里的每间屋子都走了一遍,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君素,毕竟如她这样的身份,行事是必须谨小慎微的。 收拾好了自己暂时居住的那个房间,岳西去了厨房,把自己带来的药先放在砂锅里泡上,她探头在药锅上闻了下,立马就皱着眉别过头去:“什么我身上是药香,这药分明就是臭的!” “岳兄弟!”院门猛的被急急的敲响,岳西一听就听出了是郑宝才的声音。 “郑兄,这么早就进城了?”开了院门,看见门口站着的郑宝才,她笑着说道。 “院子里说!”郑宝才不等她将两扇院门完全打开便挤了进来,然后又赶紧把门关死了。 “有事儿?”岳西往院子里走了几步,面色平和的问道。 “哥哥我没事儿,是你有事!”郑宝才走近他,说话前先往四周看了看:“就你自己吧?” “是……啊……”说了瞎话的岳西突然有点心虚,觉着在和君素这么下去,早晚会有被人捉奸在床的一天。 “兄弟,你和哥哥说句实话,刘家那混蛋是不是你杀的?”郑宝才盯着岳西的眼睛声音很低的说道:“昨晚上他的尸身被人从护城河里捞了上来,两片嘴唇都被人用刀子割了!” 第十章 消金阁 “我可是好人!”郑宝才的话一说完岳西就笑嘻嘻的开了口:“郑兄看看小弟这身子骨,像是干杀人越货勾当的吗?” “哥哥我和你说正经事呢,别嬉皮笑脸的!”郑宝才推了她一把,随即在院子里四处溜达起来:“怎么样?这院子不赖吧?” “不赖。”岳西进了厨房,点了柴火,准备烧水沏茶:“屋里的被褥都是郑兄给置办的吧?心我领了,银子我得给您。” “嗤!”郑宝才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被窝枕头能花几个银子,你要是总和我说这个不是太见外了?” “郑兄若是光棍一条,就是再花的多些我也不会多话。”岳西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茶壶,想了想,似乎是在正屋里见到过,进去一看,果然在桌子上摆着一副茶壶茶盘子。 “可郑兄如今是拖家带口的人,兄弟们多吃你一口,你就得把腰带勒紧了一个扣儿!” “那也不差你两床被褥的钱!” 岳西的话是大实话,郑宝才听了越发觉得这岳兄弟贴心懂事,跟在岳西的身后一起进了厨房,他又四处翻看了一番,指着碗架上码放整齐的调料罐子笑着说道:“呦呵!你是在这里起火煮饭了?” 岳西听了郑宝才的话只是抿嘴一笑,并未搭话,手里把茶壶茶盘子还有几个杯子都放进了木盆里,准备锅里的水开了烫一烫再用。 “这些活就不是爷们儿该干的。”郑宝才瞥了一眼,看见桌子上摆的两棵小葱绿茵茵的挺水灵,他随手剥了一棵放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嚼了…… 岳西看得一扬眉,只觉得这么白嘴吃了葱会烧心。 “哎!”郑宝才在厨房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可吃的也只好作罢:“没看见哥哥给你预备了两床铺盖吗?” “看到了。”岳西点头:“冬天冷的时候正好都盖上,还是郑兄您想的周全。” “屁!”郑宝才搓着手对着岳西一阵挤眉弄眼:“哥哥什么都替你想好了,你怎么不把那个胖娘们儿带来?” 这回岳西又不言语了。 郑宝才站在厨房门口,察言观色,心里也嘀咕起来:难不成是我想多了?岳兄弟对那个胖娘们儿真没那份心思?若是这样,我这当哥哥的老提这事儿可是没溜儿了…… 锅里的水大开,岳西舀了满满的一瓢倒进了木盆,将那副茶具里里外外仔细的烫了两遍才洗净了泡了壶茶:“郑兄,过来喝茶。” “我说了半天话还真渴了。”见岳西并未挑自己话里的不是,郑宝才也轻松起来,脚步轻快地又进了厨房,自己拉了椅子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正屋不是也给你拾到出来了吗?你怎么在厨房里待客啊?” “这宅子的房契写的是姓楚的名字,楚应知叫我一声当家的,你说,我就是心再黑能谋自家兄弟的家产吗?”岳西也坐了下来,倒了杯茶递给郑宝才:“如今我是暂且安置在此,等过了阵子,没人来找麻烦,这宅子还得给楚应知。” 郑宝才接了茶,一双眼睛望向岳西满眼的笑意,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那眼神已满是嘉许的意味。 “再说郑兄你我兄弟,在人家的宅子里说话,哪里说不一样呢?” “说的也是!”郑宝才重重的点头,把热茶端在嘴边喝了一口之后才说道:“银子这东西是不赖,世上没人不贪财,可咱不能做黑了心的事儿,兄弟你这么做,哥哥佩服!” 岳西摇摇头,笑而不语。 “哎,你既然知道新刘的杂碎会来这里搅合,依着兄弟的脾气就能轻易饶了他?”郑宝才旧事重提,不过说的颇为含蓄:“不是哥哥多嘴,今儿我进城的时候李捕头特意告诉我的,说刘举人家的闺女已经把住在这宅子里的人给告了……” “哼!”岳西冷哼一声,抬眼瞅着郑宝才说道:“他昨日确实在这门前叫骂了一阵,可还没等我出去呢,这下作东西想偷我家的驴,结果就被我家的宝气踢晕了,都没等到老子出手他就闭了嘴,郑兄你说,我还有必要再要了他的性命么?” “哈哈!哈哈!”郑宝才一听,巴掌拍在桌子上哈哈大笑道:“难怪你给那头驴起名叫宝气,哥哥我还不乐意听呢,现在觉着它也不赖,不愧是从我郑家出去的,有脾气!” “可是……”笑过之后他又犯了愁:“可是刘家的娘们儿给住在这里的人告了,住在这里的人不就是你吗?等下官府来了人兄弟你说什么啊?” “要不,你赶紧跑吧?”郑宝才是真担心岳西的安危,他自己是混混出身,若说有点顾忌也就是顾忌穿背甲青衣的衙门众人了,见了这些人,他也是退避三舍的。 因此他能帮岳西想到的法子也就只剩了一条:赶紧跑路! “跑?我干嘛要跑?”岳西语气轻松地说道:“那女人就是告也要有凭有据才成。姓刘的混蛋作恶多端,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如何就告到老子的头上?就是官府的人来了我也不怕,无凭无据的敢说我杀人,我还要告她一声诬陷呢!郑兄你完全不必担心。” “哎呦,话最然这么说,哥哥我的心里终究是不踏实……”郑宝才端起茶杯来将里面的剩茶一饮而尽,将杯子往桌上一蹲随即起了身,急吼吼的就要往外走:“成,话,哥哥带到了,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也先坐下。”岳西截住他的话茬又举起了茶壶将那空了的茶杯满上:“如今有条生财的路子,郑兄要不要听听?” “哦?”郑宝才二话不说又坐了下来:“哥哥我这出去也是想办法淘换银子去,兄弟你这里既然又生财的路子,那就先听听你的吧!” “好。” 岳西便把要办车马店的事大概与他说了一遍,末了看着他问道:“郑兄的意思是?” “事儿是好事儿,也是条正经的路子,可……”郑宝才臊眉耷眼的揉了把脸:“可这也得投进不少银子吧?” 车马店,顾名思义有车又有马,郑宝才在脑子里粗粗一算,没个五百两银子这事儿就办不成,而他自己的全部家当凑在一起也就是三百两左右,他又不是光棍一条,哪敢把家底儿都投进去? “银子的事情不用郑兄操心。”岳西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做生意的钱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让别人插一杠子的。“我想让郑兄做的是别的事情。” 这就好比现代社会做生意一样,独资和股份制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她要对这桩生意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因此并不打算让外人投银子进来。 “不出钱?难道是让哥哥我出力?”郑宝才瞪着大眼珠子瞅着岳西。 “正是。”岳西盯着他点了头。 从慈县到帝都,这一段路程不停歇的走也要一天的时间。车马店开张,车上拉着一车的客人,就要保证人家的安危。 现在沿途的行人来往大多是搭载过路客商的马车,这虽然多花了银子,但商队都是有护卫随行的,也正好可以保了搭车人的平安。 岳西想开车马店,还想要做长久的买卖,跟车的护卫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单是车马在路上,难免不遭了沿途那些人的眼红,尤其是在路边上开店的那些心术不正的痞子,岳西此举更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因此不防都不行! 而对付这帮痞子,郑宝才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好事!好事!” 郑宝才听岳西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连着点了几下头:“哥哥现在手底下这些营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若是接了兄弟你这趟活儿,那我也算做的是正经生意了。” “那是。”岳西接着说道:“讨饭行乞虽然是无本的买卖,可终究不是正经营生,郑兄带着一众兄弟讨生活,总是要往稳妥的地方带。” “好!”郑宝才低头沉吟了片刻之后当即拍板:“哥哥这就回去挑人手去,再说出了城到慈县这段路也得让他们去熟悉熟悉,把沿途的地势摸清了才成!” “不急在这一半天的。”这回岳西没有再拦着他,一同起了身并且笑模笑样地说道:“上次我来的时候,郑兄不是说过有个发财的路子?要不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啊?”郑宝才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儿:“你还记着呢?可兄弟你这身子骨成吗?” “那要看去做什么事!”岳西面带微笑地接了口。 两人一起出了厨房,郑宝才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天色还是有些为难的说道:“要不,哥哥我先回趟家吧。去那个地方没银子是进不去的。” “走吧。”岳西摸出怀里的钥匙甩给他:“郑兄从院门出去,在外面把门锁上,我去后院套车。” 片刻之后,两个人在巷子里汇合,郑宝才上了车,二人一路嘀嘀咕咕地赶着驴车离去。 岳西才走了片刻,两个穿着皂衣的衙差就登了门。见了门上挂的铜锁又围着楚家的宅子转了一圈在确定院子里确实没人之后才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半个时辰之后,岳西和郑宝才已经从帝都的西城到东城,驴车在一处高门大户前停了下来。 “瞅瞅这房子,啧啧!”站在壁垒森严的院落面前,郑宝才已是不自觉地弯腰驼背起来,似乎是被房子的气势给压弯了腰:“能在这地界住的非富即贵,哥哥我也没来过几次。” “没来过几次?”岳西跳下驴车,望着望着路边停着的几辆气派的马车不禁想到:我家宝气不会被那些大个子欺负吧…… “嘿嘿!”郑宝才难得的不好意思的一笑:“其实……这是哥哥第二次来。” 岳西点点头,提步就往紧闭的两扇黑漆大门走去,不出意外的,立在大门外的两个身高体壮的大汉同时伸了手拦住了他,并且连话都不说,直接对着岳西挥了挥手。 “兄弟,咱们得从后面进,前面进的都是要拿银子的。”郑宝才追了过来,拉住岳西小声说道。 “哦?”岳西淡淡的应了。伸手入怀,拿出一沓子叠的整齐的纸来,状似随意的拿出一张,用两根手指捻着在那两个壮汉的面晃了晃,也没说话。 两个壮汉一起伸着脖子看了看,马上二话不说地敲了敲大门,并高声喊道:“贵客到!” 黑漆大门应声而开,一名生的俊俏的女子身着当下帝都贵妇们最时兴的月华缎子八福裙上身穿着葱心绿的小袄,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薄纱衣,迈着碎步眉眼带笑的迎了出来,只是这女子的眼神只在岳西和郑宝才的身上瞟了一眼便走了过去:“贵客是哪位?好叫奴家瞧瞧啊……” “眼瞎啊!”门口立着的壮汉一把拉住还要往外走的女子低声说道:“那位穿黑衣的公子可是一出手就是五千两的银票!” “哎呦!瞅瞅我这眼神儿……”那女子伸手在说话壮汉的胯上摸了一把,又对着另一个汉子抛了个媚眼儿,回身小跑着就往回追去…… “骚娘们儿!”被摸的汉子笑骂了一句,回身又把两扇厚重的院门关严。 “公子,公子,您二位慢点,奴家走得慢,追不上您二位呢……”身后传来女子娇滴滴的叫声,郑宝才听得脚下立时就慢了半步,扭头一看连依旧目视前方走的稳当的岳西,他马上又提步跟了上去。 “哎,兄弟,你刚才给他们看的什么啊?这角斗阁若是没有千两银子的本钱是进不来的。” “擦屁股纸。”岳西从怀里摸出一张她随身带着的裁得正好使用的宣纸来回手递给他。 “啊?”郑宝才把手里的宣纸前后看了个遍之后迷糊了:“就这个?” “哎呀公子!您是院奴家眼拙慢待了您吧?” 那女子一路小跑终于拦在了岳西身前,嘟起涂了口脂的红唇侧身而立,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在她的身上瞟来瞟去,似乎仍是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能拿出五千两银票来。 岳西停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公子……”被岳西看得心里发毛的女子从窄窄的衣袖里抽出一方丝帕来,两手绞着成了麻花,她口中娇滴滴地开了口。 “让开。”岳西淡淡地开了口:“老子不是来嫖的。”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岳西这话直接让那女子呆立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虽然做的是皮肉生意,可在这消金馆角斗阁也是正当红的,被客人这么一说,也觉得面上十分难堪…… “呵呵……”一声轻笑自楼上传来,她抬了头,正对上另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幸灾乐祸的眼神,她马上收了视线,对着地上吐了口口水:“贱人!” 骂完之后依旧提了裙摆朝着岳西与郑宝才追了过去:“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伺候您呐?我叫小凤啊,您叫我凤姐就成……” “噗!”岳西摇了摇头,忽然觉得世界还是太小了…… 穿过树木葱葱的院落,踩着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二人径直来到一座二层楼前:“就是这里了。”郑宝才停在楼下小声说道。 “进去吧。”岳西抬腿上了台阶。 “兄弟!”郑宝才赶紧拦住她小声说道:“这里面可不比外面,进去就是十两银子!” “我请。”岳西笑了笑,径直上了玉石台阶。 既然是想捞偏门挣钱的,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也要进去看看再说。岳西的想法很简单。 车马店的所有的批文登记事宜都已经交给叶勉程去做,这事儿是势在必行的,可直到现在本钱银子都还没有着落,岳西着急用钱,所以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门路,她都要试试。 两扇虚掩的大门被门里站着的两个锦衣童子拉开,两个小童齐齐地对着岳西和郑宝才行了礼:“二位爷!” 郑宝才有些局促地站在岳西的身后,而岳西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的青玉台阶。 “兄弟?”郑宝才上前一步立在岳西身侧用胳膊肘碰了下她。 而岳西则抬了头和气的问道:“贵处的主人是皇亲国戚?” “回公子的话,这里原是贤王爷的府邸,后,先帝爷赐了我家老王爷一座府邸,这里如今便归了我们郡王打理。”立在门右首的小童字字清晰的回道。 “哦。”岳西点点头,提步走了进去,顺便摸了摸那小童的头:“聪明孩子!” 锦衣小童笑了,露出一对儿尖尖的虎牙。 郑宝才跟在岳西身后也朝里走去,本想也学着她的样子摸摸那孩子的头,谁知那孩子一扭头已经躲开了他的手掌,郑宝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狗日的……” 两个童子又垂首面对面的站好,如没有听见一般。 迎门对着的便一处宽敞的所在,有两个童子正一人手里举着一指托盘候在楼梯口处,岳西负手站在门口往左右都看了看,只见了楼下两边的屋子里都是房门紧闭,至于内里的情景根本看不见。 “公子,今儿咱们这里要开始的一场是一帆风顺,您是坐哪边呢?” 见来新客进门,两个童子一起走了过来,先对着岳西和郑宝才行了礼而后脆生生的说道。 “这里是押银子的?”岳西伸手敲了敲童子手里的托盘温声问道。 “是。”两个小童一起回道:“公子下了注,自会有先生记下,不管输赢多少,您尽兴回去的时候都可以下来结账。” “一注是多少?庄家是哪位?”岳西收了手,心里暗自想到:我说看着这些孩子别扭,原来都是和大个儿一样的侏儒!这手里端着的托盘竟然是铁做的,想必也是他们的兵器了…… “今儿一局定生死,一注千两。”两个童子又是齐声答道。 “什么?!”岳西还未开口,郑宝才已经惊呼了一声,他一把拉住岳西的手臂就往回走:“太吓人了!快走吧,咱们不玩啦……” “呵呵!”岳西轻笑一声,身子纹丝未动,只对着郑宝才轻声说道:“只怕这门好进不好出啊。” 果然,那两个举着托盘的童子又是一起脆生生地说道:“消金阁进来的都是贵客,角斗馆搏得是生死,二位爷进来不试试手气就走,难不成是不给我们郡王爷面子吗?” “可,可以不能这么贵啊!我以为也就是十两八两的呢!”郑宝才对着两个童子瞪了眼睛,只是完全没有效果,二人依旧是各自端着托盘堵在前面,一副不掏钱就别想离开的架势。 “说了半天还没说谁是庄家呢。”岳西往前迈了半步,不着痕迹地将郑宝才挡在了身后,这两个孩子举着托盘的手已然爆了青筋,郑宝才不知道她确实知道的,对方已经是随时准备出手了。 “公子许是头次来吧?消金阁的庄家都是我们郡王爷!” 岳西心头一跳:我勒个艹的!从院门走到这里,老子是匆匆看了看,就有赌坊,青楼,角斗各个所在,若是这里所有的营生那个什么郡王都要坐庄,先别说输赢,那他这里一天的本钱就有多少?! 岳西只想了想便觉得头皮发麻了!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与老百姓不同啊…… 她居然想为了赚五百两银子就打起了这里的注意?!一想到自己如此草率的决定,岳西便恨不得抽郑宝才几个耳刮子! 本想着依着他的身份能进的地方背后的主人身份估计也是有限,现在可好,这哥俩可是好兄弟讲义气,一起来作死了! 不管心里如何想,岳西的面上依旧是平和的。 待到两个童子说完,她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摸出了银票,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我跟着你们郡王也押就是了。” 两个童子对视了一眼才同时解释道:“郡王爷押了哪边儿,我们也不知道。” “哈!”岳西仰天一笑,又把银子收回了自己怀中,她摇着头说道:“哪有这么坐庄的?庄家不在明处而在暗处,就是我们押对了,他翻脸不认账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消金馆开了快一年,依着你这么一说,难不成我是靠着赖账混日子的?”身后传来的声音轻缓而慵懒,透着闲适。 岳西并未听到说话之人的脚步声,倒是先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熏香味道,这她情不自禁地皱了眉:要熏死老子了! 第十一章 一场豪赌 香气缭绕中一个颀长的身影自旁边如风摆柳似的飘了过去。 岳西强忍住了要打喷嚏的眼睛还盯在身前的两个童子身上。 这两个身材矮小面貌稚嫩的侏儒都生了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虽然为了掩饰,他们都将双手拢在了袖中,但岳西只扫了一眼仍是看了个清楚。 收钱的这两个人比立在门口的那两个侏儒功夫更好!而且对方一直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这让岳西不得不全神应付。 “咱们消金阁是找乐子的地方,当然,是花钱找乐子。”余光中香得过分的那人开了口,而举着托盘站在岳西身前的两个童子却弯了腰:“郡王爷!” “让你们两个站在这里接押宝的银子,你们却举着个盘子像要饭的花子,真是丢了我消金阁的脸呐……” 两个童子立时白了脸,同时跪在了地上:“小奴知罪!” 身前的杀气退却,本来就矮的两个人又都跪在了地上,此时就是攻击岳西也能保证凭着自己目前的体力能够一脚踹飞他们,她这时才慢慢的抬眼望向了不断用香气熏着的那个人。 岳西扬了扬眉,对上了他的视线。 香气缭绕的男子是个美人。 只是现在这个美人甚是落魄,破头散发不说还衣衫凌乱着。饶是如此他依旧神色怡然的轻摇着一把掉了毛的羽扇不失翩翩佳公子的气派! 岳西盯着他脸颊上那处鞋底子一样的印记又看了看,觉得这伤痕消了肿会让他看起来更漂亮。 五月的帝都并不很热,身材高挑的他手中的羽扇随着他的轻摇不时地飘下一两根毛来,其中一根随风而上好死不死的挂在了他的发间,翩翩公子不以为意的自己伸手摘了放在唇边吹远:“掉毛啦……拿把新的扇子过来。” “是。”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应。 他天生一副喜兴的模样,眉眼不笑的时候都弯弯的让人看了会不自禁的喜欢。 他看着岳西,岳西也在看着他,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本郡王生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是有眼睛的人见了我都会觉得我漂亮!”他洋洋自得的开了口,似乎对岳西的笑意很不以为然。 岳西依旧是笑,脑子里已然清晰地飘出四个大字来:臭不要脸! “郡王爷!”面无表情的管事打扮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双手捧着一把雪白的鹅毛团扇。 “嗯。”他伸手接了,并把手里的破扇子递了过去:“赏你了。” “谢郡王!”管事双手接了扇子,不声不响的退了下去。 “哎呀……”郡王爷拿了新的羽扇先摇了几下,随即眼睛又瞟向了岳西。一双月牙似的凤目不安分地把岳西从头看到了脚,那眼神如钩子似的,让人觉得只看了你一眼便已把你看了个通透…… 贵公子身上的衣衫衣料华贵针线精致,只是如今却被撕破了几处,随着他胳膊羽扇轻摇的动作,不时的有一小片细皮嫩肉从撕破的地方露出来,让岳西很想把那破洞再撕大些,索性都让他露出来才痛快…… “你这么看着本郡王,怎么就让我觉得你不怀好意呢?”郡王爷蹙了眉,生气时也是一副喜兴的模样。 “来消金阁当然是为了消遣,可若说是消遣王爷您,草民可没那个胆量。” 两个互相打量了一番之后,岳西笑着开了口:“王爷如此香肩小露的来招呼客人可见做生意也不都是混的,我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罢了。只是庄家押宝不是都明明白白的下注吗,怎么?在下想跟着王爷您身后喝口汤都不成?” “你是想害死我吗!”他先前还眉目含笑转脸就杏眼含嗔,把扇子指向岳西大声说道:“郡王,郡王,你要称呼我为郡王爷,不要乱了称呼!”说完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再次望向岳西,盯着她的面容看了很久忽然探头向她问道:“我怎么瞅着你面善呢?” ‘阿嚏!’一个喷嚏打了出去,岳西揉了揉鼻子痛快的眼泪都出来了:“对不住!兴许是在下这模样太过普通了……” “你口水都喷爷脸上了!”郡王爷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抬起胳膊来才用衣袖在脸上擦了一下,便痛的抽了口凉气:“嘶!我母妃也真是的,打不着我父王就打我,每次都用鞋底子抽……这也太疼了……” 他脸上顶着个鞋印子四处招摇不说嫌寒碜却嫌了疼,岳西抿了嘴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新伤就用冷水敷一敷,过了十二个时辰就用热水敷一敷,总是要散了瘀才能好。” “不错,不错!”郡王爷放下手来,看向岳西的眼神也变得同病相怜起来:“你一说,本郡王就就知道你也常挨鞋底子!” “无福消受。”岳西要笑不笑的接了口。 “我先去更衣,待会儿再找你算账!”说着,郡王爷抬脚踢了跪在地上的童子一脚:“看住了他们。” “是!”两个童子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前一后地将岳西和郑宝才夹在了中间。 目送着这位骚包的不行的郡王爷回了身朝着左手的楼梯走去,岳西才看见他屁股上一大块鲜艳刺眼的红!猛一看是像极了大姨妈渗漏…… 难怪他身上香得都能熏死人了,估计是先被他母妃抽了一鞋底子之后逃跑不及时,又被那位身手敏捷的巾帼母亲砸了几盒胭脂水粉在身上! 岳西摇着头轻笑出声,状似无意地四处打量着,并提步朝着右手边的楼梯走去。才迈出一步,挡在她前面的童子已经门墩子一样的堵在了岳西的面前。 “你们郡王爷只是说让你们看住了我们,又没有说过我们不能在这角斗阁里走动,你拦我做什么?”岳西仰着头往上看,口中淡淡地说道。 站在她身前的童子一愣,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她身后望去。 “郑兄,这楼上你去过吗?”不等那童子有所表示,岳西已经越过他走到了楼梯口,提步往上走去:“不是说这里一注都要千两吗,咱们既然来了怎么也要看看的。” “没错!”从进了消金馆就有些不知所措的郑宝才似乎直到此时才想起自己在人前好歹也算个人物呢,怎么才一见了这里的主人就怂了呢? “不瞒岳兄弟,上次哥哥来就没从前门进,是跟着一位有头脸的人物过来帮忙的,就来了一次,人家还给了我十两银子!” 岳西从始至终的从容让郑宝才感到自惭形秽的同时发自内心的佩服起她来:不卑不亢,这词说着容易真做起来难!见了大人物不腿软心虚的人不多,我兄弟算是一个,这才是也真爷们儿呢! “消金阁的人请郑兄帮忙?”上了二楼,入眼的是用雕花屏风隔开的六个隔间,所有的隔间里面都是同样的陈设:一张卧榻,一张案几。 岳西走了过去,进了最近的一个隔间,往卧榻上一坐,只一垂眼皮就看见楼下大厅空旷的地方。 原来上面才是客人下注找乐子的地方,而楼下,则是武士角斗厮杀的所在。 “这里哪用得着哥哥帮忙啊!”郑宝才也走进了隔间,坐在岳西身边小声说道:“是哥哥说道那位人物带来的武师被人家给打断了气儿,让我带了两个人帮着收尸办后事的。” “哦。”岳西随口应了,人已经弯下身子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来。 她把肥大的衬裤的裤腿勉起塞进了足衣里,而后头也不抬的说道:“郑兄,把你的腰带给我。” 郑宝才只是一愣,旋即解了腰带递给她。 岳西伸手接了,顺着一头撕下长长的两条来,又把已经变窄了的布条换个他:“回去让嫂子给做条新的吧。” “嗐,这也能用。”拧巴拧巴,将布条拧成布绳,郑宝才站起身扎在了腰上。 岳西则把一根布条踩在了鞋底,又将布条的两头左右交叉在脚面上换了个左右手,她才布条又从自己的脚踝上打了个交叉,见布条还有富余便又在小腿上来回饶了几圈,最后系了结将多余的带子又掖进了绑腿里。 两条腿都用同样的方法收拾利落,岳西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长衫下摆,她原地蹦了几下,感觉周身利落就算是辗转腾挪鞋子也不会踢飞之后,她病恹恹地叹了口气:“唉,好久没有动过了,总觉得一身筋骨都快锈住。” “兄弟,你这是?”看出岳西的架势是要动手,郑宝才顿时紧张起来,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往四周踅摸了几眼,想着动手的时候手里也能抄起个家伙来! “没事儿。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出了隔间,岳西围着二楼转了一圈,发现除了隔间已外,后面的一排房子都是房门紧闭的,倒没有特别的陈设。 不过想想这里用来消遣的都是人命,而能用人的性命来寻求刺激的也必是那些心黑手冷的恶人,多余的东西摆在这里还确实也没有多大意思。 能让这些冷血的东西感兴趣的大概也就只有楼下痛苦的尖叫声以及热血四溅你死我活的打斗了! “我就说么,这个点能到角斗阁来的人必是个搅场子的,若是买个乐子谁会在这个时辰来?” 二楼狭长的过道尽头,一间屋子的房门打开,打扮一新郡王爷施施然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给他递扇子的管事。 散乱的长发如今被一丝不乱的束在白玉冠里,同色的羊脂玉的簪子衬得他满头的情丝如墨! 月白色的锦袍大袖扶风,随着他的走动如同两只白鹤的翅膀在轻轻的舞动,一路走来姿态雍容,真真应了那句话:行风流动风流,行动皆风流! 镶着美玉的腰带将他纤细的腰肢束得挺拔利落,这样的他简直与方才那位落魄公子哥有着天差地别。 “我怎么样?”注意到岳西眼中带着笑意的目光,郡王爷颇有些自得的问道。 “嗯,与我差不多一样漂亮了。”岳西微微点头赞道。 “……”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郡王爷怔了下,随即用羽扇指着岳西呵呵笑道:“如此不要脸的人这世上已然不多,等下你若是还没有被打死,本郡王就请你喝一杯!” “敢问郡王爷,在下若是不想打呢?”岳西笑吟吟的说道。 郡王爷一手摇羽扇一边摇头,看得岳西眼花缭乱的时候,他幽幽地说道:“进了消金阁,要么留钱,要么留命,我呢和气生财,留什么随你们自选。” 说着话他对着身后招招手:“管事,你把咱们这里的规矩给他们说说,爷我说了太多的话,都要累死了……” “是。”管事打扮的和气男子立时走了上来对着岳西和郑宝才和和气气地说道:“角斗馆,若是消金,一注一千两,您二位最少押两千两。否则,也可以与角斗馆的武士斗上一场,各凭本事,只要您二位能将我们馆里的武师打的无力还手,这门儿,二位随便出。” “兄弟,这回是哥哥坑了你了。”一阵静默之后,郑宝才沉声对着岳西说道:“哥哥手底下有多大能力,你清楚,等会儿我先上,耗一会儿是会儿,若是侥幸能拖个一时三刻,兄弟你再出手也会省些力气。” “只要兄弟你能出去,哥哥只求你一件事:帮我照看着我那老父亲,替我给他养老送终就成!” “至于你嫂子……”他停了停才接着说道:“她还年轻,若是想再走一家,就再走一家吧,唯有一样,得把儿子给我留下!那是我郑家的种……” “对对!你死了以后,将来你儿子大了还能到你坟上给你烧张纸……”站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郡王爷点头接口道。 岳西横了他一眼,继而转头对着郑宝才笑道:“没那么严重。” “唉!”替被打死武师收过尸的郑宝才垂头丧气地苦笑了一下:“兄弟啊,你是没见这里丧了命的人是有多惨,身上的骨头几乎都断了……” “不错,不错,来我角斗阁斗武的武师在开场前先要签下生死文书,若是死了的呢,我们角斗阁还白送一口上好的棺材,可谓是仁至义尽呐!” “哎。”说话都嫌累的郡王爷再又说了一番话之后对着文绉绉的管事说道:“你说爷这心肠是不是太好了?” “不只是郡王爷,还有老王爷以及咱们王妃娘娘都是菩萨心肠。”管事一本正经的躬身应道。 “嗯。”郡王爷点了头,伸手摸了下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猛的传来,他吸了口冷气也意识到这话挺有水分。 “既然如此,就别耽误时间了。”这一主一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瞪眼说着瞎话,岳西认为在听下去也没有必要,随即率先朝着楼下走去:“既然是玩,咱们就玩的尽兴……” “老子都选!” “啊?” “什么?!” 身后同时传来几声惊呼,郑宝才忙不迭的追了过去:“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哥哥都听糊涂了……” 而落在二人身后的郡王爷则对着那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点了头,也提步追了下去。 “我呢,下注两千两,押我自己赢!” 站在楼下大厅的正中,岳西抬头与趴在二楼栏杆上的郡王爷隔空对视:“郡王爷赌不赌?” “赌……生意上门为什么不做?”郡王爷用羽扇指着岳西说道:“赶紧把生死文书给他,你可看好了再签字画押!” 一张八仙桌被抬了过来,上面放着笔墨,管事手里拿着两份文书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二位,请看好再签。” “老子大字不识几个,只会写自己的名字,狗日的,告诉爷签哪里!”郑宝才沉了口气,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握住毛笔对着管事吼道。 只是不能管事开口,桌上的两张生死文书已经都被岳西拿了起来,她一字一行的看了一遍之后,从郑宝才的手中将他攥的死死的毛笔夺了过来,微笑着说道:“郑兄,你我兄弟,有事当然是我先上,你只要给兄弟我压着场子就好!” “哎?”岳西再次仰头:“两份老子可都签了,等下角斗阁的武师一起上来就成,只是,郡王爷,银子您可以也得最少押双份!” “就这么定了!”郡王爷手里的羽扇在栏杆上重重地拍了几下,他两眼目光烁烁地盯着岳西一字一顿地说道:“管事,拿四前两银票出来……” “嗯。”岳西从怀里掏出那张媳妇给的银票来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先不要给我换开。” “成!”郡王爷在楼上几乎是喊了起来:“你若是押上这五千两,爷就押一万两……” “赌你躺在我角斗阁的棺材里出去!” “呵呵!”岳西望着他云淡风轻的一笑:“老子就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第十二章 以命搏命 “那太好了!”郡王爷倚在二楼的栏杆眉眼弯弯地用羽扇拍着手掌‘啪啪’作响:“算盘!” “属下在。”面无表情的管事垂首对着上面手舞足蹈跟打了鸡血似的主子行礼道。 “收了他的银票,给爷取一万两银票来押上!”如同春天的猫见了耗子,总算是有了入眼的游戏对象。对于赌徒来说,豪赌一场也是难得的幸事,郡王爷只觉得兴奋莫名! “是。”管事应了才要转身,楼上好听的声音又传了下来,话里的内容却不大好听:“让后面把棺材也预备好,送佛上天,郡王爷我要把小子你从哪里来再送回到哪里去!” 岳西听了微微一笑,并不接口,提了笔将自己的名字在两张生死文书上都签了,又用拇指蘸着印泥加按了手印。 签完后她拿起两张纸来看了看又丢在了桌上,随即活动起筋骨来。 “哎,你都快死了,现在才开始练功是不是晚了点儿呐?”郡王爷伸着脖子往八仙桌上的文书上看了看,眼睛便瞟向了立在楼梯口的童子,那名童子马上就过去将两张文书放在了托盘上举着送上了楼。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练会儿是会儿吧……”岳西随口应了,手脚却没有闲着,除非万不得已,在剧烈运动前做一下热身运动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是保护自己身体的一种有效方式。 “岳……西……”郡王爷从童子举着的托盘里拿起生死文书念出了岳西的名字,而后他点了头:“没想到你的字这么漂亮。可惜了了……” 岳西没有言语,她迎面对着的房间里已经有了动静。 右侧楼梯下一直紧闭的屋门打开,两名着上身的壮汉扛着一捆地毯走了出来,也不说话,直接铺在了地上。 薄薄的地毯上有几处黒褐色的印记,岳西知道那是血液洒在上面又干涸以后的样子。 “兄弟!”郑宝才显然也看到了这些,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难得今儿我觉出饿来了。”岳西提步上了那块带着斑驳血迹的地毯,四处都踩了一遍,她才对着郑宝才咧嘴一笑:“待会儿咱兄弟吃羊杂碎汤去,该郑兄你请了!” “成!一人一大碗,多放点胡椒面,再要两个发面火烧,兄弟你够吃吗?”郑宝才鼻子一酸,眼睛已是含了泪。 “我嘴馋,就想吃羊杂,火烧都归郑兄你了。”岳西笑嘻嘻的说道。 郑宝才转身对了门,话,已然接不下去。 一碗羊杂汤,岳兄弟怕是吃不上了…… 他心里难受极了! 自己一时嘴欠,就把朋友推上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他对不起人家! 而且这情,他一辈子也还不上了…… “主子,都准备好了。”说话一团和气的管事手里也端着一副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一张盖着烫金印记的银票。 “咱们这边儿谁愿意下场子玩玩呐?”把手里的生死文书又放回托盘,郡王爷又趴回栏杆上,慢悠悠的问道。 “主子,让小奴们接下这场吧。”小童托盘举过了头顶,直接跪在地上“先前,小奴们做事不利,求主子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那语气说的岳西已经是个死人一般。 郡王爷盯着岳西,岳西则走到管事身前拿起了那张银票来看了看而后说道:“待会儿都给我换成一百两一张的,这么大的银票花着不方便……” 郡王爷听得眉心一跳,他笑着点了头:“往死了打……爷我不爱听他说话……” “是!”那童子立时面带了喜色,起身跑了下去。 “斗武的规矩再和岳公子您说一遍:双方一经交手,百无禁忌,以一方不能还手为终止,生死文书已签,死伤自负,都与我消金馆没有瓜葛!”管事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并用手一指地上铺着的地毯:“以此为界限,出局者上刀山!” “双方可有听明白?”他口里问的是双方,眼睛却只盯着岳西。 岳西点点头,见那对儿高矮模样一致的侏儒已经同时迈上了地毯,她也提步走了上去。 “兄弟!”郑宝才双目通红的紧走几步到了岳西的身后叫住了她:“你有什么话和哥哥说的?” “一会儿吃羊杂的时候,再给我加点醋!”岳西轻笑着说道。 “嗳!”郑宝才扯着嗓门应了,一对儿大泪珠子也啪嗒一声砸到了脚面上:“哥哥记住了!” “哎呦可吵死爷了,不就吃碗杂碎汤吗?喊这么大声儿是当爷没吃过吗……”郡王爷手中的羽扇扇得飞快:“行了,行了,赶紧开始吧,说的爷都饿了……” 地毯不大,方才岳西已经走了一圈儿,估摸着长宽差不多,也就一丈五左右。 如今两头的位置已经被那对儿侏儒站了,岳西只能站在了中间,这样一站,不管她面朝着谁,都将把后背留给另一个人。 当她的两只脚都迈上地毯后,马上有人用插着大刀片子的木板一条一条的围在了毯子外面,不一刻,偌大大厅里除了地中间的那一块被地毯覆盖的地面,其余的地方已经都被这样的刀尖冲上的刀板所铺满,满屋子都是森冷的铁腥气! 那是血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上刀山……”楼下没了落脚的地方,郑宝才被请上了楼。 立在栏杆处,他逼着自己瞪了眼看向大厅里的一切,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天热,咱们这里就改了上刀山,冬天的时候这里可暖和了,四周摆的都是烧的正旺的碳火盆……那人要是掉在上面……啧啧!”郡王爷吧嗒吧嗒嘴:“算盘,午膳,爷要吃漠南的烤羊腿……” “是。”管事低头应了,心里总觉得角斗馆有哪里不对劲……他偷偷地摸了摸肚子…… “请!”左右的侏儒手里还拿着那副铁制的盘子,同时伸出布满老茧的小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生死有命,公子您到了阎王爷那里可不要记恨我们!” “凭本事吧!”岳西轻笑一声躬身回礼,身子弯下之后三个人便一起动了! 两个童子心意相通,一个飞身跃起手中的铁盘已经朝着岳西的后背拍下,而另一个则欺身向前手里的托盘朝着岳西脚踝便砸,一高一低,一前一后,似乎很想只一招便结果了她! 岳西躬身的动作做老,耳边听着前后的风声,贴着地毯翻滚了两圈,然后迅速起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已然撩起了长衫的下摆,她抻起一角来塞到腰间,露出了她穿着白色衬裤的一双长腿,挺拔利落地站在那里,修竹一般! 兔起鹘落,只一个回合,岳西便化解了腹背受敌的劣势,让两个童子落到了一边! 只是她左脚只撤了半步,岳西便感到鞋子以及碰到了挡在地毯外面的刀板,她若是一个没停住装上去,此刻怕是也被刀锋片成了片儿! “可惜!”郡王爷轻声叹了口气。 “!”郑宝才紧张的瞪大了眼睛,却用手堵住了嘴巴!他唯恐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搅乱了岳西的心神…… “哈!”小童一声爆喝,两副铁盘同时出手,带着破空之声横扫向岳西,两个小童则化掌为拳一个起落到了她的身前,一人地朝着岳西的腹部锤了过去,一人则伸出腿对着岳西的下盘扫去! 此时的岳西右腿高高抬起,足跟堪堪够着一只铁盘,一条腿着地的她已然暴露了下盘不稳弊处,她索性不躲不闪的直接勾着铁盘急速地收回腿直上直下的朝着扫向自己的小短腿踩了下来,而另一只铁盘已经到了面前,岳西心一横抬左臂用手肘生生的撞飞了它! 耳边是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被撞飞的铁盘失了准头直接落到了刀尖上带着使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滑出去老远,岳西只觉得手臂是一阵钻心的疼! 失了兵器的童子双拳不停依旧向着岳西肚子砸了下去,只是在他的拳头才碰到对方的黑衣之前,一声‘咔嚓’脆响已然先传进了他的耳朵,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扫向岳西的那条腿现在已经成了断腿! 她现在没有多少体力,又是以一敌二,唯有铤而走险剑走偏锋才有可能最后获胜。 这场打斗赌的是命,如果非要有人死,岳西当然希望是别人。 她死过一次了,之后她才明白死很容易,人要死而无憾很难…… 两世了,她还没有正正经经的恋爱过,也没有正真的做过一回女人,现在她都找到了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媳妇,她的好日子还没有开始,所以她才不要死! 至于郡王爷送的那副棺材谁他娘的爱睡谁就去睡吧! 她用手肘和腹部同时受伤的代价踢断了一名侏儒的腿,撞飞了一副铁盘,这买卖不用细算也是她赚了。 侏儒的小拳头捶在她腹部的时候,岳西是侧身化解了最少七成的力道,饶是如此,韩月夕这幅弱不禁风的身体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肚子上的抽痛一波接着一波,岳西感到胃就要翻过来,一股胃液从嗓子冲到了她的口腔里,她又直接给咽了下去。 此时此刻,任何暴露自己身子不适的动作都会招来更猛烈的攻击,她不能在给肚子招拳脚了…… 地上折了一条腿的侏儒已经痛的脸都变了颜色,但还没有到昏厥的地步,他拖着一条脚后跟上翻的断腿一只手撑着地居然又往岳西身前挪动了一下身体,右手朝着她的胯下凶猛的掏了上去。 “臭不要脸!”被当了男人的岳西淸喝一声足尖点地窜起老高,让对方的掏裆手落了空,她毫不迟疑凌空飞腿照着那出招下流的侏儒踢了出去,在一脚踢飞了对方一嘴好牙之后她右手探向了对自己腹部挥拳的那个童子,一把薅住了对方的头发,然后两个人一起骨碌到了地上。 腿已经断了的侏儒明明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抓住了对方,直到被岳西飞脚踢晕的时候也没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抓住对方胯上的那堆东西。 岳西的胯上自然没有那几两肉,可侏儒有! 薅住那侏儒的头发不松手,岳西用胳膊及半个身子压住对方,在他手脚双手挥舞着十指如钩抓向岳西眼睛的时候,岳西蜷起一只膝盖重重地顶了上去。 蛋碎的疼痛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忍受不了的,抓向岳西眼睛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岳西与他的眼睛在很近的距离里注视着,她甚至能从对方的瞳孔里见到自己的影子,收了腿,岳西瘦的皮包骨的膝盖再次重重地顶了上去…… 身下的侏儒尖叫一声终于收回了双手往胯上捂去,岳西的右肘也抬了起来拼劲全力戳向他的左胸,侏儒面部表情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他对着岳西张了嘴,却只从口鼻里同时涌出了大量的血液,胸骨断裂已经刺进到肺里的他只剩了苟延残喘。 他觉得输的冤,可结局已定,那个看似瘦弱的一阵风都要吹倒的少年,却有着狼一样的敏捷狠辣,他输了,输掉了主人的一万两银票更输掉了主人的面子,侏儒伸了手一掌拍向了自己的心口,那么如此死去,他还能给家人留一份安家的银子…… 他的鲜血溅在岳西的脸上,又流到了身下的地毯上,用不了多久就会凝成一块新的印记,这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东西…… 岳西松了手,摇摇晃晃的起了身,走到腿已经断了的侏儒身边踢了他一脚,见对方毫无动静之后她仰头望向了站在二楼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郡王爷呲牙一笑:“老子既然有本事从棺材里爬出来,就没打算再轻易回去!” 郡王爷面色平静的望着她,眼中并未有赌输了颓败。 他看着岳西的眼神,让岳西都有种自己在被待价而沽的商品…… “撤了吧。”挥了挥手中的羽扇,郡王爷淡淡的开了口,声音雍容高贵。 这就是那种骨子里的贵族,哪怕他赤身地站在你面前,输得一败涂地,他仍旧会保持着他的与众不同的高贵。 这样的对手是值得尊重的。因此岳西在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便再没有说别的。 楼下的大厅马上便被清理的一干二净。除了四处仍在的血腥味道之外,角斗阁又恢复了安静。 一万两银票被换了一百张一百两的银票摆在托盘上,岳西站在八仙桌边上摇摇晃晃一张一张地数着:“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容颜俊美的郡王爷站在她的身后轻轻摇着扇子,不慌不忙。 “正好。”一百张纸摞在一起都是厚厚的一叠,岳西将那些银票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对着一只望着她哭个不停的郑宝才招招手:“郑兄,扶兄弟一把。” “嗳。”在记忆中自己从未掉过眼泪的郑宝才如今咧着嘴哭的难看极了,他嗷嗷嚎着走到岳西的身边弯下腰去背对着她:“兄……弟……哥哥背着你……” “我走得了。”岳西弯着腰一手扶着腹部,慢慢的走向他:“一会儿可是你赶车啊,你看看我伤的这得这德行……” “那咱别吃杂碎汤了……” “吃!我现在就馋这口!” “那哥哥赶车……咱这就吃去!” “嗯……” 郡王爷看着他们两个人相互搀扶着朝着大门走去,想了想,还是提步追了上去:“哎,我说,你赢了我一万两银子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应该和爷说点什么啊?” “谢谢!”扶着郑宝才的手臂岳西颤巍巍地立在了角斗阁的大门口,回身对着郡王爷客客气气地点点头:“您留步,别送了!” “嗐!”大门开启又关上,立在门口的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屋里留下莫名其妙的郡王爷摇着扇子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之后,他对着空中拍了巴掌:“跟着那个受了伤的。” “是。”不知何处有人应了。 郡王爷又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之后,急匆匆地上了楼:“算盘,他们的后事你去安排,不要亏待了他们……” …… 扶着岳西上了驴车,郑宝才做了赶车的位置,只走出了好远,他还在不停的落泪。 “差不多得了啊。”岳西费力的推了他一把,而后便疼得弯腰蜷在了板车上:“我这不是没死吗?老子一共挨了十二拳,算算差不多打我一拳给我一千两了,值!” “值个屁!”郑宝才抬手照着自己的脸上便是一耳光:“今儿兄弟你要是死在了这里,哥哥我一辈子都得背着债了……” “成了。”岳西肚子疼的厉害,只好伸腿踹了他一脚:“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这么莽撞就是了,再说,我若是不贪财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这里以后是万万不能来了!” “兄弟你说的对!”意识到路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善,郑宝才撩起长衫的下摆来在脸上胡撸了一把,将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之后他专心致志地赶起车来:“消金馆就是个吃人的所在,咱们兄弟以后还真不能来了。” 岳西侧身躺在平板车上,眼睛还盯着越来越远的拿出没有牌匾的高门大户看着,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郡王爷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她想起了不告而别的小媳妇儿。 “还是我媳妇白白嫩嫩的更漂亮!”最后她终于将比较下了结论。 在去吃羊杂碎之前,郑宝才先带着岳西到了城西老大夫那里看了伤。因为身上最终的伤在肚子上,岳西是死活不许大夫看,并使劲扒着门框不肯进屋:“都说名医诊脉就能知道病症,现在就是证明老大夫您是不是个名医的时候了,您给我把把脉就得了,要看伤口那不行!” “拿去。”老大夫不言不语的过来给她把了脉,又低头开了张方子递给郑宝才:“活血散须的都有了,回去让她照着处方用。” 病人不配合,大夫也有脾气,干脆都和中间人说话,二位完全没有交集的看了病,岳西又捂着肚子上了驴车:“老大夫脾气太大,真没有我们哪儿的兽医好说话!” 老大夫医馆开的地方偏僻,郑宝才赶着驴车很小心的除了巷子才接口说道:“可能是你们那儿的兽医看病的时候还短,老大夫都看了多少年牲口了?脾气能不大吗?” “……”岳西很想抬头望天,奈何现在弯着个腰抬头都费劲,她只好盯着地面默默地想到:老子天天让给禽兽看病的人治病,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两个人到了吃杂碎汤的铺子正赶上吃晌午饭的时候,铺子里的生意很是不错。 二十来张桌子边都坐满了人。 “哎呦……这么多人呐……”扶着门框,岳西病怏怏地说了一句之后,郑宝才正好停好了驴车过来。 站在门口往内看了看,他直接扶着岳西往里走去:“咱上掌柜家炕头上吃去!” 见到郑宝才进了门,伙计赶紧往后院跑,不一会儿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便迎了出来:“来了就别走,我这里存了一坛子番薯酒,是个新鲜物,咱哥儿俩得好好喝喝!” “今儿不成,哥哥我有正事,就借你屋里用用,我这兄弟病了,歇歇腿……”郑宝才见了那大汉连招呼都不打,扶着岳西就往他家屋里走:“给我们送两大碗杂碎汤,再来两个发面火烧。” “那咱改日再喝,酒,我给哥哥留着!”那汉子见他带了生人上门,也不多问,只对着岳西笑着点了头便到了厨房去吩咐伙计准本饭食了。 “没想到郑兄交游倒是广阔。”岳西口中轻声客气了一句:“咱们在前面等等也是一样的。” “没事儿!哥哥我和我这兄弟的交情可不一般。” 正屋虽然不大但收拾的利落,岳西暗自点了头:做饭食的知道干净,这家的羊杂碎汤倒是可以常来吃。 “他家这铺子就是哥哥我帮着抢过来的,我不是和你说过么?”郑宝才扶着岳西坐在炕头上之后,又把小炕桌拉了过来自己在对面坐了:“就是我说的那个:把那家饭铺子的厨房当了茅房的那家!” “呃!”岳西顿时没有半点食欲…… 不大会儿的功夫,两碗着着实实的羊杂汤上了桌,郑宝才拿起桌儿上的筷子在袄袖子上擦了擦递给岳西:“吃吧,不够再让外面添。” 岳西接了筷子,装模作样的比划了几下,又把筷子放在了桌上,她从怀里把银票拿了出来数了五张递给郑宝才。 “这银子是你用命换的,哥哥不能要!”郑宝才看见那银票眼睛就红了,并一把推开。 “郑兄听我说。”岳西把银票放在了他那边的桌子上,才有气无力地接着说道:“咱们车马店马上就要开张,两边都得有车马歇息的地方,这银子是让您帮我看看买处院子,能住人,还得大,怎么也得能停下两挂大车的地方才成。”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郑宝才拿起银票来数了数,依旧是不肯全收。 “剩下的,我想买处地。”岳西看着他低声说道:“知道财神庙后面有片乱葬岗子吗?那后面就有一片空地!” “乱葬岗子后面?”郑宝才皱着眉想了想之后诧异地说道:“那种地方多不吉利啊!兄弟你要买地做什么用,哥哥我再从新帮你找找,不能光图便宜!” “你不是知道吗?乱葬岗子那边埋得都是无主的坟茔,早年有几座立着碑的估计也被楚应知他们刨过了,如今那边你们的人一走,都没人再去,荒凉僻静的厉害!” “兄弟我就是想要一块僻静的地方盖房子,我好静。” “那也没听说过挨着死人住的啊!” ------题外话------ 首订名单俺一会儿发在评论区置顶帖里~大家看看哈~ 最近客户端调整,所有章节都是乱糟糟的~ 俺就不单独发帖子了~ 鞠躬感谢所有订阅了的朋友! 抱抱~ 第十三章 爱惜人才 郑宝才叨叨了几句之后住了嘴,挑着大碗里的羊肝吃了几块,臊眉耷眼地说道:“今天丢人丢到家了,哥哥我打记事起就没掉过几次泪,你看看我今天哭的那个熊样儿!唉……” 他叹了口气,又挑了块羊肝吃:“这东西补眼睛,我得多吃点!” “把这碗里的也挑着吃了。”岳西把自己面前的那一碗也推向他:“我怕吃下去就得吐。” 岳西腹部有伤,郑宝才以为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因此并未多想,两大碗杂碎汤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末了还白嘴吃了个发面火烧:“清早去你那里的时候我就饿了。可你家里什么都没有,就在厨房吃了棵葱。” “这回买宅子不怕破旧,一定要宽敞。”见他吃饱了,岳西又接着方才的话题有气无力地说道道:“钱不够我这里还有,得快!叶县令那边的批文只要办下来,咱们的车马店就开张。” “嗯。”郑宝才拍拍胸口说道:“有了银子,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乱葬岗子后面那块地……”想想自己的兄弟以后要住在那种地方,郑宝才就觉得丧气,他还是有心再劝劝,哪知岳西已经摆了手:“实不相瞒,我买那块地是有别的想法。郑兄帮着问问就是。可有一样儿……” 岳西抬了头,对着他说道:“买地这个儿事要暗地里来,万不可声张。” 此时岳西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到了极致,郑宝才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只觉的发酸,总觉得这个兄弟身子太弱,怎么就养不起来呢…… “我知道了。”末了,郑宝才点了头。 “对不住!正是饭口,我也没进来陪着二位。”忙过了一阵子,掌柜的一头热汗推门进了屋,对着岳西点点头:“郑哥与我多年的交情,你是小兄弟,以后没事也来坐坐,哥哥这院子里没有家眷,到时候咱哥几个喝几杯,喝多了就睡下,方便的很!” “好。”岳西笑着点了头也不推辞。 旁边的郑宝才却瞪了眼:“大白天就说混话!你把他当做小兄弟?!” 胡子拉碴的掌柜的到脸盆架子上拿了布巾把脑门子上的汗擦掉,又细看了岳西几眼才心虚的说道:“难不成是我眼拙了,你比我岁数还大?” “不是说岁数!”郑宝才摆摆手指着岳西说道:“哥哥我虽然厚着脸皮与岳公子称兄道弟,实则以后我们奶奶庙这伙子人都得跟着他混饭吃了,你说咱们能把他当小兄弟看吗?” “哎呦!”掌柜的当下愣住,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郑宝才:“郑哥您以后不要饭了?” “有了正经生意谁愿意要饭呐!”郑宝才大声说道。 “都是兄弟,咱不说外道话。”岳西说话有气无力透着虚弱,她对着立在屋里地中间的汉子说道:“你叫他一声郑哥,我叫他一声郑兄,我们就是兄弟,不要听他胡扯!” “就是!还是兄弟你说话痛快!”掌柜的走到炕边,伸手想拍拍的岳西的肩膀,张宝才眼疾手快的抄起桌上的筷子就把他的手敲开了:“岳兄弟身上有伤,你别动手动脚的!” “哦哦!”郑宝才就是个混混,他成日里就靠无事生非挣银子,因此岳西身上有伤那掌柜的也没有多想,他低头看了看炕桌上的空碗问道:“再添两碗?” “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郑宝才自袖笼里摸出一把铜钱来扔在桌上:“来的时候我和岳兄弟就说好了,这顿饭我请,所以这钱你收着。” “那哪成啊!”掌柜的一拍桌子,震得小炕桌上的铜钱蹦起老高,有几枚甚至滚到了炕上:“你郑哥领个兄弟吃顿饭喝碗杂碎汤,我马世龙还要你的钱?你让兄弟们咋看我?!” “收着,收着……”郑宝才一挪屁股身子朝里把掉到炕上的铜钱都捡了起来连同小炕桌上的都收到手里递给马掌柜:“别拍桌子,来你这儿之前我就和岳兄弟说好了,这顿饭我请,你总不能让郑哥这点小事儿都说话不算话吧?” “拿着!”郑宝才光着脚下了炕,举着钱把马掌柜手里塞:“听哥哥的话。” “郑哥,您都说了这是小事儿,您还和我计较?”郑宝才手里的铜钱如今变成烫手的山芋,一个要给,一个死活不要,马掌柜又把他的手推开了:“在兄弟我的地方,这顿饭说什么也得我请!” “嘿!”郑宝才摊开的手掌已经窝成了拳,心里的火一股一股的直往上冒,他使劲咽了口吐沫,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今儿这顿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就是两碗杂碎汤,不值几个钱!”马掌柜笑了,摆摆手朝外走去:“你们聊吧,我去前头看看。” “你别走!”一顿饭钱死活给不出去,郑宝才想请岳西吃顿饭的心愿也无法达成,他认为是被兄弟扫了脸,邪火上升到了一定的地步要不发泄,他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得炸开! “这钱你要是敢不收,你我兄弟都没得做!” “不至于吧?就这几个钱郑兄你就和我翻脸?”马掌柜回了头,脸色也沉了下来。 “翻脸?谁让你给脸不要脸!”郑宝才急了眼,一把铜钱直接拽到了马掌柜身上,二位好兄弟动了手! 岳西按着肚子贴着墙边出了屋,见院子里站了几个伙计都在往屋里探头探脑,她挥挥手说道:“没事儿,他们两个吃多了撑的,打一架就好,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伙计们一声哄笑之后便自散去,岳西猫着腰自己走到了铺子的门外,招呼伙计给自己拿了把椅子,她坐在门口躲了清净。 一刻之后,郑宝才擦着鼻血走了出来,甚是得意的说道:“哥哥把钱给姓马的塞裤裆里了,那老小子一时半会儿是掏不出来啦!” “厉害!”岳西皮笑肉不笑的对着他挑了大拇指。 “嘿嘿!”郑宝才心愿达成,很是痛快,一路小跑着到了街上把驴车赶了过来:“兄弟,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岳西扶着郑宝才的手臂起了身,弯着腰下了台阶,口中小声说道:“你赶着车直接出城回家,我们分开走,消金阁的人跟来了,就一个,咱们分开走他不好追。” 郑宝才只顿了下,随即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自己走成么?” “放心!”岳西说完便松了手,转身朝着一间药铺子走去。 郑宝才不再罗嗦,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马上也赶着车奔了城门。 方才躺在平板车上的时候岳西便已经发现了身后有人跟踪,如今该和郑宝才说得事情已经说完,她并不担心自己谈话的内容被偷听,因为对方似乎只是远远的跟着并未靠近。 解决掉这样的尾巴对于岳西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从药铺抓了药,她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东瞅西看的又进了一间杂货铺子。 杂货铺子里人不少,挤来挤去的,岳西忽然从铺子的后门走了出去,手里的提着的纸包也被放进了包袱,被她挂在了肩上…… 如此又神出鬼没的进进出出几趟,走在路上的岳西身后已经没了消金阁的人。她抿嘴一笑,这才朝着楚家的方向走去。 回了家先把东西送进了厨房,岳西回屋看了看,小媳妇不在。 她松了口气。 君素没有回来,她也省了不少口舌,身上的伤不轻,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想不被发现都难,岳西本想编个理由敷衍过去,现在他不在,她连瞎话都不用说了。 深宅大院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岳西弯着腰又回了厨房。 看着桌上早晨泡在药锅里的草药她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云画霞染在就好了……” 身边没了丫头伺候,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岳西只能咬牙慢慢干…… 先把草药放在泥炉上煎上,岳西又把才抓的散瘀的药材拿了出来,放在一只大碗中加了水,在大铁锅上加了笼屉,她把大碗放了进去,准备把这碗药蒸出来。 “真麻烦啊,这么多药……”吱吱歪歪的坐在灶台前生了火,岳西总算是觉得能喘口气了:“药不能用铁锅煮,这蒸药也太费劈柴了!” 身上揣着一万多两银子,岳西依旧不改财迷本色,脑袋里扒拉着小算盘,能省就省。 又往灶台里添了两块大些的木柴,估摸着能烧一会儿了,岳西才打了半盆的的冷水进来,脱了长衫搭在椅子上,她挽了袖子,侧头看向自己的左臂,只见手肘以上一道黑紫,正是她用胳膊直接撞飞铁盘是留下的伤痕! 把浸了冷水的布巾覆在左臂上,她只觉得胳膊上是火烧火燎的疼痛! “艹!”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后,岳西闭了眼,默默地的等着布巾被体温焐热,而后再重复一遍这个冷敷的步骤。 不一会儿,泥炉上的药锅与灶台上的铁锅都冒出了热气,门窗大开的厨房里满是浓浓的草药味。 岳西愁眉苦脸的把手里的布巾丢进木盆,她身子朝里撩起了里衣,只是这动作只做了一半她就松了手,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长衫套在了身上:“郡王爷,私闯民宅可不是好人该做的事儿!”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轻柔好听的声音伴着那个生气时也是微笑的模样,消金馆的主人摇着他那柄白羽扇施施然进了楚家的厨房并不时的四下打量着。 “味道。”岳西背过身去,穿好了长衫系好了腰带,拿起搌布来垫着打开了药锅的盖子,用一根筷子搅合几下,把药锅的盖在搭在锅沿上,留了一条缝儿…… 更多的水气从药锅里冒了出来,厨房里的药味更浓。 岳西慢慢地直了身子望向他:“郡王爷虽然换了衣服,可并未沐浴,因此身上的胭脂水粉的味道仍在,你在外面又立在有风的地方,因此……” “因此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爷就暴露了。”岳西的话没有说完,郡王爷就接了口,满是赞许的口吻对着她说道:“是我疏忽了……”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他望着她问道。 “岳西。” “我的意思是,你真实的身份。”他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句:“你是谁的人” “我就是岳西,我谁的人也不是,郡王爷不用多想。”岳西淡淡的回了,走到灶台边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木柴。 “那你做我的人吧?”郡王爷走到岳西身边抬手揭了锅盖,一股子热热的药味扑在他的脸上,让他忙蹙着眉闪开了身:“怎么这么多药?” “郡王爷从消金馆一直追到此地,想来不是只想问这个的吧?”岳西侧头望向他,忽然发现这厮的睫毛也很长! 感觉到岳西注视的目光,他忽然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们女人见了我总是用这样爱慕的眼神望着我,唉……” “……”岳西闭了嘴沉默不语。 从她换了男装,以男人的身份在外面行走以来,他是第一个一语便说破了自己身份的人。 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岳西甚至暂时忘却了腹部的伤痛,只全神戒备的看着他。 “我们都说实话,我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作为交换,你也要把你的身份告诉我。”郡王爷看着岳西一脸坦诚的说道。 面对着如此一张无害的面容,岳西却在心里说道:忽悠……接着忽悠!鬼才信你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 “我是……”郡王爷开了口,岳西却抬了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您是当今贤王爷的二公子,承平王殿下!” “您不用奇怪我为什么能知道这些,帝都的百姓都知道!”说着话,岳西慢慢地走到桌边缓缓地坐了下去:“殿下请坐。有事情直说,我有伤在身,不能久站,还望殿下海涵。” “你不奇怪我是如何猜到你是女人的吗?”承平王果然跟了过来,眼睛瞥向桌上放着的茶壶和茶杯他不满的说道:“怎么说我也是客人,你怎么连杯茶都不给我倒?” 岳西扶着桌子起了身,端着茶壶到外面倒了里面的残茶,用清水把壶涮了涮抓了把茶叶放进去,她走到蒸药的锅前,把上面的笼屉移开,舀了半瓢滚开的水倒进了茶壶。 “这水都被你蒸的药熏苦了,还如何饮得?”他把羽扇拍在桌面上一脸的嫌弃。 “爱喝不喝!”岳西重重地把水瓢扣在一边,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请自来,我这个当主人的还没有说什么,你就在这里挑三拣四了!” “想喝好茶回你的消金阁去,不是一杯茶都要十两银子吗?老子这里的茶二百文就一大包,自然入不了殿下您的尊口!” 肚子里的肠胃还在隐隐作痛,岳西话说多了只一阵阵的想要呕吐,语气便也不客气起来。 “要是男人这样和爷说话,爷一准儿打他个半死!不过,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承平王伸手抢了岳西手里的茶,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而且还端茶向我赔罪的份上,爷就不同你计较了!” 岳西两只手都抵在了腹部,不想和他说话。 “告诉你吧,阿左抓向你的时候我看见了,当时也奇怪为何他明明抓到了你的衣服上,你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刚才我看清了你我才明白,腋下偷桃这招,对一个女人用,那就是废招!” “我实在没有想到,将招算计的如此精准的人竟会是个女人!” 岳西望着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如同没有听懂了他说的是什么一般。 “不用装了……”承平王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马上把杯里的茶水泼在地上:“一股子药味,真不是人喝的!” “当初,你最先围着地毯走了一圈,是在量步数吧?再然后滚到刀山的边缘,其实就是想把他们引过去,让这两个人除了后退,再没有余地进攻,因为他们面对的就是你身后锋利的刀山!眼睛看着这样的东西,他们的动作自然会束手束脚,这就给了你取胜的机会……” “殿下想说什么?”听着他喋喋不休地分解着自己的招数,岳西再次打断他:“失败的经验您可以回去慢慢总结。” “加入我消金阁吧,爷爱惜你是个人才,定不会慢待了你!”他眼波流转,目光温柔,连说话的声音都如加了蜜糖似的甜…… “切!”岳西身子无力,只想用了药早点回房去歇着:“我就是个要饭的,到消金阁只是为了挣点银子花花,之所以能够侥幸取胜,那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所以殿下完全没有必要对在下使什么美人计,万一我要是将计就计了,您想过后果吗?” ------题外话------ 先贴一半~ 有人急着看呢~ 看完早点睡觉哈~ \(o)/~ 第十四章 前倨后恭 “你若肯将计就计那是再好不过了!”承平王抬手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上一双凤目勾魂似的望向岳西:“爷现在房里还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岳姑娘今儿在消金馆一出手就让爷喜欢上了……” “殿下您喜欢我什么?”岳西要笑不笑的望着他,直接开口截住了对方言不由衷的屁话:“消金馆从大门口走到角斗阁,若不是我没给好脸儿,早就有一堆女人贴上来了,殿下房里想要什么样儿的贴心人没有?” “殿下不是也才看出我是个女人?可见我做女人的资本实在是有限,因此您这句‘喜欢’也就是说说,我若真当了真才是脑袋被驴踢了呢。” “你这么说也太不给我留面子了……”承平王眼波流转,已经瞟到了门外去:“爷追了你半日,还把你给跟丢了,结果爷就在这一片儿地界里挨家挨户的找,总算是皇天不负我的一片苦心,这才让我找到了你,你说,爷要不是对你上了心,花这么多力气图的什么?” “呵呵……”岳西伸手够了茶壶过来又倒了杯茶,而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了下去,这才觉得胃里有了一丝暖意:“上心么?上心到连我手里的一杯茶都不敢喝,是怕我下了毒吧?装模作样的到了我家一地,老子一会儿还得自己收拾!” “……”承平王的视线收了回来,再度落在岳西身上,清澈而深邃,再没了满眼的春色:“岳西,你说话的口气好像我母妃。” “殿下您客气了,我儿子才七岁。”岳西站了起来弯着腰走到了灶台边,见炉膛里的柴火已经燃尽,她把蒸在笼屉里的药碗用布巾垫着端了出来晾在桌上。 “你都有儿子了?”承平王追到她身后,见岳西不搭理自己便又跟着回到了桌边,这回不等岳西再要去把泥炉上煮的汤药端下来,他一把抓住了岳西的手腕,两根手指自自然然地搭在了她的脉上。 “我可请不起殿下看病。”岳西用力一抽手臂,却被他一只手死死的钳住:“不要动。”他轻声说道。 岳西没有再动,他愿意诊就去诊吧,难不成就凭着两根手指的触觉,很能比的过现代的那些先进的医疗器械去? “你都未曾嫁人,哪里来的儿子。”片刻之后,他松了手,并把岳西纵在手臂上的衣袖往下拉了拉:“空着肚子不要喝药,你原本就有脏腑失调的旧疾,这样就用药,怕是这药喝下去也要吐出来。”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句,断言岳西还未嫁人,这让岳西觉得非常诧异:“这也能诊出来?” “能。”承平王收了调笑的表情,很认真的说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去消金馆的真实目的。” “我想要和朋友一起做生意,需要弄些本钱银子。”岳西端了泥炉上的药锅,又拿了个饭碗,用药箅子箅出半碗药汤子,又给药锅里加了水放在泥炉上煎了二回。 “殿下的消金馆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该去的地方,我只听了只言片语便升起了贪财的心,这空手套白狼的想法可见是要不得,没想到会是以命搏命。” 岳西忙了一阵脸色更差,她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了下来:“若是早知道里面是这样的规矩,我是不会去的。” “哦?”承平王挑了下眉。 “一万两银子是不少,但还不至于让我用命去搏。”岳西淡淡的说道。 “只是为了银子?”承平王问道。 “就是为了银子。”岳西答。 “那爷就暂且信了你的话。”承平王说话的时候岳西就盯着他的脸看,看着他的眉眼一起向下弯,唇角往上勾,又变成了一副喜兴无害的模样。 “以后再缺银子就找爷直接说,爷借给你,放别人我收两分利,借你,爷只算一分!” 岳西侧着头看着他,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 “那爷走了,你别送……”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出了厨房,承平王站在院子当中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朝着大门走去:“爷喜欢说实话的人,所以希望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否则……” 否则什么,承平王没有说,但他知道骗他是什么后果岳西能够知道。 偌大的皇城,尤其是贫民百姓如此之多的西城,在尾巴跟丢了岳西之后他都能够将到了家的她挖出来,这就是他的实力! 岳西看着他出了院子才呲牙咧嘴地起了身,坚持着朝院门走去:“来的时候不走正道,滚的时候倒知道走门了,老子还得过来关!” 手才搭在门板上,门便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推开,两名差役模样的男子凶神恶煞般的立在门口,不耐烦地看着岳西问道:“小子,你是住在这里的?” “是。”岳西心里一阵腻味!越是有事的时候事儿越多,现在自己一身的伤,站久了都晃悠,这些人却为了刘举人儿子的事情找上门来,自己少不得又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倒不是怕,单就一个字:烦! “有人告你杀了人,冤枉不冤枉的,有话都得到堂上去说,你懂点事儿,和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话一名差役已经伸了手,看那意思是要把岳西拖出去门去。 “稍等,我煎的药锅还在火上。”岳西提气侧身堪堪躲过了对方的爪子,她沉着脸退了一步而后朝着厨房走去。 泥炉上的药煎的火候不够,她只能先端下来把药锅放在了灶台上,并迅速地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票,弯腰的功夫已经藏到了灶台边的柴火堆里…… 过去有句话是老百姓常说的: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楚应知的官司就是这样的堂上官给断的,贪赃枉法成了习惯,岳西要去见这样的官,自然不敢带着银票。 那些银票可是她用命换来的…… “你们老爷可真够辛苦的,眼瞅着天都要黑了,还要审案子?”岳西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一名差役已经走到了厨房的门口,远远的闻到带着苦气的药味,他皱了眉,并未再往前行,口中只是催促道:“你知道我们辛苦就成!” 岳西笑着点了头径直朝着大门走去,待到那名衙差也出了门,她才掏出钥匙开了挂在门环上的铜锁锁了门:“走吧。” 她身上有伤走的便不快,而衙差急着交了差好回家去吃饭,因此不时地催促她几句,才走出了巷子口,一直嫌岳西走的慢的衙差却停了下来,与街对面的几人打上了招呼:“李捕头,今儿又是您值夜啊?” “呦!”才准备敷衍几句就去当差的李捕头一看他二人押着的人是岳西马上就快步走了过来:“岳公子,您这是?” “李捕头。”岳西一脸苦笑地对着他拱拱手:“我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二位差官上了门,我也不敢不去呀!” 早晨郑宝才给岳西送信还是李捕头给透得口风,因此他对于衙差为何抓了岳西也是心知肚明。 不过面子上还得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 “怎么回事儿啊,岳公子可是慈县叶大人的好友至交!我都得巴结着人家呢!” 李捕头拉着其中一个年岁大的衙差到了一边小声嘀咕道。 “啊?还有这事儿?”衙差显然是没有料到穿着一身布衣的岳西能和七品县令攀上关系,随即挠头道:“李捕头,这事儿是咱们大人一早就发落下来的,我们哥俩一天到他家堵了他几趟了,这不才给请了来,要不先让他在牢里委屈一宿,我们哥俩给他安排个人少的号子……” “那也不成啊!”李捕头声音大了些,想是故意说给岳西听的:“咱们牢里关得那些都是泼皮无赖,有几个还是专门赖在里面吃牢饭的!” “就岳公子这样的身子板儿进去不得被这些人给祸害了?他们那帮子混蛋你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上个月送进去的那个偷了书院同窗银子的后生,不是出来屁股都烂了……” 这话入了岳西的耳朵,让她立马打消了准备到衙门里去洗清自己的念头,她不是怕动手,而是没有必要的动手还是能免就免的好! “哎呀,真是抱歉啊!”岳西眼睛一转,忙又对着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压差抱了拳:“真不知道您二位今天到我家去了那么多趟,一早我就去了消金馆,直到过了晌午才回家,到家又和承平王殿下闲聊了几句,这不,您二位来的时候我才把郡王爷送出门。” “什么?!”岳西的话才说完,三个人一起惊叫出声:“你去了消金馆?” “去了啊,一早就去了。”岳西点点头:“要不一早就出了门呢。” “承平王殿下方才在你家里?”那两个衙差对视了一眼,还是问道。 “在啊。”岳西淡笑着说道:“我旧疾发作,吃不了东西,殿下看着我用的方子不好,特意过来给我把了脉,说是要从新给我写个方子呢。” “哎呦我的娘哎!”站在岳西身边的衙差赶紧对着李捕头做了个揖:“幸亏遇到您,要不我们哥俩可是闯祸了!” 说完,马上对着岳西一躬身:“岳公子,要不我们还是先送您回去吧,看着天色也晚了,不如明日我们老爷升了堂,传您的时候我们再来请您?” ------题外话------ 还有一大段,放在明早~ 第十五章 意外相遇 “哎呀,若是这样是不是太给您二位找麻烦了?”岳西皱着眉,一副不愿意惹上闲事的模样。 “不麻烦,不麻烦!”先前和李捕头说话的那个衙差也凑了过来,对着岳西点头哈腰的说道:“方才我们说的话想必是您也听见了,号子里皆是作奸犯科之徒,像岳公子这样的……嘿嘿!嘿嘿!” 岳西身材清瘦如竹,又生的高挑,用男人的眼光来看正是一副病弱少年的模样,这样的少年到了大牢里若是与别的犯人放在一处,十有都会被里面的人猥亵。 “既然几位都这么说了,那么在下还是回家去等着大人传唤吧。”岳西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是人家衙差都觉得她应该回家,那她马上就从善如流地回了头,并且在转身前对着李捕头说道:“改日,李捕头不当值的时候去家里饮茶!” “一定,一定!”能和自己原来的上司称兄道弟,又和郑宝才这样出了名的大混混勾肩搭背,如今又听说他还能随意的进出消金馆,这一切都足以说明一个问题:别看这位岳公子生就一副弱不经风的容貌,但人家分明就是深藏不露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有了机会当然要拉拢巴结,李捕头马上抱拳回礼道:“改日自当到府上讨杯茶吃!” 原路走了回来,二位衙差只送了岳西进门并未跟进去,倒是陪着笑脸嘱咐了一句:“岳公子,我们哥俩就是个跑腿当差的……” “两位尽可放心,在没有接到大人传唤之前,我是不会走出这个院子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衙差已经把她放了回来,多余的事情岳西自然不会计较。因此对方才一开口,她便马上表了态。 两位衙差听她都这样说了,又见她身子也确实病病歪歪不像能跑的远的,因此便告了辞,想赶紧回了衙门把才听到的事情与大人说一说。 如岳西和郑宝才这样的人不知道消金馆的来路有多么大,这些当差的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单凭那里见天的死人,愣是没人到官府告发,这就说明了一切。 “真麻烦啊……”关好院门上好了门闩,岳西的精神暂时松懈下来,肚子上的疼痛以及手臂上的疼痛一起爆发,痛的她几乎要呻吟出声。 手按在肚子上,缓缓地蹲在地上,岳西的头抵在膝上,人窝成了小小的一团,只想忍过这阵不适再去厨房把没煎好的药煎上。 “阿左阿右虽然人生的矮小,但练得却是内家功夫,你蒸的那碗草药只可活血散瘀,对你受的内伤委实作用不大。” 和缓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岳西睁开紧闭的双眼,先看到了一双薄底淡色锦缎步履,鞋口处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足衣。 岳西抬了头,就看见了承平王伸向她的一只手,修长的手掌皮肤细腻而光洁,五根手指上的指甲修剪的不长不短,瞅着非常舒服。 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都生的漂亮,见了就会使人不自觉的喜欢上。 岳西盯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你不是在外面就和官府的人说了‘殿下特意过来给我把了脉,说要从新给你写个方子’?你看,你一说我就来了。” 承平王笑吟吟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捉到了他人把柄后的促狭。 “我可没银子付你诊金!”腹部疼得感觉与上一世她受了伤的滋味有着明显的不同,岳西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吸进去,那股气息也只到了咽喉而没有进到肺里。 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她的错觉,但倒也从侧面印证了他说的她受的伤不只是皮外伤。 “无妨,你的银票都藏在了柴堆里,等看完了病开了方子,本大夫会自己去取的。” “我不看了!”用命拼来的银子虽然不少,可她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安置,岳西见自己藏银票的地方已经暴露立马横眉立目地窜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就往厨房跑:“那些钱可是我要养家糊口的,将来还得给我儿子娶媳妇,给我的大小老婆们找个好相公嫁了,你看看,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就不要再惦记我这点钱了!” “哈哈!”听她说的颠三倒四地倒也有趣,承平王笑着摇头一把拉住从自己身边跑过的她说道:“一万两银子不至于让你去搏命……方才你还说的那么掷地有声,现在这行径实在是小气了。” “小气也好大方也罢,这都要看对谁!”岳西侧着身子脸还是朝着厨房的方向急急地说道:“在帝都,也许是全大昭最有钱的金主面前老子装什么大气啊?那是有病!” “你确实有病,这财迷的毛病比我想的要厉害的多!”他攥着她细细的手腕,却被岳西一把甩开:“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你不是知道我是女人吗!” “现在我信你确实是为了骗点银子误闯了我消金馆了。”承平王跟在岳西的身后一起进了厨房,见她正蹲在柴堆边紧张的看着手里的那沓子银票,他不禁又笑了:“一万两银票不值得你去搏命,也同样不值得爷去惦记,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岳西翻看了一遍那些银票,看到小媳妇给自己的那张还在便放了心,她再次把那厚厚的一堆纸塞进怀里才对着承平王说道:“夏虫不可语冰,你是不会懂的。” 如承平王这种天生的贵族,自然不能体会行宫里那些人挨冻受饿的五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所以岳西也懒得和他哆嗦。 伸手摸了摸大碗里的汤药,觉着已经不再烫手,岳西把里面的药渣捞了出来倒掉单只留了那药汁放在桌上晾凉。 “这个要用酒服下效果才好。”打开扇柄上的堵头,从里面倒出绿豆大小的一粒丹药递给岳西,承平王嘱咐道:“这是‘养元丹’,你这点伤用这一粒就够了。只是我看你虽有功夫在身,却没有半点内息护体,以后万不可再让腹部受伤。” “除非你以后真的不想当母亲了……” 岳西心里狂跳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粒药。 “多谢殿下。”她可以拼着受伤的代价用手肘撞飞铁盘,却不能任性到失去做母亲的机会。 “我对你够好了吧?”养元丹递到了岳西的手中,承平王旧事重提,依旧是想拉岳西入伙:“作为回报,难道你就不好好考虑一下加入我们消金馆?” 岳西马上就伸手把那粒丹药又举到他的面前:“我不要了!” “唉,你可真是固执!”承平王摇着羽扇转了身。 “承蒙殿下抬爱看得起我,但在下实在是懒散惯了,并且只想挣点小钱发点小财,像我这样毫无野心的人对您是没什么大用的。” “就你现在这幅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用!”承平王转了身看了看她:“不过你一下子杀了我两个手下……” “我没有杀他们。”岳西对上他的眼睛针锋相对地说道:“虽然消金馆的规矩是不死不休,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随便要了谁的命。” “一个是腿骨下颌骨断裂,一个是左侧胸骨断裂,我把他们打得不能再对我出手便住了手,他们的命在郡王爷您的手上,救不救他们全在您一念之间!” “不错……”承平王忽的冷笑了一下,抬步往外走去:“然而他们自己都不想活了,爷也救不了他们!”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进出楚家如自己家的后院一般随意,完全没有把岳西放在眼里。等岳西出了厨房再看时,暗下来的夜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把手里的丹药放在鼻尖闻了闻,岳西自言自语道:“回去给兽医看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照着个做出来……” 大碗里的药汤已经逐渐凉了下来。 岳西把布巾泡在里面,再拧的半干,一边边地在腹部冷敷着,并不时回头四下张望一番,唯恐神出鬼没的承平王再从哪里冒出来,看见自己那个跟扣着个王八壳似的肚子! 如今岳西的小腹上是乌青一片,竟是连碰下都疼了。 把手臂和腹部的伤都用心处理的一遍,岳西已然疼出了一身汗,一个人回了房,岳西一头倒在床上便不想再动。 睡着之前她还在想着那个让她头痛的问题:万一小媳妇回来,我可怎么说啊…… 赢素并没有回来,所以岳西担心的问题也是多余的。 本想着第二天一早就会有衙差来传唤自己,然后直到过了晌午等来了送驴车的郑宝才,衙差都没有上门。 “明儿我就回慈县去看看。”缓了一天之后,岳西觉着身子稍稍恢复了些,她急着想要回行宫,车马店的事情做的半半落落,所有的地方都等着用钱,她想偷偷懒都不行。 “郑兄若是有什么急事可以直接到慈县县衙去找叶县令” 临走之前岳西又嘱咐了郑宝才:“消金馆里的一切都不要记着,更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明白!”郑宝才马上点了头:“那地方就不是你我兄弟该出的地方,能活着出来已经是捡了条命,哥哥心里有数!” …… “这个骗子……”岳西离开的第四天,君素出现在了楚家的院子里,他又要发病了,而这次发病的间隔居然比原来每次发病的时间提前了好几天…… 所有的屋子都被他找了个遍之后,他摇晃着进了厨房,看着桌子上摆的几幅岳西没有带走的药材眉头蹙得更紧:“为什么这么多药?” “素?”承平王吃惊地看着立在桌边的白衣少年开口说道:“我就说这附近为何突然有了影卫……” “你来干什么?”君素亦是用同样诧异的语气问道。 ------题外话------ 补上一章~ 晚上还有~ 今天俺要进城,带着老妈扎针灸去,回来再回复评论区的留言哈~ 第十六章 他的希望【二更】 “你来干什么?”君素亦是用同样诧异的语气问道。 “我来……看看她……”承平王走到君素面前先行了礼:“陛下怎么来这里?” “他?”君素并不回答承平王的问题而是望着站在门外的承平王说道:“哪个他?” “岳西。”承平王用羽扇指着桌子上的大包小包的药材轻声说道:“她去了消金馆,受了内伤。” “你伤了他!”君素的手抓向一包草药骤然用力,包着草药的纸被他抓破,里面的草药马上散落到了桌子上。 “没有,我没有出手。”承平王望着君素隐隐暴起青筋的手,脸上没有了惯常挂着的笑意:“倒是她一出手就折了我两个得力的属下。” 君素似乎是松了口气,他两条秀气的眉依旧蹙着:“你查了他的底细?” 承平王缓步走到桌边,把散落在桌上的药材捡起又从药包上破了的洞里给塞了回去:“消金馆开张快一年,京里盯着的人多了去了,她这样凭空的冒了出来,一下便损了我两个人,这样的人当然要查。” 君素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并对着承平王挥挥手:“坐下说,说说他为何去了消金馆” 承平王点点头侧身坐下接着说道:“她说想和朋友做些正经生意,缺本钱银子,听说消金馆可以挣到大钱便去了。” 君素垂着眼帘,一语不发地听着他说话,听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很小声的说道:“朕就没见过他那样财迷的人,为了一枝桃花,他还讹了朕五千两银子呢……” 岳西去消金馆押的不就是五千两银票吗? 那天,她内伤发作蹲地不起,最后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跑回厨房拿起那沓子银票细细的查看了,她其实真正想看的也只是那五千两银票在不在吧? 不自觉地,承平王忘了去摇手里的羽扇,他抬了眼望向君素…… “承平王?”君素对上他的眼神儿,不解地问道。 “呵呵!”承平王仰头一笑,再看向君素时又是一副眉眼弯弯的模样:“素,你有多久没有叫我一声大哥了?” 君素一怔,很认真的想了想之后摇了头:“不记得了。” “我们赢氏一脉也越发的凋零了。”承平王移开了眼神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我母妃说,韩相已经向太后提起,希望你与花朝早些大婚。” “这是我母后让你劝朕的吧?”君素冷笑一声也望向了厨房的门口:“她是盼着我早点成亲,早点龙驭宾天,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立个什么宗亲的后裔,只要听她的话……” “陛下!”承平王的羽扇按在君素两片薄唇上,挡住他还未说出的话:“您已经忍了这么多年……” 君素的脸在羽扇后只露出半边来,承平王看着他一双深邃清明的眼睛不禁叹了口气:谁知道我大昭的皇帝陛下为了活下来遭了多少罪啊…… “陛下和她说了你是大昭的皇帝?”收回了手,承平王轻抚着羽扇上的每一根羽毛低声问道:“我说的是岳西。” “朕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一个不知道根底的陌生男子?”说到岳西,素又笑了起来:“他做的膳食很好吃,你有没有吃过?” 承平王摇了摇头:“陌生男子……” “怎么?” “没什么,臣认识她没有几日,从消金馆追到这里,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陛下。” 原来他还没有发现岳西是个女人,那岳西的真实身份他也一定没有想到……想到那个女子为了混口饭吃竟冒死闯了消金馆,承平王不禁又想叹气了…… “你还没有和我说他的底细呢。”君素忽然又把这个问题想了起来,于是赶紧问道。 “她的身份啊……” 承平王眼色一凝,想了想才说道:“她是慈县人士,一直在进城里讨生活,做的都是……” “难道他是作奸犯科的?”君素轻声问道。 “不是,她是一伙叫花子的大当家……” 不知为什么,承平王脑子忽然就浮现出岳西赢了一万两银子后与姓郑的混混互相搀扶走出角斗阁大门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他站了起来:“不过,她现在赢了我消金馆一万两银子,估计以后再也不会带着那些人要饭了。” “她说,要带着家里人做正经生意。” “他不错……”听着岳西要做正经生意,君素心里也莫名的高兴起来:“就是有些臭脾气!” “嗯?”承平王扭头望向大昭那位年轻的帝王,第一次觉得,即便是装,自己也笑不出来了。 “他啊,贪财的很,连烧火的木柴用的时候都要算计。”君素指着打扫的干净利落的厨房语气轻松地说道:“赢绯,你知道吗,他这个不知死的,竟会指使着我去烧水,还让我自己沐浴,朕没有拿换洗的衣衫,就被他训孩子一样的好一顿训斥……” “那,陛下没有生气吗?”自己这个叔伯弟弟脾气最是古怪,经常为了很小的事情就火冒三丈,她如此吼他,他一定会气得发疯吧? “没有。我没有生气。”君素勾唇一笑,色如春花:“每次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我的病痛就会慢慢的消除,我没病没灾的怎么还会生他的气?” “而且我知道,他是真的对我好!” “那陛下有没有想过一个陌生的男子为何要对您这么好呢?”承平王赢绯忽然问道。 “他说……”岳西叫他一声媳妇,他向来知道自己生的貌美,说不定只是因为自己像了他的娘子吧? 可若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像了他的娘子,那自己每次见了他都会发疯的表现,岳西又会如何想自己? 这个问题不能多想,想多了他便会觉得脸红…… “他不过是朕毒发时缓解病痛的灵丹罢了……”他喃喃说道。 “陛下。” “嗯?”君素抬头时,赢绯已经出了厨房,站在院子看着他:“您对岳西说您是谁?” “那日我和花朝去看桃花,花朝叫了我的名字,他知道我叫素,因此我只对她说自己君。朕是大昭的君主,以君为姓,也不算是妄语。” “臣,告退。”君素,赢素,你说不说姓名又如何,她心里大概都是知道的吧…… 在离去前,赢绯告诉赢素:“这所宅子的麻烦已经彻底解决,岳西不过是个平民百姓……” “哎呀,不说这个我都忘记了。”想起那日自己让处理掉的泼皮无赖赢素一阵懊悔:“只急着回宫去,倒真是忘了把这些事情打扫干净,若不是王兄,岳西少不得又要到衙门里和那些昏官去多费口舌!” 又把院子里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一遍,这回连后院牲口棚里那头讨厌的驴子都不见了。 赢素失望地回了岳西的卧房。 简单的几样家具上落着薄薄的灰尘,显见主人已经几日没有擦拭。 走到床前,整张床都被一大块素花布盖了起来,应该是岳西知道自己这次出门的时日会久些,因此才扑了这么一块布防尘。 身上的痛意正一点点的加重,赢素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轻颤着…… 他伸了手揭开了素花布单子丢在地上,一头倒在了穿上。 “骗子,每次都骗我……” 素手漫无目的地抓了枕头摆在床头,赢素拽了被子过来,他把头埋在里面,使劲闻着那上面残留着的他的味道…… “嗯?”不经意间手掌滑到被子中竟被他摸出一张叠的整齐的信笺来,他忙坐了起来:“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岳西留给他的便签,上面只写了短短的几句话: 媳妇儿,我离开几天,回家看看儿子去。你要乖乖地吃饭睡觉,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做好吃的! “你知道看儿子……” 这样近乎调侃的几句话,看得赢素竟然想哭。 “我一会儿就要疼死了……” “我母后逼着我成亲,可你知道么,我只要一成亲就会毒发,从此身子会越来越弱,用不了几年,我就会死的……” “我父皇就是这样……现在也快轮到我了……” “岳西,为什么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让我止住这疼痛呢……” “这次你再回来,我一定用链子把你栓起来……” 疼痛到了极致的时候,赢素经常会想到死。 这样的痛苦他从长大开始到现在也忍受了五年,这是赢氏帝王都要承受的痛苦,他也不能幸免。 而这次痛意袭来的时候,他却只想着一个人:岳西。 那是他解脱痛苦的钥匙,是他生存下去的希望…… 有了希望的忍耐,似乎是连痛苦都变得小了些。 四个时辰之后,赢素蜷在被里沉沉睡去,手里那张岳西留下的信笺早就被泪水与汗水浸湿变得字迹模糊。 …… 岳西带着一身伤痛回了行宫,总算是不用在自己天天煮药。 把那颗养元丹给苏谨言看了看,他谨慎地说道:“娘娘,这丸药的炼制是秘方,我只能看出几味药材,而且就是有了方子我们也做不出。” “为何?”岳西回了行宫便不在装英雄,是怎么舒服怎么待着。 如今她就趴在大餐桌上一滩烂泥似的有气无力地问道。 “这丸药里有龙延香,这味药材可行气活血,散结止痛,但,却只有宫里才有!” “给我倒杯酒过来。”她对着身后的云画说道:“既然不能多做点,那我还是赶紧把它吃了吧,省的肚子天天阵痛,生孩子似的……” 第十七章 说导喜来 “主子!”主子现在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不但形容举止都越来越像个男子连说话都这样无所顾忌,这让云画听得一阵脸红。 她瞥了眼木雕泥塑一样站在桌子边上的苏谨言才俯下身子贴在岳西耳边小声说道:“您都还是个姑娘家家的,哪里知道生孩子就肚子疼?奴婢就一直想问您呢,您身上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岳西一侧头伸臂搂住了云画的脖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别说我了,是个人就知道生孩子肚子疼。老子现在就肚子疼,都快疼死了,好云画,你给我揉揉……” “唉!”一听她说话云画的眼泪就涌了上来,她从岳西的胳膊下钻了出来,眼睛望向苏谨言行礼道:“苏御医,您给主子想想法子,这都回来两天,主子吃什么吐什么,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那么血色,现在又看着脸色那么差……” “娘娘是受了内伤,而且伤了娘娘的人功夫不弱,再加上娘娘原本就有脏腑失调的旧疾所以才会如此。” 苏谨言望着半个身子都趴在餐桌上的岳西倒是劝上云画:“娘娘手里的药却是灵丹,姑姑快点温些酒来,膳房里好像还有些,还是年前叶大人送来的呢。” “那我这就去!”云画一听也顾不上心酸了,忙急匆匆地出了听涛殿。 “高公公还没回来啊?”岳西回了行宫半死不活的躺了一天,今天才爬了起来,本想着问问车马店的事情,高文却一大早就带着几个楚应知手下的人去了慈县县衙,现在天都快黑了这些人却还没有回来。 “也快了吧。”侧头往殿外望了望,苏谨言才说道:“上山下山一趟不容易,以后车马店开张了大伙一日一下山也挺耽误时辰。” “我就是要和你们商量一下这个事儿呢。等高公公回来以后,咱们几个再合计合计……” “是。”苏谨言恭恭敬敬的回了,又朝着门外瞧了一眼。 “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岳西趴在大餐桌上,眼睛瞥着他说道。 “娘娘……”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娘娘这个称呼你得改!包括后面那个几个女人的称呼你也得改!”岳西坐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 “同样的话我不想多说。”她盯着苏谨言神态分外的严肃:“咱们这些人不能这辈子都在这行宫里等着死,以后没了各自的身份,我们都得隐姓埋名的做个平头百姓,你这一句‘娘娘’很有可能就让我们都丢了性命!” “我知道了。”苏谨言沉默了片刻重重地点了头。 “说你的吧。”正经话说完岳西又抽了筋似的软趴趴地拍在大餐桌上,如同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主子。”这样的称呼让苏谨言觉得有些拗口,因此一出口他自己就愣了下:“您以后不能再让腹部受伤了……” “唉……”这回岳西自己叹了口气,倒是听话的点了头:“我也想以后有自己的包子呢。” “呦!咱们今天就是吃包子!”还没看见杨静姝的人影,她的大嗓门已经从殿外传了进来:“当家的,你真有口福!前段日子青黄不接的哪舍得吃菜包子?今儿早上大个儿从上面的菜园子里间苗,拣出一篮子菜苗,让我剁吧剁吧蒸包子了。” 跟在云画身后,杨静姝的手里端着一只粗瓷碗径直走到岳西身前,她先是端详了一阵岳西的气色,随即声音倒是小了不少:“你也是的,一大家子的人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以后你要知道爱惜自己。遇事要多想想,先得保住自己全须全尾的!” 岳西趴在桌上,赖兮兮地看着她,突然把脸颊放在她按在桌边的手上蹭了蹭:“老子真没白疼你,知道心疼人了!” “去你的吧!”杨静姝才做了饭,脸热的红扑扑的,被岳西这么一说她的脸越发的红,有心抬手给这个嘴欠的东西一下,手都举起来了,终是舍不得拍在岳西的身上。 “给你温了半碗黄酒,赶紧趁热把要吃了。”把放在桌上的粗瓷碗推向岳西,杨静姝就是坐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吃了这个,云画手里还端着一碗呢,唉,吃这么多药,你肚子里还有地方装包子吗?” “呵呵!”岳西端起那碗黄酒抿了一口把养元丹送进口去咽了下去,然后又喝了一小口酒,转头望向苏谨言:“酒够了吧?” “可以了。”苏谨言点头道。 “有,我肚子里当然有地方装包子!”岳西扭头对着杨静姝笑道:“不信你等着看吧……” “爹爹,您起来啦!”喜来一阵风似的从前院一直跑进了听涛殿,先叫岳西之后他又叫了云画和杨静姝:“云画姑姑,杨姑姑。” 然后瞟了立在桌子对面的苏谨言一眼,没言语。 “爹爹,您看看,这是今天楚先生教我的新字!”挤在杨静姝和岳西的中间,喜来侧着身子将手里的一张纸铺开在桌子上显摆:“爹爹您看,我写的好不好?” 岳西没有看桌上的字而是把喜来拉倒身前指着苏谨言问道:“你认识他么?” 这问题,让苏谨言和喜来同时一愣。 “认识。”投瞟了苏谨言一眼,喜来马上低了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连这点礼数都忘了的?”岳西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让喜来与自己对视着:“喜来,你要知道,没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但父母有父母的难处,你一天大似一天,有些事情你的懂了!” 喜来直直的看着岳西,一双机灵的眼睛此刻却满是泪水,他抿着唇不说话。 岳西低了头,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儿子,没有他们就没有你,你仔细想想,原来天冷的时候这行宫里只有谁才让你钻她的被窝?” “当大雪封山,咱们这里连碗热水都喝不上的时候,是谁剩下嘴里续命的一点干粮给了你?” “爹爹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也不管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你是我儿子就得明事理!你爹娘纵有千般不是,没有在最艰难的时候弃你不顾,这,你得明白……” “爹爹……”喜来撇着嘴一头扎在岳西的怀里只是默默地落泪,倒是把岳西撞得一阵呲牙! “苏……御医。”半晌之后,哭够了的小东西自岳西站直了身子回头朝着苏谨言小声的叫道。 苏谨言一阵心酸,脸色惨白的别过了脸去。 “在行宫里就这么叫吧。”岳西接过云画递的帕子给哭的满脸是泪的喜来擦干净,扭头儿对着苏谨言轻声说道:“我儿子懂事,以后你们一家过日子了就好了。” “唉……”无言的摇了头,对于一件三口今后的出路,苏谨言是渺茫的。 “高公公回来了!”云画收了桌上的粗瓷碗本想拿起刷洗,才走到大殿的门口就扭头对着岳西说道:“主子,叶县令和师爷也来了!” 高公公一早就带着几个准备做驭夫的汉子去了慈县县衙。 让那几个人先跟着叶勉程的车把式去外面学着赶车,他则去了镇子上采买一些东西。 等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叶勉程和师爷也提了几样礼品跟着上了山,说是看看娘娘去…… “你说咱哥俩,我这里的伤还没有好利落,你怎么又受伤了呢!”双方见了礼,叶勉程端详着岳西的脸色摇头道:“难兄难弟!” “谁跟你难兄难弟啊!”岳西招呼着叶秋和高公公也坐下,她抬头对着杨静姝说道:“给我们端一屉包子包子过来,你们几个就在厨房吃吧。” “嗳。”杨静姝应了,从岳西的怀里把喜来拉了出来一拍他的屁股说道:“去叫你霞染姑姑她们别绣了,去厨房吃饭啦!” 一屉温热的包子上了桌,一大盆子玉米面粥也摆在了桌上,云画拿了一摞碗筷过来,给坐在桌边的几个人每人盛了一碗,岳西对着她摆摆手:“你也去吃饭,他们谁不够就自己盛。” “是。”云画知道主子是有话要说,赶紧行了礼退了出去。 “哎呦,师爷,你瞅咱来的多是时候,正赶上吃饭!”叶勉程搓搓手,从屉里拿了一个包子先递给了叶秋:“吃,这不是你娘家吗。” “滚你的吧!”叶秋一把抢过包子瞪了他一眼,随后自己也低头笑了。 围着饭桌坐着的都是男人,也都知道这县令大人也师爷那见不得人的关系,因此大伙看着他们俱都觉得新鲜,瞪着眼瞅着这二位连饭都不吃了。 “吃饭啊!”岳西接过楚应知递过包子咬了一口不禁嘀咕道:“这什么馅啊?我怎么吃着有有股子白菜味?” “不一样!”坐在桌子头上的大个儿笑嘻嘻地说道:“当家的,这个是小白菜!” “噗!”岳西拿着只想哭:“老子说着冬天总算是过去了,不用再吃大白菜了,这下倒好,又开始吃小白菜了!这一年到头儿天天见白菜,真是够够的了!” “白菜挺好,有的吃就好。”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包子已经下了肚,高公公上山下山的跑了一天,到现在是真饿了,见主子愁眉苦脸地拿着包子比吃药还难不禁说道:“还是吃了吧,我听云画说,吃了饭还给主子您留了碗药呢……” “没法活了……”岳西又趴在了饭桌上:“赶紧吃,老子有话说……” 第十八章 摊牌 一屉包子被一桌子大老爷们儿分而食之,岳西勉勉强强把咬了一口的那个包子吃完连粥都没敢喝。 大个儿几个人见大伙儿都撂下了筷子,赶紧收了碗筷送去了厨房,末了一人还拿着一个包子边吃边回了听涛殿。 “云画姑娘让大当家您少喝点茶!”顺手把云画沏的热茶放在桌上,大个儿把话也带给了岳西。 岳西没听见似的倒了杯茶又把茶壶推了出去:“谁喝就自己倒。” “叶大人,车马店的批文办的如何了?”岳西看着茶壶在大伙儿的手里传来出去,传到叶勉程手里的时候里面已经倒不出水来,喜来从外面跑了进来,提了茶壶又跑了出去:“云画姑姑,给!” 岳西暗自摇头:屋里都是男人,云画和霞染都在山上待久了,骤一见这么多人已经不习惯了,哪里还像丞相府里出来的见过世面的丫头? “这个批文就是在县衙办,那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要先缴齐各种杂税罢了。”叶勉程拿起桌上已经续了水的茶壶,自己倒了杯茶,端起喝了一口之后很自然地放在师爷面前,他看向岳西接着说道:“咱们要办车马店,先交的税就多。” “说说。”岳西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古代,大多数的朝代都是‘重农抑商’,这几乎成了历朝历代统治者都遵循的不二法则。以农业为本,并给经商者设置了很多的障碍,而商人的地位更是低的到了尘土里。 岳西的灵魂来自现代,她虽然没有这种轻视商人的心思,但她想要做点生意那就不可避免的会被官府欺负。 这些也是她早就想到的。 “不交税,核准督办的官员就不印押白契无效。”叶勉程看着岳西说道:“关系到咱们车马店,还得看岳公子你要买多少牲口以及备下多少车辆才好算计。‘算车船’‘牲畜税’这两样是少不了的。” “那就是咱们得先置办下车马才好算计这些该交的银子是吧?”岳西趴在桌子上,鼻尖闻着茶杯里的茶香,头脑分外的清醒。 “就是这个意思。”叶勉程点了头。 “苏兽医。”岳西眼睛瞟向坐的端正的苏谨言说道:“买牲口的差使交给你,怎么样?” “主子。”苏谨言当初为了不给岳西看病说了一句‘臣是兽医’落了口实,如今时不时地被她叫上一叫,他自己都听习惯了,可毕竟自己不是兽医出身,买牲口要花大笔的银子,苏谨言还是据实说道:“这个,高公公更合适。” “买牲口置办车辆的事就交给老奴吧。”高公公接过话茬并不多说。 “好,那明天高公公您受累再下山一趟,苏谨言你也跟着。”想了一下,岳西又问道:“咱们现在有几个人在学赶车?” “老咳,晴天,豆芽,兔子,财迷,三妹子……”楚应知掰着手指头挨个儿数了一遍,最后说道:“六个!” “你怎么不去学学,我看你赶驴车赶的挺好。”岳西望向坐在大餐桌末尾的大个儿笑着说道。 “我会赶车!可楚哥看不上我!”别人坐着,大个儿一直蹲在椅子上,听见岳西的问话他一下子蹦到地上颇为得意地说道:“我小时候在家就放牛赶车,也没人教,后来自己就学会了,再后来赶上了饥荒,家里人都吃不上饭,我爹就把我卖了,把牛留下了……” 岳西听着他说话,听着他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着一个悲哀的故事。 从小到大,在无数次的被转手后,大个儿还是成了乞丐……在他爹的眼中,这个身体永远长不大的儿子是没有一头牛有用的。 “给我的宝气也配上套车。”岳西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了起来,腰还是弯着,她笑着对大个说道:“等把车厢配好了,你给我赶车。” “真的?!”大个儿嘴张的老大吃惊的看着岳西:“当家的,您让我给您赶车?您不嫌我寒碜?” “楚应知挑了他们几个去学赶车也不是嫌你生的寒碜。”岳西轻声说道:“咱们的车马店新开张,走在路上指不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他们几个身大力不亏的看着有气势,会让那些想动歪心眼子的人老实些。” “不识好歹!”楚应知伸着手朝着大个儿虚点了几下做了个扇嘴巴的手势:“听听咱大当家是如何说的!” “嘿嘿!”大个儿赶紧对着楚应知作揖道:“楚哥,是兄弟错了还不成吗?兄弟给你赔不是!” “嘁!”楚应知瞪了他一眼,最后没脾气的摇了摇头:“谁跟你一般见识。” “高老伯。”大个儿转脸又陪着笑对着高文说道:“咱大当家的可说了话了,您老出去买车买牲口的时候可别忘了给宝气也配上挂车!” “忘不了。”高文笑着点了头。 行宫里的人都叫他一声高公公,而跟着娘娘回来的这些人却都喊他一声‘高老伯’,这样的称呼让高文听着分外的舒心,因此对财神庙来的这伙人也是慈眉善目的。 “哎呀,这下好了!”大个儿说着话又轻轻巧巧地跳上了椅子蹲在上面自言自语道:“他们个子高,赶大骡子,我个子矮,赶小毛驴儿……嘿嘿,不赖!” “还有件事儿,已经瞒了大家不少日子,到了现在我想还是得和你们说明白了好。” 岳西话说了个开头便朝着门口张了张嘴,觉着自己实在是中气不足,于是便扭头对高公公说道:“您去帮我把后院的几个女人也请过来,这些话我的当着全行宫的人说。” “是。”高公公马上起了身走了出去。 “当家的,我们是不是……”楚应知朝着岳西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几个先回避?” “这事儿,谁也回避不了。”岳西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这些人,咧嘴一笑:“咱们是一根绳子上拴的一堆蚂蚱,谁也跑不了啦。” “得,看来咱俩也是绳上的。”叶勉程笑着看了看叶秋小声说道:“看看你给爷找的事儿,怎么没事儿就找了这么个娘家呢?” “……”叶秋却无心调笑,他抬了头,面色凝重的看向岳西。 “不用看她。”叶勉程把叶秋的脸又扳着对向自己:“上面坐着的那位,她若是肯说了,那就一定是想到了解决的法子,再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甭管死活,爷都陪着你。” 叶秋看着他,神色温柔:“我不想死,我还没活过……” ‘啪!’岳西把茶杯端起来往桌子上一拍,让全神贯注瞅着那两个姓叶的说闲话的众人同时吓得一哆嗦! “这里除了男光棍就是女光棍,叶勉程你个不知羞的,注意点儿!”岳西皱着眉说道。 “这不是看你说的吓人,我闲扯几句让大家不要害怕吗。”叶勉程被岳西呵斥了一顿,仍旧不以为意,端起茶壶来给茶杯续上水送到叶秋面前:“渴了吧?多喝点水,那才水灵……” 说着,他状似无意地瞟了岳西苍白的面容一眼,马上便别过脸去。 岳西很想把手里的被子拽到叶勉程脑袋上去! 这混蛋的眼神儿太气人了,那分明就是说自己现在比汉子还干巴巴呢! 岳西端着杯子琢磨了一下,还是放在了桌上:等这家伙把批文给我办下来,看我不把叶秋藏起来几天的!憋死他! 原本听涛殿里稍嫌凝重的气氛被叶县令这一搅合倒是缓和了不少,大伙虽然都还在猜测岳西谈话的内容,心里惴惴不安的感觉已经淡了很多。 片刻之后,几位太嫔娘娘一起跟着高公公进了大殿,连轻易不出屋的褚慧慧也被秀珠和碧莲扶了过来。 把两张餐桌分开,分男女坐了,云画和霞染又把两边偏殿里的油灯都拿了出来放在两张桌上,听涛殿里亮了起来。 “人到齐了?”岳西望向高公公。 “到齐了。”高公公沉声回道。 “到齐了咱就说正事儿。”岳西身上有伤,说话声音是有气无力的,好在大殿里安静,大伙儿倒是都能听见。 “怎么说呢……”岳西身子往后一靠,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后开口道:“年后我进了趟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帝都里四处都贴了告示,那告示的内容正是昭告天下,上面写的就是我薨逝的消息。” 大殿里依旧是安静的,并没有岳西想象的惊呼声。 这让她很诧异…… 岳西坐直了身子,环视了一下满大厅里坐着的人皱了眉:“现在,在大昭,你们的皇后娘娘,就是我……”她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是个死人!这点大家明白么?” 大殿里是近乎诡异的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看着她,每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那眼神里或多或少地都带着一丝怜悯……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岳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弯着腰并轻微摇晃着。 “爹爹!”喜来第一个冲了过来抱着她的腰小声说道:“行宫里的姑姑们都知道的……” “都知道?!”岳西扭头望向江岚:“岚岚,你知道?” “主子,您坐下吧。”云画和霞染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我们都听着呢。” 江岚伸手捂住了嘴,别过了脸去:“嗯。”她带着鼻音点点头。 “主子。”高公公起身把岳西身后的椅子往前推了推,他对着云画和霞染使了眼色,看着岳西缓缓地坐下之后才接着说道:“当初您病重的时候执意要回京,是苏御医护送着您回去的。” “后来他说您薨逝在了离帝都城西没多远的路上。那个时候,您的死讯便已经传回了宫里,还是从宫里来的公公传的太后的口谕,让行宫的人都回行宫里去。” “这样的大事不是儿戏,而奇怪的是,从始至终宫里都没有来过人到行宫问询一番!” “那个时候老奴就觉得这事儿蹊跷了。” “只是咱行宫里的人都是过一天混一天,活人都快顾不过来,谁还会惦记着个死人?” 岳西闭着眼静静的听着高文述说她那段死去活来的经历,面无表情。 “可没几天,您居然活着回来了……”高公公指着坐在桌子下首的楚应知等人说道:“还带回了他们。” “呵呵!”高公公看着坐在下首的楚应知等人‘呵呵’一笑:“楚秀才啊,你没想到你们认下的大当家就是咱大昭的皇后娘娘吧?” “呵呵!”楚应知也是一笑,他站了起来对着财神庙一起过来的几个叫花子拱拱手:“兄弟们,你们说我楚应知给大伙儿认下的这个大当家怎么样?” “大当家待我们没的说!楚哥您眼睛好着呢!”大个儿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大殿里的人说道:“谁怕谁滚蛋!我是就给大当家的赶驴车了!” “是,楚哥您心明眼亮,给咱们认的这个大当家虽然是个娘们儿,可她做事处处不输给爷们!我们哥儿几个都服!” “听见了吧?”楚应知对着岳西展颜一笑:“大当家,兄弟们都夸我心明眼亮呢!” 岳西点点头,也是呲牙一笑:“你眼睛是不赖,老子本想着干一票就跑来的,谁知道就被你们几个讹上了……” “其实我眼睛早就瞎了!”楚应知看着岳西笑的淡然:“当家的还记得那次夜里咱们摸姓郑的老窝去,您不是嫌我跟的您太近了还问我得了什么病?” 岳西抬头想了想才点了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遭人陷害被打折了一条腿,还被刺瞎了一只眼,所以我才紧紧地跟在您的身后,那是因为我看不清道儿……” 楚应知说道这里越过众人的视线望向了杨静姝:“我就是个废物,怎么能当这个家?” 两行热泪顺着杨静姝的眼睛落了下来,她也凝视着楚应知,只是泪眼朦胧的,让她也看不清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 第十九章 不想见的人 岳西看看楚应知又看看杨静姝,再瞅瞅那坐在旁边的一桌子女人,她心里忽然明白了:行宫里的人虽然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但毕竟没有完全与世隔绝。这段日子不说高公公楚应知都下过山,财神庙的那几个人不是也常下去学赶车么?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这些人又不是疯了傻了的,‘皇后娘娘已经死了’的消息又如何瞒得住? 这是这些人都怕自己难过,大家都装着不知道罢了…… “得!我先谢谢大伙肯费尽心机的一起来蒙我!”岳西对着在座的所有的人躬身施了一礼,起身后她咧嘴一笑:“都挺聪明啊!” 听涛殿里的人除了她在笑,似乎所有的人都有心想哭…… 这个女人啊……叶勉程扭脸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夜色也觉得心里酸涩的难受! 好好的活人白纸黑字一写就成了死人,她的心里得有多苦? 叶勉程只能默默的叹息一声。 “要是真死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不老子还没死吗?所以你们也别个个愁眉苦脸的了,咱们现在可没时间想那些,今儿咱们就说怎么活下去。” 抛开一切不说,人只要一息尚存,那就得想方设法地好好活着,这是岳西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知道跟着我混最不济是什么后果吗?”她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不想错过他们细微的表情。 留下来的,就必须心往一起想劲往一起使,他们要抱成团,才能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 因此,凡是有三心二意的,岳西都要给清理出去以绝后患! “月夕,你别嫌弃我是个半瞎的,我愿意跟着大伙儿在一起像一家人似的过日子。”坐在角落里的褚慧慧畏畏缩缩地开了口,声音小的可怜。 “头两年,我老是想早点死,可现在……我,我也不想死了……” “不想死咱就好好活着。”岳西对着她说道:“咱车马店说话就开张了,那么多人挣银子,不多你一双筷子!” “我能干活!我不白吃白喝!”灯影里的女子是个模糊的影子,褚慧慧看不清岳西现在的容貌,她瞪大了眼睛,很想瞅瞅皇后娘娘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们几个当了寡妇的太嫔都偷偷在背后说过:月夕就是个女子,若真是个男人,可是招人稀罕的呢…… “你先好好吃药。苏谨言开的方子不是吃着挺好?那就接着吃,等什么时候眼睛好些再说别的。”岳西一说吃药嘴里就是苦的,还是耐着性子安抚褚慧慧:“宫里不多你一双筷子,也不缺你一双手。先把眼睛治好,以后也和岚岚她们一起绣花,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多热闹。” “嗯。”这几个女人在一起住了五年,没感情都待出感情了。听了岳西的话褚慧慧提着心的总算放下来些,她拉着秀珠的手小声说道:“明儿你劈丝线,我捻,这个不费眼睛,咱们把云画和霞染替换下来,让她们姐俩好好伺候着月夕去,我怎么听她说话都没有力气一样?” “听霞染说,主子身上带了伤。”秀珠弯下腰去在褚慧慧的耳边说道:“只是主子不许她们看。” 褚慧慧攥着秀珠的手紧了下,她没有再说话,心里倒是明白:我得好好吃药,赶紧好起来,万不能再给月夕添乱了…… “既然大伙都知道这往后的路有多难走,那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被褚慧慧打了个岔,岳西此时旧话重提:“这行宫里住的皇后娘娘已经没了,那行宫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住不下去。” “大当家的,那怎么办啊?”前院住着那些叫花子如今住在这破败的行宫里,一天吃着三段饱饭,晚上睡着铺着厚厚褥子的大炕,心里知足的不行,现在听说行宫里要住不下去,他们的心里倒是比后院住着的那些女人还急! 毕竟那种居无定所的日子他们也过的够够的了。 “车马店开张前咱们得在山下的镇子上置办个门面,车马回来得有地方歇着。” 岳西又扭头对着高公公说道:“明儿您不是下山去买牲口?顺带着再看看有没有大点的宅子,没有宅子寻块地也成。反正现在正是好时候,请了人回来盖房子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是。”高公公点了头,心里已经开始算计起这些花销的钱数来。 “帝都那边同样也得有这么处地方,这事我来办。你们几个……”岳西伸手一指那几个赶车的说道:“以后车马跑起来,到哪边就歇在哪边,总不会让你们住在车上。” “楚秀才过一段还回城里吧?这两边的门面都需要有人盯着,不如你就回去做个账房先生。” “这个好!”大个拍着桌子对坐在对面的楚应知说道:“楚哥你本来就是个秀才,做账房先生最合适不过,更何况还是管账,还真的找个识文断字的!” 楚应知看了大个儿一眼侧头想了想,最后犹犹豫豫地说道:“当家的,要不让我在山下的门面吧,京城,我实在不想回去了……” “这个,咱们待会儿再商量,两处门面都得留人,面子上总得有人出来打理。” “我跟着楚哥!”岳西的话还未说完,杨静姝就不管不顾地接了一句。待到察觉自己这话说得有点不嫌寒颤之后她赶紧又说道:“你们笑什么!难道你们赶了车就不吃饭了?我跟着楚哥过去,是要给你们做饭的,你们还笑?活该饿死你们几个白眼狼!” “静静说得对!”岳西一本正经的说道:“楚应知去哪里你都跟着,省的他眼瞎腿瘸的连家都找不到。” “月夕,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要准备带着我们下山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锦娘小心地问道。 “是。”岳西对着她说道:“把平时穿不着用不着的东西都收拾好,等我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咱们就下山过小日子去!再也不回这冻死人行宫了!” 六月,帝都早就热的人一动就会冒汗,而华盖山上除了正午时候能让人觉出点到了夏天的意思,早晚都还要穿着夹衣。 大雪封山的这段日子在加上这一冬天没完没了的大白菜,让岳西烦不胜烦。她认为,行宫就是避暑的地方,到了冬天这里简直不是人住的! “那太好了!”这话让行宫里的几个女人高兴的几乎跳起来,这么多年了,她们做梦也没有想过还有活着走出行宫的一天! “那咱们现在就回去收拾去!等月夕把外面的事情安排好,咱们提着包袱就可以走!” 能活着出了行宫,以后的日子便有了盼头,看看楚应知再看看窝在岳西怀里的喜来,江岚简直一刻也不想再在行宫里待下去…… “去吧,去吧。”岳西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最后又嘱咐道:“没那么快,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要找到个合适的住处不容易,你们也别太心急了……” 如她们这样的身份哪里就是抬腿就能往外走的? 岳西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准备。 絮絮叨叨的把开车马店的事情安排妥当,已是午夜时分。众人散去,高公公带着叶县令和叶秋去了前院,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洗漱完毕,岳西猫着腰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才掀了被窝躺下,发现喜来又先钻了自己的被窝。 “没出息的!”她轻笑一声,侧身躺下,伸手在肚子上按了按,发现养元丹确实是好药,这才几个时辰,她的腹痛症状已经轻了很多! “有机会见了承平王看嫩不能在讨要几颗留着,这药真是个好东西!哪怕是用银子买几颗呢……” “爹爹。”窝在被子里装睡的喜来见岳西并未再把他抱到旁边的被子里,才试试探探的往她身边靠了过来。 岳西伸了胳膊让他枕着,轻声问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睡了,又醒了。”小东西只是紧紧的依偎在她的身边并没有枕在她的手臂上:“霞染姑姑说爹爹身上有伤,不许我粘着您。” “这只胳膊没事儿。”岳西把他拉进怀里轻拍了他的后背几下,才问道:“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嗯。”喜来过了很久之后才嘀嘀咕咕地说道:“下了山我也想和爹爹住在一起,行吗?” “行。”岳西摸了摸他的头发,觉着那长短已经可以抓起一把来梳个冲天鬏了。 “可有一样儿……”她把喜来的小脸抬了起来,两个人就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对视着,岳西轻声说道:“你可不许心里总是放不下这点小事儿。楚应知和江岚就是你的生身父母,虽然在行宫里你不能叫他们一声爹娘,可事实就是如此,不能因为你叫了我一声爹爹,眼里就没了亲爹!” “为什么他们一直不认我……还说我是捡来的……”喜来闷声闷气的说道。 “混账话!”岳西揪着他的鼻子用力捏了一下才说道:“当年你爹娘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他们到现在都不敢相认,哪里还敢认下你这个儿子?难不成眼看着你和他们一起死?” 人啊,只要活着便又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这种痛苦只有亲身体会的人才会懂。 喜来太小了,太深的话岳西都不知要对他如何讲起。 好在这孩子听话,虽然对岳西的话并不十分明白,也还是乖乖地点了头:“我听爹爹的……” 小孩子有心事也是说了就完,不大会儿的功夫,喜来已经打着小呼噜睡了过去。 岳西依旧有一搭无一搭的拍着他的后背,脑子里想着车马店的那些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别处:小媳妇不知道如何了,我走了这么多天可别犯病,他啊,真是比喜来还让人操心…… …… 两天以后,高公公和苏谨言下山去走了临近的两个县,终于买回了六匹精精神神的驴骡来。 岳西围着看了半天,她也没看出这东西为什么价钱比大马还贵,于是她不耻下问:“这东西和我的宝气比哪个踢人更狠?” 高公公抬眼看了她一眼才说道:“骡子秉性很倔,它们偶尔受了惊吓连主人都踢。” “哦。”岳西点了头:“原来是买了六个混蛋东西回来,那我还是留着宝气吧……” 想着宝气几脚踹晕刘举人儿子的壮举,岳西本想着换个杀伤力更大的牲口,听了高公公的话她马上打消了此念头,认为还是留着驴宝气好些,毕竟它知恩图报,几个芝麻烧饼喂下去,它除了岳西谁都踢! 六天之后,车厢还没有做好,车马店的门面也没有找的个合适的地方,岳西等不下去了。 帝都那边还有一堆事情也等着她去办,腹部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岳西带了几个女人才绣好的绣品下了山。 这次喜来倒没有纠缠,他只站在盘山道上看着岳西赶着驴车没了影儿马上就回了行宫对楚应知说道:“楚先生,您教我记账算账吧……” …… 眼瞅着就快到六月,华盖山上的花草树木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 抬头望着高处新绿的枝叶,耳边听着清晨各种小鸟的鸣叫,岳西只觉得整个人也从获得了新生似的。 那个叫韩月夕的女人被说成了死人,可她岳西却不畏生死,跌跌撞撞的活了下来! 而且她还要活的更好! 她的车马店马上就要开张,还要在慈县和帝都都置办下宅子,如果那件事做的顺利,那,再过几个月,她便带着那一大家子人开始新的生活了。 什么狗屁皇后娘娘,那不过是个能压死人的名头,她才不在乎这些呢! 伸手摘了几朵道边开着野花,心情不错的岳西把它们别在了自己的衣襟上,一低头就可以闻到野花的清香,这让她觉得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 哼着小曲儿,岳西从盘山道上优哉游哉的走上了官道,然后她头一眼就看见了一辆停在道边儿的马车。 马车上的帘子被一柄羽扇挑着,承平王坐在车里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巧啊,岳……西……” 岳西的心忽悠一下,瞬间便沉了下去:“你怎么那么讨厌啊!我才过了几天痛快日子啊!” 第二十章 交易 下了盘山道才上了官道,岳西第一眼看见了的就是用羽扇挑着车帘子的承平王,于是她脑子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掐死这个多事的王八蛋! 初夏的早晨,一切都显得静怡而清爽。 赢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火冒三丈的黑衣女子,忽然从心里升起一丝遗憾:她若真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片刻的怒火很快在脑海中熄灭,岳西开始快速地思索起余下的问题来: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利用…… 这条盘山道是从官道通往行宫的唯一一条道路。 在这里看见承平王只能说明一点:岳西就是韩月夕的身份已经被他所知晓! 这绝对不是他口中一句轻轻松松的‘好巧’就能掩饰的,消金馆的主人承平郡王绝对不会闲到没事儿坐在离帝都一百多里的路上来欣赏沿途的风景,更不会求贤若渴到三顾茅庐来招岳西进消金馆做他的手下,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她在他面前已经无所遁形! 装不下去了,那就不装!老窝都被人家找到了,岳西只能认怂。 现在不是她乱发脾气的时候,总不能她自己不活了再搭上行宫里那些人的性命! “郡王爷屈尊降贵地到了慈县这破地方,一定是有了紧要的事。”岳西想明白了之后马上平静的说道:“这事儿与我有关?” “我就想看看你。”赢绯对着岳西轻笑道:“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 “我晕车!”不知道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岳西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蹦跶多久,总之,她是能拖一刻就是一刻,最好能让她给行宫里的人安排个后路。 “晕车?”赢绯觉着这词听着新鲜,不禁又重复了一遍。 “是啊,坐在棺材盒子一样的车厢里我会觉得憋闷,要不郡王爷您到我的驴车上坐坐?”岳西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也笑着说道:“这里视野开阔呼吸顺畅,总比闷在车里痛快!” 好好的马车被她说成了棺材,赢绯只觉得心里一阵的膈应,他点点头,已是从车厢里跳了下来,施施然走向岳西赶着的驴车。 他身上穿着一件碧色的薄衫,外面罩着经纬稀疏的纱衣,衬得他脸色清润肤色白皙。 两只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摆动,如风摆柳。 就是这么一副如水墨丹青般淡雅的男子,落在心情不太好的眼里越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见哪个男人穿得这么骚包,你怎么不再戴顶绿帽子呢?这一身绿茵茵的,不就是一棵行走的大葱么! 轻飘飘地坐在车辕一侧的位置,他扭头看了了岳西一眼:“气色看着好了很多。” 岳西却扭了头盯着驴宝气摇来摇去的尾巴看着,很希望它这个时候能够毫不客气地将旁边这个东西掀下车去……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在后面坐着,驴宝气是不会发飙的。 “养元丹不错。”一把抢过赢绯手里的羽扇,岳西把扇柄上的堵头拔了下来看了看,随即又把扇子丢还给他:“怎么没有了?” “怕你抢。”赢绯接过羽扇轻摇了几下轻声说道:“养元丹不能多服用,你这身子还是要养。” “舍不得就说舍不得,解释就是掩饰。小气……”岳西松了手里的缰绳,驴宝气便总觉的顺着官道走了起来:“这里到帝都有多远郡王爷定是知道的。下车别忘了付车资二百文。” “二百文?我看从帝都搭车过来的人不少,也不过才百十文钱……” “人家的车都是活人赶的,现在郡王爷您坐的车是死人赶的,能一样吗?”岳西横了他一眼,回头看见他那辆宽大的马车正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有什么打算?”这话虽然是她说的调笑的话,赢绯却觉得笑不出来。他盯着岳西的侧脸试探着问道。 “我能有什么打算。”岳西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无所谓地看着前方说道:“若是可能,你给山上的那些人留条活路吧。” “你呢?你就不想给自己留条活路吗?”他问道。 “我是死人,帝都里四处告示贴着,谁也不是瞎子,哪里还有活路。”岳西面无表情的说道,语气淡的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赢绯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住了,似乎是在考虑余下的话该不该说。 岳西看着前方的道路,也不多问。 如他那样的人,该说的不该说的自然会细细的琢磨一番,不是自己问了他就会说,所以她索性什么都不说,等着他张嘴。 “我没有和他说。”半晌之后,赢绯非常艰难的开了口:“这次若不是你去了消金馆,我也不会怕人去追查。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并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包括他。” “他?”岳西皱着眉问道。 “素啊。”赢绯诧异地看向她说道:“你不是早就找到他了吗。” “君素?”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那是昭然若揭的真相。 可岳西居然畏惧了…… 她忽然不想知道那结果了…… “他说告诉你自己叫君素,可你早就知道他是陛下了不是吗?” 赢绯的声音如同从天边传来,丝丝缕缕的每一句都是那么不真实,岳西很想捂住耳朵,她不想听啊! 抬起的手按在胸口,她痛的吸了口冷气…… 这种记忆里的疼痛已经纠缠了她两世,如今总算是有了结果:心碎了,又如何能不疼? “君素原来是皇帝啊……” 她听见自己喃喃的说了一句。 手腕被赢绯牵起,岳西没有挣扎,眼睛还是看着前面,总觉得自己难受的似乎就要爆炸,却又缺了那引燃炸药的火星。 “你找到他难道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他是陛下?”赢绯不可置信的问道。 岳西慢慢地转了头,眼睛红得就要冒血似的:“我若真是君素就是那个把我扔到行宫里几年等死的皇帝,老子决不会救他!” “君素……君素……呵呵!”连着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岳西咧嘴一笑:“我他娘的真傻啊!” 他是皇帝,君临天下,自然可以以君为姓,而自己居然就傻傻的信了! 可见这人就不能只看脸! “你们……”赢绯欲言又止。 岳西的脑子已经被这个消息塞得满满的,偏又清醒得厉害。 “我们为何不认识彼此是么?”她问道。 “……”赢绯点点头。 “我……十二岁与他大婚,洞房花烛枯坐一夜,可笑我白白顶着个大昭皇后的名头,却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你说,我们如何能认识彼此?” 用力的摇摇头,岳西把胸中那股子愤懑使劲压下,她抬眼看着赢绯说道:“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我实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赢绯摇摇头。 “素,我怎么就忘了他叫赢素……” 那部分属于韩月夕的记忆,岳西并不能像支配自己思维一样的去支配,可悲的是,如今她占据着韩月夕的身体便也要承受她的一切痛苦。 “是。”赢绯低声应了:“他叫赢素。” “你呢?”韩月夕的身份是宰相家的嫡女又是大昭的皇后,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以她的身份确实不用对承平王这样的皇室宗亲低头。 “赢绯。” “好听……” 赢绯看着她,猜不透她口中的好听是说谁的名字好听。 岳西闭了嘴,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说话,赢绯偷看了她几次,都从她面色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行宫里二十多条性命是无辜的。”临近帝都西城门的时候,岳西停下了驴车,她心平气和地对着赢绯说道:“那些女人我已经嘱咐过,想必她们为了活命谁也不会多嘴说认识我。” 站在驴车边,赢绯认真地看着她。 天色渐晚,岳西的脸色倒是显得越发的白了。 “留她们条命吧。”她也从车上跳了下来,利利落落的,就像个身子单薄的少年。 “那你呢?”赢绯问道。 “过一天是一天。”岳西笑嘻嘻的拍了怕驴宝气的屁股:“宝气啊,你辛苦了……” “你自己都朝不保夕了,还去管行宫里的闲事?”赢绯走近她,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能管就管,不能管的时候也没办法。”岳西抬了头,脸上的笑是云淡风轻的:“嗳,咱俩商量商量吧?” “嗯?”赢绯扬了扬眉。 “车钱我不要了,你能不能通融通融,把今天的事都烂在肚子里?” 赢绯没有说话。 这样的事能瞒多久?他不知道…… “又不是让你替我背这个黑锅!”岳西瞪了他一眼,随即马上又换了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给我点时间吧?二百文车钱,换我几个月的时间,让我给那些苦哈哈的女人安排安排?” “你怎么办?”赢绯张了嘴,问的还是一个谁都没法回答的问题。 “走一步说一步……”岳西挥挥手赶着驴车自顾自的朝前走去:“别找我啊!烦你!” …… 跟在驴车后面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赢绯的身前,他上了车。 在经过通往西门的官道边有许多挂着灯笼的小摊子在招呼着过往的行人,赢绯透过车窗漫无目的地朝外看着,正看见岳西端着半笸箩芝麻烧饼在喂驴。 第二十一章 想明白了 马车缓缓地从宽阔平整的官道上驶过,赢绯一直看着车下的岳西。 岳西在喂驴宝气吃芝麻烧饼,喂得专心致志眉开眼笑的,似乎驴多吃几个烧饼她的肚子就饱了似的。 她那模样和普通的车把式没有区别,宁愿自己省吃俭用也要个牲口吃好些。应为指着它们挣银子呢…… 放下帘子,车厢里一片黑暗,赢绯想起了岳西的话:坐在棺材盒子一样的车厢里我会觉得憋闷…… 深吸一口气,自己这架宽敞的马车里,他头一次觉得压抑的不能呼吸! 再次撩开车窗上的帘子,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前。赢绯从车窗里探出头去,那个穿黑衣的女子和她宝贝一样养着的小毛驴都没了踪影。 尽管没有抬头,承平王的马车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岳西也是知道的,她甚至不用看也能感觉到赢绯那两道探寻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但在城门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她不想和他说话。 承平王已经对她的身份保持了缄默,那,她也要避嫌,不去给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离开行宫时她心心念念最想见的君素,现在已经不想再去见他,赶着驴车下了小道儿,在觉得身后没有跟着尾巴以后,岳西去了财神庙。 黑漆漆的夜色里,郁郁葱葱的树林子后面,破败的财神庙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 原本庙前平坦的一块土地因为久未有人来过,四周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 岳西把驴车停在小道上不再往里走,她折了一根荆条试试探探地在草里划拉着,怕有蛇。 孤零零地站在乌漆墨黑的财神庙前,岳西面无表情。 这里是她来来到这个异世的起点,因此她对这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情。 庙后面不远就有帝都的护城河淌过,不过到了这里已经是窄小的一段河沟。站在破败的庙门前就能听见河水流过的声音。 “他不是北北,他是赢素……”很久之后,她自言自语道。 “他也没有喜欢你,他只不过把你当了止痛药……” “你也没有喜欢他,只是因为他生了一张和北北一样的脸……” “那我他娘的还难受个什么劲?!”犹如顿悟般的,这句话忽然脱口而出,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空落落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抬头看了看漫天繁星,岳西提步进了财神庙。 这么晚了,帝都的城门应该已经关了,而郑宝才一家子也该睡了吧? 想了想,岳西还是决定在庙里凑合一晚。 “如果这些事情都能一件件的过去,我就买所宅子,自己的宅院,大一点儿,多建几进院子,过年的时候能让这一大家子人都有地方住……” 到帝都的时候并不算太晚,本想着回到楚家的宅子去落脚,想着那里可能会遇到的人,岳西刻意的回避了。 抛开心里韩月夕的那些日积月累的委屈不提,她也不愿意自己再去靠近赢素。 那将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故事…… 明知道自己正牌的娘子还和野鬼一样的活着,他就心急火燎的要娶新妇进门了? 这样薄情寡性的男子不值得她多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他放弃了自己,那她也没有再坚持的理由! 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是重要的,没了那还不曾到来的爱情,她还有行宫里那二十多份沉甸甸的友情,况且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多少?她才不会傻乎乎地等在行宫里坐以待毙。 既然北北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就不会轻易的去死。 不管谁想要的她的命都不成,她的命早就许了北北。 而且她也相信,总有一天北北会找到自己……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远离住户的财神庙此时显得尤为沉静,被火烧过的神龛已经没了烟火的味道,岳西围着墙壁慢慢地走了一圈,总觉得这庙里还残留着初见赢素时他身上的香粉味道…… 用力的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他倾城绝世的容颜甩出去,却力不从心地反而想起更多:他柔若无骨的手,他光着身子站在浴桶旁的模样,他蜷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时的软弱,他揽着自己的腰肢不肯松手的纤细的手臂,甚至,他纠缠着自己像婴儿一样吮吸着自己的软软的滑滑的让人痴迷的舌尖…… “妈蛋的!《疯婆子传》果然不能多看!”越想越歪的岳西忽然脸热心跳地从财神庙里窜了出来,她一手叉腰一手在脸前扇着凉风:“像老子这么纯洁的优质美少年,从里到外都是掩饰不住的小清新气质,我怎么能老去想小媳妇的大白腿呢?这简直是疯了……” 然而,有些事情是不能想的,一旦开了头,便很难止住这个见不得人的念头像庙门前的野草一样生机勃勃地长了起来…… 躺在平板车上,岳西已经把小媳妇的身子从上到下的想了个遍,而且越想越热,愣是在初夏的时候不盖被子睡在四面漏风的破庙里也不觉得冷! 胡思乱想了半夜岳西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似乎只是睡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又醒来。 出门看看将要亮了的天色,岳西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有把车给驴宝气套上,赶着它直奔了帝都的南门。 城西这边不管是赢绯还是赢素都知道自己经常往来,自己如今在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怕是很难藏身,唯有小心行事才能保得一时平安。 躲一世不易,可在偌大的帝都里躲个几个月,让那些见不得自己好的人找不到自己,岳西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大昭的帝都面积很大,因此当岳西赶着驴车到了南门的时候那里的城门早就开了。 随着熙熙攘攘的百姓进了城,守诚的官兵甚至没有多看她几眼。 在路上买了些柴米油盐,岳西先去了绣坊把绣活交到柜上,这次她收了工钱没有再领活计。 绣坊的掌柜与收活的伙计对视了一眼,那伙计心领神会,马上陪着笑脸问道:“岳公子,咱们这里现在活儿正多,有都是急着要的,您就不给府上的女眷们带回两样儿去?工钱可比……”他对着岳西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凑近她说道:“掌柜的说了,您家的绣活给加一分的工钱呢!” 岳西扭了头,心里还在诧异这伙计怎么一大早就吃上大蒜了?真是口臭的可以!不着痕迹地走到绣坊的门口他客客气气地说道:“家里的房子漏了,去年就是凑合的,见年准备赶在雨季前把屋顶好好打理打理,一两个月的家里活多,都忙,她们几个也得帮着做做饭啥的。” “嗷。”伙计和掌柜的同时点了头。 绣活儿是这个干净活。 讲究绣好之后不用浆洗也是洁净如新,过了水的丝线会褪色不说,很多绣布也是怕沾水,因此暴土扬长的地方确实不能做绣活,那样是很容易沾了土的。 “那您什么时候还来?”伙计追出门来问道。 岳家的绣活在绣坊是极好卖的货色,几乎都是才上了柜便会被主顾买走,这样的绣工放眼帝都也没有几家能比的上,掌柜的自然不愿意失去这么好的财路。 “房子修好了,归置利落了就来。”岳西上了驴车,笑着对伙计摆摆手才赶着驴宝气缓缓地离开。 “掌柜的,您看岳公子是不是很像那个人?”送走了岳西,伙计猫到掌柜的身前弯着腰嘀咕道:“就是那个脸都烂了的婆子……” “对!”绣坊掌柜的一拍大腿猛然站了起来:“头次见他我就说瞅着他眼熟,可不是生的和那么婆子有几分像么,尤其是眼神……这岳公子笑的时候都让人觉着他挺厉害……” “下次,等他再来取活儿的时候问问他!”伙计瞅着门口小声说道。 “问什么啊!赶紧干你的活去!”掌柜的一把推开立在自己身前的伙计,捂着鼻子说道:“赶紧到后面去嚼点茶叶!瞅你这嘴臭的,跟大粪坑似的!” “以后早晨不许吃大蒜啊!”对着快步跑向后院的伙计喊了一嗓子,掌柜的用手在面前扇了扇:“什么毛病,没见过喝碗苞米面粥还就大蒜的!” …… 晌午时分,岳西悄没声息的出现在了郑宝才在城西的哪所小院儿门前。 院子里没人,她瞅着没人的时候直接蹬着院墙翻了进去,从厨房里拎着菜刀又翻了出来,才想把院门上那把单薄的铜锁砍掉,郑宝才晃晃悠悠地提着一个油纸包从胡同口走了过来:“嗐!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好,你要是晚来一步我就把你家的锁砸了。”自己溜门撬锁被人家正主堵了个正着,岳西不以为耻反而无所谓的说道:“快点,趁着没人我还是赶紧进去好!” “怎么回事?”把手里买的吃食递到岳西手里,郑宝才摸出钥匙开了门,岳西做贼似的先挤了进去:“那个……我惹了点事儿,想在郑兄你这里躲几天,你没意见吧?” “你在哥哥这里住着就住着呗,那能有什么事?”郑宝才帮着她把驴车赶进了院子,他瞅着一平板车的东西不禁一愣:“兄弟啊,你是要在哥哥这里过日子啊?” “是啊,都说了,我要躲几天,咱们车马店还有那么多事儿要做,想来想去的还是郑兄你这里最妥帖。” “那就住着吧,正好哥哥有好多事也得找你商量。”郑宝才关上院门,帮着岳西把东西卸了,看着在屋里忙忙叨叨收拾床铺的岳西他忽然鬼鬼祟祟的问道:“哎,兄弟,你不是把人家胖娘们的肚子搞大了吧?” “……”岳西停了手里的活,很想把堵着门口光亮的郑宝才轰出去:“没有!” “呵呵!哥哥就是那么一说,你可别气啊……”郑宝才说着话美滋滋的进了屋,站在岳西的身后大声说道:“你嫂子可又有了!哥哥我能不能干?三年抱两大儿子,这个你可不如我!” ------题外话------ 20号,俺生日,有人对俺说生日快乐吗? 俺等着~o(n_n)o~ 第二十二章 清扫障碍 “恭喜郑兄!”岳西停了手里的活对着郑宝才拱拱手,笑着说道:“家里人多才热闹,嫂子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下的,你得值得心疼她。” “是,兄弟你说的是!”郑宝才拉过椅子来坐的当不当正不正的,摆明了是要和岳西拉几句家常:“你嫂子这个孩子坏的不易,从知道了就吐,现在才三个月多月,到生还早,眼看着我家的那个胖娘们都瘦的没了模样!” “吐得很了就去看看大夫,别拖着。兴许孩子月份大些就好了。”岳西没当过娘,对女人怀孕这些事也没有经验,只能安慰郑宝才几句:“把宝气赶家去吧,你带着嫂子进城找个好大夫看看。” 郑老爹在岳西把驴抢走之后便又养了一头小毛驴儿。 只是那头小驴从断奶他就开始养着,在家里的地位比郑宝才都高,总是看着那头驴个子还小,舍不得给它套车拉着。 “那行。”郑宝才点点头随即又问道:“车马店的事还得等多少时日?哥哥挑了十来个人,都是干架的一把好手,人也机灵,最近我都带着他们往慈县跑了两趟了。” 岳西把屋里床上的床单子给撤了下来,铺上了自己带来的干净的床单子,又给整理得平平整整后才说道:“用不了几天了。” “我过来的时候骡子就买好了,驭夫也练得差不多了,车厢请了把式在做。现在就差买处门面等着开张了。” “那日和郑兄说的事?”岳西把床上换下的床单子拿出去用水泡上,站在院子里问道。 “我看了两处。”郑宝才拽着椅子到了门口,坐的依旧是不当不正:“一处是城里的,一处是城外西厢村的,都挺大,价钱可差了不少。” 西厢村在奶奶庙和城西之间,离着帝都确实没有几步路。很多来往的外地客商都在这里落脚,繁华倒是不输城西。 “买城外的。” 岳西之所以选择离着帝都一墙之隔的西厢村并不是为了贪便宜。而是她现在的身份尴尬以极,又被承平王端了老窝,她想不小心都不成了。 这西厢村在城外,可总算是有了块属于自己的落脚的地方,而且离着帝都里那些人的眼线就远了些,她以后行动也能自由些,这才是主要的。 “那咱这就过去看看?”郑宝才一听车马店的生意已经快开张,心里也跟着活泛起来,最近城里也不好混,昭毅将军说是打了胜仗剿了匪,那个匪有没有剿掉他不得而知,却是很明显的感觉闲杂人等多了起来。 而且这些抱团的厉害,虽然他们只在城东混着,与郑宝才进水不犯河水,可两边的人都在帝都这个地方混,难免有碰头的时候。 郑宝才与这伙人已经打了两次,虽然没吃了亏,可以没占到便宜。 现在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这样的打斗对于郑宝才来说可谓毫无意义。 他对于手下这伙人的能耐心知肚明,因此并无扩张的心思,只想守着城西这块地够吃够喝能养老就成。 现在有了车马店这宗正经生意那是最好不过了! 能吃上碗踏实饭,谁愿意过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 “那就走一趟吧!” 看着天色尚早,岳西与郑宝才一起出了小院,锁上院门后她直接把钥匙收到了怀里:“等我走的时候就把门一锁,把钥匙放厨房的灶台里,郑兄翻墙进去拿吧。” “成。”院子里除了几间屋子和简单的家具就没值钱的东西,郑宝才也不怕有贼惦记着。天天抡拳头的主儿翻个墙头也不算啥,他马上就点了头。 “哎,兄弟,走错了吧?”驴车处了胡同就奔了南,郑宝才往四周看了看提醒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说了么,我惹了点事儿……” …… 八十五两银子,买了一处比楚家院子大了两倍的破院子,连带着院子后面的一小片荒地也归了岳西。 办好了房契过户的手续,岳西马上就找了工匠回来归置。 车马店的事情一日不能拖。 骡子养着不跑起来每天便都要消耗草料,这边郑宝才的手下也晃晃悠悠地不是个事儿。 所以西厢村的宅院一买下来,岳西片刻没有停,请了足够的人手回来帮着收拾。 这事看着复杂,但她在并不缺银子,钱花到了自然就有效果。 六月初的时候,车马店正式开张。 岳西给它起了个很普通的名字‘太平局’。 没有什么是比能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更幸运的事了…… 车马上了路,生意如岳西想的一样:就是遍地扫钱! 从慈县到帝都这条道沿途村落不少,就是过往的车马少,眼瞅着离帝都没有多远的路程,去一趟可真不容易。 如今太平车马铺子的车马在官道上一跑起来,简直就是解了沿途百姓的燃眉之急。 而且岳西定的车资也公道,从慈县到帝都只要八十文,沿途上车的还会减少一些。 这可比沿途那些临时搭车的车马靠谱多了,总不会半途再逼着人家加车钱,更有甚者还有拿了车钱半路就把人赶下车的事情,这些在太平车马的车上都是不会发生的。 生意的火红自然会招来一些人的眼红,这点也早在岳西的预料之中。 “今儿又是被路上的那家客栈给拦住了,那家客栈的掌柜还说下次若是再不从他们的店里歇个脚,他就要砸咱们的车了!” 车子把客人送到了帝都的西城门,待到客人们下了车,车把式便赶着车回西厢村的院子。 卸了车厢,给骡子喂上草料饮上水,把式和押车的汉子一起进了正屋,交了收的车钱之后一边喝水一边对岳西抱怨道。 把式口里的客栈掌柜岳西并不陌生,就是自己曾经住过一晚的那家黑店的掌柜。 “郑兄,咱哥俩去看看啊?”她扭头对着郑宝才轻声说道。 “哥哥我去就成,带几个人,揍那不开眼的老小子一顿,把他打服帖了就是!”郑宝才不以为意地说道。 “那家客栈的掌柜就是当地的住户,你带多少人过去才能把那一个村子的人都打服帖了?”岳西笑着问道。 “要不,哥哥我放把火,少了他狗日的那客栈,看他还敢拦着咱么的车!”郑宝才又想了想之后大声说道。 “客栈没了,他还可以在路上挖坑,若真是坑了咱们的车马连带着坐车的客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照兄弟你这么一说,咱们做正经买卖的还怕了他们?” “呵呵!”看着梗楞着脖子拍案而起的郑宝才,岳西呵呵笑道:“自古就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郑兄你品品就知道了。” 郑宝才不说话了。 “不是怕他,而是咱们做的是长久的生意,既然出手,就要把他彻底的收拾了,方能一了百了。” “那,兄弟你的意思是?”郑宝才摸着脑袋问道。 “咱过去看看呗。”岳西起身朝外走去。 “这都天黑了!”郑宝才抬眼往窗外看了一眼,连忙跟在她的身后追了出去。 …… “咱不带几个人啊?”坐在驴车上,郑宝才看着乌漆墨黑的道路两边小声问道。 “这个时候,带多了人,怕是连他家那黑店都进不去。”岳西说这话忽然扭头看了郑宝才一眼:“这次是我疏忽了。” “怎么啦?”郑宝才不解的问道。 “郑兄你有家有业,马上又要添个孩子,以后这样的事情你还是靠边站吧。” “以前哥哥也有家有业有儿子,不是一样过这样的日子?你去城西问问,打架哥哥爬过谁?” 郑宝才撇着嘴答道。 岳西对着他咧嘴一笑,夜色中显得牙齿雪白:“先把那个杂碎了了,这一路也就没有架可打了!” 踏着月色出了门,岳西干得却不是赏风月的事。 寅时,赶了半宿夜路的两个人站在了那家黑店紧闭的大门口。 “进去就开打,什么也别说!”岳西低低地嘱咐道。 “知道!”郑宝才挽了袖子,挑起袍子的下摆对着她点点头。 ‘啪啪啪……’岳西抬手敲响了客栈的门板。 “谁啊?”片刻之后,从门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喊声,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投宿的,顺便给牲口喂喂草料。”岳西细声细气的答道。 “真他娘的麻烦,这个时候来投宿……”不干不净的声音很快到了门口,一丝光亮从门缝里泄了出来,岳西对着郑宝才点了下头。 郑宝才一扬眉,攥紧了拳头。 “几个人呐?”门并未打开,对方只在里面谨慎地问道。 “两个,我们哥俩要一间客房就成,主要是牲口走不动了,要不这离着帝都没多远了说啥也对付过去……”岳西叹了口气,似乎真在心疼住宿的银子一般。 “客房有,牲口草料另算,现在没有饭食,要到早晨才起火……”两扇门板只开了一扇,衣衫不整的伙计提着一盏灯笼满脸不耐的站在门口,岳西抬腿一脚就踹了过去,直接揣在了伙计的肚子上! 伙计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人已经后仰着倒在了上,岳西两步窜到了他跟前先一脚把那盏已经燃起来的灯笼踩灭,而后又一脚把堪堪爬起的伙计踢倒! “掌柜的……”伙计只喊了半句话便没了声音,被岳西跟过来的一棍子给敲晕了。 “嚎丧啊!”正屋里一声凶神恶煞似的喊声传了出来,岳西对着那屋门一指,郑宝才会意,两人一左一右地贴了过去。 一阵踢里踏拉的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口,屋门猛的被打开,一个光着上半截身子的彪形大汉才凶神恶煞地往外迈了一步,便被岳西和郑宝才同时抬腿又给蹬了回去! ------题外话------ 评论区满满地都是祝福~o(n_n)o~ 俺很开心! 抱抱所有的朋友~ mou生日快乐!开心幸福!\(o)/~ 第二十三章 美食为饵 这回不等岳西动手郑宝才先冲了上去! 一条腿跪着压在那客栈掌柜的胸口上领他不好随意动弹后,郑宝才抡圆了抽了他十来个大嘴巴! 这十多个大嘴巴挨上之后,原本就睡的迷迷糊糊的客栈掌柜的完全晕了。 只觉得两个耳朵‘嗡嗡’直响,他眼前模糊的影子与无数的星星一起晃动着,让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但开黑店的毕竟就是开黑店的,不仅心黑手也黑,他虽然被打的晕头转向没了还手的力气,自救的意识还是有的。 此时他就伸了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朝着压在他身上的郑宝才的脖子伸了过去,鬼爪子似的,五指如钩地照着头顶上的人死命的要抓住,而郑宝才一条腿抵在那掌柜的胸口,一手揪着他的发髻,一手还在用力地在对方的脸上扇着,看见那两只手就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两个人交手,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将取得先机损失殆尽,那掌柜的借着这一转眼的功夫挺身就要坐起,才把床上躺着的女人捆上嘴堵上的岳西回头一看这个情景抬腿侧踢一脚就把堪堪起身的汉子踢晕了过去。 她现在用的是韩月夕的身子,两臂力气小的可怜,因此便更多的用腿,这样力道就会大上很多,攻势也更凌厉。 只是如此大开大合的动作,也让她这具早先甚少运动的身子吃了不少苦。 每次剧烈运动之后肌肉酸痛大腿根部的筋疼那是难免的。 “狗日的!想掐死老子!”郑宝才对着躺在地上的汉子吐了口口水然后才想起岳西说的‘要不言不语的行事’这句话,不过话既然已经说了,他就索性又问了一句:“兄弟,接下来怎么办?” 岳西往外一仰头,人已经走了出去。 不一刻功夫,人事不省的客栈掌柜便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客栈门口的拴马桩上,下身的衬裤也被郑宝才剥了个精光,用一条裤腿把他的嘴堵了之后,两个人又赶着驴车在将亮的天色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西厢村。 客栈掌柜的第二天一早被店里早起的客商发现的时候,已经快被蚊子活活给吃了!满身红肿的打包,再加上的他脸也被郑宝才抽肿,几乎都让人认不出是他来。 “这回那狗日的能老实了吧?”回去的路上,郑宝才神清气爽地赶着车问旁边累的几乎脱力的岳西。 岳西坐在平板车上正用手不停的给两条大腿的肌肉做着放松按摩,知道过了今天自己这腿估计又得疼得迈不开步,听了郑宝才的话她只是轻声说道:“明儿多派个兄弟跟车,带上家伙。” 如客栈掌柜的那样的人,黑店开了很多年,欺负人都成了习惯。如今这遭吃了大亏想必是窝火窝的厉害,岳西估计他就会把这股子的火要撒出来,那自己的车马还得更加小心才行! 事情果然如岳西料得一样,四五天后,吃了大亏丢了大人的客栈掌柜的再次领着几个伙计截住了太平局的车马,只是这伙子人赤手空拳的本想着凭着人多势众强行把骡车劫到他们的客栈去,哪曾想马车上竟冲下来两名手持大砍刀的壮汉! 这始料未及的场面一出现,那客栈掌柜的便一阵头皮发麻,呼哨一声赶紧带着手下回了客栈。 当天夜里,已经躲回村子里住宿的客栈老板正在家里沐浴的时候被两个潜进他家的黑衣人一搓衣板砸晕人事不省后,再次被赤身露体地绑在了客栈门口的拴马桩上,嘴里还被塞上了一块黑乎乎的猪胰子。 临走前郑宝才嫌手疼,脱了脚上的鞋子狠狠地抽了他几下子。 如今已是盛夏,夜晚蚊虫多到无孔不入,客栈掌柜这晕着在外面布施了一宿皮肉精血,到天亮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然是奄奄一息。 死里逃生,这次那客栈的掌柜的再不明白自己得罪了谁简直就不要在混下去了。 他开黑店,吃的是客栈前面那条官道上的来往客商以及行人。 太平局的车马靠的也是这条官道上的行人吃饭。 他屡次向这些过路的车马伸过手,多多少少都能在那些路过的车马少挤出些油水,唯独在太平局的车马上没占到一点便宜。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人家是有备而来,自己这两次吃亏好像都是在招惹了他家的骡车之后! 自从被人在自家的浴桶里被砸晕,醒来又光着屁股被捆在了拴马桩上,他是真怕了,不是怕赤身露体的丑样被人看光而是怕了夏天那成堆的蚊虫以及对方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 两次被人家收拾,他都只见了对方的影子,甚至点声音都没听着,这样的对手他没法不害怕。 拐弯抹角的托了人给车马店的掌柜地带了话,客栈掌柜很想与对方化干戈为玉帛,两下里好好谈谈。 然而岳西却完全不给他这个脸,连面儿都没露。 只让在门面上看店的楚应知说了句话给那个中间人: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别过界,个人吃个人的饭! 此黑店掌柜万没有想到人家是这样的态度。 被轻视之后他也只能承认,自己这道行确实不是车马店掌柜的对手,于是偃旗息鼓,虽然照常在官道上欺负来往的客商,却再不敢对挂着太平局的车马下手! 而也是因为如此,慢慢的,沿途来往的行人也摸出了门道,路上搭车的少了,倒是大多都去等着坐来往于慈县与帝都之间的骡车了。 七月的帝都天气闷热不已,便是站着不动都会浑身冒汗。 郑家娘子怀孕辛苦,孕吐没止不说还中了暑气,岳西看着她从一个身材健硕的妇人病的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也跟着郑宝才一起着了急。 她从行宫里把苏谨言拉到了郑家,让他给郑家娘子把把脉。 望闻问切一通之后,苏谨言出了屋子。 单只看着他的表情岳西便暗道一声不好,但还是开口问道:“如何?” 苏谨言谨慎小心地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才小声说道:“这位夫人目前胎像不稳,又暑期侵入,请主子恕罪,我实在不好用药。” “有什么不好用的?是不是用的要银子多?”郑宝才急匆匆从屋里追了出来就听见苏谨言说了这么一句,赶紧说道:“我媳妇身上现在可是两条性命,花多少银子也得治啊!” 苏谨言摇了摇头,他看着岳西说道:“不是银子的事情,给她开方子也不难,而是……”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岳西看了郑宝才一眼轻声说道。 “这位娘子身子虚弱而又手足浮肿,眼睛突出……这都是妇人怀胎气血不足肾气孱弱所致……” 岳西对着苏谨言摆摆手:“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就直接说结果吧。” “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母子不保。”苏谨言低着头说道。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与兄弟带来的大夫,老子真想一刀砍死你!”苏谨言的话还未说完,郑宝才便白着脸红着眼指着苏谨言的鼻子骂开了:“老子请大夫是为了给媳妇看病,不是听你在我家里放屁的!” 苏谨言涵养好,也能明白郑宝才现在的心境,并不与他计较,只是轻声说道:“治病治不了命,尊夫人若是在早些时候不要这个孩子,还可有回旋的余地。但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堕胎的药现在也服不得,只能熬着了……哎……哎……” 这回郑宝才直接把苏谨言从院子里推了出去:“岳兄弟,这大夫不会说人话!” “……”岳西对着门外的苏谨言使了个眼色,随后才对已经乱了方寸的郑宝才说道:“一家之言,确实不能全信,再请个大夫吧,别心疼银子。” 说着话她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来塞进身子已经开始哆嗦的汉子手里并拍了拍他的肩。 “兄弟啊……”郑宝才无助地抬了头望向岳西,胡子拉碴的唇角颤抖着,眼里含着两泡泪水:“帝都那么大的地方,能想到的,有名的大夫哥哥都带着你嫂子去看过了……” “他们的说辞都和你带来的那位兄弟说的一样啊!” 认识了郑宝才这么久,岳西与他打过架共过事,甚至一起经历过生死,这是她头一次看见一个七尺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那种抗拒不了的深深的无力感漫无边际的浮了上来,岳西的心里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是有钱有权就能解决的,比如摆在面前的生死,便是一道谁也无法跨越的坎! “嫂子不是还躺在床上吗?”岳西蹲下身子,摸出一张宣纸递给哭的涕泪横流的郑宝才:“没死,咱就接着想法子,屋里伯父和孩子都听着呢,你这熊样还像个爷们儿啊!” “还有法子?”郑宝才抬起头来,看救星似的看着岳西。 “总得试试。”岳西起了身快步朝着院子外走去。 “哎,兄弟,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啊……”郑宝才撩起袍子的下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胡乱抹了一把赶紧追了出去,对着跟在岳西身后的苏谨言作揖道:“我是急的,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无碍的,是在下医术不精。”苏谨言停住脚步还了一礼,稍一思忖之后说道:“现在这是暑热的时候,病人也捱得辛苦。先给屋里的热气散散,再用布巾沾了温水给尊夫人多擦拭身子,不管她醒不醒,隔半个时辰就要给她送些水进去。余下的,就等着我家主人再请大夫吧……” “我知道了。”郑宝才点了头,又对着苏谨言作揖赔罪:“您受累了……” 眼看着岳西与苏谨言行色匆匆的离去,呆立在院门口的郑宝才才在两只肿胀的眼睛上揉了一把:“人家大老远的来一趟,我怎么连诊金都没给人家呢……” “爹爹。”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他赶紧回了头,正看见脏的不像样儿儿子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蹒跚地朝着他走了过来:“给!” 孩子仰着花狸猫似的一张小脸望着他。 郑宝才伸手接了儿子手里的东西一看,正是岳西临出门前塞给他的银票,数了数居然有五百两之多! “唉!”抱起儿子,他在儿子的小脏脸上亲了一口,而后回了院子:“爹,您再看会儿他,我出去给孩子他娘买块冰去,大夫说了,咱屋子里暑气得降降……” “您带着孩子就在院子里玩儿啊,等下我回来的时候在外面带回吃食来!”给驴宝气套上车,临出门前郑宝才又嘱咐了一遍父亲。 郑父眼睛盯在孙子身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 让苏谨言去了西厢村的院子临时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可以跟着骡车回慈县,岳西独自一个人进了城。 这一个多月来她刻意的回避着这所庞大的帝都以及住在这帝都里的坐在权利最顶端上的那个人,如今为了郑家娘子,她还是想也不想的进了城。 郑宝才是她的兄弟,兄弟有了难事,袖手旁观的事她做不到。 还是谨慎的从南城进了城,岳西去了消金馆,只把一百两银票卷着一张纸条交到了门口一个看着就知道功夫不弱的壮汉手中:“劳驾,给承平王。” …… ‘仙客来’是一间非常普通的食肆。 不管是何种地方这样的食肆都是非常多,甚至只让人看了一眼就会忘记。 赢绯寻到城南仙客来的时候,岳西正坐在墙边的位置耐心的吃着一只鸭翅。 她吃鸭翅的方法非常特别,让赢绯一见之下便停住了脚步凝住了眼神,只盯在她一双瘦弱纤细的手上。 岳西手里的鸭翅已经被她掰掉了翅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将鸭翅翅膀上的关节错开,而后用拇指顶着翅膀上的那片肉顺着手下的翅骨滑了进去并在翅膀连着翅尖的那处关节上一掰,一根干净的小骨头便被她从鸭翅里脱了出来。 如法炮制,鸭翅膀上的两根翅骨都被她脱出,岳西有用拇指顶着羽翅上薄薄的那小片鸭肉一滑,随手掰断连着的骨头,一整只翅肉便利利落落地出现了在的手中。 把才脱了骨的鸭翅放在小碟子里,她抬了头对着立在桌前不远处的赢绯微微一笑:“我请你吃鸭翅,吃不吃?” 脱了骨的鸭翅被摆在才烙得葱油饼里,岳西用筷子蘸着面酱在肉上抹了几下,并放了几根白嫩的葱丝卷了递给已然坐下的赢绯:“这馆子可是我才发现的好地方,你看它门面不起眼儿,做的吃食可正经不错呢!” 指尖的葱油饼还微烫着,赢绯甚至可以闻见那浓郁葱香。他还是看着岳西,眼中据实迷惑的神色。 这个人,明明就是个女人,偏偏在她瘦弱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女子的孱弱。赢绯倒是每每会产生一丝错觉,仿佛岳西原本就是个相貌清秀身材单薄的少年。 一个多月未见,她的脸色已然好了很多。虽然还是白,可也不是见了就让人心疼的苍白。 似乎,她的头发也多了起来,像个男子一样挽在头顶只用一根最最常见的乌木簪子别着。 深不见底的眼眸,黑的衣衫,光洁的额头,不施粉黛的一张素颜,谁能想到那个墙角桌边的那个少年会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快吃!吃这个要趁热的!”岳西抬眼对着他说道。 “好。”张嘴对着手里的那个饼卷子咬了下去,入口时用牙齿咬断葱油饼的‘咔嚓’声清晰可闻,嚼了两口,赢素简直被这种酥脆的带着肉香酱香的味道惊艳到! “还要吃!”手里的一个还没有吃完,他已经对着盘子里的鸭肉扬了眉,岳西笑了笑,又拿了一张葱油饼依法炮制了一个饼卷子递给他。 一连三个鸭肉卷下了肚,赢绯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岳西却不再卷,而是把一碗浓浓的白色的汤汁推向他:“尝尝,鸭汤。” 鸭汤浓得像牛乳一样的,上面带着星星点点的黄,那是没有撇干净的鸭油。 切成碎末的芫荽洒在上面,白的浓郁绿的养眼。 用汤匙盛了一勺送入口中,滚烫的汤汁里带着超过的胡椒粉的味道,才吃了鸭肉卷再配上这么一碗老鸭汤,美味的简直让人想把舌头也一起嚼了! 从未试过在这种热的使人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吃这么烫的东西,一贯清爽的赢绯竟吃的额上见了汗,身上也是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那,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今儿我请的饭你可吃了,那就得答应帮我做件事!”岳西嬉皮笑脸地对着赢绯说道,那眼神奸诈的像只狡猾的狐狸! “最近过的如何?”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儿,赢绯又拿起放在桌边的羽扇来轻摇着。 “明知故问。”岳西白了他一眼,根本就不想说自己的近况。 如赢绯这样的人,在他的位置上,被他注意上的人是一定不会逃出他的视线的。 岳西可以在偌大的帝都里把自己一个人藏得好好的,却不能藏住一天到晚四处乱窜的郑宝才,更藏不住每天来往于慈县与帝都之间太平局的骡车。 她之所以能安安静静的过了这一个多月,理由只有一条:赢绯确实没有打算打扰她! 赢绯忽然也是一笑,他身为消金馆的主人,见的人形形色色都有,唯独没有见过一个如岳西这样的‘犯人’,在明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细都被自己知晓的情况下还这么嚣张的。 “那,你想让我办什么事总可以说说吧?”摇了两下扇子,瞥见桌上的碟子里还残留着一块鸭翅,他情不自禁地拿起筷子想去夹,可眼看就到嘴的鸭肉却被岳西快手抢走:“这个一定要趁热吃,只要稍稍一凉鸭子马上就会带了腥气,此时再吃,味道与方才天差地别!” “呵呵!”放下筷子,赢绯侧头一笑,眉眼弯弯地轻声说道:“我也有条件的!” “成交!”岳西张嘴就应了,速度快的惊人。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条件是什么?”赢绯用扇子搭在口鼻前,只用一双凤目盯着她。 “能有什么啊,我既然来求郡王爷你,肯定是要投其所好的。”岳西得意的轻声笑道:“你是想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再请你吃一顿,对不对?” 羽扇轻轻放下,赢绯低眉敛目,一脸的懊悔:“哎呀,我想改主意了,你说行吗?” “你先帮我救个人吧?等把人救活了你才有谈判的底气啊。”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仙客来也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不大的店面里,甚至连个伙计也看不见,岳西和赢绯说话时依旧声音小小的。 “可人都救活了,你要赖账怎么办?”不见兔子不撒鹰,赢绯端着架子不松口。 “好,只要不让我杀人放火做天怒人怨的事情,我都答应!”几次接触,岳西对赢绯有着莫名的信任,这不是冲动而是直觉。 “那就明日吧,辰时正,我们还在这里见。”出了一身大汗,他现在身上黏糊糊的,若不是对面坐的人是她,赢绯早就找个地方沐浴去了。 “一言为定。” 事情说好,两个人分先后出了仙客来,站在马车前,赢绯忽然回了头,对站在门口的岳西开口道:“他……” 岳西马上抬了手:“我不想听!” ……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帝都的大街上,岳西的眼睛也漫无目的地四处观望着,只是她的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失了平静。 她知道赢绯说的他是谁,可她确实不想听到关于赢素的一点消息…… 单只从坊间传闻听到的那些消息就能把人呕死,她又何必再听一遍呢? 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要去想,岳西在心里再一次对自己咬牙切齿的说道。 只是……这是什么情况啊?! 停在楚家老宅院墙外的岳西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怀疑自己是把脑仁忘在仙客来了:“艹啊,从南城到西城,老子这是走了多远?” 转身二话不说,岳西只想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两只脚才走了几步,她又回了身,不受控制地快速助跑,一脚蹬上院墙,解着礼她轻轻巧巧地爬上了楚家后院的院墙,一纵身跃进了院子。 ------题外话------ 期待北北和岳西的相遇吗? 第二十四章 骄傲如她 楚家后院里有几棵枣树,纺锤形的青枣已经有半指长,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的。 站在枣树下,看着头上结的果实累累的树冠,她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解了这么多……也不知道静静勾搭上那个楚秀才没有,要是这个事儿成了就早点给他们把亲事办了,铺新床的时候正好打了红枣撒上……” 抬手摘了个楞青楞青的枣子丢进口中,硬硬的并不好吃。岳西依旧给枣子啃干净了,嘴里含着的半软不硬的枣核。 慢悠悠地走到她住的那间屋子门外,看见紧闭的门窗,她吐了口气。 这说明最近这里并没有人在此留宿过。否者如此闷热的天气没人能关得住门窗睡觉。 这样的情形让她稍带紧张的心情不由得一松,随即又升起点儿失落来:“喂不活的白眼儿狼……老子不来,他也不来……睡了那么久了,还能这样对我,果然是帝王无情……” 絮絮叨叨地推开门,屋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味道,岳西皱了眉。 迈步进了屋子,屋内一片狼藉! 看着被撕得满床的布条,岳西笑了,心里却是酸得像喝了醋:“疼么?疼得时候会想我吧……” 扶起东倒西歪的桌椅,又把凌乱不堪的床铺收拾好,岳西越发觉得这屋里闷热的不行,走到墙边,将半扇墙面的窗子一扇一扇的支起,又走到半掩的门前,她的手才搭在门上,便不由自主地肝颤儿了一下! “嘿嘿!”贼兮兮的笑容挂在肌肉僵硬的脸上,不用看都知道这笑容一定假的可以。 两扇门板打开,门外正站着一袭白衣胸口还略带着起伏的赢素! 岳西被堵了个正着! 一直吊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像个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女人,明知道偷情早晚会有被发现的一天,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想去与情人幽会,如同她明知道楚家可能会有他的眼线,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来了…… 她完了…… 岳西在心里悲哀的想到:只要每次想到他那张与北北一模一样的脸,她便会没出息的乖乖的举了手投降…… 她管不住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两条腿,而是自己心! 门外的赢素寒着一张俏脸负手而立,好看的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看,一副张嘴就要吃人的模样。 “媳妇儿啊,真是好巧啊……来,快进来坐……”岳西狗腿的说着讨好的话,并松了一手的门板,人也自觉的往边上一站,让出了进门的道路。 然而转眼她的身子已经快速闪到窗前,单手一按窗台,身子便轻飘飘的蹿了出去……一头扎进堵在外面的赢素的怀中! “你这个大骗子!你的话一句都信不得!”这几个字是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的,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岳西很想掰开他的嘴看看他的牙有没有咬碎…… 赢素没给她这个机会,紧紧地抱着她进了屋,重重地丢在了床上! “媳妇儿……没想到你这么有情调……”屋里地上还没有来得及扔出去的破布条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岳西被赢素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岳西心里反而越是高兴,如今看他抿着嘴唇立在床前她倒是开心起来! “没想到你撕了我的床单子是做这个用的……”她身子动弹不得,却不妨碍她的嘴巴继续继续调戏他。 “不知道等下我把你的腿打断了,你是否还能笑得出!”赢素走近她,俯身逼视着她的眼睛。 “我就是开心呐!”岳西毫不掩饰地笑着点了头:“好久不见我了,你想不想我?” “哼!”赢素别过脸去,眼中盈盈泪光闪过。 “岳西……”好久之后,他忽然伸手锁住了她的脖子语气冰冷地说道:“这段日子,我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有一日找到了你,我会怎样……” “你会怎样啊?”岳西眨眨眼,似乎满是期待。 “我会杀了你,然后挖出你的心来看看……”赢素低了头,两个人的鼻尖几乎对上。 “来挖吧,不用杀了我,我就这样看着你下手。”岳西看着他两片薄薄的唇瓣,忽然很想亲一下。 于是她竭尽全力地抬起头来吻住了他。 两个人的嘴唇紧紧的黏在了一起,岳西与赢素几乎同时的叹了口气…… 那是发自他们各自灵魂的叹息…… 原来,他们生气也好,逃避也罢,都不能掩盖一点,那就是嵌在他们灵魂上的那份对彼此的渴望。 岳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舌尖探进了他微微张着的口中,细细的数过他的牙齿,又拂过他的口腔,最后轻轻地触碰了他翘起的舌头上…… 赢素的眼睛越瞪越大,他先是被动的感受着她的亲吻,一点点的一丝丝的,头顶的骨头似乎被劈开了一条线,而后落下了一束光,那束光亮无处不在,用极快的速度笼罩了他,让他人几乎都要融化…… 那是种不能自已的欢愉,赢素一直觉得在下一刻自己就会炸开! 她的舌尖如同一只温柔的小手撩拨着他心头最脆弱最敏感也最纤细的那丝情感,让他快乐的想要哭出声。 如同被再造了一番,那一刻赢素竟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原来,吻是这样的…… 放开赢素的唇瓣的时候,岳西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想到:不行了,头好晕,要是这么一直的吻下去,会憋死吧…… 赢素一只手支在她的身侧,先是看着神情古怪眼色迷离的她,而后抬起手接住了从口中吐出的东西看了看,那是一枚没有啃干净的嫩黄色枣核。 方才亲吻的时候,两个人的舌尖纠缠的时候,那枚枣核就被她从口中推了过来。 “种子都给你了,怎么给吐了呢……”岳西的唇上都是两个人的口水,显得水润润的,引得赢素的眼睛又不由自主的望了上去。 “还指着你明年给我生个儿子呢……”她讨厌的生意喋喋不休的说着让人脸红的话。 赢素的脸本就因为那个吻变的绯红,如今又听了她没羞没臊的话,不禁心里狂跳了一下,脸颊已是烫的要着火。 瞪了岳西一眼,赢素扬手丢了那枚枣核,枣核还有没有落地,她让人气恼的话便又传了过来:“哎呀,可怜的孩子啊,你娘亲是多么狠心,他不肯要你……呜呜……” 赢素扑了上去,以自己的唇封住了她的口,如此才能落得个耳根清净…… 这个吻漫长而缠绵,就在岳西迷迷糊糊的想到‘老子要死了,是被他亲死的’的时候赢素终于放开了她。 脑子严重缺氧的她不忘口齿不清地夸奖他:“有进步……这个才叫亲嘴呢……” “闭嘴!”赢素脸上的红色已经烧到了耳根,可他还是强要装出一份清冷的气势来,于是这种矫情的表情落到了岳西的眼中便又惹来了她的一阵轻笑:“媳妇儿你要谢谢我,你都不会亲吻呢,还是我交给你的呢……” “我跟你说,原来你每次一咬上我的舌头,就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奶妈……呜呜……” 忍无可忍的赢素只好故伎重演再次吻住了她…… “你为什么会这些……”忽然想到的问题让他脸上的红潮退去,一张俏脸马上恢复了原来的玉白,赢素趴在岳西的身上看着嘴唇已经肿了起来的岳西冷冷的问道。 “我聪明啊……”岳西难受的扭动了一下身子,却招来他更重的压迫:“不要乱动!” “不要压着我,你好重的……”神智逐渐恢复清明的岳西果真不敢动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于是她只好老老实实的躺着。 赢素眼神飘忽了一下,从她的唇上已经移到了她白皙优美的脖子上:“我才不重呢……” 他撒娇似的抗议了一声。 “媳妇儿,你快下去吧,咱们不能这样。”看着他越来越深沉的目光,岳西忽然觉出了怕! 在这样下去就是干柴遇到了烈火,真烧起来,指不定会烧死谁呢! “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这个骗子不许说话……”赢素不想起来,他想要的更多,只是到底要什么呢?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缓缓地垂下头去,他的吻如羽毛般的落到了岳西的脖子上,继而他探出舌尖来在她的咽喉处舔了一下…… 岳西不可抑制的浑身颤抖起来。 不对! 有什么东西刺进赢素混沌的思绪,他眯起眼睛来自己的看着他才吻过的脖子而后伸出手去摸了摸:“为什么你没有喉结……” “因为我是女人。” 终于说出来了。 我是女人,我还有着现代的灵魂,如我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容得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再有别的女人呢……所以,你最好不要来招惹我,惹了我后果是什么,我自己都不敢想…… 岳西看着赢素,脑子里无力的想到。 “女人……”赢素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终于从她的身上滑了下去,他又站在了床前,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然后俯身将手探上了她的衣襟。 岳西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用尽全力往边上挪动了下身子,让他伸出的手落了空:“不要这样!” 而赢素却固执地又把手落到了她的胸口上,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她衣襟上的带子,露出了她里面穿着的白色的里衣。 “赢素!”岳西喊出了他的名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停手吧,请给我留下我作为女人的尊严…… 那双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手停了动作,只停顿了一下,赢素站直了身子,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躺在床上衣衫凌乱的岳西,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了没多久。”岳西盯着他的眼睛轻声答道。 “真丑!”赢素轻声说道。眼神从她的胸口掠过她平坦的胸口又扫遍了她瘦弱纤细的躯体,眼中满是厌恶:“我从十三岁起就见多了你这样女人……” “宫里的……” “宫外的……” “她们都想尽办法靠近朕,不过是想求得一夕之欢……然后换得一个位份……” “为了攀龙附凤你们使尽手段……这样的人让我恶心!”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清冷,糯糯地很好听,可字字如刀扎在岳西的胸口,让她难受的要死。 “岳西……差点就成功了……”伸手从袖笼里抽出帕子来,他姿势优雅的拭过粉唇,又细细的把两只手都擦干净,随手把帕子丢在岳西的身上:“若是被朕宠幸了,你想要什么?” 岳西抬眼定定的看着他,也瞪大了眼睛,如果有可能,她还想把一双眼睛睁得更大,那样,才能忍住自己想落泪的感觉。 这样的赢素,说着这样的话,岳西宁愿死,也不愿意在他掉一滴泪。 他的话让她清醒,而在这样的清醒里落泪,只会让自己加倍感觉到屈辱! 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怎么不说话呢?”赢素轻笑道:“诱惑了朕这么久,你难道不是等的这句话?” “婕妤?昭仪?德嫔?贤妃?贵妃?皇贵妃?” 岳西头疼的厉害,可他的话还是一字一句的如铁锤般的砸了下来,她痛苦的摇了头,几不可闻的吐出一个字:“滚!” “呵呵!你这么用尽心机的算计朕,不是肖想着后位吧?”赢素转了身子朝着门外走去:“如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就在这里慢慢地等着饿死吧……杀了你朕都觉得脏了手……” 岳西看着他姿势妙曼地走了出去,又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渐渐的消失,她如死了一样的躺在床上,脑子里把他说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的繁复回想着。 就这样在极端的痛苦里,她麻木的意识渐渐恢复,身子艰难的扭动了下。 被捆在身后的右手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摸到了她藏在腰带里的那柄小匕首,岳西把它拔了出来,反手握着隔断了捆在手腕上的布条。 血液终于能够正常的流通,她的手泛着血脉不通时的淡紫色。 两只手互相揉搓了几下,岳西又隔断了捆绑在身上的布条。 夜色已沉。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间屋里躺了几个时辰,赢素说到做到,并没有回来处置他。 “他是真想把我饿死在这屋里啊……”岳西喃喃地轻声说道。 待到身上那股难耐的如蚂蚁啃噬的酸痛感消去,她下了床慢慢的站直了身子,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上落下,岳西机械地低了头,是赢素丢在她身上的那块帕子。 弯腰,用指尖捻起那块帕子,岳西展开看了看,上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我一点都不丑……”匕首锋利的尖划过那绣着合欢的帕子被岳西割成了两半! “我才不用去攀龙附凤……”丝帕在她的手里变成了四条。 “婕妤?昭仪?德嫔?贤妃?贵妃?皇贵妃?这些都是你后宫的女人么?我本来就是皇后了,这些小脚色又如何能入了我的眼!” 素手翻飞,丝帕变得丝丝缕缕的缓缓飘落在地上,岳西踩着一地的碎片提步出了屋子:“老子早就说过,这条命除非我自己不想要了,否则谁也别想拿走!赢素,你也不行……” …… 半个时辰后,一条身影风驰电掣般的闪进了楚家的院子,一落地便急匆匆地冲进了四敞大开的那间屋子。 黑漆漆的屋里并没有人喘息的声音,赢素的心沉了下去。 吹着身上的火折子,他的视线径直的望向乱的一塌糊涂的床上,那上面却除了被褥和枕头之外没了那个让他讨厌的人的身影。 “……”揪着的心徒然的放松,他勾唇一笑:“我就说吗,她是个骗子,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她又跑啦……” 岳西又跑了,赢素在盛怒之下没有杀了她,如今这个狡猾的一直装男人的女子居然又跑了,他现在竟在心里窃喜着! “我也是白替她担了这么久的心,就想让她听话些的,可她还是不肯听话啊……”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赢素才想吹熄手里火种,不经意间瞥见地上的一片狼藉,他的视线再次定住。 慢慢的蹲下身子,将火折子探了过去,地上的东西清晰可见:是他那方被绞碎了丝帕,以及点点鲜红! 岳西的血一直落到了门槛上才没了痕迹…… “怎么会这样?”赢素懊恼的起身又急急的在整个院子里翻找了一遍:“我为什么没有留下个影卫守着她啊……” 他埋怨自己道。 …… “你这手怎么了?” 第二天辰时正,约在仙客来见面的赢绯如约而至,并换了一身漂亮的新衣,甚至连手里的羽扇也换了一柄,岳西只看了一眼就觉出这柄扇子的羽毛要比昨天那柄长不少。 而赢绯则一见面便把视线落在了她缠着细纱布的左手上,急切的问道。 “嘴馋,这不是想吃狗肉吗……”岳西把手背到了身后,不许他碰:“没捉到狗,倒是被狗咬了一口。” “让我把把脉。”赢绯的手固执的伸着,面上的表情显然是不信她的信口开河。 “真没事儿!”不想耽误时间的岳西只好把爪子伸了出来,并把衣袖往上拽了拽。 凝神静气的把过脉之后,赢绯松了手:“小心些,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便是再有好药也没有用处。” “知道。”岳西笑着点了头,快步朝着门外走去:“先治病救人,治好了才有好吃的,治不好……” “呸呸呸!这说的什么屁话!哪有治不好的!” 她在仙客来的门外立住了,转身对着跟在身后的赢绯说道:“要尽力啊赢绯!那是两条人命呢,一定要救救她们母子……” “我尽力。”赢绯点了头。 …… 马车停在郑宝才家的门口,岳西不等驭夫摆好脚凳便直接跳了下去,她抬手就敲响了紧闭的院门。 “谁呀?”院子里传来郑宝才疲惫的声音。 “郑兄,是我。”岳西在门外回道。 “岳兄弟?!”疲惫的声音转为惊喜,院门很快被打开,郑宝才一手抱着儿子一手为岳西开了门:“兄弟,哥哥就等着你呢……” 岳西点点头让开了一步,回身对着才下马车的赢绯招招手:“大夫,就是这家了。” “啊?!”一扭脸看清迈上自家台阶的那个与岳西并排而立的翩翩公子,郑宝才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下巴几乎就要落到地上! “这个……他……不是……我说兄弟啊,你怎么把他给找来了?” 猛然在看见消金馆的主人承平王,郑宝才结巴得说不出一句整话。 他先是呲牙对着赢绯点了点头,而后一把拉着岳西到了院子里急急的问道。 “郑兄,还没有给你们介绍过。”岳西回头指着施施然进了院子的赢绯说道:“这位赢大夫就是当世杏林圣手的入室弟子了。” “嗯?”郑宝才又惊得叫了一声,望着笑眯眯的赢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啊什么,赶紧先给嫂子看病吧!”岳西伸手接过他手里抱着的孩子,递了个眼神过去。 ------题外话------ 想看你笑 想和你闹 想拥你入我怀抱 上一秒红着脸在争吵 下一秒转身就能和好 不怕你哭 不怕你叫 因为你是我的骄傲 一双眼睛追着你乱跑 一颗心早已经准备好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 今天晚上一直在听这个歌《一次就好》~ 如岳西的心情~ 第二十五章 相见你女装 郑家岳西进进出出的来了很多次了,但一身男子装扮的她却是从未进过郑宝才夫妻两个的卧房的。 如今抱着郑宝才那个脏了吧唧的儿子才往屋里迈了一步,她就皱了眉。 天热,郑宝才的屋里倒是凉丝丝的,一大块冰被放在浴桶里摆在在郑家娘子躺着的床前,冒着丝丝凉气,让那个闭着眼昏睡的女人怎么看都像是被冰镇着的尸首。 屋里乱的已经没了下脚的地方,脏衣服堆得到处都是,天冷时盖的被子也没有收拾起来,都摆在床里,床前一地的鞋,大人的,孩子的,冬天的,夏天的…… 岳西叹了口气,再一吸气马上就闻到了一股子尿骚气,她伸着脑袋在自己怀里的脏孩子身上闻了闻,马上便找到了骚气的源头。 早先她一直觉得郑家娘子是个手笨脚笨的女人,不会归置家,也不会打扮孩子。 现在她病的一丝两气,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岳西才切实的体会了老辈人经常挂在嘴边儿上的话:家里没个女人真不成! “那个,郡王爷……大夫!”一想起消金阁那番遭遇再对上赢绯那张天生喜兴的俊脸,郑宝才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说话也跟着颠三倒四的。 看着门口的神色如常的岳西,他很想抽自己个嘴巴,觉着自己上不得台面! “您坐!”把椅背上搭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手一搂抱着扔到床里头,郑宝才终于说出一句整话来:“这冰是我岳兄弟请来的那个大夫吩咐备下的,已经用了两日。” 这个时候的冰价格贵的惊人,除了皇族贵戚就是那些非常有钱的人才用的起。寻常百姓夏天便是再热也只有望冰兴叹的份。 一块冰一两银子,郑宝才一下子和‘冰户’定了一个月的量,一天两块放在屋里就为了给郑家娘子降暑。 就只这个,他便一下子花了六十两,多亏了岳西给的那些银票。 用冰消暑简直就是闭着眼扔银子的事儿,没钱只能眼看着媳妇一会儿不如一会儿的耗着,耗不下去的时候便是一尸两命! “嗯。”赢绯点了头,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椅子上倒是没有嫌弃他家邋遢。 先盯着脸色发暗紧闭着双眼的郑家娘子的面容端详了一阵,赢绯伸手翻看了她的两只眼皮,然后才用羽扇挡着袖笼不在手腕上滑落,他把两根手指搭在了郑家娘子的脉上…… 岳西和郑宝才用同样紧张的神情盯着赢绯的脸。 “如何?”赢绯号了脉出了屋子,岳西赶紧抱着孩子追了出来,急巴巴地问道。 “我想想是今儿晚上就吃顿好的还是明天再吃呢……”赢绯站在院子中间,仰着脸,一手摸着下巴,两只眼睛斜睨着岳西轻声说道。 “不用想了,今儿晚上明天都吃好的!”听了他的话岳西马上笑着接了口,并把怀里的脏孩子举得老高:“小子,你娘和弟弟终于有救了,还不赶紧谢谢赢大夫!” “狗……狗日的……”小家伙看着赢绯眼生,又被岳西举着高高的觉着新鲜,于是他呵呵笑着对着赢绯叫了一声。 “狗日的混账东西!”郑宝才抬手照着儿子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然后看看岳西又看看赢绯,小声问道:“能救?” “嗯。”赢绯先用羽扇拍了拍郑宝才儿子的脑袋,而后点了头。 “哎呦活菩萨啊!”郑宝才一听竟兴奋的一张老脸通红,咧嘴笑着说道:“我可怎么谢您啊?” “我还是给您磕个头吧!”承平王屈尊降贵来到他的家里,一出手就救了他娘子和还未出生的孩子的性命,郑宝才觉着必须得给人家磕的头才能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 ‘普通’一声,他连衣服都没有撂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一个头磕下去,岳西只觉得足下的地震了下! 再一抬头,郑宝才额上已是见了血。 “我不信天,不信地,连佛菩萨我也是半信半疑,可郡王爷您救了我媳妇,我就信您!这个头我得给您磕……” 说着话他已经又两手触地,弯下了腰去…… 只是这次赢绯却伸了手扶住了他。 他两手运力,端着郑宝才的肩膀僵在那里,生生的就没有让他再行了礼。 “举头三尺有神灵,你得信。”赢绯轻声说道:“若不是岳公子心善去找了我,我也不来到你家。” “因此,要谢你就谢她吧。” “兄弟……”郑宝才扭头望向了岳西,还不等动作,岳西已经伸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你我兄弟之间,不说扯淡的客气话。” “不开方子吗?”岳西对着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赢绯问道。 “方子我回去开,有两味药怕是寻常的药铺子买不到,我配好了差人送过来就是。” “走,这就抓药去!”岳西把想把怀里抱着的孩子交到郑宝才的手里,皮孩子顺手抓了她头上束发的乌木簪。 一头长发从头顶散落下来,七长八短的披在岳西的背上,她一愣。 “手欠!”一把从孩子手里夺过那只簪子,郑宝才随手递给岳西:“他逮着什么抓什么,一天不知道要扯我和我爹多少次头发,瞅瞅……哥哥都快让他揪秃了……” 转了身子,三把两把的把头发都拢在手里,岳西几下便把长发又挽了起来,心里惦记着赶紧把药给配出来,她一边戴着簪子一边朝外走去:“你开方子,我去买菜,小小子……” 走到门口的岳西回头对着抱在一起的郑氏父子一笑:“接着薅你爹的头发吧!” “哈哈!”郑宝才笑着追了过去:“没见你这么教孩子的,我儿子跟着你净学坏!” “回去照顾嫂子吧。”下了台阶岳西拦住了还要往外送的郑宝才,转身朝着赢绯的马车走去。 “哎,我还没给大夫诊金呢!”想着上次岳西请来的大夫自己就没点表示,很是失礼,郑宝才忙不迭地在怀里乱摸着。 “你回去吧,诊金我与她要。”已经上了马车的赢绯从车窗里伸出手来,用扇子一指岳西而后和颜悦色地说道:“每日消暑的冰还要用着,这个银子不能省……” “儿子……”眼看着承平王的马车走的没了影儿,郑宝才终于回过点神来,回头看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的老父亲,他忽然抱着儿子亲了一口,然后大声说道:“爹,我媳妇有救了!” “驴日的东西!竟说混账话!”郑父走了过来,一把夺过他怀里抱着的大孙子,笑着骂道:“你爹是我,你对着谁叫呢……” …… “你想吃什么?”上了马车岳西坐在了车厢侧面的位置,她往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间,心里开始盘算着准备些什么菜肴才好。 “岳西。”赢绯抿了下唇盯着她说道:“方才那妇人我就是舍了两味灵药也只能保她平安的产了孩儿,至于生产后她还能活多久,那就全凭她的造化了。” “……”岳西脸上的笑意僵住,她与赢绯对视着,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没有别的法子了?” 赢绯轻轻的摇了摇头:“妇人生产本就是凶险的,一尸两命,这样的事情一年不知有多少。我也只能勉强保住她的孩儿,你可明白?” “你想吃什么?”岳西轻轻地点了头,别过脸去望向车窗外面,心里如堵了块石头,坠得沉甸甸的难受。 “换一个吧……你现在这样的心情,就算煮了饭食也是苦的,我才不要自讨苦吃!” “嗤……”岳西没好气的嗤笑一声,随即意兴阑珊地说道:“那倒不至于……” “我想见你穿女子装束的样子。”赢绯往前一探身,靠近她小声说道。 “啊?”岳西收回眼神,见他的俊脸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抬手就推了他一把:“离我远些!” “刚才,你发髻散乱的时候我就想看了。”赢绯被她推得往后仰了下身子,依旧说道。 午后的阳光里,她站在院子中间,一头长发垂下的刹那,她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让人觉察的慌乱。 那是属于女子特有的羞怯,那时的她,瘦弱,提拔,一袭黑衣趁着她如雪般苍白的肌肤,让她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与不堪一击! 赢绯没有见过这样的岳西。 他心疼了…… 终究是个女人啊,若没有那些种种过往,如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定是稳稳地安居于后宅,被夫君疼着,被仆妇们伺候着,那里用的着如此奔波? “就这个?”岳西的眉头渐渐蹙起,她侧着头与赢绯对视着,并不躲闪他的目光:“放弃美食只为看到我着女装的样子?” “嗯。”赢绯点了头。 “停车。”岳西拍了拍车厢,马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岳西轻巧地从上面跳了下去:“记得开方子送药,至于你说事情……” 她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时间你定。” 岳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赢绯盯着她一直看:“时间……我定……” …… 直到走出了几条街,岳西才发现自己居然又朝着楚家的老宅方向走去。 “妈蛋的,老子这是中了邪吧?”她叉着腰在路上左看右看了一番之后,还是买了些简单的蔬菜蛋肉去了楚宅。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的就不躲。 岳西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凭什么她要偷偷摸摸地像个贼一样的活着? ------题外话------ 还有一半,俺放在明早吧~ 先贴一段~ 第二十六章 和好吧 回到楚宅的时候才过晌午,岳西走了一身的汗。 大大方方的拿了钥匙开了院门,从正门进了院子,岳西随手将两扇门拴好。 偌大的院子长久的没人居住,墙边地砖缝里生了不少杂草,瞅着就觉得荒凉。 站在院子里四下看了看,岳西先进了厨房,放下才买的食材,又把厨房里剩下的米面都翻看了一边,好在这些都存在盖得严实的瓦罐并未生了虫子。 挽起袖子刷了锅,烧上水,她端了木盆抹布去了自己住宿的那间屋子。 入眼的满地的狼藉还在,岳西的心控制不住的痛了下。 “不要想这些……”用力的甩了头,踩着那些碎片岳西走到床前抱了被褥到了后院晒在了架在两棵枣树间的竹竿上,又把窗台上的土用掸子掸净,她把两个枕头并排着晾在了窗台上。 七月正是帝都暑热最盛的时候,又经常下雨,这个时候的卧具若是不经常晾晒就会是潮湿粘人的,睡上去很不舒服。 把屋里所有的家具都用鸡毛掸子掸了灰,岳西又用抹布擦了两遍,用手摸着四处都清爽了她才拿着扫帚扫起屋里的地来。 满地的碎片,还有那些早就干涸了血滴又映入眼帘,让岳西本就没有完全平复的心忽又马上了火! 她扔了手里的扫帚走到窗前,气哼哼地将两只并排摆在一起的枕头中赢素枕过的那只给放到了墙边的那扇窗台上:“滚一边去吧!离老子远点儿!” 虐待了枕头后,心里痛快些了岳西这才将屋里的地扫干净,又把簸箕和笤帚放在了厨房的墙边立着,洗了手,把很久没用用过的碗筷茶壶茶碗的都烫了一遍,泡了壶茶放在桌子上。 看着灶台里的滚开的水还剩了不少,洗澡又不够,岳西便把开水都盛进木桶,提着用开水把四处乱长的杂草浇了个遍,这样杂草就会从根部烂掉,再拔除的时候就能省很多力气,也不会带起过多泥土让院子里坑坑洼洼。 把自己住着的卧房和用着的厨房打扫利落,岳西又出了门。 不大会儿功夫她就在街上的铺子里买了张竹编的凉席以及两个枕席抱着回了家。 先用布巾把凉席和枕席都擦拭了一遍立着晾在屋子中间,岳西把晒了一个多时辰的被褥都抱了回来。 晒过的被褥变得厚实松软,同时也热烘烘的蒸人。 铺好了褥子,又从衣柜里拿出床单子铺上,岳西最后把竹席铺在了床上。 两个劳燕分飞的枕头被罩上了枕席,又并排放在了床上,岳西起身立在床前四处看了看,得瑟地一扬眉:“完美!” 一早从仙客来出了城去了郑家,兜了个大圈儿又回到了楚家,岳西撸胳膊挽袖子的刷刷洗洗,屋里屋外都拾到利落了,她也累出了一身汗。 从井里提了桶水烧上,岳西决定等下再做饭,还是先洗个澡。 她衣服本就不多,又居无定所,只在这里留了套换洗的里衣,洗过澡,换上干净的里衣,岳西赶紧把长衫给洗了晾在了后院。 夏天,衣服干的快,明日出门的时候就会干透,并不耽误她穿。 没了外面的长衫,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稍嫌肥大的里衣,脚上踏着一双木屐‘踏踏’地进了厨房,伸手倒了杯已经不再烫嘴的茶水慢慢的喝了:“舒服……” 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这才觉得身子有些乏了。 “做点什么吃呢……”从早晨一直忙到现在,岳西肚子有些饿了。 每次觉出饿了的时候她便会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那是她身子在不断好转的表现。 尤其是吃了那粒养元丹之后,她每每进食后总爱呕吐的症状已是极少发生了,撩起衣袖来,岳西侧头喜滋滋的看着纤细的麻杆似的手臂觉着自己胖了些。 “你太瘦了。” 身后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以及糯糯的声音让岳西才弯上去的唇角又扯平了,她缓缓地放下了手臂,咬住了轻颤着的唇瓣…… 死过一次,活过来又经历了这么多,岳西曾经自得地认为她的修养已经足够好。 可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昨日他立在床边冷冰冰说过的话瞬间便又全部冲进了脑海! 岳西站着不动,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需要平复下自己纷乱的心境。 她得控制住这股子乱窜的怒气,然后让自己能够带着无所谓的表情站在他的面前。 身后脚步没有停顿,赢素盯着立在桌前的那个披散着湿漉漉地头发只穿着里衣,赤足踩着木屐的身影,只想快点走近她…… 从昨日分开到现在了有十二个时辰了吧? 赢素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竟是无时不刻不再想着她。 而这一想,他便想通了一个令他懊恼不已的问题:岳西确实从未想过要诱惑自己。她接近自己并非刻意,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天意…… 最初的相遇,他是那么狼狈的逃出府去,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会在那里毒发,她又如何能未卜先知地等在梅树边? 昨日,意乱情迷中,他几乎控制不住的想吃了她…… 最后还不是被她止住了? 若她真存了那份心思,顺水推舟从了自己不是正好达到目的吗…… 可她叫了自己的名字:“赢素……” 不管她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可以断定,岳西绝对没有想过要通过这种手段来换取一个后宫的位份。 他,错怪了她…… 一双玉手落到了岳西单薄的肩上,赢素感觉到了她僵直身子在微微的颤抖。 “不要气了……”扳过她的身子,他颇费了些力气,让岳西与自己面对面的站着。 这是他在知道她是一个女人之后,第一次专注的端详着她。 她的个子比帝都里一般的女子生的高挑儿,因为习惯肩背挺直而立,让她本就比寻常女子高出半个头的身子看起来显得更高。 她确实是太瘦了,这让她精致的五官都瞅着深邃凌厉起来。 皮肤是那种少见阳光的病怏怏的苍白。 岳西的眼睛生得极好,大而黑白分明,近看的时候,她的瞳孔竟是沉沉的墨玉色,晶莹剔透。 此时她正用整齐的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目光毫不躲闪地盯着自己看,赢素有种冲动,想要亲吻一下她这一双带着怒气的眼睛…… “岳西,别生我的气……”说着话,他已经低下头去朝着她的眼睛吻了下去,真想知道那墨玉一样的眸子吻上去是不是像看着那样的清冷…… “走开!”岳西侧过头去想要躲开他的唇瓣,动作稍慢,还是被他亲到了额头,厌恶的抬臂想要擦去他的口水,两只手臂却都被他死死的握住:“我记起来了,你是不是受了伤?是谁伤了你的?” 谁伤了我? 这个言语如刀的东西如今竟还有脸当着她问出这么冠冕堂皇地问题来,岳西真想大笑几声发泄一下! 抗拒地扭动的身子,岳西终于挣脱了他的钳制,伸臂按住他又要扑向自己的身子,岳西淡淡地说道:“陛下离我这么近,不怕再次着了我的道么?” “……”赢素张了张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师父说过,帝王做了错事只能想办法去弥补而万万不能开口承认错了! 皇帝是真龙天子,他的言行代表的是天意。 天是不会错的…… 沉了口气,赢素轻笑着再次扑向她,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本想胡乱哄她几句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岳西拼命的挣扎,赢素用力的抱紧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那份渴望得到她的欲念又升了上来。 “不要气了……”他糯糯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 “岳西……我们和好吧……” “和好吧……和好吧……” 两具同样年轻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岳西停止了挣扎。 没有听到她想要的‘我错啦’‘对不起’,却听到了他说‘和好吧’。 岳西的脑子里开始激烈的挣扎,嘴上坚决地说着:“不!”内心里却已经妥协…… 他是皇帝,这样的小意示好对他来说已是非同一般,毕竟他身份特殊。 怀里抱着的女子身子终于软了下来,嘴巴里虽然还说着赌气的话,脸上的表情倒是柔和了很多。 赢素低头看着她,看着他的‘药’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女子,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对这样的变化是欣然接受的! “你不是说我丑吗?看我干嘛?” 抬头对上他探寻的目光,岳西心里的气并未完全消去,气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宫里宫外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就别娶媳妇了,干脆自己一个人打光棍儿去吧!” “你又丑脾气又臭,甚至连句绵软的话也不会说……这样的女子我看也是嫁不出去的……”赢素忽然张了口,语气与岳西同出一辙,简直就像个怨妇! 岳西拧着眉瞪着他:“谁说我嫁不出去的?我有才有貌能生会养,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翻得围墙……想嫁谁嫁谁……” 赢素静静地听她说话,还是忍不住吻上了她大大的眼睛:“有朕在……你谁也嫁不了……” 他的舌尖轻轻扫过她眼睑上细长的睫毛,探进她的眼眶,很轻很轻的触碰到了她的眼眸,他温柔地说道:“谁敢对你动心思,朕都会杀了他……” ------题外话------ 这是昨天没来得及贴出的一半儿~ 第二十七章 帝王无赖 “滚开!”岳西心里五味杂陈,一会天上一会地上。 想起昨日他那副冷若冰霜甚至还要杀了自己的模样就恨得牙根痒痒,真想立时掐死他! 抬眼看见他倾国倾城的容颜以及温柔的注视,岳西便又下不去手了。 觉得掐死的不是赢素而是北北。 心里起起伏伏一番之后,岳西一把将小狗一样轻吮着自己眼皮的他一把推开,心里有点毛毛的,怕他亲的上了瘾,把自己的眼珠子给吃了! 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赢素马上就不满地有补上一个吻:“不许擦!” “这什么毛病啊……”两只眼都湿漉漉的睁不开,手臂又被他抓住,岳西一探脑袋把脸在他的胸口上用力蹭了蹭…… 赢素就势抱住了她,俯首咬着她的耳朵求道:“和好吧,我们和好吧……” “不!”缩着脖子侧着脑袋,她极力想躲开他,可耳朵被他咬着,如今抻的老长…… 岳西伸手摸向他的腋下,才一胳肢,他就笑着松了嘴:“不带这样儿的!” 瞪了他一眼,岳西走到碗架前拿了只大瓷碗盛了半碗米,淘洗干净后放在笼屉上被架上了锅。 往锅里加了足够的水,盖上锅盖,岳西又引了火,才裹着一把草点燃了一根小木柴,赢素就挤了过来:“烧火,这个我会!” 蒸碗米饭,火大火小也无所谓,岳西让出了灶台前的地方给他,不言不语地去做别的事情。 赢素手里笼着火,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到岳西身上。看着她进进出出的摘菜洗菜,最后站在案板前拿着刀手法熟练的切着一根嫩嫩的小青瓜。 小青瓜一面被岳西斜刀切了帘子片,又被翻了身,直刀切了薄厚均匀的片儿,两边的刀口都没有切断,小青瓜被她提着尾巴拉起来变成了蓑衣小青瓜…… 厨房里木柴燃烧时爆裂的声音伴着菜刀切在案板上的声音,分外的和谐。只是岳西一直抿着嘴不说话,似乎已经忘了灶台前还烤着个大昭的皇帝陛下! 赢素的眼睛已经看直,他忙不迭地往灶膛里又塞了块木柴,起身走到了桌子边伸手去拿那条已经切好的青瓜,却被岳西眼疾手快地移开了:“手脏,这是个凉拌着吃的……” “你肯和我说话了?”赢素惊喜地靠近她,岳西却端着盛着青瓜的盘子往灶台边走去,理都不理他。 赢素尾巴一样的跟了过去,伸手从后面揽住了岳西的腰,而后他不满的嘟嚷道:“太瘦啦……” 岳西低头从灶台边上的盐罐里捏了一小撮细盐洒在了青瓜上,扭身往回走,赢素不松手,两个人贴着身子四只脚走路,又一起走到了桌子边。 放下盘子,岳西任他抱着自己,又拿起了刀,把一块带着皮的猪肉去了皮。 赢素低了头,把下巴搭在她的肩上,眼睛盯着她手里动作,口中却念经似的不停地说着一句话:“不气了……和好吧……和好吧……不要气了……我们和好吧……” 这样的话听多了,岳西的鼻子一酸,眼睛也酸涩起来。 “赢素。”她开了口,声音沙哑,还带着一点点哽咽。 赢素…… 岳西这样的叫他,让赢素的心里开心不已!她 肯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陛下那就说明她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和她一样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异类! 只是她声音里的悲哀也是显而易见的,这有让他心疼。 “我在。”把她的身子轻轻的扳过来对着自己,赢素抬起了她的下巴,注视着她墨玉般清冷的眼眸,上面果然拢着一层泪光…… “别哭……你一哭,我心疼……” 他的吻落在岳西颤抖的睫毛上,如清风拂过:“别哭……你若是还气,就打我吧……只是别打让人看到的地方……我让你打……只要你消了气……还像过去那样对我就好……” “赢素,我有心的。”压下那股想哭的冲动,岳西艰难地开了口,并拉过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你看,开心的时候它会跳的欢快,难过的时候它会疼……” “你知道你昨天的话有多么的伤人么?” 她盯着他的眼睛想看清楚他内心的情绪。 赢素眼中的情绪是复杂的,悲哀与歉疚交织在一起,对上岳西的视线,他的心里并不好受。 这世上真心带自己的人本来就少的可怜,他还毫不怜惜的伤了她,这让赢素懊恼不已! 女人就是该放在身边宠着的不是吗? 岳西也是个女子呢…… 他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宠着她…… “我知道。”赢素咽了下口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眼神闪烁:“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隔着单薄的里衣,岳西觉得他按在自己心口上的那只手热的烫人。 “可是……”赢素忽然低了头贴着她的耳朵细声细气的说道:“可是你为何没有胸啊?我都没有摸到呢……” “……” 一阵难堪的静默,岳西的嘴巴张了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看着他,怒火再也控制不住的烧了起来,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把他推出了厨房,岳西对着关起的门板大声喊道:“滚蛋!有多远滚多远!老子讨厌你!” “可是我喜欢你啊!” 谁说要进入一间屋子只能从门的? 现如今大昭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就从厨房支起的窗户里飘了进来,幸亏他功夫不赖,否则还真有掉进大锅里的危险! 岳西的腰肢再次被那个无赖从身后抱住,她只听见他很认真的说道:“我喜欢你岳西,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所以,我们和好吧。” 岳西不理他。 他就赖在她的身后,和她连在一起成了一个人。 不管她切菜炒菜煮汤,甚至岳西故意的往墙上撞了几次,赢素都没有松开手的意思:“和好吧……” 他只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哀求着。 一盘糖醋蓑衣青瓜,一盘酱爆肉丁,一大碗白米饭,一碗蛋花汤摆在了饭桌上,岳西却只拿了一副碗筷。 拉开椅子,她头也不回的说道:“我饿了。” 赢素马上送了手臂。 没了人贴着的后背一阵凉爽,岳西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走到椅子前才一坐下,赢素马上就坐到了岳西的腿上,还是分开腿骑着她的双腿与她面对面的坐着:“我们必须和好!” 他霸道的说道。 “我不愿意!” 这样的姿势,面对着这样的人,这饭没法吃了! 岳西面无表情的扭过脸去。 马上她的脸便又被他勾了回来:“你这样固执的不和我和好是不对的。” 赢素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话……简直了…… 岳西险些被他如此不要脸的话气笑了,并觉得与这样的他简直无话可说! “刚才你明明都快原谅我了,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实话你才恼羞成怒的。”赢素想了想忽然又趴在她的耳边说道:“医书上有说过的,妇人这里产子后会变得丰盈,还有,也可以用药和……” “赢素!”岳西咬着牙说道:“要生孩子你自己去生,要丰胸你自己去吃药加按摩,老子要吃饭!” “扑哧!”赢素红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那你快答应和我和好啊,说了我们就吃饭。” …… 桌子上只有一副碗筷,赢素起了身,加了一口菜喂向岳西:“你啊,脾气就这么倔!” 岳西一把抢过碗筷自顾自的大吃特吃,目不斜视,只看着桌子上的饭菜。 只是,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又那样温柔和煦地望着她,一副乖巧的小媳妇模样,实在是让她再也狠不下心来…… 岳西起了身,到碗架前又拿了一副碗筷和汤匙,盛了米饭放在赢素面前:“吃吧,不许说话!” “啊……”他果然听话的没有再胡说八道,而是拉着椅子坐到了岳西的身边张着嘴巴对着她…… 犹豫了一下,岳西还是把手上拿筷子糖醋青瓜喂到了他口中:“不要脸!” 赢素慢慢地嚼着口里的食物,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倒是不再还嘴。 她肯和自己说话了,现在又肯喂自己吃饭,目的达到了,他才不管她说什么什么呢。 反正这里就他们两个人…… …… 吃过晚饭,岳西洗了碗筷,赢素自己烧了水去沐浴。 收拾利落之后,见大锅里还有半锅剩水,岳西又提着去了浴房好歹把身上又擦洗了一番。 回到卧房的时候,赢素正坐在桌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本书。 只扫了一眼就看清他拿着的正是那本《疯婆子传》,岳西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 想必是自己下午洗澡换了衣服忘在屋里的。 “还我!”伸手抢过他手里的手抄本,岳西把书塞到了凉席下面:“不许乱动我的东西。” “这有什么。”赢素不以为然的起了身走到床边坐下,自己脱了鞋子上了床:“宫里的藏书阁里很多这样的画本,还有一些古籍,也差不多。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看过了。” “宫里的藏书阁还藏这样的东西?”岳西走到墙边点了蚊香。 “不要点那个,呛人!”赢素不满地说了一句。 “这屋子好久不住人了,我开了大半天的门窗散潮气,想必蚊虫不少,不点蚊香,晚上太咬了……”话才说了一半,岳西忽然回头对着床上的赢素说道:“你都知道我是个女子了,还要留宿在这里?” “你要习惯和我睡在一起。”脱了外袍,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赢素看着岳西轻声说道:“岳西,我没打算放过你的。你早晚会是我的人……” ------题外话------ 订阅吧~ 第二十八章 纳你入宫 看着他那么认真的说着“你要习惯和我睡在一起。”“岳西,我没打算放过你的。你早晚会是我的人……”语气霸道的理所当然,岳西心里一阵高兴。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床边俯身在他粉嫩的唇上‘吧唧’一口,随即问道:“你想娶我?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啊。” “我会纳你入宫,给你名分。”感受她眼里的快乐,赢素也跟着快乐起来,他在她的唇上回吻了一下,瞬间的触碰竟然甜到了心里。 娶妻纳妾,一娶一纳,天差地别! 岳西的眼神凝注。 心里的火苗如同被倾盆大雨浇灭,闷热的天气里,她觉得周身冰冷。 “早点睡,你身子不好,能睡的时候就要多睡。”拍了拍他如玉的面颊,岳西平静的说道,随即转身快步出了屋子,留下坐在床上错愕不已的赢素。 他能清楚的感到她在生气,可他却猜不透瞬息之间才那么快乐的她为何就变了。 赢素蹙着两条秀气的眉看着岳西的身影自窗前一闪而过,听脚步声似乎她是去了前院。 “这是怎么了……”他独坐了片刻发现自己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给她名分不好吗?她不是应该更高兴才对?” 夜色里传来一声轻响,是房上瓦片被踩到的声音。 赢素穿鞋下地也出了屋子,一拧身跃上屋顶,却见岳西坐在前院正屋的屋脊上仰着脑袋往天上看着什么。 七月十三,天上的一轮明月就要圆了,孤零零的挂在天上,洒下一世界月光,岳西消瘦的背影就笼在月光里,朦朦胧胧的,看着倒似要化在那一片清辉里。 赢素心里一紧,提气展臂,凌空飞度扑到了她的身侧,紧紧的抱着了她。 仿佛这一刻不抱紧她,下一刻就再也寻不见她似的。 这个女人可真是麻烦啊!赢素心里想到:她为何就不能像花朝那样乖乖的听话呢…… “怎么没睡?”岳西扭头扫了他一眼,就势靠在他的身上,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快十五了,难怪月色这么好。” “为什么?”忍住心里的怒气,赢素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问道。 “为什么小孩要听话,为什么爸爸爱妈妈?为什么看见冰激凌,就让人口水流不停……”岳西看着他,唱着古怪的腔调说着古怪的话。 “岳西!”怒火突然熄灭,赢素更紧的抱住了她,要如何才能让她不这么难过啊,她唱歌的时候,他却觉得那是在哭! 他无力的问道:“告诉我为什么。” “你喜欢韩花朝?”岳西开口问道。 “……”赢素吃惊的望着她,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我和花朝……我们之间……”他试着解释他与韩相家二小姐的过往,可似乎怎么说最后的结果都不会令她满意。 “我与她之间的亲事是不可避免的。”当着一个女人,却在说着和另一个女人的婚事,赢素苦笑了一下。 “那就不要说喜欢我。”岳西正视着他很慢很慢地说道:“有些东西我永远不会与他人分享。” “比如……夫君。” 感情是排他的,若你在说喜欢我的同时还在与别的女人谈婚论嫁,那么这份感情便已经不再纯粹! “我宁可不要。”她说话的语气很轻,但赢素却知道她是认真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沉了脸。 “当然。”岳西点头。 赢素扭过头去不再看她,揽着她的手臂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所以你要想好招惹我的后果。”岳西用肩膀顶了下他:“换个话题,如此良辰美景,咱们却在说这么煞风景的话,真是太没有情调了!” “说什么?”方才那个话题确实沉重,赢素心里堵得厉害,哪里还想的到什么有情调的话。 “再过两天就是七月十五了。”岳西又仰了头望向月亮:“七月十五是鬼节吧,我们说说鬼吧……” “……”这就是有情调的话?赢素一阵头疼,越发觉得这个女人麻烦的让人心烦意乱。 “回去睡觉!”伸臂将她拦腰抱起,纵身下了屋顶,赢素把她放在了床上,岳西才要起身,脚已经被他握住,两只鞋子很快被脱下放在地上。 “七月十五,是盂兰盆节,兴国寺有法会,早些睡吧……”赢素才要上床,却被岳西踹了一脚,她对着桌上的油灯努努嘴:“吹灯去!” “宫里和府里夜里的灯都是长明的,总要留一盏。”被她指使着吹了灯,赢素这才上了床,躺在她的身边,很自然地将她捞在了怀里抱着:“也就是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热。”岳西扭动了一下身子,想往床里活动活动。 “你要习惯和我在一起安寝。”旧话重提,怀里那个女人的身子马上变得橡根棍子似的邦邦硬,赢素立时住了嘴。 “以后,别去消金馆了。”过了片刻,听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安静了,他才开口说道:“若是缺了银子就和我说。” “和你说?”岳西翻了身与他面对面躺着:“你是要养着我吗?” “总还是养得起的。”赢素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下才说道:“那里是搏命的所在,我不许你去!” “这个不要脸的!”岳西笑嘻嘻的伸出两只手去揪住了他的脸颊:“让哥哥看看你这脸皮可有多厚,这是要倒贴小白脸儿吗?” “只要你好好的不要再与我闹气,我便是倒贴又如何……”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心地把她抱紧,赢素才觉得踏实了些。 岳西闭了眼,安稳地躺在他的怀里不再说话。 那些使人心烦的问题一件不少的摆在两个人面前,岳西和赢素却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 先放放吧…… 无谓的争执并不能解决问题,那还争执什么呢? …… “这么早,要出去?” 岳西尽量轻手轻脚地起了身,赢素马上便睁了眼轻声问道。 “外面下雨了,我洗的衣服还晾在外面,要赶紧收回来。” 见他已经被吵醒,岳西干脆直接从他身上爬了过去,想要穿鞋下地。 “你躺着。”伸手拉住她,赢素起身出了屋,很快他又拿着岳西的衣服闪了进来:“都湿了,怕是要再洗过。” 岳西还是起身下了地,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摸了摸,倒是没有觉得有多湿,便展开搭在了椅背上。 “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不像皇帝呢。”再次躺下,岳西对着闭目养神的赢素小声说道。 “你什么时候把朕当过皇帝?”赢素没有睁眼,唇角倒是翘了起来带了笑:“也就只有你敢如此对朕。” 朕……呃…… 岳西撇了撇嘴,在灰暗的光线里盯着他看。 “我好看吗?”赢素扭了头对着她问道。 “切!”岳西的嘴撇的更厉害:“皇帝只臭美不要上早朝吗?” 赢素亮晶晶的眼睛暗淡了下来,他瞥了岳西一眼又闭上了眼睛:“朕有病,在养病。” 想起好早以前郑宝才说过的话,如今朝政被太后和丞相大人把持着,岳西也觉出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你的病是中了毒么?”一直知道他发病的时候是全身的疼,岳西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病。 “是蛊毒。”赢素把她又抱进了怀中,无可奈何的说道:“我生下来便身带蛊毒,但是直到十三岁才毒发,随着朕年岁的长大,毒发时也越发的难捱,直到遇到了你……我才好过些。” “所以,岳西,别离开我……”他收紧了手臂。 岳西乖巧的窝在他的怀里却没有回话。 “赢素,你多大了?”思索了片刻,身体里韩月夕的那部分思维却是死透了一般的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好问道。 “那,你先说你几岁了?”赢素才要说出自己的年岁,又怕说了倒比她还小,遂问了岳西。 “我……十九了。”记起楚应知说的自己‘墓碑’上刻着的生卒年月,岳西不确定的说道。 “我大你一岁!”赢素心里一松,很怕自己真多了个‘大哥哥’。 只是,他的笑容还没有绽开怀里那个人就很讨厌的说道:“媳妇儿一点都不像二十岁的女人,看着还很嫩啊……” 赢素伸手捏住了她两片还在说话的唇瓣问道:“你十九了,可曾许了人家?” 猛然记起开春的时候在山上遇到她似乎身边还带着个不大的孩子,赢素蹭的坐了起来急急的问道:“你嫁人了?” “我……”岳西才一张嘴,两片唇瓣再次被他捏住,赢素白着一张俏脸半晌沉默不语。 “别在朕的面前提起他……也别提起你的那个孩子……” 松了手,气哼哼的转身背对着她,赢素心里呕得几乎要吐出酸水! 那个女人都十九岁了,怎么可能不嫁人生子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赢素便在床上再也躺不住,带着气起了身,他穿上外袍便出了屋。 “你晚上回来吗?”岳西支起身子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赢素的身影几乎是一出门便不见了踪影,她支愣着耳朵听了会动静,又倒在了枕头上。 “活该你吃错!看你还当着老子的面提别的女人么!”岳西小声嘟嚷了一句,翻了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朕不吃醋,朕要吃你……” 身后似有微风吹过,去而复返的赢素带着一身寒气站在床前幽幽地说道。 岳西翻过身子看着他,呲牙一笑:“不用客气,来吃吧!” ------题外话------那个啥,看文不说话不好吧? 没事儿多在评论区冒冒泡,咱们也营造一个繁荣和谐的气氛呗~ \(o)/~ 第二十九章 旧识来找【二更】 赢素俯身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女子,岳西对着他嬉皮笑脸的,他本想绷着脸给她点颜色看看,可是没绷住,自己也笑了。 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赢素摇着头说道:“哪有你这样的女子……真是……唉!” “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做女子了?”岳西斜睨着他,眼睛在赢素的身上贼兮兮的看着,倒是一副很想把他吞下肚子的模样。 赢素被她看得俏脸一红,水样的眼神躲闪了下又移了回来望着她说道:“今儿我事情很多,外面天闷的厉害,你若无甚紧要的事情就不要出去,当心淋了雨。” “晚上回来吗?”岳西揪着他的衣襟不松手,固执的问着一个问题。 “嗯。”赢素红着脸点了头,伸手拉过被子来给她盖在身上:“再睡吧,你要多吃多睡,这样才能丰盈些。” 说着话,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在她平坦的胸上扫了一眼。 “快滚吧!”岳西收回了手,整个人都蜷进了被子,闷声闷气的说道:“晚上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嗯。”赢素俯下身子,纤纤玉手自被子边上探入很轻的在她身上抓了一把! “你!”岳西气结,猛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不等说话赢素已经附在她的耳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道:“医书上确实有记载,要多揉揉的……” 说完不等披头撒发的岳西扑过来他已经风一样的飘出门去,只留一声轻笑在她的耳边,气得岳西趴在床上抓起一只鞋子朝着门口就丢了出去:“臭不要脸!” 屋外一声闷雷响过,赢素这次没有去而复返。 岳西在床上支愣着耳朵听了半天外面在没有旁的动静经崩掉脸才臊眉耷眼地垮了下来:“揉什么揉,分明就是占老子的便宜!” 身边没了那个讨厌的东西,屋里也安静下来,她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反而睡不着了。 翻身下地低头寻了一番,岳西才想起自己的鞋子还在门外,越是只好穿着一只鞋蹦着出去捡了回来。 收拾了床铺,她把两只枕头端端正正地压在叠好的被子上轻笑一声:“你们两个真是般配啊……” “神经病!”傻兮兮的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无聊,竟连枕头也给配上了对儿! 为了不使这种不正常的现象无限延伸下去,岳西出了屋子,洗漱之后有锻炼了一番,抬头看着头上顶着的灰蒙蒙的天空,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铺子上还得去看看。”郑家娘子最近病的要死要活,郑宝才什么心思都没了,见天的窝在家里伺候病娘子,连带着伺候自己的儿子和老父亲,已经多日没有在西厢村的门面露面。 铺子虽然有个新雇的书生做账房,但每个主事的人盯着总是不好。 因此岳西便基本留宿在了那里,连行宫都很少回去了。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岳西才走到西城门雨水便稀稀拉拉的落了下来。她赶紧跑进一间杂货铺子买了几把桐油伞,让伙计把不用的几把用麻绳捆了背在肩上,她手里撑着一把出了城。 下了雨,城门外的小摊子少了很多,可还有撑着大伞支着顶帐篷做生意的。岳西走了过去,挨家看了看,挑着几样瞅着不错的吃食买了几大包。手里提着往西厢村走去。 临进村子的道边一个卷着裤腿踩着草鞋的老汉正蹲在一棵大杨树下避雨,岳西随意往他的车里一看,中间摆着几个半车才下来的梨子。 挑着个大漂亮的又买了一篮子梨,岳西两手都提着东西到了车马店的门口,远远地就看见门楼下站着个膀大腰圆的穿红挂绿的女子,手里还提着个不大的包袱。 岳西一见她就笑了,还不等张嘴,杜三娘就一堵墙似的紧跑几步扎进了她的伞下:“赶车的,我和我兄弟媳妇打架了,我把她脑袋开了瓢儿,现在可是连兄弟都不待见我了!” “嚯!厉害啊!在家里你是一霸了!”岳西很想对着她挑起大拇指来赞叹几句,奈何两手都提着东西腾不出手来,她满眼带笑的对着满怀期待望着自己的杜三娘说道:“你兄弟不待见你,哥哥待见你,不就是避难吗,我这里你愿意住几天都成啊!” “我就说你有良心!”一句暖心的话让杜三娘忐忑的心立时归于平静,她把手里的小包袱往臂弯上一挎,一手接过岳西手里的油纸包,一手抢过了她提着的水果篮子,大刀阔斧地朝着车马铺子里面走去:“刚才谁不开眼不许姑奶奶进来的?我不是说了吗,我和赶车的是旧相识啦!” 岳西笑着跟在她的身后,眼见她又圆又大的屁股几乎就要把她身上那件桃红色的褙子撑破,她心里也羡慕起来:我怎么就长不了点肉呢…… 屋里穿戴干净的小账房和一个专门喂牲口的伙计正从屋里迎了出来,见了岳西俱都行了礼打了招呼:“公子,头趟车马一早就上路了,把式说今儿下雨路上不好走,咱们的车估摸着回来的要晚。” “嗯。”岳西点点头,径直进了屋子:“郑兄今日还没有来么?” “没有。”小账房接了她递过来的雨伞看了看,没敢解开捆着的绳子。 “这几把就留在铺子里给你们用。”打着的雨伞被伙计接过去甩了雨水撑开晾在门口,杜三娘则两手提着东西在屋里东张西望,岳西好久没见她,如今见了也觉得亲切,不禁多看了她几眼:“东西放下吧,提着不沉么?” “哎,我可没想住几天就走!”把手里提着的东西一概地堆在了摆着算盘账册的桌子上,杜三娘瞪着一对儿水泡眼剜着小账房大声说道:“我要在这里长住!” 小账房抬头看了看笑模笑样的东家,知道身前站着的这位彪悍的女子是惹不起的,于是低头闷声坐下,又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抄起账册来,完全无视了杜三娘的挑衅。 “呦!瞅着你挺厉害的,怎么这一架打成这样啊?”岳西接过伙计递过的热茶,转手递给了杜三娘,自己则端起了桌上的茶壶又倒了一杯:“不是把你弟妹都打趴下了?如今怎么倒是你从家里出来啦?” 杜三娘接过茶杯猜想喝,听了岳西的话颇为幽怨的瞪了她一眼,瞪得岳西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为什么来你还不懂吗?现在家里是兄弟说了算,可我兄弟就是个软骨头,耳根子软鸟蛋子硬,什么话都听他媳妇的,你说,这家我还怎么待?” “呵呵!”她的一番话听得岳西忍俊不禁,别过头去抿嘴笑了笑才说道:“成,家里待不下去了就在哥哥这里待着吧,我养着你。” “谁用你养!”杜三娘几个月没见岳西,如今见了她利利落落瘦瘦溜溜地那么一站,就觉得怎么看怎么稀罕。 她眼睛在岳西的身上狗皮膏药似的粘的舍不得错开,虽然春心萌动到还不至于被美色迷了眼,听了岳西的话她先是不以为然地撇了嘴,随即说道:“我有手有脚的能养活自己,你这里缺人手吗?我给你干吧?” 呃……这话说的…… 岳西抬眼望了天,心道:老子也干不动啊…… “说正经的……”想了想,岳西开了口,才说了半句话便被她接了过去:“谁跟你说不正经的啊!” “……”岳西扭头看看闷头聋子似的抄抄写写的小账房,颇为尴尬的干咳了几声才说道:“我这里正缺个做饭的人手,就给这铺子的伙计账房还有赶车的把式们做三顿饭,没几个人,一顿饭有菜有肉管饱就成,你愿意做吗?” “这个我成!”杜三娘一听岳西说的话几乎马上就应承下来:“今儿我就上工,给我安排个住处,我换身衣裳就能干活儿!” “工钱……” “你说多少是多少,我信得过你!”岳西的工钱还没有报数,杜三娘便打断了她,眉开眼笑地催着她快点给自己找个住处。 岳西也不在多话,从柜上拿了后院的钥匙亲自带着她去安排。 “哎?”看着岳西和杜三娘撑着一把伞去了后院,打杂的伙计赶紧凑到小账房桌前低声说道:“你说这胖娘们能成了咱们的当家主母啊?瞅着他们可是挺熟……” 小账房挑眉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答道:“你成了咱们掌柜娘子,她也成不了……” “嘿!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打杂的伙计听了这话也觉得好笑,不由得又往前凑了凑,却被小账房挥着毛笔赶开:“躲开些,门口那点光亮都被你遮住了……” 西厢村这个院子买的时候有一点岳西很喜欢,就是大! 从前院到后院,分花拂柳的走了好几步道才到了二进院子。 开了最靠里的一间屋子,岳西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床,衣柜都有,却什么就和柜上说。后院停着车马,车把式回来晚了也会宿在那里,你不要往后面乱跑。” “知道。”杜三娘提步进了屋子,觉得归置的虽然简单倒是干净,她看着很是满意:“绣坊的活儿我可还得做。”她对着门口的岳西说道。 “一天三顿饭,你给大伙儿安排好了,余下的时间你自己安排。”岳西点了头,有看了天色,她把雨伞给杜三娘放在门口,自己则快步朝着前院跑去。 “哎,都没说个话呢,你急赤白脸的干嘛去啊?”杜三娘从屋里追了出来,站在门口喊道。 “去郑兄家看看,他娘子病的厉害,家里都乱了套。”岳西回头用手搭在头上回道。 “哎呦,我也跟你去!”顾不上换衣服,杜三娘抄起檐下的雨伞朝着岳西走去:“狗子娘人好,我们姐俩对脾气着呢,她病了我哪能不去看看!” ------题外话------ 评论区那么热闹,俺人来疯啊~看着就高兴~ 第二更送上~ 看看能不能再码个第三更,不过估计会晚,大家别等~ 鞠躬感谢所有投了月票和评价票以及打赏的朋友! 俺都收下了~o(n_n)o~ 第三十章 寻常无常 把来时买的那些东西都提上,岳西从篮子里拿出几个新鲜的梨子放在了桌上:“我出去一趟,这个吃的时候洗洗,别懒。” “是。”小账房赶紧站了起来答道。 “咱分着提。”从岳西的手里抢过篮子,杜三娘又从她手里夺过去一个用麻绳系着的油纸包勾在手指上,拿了把新雨伞跟着岳西身后出了院子。 “狗子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雨水不停的落下,西厢村的土道已经和了泥,走在上面直打滑。两个人并排着走,俱都放慢了速度。 “我也弄不清她的病症该如何说。”岳西摇了摇头,想起赢绯的话,她心里一紧。 “她现在有了身子……”岳西说道。 “真的?”杜三娘高兴起来声音尤其大:“上次我去的时候她还跟我喜欢丫头,以后想给狗子添个妹妹,这下她可高兴了!” 岳西咧了嘴算是笑过,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郑家娘子的事情她并未与郑宝才说过,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结果,那就让这一家人痛痛快快的过日子吧,何苦说了真相出来让人添堵。 “哎!”杜三娘扭脸儿对着岳西问道:“这些东西算咱俩买的啊。” “不用。没几个钱。”岳西对着她轻声说道。 “不是钱的事!”杜三娘瞪了眼:“既然是咱两个一起去,就得咱两个一起花银子!要不待会儿给狗子个梨吃还得说‘狗子,吃梨,这个是你岳叔叔买的!’……你说多难听?” “事儿多。”岳西摇了摇头,提步走到了她的前面:“咱们出了村子叫辆马车。” “什么事多!这是个理儿!”杜三娘固执的说道,并用脖子夹着雨伞,腾出一只手来袖子里摸来摸去……半晌之后她小声儿地说道:“赶车的,我忘了带银子了……” “哈哈!”岳西回头对着她笑道:“这些东西都算你的,成了吧?” …… 出了西厢村上了官道,岳西雇了驴车直接去了郑宝才家。 敲了门,开门的却是郑宝才的老父亲。 郑父一见岳西便回头高兴的说道:“后生,你可是我们郑家的大恩人呐!” 岳西一愣,侧头往里望去,见脸色焦黄的郑家娘子正坐在卧房的门口对着自己笑! “嫂子这都能起来了?”看来赢绯的医术果然不容小觑! “昨儿晚上用了药,没半个时辰就醒了,我躺了多日,身子躺的都疼了。”郑家娘子扶着门框想起身给岳西行礼道谢,却被蹲在一边的郑宝才止住了:“你就踏踏实实坐着吧,自家兄弟,说那外道的话没意思!” “说的是。”岳西笑着进了院子,见郑宝才正蹲在屋檐下拔鸡毛,才杀的一只鸡用开水烫了冒着热气,他也不嫌烫,一手攥着两只鸡爪子一手一把一把地往下薅鸡毛,他儿子则蹲在木盆前面看热闹,而且看得相当认真,连客人进了院子也不待回头看得,倒是让人一眼先看见了他开裆裤里露出的小屁股! “呦,狗子,看谁来啦!”看见跟在岳西身后的杜三娘,郑家娘子又是挣扎的要起来:“妹子,你可是有日子没来家里了……” “你这是……”猛一间病的脱了形的郑家娘子,杜三娘没敢认。 再一听对方说话的声音,她愣在了当院。 “狗子娘,你怎么瘦成了这样啊!”提着东西几步上了台阶,先放下了雨伞,又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到了屋里的桌子上,杜三娘走近郑家娘子,先端详了她的面色一阵而后伸臂抱着她嚎啕大哭:“我听赶车的说你有喜了,你看看你瘦得这个寒碜啊,过去咱俩多么水灵……” 郑宝才叹了口气,回头看见两个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的老娘们儿,觉着屋檐下太窄了,端着木盆往厨房走去。 狗子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鸡毛,也起了身追着他爹往厨房跑:“爹爹……鸡…………” 岳西赶紧走过去把雨伞搭在孩子的头顶,小小子停了步,仰头看着那把桐油伞又看看岳西,似乎是纠结了一番,抬手把鸡毛递给她:“换吧……” “好!”岳西弯腰对着他一笑,把手里的雨伞递给他。 桐油伞很沉,小小子一只手拿不动,试了几次都接不过来,小家伙急了,右手的鸡毛往地上一扔,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了伞柄,岳西松了手,看着他还能在地上站稳便快步进了厨房。 厨房里盆朝天碗朝地,连块干净的地方都没有,岳西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疼! “呵呵,太脏了!哥哥不会收拾……”蹲在门口继续收拾那只鸡的郑宝才对着岳西讪笑了一下随即说道:“昨儿晚上郡王爷就差人来送了药,就三副,你嫂子只吃了一煎的药就醒了,真神了!” 岳西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了灶台上,轻声说道:“嫂子有身子,想吃什么就给她吃,别省着。银子够不够?我听说买冰挺贵的。” “够了!”郑宝才点点头,起身一手提着收拾干净的鸡一手端起木盆把里面的水往院子里一泼,马上就引来郑家娘子一阵气喘吁吁的骂声:“懒鬼!瞅瞅这一地鸡毛,都糊到门口了,出来进去的踩着可有多脏!” “你看,是好了吧?”郑宝才又盛了冷水把鸡里里外外的洗干净,他不理娘子的叫骂倒是对岳西小声说道:“她躺了几天,话都不说。如今哥哥听着你嫂子骂真是浑身舒坦……” 郑家娘子骂了几句,见郑宝才完全不理自己,遂也闭了嘴,依旧和坐在身旁的杜三娘有气无力的闲聊,东拉西扯的感到十分快活:“妹子你身上这件褙子真好看!趁着你模样可俊了……” “这料子是我入夏的时候在城里买的,一眼就看上了,买的多,家里还有富余,等着我给你做上,你穿着也好看!姐姐有了身子,就好好养着,针线活儿什么的都留给我,我做活快!” 杜三娘的水泡眼都哭的肿了,一边和郑家娘子说话一边抹眼泪。 “瞅你,眼窝子浅的……”郑家娘子从袖笼里抽出一块脏兮兮的帕子在杜三娘的大脸上抹了几下,才低声说道:“妹子,我想吃鸡,你做饭好吃,我家狗子爹不会煮饭……” “你等着,我这就去做!”杜三娘两手在脸上一揉马上起了身,见到院子里狗子打着伞大蘑菇一样的东倒西歪地走着,她走了过去,把雨伞从孩子的手里夺了过来:“去和你娘玩去,别踩水了!瞅瞅这鞋湿的!” 手里才得到的好玩意被人拿走,小东西撇了嘴,才张开嘴巴嚎了一嗓子,就被杜三娘抱着进了厨房递给郑宝才:“你们都出去吧,我来做饭。” “那……那多不好意思……”结果鬼哭狼嚎的儿子郑宝才抬手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随即对着皱眉在厨房里打量的杜三娘客气道:“怎么说你们也是客人……” “赶紧都出去!”厨房里乱的已经超出了杜三娘的忍耐程度,她一边挽袖子一边不耐烦的往外轰人:“这脏的……比猪圈还脏!” 郑宝才和岳西一起出了厨房,又把儿子放到了地上,小东西马上停止了哭泣又朝着檐下放着的两把雨伞跑了过去。 “进屋吧……”老脸有些难堪的郑宝才在衣服上把手抹干,招呼着岳西到正屋去坐:“兄弟,郡王爷说诊金他和你要,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昨儿那三副药钱得哥哥出,再使你的银子哥哥心里都觉得过不去了。” “是啊,这银子得给人家。”扶着门框起了身,郑家娘子附和着相公的话说道。 “那……等我问问郡王爷再说吧……”赢绯和她说过这几副药并不是寻常的药铺子就能抓到的,那就是说这药里一定有不同寻常的药材。这样的药材通常都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买的到的。 郑家虽然比一般的人家殷实些,怕是也出不起这些银子的。 再说赢绯压根就没有提过这些,岳西知道人家也没把这三副药当个事儿…… 郑家娘子站在门口直往厨房张望,才进了屋的郑宝才又走了过去,一手扶着她一手撑着檐下的雨伞把媳妇了送进了厨房。 “你嫂子就爱和杜家妹纸闲扯。”郑宝才呵呵笑着对岳西说道:“咱车马店生意如何?再有两三天,等你嫂子再缓缓,哥哥就过去盯着。” “无碍的。”倚着门框往外望去,见郑家娘子坐在厨房门口面朝着里正和杜三娘说着什么,而杜三娘忙乱的身影不时地从门口一闪而过,岳西又暗自叹了口气:世事无常,人生无常,今日还说说笑笑的人,谁知道还能再在一起相伴多久呢…… “买的几样吃食都放不住,记着早点吃了。”岳西嘱咐了郑宝才几句便急急地出了屋:“郑兄,我有些急事要去做,等下叫辆车送三娘回咱铺子啊,她今儿才入的伙,就管咱铺子里那些人的三顿饭……” “哎,饭还没吃呢……” 郑宝才和杜三娘一起追了出来,两人挤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打着雨伞快步离去的岳西喊道。 “改日吧……”伞下,岳西挥了挥手,快步的离开了郑家。 她相见赢素,忽然想见他…… …… 淅淅沥沥的雨似乎是没有停止的意思,路上买菜的摊子也少的可怜。 岳西买了几棵芫荽,有买了点河虾和猪肉,提着回了楚家。 天色阴沉沉的带着几分凉意,脱了溅上了泥点子的长衫,岳西先洗了个澡。 赢素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又是那副画面:在厨房晕黄的灯光里,只穿着里衣的清瘦女子,赤足踩着木屐,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正在娴熟地包着馄饨。 “我回来啦……”他不由自主地笑着走了过去,从身后揽住了她。 ------题外话------ 活在当下,珍惜所拥有的幸福吧…… 第三十一章 一场糊涂架 “咱们吃馄饨。”岳西没有回头,继续包完了手里的那一个。 “岳西……”身后的那个人发出糯糯地不满的声音,并强行把她的身子扳了过去对着他:“我回来啦!” “知道啦……”岳西才擀了馄饨皮,又在包馄饨,因此两只手上都粘着面粉,见他挺大的人了还在撒娇不禁笑了,捧着他的脸在他嘟起的粉唇上亲了一口:“再等会儿就包好了,咱们就吃饭。” “不许敷衍我!”见她说了话就要转身,赢素两臂收紧将岳西牢牢地固定在怀里,而后嘟着嘴侧头对着她:“我允许你再来一次……” “哈哈!”二十岁的人了,还这样的撒娇,岳西身子亲不下去,却只想笑:“哎,你是皇帝啊……” “我是你夫君。”赢绯没有笑,而是很认真的看着岳西说道:“作为娘子,你见了夫君操劳了一天要这样的……” 他闭了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前投向一抹暗影,侧着头,吻住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女人,世界果然一下子便清净了…… “记住了?”缠绵的一个吻过后,他依旧侧着头,俯视着软趴趴贴在自己胸前的女子,满意地看着她的脸上染上了胭脂色。 “哈哈!”缓过来的岳西抬眼看了看他俏脸上一边一块的白便又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起来:“知道了,媳妇儿!” “……”赢素绷着脸看着她,要笑不笑的,表情难拿的很! “嗯?”两人贴身站着,不用费劲便可以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 幽幽钻进鼻孔的脂粉香让岳西再也笑不出来,她皱着起鼻子来在他身上闻了闻,抬头问道:“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味道?” “我今天去了宫里,这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是我母后宫里熏得兰香。” 她肯吃醋,赢素是开心的。 并耐心的把身上香味的来源解释给她听:“我母后爱兰成痴,宫里各郡进宫的兰花有几百盆了,每年都会在宫外办兰会。” “兰花做了香竟是这样味道?”岳西凝神想了想还是摇了头:“我闻过的兰香却是清纯不浊,好闻的紧,你身上的味道却是呛人!” 赢素看着她默不作声,眼中俱是笑意。 “我说错话了?”岳西又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觉得没什么。 “没有。”他笑着说道:“宫里上上下下都说我母后宫里的香味道淡雅,甚至朝廷里大臣们的命妇得了机会进宫还会特意求了要母后赏些。” “难道他们都说这个味道好闻?”岳西又趴在他身上四处闻了闻,而后说道:“这个还没咱们屋里点的蚊香好闻呢,也太呛了!” “呵呵!”赢素抿唇一笑低声说道:“我也觉得这兰香熏人,看着朝臣命妇们瞪着眼说谎,你说有不有趣?” “她身边竟没有一个敢对她说实话呢。” 说这番话的时候,岳西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那份幸灾乐祸的狡黠。 “其实我母后鼻子是闻不见味道的,所以她才更痴迷于弄香!” “……” “想不到吧?”赢素看着瞠目结舌的岳西笑的灿烂:“他们那些人惯会这样,对朝政也不说实话,个个都以丞相与我母后马首是瞻,他们在一起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其实谁也不相信谁,偏偏都装着一副诚信的模样!” “他们用同样的法子对付朕……想朕也信他们那些骗人的鬼话!” “媳妇儿……” 他自称了‘朕’,脸上带着色如春花的笑,岳西却感觉到他来自心底的怒火与无奈。 伸手抱住了他,岳西轻声说道:“去洗洗手,我们这就吃饭。” 想起每次见到自己他都会说的那句话‘骗子,都是骗子’,岳西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这些,原不该对你的说的……”赢素不好意思地对岳西眨眨眼:“今儿母后又呵斥了我……” 岳西踮起脚来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贼兮兮地说道:“是不是觉得这世上只有我一个好人了?” “是的。”赢素想了想居然点了头:“你虽然脾气不好,会凶我,却是真心待我的。” “什么脾气不好!啊?你倒是说说老子脾气哪里不好了?”一会儿嫌弃自己生得丑,一会儿又说自己没有胸,现在还说自己脾气不好,岳西不爱听了:“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告诉你,别人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 赢素看着她喋喋不休的说话,越听脸上的笑容越大,最后终是忍不住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好了,我说了一句,看看你说了多少句了?我去洗手,不是要吃饭了?” “把脸也洗洗!”岳西也笑了,觉着自己确实不够温柔。 “嗯。”赢素松了环着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岳西也跟着走到了门口看了看:“雨停了?杜三娘也不知道回铺子没有。” 杜三娘正在回铺子的路上。 雨确实停了,雨后的感觉舒适清爽,一扫夏天的闷热难耐。 坐在驴车上,她背对着郑宝才,只觉得和这个老爷们在一起浑身的不自在。 “他杜家妹子,今儿是累了你了!”走了半天,郑宝才觉着不说句显得自己太不懂事,于是陪着笑说道:“昨天,我媳妇一醒过来就说想吃鸡,幸亏是你做的,她可没少吃!” “狗子娘吃只鸡你还舍不得了?”瞅着岳西心爱的小毛驴被郑宝才赶着她心里就有气,说话便也不中听起来:“又不是狗子娘馋,是她肚子里的闺女馋。” “儿子,我媳妇一告诉我这消息,我就知道是儿子!”郑宝才自己是千顷地一棵苗,从小就孤孤零零的长大,总觉得孤单。因此大了才格外的喜欢呼朋唤友在外面鬼混。 家里虽然已经有了个儿子,可他还是觉得太少,就盼着媳妇这一胎再给郑家添个带把的,那他可就舒心了…… “我说你怎么那么自私!”杜三娘扭了身子过来对着郑宝才喊道:“狗子娘想生个丫头你都不许,吃只鸡你也心疼,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嗨……”郑宝才回身看了她一眼,想发火,一琢磨中间还隔着个岳西,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了。 “我媳妇吃鸡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心疼了?”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没见她病的那个样子,我就差点给她买棺材预备着了……” “滚你的吧!”杜三娘听了这话一脚就把郑宝才从驴车上踹了下去:“你媳妇有病你不说带着赶紧找大夫看病去,倒是急着买棺材?你还是不是人呐?啊!” 郑宝才只觉得腰上一疼,人已经栽倒了地上。 好在驴车不高,他又是有功夫的,双手在地上一撑便翻身而起!可毕竟下了一天的雨,地上湿滑,他才挺身站直,脚下一滑又狠狠的挫了一个跟头! 这一跤摔得狼狈,而郑宝才又从来没有在女人手下吃过亏,如今好言好语的没说几句话便被车上的胖娘们又是骂又是踹的,他本身就不是个好脾气,杜三娘这一觉真把他的火给踹出来…… 他几步走到还在自顾自走着的驴车前,先拉着缰绳让驴停了下来,他指着杜三娘的鼻子骂道:“骚娘们!老子要不是看你是我兄弟带来的,早一巴掌呼死你了!” “老娘就看在赶车的面子上,替他教训教训你这个不上道的东西!”杜三娘仗着身大力不亏,别看郑宝才是个男人,她可不怕他! 先拿起赶驴的棍子照着郑宝才的脑袋敲了几棍子,眼瞅着郑宝才的脑门上起了三四个大鼓包出来,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告诉你吧,昨儿我就把我弟媳妇给开了瓢儿了!” 只是郑宝才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这几下子虽然疼,他却还没太当回事,忍着痛瞅准机会一把攥住了赶驴的棍子,用力一拉,杜三娘来不及松手就从驴车上也摔了下去,一下跌进路边的水坑里溅起一片泥汤子。 “混账东西,你竟敢打姑奶奶我?”躺在泥坑里杜三娘新上身的桃红色的褙子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心疼的她眼睛立时就红了起来,疯牛似的扑向郑宝才,郑宝才动作稍慢了一步便被她抱住了大腿。 不管不顾的揪着郑宝才身上的衣服想起来,奈何她身子胖衣服瘦,如今衣服又着了水,绳子一样五花大绑在她的身上,杜三娘爬了几次都没有起来,只好两只手同时揪住了能抓住的布料…… ‘刺啦’布料撕开的声音伴着一声惊呼,她把郑宝才腿上的衬裤撕了下来! 股间一阵凉爽,身上的衬裤只剩了裤腰还好好的挂在腰上,两条裤腿却已经褪到了脚脖子上,郑宝才露了屁股! “嗷!”意识到眼前那白花花的一团肉不是姓郑的那张不招人待见的脸,杜三娘一把捂住了脸:“你想干什么!” 郑宝才忙不迭弯腰把两条裤腿往上拽,一张老脸臊得通红:“老子还想问问你想干什么呢!” 杜三娘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寡妇,她人生的五大三粗,心却挺细,平日在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只做点绣活攒点银子,如今乍一见到这个,她受了惊吓,坐在地上扯着嗓门‘嗷嗷’地哭了起来…… “唉,你说你好好地没事骂我打我作甚?现在弄得这样多难看啊……” 她一哭,郑宝才的心就软了。 他能和男子打架玩命,却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就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三娘捂着脸哭得更慎人,引得才过去一个汉子都停了步往这边张望起来。 “赶紧回铺子!”总不能让路人看了笑话去。 郑宝才二话不说走到杜三娘身边松了裤子,弯腰抄着她的腿一用力堪堪把她抱上了车:“嚯!你可真有分量,比驴都沉!” 两条裤腿‘吧嗒’一声同时落了地,郑宝才赶紧捂紧了袍子的前后下摆…… ------题外话------ 错字晚上下班再改哈~ 第三十二章 雨夜心情 “你就是头驴!凭什么说姑奶奶比驴都沉!”身子被他碰了,杜三娘心里堵得要死,再听见他说的话,她不哭了,开始骂大街! 郑宝才不理她,径自坐在车上,先脱了鞋放在平板车上,抬腿把两条挂在上面的衬裤腿子拽了下来往地上一扔,又穿上鞋。 空身穿着长衫,露出两条腿毛粗重肌肉结实的大腿,他叹了口气:“真他娘凉快!” “你光着腚呢,能不凉快吗!”夜色黑沉沉的,杜三娘也看不清自己身上这件才穿的褙子脏成了什么样儿,只是想着粘了泥水的衣裳必是不好浆洗的便火气更大,见郑宝才已经赶着驴车又走了起来并不理她,杜三娘住了嘴,偷偷摸摸的往前挪动了下身子,猛的抬腿踹了出去! 郑宝才赶着驴车只想赶紧把后面拉着的这一大坨肉赶紧送回铺子,并不打算跟个女人多掰饬。 但他才被杜三娘给了几下子,知道身后坐着的那个娘们不是个善茬,心下便一直提防着。 耳边只听见刺啦一声布帛撕开的声音,他本能的往边上一错身子,伸手正抓着了杜三娘的脚踝,他侧头看了一眼不禁笑道:“大脚婆娘!” 这一腿踢得非但没把姓郑的踹下驴车,自己的褙子倒是在腋下撕开露出一片里面穿着的衬衣来,还被他笑话了大脚,杜三娘就是心再大脸上也挂不住了,她必定是个女子…… 脸上鼻涕眼泪的顾不上擦,杜三娘憋着气挪到了平板车的边上,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跳,两只脚同时踩进了烂泥,她晃悠了一下,索性没有摔倒。 “疯了你!”驴车走的挺快,天黑路滑的,杜三娘这样不言不语的跳下去确实很容易受伤。 郑宝才低声骂了一句,还是把驴车停了下来:“别闹了啊,赶紧回了铺子,你烧点水洗洗,我也得赶紧回去!” 杜三娘不搭理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泥坑,挺胸抬头地朝着前面走去。 “嘿……这娘们,真是驴脾气……” 摇摇头,郑宝才又赶了驴宝气慢悠悠地跟在杜三娘的时候,他顺了顺心气儿,与气势汹汹走在前面的女人商量道:“哎,有什么话咱明儿再说成吗?天晚了,赶紧把你送回去,我也得赶紧家去呢。” “你别和我说话!”杜三娘心里委屈极了,并且是想着茬的委屈,连小时候弟弟偷吃了娘藏在碗柜上几块番薯而最后她却被冤枉了几巴掌这样的陈芝麻烂谷子都想了起来。 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让她那双水泡眼肿的几乎成了一条缝儿! 十几岁嫁了人。不到二十岁就守了寡,她受苦受累的伺候着病相公,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他的命,结果相公前脚撒手人寰,后脚婆家的一大家子人便开始想着法子的欺负她…… 最后忍无可忍的她再把小姑子推进鸡窝一屁股坐死了两只鸡之后便在婆家再也待不下去…… 一个守了寡的女人,没了男人依靠,她便如同一片没了根的浮萍一样。 娘家不多她一个人,她虽然还能在娘家住着,可兄弟也成了家,尽管父母都在,杜三娘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这一大盆子水没人要了…… 她想过再嫁,她也想好好的过日子,并相信凭着自己的能耐她可以把日子过好。 年前她娘还背着她托了媒人给她再找人家,可媒婆子回来说的人家不是男人岁数太大便是有些毛病的,而且这毛病生的还很全面,不仅有瘸腿的瞎了一只眼的,还有说话结巴带着七八个孩子的…… 昨天和弟媳妇打架就是因为对方也为她说了门亲事,而那男人看着倒是没有别的毛病,结果后来一张嘴便露了馅:是个傻的不能再傻的傻子……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杜三娘心里苦的如同泡了黄连,脚步也越发的沉重,雨后的土道都和了泥,她脚上走着走着就糊了两大坨厚厚的泥,每次抬脚她都怕把鞋坠掉了…… 郑宝才好言好语的和她说了几次话,杜三娘都没听见似的。 但见她那个哭法倒像是死了娘老子的,郑宝才只看着就觉得鼻子酸酸的不好受。 于是他干咳了一声扯着嗓子唱起歌来:“天高月儿明,小驴儿地上行。不好好走就来三鞭子嗳,抽的你疼不疼?” “你说谁是驴!”走在驴车前面的杜三娘停了脚步,梦一回头,一张大白脸对着郑宝才大声说道:“有种你再唱一遍!” “唱就唱!”好心想劝劝对方的郑宝才被杜三娘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发疯,他也明白她是有了伤心事。 于是他又扯着嗓子号了起来:“天高月儿明,杜家妹纸哭不停。哥哥有心劝呐,又怕她发疯!” “……”杜三娘愣住,耳边听着他的鬼哭狼嚎,又见人家还陪着笑,想起岳西说了话,她心里的邪火悠然熄灭,头脑也清明起来。 他一个大男人如今又当爹又当娘的也不易……杜三娘如是想到。 “咱赶紧回铺子吧。”低着头走了过去,杜三娘又爬上了驴车轻声说道。 “是的赶紧回去了,等下还得给我媳妇煎药呢。”郑宝才见她风一阵雨一阵的,总算是风停雨歇,他不敢再招惹她,用棍子重重地在驴宝气的屁股上敲了两棍子,耳边炸雷似的响起一声爆喝,惊得他差点把赶驴的棍子扔了:“你用这么大力气干嘛?又不是干你家狗子娘!这驴是岳公子家的,你想敲死它啊!” …… “这么早?”几乎才睡下的岳西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架子床轻轻摇晃了一下,她睁了眼,见赢素已经起了身,站在床下整理着衣衫。 “今儿是七月十五,盂兰盆节,要到太庙祭祖,我得早些进宫去。”俯身把滑落的被子给她盖好,他轻声说道。 “既然这么辛苦,你怎么不住宫里?”岳西皱着眉问道。 “我一直住在外面养病,只偶尔留宿宫中。”赢素答非所问地说道。 “那我给你做点早饭去,总不能空着肚子走。”说着话岳西也起了身下地穿了鞋往厨房走去。 “怎么总是穿着里衣,也不罩上袍子。”赢素散着头发站在厨房外面自己在梳理,望着在里面烧火热饭的岳西说道。 “出来没带几件换洗的衣服,昨儿下雨,外袍脏了,我才洗了。” 昨晚包的馄饨多,还剩了二三十个没有煮,岳西烧了水,准备把晾在盖帘上的馄饨煮了。 听了她的话,赢素没言语。 待他洗漱完毕,岳西煮的馄饨也出了锅,一大碗皮薄馅大的馄饨圆鼓鼓的躺在瓷碗里,冒着热气被端上了饭桌,面上一几颗切得细碎的芫荽末。 “好美味啊……”坐下先闭着眼闻了闻喷香的麻油味道,赢素伸手拉着岳西坐下:“其实……不用这么早煮饭的,你可以多睡儿。” “早饭是一天三顿饭里最最重要的一餐。”岳西侧身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放下了挽得很高的袖子对着他说道:“这个,你一定要记得。” “我身子因为有病,我母后听了御医的话,总是不许我多吃东西,并说吃的多了蛊也会长得快呢。” 拿起汤匙,盛了一个馄饨,赢素吹了吹,举着送到岳西的唇边。 “我不吃……昨晚上吃的还在肚子里坠着,哪里吃的下……”岳西别过头去,想着等他走了好再去睡回笼觉,她确实肚子饱饱的,没有一点儿食欲。 赢素举着馄饨的手还停在她的唇边,并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你不吃,我不敢吃啊……” “噗!”岳西叹了口气,举了双手双脚又投了降,对于他的撒娇手段她是毫无抵抗能力。 张嘴咬了半个,才想把汤匙里剩下的半个在吃掉,赢素却收回了汤匙,很优雅地吃了,然后他抬起眼帘来,透过羽扇般浓密的睫毛斜睨着他轻声说道:“这个,最美味……” “……”岳西的心如同被羽毛拂过,轻颤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贱!” 赢素笑着瞟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一碗馄饨很快被吃完,连碗里的汤都喝光之后他起了身:“今儿一天兴国寺都有法会,那里最热闹,你不要去!” “……”岳西白了他一眼:“既然不让我去,你还说什么。” “等我回来。”赢素出门前对着她说道:“晚上我陪你去。我们去放灯……” …… 桌上只有他一个人的碗筷,岳西很快的就将厨房收拾的干净利落,看着天还没有亮,她又回了卧房爬上了床。 被褥上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尽管洗了澡,他的衣服上还是留着那股子‘兰香’的味道。 想着他说的那些话,岳西不禁莞尔:“那太后要是知道自己调制的熏香比熏蚊子点的蚊香还难闻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自古帝王之家薄情寡性。 只看了赢素提起他母亲时的只言片语岳西便能感觉的到:他与他的母亲并不亲厚。 一想到自己以后有可能要和这样的一个女人相处,岳西心里一阵腻歪,随即翻身坐了起来:“还是想点愉快的事情吧……” “今儿晚上可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呢!”自动忽略掉媳妇有个不好相处的娘亲自己可能会有个难缠的婆婆这件事,岳西美滋滋的嘀咕道:“我得把自己好好打扮一下!” 第三十三章 鬼节遇鬼 灵魂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岳西从未好好的装扮过自己。 先是穿着装裹衣服晃悠了几天,其后便是一直男装。 这倒不是她大大咧咧到了完全忽视了外表,而是她自己清楚的很,依着她原来头发细黄身材消瘦面白如纸的模样就是打扮了又能美到哪里? 她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穿着大红的装裹还被人看不出男女呢,幸好没钱打扮,否则会被人误会是男扮女装的! 怀着这种兴奋与期待的心情,岳西再也睡不着,瞪着眼等到天亮,终于感觉到困了,本想稍稍眯一会儿的她抱着被子一觉睡过了晌午。 睡饱了的她躺在床上,眯着眼盯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看了半天,一时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时辰。 “古代这点也不方便,看时间都要仰着脑袋看太阳!”嘀嘀咕咕地起了床,她对古代某些方面的落后在没有卫生纸这条上又加了一条:天天望日…… 起来的有些迟,岳西草草的洗漱了怀揣着要把自己打扮漂亮的美梦出了门,直奔了城西铺子最多的地方。 三条街上的铺子被她从头逛到了尾,来回看了两遍也没相中一件瞅着顺眼的衣裙。 “还是回去让小锦锦给我做吧。” 岳西是特工出身,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工,她要学的第一课就是如何隐蔽自己,久而久之,这些工作的需要便成了她的习惯,她也和不喜欢那些颜色太过花哨的料子。 尤其是那些容易被人注视的锦缎,她更是看过第一眼就绝对不会再看第二眼。 细细的挑了几样色彩浅淡又织得细密的上好的料子,岳西一口气买了不少。行宫里的女人最然被扣上了太嫔娘娘的帽子,实则都是正值盛年的如花女子,正是爱美的时候,这些料子便是人人有份,岳西并不吃独食。 逛街是件耽误时间的事情,溜达了这一趟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傍晚。 岳西扛着一个装了各色布料的死沉死沉的大包袱回了楚宅,半道上顺便买了些菜。 回家把菜肉都堆在了厨房,岳西洗了手,一头扎进卧房,把装着布的包袱打开,拿出里面的布料一块一块地在身上比划着,不大会儿的功夫便摆了一床! “都不赖……就是今儿穿不了了……”美过一番,略带遗憾地想把这些布料收起,才一回身就见赢素依着门框笑盈盈地正望着她。 “你怎么出来进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岳西吃惊过后脸悠地红了起来,有点被人看破心事的尴尬:“我说陛下,您偷看了半天了,觉得那块儿布料好看呢?” “你肯为我打扮,我自然看着每块都是好看的。”赢素走了进来拉住要把包袱放进衣柜的岳西笑着说道:“门又没有关,我是堂堂正正的在看,哪里成了偷看?” “不要闹,不是说晚上我们要去兴国寺放灯吗,还没做饭呢……”岳西见他笑得好看,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拧了身子还是要走,赢素却拽着着她不松手:“昨晚上我是怎么教你的?” “嗯?”抬眼看着他,岳西挠了挠头:“你教我什么了?” “看来为夫的话你是一点都没有记在心里!”赢素俊脸一沉,抬手从她的手里把那个包袱接了又放到床上,然后嘟着嘴送到她的面前:“作为妻子是该如何对待操劳了一天的夫君的?” “哈哈!”想起昨天他说的话,再看看他那副认真的模样,岳西张开嘴哈哈的笑个没完,让赢素正好看见她的一嘴好牙:“为夫,为夫,叫得还挺顺嘴,你现在就以我的夫君自居真是脸皮够厚!” “不过是就差了洞房花烛罢了。”赢素被她笑着却不以为意,牵起她的手腕来号起了脉。 “哎呦……”他越是认真,岳西便越觉得有趣,又想起在他的别院里赢素煞有介事地说自己的药不能再吃,还说再吃下去脉象都像了女人之类的话,她笑着坐在了床上:“没人对你说你的医术……真是……不咋样吗?” 赢素俏脸一红,眼中闪过一抹尴尬,随即浮上一丝冰冷:“只有你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宫里太医院的那些匹夫,我母亲,甚至……”甚至韩家的二小姐都是夸过他医术精湛,堪称国医圣手。 这话他原本不行,可后来说的人多了,他又‘妙手回春’地治好了几个人的疑难杂症,这样的话他便暗自也信了。 如今看着坐在身前很不给自己面子哈哈大笑着的女子,赢素知道:他的医术和他母后调制的那些‘兰香’没有区别,他们母子是一起被这些人骗了! “岳西。”他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我是认真的,你早晚都会是我的娘子。” 娘子…… 不娶妻纳妾了吗? 岳西止住了笑,抬眼看着站在身前的他。 “你现在身子还要养养,若是我们真做了有名有实的夫妻,我怕你怀着孩儿辛苦。”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话让岳西瞬间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心里忽悠地荡了一下,既害羞又欣喜,还有着更多的不知所措…… “不要胡说……”她低了头,不敢再看他亮的如星子地眼眸。 “我没有胡说。”伸手挑着她的下颌,赢素低头俯视着她:“朕要你为朕生个皇儿。” “胡……胡说!”心里慌乱的不成样子,岳西强忍着逃开的冲动,结结巴巴地说道:“谁说我们就一定会生儿子了?” “我就知道你心里早就愿意了……”赢素得意的看着她小声说道:“我和你一定会生出皇儿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充满着自信的。 岳西用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他,快步往门口走去:“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议吧……” “生孩儿的事可以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说,可这个……”伸手拉住就要落跑的女子,赢素红着脸又把嘟起的嘴巴送到了她的面前:“可这个却不能免,你要照着为夫教的那样做才行!” “哎呀,真是……” 先前那么清冷的一个美少年,在知道自己是个女子之后简直‘堕落’的不成样子,岳西被他缠得没了半点脾气,只好乖乖的做了‘好娘子’…… …… “你看看,都是你……” ‘好娘子’的一个吻让‘好相公’露出了大尾巴狼的本质,赢素抱着岳西不肯松手,长久的一番缠绵之后才恋恋不舍的放过了她。 结果岳西做了饭两个人吃了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 兴国寺的盂兰盆节超度法会才刚结束,从打开的寺门里熙熙攘攘的挤出很多香客。 本想进去看看的岳西和赢素,眼瞅着进不去了,只好寻了个人少的地方贴墙站着。 看着别人都出来准备离去而他们两个竟然姗姗来迟,岳西小声的埋怨着赢素。 本想着再晚些出来的赢素侧头看了她一眼,只是笑笑,并未解释。 岳西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把他当做了北北,因此说话行事也就随意了很多,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心里一动,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赢素是皇帝,他的身份如此,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确实是不宜出现在人多的地方的。 人多的地方便是危险多的地方,如今他为了哄自己开心竟然没有过多的顾忌这些,岳西只觉一阵感动。 提步向前,拉着他更往墙里站了些,岳西挡在了赢素的前面,有意无意的护住了他:“咱们不进去了,那些和尚念得经我是听不懂的,不如咱们就在外面的街上走走?” “好。”赢素淡笑着伸过手臂来,拢在广袖下的素手已经握住了她的,他很小声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身边有影卫的。” “嗯。”二人相视一笑,提步朝着人少的街道上走去。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鬼节,是祭祀祖先超度亡灵供养三宝回向功德的节日。在这个朝代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日子。 虽然天色已经很晚,兴国寺的超度法会已然结束,还是有大批的香客游客聚集在这里,长长的街道两侧摆了许多的摊子,忙碌的商贩不时地招呼着过往行人,兜售着自己摊子上的商品。 挨着摊子一家一家的看了过来,岳西见摊子上买的东西大同小异,不过都是过节应景的一些东西。到处都是纸锭了以及给先人们糊制的各式各样的器物。 “扑哧!”看了几家摊子之后她拉着他的手摇晃了一下:“嗳,这些东西怎么都是给死人的,要不咱们也买两个纸人回去摆屋里?” “胡闹!”赢素先是沉了脸,随即马上忍不住又笑出了声:“好好的,谁会摆纸人纸马在屋里?净是胡扯!” “嘿嘿!”岳西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了视线。 “我们去买莲花灯,多买几盏,把你的愿望都写下来放在莲心里,这样说不准那盏就会被菩萨看见,那就可以实现了!”赢素拉着她来到一个人少的摊子前,指了几盏扎得精巧的莲花灯问道:“店家,有笔墨吗?” “有有有!”见来了主顾,点的又是最贵的那种样式的河灯,商贩马上躬了身子从挑着的摊子里拿出一只掉了毛的毛笔和一方砚台来:“公子,只是您要自己写了,小人我不会写字!” “嗯。”接过那只秃了吧唧的毛笔,赢素皱了眉,扭头望着岳西抱怨道:“你看看这支笔……” “笔再不好也不妨碍咱们写好话!”岳西接过砚台见里面的墨已经研好,便亲自举着说道:“各人写各人的,你先写……” 两个人四只手,最多也只能买四盏灯。 认认真真地写了纸条,放进莲花灯,又让店家给燃了蜡烛,岳西于赢素一人托着两盏灯到了兴国寺后面的河边。 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两个人蹲了下去,赢素托着一盏灯望向岳西:“我希望……” 岳西探过头去吻住了他的唇瓣,随即马上放开:“不要说……愿望说了出来就不灵了……” “嗯。”赢素笑着点了头,随即把手里的两盏灯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河里…… 两个人的视线凝在那两盏带着荧荧烛光的莲花灯上,看着它缓缓地飘走,俱都没有说话。 “真好看……” 轻缓流动的河面上飘着千盏万盏的河灯,将河面映得一片明亮。远远的看着倒像是天上的星子倾落了下来,都铺在了河面上。 “你的也放了吧。”赢素轻声说道。 才伸了手,将手里的两盏粉色的河灯放到水面上,岳西猛的抬起了头,眼睛望向了灯火通明的河对面。 对面的河堤上,一袭白衣挽着荷花髻的韩二小姐正泪眼朦胧地望着她,而她的身边则立着一位穿着锦袍束了羽冠的高挑清俊的男子,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岳西。 “那是昭毅将军,花朝的兄长。”赢素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题外话------ 解释一下哈,放河灯其实是为了给亡灵们照亮来生的道路~ 并非钱财写的那样哈~ 第三十四章 放河灯【二更】 “那是昭毅将军,花朝的兄长。”赢素轻声的为岳西说着韩二小姐身边的那个高挑俊美的男子,声音冰冷。 “韩阳春才剿了匪,可是朕的有功之臣!”他接着补上一句。 岳西顿了下,还是将手里的莲花灯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河面上,而后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负手立在赢素身侧眼神淡淡的望向河岸对面并排站着的一对儿兄妹。 这样的事情早晚都会遇到。 只要赢素还与韩二小姐有关系,只要自己是个‘死人’,那么这样的会面便是迟早发生的。 岳西面无表情地暗自想到:还不错,这次媳妇是站在我身边的。 “哥,就是她!”韩花朝衣袖掩面似乎是在擦去脸上的泪水,她小声地说道。 韩阳春没有言语,而是对着河对岸的赢素无声了行了个礼。 不管如何,赢素是君,他是臣,虽然赢素穿着便服,但君臣之礼不可少。 赢素亦是负手而立,微微颔首,点了头。 “哥?”没有听见韩阳春的回答,韩二小姐放下衣袖扭脸儿望向他。 “花朝,给陛下行礼!”韩春阳沉声说道。 “什么?”韩二小姐愣了下:“我说那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是韩月夕,哥哥你还让我给她行礼?!” 韩阳春蹙眉说道:“若是如此,这个礼你更应该行。毕竟她是嫡出,你我都是庶出。” “……”韩花朝用力才哭出来的泪水,这回是没用力便又盈上了眼睛,拢在袖中的手恨恨地握成拳,她抬了头,悲悲切切地望向赢素,姿势妙曼地拜了下去。 赢素又是轻轻的点了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手上一暖,岳西已经拉着他往河堤上走去。 她可以断定韩花朝知道自己的身份,至于韩二小姐出于什么心思并未和赢素说实话,岳西并不想多猜。 不管如何韩二小姐能有了这份入主中宫的心思都和身边这位眼瞎的皇帝陛下不无关系! 岳西对那个名义上和自己姐妹的女人并无多少想法,倒是越看沉着脸不说话的赢素越可恨! 天天守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却还想着要再娶个媳妇进门,岳西心里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现在行宫里的那些人还没有妥善的安排好,也就还不到与他翻桌子的时候,且先让‘多活’几天吧……她暗自沉了口气。 两个人走过了围墙,岳西停了步,拉着赢素贴着墙边站好。 “嗯?”如今已经很夜,游人和香客也散的差不多,这条往兴国寺里去的道路上又变得清净起来。 赢素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不走了?” “看好戏!”岳西眼睛亮闪闪地对着赢素眨了眨,示意他一起掩在墙后往河对岸看去。 “哥,你看见了吧?这个女人现在什么名分都没有,居然还能蛊惑了素……” 不理妹妹喋喋不休的抱怨,韩阳春飞身而起,足尖只在河面上落了一下,便已经又退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盏粉色的莲花灯。 “捞它干嘛?哥哥若是想放灯,我们再买几盏就是……”韩花朝倚在兄长的身边,脸上泪痕尤湿眼中却没有半点悲伤的神情。 “这一盏是月夕才放的,为兄一直看着,定不会错。”韩阳春低头往手里托着的花灯里望去,只见小小的一节蜡烛才燃了一半,而灯里却并未看见寻常人放灯时都要放进的纸条儿。 “确实是这一盏?”韩花朝也凑过去看了看,随即问道。 “嗯。”扬手将手里的花灯往河里扔去,粉色的荷花在空中翻转了一下‘砰’地燃了起来,一阵爆亮之后,星星点点的火苗四散开来,不能落到河面便已归于平静。 河面上一盏接着一盏的花灯顺着水流缓缓的飘走,河岸上站着的一对儿男女一起望着河水小声的说着什么。 只是离得太远,岳西与赢素并不能听见她们谈话的内容。 “妈蛋的!竟敢毁了老子的河灯!那可是我媳妇给我买的!”瞅着自己才放的‘希望’已经被韩家兄妹给毁了,岳西一撸袖子就要冲出去,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赢素一把拉住了她:“我再给你卖!你要什么买什么……” “我要别的你也答应?”岳西保持着马上就要冲出去的姿势,试探着问道。 “好。”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赢素便点头应了:“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答应!”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岳西回了身,笑模笑样地看着他:“君无戏言,今儿咱们在寺庙外说的话,隔壁的佛菩萨可都听见了,你若是反悔,就下辈子打光棍吧!” 赢素看着她,半晌才说道:“若,来生,我的娘子不是你,我宁愿孤独终老。” 一语成谶。 岳西心里一动,猛的抱住了他:“我说错话了,这里是寺庙,不能胡说的,我要你好好的!不管今生来世都好好的……” 上一世,她的生命已经终结,可那个世上还有北北啊! 没了她,北北要伤心多久…… 她想,这一世遇到的赢素就是北北的前世吧? 不知道前世他们之间曾经是怎样的纠葛。 不过,现在的韩月夕是自己,那已经的注定的结局便一定会被她所改写! 那,她也要北北幸福,不愿意他在没有自己的生活里孤独终老! “嗯,我们都好好的……”赢素伸臂搂住了她,心里一阵温暖:“有时候,朕也是身不由己的。” 他在她的耳边小声解释道:“昭毅将军剿匪,手上佣兵几万人,而现在镇守边关的将士,尤其是南边的守军,有很多都是韩相的门生……所以,岳西,你看这个时候别说他毁了一盏你放到河灯,就是他把朕放的河灯毁了,我们也只能先忍了。” “嘿嘿!你看……”岳西站直了身子,将手在他的面前展开,在她单薄的手掌上放着两个小小的纸卷儿。 “你没有把纸条放进去?”赢素伸手想去拿起纸条来看,岳西却又合拢了手掌不许他看:“我就猜到这小子没憋好屁!一定会偷偷摸摸地来看咱们的花灯,所以我放灯的时候就没有放。” “倒是被你猜着了……”赢素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身朝着庙门的方向望了望:“还进去么?” “我连自己的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没先祖可以超度,咱们还是回家吧!”岳西拉着他的手,顺着墙边往回家的路走去。 月逢十五,又大又圆地挂在天上,昨日有下了雨,如今的月色竟是好的通透…… 如水的月光里,岳西的手伸进赢素的宽大的衣袖,两个像现代的情侣那样慢悠悠地走着。 路上的行人减少,但还是不时的有人对他们这对牵手而行的‘男子’侧目而视。 赢素轻笑一声摇了头:“朕一定是被人看做了断袖。” “肯定的!”岳西贼笑着点头:“而且肯定你还是被压着的那一个……” “岳西!”赢素停了步,一张俏脸憋得通红:“你是哪里知道的这些不堪的东西?以后《疯婆子传》不许看了!” “不看就不看!”岳西撇撇嘴,心道:反正我还有一本《疯婆子传续》,而且听说《疯婆子传再续》也要出来啦,到时候有了新的,能看的更多呢! “《疯婆子传续》也不许看!”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模样,赢素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沉声说道:“早晚朕会收拾了这些写淫词烂曲的书生!” “别!”岳西泄了气,深以为现在不是和他斗气的时候,自己要是再较劲,估计这位大昭的皇帝陛下别的本事没有,非得马上开始‘扫黄打h’了,那她的罪过可是大了,砸了人家的饭碗不说,搞不好还得让不少人丢了性命呢…… 岳西马上举起双手投降:“不看了,不看了!我不看了还不成么?别说《疯婆子传续》就是《疯婆子传再续》出来我也不看了……” “你乖乖的听话,我就欢喜!” 把她高高举起的手臂按下,赢素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其实《疯婆子传再续》写的并没有前两本好,尤其是对疯婆子的描绘简直到了粗俗不堪的地步,早就没了第一册的味道。” “啥?!”岳西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叉着腰站在他的身前,似笑非笑地瞅着他问道:“媳妇你学坏了啊!竟然背着我偷偷先看了?” “……”赢素说露了嘴,被她抓了把柄,只觉好不尴尬。 “我……并不是我爱看这些东西……” “嗯?”岳西仰着脑袋等着他把话说完:“难不成这些乱七八糟的书都是自己跑到陛下您的龙书案上去的?” “都是赢绯!”赢素目光闪烁了几下,终于给自己找了个看手抄本的理由:“他号称是杏林圣手的关门弟子,还不是一样对朕身上的病束手无策?” “这和看这些书有关系吗?”岳西实在想不出这二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怎么没有呢?”赢素很小声很小声地嘀咕道:“他说,让我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看看这些书,说不定就能分散些精神,如此也就不会觉得太疼了!” “呃!”岳西摇着头望了天,忽然觉得这叔伯兄弟两个的医术都不靠谱起来…… 若是这样的招数管用,女人生孩子的时候痛的厉害,一人发本手抄本不就得了? “很晚了,快些回去吧,我都困了……”见岳西发了呆,赢素赶紧住了口,钱了她的手朝着远处停着的马车走了过去。 只是才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很认真的对岳西说道:“总有一日……” “什么?”岳西疑惑的问道。 “走吧。”他闭了嘴。 总有一日,他会不再忍受这些人的欺辱,让岳西放的河灯能够飘到最远的地方去…… 第三十五章 记忆过往 赢素的马车外表看着非常普通,岳西坐上去才发现里面倒是舒服的很。 半倚半靠地坐在矮榻上,她眯着眼四处打量着,最后下定决心:“等我有钱了有闲了,也弄这么一辆马车。” “我若记得不错,你从朕这里讹了五千两,那次去消金馆赢了一万两。一万五千两啊,大昭可没有几个人比你有钱。” 赢素伸手自摆在一侧的小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把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梳子来靠近岳西身后,拔了她头上的乌木簪子插在自己发间。 岳西伸手摸了下散下的发丝,回头望着他说道:“是乱了么?等下回家就睡觉了,不用梳的。” 她的头发现在生的七长八短,新生的头发掺在过去细黄的头发里并不好梳理,倒是现在梳着男子的发髻比较好打理,就这样,碎头发也会从发间露出来,隔个一两个时辰便要从新梳一次。 赢素只是把她的头板正,手上的梳子轻轻的梳过她的发根滑向发尖,只几下就把那不多的一把头发梳顺。 这样轻轻地梳理让岳西觉得很舒服,随即闭了眼将后背抵在他的腿上:“我就那么点儿银子,你还惦记着?唉……” 听到她叹气,赢素侧脸看了看她面上的表情。 岳西轻声说道:“家里人多啊,不多挣点银子怎么养活一大家人呐……” 她不听话的发丝在他灵巧的指尖被拧成了两股小辫,这样耳后的碎发便都被卷进了辫子,又把两条辫子合拢在一处凝成一股,盘在了头顶,赢素抬手把自己带着的那只玉簪拔了下来给别住了发髻,他口中轻声说道:“没有银子和我要,你不用那么辛苦的。” 岳西撇了嘴:“虚伪啊,虚伪!” “嗯?”赢素又从小抽屉里拿出一柄铜镜递给她:“这是说谁虚伪?” “你啊!”岳西接了铜镜仔细地看着里面的自己有些变形的影子,发现头上的发簪竟是他平日里束发的那支,不禁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媳妇儿,你的手可真巧!” “你倒是说说,我又如何虚伪了?”赢素沉了一张俏脸不理岳西的马屁揪着她的前一句话不依不饶地问道。 “这个……嘿嘿!”岳西调整着手里镜子的角度,偷偷的照着身后的赢素,直到他的脸在镜面上被越拉越长,直到毫不输于驴宝气那张驴脸之后,岳西终于绷不住劲笑倒在矮榻上! “……”一直斜睨着她的赢素也看到了镜中的那一幕,只不过他坐的位置比较高,角度不同,赢素只看见了自己的五官是扭曲的。 伸手夺了铜镜与梳子一起放回抽屉,赢素回身把笑的身子绵软的岳西捞起放在膝上,‘咚’地一声,身材高挑地她脑袋马上就顶到了车厢的顶子上! “哎呦!”岳西呼了声痛,两手抱着头弯了腰,而马车外也出来驭夫问询的声音:“主子?” “无事。”赢素淡淡的应了一句。 “疼死了!谁说没事?”岳西不爱听了,抱着脑袋皱着眉头,气呼呼地说道。 “一时忘了这是在车里……”赢素也伸了手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地按了两下,小声说道:“看你还说我虚伪么……” “你看,你就是故意的!”岳西气得蹭地站了起来,想要坐到一边去。 “咚!” “哎呦……” 这下子撞得可是实打实的疼了,岳西痛的话都说不出来,慢慢地蹲在了矮榻上。 “岳西!”赢素惊得赶紧也坐了她的身边,拿开她捂在头上的手,低头在她的头顶上看着:“让我看看……” “这破车一点儿也不好,以后老子有钱了也不要坐了!”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岳西几乎有点恼羞成怒,可理智尚存的她也明白这事儿怨不得人家,于是只好找马车的不是了。 赢素抿嘴一笑,很少见她小女儿撒泼无赖的模样,这次见她抬头仰视着自己,一双大眼里盈满了泪水,竟让他看的满心温柔:这个女人啊,终于知道疼了…… 伸臂把她环在了自己的怀里,赢素吻了吻她的额头:“好了,好了,不痛了……” “痛!”岳西梗楞着脖子说道。 赢素笑着又吻了一下。 “还痛!”岳西嘴上硬着,心里已是一片艳阳…… 窝在他的怀里,有人宠着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让她幸福的鼻子一阵发酸。固执的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落泪的岳西,慢慢地低了头。 赢素俯下头侧着脸吻上了她的唇,柔柔的,用心的吻着…… “还痛吗?”半晌之后,他粉嫩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脸色绯红的望着眼神恍惚的女子问道。 “……”岳西很认真的想了想之后才说道:“暂时先不痛了,等我想亲亲的时候再接着痛。” “哈哈!”赢素别过头去笑的身子只颤,继而又回头看着她说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呢……” “谁知道呢!”岳西耸耸肩,靠在了他的怀里。 “还没告诉我,我如何落得个虚伪的名头?”反复的追问这么一句话,连赢素自己都吃惊起来:我竟如此在乎她的看法…… “你想想,你都说了几次‘没有银子和你要’了?这不是虚伪是什么?我还要伸着手向你讨要才行呢……” 岳西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与其伸着手掌讨要,不如我自己去挣。” “是我疏忽了。”赢素看着她轻声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去消金馆,你撞了下头都痛的受不了,若是在那里受了伤,总要比这个更痛!” 岳西移开了目光,又靠在了他的身上。 手臂和腹部受的伤好了也没有多久,她怎么会不知道有多疼呢? 可她不是也生生的受了? 总觉得她与赢素之间隔着些什么,岳西说不清也摸不透。 那是埋在她心里的一根刺,那刺是韩花朝,是她行宫里虚度的五年的岁月,是年前贴在帝都城门上皇后娘娘薨逝百姓们要禁鼓乐鞭炮的告示,是明明她就在他的眼前,他还是想不起她是他的结发的妻…… 这些东西都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若不敞开心扉的解决掉,岳西知道:这份感情便不会走得长久。 要和他好好的谈一谈…… 赢素手足无措地抱着默不作声的女子,那一刻,他们是紧紧的挨着坐在一起的,可赢素却清楚的知道,他与岳西之间被什么重要的东西隔开了。 “岳西,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朕。”他低声说道。 岳西伸手环住了他纤细的腰肢,慢悠悠的说道:“我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若你执意的要娶韩花朝,那,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赢素叹了口气,心道:女人真真麻烦……我喜欢的女人更是麻烦! 这样的话题显然是破坏气氛的。 和一个满脑子封建思想的古人谈一生一世一双人,显然和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 因此岳西在明确地表述了自己的意见之后便闭了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她想,赢素是听明白了。 赢素确实是听明白了岳西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在他的心里对岳西的这份告白是颇不以为然的。 问题都是明摆着的,大昭的皇后娘娘如何能立一个出身于乡下的女子?何况她还没有娘家的支持,这样的人选,不用说,赢素都明白,是得不到母后的支持的。 可他都二十了啊…… 蛊毒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他还能活多久? 他得为大昭皇室留下一个皇嗣…… 这些都是他作为帝王的责任。 记忆中的很多东西都随着时间的久远被他慢慢地忘记,唯独有两件事他却记得刻骨铭心! 他永远都不会忘了父皇在弥留前拉着他的手贴着他的耳朵说的那些话:“素,父皇会在九泉下看着你,将那些觊觎我大昭江山的乱臣贼子都送下阴曹地府,我会在哪里等着他们!” “并且,父皇给你留了遗诏,等你羽翼丰满的时候,朕允许你诛杀皇贵妃!” 那时的皇贵妃,就是赢素的母亲明皇贵妃,现在的皇太后。 他的父皇竟给他留了一道可以亲手诛杀生母的遗诏! 那一年,他十三岁。 他从父亲的死亡里学会了忍耐的活着。 还有一个记忆是更为久远的…… 五岁的时候,他被父皇下旨封了王。 大昭皇室子嗣稀薄,赢素父皇膝下只有两个皇子,另一个据说在产下了没有足月便死去了。 因此赢素身份便更加特殊。 五岁的时候,作为皇子,他被父皇封了朔北王,离开帝都到自己的属地去养病。 他走在路上便突然毒发,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身子里有蛊毒。 疼痛毫无征兆地从身体里随着血液漫到四肢手足再一点点地侵入他的骨头,小小的他似乎连痛哭都喊不出来,在宽大的马车里无助的翻滚着。 随行的嬷嬷大声的叫着御医,只是这些人在给他号脉之后便都沉默了…… “娘亲,您救救他吧”他被昏迷着送进药庐的时候,醒来听到的便是这个声音。 “赢家的人母亲是不会救的。” “娘亲啊,您是大夫不是吗,大夫就是要给病人治病的啊,您问什么要管他姓什么……” “娘亲,救了,救了……救了他吧……” “你倒说说,救了他有何用?” “救了他……给我当媳妇吧……” ------题外话------ 晚了~ 这一章会再修~ 先贴了~ 第三十六章 太后病了 “花朝,这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能乱动,你忘记了吗?” “母亲,我也想学医术……”小小的,带着哭声的女孩子的声音从外间屋子传来,赢素记住了那个名字:花朝! 原来那个一直替自己说好话求情的女孩子叫做花朝,这名字好很特别,让他一下子便印到了心里。 “我这里有个病患,你先出去吧……”妇人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躺在榻上的赢素挣扎地想要起来,只是这一动之下疼痛马上袭了上来,他痛的惨呼一声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睁眼就看到了那个趴在榻上的小姑娘。 小姑娘粉嘟嘟的一团,正对着他的脸仔细的端详,见他醒了,她也不怕生,脆生生的问道:“你到底是妹妹还是弟弟?我娘亲说你是男子,我瞅着你是女人……” 女人…… 一想到这个称呼赢素现在都会不自觉地笑出来。 怎么看着都年岁不大的一个小姑娘居然老气横秋地说他是个‘女人’…… 他不过是生的过于漂亮些,可怎么说也还穿着男子的服饰。 这么一想,小赢素低了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里衣。 “我娘亲给你施了针,把跟着你的人都轰出啦!”小姑娘扭头往身后看了看,才小声说道:“娘说你身上的毒只有我家能解哦,你要乖乖的,让我娘喜欢你,她才会救你呢……” “嗯。”很小心的动了手脚,果然没了疼痛的感觉,赢素一阵惊喜,他翻身坐了起来,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你看我!看我!”小姑娘扳着他的脸,两个人对视着,赢素看出了她眼中的不满:“是我求娘亲救了你的,为了救你,我要卯时就起来练舞了……你说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是哪里?”赢素脸一红,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人家。 “这里?大家都叫这里药庐。”小姑娘回道。 “药庐?那不是韩相夫人的居所?”药庐,寻常的百姓可能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可作为皇室一员的赢素当然知道药庐是什么。 那可是韩丞相的夫人清修的地方。 她楼家的医术冠绝天下,韩夫人的父亲便是被称为杏林圣手的医术大家! “你认得我爹?”小姑娘凑近他,更小声的问道:“我爹爹长得什么模样?个子有多高?他有胡子吗……我听说男人都有胡子的。” 这话让赢素马上就想起了宫里的那些老太监们,似乎岁数老大了,也没见他们生了胡子。 他往身上摸了摸,然后脸色一凝:“我的藏拙呢?” “那是什么?”小姑娘身子往后躲了躲,依旧跪坐在榻上,不解地问道。 “是我护身的兵器。”赢素解释道:“那是我受封朔北王的时候,父王赏赐给我的。” “哎呀,你这么小就是什么王爷了,可真了不起!”小姑娘又爬了过来,从他躺着的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他:“北北,你看是不是这个?” “北北?”赢素皱了眉。 “那个什么北王嘛,我没听清。”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北北,我叫你北北可好?” …… 马车里的赢素又是不经意的一笑,恬淡的笑意让岳西心里酸楚不已。 她知道,他在想韩花朝。 马车停在楚宅的巷子口并未进去,岳西跳下了马车。 “岳西……”赢素坐在马车上欲言又止。 “再见!”岳西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走去:“我的话你记得就好。” 中元夜,与韩二小姐隔着一条窄窄的小河相望,岳西看见的是那个女人做作儿矫情的泪水,而赢素看到的应该是她的委屈吧? 他坐在马车里不下来,是不是还想着回去安慰一番韩美人呢…… 这样的思绪像野火一样在岳西的脑袋里横冲直撞,她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襟,将上面的带子拉开,这得这样才能多透口气。 岳西走的很快,心里堵得难受,有种想大喊大叫发泄一番的冲动,她忍着这种冲动,走到楚宅的门口,掏出钥匙来,手却哆嗦着怎么也把钥匙查不到锁孔里面去! 两手成拳抵在门板上,岳西把滚烫的脸也贴了上去,想让自己快要燃烧的温度快点降下去。 手上一暖,钥匙被人拿了去。 岳西没有回头看也知道身边站的是谁。 “赢素。”她唤着他的名字。 “这样不行,真的不行。”岳西沉了沉起伏的心绪,尽量理智地和他说话。 “你若放不下韩花朝,那你就去找她啊,何必再来招惹我?” “我不管你是谁,身份有多么的高贵不俗,只要你想做我岳西的男人,那么你这一生便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这是我对婚姻的最基本的要求。” “确实不多,可这些对陛下来说却很难很难。” 这声音? 岳西马上站直了身子,放下了手掌,扭头往旁边望去,一袭锦衣长身玉立的承平王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赢绯……” 赢绯点了点头,伸手开了门上的铜锁后才把钥匙交给她:“宫里传来的消息,说太后娘娘患了急症,陛下要赶着进宫,怕你多想,让我过来看看。” “我说方才赶车的驭夫好端端的说了一堆胡话,原来是暗语。”岳西点点头,接了钥匙,推开院门往里走了一步,又停住了:“难道是你给赢素送的信?” “嗯。”羽扇轻摇了一下,赢绯叹了口气:“若不是我和我母妃在宫里陪着太后用了晚膳,你以为陛下如何能那么早就脱了身陪着你游兴国寺?” “没游!”岳西撇撇嘴说道:“去的太晚了,结果兴国寺的法会正好结束,我呢,就正好见了鬼!” “呵呵!”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厨房,岳西点燃了油灯,又燃着了劈柴,准备烧锅热水沏茶待客。 “也就是你敢说你家的哥哥姐姐是个鬼,现在昭毅将军可是……呵呵……”想着自己这话是不该说的,赢绯立时闭了嘴。 “我没有哥哥姐姐,请不要给我认亲戚!”岳西洗了手,往茶壶里丢了把茶叶。 赢绯皱了眉:“就这么沏茶?” “茶叶末,你还要怎样泡?”岳西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个时候,皇亲国戚喝的茶都是贡茶,贡茶一般都是茶饼的样子,民间的百姓是喝不到这样的茶的,在一般的茶庄只卖各地产的散茶。 岳西说的茶叶末就是散茶碎下的渣滓。 “哎,我说,你就用这个招待大昭的承平郡王吗?”赢绯拿开茶壶的盖子往里看了看,随即摇着头说道。 “你家陛下天天都喝这个,也没见他说什么不好的,偏偏你的嘴生的比他还刁?” “呵!”赢绯仰天一声轻笑,小声说道:“陛下是吃了人家的嘴短啊……他住在你这里,白吃白喝的,哪里还敢多说话。” “说得你家陛下胆子多小似的……” 岳西拿了茶壶放在灶台上,打开看着锅里的水还没有开便随口问道:“太后真病了?” “呵!”赢绯又是一声轻笑,看着岳西说道:“你信吗?” “不信。”岳西摇了头:“只是觉得才看见了韩大公子和韩二小姐,太后就病了,这事儿也太巧了!” “所以陛下让我告诉你一声,这几天都不要给他留饭了,他怕是又要被留在宫中陪着太后娘娘了。” “到底是谁传的闲话,你不是一直在宫里,难道还会不知道?”滚开的水倒进壶中,壶里升起一股掺着茶香的一股子热气,熏得岳西精神一震,她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还能有谁?这么晚可以不用通报入宫的也就只有昭毅将军的母亲了,她与太后娘娘可是亲姐妹。” “……”看来韩相这个小老婆果然是个不俗的角色,当年能先于她母亲生了一对儿女不说,还能将丞相府的正经主母给挤出去,手段确实非同一般! 想到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再想想高门大户里的那些女人,岳西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样当面陪着笑脸,暗地里使着绊子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 所以,赢素若想坚持这份感情,那,韩二小姐必须滚蛋。 “你家里也这么热闹?”倒了洗茶的水,又从新加了开水,岳西把茶壶放在桌上,瞥了眼正翻看桌上盘子里剩菜的赢绯说道:“不要瞎摸,又没有洗手……” “我家?”赢绯俯身在吃的还剩了半盘子的凉拌猪耳朵上闻了闻,接过她递的的热茶问道:“晚上你们吃的什么?” “烙饼。”岳西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嘿嘿!”赢绯眼睛一亮对着岳西陪着笑说道:“还请岳公子赏块饼吃啊!” “……” 晚上岳西老了三张素油饼,本想着剩下一些留着明早在锅里一热,两个人当早饭吃的,这下可好,大半夜的,先是见了韩家的那两个什么鬼,如今又跟回一个饿死鬼来…… 两张烙饼,赢绯卷着凉拌猪耳朵吃了一张半,剩下的小半张据说还是他没好意思都吃了的。 “你还不如都吃了呢,剩下这不多不少的,谁都不够吃了!”岳西往笸箩里看了一眼对着赢绯说道。 赢绯姿势优雅地喝着茶叶末泡出的茶水,也觉着很香,对于岳西的建议他摇了头:“吃饭只能吃七分饱,太多了,会撑到。” “……”一张半烙饼是七分饱? 岳西冷笑了一声:“吃货!” “呵呵!”赢绯不以为意的笑笑:“方才不是问我家吗?我母妃可是最会吃的!” 第三十七章 昭毅将军【二更】 “方才不是问我家吗?我母妃可是最会吃的!” 赢绯不理岳西说他是个‘吃货’,而是瞟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总是觉得你说话似乎与旁人不太一样,吃货……嗯,这个词就听着新鲜……” “何止新鲜啊还贴切呢!”岳西把盛着烙饼的笸箩举着给他看:“我和你家陛下两个人吃了一张,你一个人两张,就剩了这么一块!” 赢绯张了嘴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看我干吗?我可没嫌弃你吃的多。”岳西拿了快屉布把烙饼盖上,又把他吃的抓干毛净的菜盘子放进了铁锅里随手给刷洗了:“我是觉得你这么吃东西很好,大小伙子……呃,不是,大老爷们的……呃,也不是……” 岳西抬眼对上赢绯亮晶晶的目光想了想才斟字酌句的说道:“男人吃东西就得这样,能吃能喝能干活儿,多好!” “我母妃也是经常这么说的。”赢绯眯着眼睛笑着说道。 “乖孩子!”拿着碗筷放到碗柜里,岳西笑模笑样地甩给承平王一句。 “哎,你这是……”赢绯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笑:“你怎么总是占我的便宜?” “你不是总把我和你的母妃比?”岳西放好了碗筷又走到灶台边上,拿了只木盆把里面的洗碗水淘了出来。 赢绯起身把羽扇放在了饭桌上,迎着岳西接了她手里的木盆出去倒水。 “果然很乖!有眼力见的。”岳西见他出去便拿起了桌边的羽扇,试着把扇柄拔了几次,又把扇子摇了摇:“怎么没了呢……” “养元丹的方子原本还是我师父传的。若是韩夫人还在,有她为你调理身子那是再好不过。” 赢绯把木盆又递给岳西,顺势夺了她手里的羽扇:“你就不怕我藏颗毒药?” “嗤……”岳西嗤笑一声,又舀了水把木盆清洗了一遍,边刷边说:“一个扇柄,我就不信你天天摇着柄带毒的扇子不怕自己先中了毒!” “再说这是你天天拿着的东西,几乎都成了你的脸面,若真用这东西藏毒,被人捉了把柄可是连洗脱都难。” “说的不错!”赢绯对着岳西竖起了大拇指:“老实说,单听你这番话,我几乎认为你是细作出身。” “快歇菜吧!”岳西洗干净了木盆对着赢绯招招手。 “嗯?”赢绯满眼疑问地走近她。 岳西一把夺了他手里的扇子,对着灶台上的木盆努努嘴:“倒水去……” “就这点破事儿,是个有脑子的人就能想明白,你居然把我和细作扯上关系了,是嫌我似的不够透彻,让我再死一次?” 岳西对着赢绯的背影恨声说道。 “没那个意思,是你想多了。”赢绯端着木盆到了后院倒在了排水沟中,又端着盆子进了厨房。 “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 不管如何,至少现在赢绯信守了承诺,并未在赢素面前揭穿自己的身份,从这点来说,岳西便对他很有好感。 “对了,咱别扯有的没的了。”等着他再次坐了下来,岳西主动把羽扇递还给他:“郑家娘子的身子就没别的法子调理了?” “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我只能保孩子一条命。”赢绯盯着岳西说话的语气是少见的严肃:“现在就是用那个妇人的命再养着她腹中的胎儿,等她生产后就会……” “你别说了!”岳西止住了他还要说下去的话,而后对着虚空作揖道:“阿弥陀佛,太上老君,玉皇大帝,齐天大圣,猪八戒……噗!二师兄你要是肯伸手也成啊,反正有本事的神仙有一个算一个……别听我对面那小子说的屁话!” “!”赢绯瞪大了眼两条浓眉几乎在额头上立起来!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说着玩儿的,所以呢,还是让郑家娘子多活几年吧,她家上有老下有小的,总不能让孩子才出生就没了娘……若是非要有人搭上几年寿命……” 岳西一咬牙…… 赢绯眼睛瞪得更大,等着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话来。 然而…… “若非要有人搭上几年寿命,就让心术不正总想鸠占鹊巢的韩二小姐少活几年吧,我怎么看见她就讨厌的不行呢!” “……”赢绯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直白的话来。 “你是……”赢绯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适合的词来形容眼前的这个女子。 “行了,不用说!”岳西摆摆手,面上一片了然的神情:“知道你对我佩服的佩服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毕竟我也知道自己是那么的出众……” 怎么就有脸皮比我母妃还厚的女子呢?赢绯心里确实有点想不明白。 “唉……”东拉西扯了几句,岳西今晚郁闷的心里稍稍缓和了些,她望着门外月光如水的夜色叹了口气:“能活着就好好活着吧,别辜负了这么好看的月亮……” “是啊。”世事无常,人生无常。岳西的感慨赢绯是听懂了的。 “韩夫人……我娘,怎么样了?”方才听到赢绯提到了韩夫人,岳西才想起自己在这一世是有父有母的。 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韩月夕的灵魂对他连一丝的印象都没有。 而残存于记忆中的母亲却让她心里一阵的温暖…… “你有多久没有见到韩夫人了?”赢绯也转了身子望向厨房外面的月色。 “五年了……自从我嫁到了宫里便在没有见过我娘。”。 “韩夫人的行踪我也说不准。自从她离开药庐后,帝都里便再也没人见到过她。” 岳西扭脸看着赢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这句的话的真假来。 她知道消金阁绝的作用绝对不是只能消金的。 赢绯的身份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无害讨喜。 能在几个时辰内就把潜伏在楚宅的自己挖出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话句话说,这家伙很有可能自己就是个深藏不露的细作! “不想说?” “我确实不知道。”赢绯委屈的说道:“自从我师父仙逝后,楼家医术的衣钵便落到了韩夫人手上,帝都里想要找她的人那么多,你听说谁找到了?” 岳西移开目光,显然对赢绯的话并未全信。 赢绯确实没有对岳西讲实话。 实话说出来太伤人,他怕她一时承受不住。 从他消金阁搜罗来的消息来看,韩夫人多半已经故去,而且她的死和韩丞相脱不开干系。 也正是最后查到了韩相身上,赢绯才没有再查下去。 树大根深的韩丞相现在是动不得的…… “不过……昭毅将军回来了,有些事……”尽管厨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赢绯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嗯,今儿晚上在兴国寺我们已经见了面。” “他是韩小姐的胞兄,总是会护着她些。”见她神色依旧平淡无波,赢绯只好加重了语气提醒道。 “还有你家那个眼瞎的皇帝陛下,不也一样的护着她?”岳西呲牙笑的阴森森的:“老子现在是个死人,谁也不怕,她若是再敢不守本分把爪子伸到我行宫去,就等着被老子剁爪吧!” “行宫里的那些人,你要如何安排?”赢绯相信岳西能说到做到,不禁也暗自替韩二小姐捏了把汗,生怕有一天陛下会带着没了手的她找自己去医治,那就真不好办了…… 于公于私,赢绯都选择站在了岳西一边,并且他给自己的这个作为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她做的饭实在是好吃!不多吃几顿太亏! 因此韩二小姐真被岳西剁了手,他也是不愿意救治的。 一个吃货怎么能得罪大师傅呢? “嘿嘿,月色真真不错……”岳西起了身走到厨房门前仰头对着明月摇头晃脑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好诗!”羽扇轻摇,赢绯敛衣而起,几步走到岳西的身侧赞叹道:“寥寥数语,颇有一惊!” “好诗个屁!”岳西伸手推了他一把:“都这么晚了,你还不赶紧回家睡觉去?小心明日你娘又用鞋底子抽你!” “哎,两个人的饭是做,三个人的饭也是做,岳公子不妨以后多做些!”被主人赶上的墙头,赢绯并未离去,想起方才吃的烙饼卷肉,他砸吧了一下嘴唇,小声求道。 “赶上就吃,赶不上拉倒,谁知道郡王爷您什么时候有兴致吃我家一口饭呢。” 岳西对着蹲在墙头上的那个人挥挥手,并转了身子,她才不会告诉他:你蹲那么高,衬裤都露出来啦…… “明白了!”见她允了自己,赢素马上笑得眉眼弯弯如月牙,起身就要离去,岳西却叫住了他:“明日我回行宫几天,归期不定,你不要空跑。” “好,明日见到陛下我会禀告的。”赢绯轻声说道。 墙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了很久,岳西依旧倚着厨房的门框仰着脑袋往墙头望着。 昭毅将军回来了,她从赢素和赢绯两个人口中都听到了这个人的名字,可见此人不容小觑。 想着韩二小姐依偎在韩阳春身边的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岳西自言自语道:“得,又来了一个……” 从看到韩春阳的第一眼开始,岳西就觉得他像一个人,并不是样貌,而是气质。 韩冬阳的气质像极了东哥,那个一把将自己推向死亡的人…… 第三十八章 未雨绸缪【三更】 “媳妇儿,我回家去看看,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们要好好的谈一谈。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要恪守妇道,不许爬上墙头等红杏。发病的时候看看从我这里抢走的《疯婆子传》吧……我会尽量早点回来。亲一个……” 几天以后,赢素回到楚宅的时候,被子里就卷着这么一张信纸,是岳西留给他的。 又是短短的几行字,他看了几遍。 低头在指尖的信纸上轻吻了一下,他轻声说道:“亲了……” 抬头在收拾的利落的落了薄灰的屋里四下看了看,只觉没了她的房间徒然变得空旷起来。 坐在床边,解下垂在腰间绣着合欢的荷包,赢素从里面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来,正是岳西上次给他写的那张,他把两张纸放在一起又从新叠好放回了荷包,小心的系在了腰间:“早点回来,我们一起看《疯婆子续传》。” 那本烂书虽然写的很不好,可与她一起看一定是有趣的…… 赢素疲惫地往床上一仰,被褥上依旧是她身上的味道。 伸手拉过被子来蒙住了头,他现在只想抱着她好好的睡一觉。 和岳西在一起的日子越久,他便会愈加的离不开她。 他喜欢抱着她睡觉,喜欢闻她身上带着药香的味道,喜欢脸红心跳的被她调戏,甚至,他喜欢听她粗声大气的骂自己是个笨蛋瞎子……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她急起来就会如此骂他,可赢素并不恼她,甚至是欣喜地感受着她对自己情绪的变化。 欢喜的,嗔怒的,爱恋的,宠溺的…… 岳西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包括她喜怒哀乐。 每次无缘无故被她骂自己是个笨蛋瞎子的时候,赢素就会有种负罪的感觉,他会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做错了事。 入秋了,早晚已经有些凉了。 这几日没有了她温暖美味的早膳,他越发的觉得宫里的冰冷。 母后依旧是不许他多进食,在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的巨大的餐桌旁,他们默不作声的各自吃着自己的饭食。 一桌子的精美菜肴到了他的口中都变得如同嚼蜡,而只要他往一个菜上多看几眼,太后便会让内侍将那道菜撤下去:“陛下,少纳才能养身!你要学会克制!” “我饿……” 闷在被子的赢素带了哭腔,他蜷了身子缩成一团,小声的说道:“岳西,你说的天天要吃早膳身体才能康健,现在我吃惯了你煮的早膳,你却又跑了……” “母后不许我吃饱饭,她还逼着我早点与花朝成亲,我知道你心里容不下这个,可……你也再忍忍好不好……” …… “忍你妹!” 听涛殿里岳西拍了桌子:“苏谨言,苏兽医,你脑子被我家宝气踢了?” “没有……”苏谨言垂首立在桌子边儿,脸臊得通红:“微臣……” “什么!”岳西一瞪眼。 “属下是觉得,镇子上的那些人不过就是摊点小便宜,车钱欠着总能到家里去讨要的。” “咱们做的是生意,不是布施,这点你可明白?” 苏谨言点了点头,站的笔管溜之继续听娘娘训斥。 每次岳西骂完他,都会让苏谨言有醍醐灌顶要开悟的感觉,但只要一离开她,真到了铺子里遇到到了事,他便又一筹莫展起来。 因此苏谨言认为多听听娘娘的训斥是有益于提升自身见识的……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岳西却觉得比楚应知那个酸腐的秀才更没用的就是眼前这个生的人模狗样的苏兽医了! 他出身富裕,家里有钱,过去的日子都是父母一手操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媳妇都早早的给他备下了。他无忧无虑惯了。 也就是在行宫的这几年让他着着实实的尝到了挨饿受冻的滋味,才知道了生活的艰难。 可行宫就是行宫,比不得在外面讨生活混日子,苏谨言在处理起一些事情来拖泥带水的简直让岳西头疼!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坐咱们的太平局的车要付车资,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镇子上的人都是相熟的,难道他们就都可以不给钱了?” 岳西起身走到苏谨言的身边,围着正在冥思苦想的他来回走了两趟,最后她承认:是自己用错了人。 “这个先例不能开!长此以往,咱们的太平局就不用做生意了!” 再次坐下,她已然是心平气和。 “这个月镇子上有几个人没付车钱?” “四个……”账本他每天做的仔细,因此岳西一问,楚应知便马上答道。 “还有五天时间到月底,你想办法把这些车钱要回来。”岳西看着他说道:“若是要不回来,四个人的车资分两个月从你的月份银子里面扣!” “是。”这样的处罚并不算重,苏谨言长长的出了口气。 “明儿我和你一起下山,你把铺子里的事情与叶师爷交接一下吧。”端起桌上的茶盏来喝了一大口,岳西马上苦的撇了嘴:“儿子,小王八蛋的!有算计你爹我!” 岳西对着大殿外扯着脖子骂道。 守在听涛殿门口的喜来对着云画吐了吐舌头:“爹爹把药喝了……” “可不是么!”云画笑着往里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主子现在用药可难了,她总说自己身子大好了,可苏御医却说她的药还得吃几个月呢……也亏得喜来你机灵!” 被骂做‘小王八蛋’的那个孩子好像是自己种,那自己成了什么? 苏谨言很快止住了这个想法,认为再想下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可主子,铺子里的生意交给叶师爷了,我……我干什么去?”他抬了头有些心急的问道。 “你先坐下来吧。”岳西指了指他身前的那把椅子,又对着门外喊道:“儿子,把门关上!” “嗳!”喜来马上在外面应了,跑进大殿先关上了一扇大门,随后才推着另一扇大门将门板关严。 听涛殿太深太大,殿门一关上,大殿里的光线马上暗了下来。 楚应知带着的那些叫花子如今大半都下了山,晚上会宿在镇子上,只留了大个儿和王婶子几个人还在行宫。 这几个人都闲不住,每日里在静中圆开辟的那片菜园子里忙活,倒是把行宫里这些人吃的菜解决了大半。 偶尔高公公在下山采买一些,最近行宫里的小日子过得越发的滋润起来。 不说别的,光是后院的那几个女人便都被养的皮光水滑漂亮了不少! 听涛殿里如今就剩了岳西,高文以及苏谨言,没有一个外人。 “苏兽医,赶紧把你手头的事与叶师爷交代清楚,有更紧要的事要你去办呢!”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岳西现在太缺人手,而且等下要办的事情没人比苏谨言更合适,于是她马上缓和了态度。 “知道了!”行宫这些人是否能够逃出生天皆在此一举,苏谨言并不在乎岳西如何呵斥自己。 他知道,娘娘都是为了行宫里的人好。否则依着她的本事自己逃走就是了,又何苦守着这个破败的地方拖着大伙儿呢? 苏谨言并不老于世故,那是他锤炼的时候太少,可他并不笨。 孰轻孰重还是掂得清的。 “该准备的已经差不多,咱们得安排一下该做的事情了……”岳西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啊,趁着现在山上还没有上冻,是要早作准备了。”高公公沉声应道。 “多准备粮食腊肉,怎么说咱们也十多个人呢,几个月猫起来不见人,没有吃的可是会饿死。” “嗯。”高公公点了头:“每次下山我都会在不同的铺子采买,这次主子又买回来不少盐糖,抽了空我就带人送过去。” “别抽空!”岳西手指敲着桌子说道:“这事儿咱们明天开始行动,我想着到了下个月咱们这里也就能准本的不离十了,山上也该落雪了,会很难走,得赶在落雪前把后院的几个女人先送出去。然后留我们殿后……” “也别带别人,就让大个赶着宝气拉上东西就成。这桩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岳西最后说道。 …… 几个人在听涛殿里说了什么,外人是无从知晓的。 第二日岳西果真与苏谨言一起下了山。 先去了县衙把自己的想法与叶师爷一说,叶秋马上跟着岳西就走:“您可算是想起我来啦,以后我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就得这样!”岳西对着身后追出来的叶勉程呲牙笑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等咱有了钱,指不定谁伺候谁呢!” “没你这样的!”叶勉程一把薅住了岳西的衣袖,小声说道:“师爷你都收去了,我呢?” “你?”岳西甩开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嫌弃的说道:“等着抱师爷大腿吧……” …… 太平局里,师爷美滋滋地和苏谨言去了屋里交接,简直是干劲冲天。 岳西和大而到了牲口棚里看做好的车厢。 给驴宝气定制的小车厢非常秀气实用,宝气驴套上跑了一圈会后,岳西大大地夸赞一番,又让大个给换上了原来的那套平板车! “当家的,这个新的多气派,怎么又换回来了?”大个不解的问道。 “这车漆的颜色我看着别扭!”岳西没事找事儿,指着暗红色的车身说道:“一看见这个老子就想起你们把我刨出来时躺着的那个棺材,越看越不待见!” 她这一说,大个再一看,也觉得车厢的颜色别扭了:“那怎么办啊?定做的时候也忘了问问,现在都该冷了,再做新的又得等着!” “无妨。”岳西打开车厢的门往里看了看说道:“再涂一层就是了……” “那倒是不费什么功夫。”大个眉开眼笑的点了头,当家的说了,等车厢做好了就让他来赶车,大个一直记着这话呢。 “这回您说个颜色吧。” “黑的吧……”岳西随口说道。 黑的? 大个摸摸脑袋,那不是更像棺材? ------题外话------ 还债~ 感谢所有投了本文月票的朋友! 鞠躬~ 第三十九章 教训渣渣 在铺子里待到了晌午,苏谨言和叶师爷还没有交代好账目,杨静姝却招呼着大伙赶紧过去吃饭。 岳西是太平局唯一的东家,虽然平时并不常在铺子里待着,可新雇的几个伙计也是认识她的。因此大家见东家坐在了饭桌后面,便自觉地盛了菜饭到别处去吃了。 “当家的,你怎么总是不过来啊,老不见你,还怪想的!”杨静姝见屋里没了外人,楚应知几个也忙的顾不上过来吃饭,便用围裙兜着一块才出锅的番薯偷偷塞给岳西:“快吃!” 番薯这种东西在大昭种植了没有几年,寻常百姓过日子是不会买这种东西,杨静姝藏了几块,还是把式们去帝都捎回来的,今儿她见岳西过来的才舍得蒸上。 岳西对后世非常普遍的这种东西并不稀罕,可知道这是杨静姝的一份心意,还是笑着接了:“静静,你背着楚秀才和我勾勾搭搭的,就不怕他吃醋?” “唉!”杨静姝轻声叹了口气,拉了把椅子过来一屁股坐在岳西的对面:“楚哥人是不赖,就是……” 她张了嘴,还是不愿意多说楚应知的不是。 头两年,他们几个人都跟着他要饭,楚应知一碗水端平,谁都照顾着。 偶尔赶上要回的饭少,他宁可自己饿着也会把饭食给大伙儿分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还能从自己的嘴里省下点口粮来,实属不易,因此这些叫花子也分外的佩服他。 直到近一年,叫花子们的当家人换了岳西,这些人再没为吃喝发过愁,眼看着日子一天好似一天,楚应知也不用再从嘴里省下口饭给大伙,但他的威信仍在,这些叫花子不管人前人后还是会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楚哥’。 因此杨静姝虽然对生了个榆木脑袋的楚应知爱恨交加,可真让她当着岳西的面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她依旧张不开嘴。 岳西把番薯掰了一半递给她,自己咬了一口,觉得并不甜:“这东西新下来的不好吃,要放放,等水气少了,吃着就甜了。” “还有这讲究?”杨静姝听了直点头:“我就说这东西有啥好吃的,原是还要再放一放。” “那你是怎么想的?”正屋里就她们两个女人坐着,岳西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楚应知可是一条腿一只眼都不太好,你想好了……” “他腿不好我扶着他,他眼不好,以后我拉着他就是!”杨静姝抬眼看着岳西,脸色通红:“可楚哥他看不上我!” “也未必!”好歹把手里的半块番薯吃了,笑着说道:“要不,哥哥帮你一把?” “去你的吧,什么哥哥,我是知道了,云画姑娘都告诉我了,若论岁数你比我还小呢!”杨静姝咬了口番薯咽了,才接着说道:“不过,你有本事,也难怪阎王爷都不收你,我比不了,楚哥也比不了!” 岳西咧嘴一笑,抬眼正看见楚应知和苏谨言以及叶秋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厢房走了出来,她眼珠一转,故意压低了声音对杨静姝说道:“我这次回来又带了些布料回来,你的那份我让她们收着呢,不过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干脆你自己拿回来做吧?” “哎呦!才说天冷了要做件斗篷呢……”一听这话杨静姝马上面露喜色,可一转眼她又为难道:“铺子里这些人吃饭怎么吧?我一走,连饭都没人做了。” “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几顿饭?再说了,又不是去多长时日,左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还能饿死他们?”岳西小声说道。 楚应知一行人进屋的时候正看见两个女人脸对脸地嘀嘀咕咕着,而他前脚一进门就听见杨静姝喜滋滋的应承道:“那成,那我就听大当家的!” “吃饭都不说赶紧过来,我家静静忙活了半天,我眼瞅着这菜都放凉了,你们还真坐得住!” 岳西抬了头,有意望了楚应知一眼,满眼的同情,看得楚秀才心里直发毛! “吃饭吃饭!”一转身突然看见身后多了几个人,杨静姝脸上的红潮未退笑容还挂着便赶紧起了身,拿了围裙系在腰上,她忙不迭将扣在餐盘子上的几个碗掀开:“难得咱大当家的过来,今儿咱们做的都是好菜!” 楚应知先去洗了手,冷眼看着杨静姝眉开眼笑的进进出出,又是盛饭又是端汤,越看越觉得可疑,可当着岳西他又不好拦着她追问,只好不动声色地压下了满心的疑问,先坐下吃饭。 楚应知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而饭桌上的另外四个人却说得热火朝天。 叶秋和苏谨言慢条斯理地说着铺子里的事,而岳西则不时低声和杨静姝说上几句什么,惹得杨静姝不时地笑上几声…… 楚应知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怀疑岳西是要给杨静姝说个人家! 这么一想,他连饭都有些吃不下去了,眼巴巴的盼着岳西赶紧走,他好有机会问个清楚。 “老楚!”岳西余光瞥着心神不宁的楚秀才,看着他神不守舍的样子就觉得可笑,嘴上倒是很热心的劝着他:“多吃点,这么多好菜你怎么不吃啊?” 老楚? 不知从何时起,当家的对自己的称呼就变成了‘老楚’。 可还不到三十岁的他委实觉得自己还不到‘老楚’这个年龄。 抬眼正对上杨静姝看过来的目光,瞅着她年轻光洁的面容,楚应知心里一阵不是滋味,觉着自己被岳西给喊老了。 “早晨吃的多,现在就不那么饿。呵呵!”他胡乱的找了借口对着岳西说道。 “唉,年岁大了,确实毛病多!”岳西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中,还是很关心楚应知:“老楚,你以后要多多注意身子,铺子就指着你们几个呢!” “……”楚应知心里顿时发了酸,也觉得自己就要行将就木!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岳西却并未离去,而是等杨静姝收拾完两个人一起出了厨房:“老楚,静静和我回行宫一趟,这两天你们自己安排饭食啊!” 楚应知点着了炮仗似的‘噌’地从厢房里窜了出来,他不敢对着岳西说什么,却对着杨静姝问道:“你跟着当家的回去了,把式们回来吃什么?” 他心里着急说话的声音都是粗声大气的,听得杨静姝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几顿饭?再说了,又不是去多长时日,左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还能饿死他们?” 把岳西方才对自己说的话甩给他,杨静姝养着脑袋挎着岳西的胳膊出了铺子,头都没回! 楚应知傻了眼…… 大个儿赶着驴车,岳西和杨静姝坐在后面并未直接回行宫,而是又在镇子上采买了一些东西一起拉了回去。 杨静姝一回行宫就赶上落了一场秋雨。 行宫上上下下都要走山路,雨天雪天都很难走,她想回镇子上都难。于是索性在行宫里住下,把一件藕荷色的棉斗篷做完才下了山。 这一晃就是四天的时间,而且还是岳西亲自送她回的铺子。 两个人从行宫里吃了晌午饭菜出来,到了镇子上的以后天已经擦黑,人还没有走进院子,老远的便听见了太平局里传来的吵吵闹闹的声音。 “这人最爱占便宜,坐了咱们的车总是不给银子!”杨静姝一听院子里传出的声音便恨声说道。 “嗯?”在院门口将驴车停下,岳西轻巧地跳了下去,回身看着杨静姝。 “说话的这个汉子姓杨,呸!和老娘我一个姓氏呢!”她啐了口吐沫接着说道:“是镇子上的一霸,他爹是里正,他平素倒腾些生意,就是在帝都里见到了什么稀罕的物件便买回来,在他家的铺子里贩卖。” “哦。”岳西点了头,缓步进了院子。 太平局的宽敞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俱都朝着院子中间望着看热闹。而铺子里的几个伙计则两个拉扯着一个壮汉不许他走,地上还躺着一个跟车的护卫。 岳西扬了眉,站在人后不动声色的挽了袖子,觉着周身利落了才往人群里走去:“这是怎么了?” 楚应知蹲在地上正查看着那名护卫的伤势,听见岳西的声音他眼睛一亮连脖子都梗楞了起来,大声说道:“当家的,这个姓杨的从帝都西门上了咱们的车,一直坐到镇子上,还带着个包袱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按理他因该出三个人的车资,可他下了车非常不给银子,还打伤了咱们的人!” “叶秋呢?”岳西斜眼瞅着那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高壮汉子轻声问道。 “叶先生去县衙告官了……” 姓杨的汉子祖上行伍出身,拳脚功夫相当厉害,又是身大力不亏的块头,别说不把郑宝才的手下放在眼里,便是太平局里这几个男人都上来他也不怕! 在慈县地面上,除了县大老爷他没招惹过,还有谁不知道他姓杨的? “静静。”岳西回了身,杨静姝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行宫里冷,又连着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杨静姝上山的时候没有带厚衣服,便把新做的一件斗篷穿上了。 藕荷色的斗篷正垂到她的脚踝,衬得她脸色红润水灵身材窈窕,瞬间把几个男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这样杨静姝竟让楚应知看得一阵眼热,待到有注意到别的汉子的眼神的时候,他心里又犯上了酸! “去拦着知县大人,让他晚点回来。”岳西侧头在杨静姝耳边嘀咕道。 “嗯。”杨静姝点头快步离去,并未注意到楚应知望向自己的热切的目光。 楚应知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松开他。”岳西对着还与姓杨的拉扯在一起的两个伙计说道。 “东家,不是……您看……”伙计气喘吁吁地说道。 岳西提步走了过去,这才看见自家伙计两个人的腰带都被姓杨的攥在手里,牵牲口似的牵着,那两个伙计若是不扯着他的衣服简直不能站稳! 姓杨的见岳西走近,并未把她放在眼里,口中犹自叫嚣着:“我爹是这镇子上的里正,老子坐你们的车是给你们面子,你们还敢要钱?” 岳西伸手撩了袍子的下摆,回身一个侧踢照着他的嘴就踢了过去! 那汉子听见楚应知管岳西叫了大当家,可眼见的走到自己身前的竟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便存了轻慢的心思。 又想着对方做的生意,见了自己怎么也要先说几句场面上的话,谁知对方竟是毫无声息的上来就动了手! 这一下让他猝不提防瞬间乱了方寸,忙送了两个伙计的腰带想回退躲开她这一脚,可两个伙计并没有看见自己的东家动手,都还抓着姓杨的没敢松手,于是姓杨的有心后退却是退不了几步,踉踉跄跄的一晃悠,岳西的脚印子已经瓷瓷实实地踢到了他的嘴上:“你爹就是玉皇大帝坐我们太平局的车也得给银子!”岳西淡淡的说道。 第四十章 挣钱不易 岳西一手撩着黑色长衫的下摆,上身保持着笔直的姿势不变而那条重重踢在姓杨的泼皮脸上的大长腿则是缓缓的优雅的收了回来踩在地上。 一套动作施展的时候是让人始料不及的快,而收起的时候却又是从容不迫的舒缓。 一快一慢,岳西做的如行云流水自然无比,看呆了太平局院子里看热闹的那些人,没人想过原来动武这么粗鲁的事儿也能做得如此漂亮! 杨姓泼皮只觉得脸上一热嘴上一麻便没了感觉,但见众人的视线望向自己时都是诧异的,他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顺带在嘴上胡撸了一把,只觉手下一片滑腻,接着一股铁锈味冲进鼻子,他心里一沉,知道自己是见了血。 又觉得手指似乎是被硌了一下,他把手送到眼前,只觉脑袋里‘轰’地一响,满是鲜血的手上落着四颗裹着血丝的牙齿…… 姓杨的身子晃悠了一下,作为大人能在手上看到自己的牙齿是种非常奇怪的感受,在疼痛漫开之前,他脑袋里想到的居然是:没牙了?我以后可怎么嗑南瓜子? 抬眼茫然地望向那个负手而立的黑衣少年,岳西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该付我们多少车资?”她开口问道。 “一个人加一包东西,二百四十文!”楚应知高声回道。 岳西对着姓杨的抬了抬下巴:“听见了?” 姓杨的壮汉显然是听见了,先是条件反射地点了头,而后他一撇嘴露出一个苦哈哈的表情对着岳西伸出手去:“可是……你把我的牙踢掉了……” 上面的一排牙齿齐刷刷地掉了四颗,他张嘴说话没了把门儿的便开始漏风,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还顺着嘴角往外流着带着血的哈喇子,这幅模样落在岳西的眼里让她好一阵恶心。 “坐我太平局的车,就要按规矩拿车钱,交了车钱,出门自己看牙去,没人拦着你!”岳西冷冷地说道。 “可……”杨姓汉子低头看了看手里自己的牙齿又说道:“可这牙掉了怎么安回去……” 岳西闭了嘴,觉着自己这一脚把他踢傻了。 “找你爹去吧,兴许你爹能给你想想法子,你爹不是里正么?”被姓杨的打翻在地半天不能动弹的跟车护卫呲牙咧嘴的被楚应知架了起来,他一只眼睛眼皮乌青,已经肿的睁不开,可不妨碍他的另一眼看东西,所以他一站起来看见姓杨的满脸挂花比自己还惨便心花怒放起来,嘴上不往奚落着对方。 短暂的麻木过后,是火烧火燎的疼! 姓杨的在结结巴巴说了几句话之后,脸上嘴上逐渐恢复了知觉,疼痛突然袭来,他哆嗦了一下脑门上立时见了汗。 他把手里的牙齿往怀里一揣,邪火上升,蛮牛似的朝着岳西便扑了过去:“你爷爷我一个不妨就着了道,难不成爷还怕了你这个吊死鬼!”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围拢的圈子顿时四散开来,一大部分人撒丫子往大门外跑去:“杨虎威要打死这车店的东家啦!” 长衫的下摆塞进腰带,岳西纵身轻轻巧巧的往一面的院墙跑了几步,杨虎威不肯放过她,又调头去追,结果岳西快跑到墙边的时候瞬间加速,在墙上几个登云梯的动作用手一够墙垛子便豹子似的窜上了墙头,并在墙头上一转身从高往下迎着冲过来杨虎威撞了下去! 当初为了怕有人翻进院子来头牲口,岳西格外的让加高了这院子的院墙。 太平局的院子很大,所以大家看着也不觉得突兀,实则这里院墙却比普通人家的院墙高了最少二十块砖的高度! 岳西就是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了下来,重力加速度,杨虎威便是再人高马大可他毕竟不是金刚力士,这样的重量也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 岳西动作灵巧兼具头脑灵活,与人动手除非万不得已决不会硬碰硬的去较量。 韩月夕的身子并未经过专业的训练,战斗力还没有恢复到上一世自己的三成,她可不想让姓杨的伤了自己! 因此充分利用自身的灵巧的有势,她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居高临下的反击了! 杨虎威从小练武,一招一式皆是按套路,已经坐到了拳头比脑子快的自然反应。 所以在看见那团消瘦的身影窜上了墙又飞快的朝着自己扑过来的时候,他直接挥拳朝着岳西的脸面击了出去,哪知对方并未直接朝着自己扑下来,而是凌空拧了身子,岳西依旧是用腿,左腿最硬的迎面骨带着破风的声音狠狠地抽在了杨虎威的脸上! 杨虎威的拳头挥了出去,却没有打到人,他心里已知不好,待到抽身想退已是没有了余地,岳西的小腿横着扫到了他的脸上,正中鼻梁,‘咔嚓’一声清晰的声音响起,他又大又挺的鼻子趴在了脸上,鼻孔中两股腥咸的血浆一股流向咽喉一股冲出鼻孔小溪似地落到了地上。 接踵而来的一阵头晕目眩让杨虎威踉跄的下身子,他抬臂刚想抹一下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岳西却不给他半点机会,回身起脚照着他前面最软的地方便踹了过去,要多狠有多狠的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杨虎威痛呼一声,身子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重心不稳地跌坐在院子正中,岳西纵身而上照着他的肩头又是一脚,杨虎威拳头挥出堪堪挡开岳西的右腿,岳西的人已经似鬼魅般的瓢到了他的身前,她伸手钳住了他挥舞的手臂用力拧到了姓杨的身后,膝盖一顶对方的后背,就把杨虎威反剪着一只臂膀脸朝下按到了地上! 空着的一只手自腰间拔出藏拙岳西高高的举了起来…… “啊!”院里院外围观的人们一起惊叫了一声! 都以为车店的掌柜是要杀了这个姓杨的。 手起刀落,岳西手中的匕首贴着杨虎威的太阳穴被她插在了地上,噗的一声,匕首带着寒气竖在他的脸边上,杨虎威吓得没了任何感觉,情不自禁的尿了裤子…… “一个人,一个包袱占了两个人的位置,二百四十文车钱拿来!”她魔鬼般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在耳边响起,此刻杨虎威宁愿真听见鬼叫也不愿听见岳西的声音,他马上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给!我给!求爷爷您放了我吧!” …… 支了衙差过去打听,好一会儿之后衙差一溜小跑的回到了叶县令的马车前,气息不稳的说道:“回……回大人!” “说!”叶勉程接了叶秋的信,听说有人砸太平局的场子,马上便把县衙里能活动的,包括后面两个快六十的班头也集合起来,人人带上家伙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离着老远,便被杨静姝给截了,说是当家的说了,让他慢点过去。 叶勉程一听岳西在铺子里,立时便放松下来,专心窝在马车里吃师爷的豆腐,一只手专往叶秋身上怕痒的地方摸,叶秋有苦说不出,又不敢发出半点生意,如今正咬着叶勉程的肩膀与他对峙! 听见外面衙差的禀告,两位姓叶的一个住了手,一个张了嘴,二人都聚精会神的听起外面的衙差带回的消息来。 “大人,小人看不用咱们去了!”衙差跑的急,狠喘了几口气才把气息调匀。 “哦?”叶勉程与叶秋对视了一眼,忽然发现对方一张脸粉扑扑的挺好看,于是便手贱的想要摸上一把,叶秋张嘴就把他的手咬住了! “疼!”叶勉程疼了,也不敢声张,只好对着叶师爷露出一抹很不真诚的谄媚的笑容来,算是讨饶。 叶秋太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东西了,知道此时自己若是松了嘴对方这爪子便还得在自己身上作乱,于是狠了心望向车帘子,就是不张嘴! 衙差并不知道车里二人之间见不得人的勾当,仍旧弓着身子对着车厢里面的县令大人小声说道:“太平局掌柜的太厉害了,几下子就把杨里正家的老二揍尿了!” “啧啧啧!大人您是没看见呐,杨老二从人家车铺子里出来的时候那个叫一个臭,差点熏死小的,我怀疑他是拉裤子里了!” “那,车资最后到底有没有给啊?” 岳西开的是车马店,若是所有的客人坐了车都不给银子,这头一开,以后这风就刹不住! 慈县名为慈县,可这里的住户基本都是早年守行宫的官兵的后裔。 民风剽悍的很! 用叶勉程的话说就是:他娘的,本官在这里做了三年县令,非但没有刮到民脂民膏,还天天要防着被刁民把大人我给刮干净了! “都打成那个鬼样儿了,他还敢不给车钱?再不给人家车钱,人家车店的掌柜的说了:你叫什么?杨老二啊,你要是今儿不把车钱付了,爷爷我绝壁把你的老二切了!” 衙差学着岳西的腔调,说话细声细气的,听得叶秋再也绷不住,扑哧一笑就张了嘴,叶勉程顺势把爪子便摸到了他的脸上狠狠的揉搓了几下才收了回去! 叶秋听了衙差的话心里高兴,也不和他计较,俯身撩了车帘子就要出去,腰带却被叶县令薅住了:“哎,你这是干嘛去啊?” “嗯?”叶秋一愣,回身望着他说道:“回铺子啊,既然没事了,我得回去盯着啊。” “回来吧你!”叶勉程手上用了,一把将师爷拽了回来,他不满的小声嘀咕道:“你是个给岳公子做工不假,可也有下工的时候吧?我可不许你白天黑天的都伺候旁人去!” ------题外话------ 二百四十文钱,咱岳西上演了全武行~ 挣钱不易啊~ 第四十二章 密谈安排 “什么白天黑天的伺候旁人?这话太难听了!”叶秋被县令大人拽了回去,板着面孔坐在座位上,气哼哼的说道:“你要是说话再这么没分寸,我可生气了!” “呵呵!我改,我改!”叶勉程脸上陪着笑,手下依旧不老实,揽在叶秋的腰上摸来摸去,心道:我们两个人之间要是讲分寸那不是成好兄弟了吗……谁和你是兄弟,哼! “铺子那边的事情解决了,你还过去吗?”叶秋天天被他上下其手,现在早就麻木,见他态度尚好,便缓和了脸色,小声问道。 “去啊!”叶勉程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来:“你不是来告官了吗,老爷我怎么也得过去看看,刚才你没听那个女的说岳公子让我晚点过去?那就是让我过去撑撑场面,走走过场的!” “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该处置谁,岳公子自己会下手,明白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叶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望向了别处,似乎是还在消化着县令大人这番话的意思。 叶勉程无限爱怜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叶秋单纯的像一只小白兔,若没有自己这只大尾巴狼照看着,简直是无法生活! “去太平局的铺子看看。”他对着车外慢悠悠地说道。 “是。”外面的衙差班头们都抄着木棍板子等了半天了,现在大人发了话,众人赶紧又排好队,给县令大人打好仪仗,一溜烟地朝着前面赶去,唯恐去晚了没有热闹可瞧。 县令大人的人马到了太平局的时候已经没了热闹可瞧。 倒是右邻右舍做生意的人家看到难得见上一面的知县大人真来了,纷纷的又聚拢到车马店的大门前看活的县令大人。 在离着铺子不远的地方叶秋就下了车,那是知县大人的马车,他坐个顺风车没啥,可要是当着百姓的面让他从车里下去,他还真没这个身份。 下车前整理好了官袍乌沙,叶县令又揪着盖在凳子上的垫子把官靴擦擦了,等着外面的差役打了车厢上的帘子放了脚蹬,他才四平八稳地下了车。 县令大人生的相貌堂堂一脸正气,脚一落地便迎来一阵赞叹之声! 平头百姓们跪了一地,民见官,这是规矩。 “各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 叶勉程对着众人慈眉善目的笑了笑,抬手示意大伙赶紧起来,自己则迈着四方步往太平局的院门走去。 “县令大人到!”走在前面鸣锣开道的差役高声喊了,院子里的楚应知等人忙应了出来。 楚应知如今没了秀才的功名见了他也要跪,还得装着不认识的样子:“草民不知大人驾到,迎接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县令大人很给他面子,居然亲自伸手扶起了他:“起来吧……” 叶勉程才一张嘴就皱了眉,他警觉的往空落落的院子里看了看,不禁小声嘀咕道:“这什么味儿啊?” 太平局的院子里一地的水,伙计和驭夫们人人拿着大扫把跪在一边,他眼睛踅摸了一阵才看见给自己送信的杨静姝正弯着腰给一个蹲在墙角的人捶背,手里还端着一只白瓷茶杯。 岳西吐得脸都绿了! 她没想到杨虎威看着人模狗样的挺厉害,却是那么不禁吓唬。 她把刀子往地上一戳,这家伙就又尿又拉又放屁,也幸亏他服了软,要不岳西都快被他恶心的不成了! “大人来啦!”岳西早就听见了差役喊叫的声音,扶着杨静姝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叶勉程每次见到岳西的时候心里都会记住她的身份,从来不敢过于造次,如今猛然看见她这幅虚弱的模样他忽然很想笑,觉着娘娘也挺有意思,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女人,居然会怕一滩大粪! 其实,岳西身为一个特工对这些是无所顾忌的。 别说杨虎威是尿了拉了,他就是人死了烂到她的面前,岳西也是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她之所以吐成这样,都是这具身子本能的反应,她根本控制不住! 对上叶勉程看着自己幸灾乐祸的眼神,岳西心里一阵不爽:妈了个蛋的!以后老子定要给叶秋多派点加夜班的活儿,憋死你! 心里想的嘴上当然不能说,她一张嘴说的都是客气话:“大人能到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嗯?不是师爷急赤白脸的求了我来救场子的么? 叶勉程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明白了岳西的意思,他马上打起了哈哈:“本官早就听说岳公子你开了这太平局,这可是为咱慈县的百姓行了方便呐!” “既做生意又做的是方便百姓的生意,这样的铺子本官自然要鼎力支持,今日是特意过来瞅瞅,不知岳公子在铺子的经营上可遇到了难处,如果有,就说出来,本官一定会酌情处置的!” 说着话,他目露精光地环视了一下围观的众人。 现在已是该吃晚饭的时候,初冬,天短了很多。 天平局的大门口以及院子里都点了灯笼,将里里外外都照的明亮透彻。 县令大人带着官威的目光看得堵在门口的那些人不由自主的都低了头,众人都在心里掂量着他话里的意思,怎么听都觉着衙门真是想让太平局长久太平的做下去…… “会打人的话,自太平局开张以来,多亏了街坊邻里们的照拂,确实平平安安的,在下还没遇到找茬生事的。这也是大人您治理地方有方啊!” 岳西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拍着县令大人的马屁,而叶县令更是笑逐颜开腆着一张大脸生受了:“呵呵!我磁县百姓民风淳朴是附近几个县里出了名的!” 岳西又想吐了,这回是她自己觉着叶勉程实在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那是,那是!”她点头应承道:“在下做的是买卖,求的是和气生财。就算遇到事情也是商量着解决,大人尽可放宽心!” “哈哈!很好,很好!”叶勉程仰着脑袋哈哈了半天才止住了笑,心道:娘娘您那商量的作用也是颇大啊,居然把人都商量的屁滚尿流了…… 一官一民站在院子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围观的众人听得云山雾罩。 客套了几句之后,岳西请了大人进了正屋喝茶,四邻街坊的依然不肯离去,堆在太平局的外面看县令大人的仪仗。 叶勉程这一任都快期满,可他出现在人前的次数屈指可数,来百姓见他一次不易,如今可算见到了活的县令大人,大家都觉得挺兴奋,先来的不肯走,后面听到消息的又不断赶来,太平局被附近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 “嘿嘿,我说,您是怎么对付的杨老二啊,把那个坡起无赖吓成那样可是不易!” 进了正屋,关上大门,叶县令原形毕露,贼眉鼠眼地凑到岳西跟前撩闲。 岳西用白眼珠子翻了他一眼,低声说道:“真想知道?” “啊。”叶勉程点了头。 “我给那个姓杨的看了你的画像,他一看你的尊容,立时就吓得尿了……” “……”叶勉程张口结舌的一时没了话。 “这都是小事。”岳西抬手倒了杯茶递给他:“恶人我来当,你能就做好了你的青天大老爷,稳稳当当的,过两个月,兴许我要出去段日子,太平局就要靠你照看着了。” “嗯?”叶勉程双手接了茶杯顾不上喝,弯着腰立在岳西身前低声问道:“您的意思是准备着要动动窝了?”他说话的时候往行宫的方向扬了扬头。 岳西看着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明白了。”叶勉程慎重地点了头。 他知道岳西办的事是大事,这事儿办好了行宫里的那些人便都能重活一次,若是办不好,他也不能多问,毕竟知道事情越少越好。 叶秋,包括车马店的这些人还得活下去…… “晚上给外面多派几个巡夜的,我听说姓杨的他爹是里正?”岳西淡淡地说道,听不出喜怒来。 “里正在我这里算个屁!”叶勉程一仰脖喝了那杯茶,烫得一吐舌头:“明儿我就撸了他!” “总得找了把柄才好。”岳西轻声说道:“年底了,你这一任的时间也快到了,万事小心,别让别人捏到你的短处。” “不碍的。”叶勉程无所谓的坐到了一边儿,见屋里没有外人便大大咧咧的说道:“做官也没意思,现在师爷也有了事由能挣银子了,大不了我们手里紧点,我辞官不做了,总不会饿死!” 岳西摇了摇头不认同他的看法:“这是两回事。你辞官不做和你被人检举做不下去了是两回事……” 这道理浅显易懂,叶勉程脑子不慢,马上就点了头。 岳西伸手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他:“拿着,以后不管我在不在,你都得好好的待叶秋,他为了你家都不要了,你得有良心!” 叶勉程伸手接了打开一看,马上又递还给岳西:“您给我银子干嘛?不就是让我看着家吗,您放心,太平局,我无论如何都会给您看住喽,断不会让大家没了饭碗!” 岳西抿嘴一笑,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塞进了他的袖子:“人走茶凉,你在任上怎么都好说,你若不在这县衙里坐着,那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会如何?” 这话让叶勉程愣住了。 “拿着吧,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回不来……” “岳公子!你能不能不说这不吉利的话!”叶勉程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壶茶杯都跟着跳了一下。 “呵呵!”岳西勾唇一笑,倒是并不在意:“老子可是死过的人,你说我还怕什么?” “你记着,万一我要是回不来了,太平局的这些人你得替我照看着。实在不行就别在帝都混了,去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有这一千两银子垫底儿,再把两边的铺子一卖,总能再凑上些银子,你们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县令大人并未在太平局多呆,两杯茶的功夫,太平局年轻的东家满脸堆笑地送了脸色凝重的叶知县从正屋里出来,众人只听见她口中忙不迭地说道:“是是是,在下一定谨遵大人教诲……” 至于县令大人到底教诲了那东家什么,谁也不知道。 五天后的夜里,杨里正的长子杨成威带着两个人架了人梯想翻进太平局的后院的时候被一直在这附近转悠的巡捕逮了个正着,并从他身上搜出了药牲口的泻药! 人赃并获后衙差和巡捕将这三个人捉回了大牢,被阴沉着脸的知县大人一顿板子夹棍的使了下来,对方终于承认是想替被岳西踢断了鼻梁的兄弟杨虎威报仇雪恨! 叶知县对问出的结果显然是不满意的:“本官就不信了,难道单凭着你兄弟间的义气你就敢做残害牲畜的事情?”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大牲口可是重要的劳力,残害牲口的罪名是很重的。 光这个罪名就已经是杨老大受不起的。 叶勉程再接再厉,从深更半夜审到日上三竿,终于将这件案子审得圆满了。 最后被板子夹棍灌凉水一通伺候的杨老大总算是说出了让大人满意的供词:“这都是我爹教唆的……” 杨里正不大会儿的功夫便也被请进了县衙,里正一职也坐到了头。 ------题外话------ 做生意确实不易,岳西是想给大伙儿留下个饭碗呢~ 不管如何这也是门正经的营生~ 第四十三章 酸甜心情 姓杨的起了贪心,二百四十文的车钱不想给,最后连累自己的父兄一起进了县衙的大牢。 叶勉程在审清问明这个案子之后,把杨氏父子往牢房里一关,并亲自给看牢房的班头发了话:“这两个人是谋害牲畜的重犯!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见!” 县令大人的话很有效果。 杨家揣着银子想尽了门路也没能见到这父子两个。 比天天有糟糕的消息还可怕的事情便是没有消息! 杨家父子两个自从进了县衙之后如泥牛入海般的没了半点消息。这可让杨家的人急坏了! 杨家的人急叶县令不急。 早就审完的案子,他让杨氏父子在供状上签字画押认了罪之后,便往公案上一扔再没看过一眼,既不上报也不再审,好像是彻底将这个案子忘记了一番。 于是八月的案子拖到了十月,拖来拖去杨家的人一家子人闹起了内讧。 两个儿媳妇闹着要和杨老太分家,杨老太儿子相公都生死不明的被关了起来,自然不肯轻易分了家产,怕老头子出来无法交代。 这么一闹腾,杨家的人开始专心致志的保家分家,也没了心思再去县衙闹腾。 杨氏父子往牢里一待,天天吃着牢饭脖子伸得老长等着自家人来捞自己出去,等得头发都白了,单从相貌上看父子两个倒像是亲兄弟一般! 两个人一心琢磨着有朝一日出去了定要咬死杨虎威解恨…… …… 叶勉程听了岳西的话,稳稳当当的做他的县大老爷,将一个‘拖’字贯彻始终,岳西却忙的几乎要插了翅膀飞起来,时间不等人,眼瞅着一天冷似一天,她如今心里装着的最紧要的事情便是要赶紧带着行宫里的这些人逃出生天去! 这些事急在心里,她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只让高公公苏谨言带着行宫里身子骨好的几个女人不动神色按部就班的准备着。 其间岳西回了楚宅几次都没有在遇到赢素,除了裹在被子里的那张纸不见了证明他确实回来过,岳西几乎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 虽然没有遇到过赢素,倒是每次回去都能与后脚跟过来蹭饭的赢绯巧遇。 次次‘巧遇’之后,岳西放了心。 她知道这哥儿俩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俩,赢绯除了没把自己的事情对赢素实话实说之外,可是处处地维护着他。 吃饱喝足看着承平王殿下心情不错的时候岳西也曾问过他:“你家陛下呢?” 赢绯倒是没有回避,直接回道:“忙!” 赢素是皇帝,忙是正常的事情,哪怕他没有实权,面上需要他做的事情也很多。 因此岳西在得到这个答复之后愈加的放了心:他能忙到没空过来,说明就没什么大事儿,估计是他那个鼻子瞎了的老娘扣了他在宫里,不许他出来见我呢。 赢素忙,岳西也忙。 两个人各忙各的,也不通气,似乎是较劲一般。 岳西在心里算了时间,行宫那边的事情估计十月初就能彻底准备好,那个时候她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小媳妇儿了! 他不来,她可以去啊,反正他的别院就在楚家不远处…… “天冷了,行宫里冻的受不了,今年我想就在这个宅子过冬,十月十五一准儿回来,你们哥俩都可以过来吃饭。” 岳西有意无意地和赢绯说道。 赢绯点了头没有言语。他心里明镜似的:岳西这话是让自己带给陛下听的,十月十五,你该回来啦…… “是想把话说开了?”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这事儿早晚又被捅破的一天,与其让别人去嚼舌头,不如我与他面对面的说开了,至于以后要怎么办,也得听听他的意思。” 岳西轻声说道。 赢绯默默地看着她,眉头轻蹙。 他原本生的喜兴,就是不笑的时候也是眉眼弯弯的很招人待见,岳西极少见他这样的表情,不禁心里一沉,开口问道:“怎么了?” 赢绯摇摇头欲言又止,直接出了厨房飞身出了院子。 “这什么意思啊?”岳西对着院墙撇了嘴:“他是怕这消息太过惊人,吓着我媳妇儿吧……” 院墙外立着一袭锦袍的赢绯。 良久之后,直到听着院子里没了动静他才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 行宫里的人要隐姓埋名地猫起来过几个月,这就需要储备起大量的食物和平日生活所必须的一些东西。 岳西这段日子来往于帝都与行宫之间,每次都会带回去一些。 顺道的,她也会特意到郑宝才家去看看,不记多少,也会给他留下些吃食。 郑家娘子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脸色一直没有缓和起来的迹象,倒是精神看着尚好,虽然身子弱的已经没了力气打理家务,每日里坐在门槛上看看孩子还是可以的。 太平局的生意已经入了正轨,每日的进项十分稳定,刨去必要的支出,岳西一个月稳稳地能再赚回一套车马来! 这样的收入使人欣喜,不过岳西倒是觉得坦然,在交通不便的地方做这样的生意,只要没有人捣乱,经营得法,挣钱是肯定的。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好了,等到入了冬,大伙儿开始猫冬的时候也不让太平局的车马歇着,正好可以利用这个间隙,弄点新鲜的好货拉到比慈县更远些的地方去试试水,如果销路好,就在慈县四周再开几间铺子…… 岳西想得很长远,但行宫里的事情和她与赢素之间的事情一天不彻底解决,这些想法便也只能是些想法,她的稳扎稳打地走好每一步才能有将来。 “东家?” 郑家的院门打开,门里门外的人都是一愣,岳西没想到开门的竟是杜三娘:“我说怎么吃了早饭你就没了影儿了,原来是看狗子娘了。” 杜三娘从进了太平局就对岳西改了称呼。 早先她一直都叫岳西‘赶车的’,现在铺子里的人里里外外见了岳西都要弯腰行礼。她不好意思给岳西行礼,总觉得那样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和旁人没有区别。 但称呼她还是改了,随着大家一起叫了岳西一声‘东家’。 低头看见岳西两手提的东西,杜三娘忙把手上的水往衣服上蹭了几下,然后接了过去:“初五我过来的时候,她就说要洗洗,今儿我看着姓郑的去了铺子里盯着就赶紧过来了。” 郑家娘子的身子总不见好,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已经猜到了十之,独剩了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杜三娘说话粗声大气心思却是女人的心思。 她心软,又和同样没有坏心眼子的郑家娘子很投脾气,因此便趁着郑宝才没在家的时候没少往郑家跑。 郑宝才不在家,郑老爹又牵着驴和孙子一起出去溜达了,郑家只剩了两个女人,杜三娘便烧了两锅热水,帮着手脚没有力气的郑家娘子彻彻底底的洗了个澡,才洗完,浴桶里的水还没有倒,岳西就来了。 岳西现在众人的眼中依旧是个聪明厉害的青年模样,一听杜三娘的话倒是不好再往院子里走。 杜三娘把她带来的几样吃食送去了厨房,有对着屋里的郑家娘子说了一声才对着岳西说道:“你怎么不进来啊?” 岳西笑着摇了头,把手里一直攥着的一串糖葫芦递给她:“拿着。” 杜三娘抿嘴一笑,拧了一下身子,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去接:“这个是小娃娃吃的!” “拿着。”岳西牵起她胖胖的肉手把糖葫芦递了过去:“这是哥哥特意给你买的,你在我这里也是小娃娃!” 杜三娘一愣,随即又笑了:“你这张嘴惯会哄人,这是给狗子买的吧?” “狗子那么小能吃吗?”岳西抬眼往郑家院子里一瞟,发现竟是干净利落的很,知道这都是杜三娘的功劳,她心里越发的待见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来。 “一直没有问过你,在铺子里还做的惯么?”岳西看着她轻声说道:“若是想家了,你就和哥哥说。咱们在慈县也有铺子,那边离着你娘家不远,你回家看看爹娘也方便。” “再说吧。”杜三娘回头往关着门的正屋望了一眼,叹了口气:“狗子娘现在身边离不开人啦,再有两个月她也该生了……我……照看她这一阵子吧……” “嗯。”岳西点了头,回身朝着驴车走去:“别回去太晚,你一个女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知道啦!”抬脚买了门槛出来,杜三娘站在台阶上望着驴车越走越远,直到转了弯没了影儿她才轻声说道:“赶车的有本事,连车马店这么大的买卖都能开……他现在一定是更看不上我了……” 抬手把岳西给她的那串糖葫芦举到眼前,杜三娘咧嘴一笑,她伸着鼻子轻轻的闻了闻糖葫芦的味道,只觉得冰凉的甜味里裹着一股子酸,她还没有吃就觉得口水已经盈了满嘴,光想着就觉得酸。 数了数,一串糖葫芦一共九个,上头的那个个儿最大,还挂了好大的一块糖板。 她伸着舌头小心的舔了下糖葫芦外面裹着的透明的糖衣,还是没舍得吃:“赶车的说……是特意给我买的……” 虽然明知道岳西的那句信口开河的话当不得真,杜三娘还是念叨了很久,心里也跟着糖葫芦一起又酸又甜了很久。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是特意给她买的…… ------题外话------ 有人会心疼一个小小的女配吗~ 女人啊,有时她的要求就是这样少的可怜~ 一句话都会让她傻傻的开心很久很久…… 天下间这样的傻女人很多很多…… 第四十四章 十月十五 岳西回了行宫,住了三四天,又跟着高公公苏谨言去了一趟准备藏身的地方,查看了粮食菜蔬以及平日必须的一些东西用品,直觉得万无一失了,才算放了心。 几个人最后一次在听涛殿里又把计划从头到尾详细的过了一遍,岳西才让大个赶着驴车送自己下了山,到了太平局坐了车回了帝都。 从七月中旬与赢素分开到现在已经是十月十四,岳西最怕的便是自己偶尔闲下来的时候。 那时候心里的思念就会像野草一样无所顾忌的蓬勃生长起来,她会想北北,想赢素,越来越多的时候,岳西已经把他们看成了一个人,一个会依偎着她撒娇的如花般美丽的男子…… 进了城,岳西径直回了楚宅。 “我回来了!”回身儿关上院门,岳西心情愉快地对着一地的落叶以及空落落的院子里大声说道。 回她的是一片安静。 这样的结果在预料之中,岳西只轻声叹了口气:“瞅瞅这院子,上次回来不是扫过了,又落了这么多树叶子!” 楚家院子挺大,三进,前院和后院都种着树,尤其前院这棵银杏树,已经长了百年,还是楚家的先祖亲手栽植的。 才入秋时,银杏的树叶最先变化,满树的金黄看了使人心神摇曳,只觉得美不胜收! 如今金黄落地早就变了颜色,又加上两场秋雨,的树叶铺在地上让这个院子平添了几分萧瑟。 抡起大扫把从后院扫到了前院,搓了几簸箕树叶,才算把院子拾到干净。岳西身上已经见了汗。 又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做了一锅热水,泡茶连带着卧房和厨房的擦洗,好一通忙活,里里外外的又有了住人的模样。 回来的时候天色便已经擦黑,如今她又收拾了一番,等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夜色阑珊。 只有自己的时候,岳西基本是没有胃口的。 这个时候赢素都不见回来,估计今天便不会回来,岳西只煮了碗白粥将自己打发了,便洗漱了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岳西起来收拾利索了便去了附近的菜市,挑着鲜灵的蔬菜鱼虾不要钱似的采买一番,两只手都提不动了才回了家。 早饭和午饭还是一个人,她吃的简单,才过晌午岳西就一头扎进厨房,拿出看家的本事来,又是腌肉又是炖汤,依照火候快慢,煎炒烹炸瓷瓷实实的忙活了一番,天黑的时候,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全部上了桌,岳西围着满满腾腾的桌子转了一圈之后满意的点了头:“谦虚地说,简直完美!” 方才忙活的时候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唯恐赢素回来的时候她的饭菜还没有做好让每次都好似饿着肚子的他吃不上。 现在饭菜一股脑的上了桌,她又觉得每一刻都过得如此缓慢! 时间如同凝注了似的,安静的厨房里,还是岳西一个人在无所事事的忙碌着。 她把饭桌上所有盘子碗又重新摆了一次,连盘子上的花纹都摆着了一个方向,又把两双筷子摆的头尾相齐,最后她起了身,将面对面摆着的两把椅子对在一条直线上…… 实在无事可做的岳西从饭桌前移到了厨房的门口,仰着脑袋往高处看了半天,猜想着赢素会从哪个方向‘飘’进来。 为了隐蔽行踪,赢素和赢绯每次到楚家的时候都会翻墙越脊地进来,岳西都不记得他们有几次从大门出入过。 月逢十五,一轮圆月清冷地挂在深蓝色的夜空里,那月光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有那么片刻,岳西是望着月亮失神了,街上值更的梆子声传来,她哆嗦了一下,似乎是灵魂回到了躯体中。 侧耳一听,竟然到了亥时正。 岳西不等了。 开门出了院子,她飞也似地朝着赢素的别院狂奔而去! 她想见他,想他的带着甜香的以及的吻,想触摸他白皙嫩滑的肌肤,想听他口中霸道的情话,想告诉他,她背后的一切故事…… 然后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结果。 不等了!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为了今天她等了够久了,在这样一个人在等下去,她已经觉得那是一种煎熬。 不住脚地一直跑了那几棵梅树下,岳西双手按在膝盖上喘得厉害。 片刻之后,岳西抬了头,一双眼睛盯着那堵高高的院墙有了微微的迟疑: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她有预感,赢素一定在。 而这时候他还没有回到楚宅去,也许是真有事情被缠住了。 岳西冷静的梳理了一下思路,她确定赢绯是肯定会将自己回来的消息带给媳妇的,那么…… 她抬手把袍子的下摆,快步朝着院墙跑了过去! 岳西不是古人,她没有学过那种传说中轻功,因此她爬墙的方式还是需要助跑的。 单手扶着墙头,飞身纵上,岳西不做半点迟疑的跳进了院子。 落地的一瞬间,她已经发现了屋顶上伏着的影卫,而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 双方只对视了一眼,那影卫在发现进了院子的人是她之后,又悄没生息的隐到了暗影里。 岳西笑了! 能让守着这所庭院的影卫对自己的到来视而不见,只能有一个人做的到,那就是赢素。 一定是他早就吩咐了自己的随身侍卫们不许对自己进行拦截的。 岳西对着屋顶上的黑影吐了吐舌头,随即起身对着周遭拱了拱手。 若她的直觉没有出错,这树上,屋顶上,甚至墙边的阴影里都潜伏着影卫,这这一波人的首领正是屋顶上的那个! 这不是岳西第一次进到这所院子里。所以尽管这院子里的房屋不止一处,她还是轻手轻脚地朝着赢素住着的那所房间移了过去。 出人意料的,那所四面都蒙得严实的屋子里竟开启了一扇窗! 明亮的灯光从开启的不大的窗扇的缝隙里洒落下来,让岳西的脚步顿了下。 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如果能把他固有的生活模式打乱,那只能说明了他要么是遭了什么让他受刺激的变故,要么,屋里来了另外一个人! 岳西的身子才贴到那扇窗户下面,并紧缩了眉头。 她马上就猜到了窗户不是别人开的,而是赢素自己。 她只是往窗下一站,便已经被里面飘出的刺鼻的香味熏得想打喷嚏了,难怪那么怕冷的他会反常的在这个季节开了窗。 屋里有女人,岳西想到了赢素的母亲。 因为窗子飘出的味道就是那股子所谓的‘兰香’! 一想到一墙之隔的屋里还坐着那个权势似乎还要凌驾在皇帝头上的太后娘娘,岳西浑身的细胞都警觉起来。 她更加放缓了自己的呼吸的频率,尽量减少动作,以免发出细碎的声音惊扰了屋里的人。 她想见赢素不假,可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见到赢素他老娘! 眼珠子转了转了,岳西决定撤退。 不等她提步,窗里飘出的女子的声音立时让岳西定住了:“素,再用些,这可是我在厨房了熬了一天的补汤呢……” 那是韩二的小姐的声音,温柔得矫情,岳西是决不会听岔了的。 机械的转了身子,她踮起足尖,并未费多少力气便看到了屋里的情形:奢华的铺着金锦的桌子上摆着几样盛器精巧的菜肴,一袭白衣的赢素与同样一袭白衣妆容俏丽的韩二小姐坐在桌子的一边,岳西只盯着赢素的脸看,她好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从她死过一次之后,尤其是在知道送她上路的那个人是东哥之后,岳西便过的有些随意。 她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生死,所以变得无所谓顾忌。 可这一刻,她分明听到了自己才粘起的心又裂开了一条让她疼得想抽搐的细缝! 很小很小的一道伤口,它裂在心头便分外的疼! 岳西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瓣,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韩花朝的浅笑落在她的眼中如同是在嘲弄自己一般,让她有一种无地自容的错觉! 尽管她知道屋里的两个人并不知道窗外站着的是自己,可岳西就是有种被剥光了再被抛弃的悲哀,那一刻,她的自尊被他伤的体无完肤…… 如何出的院子,又是如何回的家,她都没有多少印象。 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快点离开这里!离他们越远越好! …… 当赢素心急如焚地从别院赶到楚宅的时候,他才进了院子,就看见岳西一个人坐在厨房的桌子前守着满桌子的菜,而她则用筷子挑着一根面条似乎是要送进口中的。 一路从别院跑到这里,他并未坐马车。 稍稍调整了一下内息,他带着笑意走近她,却发现饭桌上居然还点着一支小小的红蜡烛! 赢素秀气的眉不自觉的挑起,立在门口他轻声唤道:“岳西,我回来了。” 岳西抬了头,却不看他,似乎是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时辰了……”她声音小得让人听不清。 赢素的心揪了一下,他看到她挑着面条的手分明是在颤抖着。 “我来的时后鼓楼来响过,现在是子时刚过。”他进了厨房,这才看清满桌子的菜竟没有一个是他见过的。 所有的菜肴都做的不多,但刀工细腻,选料考究,尤其是那些菜式更是连他这个大昭的皇帝都未曾见过! “子时过了啊……”她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不再纠结般的把筷子架在了碗上:“过了子时就不是十五了,那这寿面吃不吃的也不打紧。” 寿面? 赢素的视线再次看向饭桌,这才发现通常他坐的那个位子上也摆着一碗面条。只是那面大概是出锅太久了,一看就是冷的,面上放着一枚小小的鹌鹑蛋,露出在汤汁的外面,看着有些发干…… 那是一碗早就出锅了长寿面。 十月十五,不是他的生日,而她又早就托赢绯带了消息给自己:“十五,一定要回来吃饭……” 原来,今儿是她的生辰! “我……我没想到会是你的生辰……”赢素只觉得无比懊恼,若早知道今天是她这么重要的日子,无论如何他也会早出来些的,哪怕是赶在子时前,陪她吃一口寿面也好。 “韩花朝的生辰是什么日子。”岳西幽魂一样的,说话的声音很小还有些哑。 “九月初四,才过了的。”赢素随口答道,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呵呵!”岳西轻笑一声,右手颤抖的端起了那小碗寿面直接扣在了还在跳跃燃烧的红烛上。 她身子亦跟着摇晃了一下,随即岳西起了身,离开了椅子。 “岳西……”赢素迎着她走了过来,可除了能叫她的名字,一时他竟不能找到任何话去安慰她。 她的面无表情的悲伤,她的苍白的倔强都让他觉得难受极了! 此时此刻,一切的动作与话语都显得如此无力…… 岳西的身子往左边走去,错开了赢素对他伸出的手。 她挺胸抬头地走到了门口,却又走了回来。 赢素心里一阵狂喜:“岳西……我……” “这顿饭我想了好久,想要如何装盘……做什么口味……今天我做了好久……” “每棵菜都是我摘的,每一刀都是我切的,我用了那么多心血呢……” “真不值……” 岳西伸了手,猛的把饭桌掀倒! ‘哗啦’一声巨响之后,是满地的狼藉! 赢素眼看着那一桌冰冷的美味在自己的脚前摔了个粉碎…… 面对这样的岳西,他不敢说话。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是错。 他只好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她,却张不开嘴去安慰她。 岳西根本不看他,而是僵直的转了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陛下请回吧。” 不高的门槛绊得她纤瘦的身子晃悠了一下,赢素慢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住了她,然而他的手很快就被岳西甩开了:“不要碰我……你身上狐狸精的味道让我恶心!” 说完她竟真的捂着嘴快步走到墙边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题外话------ 北北作死啦! 俺却不想救他…… 岳西不同于古代的女子,她从来都是有独立的灵魂的~ 下班回来再修改~ 这一章俺写的很累…… 第四十五章 决绝了断 韩月夕……月……夕…… 记忆中,娘亲说她生在初冬月圆的晚上。 岳西特意问了云画和霞染才知道这一世自己的生辰是十月十五。 在知道这个日子的时候她欣喜万分的,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上一世的她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亦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从她懂事开始便偷偷地羡慕着孤儿院里同样是孤儿的那些孩子。 因为他们大多都知道自己的生日,那个唯一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岳西小心地,满怀期盼地静待着生辰的这一天,她只请了赢素。 在她认为最重要的日子里,她的第一个生辰,她只想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可她等了一个晚上,眼看时间一刻一刻的流走,眼看着他与别的女人一起用膳……头一次,岳西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傻透了! 蹲在墙边吐得五脏六腑都吊了起来,好像她再不闭嘴就会把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一样,岳西眼前一阵发黑。 她有些疲倦了。 发自心底的疲倦。 甚至她开始思索一个问题: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思索显然只会给自己带来消极的答案,岳西抬手在额头上拍了拍,就此止住自己无休止地胡思乱想下去。 对她来说,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 还有行宫的那些人。 还有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对韩月夕的承诺:咱们一起好好活着! 她还有了个那个机灵的儿子,喜来每次见到她时的毫不掩饰的喜悦与她离开行宫时的依依不舍都让她觉得温暖…… 是啊,她还有他们。 岳西抬了头,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回头就看见赢素手里拿着一只茶杯满眼愧疚的望着她。 “陛下。”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开了口,声音越发的嘶哑,如久病未愈。 赢素的心一沉,顿时慌乱起来。 他摇着头走到她身前双手举着那杯热水往她唇边送去:“岳西,你喝,我才煮的,我只会烧火,不会煮寿面,我烧水给你喝……你喝多少我烧多少……” “呵呵!”岳西仰头一笑,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她往边上走了两步,靠在了厨房的墙上。 “岳西,我扶你进屋坐坐吧……”赢素端着水追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岳西摇了摇头,眼神落在他如玉的手掌上沾染的一块灶灰,想都没想的便握住了他的手用自己的衣袖将那块黑擦掉:“这多好看!” 然后她盯着他完美的毫无瑕疵的一双素手满意的点点头:“你生的哪里都漂亮!” 赢素的眼睛一亮,他靠近她,举了杯子送到了她的唇边,他很清楚的看见那没有血色的唇瓣上留着几个清晰的齿印,每个上面都渗着血渍。 那是她自己咬的,我又让她难过了……赢素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他想抱着她,他也想被她抱着…… “岳西,我错啦……”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他是对着岳西说的,并发自真心的毫不迟疑地说了出来。 岳西摇了头。 上次,他冤枉自己自己的时候,她曾经那么渴望听他说出道歉的话来。他没有说,她还是原谅了他。 这次,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她却已经不再期待。 “陛下。”她轻轻地开了口:“我不需要你对我说这些。” “你别叫我陛下!”无助的慌乱从心底漫了上来,赢素挤在岳西的身前泪眼朦胧,他举着茶杯再次送到她的唇边:“岳西,你喝一口,我给你赔罪……别叫我陛下……你从来不叫我陛下的……” 身边所有的人,包括韩花朝,在人前都会跪着叫他一声‘陛下’,唯独岳西不会。 她开心的时候会叫他‘媳妇儿’,生气的时候会大声地喊他的名字‘赢素’,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正儿八经的叫了他‘陛下’! 如此生分的称呼让他的心疼的要裂开。 “我不需要你赔罪。”岳西的唇往边上躲了躲,赢素端着茶杯堵在她嘴边让她张嘴都有些困难:“单从你喜欢韩花朝这件事上,是我最在意的,可你并没有错。” 不管心里多么痛苦,岳西的理智始终尚存,所以她也就越发的痛苦。 喜欢一个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稀里糊涂的便喜欢上了赢素,从心里认为他就是她的北北。 可不管自己多么的不舍,赢素喜欢韩花朝并没有错。 他是古代的帝王,从小看到的便是宫里的各种女人,耳濡目染的早就认定了他可以有很多的女人…… 是我要求的太多了……岳西无奈的苦笑了下。 “我不喜欢她……岳西,你不要这么说……”她说的话让赢素更加的心慌意乱。 这个女子能在这样的情形下依旧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话,这样的话每一句都让他不寒而栗,因为,那也意味着她并不那么在乎自己了! “我不喜欢她……我喜欢你……你喝水……”那是他亲手烧火煮了的,他欠她一碗寿面,一句祝福,一份坦诚,一个名分…… 他越想心情越糟糕,从未仔细想过自己已经欠了她这么多! 而最让赢素害怕的是,岳西似乎已经不想对自己讨回这些了…… 赢素不敢想也不能想自己没了她以后会怎么活着。 那一定是了无生趣的。 “嗯?”岳西糊涂了。 他说他不喜欢韩花朝?可她明明就感觉到他对韩二小姐是呵护备至的。 “你不喜欢她?”岳西想抬手推开他一些。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她以后要刻意的避免这种与他息息相关的紧密联系了。 她不能改变他固有的东西,也不能改变他们生存的环境,那就改变自己吧、 那就先从,离他远一些开始…… 赢素两只手举着茶杯,整个身子将岳西死死的靠在墙上,以此固执地让两个人几乎成了一个人。 “不喜欢。”他摇摇头。 他与韩花朝的故事太长,长到他竟不知从哪里开始讲才好。 “这不关我事,所以陛下也不要说了。”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岳西心里一阵腻味,紧闭了双唇。 “喝水吧……”有些话说多了反而会惹她担心,慎重起见,他还是选择了不说。 “我不喝!”岳西愤怒地扭了脸不让那茶杯碰到自己。 就是这样躲躲闪闪的态度让岳西忍无可忍! 要么只抱着她,他们两个人滚在一个被窝里过自己没羞没臊的日子。要么就舍了她,守着韩花朝过他们锦衣玉食相敬如冰貌合神离的虚伪日子,总之你要选一样吧? 如今这样算怎么回子事! 赢素抬手将岳西的脸扳了回来对着自己,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那杯撒得只剩了半杯的白水全部倒进了自己口中,然后嘟着嘴吻向她…… 岳西懵了! 赢素这个混蛋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要气死了吗?在这样的心情下她哪有感觉去和他亲亲?! 错愕是一瞬间的事,赢素的唇瓣已经覆上了她的,柔软而霸道。 岳西火大的要杀人放火了,在他的唇才碰到她的时候她便本能地张了嘴想骂他! 一股温热的清水从他的唇齿间渡入她的口中,赢素微微往后仰了下头而后狠狠地咬住了岳西的唇瓣! 他不许她吐出来…… 岳西的确是想吐出那口水的,可赢素狗似咬住了自己不松嘴,两人僵持了好久,她与他直愣愣的看着彼此,他看着她血红的眼眸,而她则看见了他泪光掩盖下的无助…… ‘咕咚’一声,她喉咙动了下,温润的水流滑了下去。 赢素松了嘴,侧头闭了眼。两颗晶莹的泪珠从他如玉般光滑的脸颊上滚落…… “给我点时间。”他依旧不敢看她,怕她一张嘴就是拒绝。 伸了手臂将被他压得几乎嵌近墙壁的单薄如纸片的身子搂紧怀里,他抽抽噎噎的几乎说不出话。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岳西脑子里不断的警告着自己,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向他依偎了过去。 两个人同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早就想这样了啊…… 如此的相拥而立,似乎他们这样拥抱了几生几世,那是相依为命的感觉。 “给我点时间。”他很轻很轻的说道:“不会太久,我一定能把这些都解决掉。给你想要的日子。” “不会太久是多久……”岳西一点都不想理他,嘴里却问了让自己泄气的话。 “两个月!今儿十月十五……” “十六!” 赢素心里又是一阵懊恼,他低头在岳西的发间吻了一下:“两个月就好,那个时候也进腊月了,我和你一起过年。” “春节当然还是我们两个一起过了,不是说好了吗?你若是有了新的节目……” “岳西,你记住了,你答应和我一起过春节的!” 突然的记起这两句对话。这是上一世她活着的时候与北北说的最后一句话。 “和你一起过年……”岳西喃喃地说道。 “和我一起过年。”赢素的唇落在她的唇瓣上:“我没有和她拉过手,没有这样抱过她,更没有和她枕着一个枕头睡过觉,我不喜欢她,她长大了就变了,和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 “两个月?”这样嘴对着嘴真没法好好说话,岳西只觉得两片嘴唇都是麻酥酥的,痒到了心里。 “两个月!”赢素认真的点头。 “那你滚吧!两个月以后你若不把屁股擦干净了,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岳西一把推开了他。 这话她是带着气说的,赢素知道她说的是认真的。 两个月时间,只有两个月,而他要做的事情还太多! 为了那天,他已经布局了几年…… 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将她吃掉,让她给自己生一个或者两个儿子也说不定呢! “岳西。”他又欺身过来抱住了她:“好好的养好身子,两个月后我们会有孩子的。” “!”这是什么跟什么? 前一刻岳西还想着让他怎么死才会更解气,后一刻他就说到了他们会有孩子? 岳西用力的想要把他再推开:“你给我滚开!老子再告诉你一遍:我男人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我答应你。”赢素沉声说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只有你一个女人。” “说。”她看着她,眼中满是期待。 “说什么?”岳西则一脸的茫然。 “对我说一样的话。”赢素求道。 “你先把你的那些破事解决掉,否则,一切都没有结果。” 他的话算是表白誓言了吧? 岳西承认自己在听到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 只是一点点。 日子是过出来的,她不信任何誓言。 对于爱人之间的承诺没有什么比十年,二十年后还能守候在一起更有说服力了! “好。”她这样的回答让赢素失望,但他没有在要求什么。 岳西肯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如她这么骄傲的女子肯退让到这个地步,赢素明白自己不能再逼她。 岳西和那些女人是完全不同的。 …… 赢素走了。 岳西并没有拦着。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她等得起。 而她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岳西收拾了那一地的狼藉,搬出了楚家。 这院子早晚都是要还给楚应知的,只是现在行宫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她还不能让楚应知知道这宅子已经被她收了回来。 …… “狗子娘怎么样了?”吃了午饭,杜三娘到岳西的屋子里去收拾碗筷,岳西轻声说道:“该进腊月了,她也快生了吧?” “我听她说是正月的月子。”杜三娘把桌上的碗筷都拾到进托盘,又用干净的抹布把桌子擦得锃光瓦亮的才作罢:“没模样了都,胳膊腿儿的还没有筷子粗,就剩了个大肚子!” 一句话没说完,杜三娘就吸溜了鼻子,她忙用袄袖子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头几个月你一说她身子不好我就觉出来了,她现在就是用自己的命养肚子里的孩子呢。” 岳西低了头,没有接口。 少顷,她才说道:“多留点心,狗子娘想吃什么就给她买,别省着,不用你掏银子,直接从柜上支就是,等下我和柜上招呼一声。” 郑宝才已经有十来天没来铺子了,也没人和他计较。 前几日发月份钱的时候岳西还特意支了伙计给他送到了家里去。 夫妻缘分一场,求的不就是临了有个人陪着么。 “知道了。”杜三娘点了头,还要再说几句闲话,屋外伙计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东家,通三江酒楼明儿不接酒席,说是官府下了命令,那条街明儿都要歇业呢!” “哦?”岳西起了身走到门口挑了帘子出去问道:“城里出事了?” “没有啊!”小伙计岁数不大,人很勤快,就是现在正处在变声期,一张嘴就是公鸭叫般的难听。 “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儿,就是那条街让歇业呢,往常只有咱们皇上接见番邦使节的时候才会封街封道封铺子,年底了,八成又有番邦使节来大昭纳贡了。”小伙计据实答道。 “这样啊……”岳西虽然和赢素关系近便,却并不关心国事。听了伙计的话她一手摸着下巴想了想才说道:“那就去泰丰楼订一间雅间吧,那里都到了御道街了,离着皇宫不近了,总不会也封了。” “嗳,小的这就去办!”小伙计见东家发了话把手里的棉帽子往头上一扣扭身就往外跑:“还得赶紧去订,年底了,越是大的酒楼吃饭的人越多,就跟不要银子似的!” “什么不要银子啊!还不是到了年底上上下下的都需要打点,这打点的事情总不好到衙门里明着去做,也就只好到饭馆子酒铺子了!”一直站在岳西身后支愣着耳朵听伙计说话的杜三娘撇着嘴嘀咕道。 “有见识!比那个秃小子有见识多了!”岳西一本正经地对着杜三娘挑了大拇指:“胖妹妹,哥哥觉着你生了个女儿身是屈才了!” “就是,我也觉着自己挺聪明!”杜三娘往前院正房的方向努努嘴小声说道:“我要是再读几年书,一准儿也能考个秀才!” 正屋里猫着个小账房,在杜三娘看来就是她的死对头。 她做的饭,铺子里的把式伙计都说好吃,唯独那个生的豆芽菜似的小账房不说好,非但不说好,还经常挑她的毛病。 总说她煮的菜太淡。 杜三娘可不爱听他说话了,因此一张嘴也就针对有秀才功名的小账房去了。 “秀才?那不成。”岳西听了她的话马上摇了头,两手做了个向上托举的动作,而后‘呵呵’笑着说道:“就妹妹你这身子骨肯定能是个‘举人’,谁敢说你做的饭不好吃你就把他举起来放锅里去,看以后谁还敢废话!” “去你的吧!”听着她把自己说成了个身大力不亏的‘举人’,杜三娘也觉得好笑,她抬了手对着岳西作势要打,心里倒是没有生气。只觉得这车铺子里谁说话也没有‘赶车的’说话有意思俏皮! 杜三娘在太平局做工,天天看看在岳西进进出出的忙活,她满意极了,想着每天能和‘赶车的’就这样说说话也挺好。 …… 这回小伙计没有白跑,果然在泰丰楼订到了雅间,又给了跑趟的十文钱,对方马上就给他留出了一间楼上的雅间。 小伙计特意上去了看了,雅间的窗子一推开就能看到外面街道上的情景。 雅间订好了,岳西又让秀才账房给写了封请柬,邀请一位重要的大商户赴宴。时间就定在了第二天中午。 太平局开了几个月,在外人眼中看来是顺风顺水,几辆车几匹骡子,满地扫钱,银子好挣的很。 岳西却不这么看。 太平局的生意是分季节的,有高有低。尤其到了冬季,这一路上村落庄子里的农户就都喜欢猫冬了,她家的生意马上就淡了不少。 骡子闲着也要费耗草料,人闲下来就要生事,这样空耗着往里投钱的赔本买卖岳西是不会做的。 因此老早就琢磨着在生意淡的时候再给太平局揽点儿挣钱的买卖回来。 岳西明日宴请的这个大商户是看城门的李班头给介绍来的,说是对方是外郡的客商,隔几个月就要来帝都采买一趟,而后再运回各处贩卖。 用岳西的理解就是个倒腾紧俏商品的二道贩子! 该二道贩子做的很成功,具体成功到什么地步呢?李捕头说了:人家买卖做的大着呢,已经在很多郡都置办下产业了,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房娘们儿伺候着,福气啊!别看他才不到四十岁,儿子都二十多了! 当时岳西没明白,若说这位大商户已经有年近不惑,儿子二十多岁也不新鲜。毕竟古人成亲早,生儿子肯定也就跟着早。 谁知后来双方一接触她才知道是自己理解有误,原来这位大商户是已经有了二十多个儿子,且这些儿子们都有各自的娘! 难怪李捕头说起这位来是无比的羡慕! 岳西虽然不齿该男子一个人娶了这么多女人,但那时人家的事,与她没有一文钱关系。 除了赢素,她对别的男人私下里如何是完全的不关心。 两个人已经商谈了几次,双方都有意合作,岳西请他去泰丰楼吃饭,就是想把这事儿敲死,尤其是是跑长途的本钱高花费大,她都让对方交了定金才成。 第二天,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岳西坐着自家的骡车到了泰丰楼赴约,而那位大商户还没有到。 作为宴请的一方,她理应比对方早到些。 跟着泰丰楼的伙计上了楼,岳西先进了雅间。 伙计开了门,岳西一眼就看见了迎面的一面墙上挂了一幅不知道是哪位名家的墨宝,五尺长,三尺宽的一张装裱粗糙的纸上只写了一个大字‘雅’! 岳西先是一愣,后有一笑:“还真是‘雅’间。” 客人没来,她直接要了茶点上来,并把泰丰楼的招牌菜都点了,才打发了伙计下楼准备,她自己则站在那副比人还高大的墨宝前研究起来:“这么大的字到底得用多大的毛笔写啊?把一只羊身上的毛都揪秃了估计都不够做笔尖的……” 脑子里想象着写字的名家挥舞着拖把擦地的情景,她百无聊赖地在雅间里四下打量着,并顺手推开了窗子往楼下看了看。 只一眼,岳西就觉出了外面与往日的不同。 四处都是穿了平民百姓衣服的护卫! “看来,今儿这街上也有大人物要经过呢。”她自言自语道。 岳西的这个猜测马上就得到了认证,一刻不到的功夫,整条御道街便被手持兵器的官兵们保护了起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封了街。 临时出现的这些变故岳西只冷眼瞅着,估摸着自己今天谈的这桩生意算是泡汤了。 现在的御道街已经变得戒备森严,里面的人不许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许进来。 好在岳西被堵在了泰丰楼,有吃有喝还有热闹看,她倒是不寂寞。 “来了!来了!”一匹快马由南向北飞奔而过,马上的兵士每隔几步便喊上一声:“来了!” “什么来了啊,大姨妈?”没了生意,伙计大师傅们都挤到了楼下去看热闹,没了人伺候的岳西自己倒了杯茶端着站在支起的窗前左顾右盼。 隐隐的,远处钟楼鼓楼的钟鼓同时响了起来,声音悠远而绵长传出去老远。 岳西神情凝重起来。 钟鼓齐鸣,那是皇帝出行的阵仗啊! 楼下的官兵已经开始把看热闹的人往家里赶,而那些暂时无家可归的路人则要双手垂下面朝墙壁站好,天子的容颜是不能被百姓所直视的。 果真是赢素要从遇到街上经过了…… 见不时有官兵往楼上张望,岳西侧身隐在了窗户一边,只微微探出半边脸去往外偷看着。 由远及近,在连绵不绝的钟鼓声里又加进了各种乐器和鸣奏出的音律,庄严华丽,听了会不由得使人肃然起敬起来,那是对皇权的敬畏。 两个月,他们约好了两个月后就可以相见了。 岳西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回楚宅,不去他的别院,就为了等待一个结果。 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赢素。 心跳得厉害,岳西有种不好的感觉。 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她闭了眼用手使劲的按在左胸上,心脏是要裂开似的疼! “月夕,你怎么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询问着那屡似有若无的魂魄。 对方还她一阵更难捱的痛。 和每次梦中梦到的那感觉一模一样。 岳西睁了眼,又站在了窗子后面,她并没有太刻意的隐藏起来,而是直接往鼓乐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片金黄色的棋阵已经映入眼帘,十二面龙旗,分左右,有十二名高大威猛的甲士举着走在最前面,引导着后面令人眼花缭乱的依仗以及人数众多的侍卫。 前呼后拥中,岳西隐隐地看见了一点明黄在这些人当中若隐若现。 十二面甲士举着的龙旗终于走到了御道街上,岳西面无表情的寻找着夹杂着这些人里的赢素,却意外的先看到了骑在一匹白马上的赢绯! 赢绯并没有看见她,而是扭头对着并排骑马走在一起的男子说了句什么。 岳西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才看出那穿了三品五官官袍的年轻男子竟是昭毅将军韩春阳。 龙旗过去,北斗旗也从过去了,紧接着是六十四面代表了日月天地,山川湖海,以及风雨雷电等等的布旗也从岳西的眼皮子底下过去了,那点若隐若现的明黄还是被隐在一片旗罗伞盖的后面让她看不清。 庞大的人数众多的队伍慢慢的有条不紊地穿过了御道街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岳西只往这支队伍的后面看着,那里有一架漆着金漆的马车越走越近。 马车是由六匹骏马拉着的,那些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每走一步都是迈出同一条腿,再同时落下。 岳西的视线被挂在车厢上的车帘所吸引,竟有些移不开眼睛。 轻轻摇曳的那副车帘是用大红锦缎缝制的,上面绣着凤戏牡丹的团纹。 那应该是皇后才能坐的凤车吧? 古代人的等级制度是非常严苛的,擅自僭越可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岳西只想知道,那车里到底坐的是什么人! 旗阵终于全部过去,华盖,黄麾仗,朱团扇,信幡,幢节,仪刀、镫杖、戟……乱七八糟的阵仗里很多是岳西叫不出名字的。 终于,赢绯看到了立在泰丰楼上的岳西,岳西也看见了他。 两个人视线在虚空里相遇,赢绯马上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他随即对着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是你家陛下娶新媳妇被我撞见,你在求着我不要闹事吗? 岳西对着他眨了眨眼,随即展颜一笑,该来的总会来,如果等待两个月就等到这么一个结果,只要是他亲口认了,那岳西便也认了! 感觉到赢绯的动作,韩阳春也抬了头,定定的望着立在那里的岳西也同样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而后他不由自主地朝着身后的凤车望去。 赢绯不停的对着岳西做着各种隐蔽的小动作,岳西早就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让自己不要生事而已。 “呵呵!”岳西轻笑一声,手掌已经按到了窗台上:“这个时候在不问问他,我想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身子一纵,她跃上了窗台,朝着人群簇拥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纵身跳下! 她单薄的长衫在空中被风吹起,发出猎猎声响,如一只舒展开翅膀的黑色鹤鸟从天而降! “护驾!” “有刺客!” 各种惊呼此起彼伏的响起,寒光片片,岳西知道那是护卫们对着自己掏出了兵器,可她还是在空中调整了一下方向义无反顾地冲向他,这次哪怕是死,她也要一个结果! 岳西落到了他的马前,却再不能移动半步。 她的心口,咽喉上指着一柄柄的利器。 终于还是要这样的见面吗? 岳西咽了下口水,慢慢地抬了头。 马上,年轻的帝王美颜如玉,色若春花,目光冰寒地俯视着拦住自己去路的那个人,双唇紧闭。 马下,男子装扮的岳西负手而立,一袭薄衫随冷风飞舞,俏伶伶地立在那里,眉目含笑:“媳妇儿,老子还没有死,是谁给你胆子爬墙另嫁的?!” “岳西!”想了一万次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她出现,赢素只觉一阵恶寒,气血在心中翻涌起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做的局成败就在今天,哪怕伤了她,以后自己再去赔罪,今儿这场戏也得演下去! “不要胡闹!快点回去!”赢素沉声说道,里面是只有岳西听得懂的祈求。 “那你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岳西侧着头轻笑着说道,不肯做半分退让。 “今天是陛下迎娶新后的大喜日子……” “闭嘴!我与他说话你们谁有身份插嘴!”岳西脸上笑容收起,对着策马过来的韩春阳厉声喝道。 韩春阳闭了嘴,于私于公,他确实都没有身份在她面前说话的。 “岳公子……”赢绯下了马,快步走到岳西身边,先挥退了那些拿着兵器指着岳西的护卫,才想把话接着说下去,岳西已经又往赢素的马前走了两步,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赢素,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她固执的问着同一个早就知道了答案的问题,等着他最后补上那一刀,否则她又如何说服自己对他死心呢? 凤车的帘子挑开,韩花朝一手挑着头上的龙凤喜帕焦急地往外张望着:“素……” “回去!都回去!”赢素忽然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岳西说道:“朕今日娶亲。” 皇帝大婚只能有一次,以后不管他再立几位皇后,都不能再用大婚的礼仪。赢素十三岁与韩月夕大婚,这次也只能用娶亲这个词来回答岳西的问题了。 “我知道了。”岳西面孔悠地没有一点血色,是雪样的白。 她的手缓缓抬起想去按住剧痛不已的胸口,却在中途改了方向,她绝不会在他的面前露出半分难受脆弱的感觉。 右手轻颤着伸向发间,拔下束发的簪子,一头头丝没了发簪的束缚立时滑落在她的肩上,随即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还你!”她抬手把玉簪丢了过去:“今儿陛下当着天下人的面娶亲,而我岳西则要当着陛下的面休妻!” 赢素的俏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这让岳西想起了上一世弥留时抱着她的北北……两张面孔何其相似啊…… “北北,够了吧?”她看着他字字清晰地说道:“我坚持了,而你又放弃了我……” 赢素的瞳孔猛的收缩,他不可思议的望着岳西,并俯下身子对着她伸出了手去:“你……叫我……什么……” 岳西回手自腰间拔出了那柄一直陪伴她的匕首扬手照着凤车便丢了过去,匕首钉在车厢上,入木三分。把一直往外探头探脑的韩花朝吓得呆目瞪口呆! “你的嫁妆老子也还了!从此两不相欠再见只是路人!” 说完岳西翩然转身朝着赢绯的大白马走去,动作漂亮的飞身上马,她咧嘴一笑:“不还了啊……” ‘驾’! 双腿夹紧马腹,岳西单掌照着马屁股上重重一拍,大白马嘶鸣一声朝着拥在一起的侍卫便冲了过去! 侍卫们先是一声惊呼随即如潮水般退到了道路的两边。 寒风,白马,黑衣,少年…… 岳西头也不回地朝着前面飞驰而去,连背影都是张扬决绝的…… 我身骑白马 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 回中原 放下西凉 无人管 我一心只想 王宝钏 御道街的尽头传来她撕心裂肺的歌声,那是没人听过的古怪腔调…… “岳西,月夕……呵呵……”赢素轻笑一道:“娘子啊,为夫很笨是不是……那你也不许嫌弃我……”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赢素身子一晃重重地摔到了马下。 【第二卷风起春城暮完】 ------题外话------ 我爱谁跨不过从来也不觉得错 自以为抓着痛就能往回忆里躲 偏执相信着受诅咒的水晶球 阻挡可能心动的理由 而你却靠近了逼我们视线交错 原地不动或向前走突然在意这分钟 眼前荒沙弥漫了等候耳边传来孱弱的呼救 追赶要我爱的不保留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凉无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身骑白马》 这首歌说的是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王宝钏嫁薛平贵后,平贵从军。宝钏在家苦守,薛平贵收到王宝钏血书,遂单骑走三关直奔长安城,与王宝钏寒窑相会。 还是不满意这一章~ 看见大伙一直在评论区嗷嗷叫~ 先发了吧~ 第一章 一把大火 岳西拍马直出了帝都的西门,一路只敢让马匹稍作休息,摸着黑跑了大半夜的山路回了行宫。 她如今和大昭的皇帝翻了脸,行宫便没了片刻的安宁,这一路她思绪纷飞,心如刀割。 但她强自压制着自己的思绪,并不多去想赢素。 既然完了,就放下吧,想多了便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她还有行宫里那些相依为命家人需要去救护,所以她没时间让自己伤感。 “高文!苏谨言!大个儿!快开门!” 漆黑的夜里,空旷的山谷里岳西急急的声音显得非常突兀。 “主子?!” 宫门外站着的岳西面色白的几乎透明,连一项沉稳的高公公看了她都惊呼出声。 “嗯。”岳西回身儿指了指鼻孔里不停往外喷着热气的大白马说道:“把它牵到宝气的屋子去,给宝气套上车,要快!” “是!”高文并不多问,一手将束袍子的腰带系紧一边下了台阶。 夜太黑,他才迈了一个台阶脚下便是一滑,岳西一把拉住了他:“当心些!” 高公公点点头,却是笑了:“老奴心急了,等了几年才等到今日……” “主子,就在今日?”苏谨言也满脸兴奋的堵着岳西问道。 “就是现在。”岳西松了扶着高公公的手,提步往里走去:“把她们都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苏谨言紧跟在岳西身后边走边回道:“照您说的,那天您一下山,便把她们几个送走了。” “很好。”岳西点了头,忽然停下脚步来问道:“大个儿呢?怎么不仅他?” “当家的,我在呢!”大个儿声音从厢房那边传来,岳西凝神望去,才看清厢房的门口坐着一团小小的人影,大个正坐在门槛上穿棉靴。 “您可回来啦!我这两夜都不敢合眼呢。”穿上了靴子,大个儿就跑到了岳西的身前,看着是受了惊的模样。 “别怕。”岳西弯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死人不可怕,活人才会吃人呢!” 大个儿抬头看着她的一口好牙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觉着大当家现在这模样比鬼强不了多少,笑的慎人! “高公公,您跟过来,让大个儿去套车牵马!”看了大个这副模样,岳西直了身子朝着外面喊道。 “当家的,您别小看我!”大个儿一听这话马上就直起了小腰板跑到了岳西的前面:“我怕是怕,可有当家的在,我就不怕了!” “哈哈!好!”岳西张嘴一笑,吸进满肚子的凉气,她骑马跑了一天早就浑身懂偷,所以倒是不觉得行宫里冷得刺骨,她挽着袖子疾步往里走去,在无边的夜里里,她的手臂显得格外的白:“成败就在咱们几个最后这一哆嗦了,都警醒点儿!” “知道了!”院子内外的几个人同时应道,惊得几只寒鸟扑棱棱的从高处的林间飞起,只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便又扎进了暗夜。 “打开!”点燃了两只火把插在打开的窗户缝里,岳西示意苏谨言开了屋门上的铜锁:“摆弄这个是个手艺活儿,你不要伸手。” 她进门前对着头上直冒虚汗的大个儿说道:“等我和兽医把这些骸骨都清理了,你要在这屋里撒上灰尘,记得不要留下脚印!这活儿很重要!” 知道大个儿胆子不大,岳西不想难为他,因此给他留了面子。 “那成。”心里正忐忑不已的大个儿马上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点了头。 岳西提步进了屋子。 对着整齐摆在里面的几口棺材扫了一眼,面无表情滴抄起了几个堆在门口的布袋提着就往外走:“我去后院,你去听涛殿,照我交给你的那样将这些骨架子摆好,千万不能出错……” “是!”苏谨言神色凝重的将地上剩下的布袋都用手抓了,提着出了屋子,随即对着站在门口的大个点点头:“有劳了。” 这事九死一生,本来不关财神庙那几个人的事,如今留在行宫里的这几个花子都被拖累进来,苏谨言只觉得很对不起人家。 “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大个儿对着苏谨言挥挥手:“我没用,只能干点下手活儿,兽医你赶紧帮着咱们大当家去忙!” “嗯。”苏谨言点点头,初冬的寒夜里,听到他的这样一番话,只觉得分外的暖心。 岳西径直去了几个太嫔娘娘的屋子,只抬眼往里面审视地看了一遍,便开始把手中的布袋打开,她沉了口气,对着那些布袋说道:“阿弥陀佛!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诸位既然早就死了,现在说不定都投了胎,我就借诸位的骸骨救来救人了,你们都没有意见吧?” 几个张着嘴的口袋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仗义!”岳西起身对着几个袋子一揖到地,随即提起一个走到床前摆弄起来…… …… “再检查一遍……”十几具骸骨被摆成各种姿势分别放在不同的房间里,岳西和苏谨言一起每间屋子都又细细的查看了一遍,随即又问道:“马喂上了么?” “哎呦!”高公公转身就走:“主子不说还真忘了……” “一定不能留下任何破绽!”岳西淡淡地说道。 …… 半夜,华盖山上的行宫里一场大火无声无息地烧了起来,连镇子上的人都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 当叶勉程在热被窝里被惊慌失措的衙差叫醒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听岔了:“皇宫里走了水和本官说有用吗!” “回大人的话,不是皇宫是行宫!”送信儿差役急的在门口只搓手,恨不得推门进去拉着大人赶紧上山:“是华盖山上的行宫啊大人,那可是在您的辖区呢!” “你去召集人手,本官马上就到!”打发走了门外的衙差,叶勉程一撩被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只穿着里衣在地上转了两圈儿:“我的衬裤呢……” “我也去!”听见来人的脚步声走远了,叶秋才光溜溜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下地点了油灯,回到床边将两人混在一起的衣衫都拿了过来,一件一件的分开。 叶勉程接了自己的衬裤单腿站着穿好,随即在叶秋的屁股上拍了一把,直接将他抱了塞回被子:“睡你的吧,没你的事儿!” “可行宫里失火,我不去看看揪心呐!”叶秋躺不住,又披着被子坐了起来。 “唉!”叶勉程叹了口气,心道:你可真是只小兔子,一点脑子都不动。这火一听就烧的蹊跷,皇后娘娘死了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哪里就那么容易死了呢…… 他这一叹气,叶秋听了心里更急,他念着岳西曾经收留过自己的好,唯恐皇后娘娘真遭了不测,如果是那样儿,他更要赶过去送她一程了。 “我说你怎么不听话了!”眼见着叶秋又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开始穿衣服,叶勉程伸手抢了那些衣服随手扔在了地上,不等叶秋翻脸,他拽着被子就把师爷包在了里面:“你在家好好给娘娘看着铺子,里里外外多少人指着这份买卖吃饭呢?这点道理你还不懂?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啊……” 叶秋不动了,略一思忖后他点了头:“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就去铺子盯着。” “这就对了!”叶勉程又拿起棉袍子来套上,伸手在叶秋的脸上拍了拍:“外面的事儿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哎……”眼瞅着他帽子都歪戴着就要出门,叶秋叫住了县令大人,跪在床上为他将乌沙和官服整理好,然后小声说道:“当心些……” “嗳!”叶勉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转身出了门。 …… “大人,都查过了,行宫里一共烧毁了房屋十二间。”慈县的捕头对着面沉如水的知县大人躬身禀告道。 “人呢?行宫里的主子们可有寻到?”叶县令看着是要急疯了的模样,驴拉磨似的来来回回地在已经烧成了废墟的听涛殿外的院子里走了不知多少圈了,看得那些衙差们一阵的眼晕! “这个……小的不知……”捕头垂首说道:“仵作还没有查检完毕。” “没查完你说个屁啊!”叶县令终于停了下来,他对着身前的班头大声说道:“难道查了半天就没看到一个活口?” 捕头抬手擦了擦县令大人喷到自己脑门上的吐沫星子,而后陪着小心说道:“只有一个活口。” 叶勉程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娘娘没做利落吗?怎么还留了活口?! “在哪儿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走,待本官去看看……”叶勉程官袍大袖一挥往前走了几步,马上就被听涛殿废墟里冒出的热气逼得后退了几步,他不禁冷笑一声:这么大的火烧了十几个时辰,若不是落了小雪,怕到现在也灭不了,居然还有活口,那是见了鬼了! “大人,这边儿!”见县令大人走错了方向,捕头忙过去说道:“在外面那处院子里呢!” “哦。”叶勉程皱了眉,脑子里飞快的动了起来,想着万一真留了个怕死的活口自己要如何才能给他补上一刀…… “呵呵!”围着低头悠闲地吃着草料的大白马,县令大人冷笑了几声:“活口就是它?” “啊!”捕头觉出大人神色不对,扭身想跑,却没有县令大人的脚快:“废物!当初本官费了那么大的劲把你赎了回去,你说你怎么连句人话都说不明白呢!” 捕头手脚慢了一步,当场被县令大人踹倒在大白马跟前,大白马显然是吃了一惊,尥蹶子就把捕头又给踢回到县令大人眼前! 叶勉程低头瞅着他厉声问道:“本官记得你当初不是做班头的吗,谁给你调配做了捕头了?” “就是大人您呐……”前后挨了两脚,李捕头好悬没背过气去,好在脑子是明白的,他赶紧回了大人的话。 “……”叶勉程闭嘴了。 “大人!”慈县里只有一名仵作,如今满身乌黑形同老鸹一样的出现在门外,对着屋里的叶勉程抱拳道:“属下前后看了两遍,都未发现活口!” ------题外话------ 经常看见大伙儿问俺几点更新~ 一般都是这个点儿哈~ 早晨有更新的话,俺会通知大家的~ 第二章 帝王心性 “可查明有多少尸首了?”叶勉程听了仵作的话几步就从弥漫着牲口味的屋里走了出来沉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除了有几具尸身尚算完整,很多具都是堆在门口挤在一起想要逃出的模样,如今这些骸骨都已经烧成了渣,堆在一处实在很难分辨详实的人数。” 叶勉程听后心里一阵窃喜:娘娘不愧是娘娘!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弄出这么多骨头来装死人,将来若是见了她一定要讨教讨教,连仵作都看不出真假呢! 叶县令若是知道不远处大殿里烧的没了模样的骸骨都是实打实的死人骨头不知道会不会还这么轻松了。 打七月中旬岳西打定主意要把行宫里这些人带出去之后,她便让大个儿赶着驴车载着苏谨言隔天去趟财神庙后面的乱葬岗子。 楚应知带着他们要饭的时候,也兼着做点无本的买卖——挖坟掘墓。 岳西就是他们这伙子人从坟里刨出来的。 正经的坟地里都是有主的坟茔,他们不敢乱动。乱葬岗子的坟埋的大多是横死或是无人认领的尸首,平日里也没有人来祭拜,早都被他们挖了个遍,因此没人比这几个叫花子更知道那里的情形。 做事情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苏谨言到乱葬岗子挖无主的骸骨就天时地利人和的事。 首先,七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的很适合在地里劳作。又是才过了雨季,土地松软,一铁锹下去就能挖出一大铲子土来,几下就能把那些埋得浅的坟挖开。 再者,乱葬岗子地处偏僻,平日这里人迹罕至,可以让苏谨言心无旁骛的开挖! 而大个虽然胆子小些不敢下手收拾那些散乱在土里的骸骨,可他知道这些坟里那座下面的尸身完整,这就让苏谨言省了不少功夫。 如此忙活了一个多月,他们弄回来十多具全须全尾的尸身来,虽然都是腐烂的没有了皮肉,但岳西说了,骨头全了就成。 回到行宫,怕那些女人们害怕,这些骸骨都被一具一具地装在了布袋里锁进了停放棺材的那间屋子里。 岳西放火烧行宫前和苏谨言特意把这些骨头都摆成了失火而死的各种形象,单凭肉眼去分辨是很难看出这些尸骨到底是新鲜出炉的还是陈年老骨头…… 总之一把大火烧烤之后,那些乱葬岗子出来的尸骨算是替代行宫里的这些人升了天。 “这里所有的物件包括那些……”叶县令指着趴在门口的两具烧得没了模样的枯骨说道:“你们都没有碰过吧?” “依照大人你您的吩咐,行宫里的一切皆维持着原貌,属下们只是查看了一番,并未翻动。”那位烟熏火燎蹭了一身黑的仵作抱拳说道。 “好,很好!”叶县令笑的花儿似的伸出手去想去拍拍那仵作的肩,随即又觉得对方太脏,他实在下不了决心拍在对方身上也就作罢。 仵作诧异地看着县令大人,不明白死了这么多人他有什么可高兴的。 “啊……好,你这差使办的好!本官甚是满意!”叶县令也觉出此时自己笑的不是时候,他忙转了语气说道:“本官这就回衙门写折子上报此事,一定对上面多提提你!” “多谢大人栽培!”大冷天的一大早就死命地往山上跑来看死人,最后终于得到了县令这么一句夸奖,仵作觉得值了,叶大人果然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好官! 早就听说原来和他一起共事的姓李的杂役现在帝都混的风生水起,就是人家叶大人给上面递了句话呢…… 仵作对叶勉程心存感激的望着,想着不久的将来自己也能凭着他的一句话有个升迁的机会。 “哎呀……”仵作正想着,叶大人便悲天悯人地叹了气:“可怜啊,这么多性命怎么就没了呢……” “仵作。”行宫里的情景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县令大人准备开溜:“你挑几个得力的人手在行宫里看守几天吧。本官这就下山去安排,这里的东西切记不要触碰,等着上差们过来查看了再说!” “是!”仵作躬身行礼应道。 原来是不知道行宫往山下还有条盘山道,如今知道了,县令大人也不在呼哧带喘地爬台阶上来。 目送着县令大人的马车小跑着走远,被仵作留下的几个衙差过来围着他问道:“这可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了,咱哥几个吃什么啊?” “啊?”仵作茫然的看看身边的几个人嗫嚅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哇……” …… 叶县令回了慈县县衙片刻没敢耽搁,先先让杂役去准备棉被吃食赶紧给山上的几个人送过去。 他在山上待过,知道那里比山下要寒冷很多,尤其到了夜里,夏天都要盖着棉被睡觉。 “师爷在就好了……” 这些零七八碎的事尤其让叶勉程头疼,才说了几句便烦躁起来,恨不得拍派个人将叶秋叫回来帮着自己安排这些。 行宫失火是大事,他这个官当得再糊弄也不敢把这件事不当回事。 趴在公案上斟字酌句地将行宫失火后的情形细细的写了,叶勉程没有耽搁时辰,直接差了快马将这封加急文书向上递了出去。 “尽人事听天命,娘娘,盼着您这一步能走出个好结果来……”叶县令走到县衙大堂的门口目送着皂衣差役骑在马上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眼前,他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嚯,下雪了啊……” 入冬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一下就是两天。 大雪初停的时候,赢绯接到了下面呈上来的折子,正是叶县令写的那封。 他拿着折子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终是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皇极殿的门口往外看了看,跪在外面的一身大红喜服的韩花朝见了他忙颤抖着声音求道:“承平王,求您给通禀一声吧,我……我想见见陛下……” 赢绯却面露难色,左右张望了一下才轻声说道:“韩小姐,您听我一句劝,这个时候可不是较劲的时候,陛下身子如何旁人不知难道您还不知道吗?不瞒您说,陛下到现在都未醒过来呢。” “可早上不是说还用了药?”韩花朝不信赢绯的话,没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赢绯缓缓地直了身子,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淡淡地说道:“陛下为什么吐血重伤,个中缘由韩小姐不是一清二楚么?怎么宫里放出去安抚臣下的风言风语您也信?” “……”韩花朝抬头仰视着他,心里慌乱异常,有心起身往皇极殿里硬闯,但一想到赢素接过那柄匕首之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她是从心里怕的。 大昭第一美人?哼! 韩花朝那张妆容已经花掉的面容让赢绯越看越觉得厌弃。 他不动声色地站直了身子转身朝着内殿走去:“把大门关了吧,不知道陛下受不得一点风寒吗!” “是!”守在大殿外面的内侍忙走了进来,将两扇厚重的宫门轻轻地关了个严实。 “哼,心如毒蝎……”回身不见了韩二小姐那弱柳扶风的身影,赢绯只觉得心里一阵痛快,低头瞥见手里才收到的折子他又叹了气。 如今别说韩花朝不敢见皇帝陛下,就是他站在这内殿层层的帷幔外面也觉得两股战战很难往里迈进半步! 天下人都说大昭的皇帝陛下是个病弱的身子,又性子绵软懦弱,是个扶不上龙椅的软骨头,而赢绯却知道那不过是他为了哄骗天下人而故意装出来的而已。 上有依仗着明家势利的裕仁皇太后把持着朝政,下有托病几年深居简出狐狸一样的韩相紧握兵权,陛下步步行得艰难,若不是他做低伏小隐忍到了现在,他哪里还能活着坐在龙椅上? 伸手撩了帷幔,一股带着苦涩药味的暖意从撩开的缝隙里漫了出来,让赢绯不由得皱了眉。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提步进了内殿…… 皇极殿外大雪纷飞,皇极殿内暖意融融。 两只手臂粗的蜡烛燃着,洒下满室淡黄色的光辉,让侧卧在铺着雪白狐裘上的那抹纤瘦的身影也显得分外的柔和。 赢素是醒着的,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匕首,似乎是在发呆。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他抬了头,手肘支着身子看向赢绯。 此时的赢素只穿着雪白的丝质长衫,一头墨发随意地披在身后,脸色似乎比他身上的衣衫还要白些,唯独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如嵌了墨玉般的看了使人心中一跳! 赢素的美是雌雄莫辨的,很难用几句话或是几个词语去形容。 望着如此姿态肆意的他,赢绯忽然想起了岳西的一句话:韩二小姐那种货色也能称作大昭第一美人?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我媳妇儿! “呵呵!”那个女子啊,说话总那么的出人意表。 “你笑什么?”赢素两条秀气的眉拧起,看着倒像是在发嗔。 “嘿嘿!没什么。”赢绯站在门口躬身行礼道:“微臣看着陛下龙体好些了,不是也高兴吗……” “哼!”赢素冷哼一声,素手轻扬作势要把手里的匕首戳向赢绯:“你就没什么真话想对朕好好说说的?” “微臣保证,对陛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若是假话,微臣您可不说。”赢绯低着头说道。 “你对朕确实说的都是真话,但,即便是真话你也未必会全说。”赢素淡淡的接了口,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 赢绯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他觉着是自己离门口太近的缘故。于是提步往前走了两步后说道:“陛下,韩小姐又在殿外跪着呢……” “跪着吧,宫里的地方大的很,她愿意跪谁能拦着。”玉手翻转,匕首被赢素重重地戳进狐裘,毫无声息。 “要不,微臣将她……”赢绯抬了头看着赢素莹白的面容试探着问道。 “你不要动她。”赢素抬了眼,竟是满眼的温柔:“我娘子恼了,总要出了气的,那个女人是留给我娘子玩的,你们谁也不许碰!” ------题外话------ 先贴一章~ 争取十二点前将加更的贴出~ 俺先做饭哈~ 所有错字都等夜里再修改了~ 第三章 得到消息 “……”赢素的话让赢素心里一阵发毛,好在早就知道他这性子难以捉摸倒是并不觉得他翻脸翻的彻底。 “既是如此,陛下说句话打发了她就是,何必让她跪在那里给外面的人看?”赢绯想摇扇子,手都抬起来了才记起早晨陛下才传的口谕:“朕畏寒,你以后不许在朕面前摇扇子……” 赢素冷眼看着赢绯站在自己身前抬起手来又没有扇子摇的尴尬动作,心里好不痛快! “她怎么做,想给谁看,朕并不关心,朕就是要让她误解朕在生她的气,像个傻瓜一样的放不下她就够了……” 他面无表情地开了口,话只说了一半便看着赢绯手里的折子问道:“谁的折子,怎么递到朕的寝宫了?” 从他即位,朝政国事便被母后和韩相两个人把持着,送到他面前的折子通常都是从皇太后的慈宁宫里由管事太监呈上来的,因此赢素看了赢绯手里有着加急标志的折子才会开口问询。 “是……”赢绯才要说话,忽然往前走了几步,躬身对着赢素说道:“陛下除了觉得畏寒,四肢绵软之外可还有别的不适?” 赢素一听这话马上躺倒,自己把被子拽起盖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朕不能多说话,只要多说几句便会觉得胸闷气短,气息不济,整日里只想昏睡,没有力气……” 赢绯侧身坐在榻前的矮凳上,一手为他把脉一边说道:“总躺着不行,陛下要起了走动走动才好,躺久了,会气血受阻,好人都会生出病来。” 躺在床榻上的赢素虚弱无力的微微摇头却比不在开口,仿佛连说话都懒得。 “微臣昨日给陛下开的方子,陛下用了觉着可有好些?”赢绯小声问道。 赢素依旧是摇头:“这些药都那么回事,朕自己就是大夫,虽然比你的医术稍逊,但总也算是个好大夫了。朕的身子如何,朕心里明白的很,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赢绯低了头想笑,强忍了片刻才说道:“不管如何这方子先用几日,然后……” “赢绯。”赢素一把甩开他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低声说道:“我想不明白啊,岳西就是韩月夕这件事你为何不对朕实话实说呢?” 赢绯悠地回头往身后望去:“陛下!” “不用看了。”赢素掀了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我母后出去了。” 裕仁皇太后不管走到哪里身上带着的香气都是能熏得人喘不上气来的,因此她想要无声无息地进来偷听一场儿子与赢绯的私房话都难。 “是……娘娘不许我说……”赢绯低了头,说得很小声,他有种自己背叛了岳西的感觉。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嗯。说下去。”显然,赢绯称呼岳西为‘娘娘’是让赢素非常满意的。 “行宫里还有十多条性命,娘娘舍不得放下……” “她还说,会和陛下好好谈谈,把所有的这些都告诉陛下您的。” 赢素也低头了说不出话来,胸口的血液又翻涌起来,他的口中已经漫上了腥咸的味道。 十月十五,她生辰的时候正是约了自己回去吃饭的,那天,她一定早就想好了要和自己说很多很多话吧…… 赢素勾唇一笑,脑子里都是岳西决绝离去事的影子:“你的嫁妆老子也还了,从此再见只是路人!” “我娘子厉不厉害?”他忽然抬了头眼中波光流动:“我们筹划了那么多年的计划居然被她一下子就毁掉了,你说,她是不是我命里的冤家?” 说完不等赢绯回答赢素便赤足下了地,他气哼哼的噘着嘴说道:“我要让她赔!好不容易把韩其从相府里哄出来,咱们还没有收网,我家娘子就出来啦!她就是那么沉不住气,我都和她说好了两个月的吗,那日明明还不到两个月呢!” “现在可好,要把老东西从府里骗出来可说比登天还难了,我得找她好好算账去……” 说着话,赢素眼中两颗大大的泪珠儿已经扑簌簌地滑落下来,落在自己的脚面上,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接过赢绯地来的布巾拭了下眼泪,哽咽着说道:“看看我的鞋子呢?快点给我找来,我娘子说了,不许赤足站在地上的……” “陛下……” 赢绯艰难的张了嘴。 “……”赢素紧张的望着他。 赢绯抬手将折子双手递了过去:“行宫失火,具体死伤人数不详……” 赢素的身子剧烈的摇晃了一下,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唇角缓缓地溢了出来…… “我娘子呢?”他走到赢绯面前并不看那奏折,而是直视着赢绯的眼睛问道。 “不知所踪。”赢绯据实答道。 “朕要出宫,你来安排。”片刻的死寂之后,赢素平静地说道。 …… 第一场雪过后只停了半天第二场雪便跟着到了,似乎比头场雪下的更大。 一架宽敞的稳稳地走在落了雪的路上,走的并不快。 “素,你睡一会儿吧。”马车里只坐着赢素和赢绯两个人。望着赢素白的过分的面容,赢绯终于有些担心了。 “睡不着。”蜷在狐裘斗篷里的赢素轻声说道:“你说,我怎么就把她们姐妹弄混了呢?” “我还……”他还曾经以为岳西是为了谋一个位份去主动勾引他…… 心里的懊悔几乎将赢素吞没,可他的面上依旧是平静的。 “我欠了她太多,她若是这次真的死了,我都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活着了。” “等下到了山下,还是我自己上去吧。” 陛下的性情和身体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赢绯心疼的不行! 他与他一起长大,亲如手足。 对于赢素从小到大艰难走出的每一步赢绯都看在眼里,他能叫赢素的名字,能和他开玩笑,能拿走他喜欢的任何东西,唯独不许自己说韩花朝一句不是。 赢绯当然明白这些年来韩花朝对赢素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到头来,那一切不过只是个误会…… 这样的打击谁能受得了? “一起去。”赢素合了眼,淡淡地说道。 …… 烧的墙倒屋塌的行宫前,披着被子还冷的哆嗦的仵作一看那侍卫在自己面前晃过的腰牌,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小……小……小的……不知……”他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已然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跟过来。”赢素拢着狐裘踩在厚厚的积雪里慢慢地走了过去。 “是!”仵作高声应了,可两腿软的不听使唤,他忙回头对着跪在自己身后的两个衙差小声说道:“哥哥,过来扶兄弟一把,我怎么觉得我这袍子被冻在地上了……” 三个人互相扶着,总算是拖拖拉拉地站了起来,随即留着眼泪往赢素身后追去…… 那是大昭的皇帝陛下啊,多少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皇帝是谁,而他们是何其幸运呢,竟然能见到了天子! 叶大人果然是贵人!仵作在心里感激涕零的想到。 赢素走得很慢,并未在烧毁的大殿前停留,而是径直朝着山上走去。 清晨,天色将明,风雪越大,他穿着极品的狐裘还是觉得冰冷刺骨,那这么多年,她在这华盖山上是如何过的? 五年…… 不,六年的时光,他从不曾有半刻想过那个被称作自己的妻子的女人。 他也没有关心过她的死活。 去年,她的死讯传来,他承认,那时自己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静中圆,他默念了一遍挂在大殿前那块掉了漆的牌匾上的字迹哑声问道:“她就住这里?” “是。”赢绯提步跟上,帮着他推开了那两扇紧闭的宫门,举着火把的护卫忙站到了大殿里面。 赢素伸手在门框上摸索了几下才迈步进了大殿,却发现破败的大殿里没有一件家具,只在门边的墙根处摆着几样简单的农具。 透过敞开的殿门往外望去,正好看见静中圆院子里那被收拾得平整的一块菜地,赢素鼻子阵阵发酸。 “娘娘大病前就是住在这里的,后来……”赢绯说话的时候看了赢素一眼。 “她说她死过,我还以为是她信口胡说的,原来是真的。” 凛冽的寒风透过只剩了窗棂的窗户里吹了进来,小刀子似的落在人的身上。赢绯不敢让赢素在这么冷的地方久站,于是催促着说道:“还是到下面看看吧,娘娘后来大概是嫌这里太冷清,便搬到下面和大伙儿住在一处了。” 出了静中圆,赢素在菜地便驻足了片刻才提步往下面的院子走。台阶上落了积雪并不好走。赢绯与赢素并排走着,扶了他一只手臂。 这回赢素没有拒绝,做了一夜的马车,又走了好一阵山路,他确实累了。 一场大火烧了十几间屋舍,而没有着火的房子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这就让行宫的景致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诡异。 从上往西走去,无论亭台水榭,还是不起眼的房间,赢素都要进去看看。 他不敢去那间据说是娘子安寝的听涛殿查看,就怕那可怕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因此他要现在这行宫里好好的找一找,岳西那么聪明,一定会想法子逃出这场烧的蹊跷的大火的…… “把这间屋子也打开。”停在听涛殿后面的小院里,赢素指着挂在门上的那柄铜锁说道。 “是!”侍卫走了过去,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将刀从腰间抽了出来,在手上调了个儿,只用刀背往那柄铜锁上一砍,铜锁便和门鼻一落在了地上。 “陛下!”先一步进到屋里的侍卫忙躬身拦住了他:“这屋里的东西晦气,恐冲撞了您!” 第四章 他的直觉 “让开。”狐裘风帽下赢素的一张脸唇红齿白艳若桃李,看得赢绯心里忽悠一下,忙伸了手想要为他把脉,赢素却呵斥了侍卫一声径直进了那间屋子。 侍卫举着火把忙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门口的路来。 屋内整齐码放的六口棺材上都落着灰,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人进来打扫过。 “这是谁给送来的?”默默地数了一下棺材的数量,赢素眼睛盯在停放在最里面的那口最气派的棺材上轻声问道。 “这个……”赢绯欲言又止。 “朕知道了。”行宫里除了岳西还有几位太嫔,能在他父皇薨逝后还记得这几个女人存在的除了他母后再无旁人。 “我娘子定是会以为这是朕的意思……”赢素说着话拢紧了身上的狐裘,越发觉得这行宫上下无一处不是冰冷的。 闭了眼,脑海中映出岳西清瘦高挑的身影落寞地站在静中圆的门口,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这处停着凤棺的院落,赢素心中一阵绞痛! 拢在狐裘中的素手按在胸口,他伸了左手出来:“刀。” 侍卫忙将手里的火把递给旁边的同伴,抽出挂在腰间的佩刀双手举着递了上去。 赢素左手抄刀缓步走到那口漆着红漆描着金线的凤棺前手起刀落,刀头‘砰’地一声没入棺木! 屋里屋外所有的人都随着这一声哆哆了一下。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赢素平日再是隐忍,他若发了怒身边的人也不可能不怕! “去前面。”收了震得虎口发麻的手,依旧拢在狐裘里,赢素转身出了屋子:“都烧了!”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 赢素在前赢绯在后,君臣一前一后出了那个小院,不一刻身后便传来一阵刀劈剑砍的声音,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六口棺木成了一地的劈柴。 一直跟在赢素身后的仵作与两个衙差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几口的上好的棺木为何要烧掉。 “陛下!”听涛殿烧得已经没了模样,赢绯拉住了想要往里迈步的赢素坚决的说道:“太危险,陛下不能进去。” 赢绯抬了头,眼中有泪光闪动:“你说……她后来是歇在此处的……” “是。”赢绯往前走了一步,拦住了赢素的去路:“不能进去。” 赢素转了视线往黑漆漆的瓦砾堆里看了看,而后点了头:“朕就在外面看着,你们,进去清理……” 大殿的废墟随时都有再次坍塌的可能,此时进去确实相当危险。 在没有查清这把大火是如何焚烧起来的,他必须好好的活着! 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完全冷透了的残垣断壁中,很快就把那些乌黑的颜色掩了。 一片黑白分明的景致里,仵作与衙差们万分小心地忙碌着。 听涛殿里一共清理出四具烧焦的骸骨,单从身量上看因该是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四具尸身缠在一起倒在大殿门口的位置,似乎是火起后想要逃出的样子…… “就这些?”赢素说话的时候唇瓣是轻轻颤着的,口中腥咸弥漫,身体里蛰伏的蛊毒也隐隐待发,他拢在狐裘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回皇上,在陛下没有到来之前,县令大人特别吩咐过,这里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样,不许任何人触碰,所以就像您看到的,此处就是这四具尸骨。前院和后院烧毁的屋子还没有清理,因此小人不敢胡乱猜忌。” 赢素蹲下了身子,在每一具森森白骨上细细的看着,尤其是那一大一小紧挨在一起的两具,他更是看了又看…… 良久之后,赢素起了身踏着越落越厚的积雪出了行宫:“承平王,余下的事情都交给你。把他们都掩埋了了吧。记得向内府的司官说一声儿,就说是朕说的,将行宫里太嫔以及宫人内侍的名册都减了吧。” “是。”赢绯躬身应道。 他没有多问一句关于皇后娘娘的话,他心里明白:在天下人眼里,大昭的皇后娘娘早在一年前便没了! …… “安排好了?”身子几乎完全用狐裘罩住的赢素,对才上马车的赢绯问了一句。 赢绯瞥见他藏在风帽下的嘴唇已经红的像涂了胭脂,忙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 赢素却瞬间躲开了:“不要碰朕,你的身上凉,离我远些!” 手掌还没有碰到他的肌肤便已经被他推开,赢绯的手掌只在他的面前一晃,还是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是反常的温热:“又烧上了?” “嗯。”赢素轻声应了才问道:“处置利落了?” “都烧成那样了,连棺木都省了,只各自用瓷坛装了浅浅的埋了,连个石碑都没有。”赢绯心事沉沉地说道。 “不用立碑,又看不出谁是谁来。”身子滚痰,头昏沉沉的赢素说话时气息虽然不稳却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赢绯越看越觉得他今日的样子太过反常。 “素,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会查出到底是谁把她们的门反锁了放的火!”赢绯沉声说道。 “难道你也认为我娘子死了?”雪白的狐裘下他抬了头,一张俏脸因为疼痛已经显得有些扭曲,而赢素居然用带着窃喜的语气说道:“行宫的那些女人死没死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的娘子至少不在那些尸身里面!” “啊?”赢绯对他的话显然是感到很吃惊:“不知陛下是如何看出那些人里没有岳西呢?” “住嘴!”疼痛难忍的赢素‘呼’地坐起,他几乎与赢绯脸对着脸说道:“绯,你放肆了……” 一股热气直扑在自己脸上,赢绯单凭这个就能觉出他此刻一定是发着高烧。 对上赢素冰冷而凌乱的眼神,他咽了下口水,随即低了头:“臣,知罪。” “哼!”赢素冷哼一声又慢慢地退了回去,蜷起身子来淡淡地说道:“她是我的娘子,不管她叫了什么名字,也只有朕才能叫得,这是规矩……” “是。”赢绯轻声应了。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何还不立郡王妃?”身上痛的难忍,可一想到那些死人里并没有岳西,赢素还是开心的想要找人说说话。 只是现在车里只有一个承平王,平日里这个离他最近的叔伯哥哥,如今赢素却怎么瞅都觉得他不顺眼。 “啊?”没想到陛下能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赢绯一时张口结舌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知道你眼光高,庸脂俗粉自然是看不上的。”赢素伸出白皙的手掌将挡住了视线的风帽往后推了推,斜睨着坐在下首的赢绯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次回去朕定要同母后和贤王妃好好说说,早点为你定下门亲事!” “多大的仇?!嗯?”赢绯看着因为疼痛连说话都恶狠狠的赢素摇着头说道:“这里就咱们兄弟二人,素啊,你就这么恨我?” 赢绯抬起右手来摇了摇,可手里什么都没有,于是他的动作便显得很是滑稽。 “呵呵!嘶……” “你看看你,小心眼儿……” 尴尬过后兄弟两个一起笑了。 赢绯探身往赢素身前凑了凑,赢素乖乖地从狐裘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来哼哼道:“反正,不管是谁敢打我娘子的主意,我都不会轻饶了他!” 赢绯的手搭在他的脉上瞟了他一眼,随即淡淡地说道:“陛下若有这份闲心不如多管管您的心头好!” “花朝?”赢素抬了头。 “呵呵,皇后娘娘可是叫她韩二,微臣觉得这个称呼甚好。”赢绯松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并将狐裘给他盖好:“再忍忍吧,那药虽然止痛,可吃多了会上瘾呢。” “我不吃药!”赢素用力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几年日子好活,总得寻到我娘子,给大昭留下龙嗣才是。” “那药,朕以后都不会再服用。” “也好。”赢绯回身又坐回原来的位置,挑了帘子往外看了看,忽然说道:“太平局……太平局的车还在做生意?” “嗯?”赢素挑了眉,投了一个问询的眼神过去。 “素,你来看!”赢绯对着赢素招招手:“来看这辆车。” “那有什么好看的?”赢素嘴里嘟嚷的,还是不情不愿地移了过来,只往外看了一眼,便被车外吹进来的冷风逼得往后躲了躲:“太冷了……” “你看……”掀着帘子,赢绯指着才从他们马车边驶过的一辆骡车说道:“那是太平局的车,而这太平局的东家就是皇后娘娘。” “什么?那是我家的买卖的啊?”原本神色恹恹的皇帝陛下打了鸡血似的猛扑到车窗前,将赢绯的半张脸也推到一边,他一个人将整个窗户都堵得死死地,并喜滋滋地说道:“她啊,可贪财了,以后我有了银子一定要交给娘子管着,她最能攒钱啦……” 赢绯对着车厢的顶部翻了个白眼儿,抓耳挠腮的又想扇扇子了。 扭头看着他家似乎心情大好的陛下,赢绯轻声问道:“素,你能告诉为兄,你为何知道哪些尸身里没有她么?” “因为……”赢素才开了口,便又转了头望向他:“你什么是候定了郡王妃,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爱说不说!”赢绯拧了身子双手抱胸,靠在车厢闭上闭门养神起来。 赢素见他闭了嘴便又从车厢里往外探出头去,远远的华盖上上白雪皑皑雾气昭昭,看着颇有些仙风道骨。 赢素忽然有种感觉,自己似乎是离着娘子越来越远了…… “停车!”他忽然大声叫道:“回去!” ------题外话------ 电脑反复重启~ 这些是手机写出来的~ 先贴~ 加更的先欠一天…… 第五章 只在此山中 望着被白雪覆盖下的华盖山,赢素如有所感般的叫停了马车,似乎每往帝都近一步便会离她远一分,他们说好了要在一起过年的,马上就要过年了,可他把娘子气跑了……年要怎么过啊…… “素!”赢绯先他一步堵住了车厢的门口,看着赢素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现在身子这个样子还要折腾吗?再这么不管不顾下去,别说五年,便是五个月我也保不了了……” 赢素抬了头直直地看了赢绯一眼,目中满是泪水。 他想岳西,发了疯的想。 他想回行宫去。 哪怕那里都是死人,他还是想回去。 那里,到处都是她的味道,只有他才能闻得出来的味道,他只要置身其中便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这样的感觉让他无比温暖。 “回去吧。”收回了望着赢绯的目光,赢素又慢条斯理地坐回软榻,把自己的身子都用狐裘盖严实并拉下了风帽:“朕若不在京里,那些人便不会安生,我娘子也得不到安生。” 回手将身后车窗的帘子拉好,赢绯也靠在了软榻上,他拉过自己丢在一边的斗篷蒙住了脑袋,在里面闷声闷气的说道:“韩春阳放出了口风,说是过了节就要去戍边,还说已经得了太后的首肯。” “想跑?”赢素轻笑一声,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让兵部扣着军饷不要发,户部那边的银子也不要调配。没有银子,大过年的他哪里也去不了……” “对了,掌藏库的换个没用的上去,最好是前几年应科的进士,越是迂腐越好,最好连个算盘都不会拨拉的……让这样的人当主事,朕最省心。” 一把撩开斗篷,赢绯坐了起来,好笑地看着藏在一堆雪白的狐裘中的大昭皇帝陛下,觉着他就像只狐狸一样:“这法子好,让姓韩没有银子当然没脸回边关去见部下,他急了就只好自己去催,兵部也好户部也罢,弄上些有资历没本事的书呆子去打理,让他兵遇到秀才,有劲使不上!” 狐裘里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不声不响地揪了赢绯的斗篷盖在狐裘外面,赢素蜷在里面似乎是翻了个身,然后再没有动静。 赢绯坐在那里,车上虽然不冷,可外面天寒地冻的再想躺下睡觉也怕受了风寒,他苦笑着看着身边盖得严实的一大堆摇了摇头:“小心眼儿!” “哼!”斗篷下狐裘里马上传出一声冷哼:“你方才不是还要找扇子?可见是热的……” “……” …… “苏兽医,不是让你写几幅对子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岳西正与喜来蹲在地上堆雪人,两人一人堆了一个,岳西的已经堆好,如今正在进行美化,回身看见双手拢在棉袍子里的苏谨言,她皱着眉说道。 “当家的,您别嫌我多嘴,您这身子可受不得寒。”苏谨言也皱着眉,岳西在外面待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已经催了她几遍,可岳西就跟没听见似的。 “我知道了。”岳西点点头起了身走到墙边折了几根小树枝,而后对着苏谨言摆摆手:“忙你的去吧,我玩会儿就回去。” 苏谨言见她终于不再用手去摸雪便不再啰嗦,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岳西拿着几根树枝四下看了看,见院子里终于没了盯着自己,她狞笑着走到自己堆的都快和她一般高的雪人前,用树枝在它的前胸上左右各画了一个圈,把赢素两个字一个圈里写了一个。 “嘿嘿!”岳西笑了笑,用力的把手里的树枝插进了雪人的鼻孔,两个鼻孔两根树枝,像象牙似的往外伸着:“猪鼻子插大葱,让你装!” “素……”喜来看她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便丢了自己的雪人挤到了她的身前,仰着脑袋看雪人胸口上的字迹,只是他才念出了一个字,岳西便用手把两个字都涂掉了:“咱不玩了,外面待久了,觉着脚下都凉了……” “再玩会儿吧,我还没玩够。”喜来笑嘻嘻的仰着小脸,两边的脸颊冻的通红。 岳西弯腰把他的虎头帽又往下扣了扣,小声说道:“别以为老子不明白你那点小心思!” “嘿嘿!”喜来伸臂搂住了岳西的腰肢,撒娇道:“爹爹呀,楚先生不在,您教我识字不就得了,干嘛非要我和他学?”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虽然识字,可毕竟没学的少,你父亲可是进过学堂正儿八经拜过先生的,他虽然比不得楚秀才,可若论教授课业总是比我好些。你要好好学!” 喜来低了头,把小脸儿贴在她的肚子上嘀咕道:“父亲从不对我笑……我……怕他。” “……”岳西想替苏谨言再美言几句,回头看见身边站着的鼻子里插着树枝的‘赢素’顿时也没了心情,她抬脚照着雪人的屁股就是一下:“他就是欠收拾!” “爹爹,我这就去学识字了,您不要打他!”喜来扭头看见雪人印在屁股上的脚印子,一溜小跑地朝着苏谨言的屋子跑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小家伙脚底一滑扑到了厚厚的积雪上! 岳西才想过去,就见屋门打开,苏谨言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伸手把孩子从雪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领着他进了屋。 “怎么说也是亲爹……”岳西望着那对儿父子的背影笑着说道。 “主子,药都快凉了,您赶紧回去服了吧。”云画笑盈盈地走到岳西身前行了礼,伸手扶了她的手臂硬拖着往屋里拽:“苏大夫说了,您不能在外面久待,山上太冷,主子还是回屋歇着吧。” “你们是越来越放肆了!”岳西无奈的摇摇头,只好跟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并歪着脑袋瞅着云画,只觉得她脱了那身破旧的宫装穿上这身葱绿色的袄裙,显得人都小了几岁。 “主子。”一直候在门口的霞染听见屋外的脚步声忙开了门将她迎了进去,后脚进门的云画马上就把房门关严了:“咱这里没有棉门帘子,一开门就狠劲儿的往屋里灌风!” “那我也愿意在这儿住着,总比行宫里强了太多!”霞染走到炕边,从小炕桌上把冷热适口的汤药端了过来,岳西见躲不过,只好端了一饮而尽:“哈……” 喝完之后她赶紧自己走到火炕前面,端了小炕桌上的白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总算是把嘴里的苦味冲淡了不少。 “闷不闷?”把空了的瓷碗放在桌上,岳西侧身坐在炕边上弯腰脱了靴子,外身靠在了叠起的棉被上,伸手在屁股下面的火炕上摸了摸,她笑道:“咱们的大管家回来了?” “高伯在后院呢,又砍了棵树,有这么粗!”霞染伸了两臂做了个环抱的手势:“他说再做几个小板凳给各屋。” “这老头儿,闲不住……”岳西身子往后一仰,脑袋抵在了身后闭了眼。 霞染见她的样子是要睡一会儿,忙走了过来,拿了炕上的另一床被子摊开给她盖上,收了小炕桌上的两只碗,与云画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听着门外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岳西慢慢的睁了眼,先是抬眼望着屋顶发了会儿呆,直到屋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赢素骑在马上俯视着她时的倨傲身影,她才机灵一下醒了过来,随即翻了身,伸手在被子倚着的被子里摸索了几下,摸出一本手抄本来,翻到自己看到的那页,又聚精会神地瞅了起来。 赢素的直觉没错,岳西等人其实并未下山,而是上了山。 就在这华盖山的一处山坳里,有一处废弃多年的所在,最早是驻扎在山里的兵士住在这里,随着行宫的没落,驻守在此处的兵营便没有隐蔽的必要,那些兵士随即也被调往了别处,而此前建造的屋舍马棚之类的设施便荒废了。 当初岳西才一说出自己要一把大火烧了行宫后,带着大伙儿藏起来避避风头之后,高公公便把这处在自己心里藏了多年的地方说了出来。 作为行宫的总管太监,他当年算是先帝爷身前信得过的人,因此先帝在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并未瞒着他,所以他知道一些从华盖上出去的密道,以及早先驻扎在华盖山深处的两处营房。 岳西在他的带领下将两处早就不用了的屋子看了看,当即拍板选了他们现在藏身的这处。 虽然大雪封山,他们这伙子除了来年雪化之后才能出去,但,同样的道理,大雪会掩盖住他们多次上山来到这里的脚印,在没有向导的情形下,没有向导的引路,任谁也别想找到这里来! 换句话说,在大雪消融钱,他们这些人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在这里度过几个月的时光。 这里的屋子都是就地取材用石头搭建起来的,虽然看着不太美观可胜在结实耐用。 两排房子,分了前后院,还在院墙外面刨了深沟,正好在大雪封山的时候抵御那些在冬季里觅食的凶猛的野兽。 “月夕?”门板被轻声敲响,锦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在屋里呢吗?” “在呢,进来吧!”岳西赶紧合了书,又塞回被子,而后直了身子坐起。 “正好,你看看成不成?”锦娘进了屋,回身将屋门关好,双手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走到了炕边儿:“我做完了,你瞅瞅?” “瞅瞅!”岳西也来了精神,掀了被子爬到炕边等着锦娘打开包袱。 “我一直避着喜来他娘,就怕被她看见了!”不起眼的灰布包袱打开,里面放着一件绣着交颈鸳鸯花色的大红喜服。 ------题外话------ 电脑还没有修好,手机码字,慢~ 第六章 娶媳妇过年 绣着交颈鸳鸯的大红喜服一映入眼帘,岳西的脑子里蓦的映出这样一幅画面:入眼的一片火红里,身材单薄娇小的新娘头上顶着一方龙凤喜帕坐在巨大的喜床上,上面挂着百子帐,身下铺子百子被,她满怀欣喜与忐忑的等候着夫君的到来…… 然而这一等就是六年啊,把人的心都等冷了…… 如今终于结束了,她再也不用为了那么一个男人无休无止地去消耗自己的生命了。 “不好看?”看着岳西盘腿坐在炕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喜服看了半晌仍是不说一字,程荣锦伸手推了她一把并小声问道。 “好看啊!”岳西回了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没看我都看呆了吗,瞅瞅这两只鸳鸯绣的多漂亮,比真的还好看呐!”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锦娘抿嘴一笑,把展开铺在炕上的喜服又叠了起来用包袱皮包好,而后小声问道:“听高公公说岚岚和苏御医的喜事就定在年三十?” 多年的叫法成了习惯,即便是出了行宫,一时半刻也很难改变。 这些人偶尔说话都会露出一两句破绽,这也是岳西不敢直接带着她们往人多的地方扎的原因,弄不好就会因为一句话暴露了众人的身份。 “哎呦,看我,总是记不住!”话说出口,锦娘也觉出了毛病,不等岳西提醒她自己就捂着嘴笑了起来:“咱们如今在这里住着,虽然还在山上,可以出了行宫,我们姐几个可是都快活的很,只觉得连喘气都舒坦了,说话便也不顾忌什么,总想着这里又没有外人!” 岳西伸着手指对她指了指,随即说道:“以后可得注意啊!” “咱们不能永远藏头露尾地活着,总得住到有人的地方去。成年的这么离群索居不是都成了野人了?” “野人也是人!”锦娘把包着喜服的包袱抱在怀里朝着屋门走去:“总比行宫里过那鬼日子强百倍!” 屋门打开,锦娘还没有出去,江岚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不是说月夕午睡呢?” “醒着呢。”锦娘笑着应了一句就要往外走,却又被江岚给推了回来:“别走,正想问问她咱们这年怎么过呢。” “怎么过?还不是做几个好菜包顿饺子,难不成岚岚还有别的好法子?” 两个女人堵着门口说话,岳西只觉得冷风嗖嗖,她忙又爬回了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可今年怎么谁掌勺啊?别看咱们这些人猫在了大山上,可咱们家里存着那么多好吃的,要鱼有鱼要肉有肉,米面油烟的也不缺,可大伙儿不是都没那个好手艺吗。” 说着话,她的眼神早就讨好般地盯在了岳西身上,其意不言自明,就等着她说话呢。 “今年我们一起过年……” 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赢素的这句话,岳西又是一阵失神:两世了啊,他们两个人还真是没有缘分,别说成了夫妻,便是想在一起过个年都那么难。 “都这么有心情?”岳西歪了脑袋望向门口立着的两个女人,江岚和锦娘马上同时点了头:“过年都不热闹热闹多没意思!” “成!”见实在是睡不下去了,岳西索性起身下地穿了靴子:“走,二十七了吧?咱们几个这就去准备去,我掌勺,你们两个给我打下手。” 住在这山坳里,每日除了吃就是睡,恍惚之间她有些模糊了岁月,连今天具体是几号了都弄不清楚。 依稀觉着也差不多该过年了。 “二十八了,昨儿腊月二十七。”见她应了,江岚和锦娘都高兴起来,行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煮饭好吃,可岳西人懒,不爱进厨房,大伙也不敢求她。如今她从山下回来也有十来天了,也歇了不少时日,江岚被那几个太嫔挑唆着才敢仗着胆子过来说话。 自打来了帝都,这是她们这伙子人头一次在行宫外过春节,人人都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这种快乐是那些天天都过着普通日子的人不能懂的。 岳西懂她们,所以才更不愿扫了大家的兴致,反正她只要一静下来,赢素便会不落空子地从角落里冒出来,岳西现在最不愿意想到的人就是他,因此索性进了厨房做饭,哄得几个女人个个眉开眼笑的。 自己不舒心,总不能让一家子的人都跟着闹心吧…… “当家的。”高文抱着一大捆子才砍下来的细小树枝进了厨房,弯腰堆在灶台边上,又对着屋里的几个女人点了头,才接着说道:“方才我在山上砍树,看见后面的那片林子里可是有了活物留下的脚印,大伙儿都留神些,没事儿不要出院子。” 他们现在住的这处房子虽然瞅着粗糙,可好就好在当初建房子的时候挖的地基深,用的材料又是石头,所以颇为结实。为了避免野兽的突袭,四周的石头院墙也垒的颇高,岳西之所以一眼就看上了这处房子也正是看中了它的安全隐蔽。 “听见了吧?”桌子上放了半扇猪肉冻的邦邦硬,岳西抡起菜刀在上面砍了一刀,刀刃嵌进骨缝被死死的卡住。她松了手,感觉还得再化化才能改刀。 “一会儿和她们几个也说说,白天就在院子里活动,晚上尽量的别出屋子。高伯,咱存的劈柴木炭够用了,您也不要出去。冬天食物少,出来觅食的野兽都比平时厉害,这么厚的雪,地都冻上了,连挖几处陷阱防着都不成,咱们都小心点,别才出了狼窝又入了虎口。” “是。”高文点头应了:“今儿我又砍了棵树,开几块板子做几个板凳足够用了,倒是喜来,这小子最近是越来越皮,经常往外跑!” “一会儿我说说他。”岳西拿起搌布擦了擦手,眼睛往屋里众人身上一瞟,轻声说道:“三十那天事儿还多,大伙儿该忙什么忙什么,可别耽误了。” “主子您放心,别看咱人少,一样能办的热闹体面!”霞染捂着嘴笑道。 “还有什么可忙的?”江岚拿着把剪刀正一个一个地剪着冬菇的根蒂,眼皮都没抬:“咱们做饭谁都没有月夕做的好吃,若说打个下手很凑合,别的也不知道能帮着你忙啥呢。” “三十那天有你忙的,我这里用不着你。”岳西笑着回了一句。 “我有什么可忙的……”江岚抬了头,见屋里的人都在冲着她‘不怀好意’的偷笑,她不禁起了疑心,小声问道:“你们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是啊,就是有事儿瞒着你呢。”岳西回身把剁在猪肉上的刀拔了下来:“你猜猜,猜着了我就告诉你……” “呸!我都猜着了还用你说么!”江岚从笸箩里捡起一只冬菇来照着岳西丢了过去。 “不用我说我就不说了……”岳西反手在背后一抄,将那枚冬菇接到了手里。 …… 几个女人说说笑笑的忙活了两天,岳西带着她们又是蒸馒头,又是做酱肉……大家往厨房里一待,七手八脚的干活只觉得快活,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 吃了晌午饭,岳西叫住了正要出去的苏谨言。 江岚本已起身离了饭桌,听见岳西的话反而停了步。 “锦锦……” 岳西对着程荣锦一使眼色,几个女人一拥而上连拉带拽的把江岚拖了出去:“这是干什么……” 厨房的门外传来江岚惊恐的叫声。 “主子?”苏谨言快步走到门口不安的往外看了一眼,而后不解的望着岳西问道:“这是……” “咱们从行宫里逃出来,暂时算是安全了。”岳西指了指饭桌对面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自己则低了头愁眉苦脸地看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子说道:“以后,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苏谨言又往门外看了一眼,琢磨着几个女人应该不会把江岚从院子里丢出去喂狼才走到桌前坐了下去:“不瞒主子说,早几年,我就盼着能和岚岚……太嫔娘娘……江姑娘……” 他一连换了几个称呼,似乎觉得都不对,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口,苏谨言叹了口气:“我没用,对不起她们娘俩儿……” 岳西终于下了决心,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又气都不敢喘的喝下半碗白水才算把嘴里的浓浓地苦味给压了下去。 随手把瓷碗重重地丢在桌上,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道:“快赶紧住了吧!你这些话都留着对你家孩儿他娘说去吧,这里没人爱听你说这些!” “……”苏谨言抬了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坐在饭桌一侧老僧入定般沉默不语的高文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就看不得你这个熊样!”岳西伸手挠了挠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兽医,你除了对人家江岚母子有愧就没想过要明媒正娶了人家,赶紧给她们母子一个名分吗?” “我想了!”听了这话苏谨言‘噌’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岳西听了这才露出点笑模样来。谁知马上又听着他小声嘀咕道:“和我不敢呐……” “在行宫里她是太嫔娘娘,我……” 岳西伸了手止住了他要往下说的话,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探着身子说道:“这里是行宫吗?” “不是。”苏谨言摇了头。 “那这里有太嫔娘娘吗?” “没有。”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还等什么?”岳西两手拍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问道。 苏谨言一愣,随即眼睛大亮:“主子,您的意思是我能和岚岚成亲了?” 岳西抬头望天,慢慢走到他的身边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愿意拉倒!” “愿意!我愿意!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想到了,哪怕不能和她们娘俩活在一起也要死在一块……” “呸!大好的日子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岳西拉着他走到厨房的门口,伸手推开房门对外努努嘴:“看看。” 门外一片银白色的冰天雪地里,苏谨言住的那间屋子的门口一对儿大红双喜字显得分外的抢眼! “主子?”苏谨言搓着手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岳西。 “甭看我。”岳西提步出了屋子:“屋里坐着你的大媒呢,你要谢就谢高伯去。” “是,是!”喜悦来的太过突然,苏谨言颇有些手足无措,他转了身对着稳稳坐在饭桌边的高公公行了礼,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儿突然张了嘴:“那娘俩儿不容易,你们一家人如今能走到一起去,我看着也高兴。可你得知道是谁帮了你们一把,不能忘了咱当家的好!” “我记下了!”苏谨言郑重地点了头。 大年三十,华盖山深处的一处石头房子里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苏谨言又娶媳妇又过年,媒人六证俱全,在众人的祝福里如愿迎娶了江岚。 洞房花烛,他掀了新娘子头上的喜帕,夫妻两个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一直哭到后半夜…… 领着几个闲出屁来的女人躲在门外偷听的岳西被冻的半死,最后不得不败兴而归:“什么玩意啊!老子都快冻僵了,他们就让咱们听这个?!” …… “骗子!岳西你这个大骗子!” 帝都城西的楚宅内,一抹清瘦的身影伏在冰冷的床铺上,赢素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四处爆竹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空气里都弥漫着喜气。 此刻,他只觉得寂寞无边:“不是说了好一起过春节的,我都来了,可你在哪儿呢……” 第七章 新年老问题 新年伊始,元旦里有很多事情等着赢素去做。 他是大昭的脸面,他便是明知道自己现在在群臣心里不过是笑话,该他做的,他还是得去做好。 “今天我会很忙很忙。”慢慢地床上起了身,赢素弯腰认真的将摊在床上的被子叠好,这是他跟岳西学的,叠了一个长条摆在床里,又把两个枕头压在被子上,他自言自语道:“娘子啊,你不要气太久了,早点回来……我……并未和韩二小姐成亲……哼!你也不要得意,你发脾气坏了我的大事,这个为夫是要罚的!对,重重地罚!” 说完,他苍白的脸上忽然泛了红:“原本为夫念着你身子不好,只想让你生一个皇儿的,现在……你得生两个……不,四个!不能再少了……” …… “阿嚏!” “阿嚏!” 在人家新房外听了半夜鬼哭狼嚎,岳西只觉得屋里那二位不想是洞房花烛倒像是死了老子的! 回了屋,云画霞染还有喜来都还坐在炕上剥核桃吃,砸了小炕桌上一世界核桃皮。 “爹爹,来吃!” 见岳西进来,喜来跪在炕上举着一只小碗对着岳西招手:“这个核桃是炒过的,越吃越香!” “阿嚏!”岳西站在门口,被屋里的人气扑的只觉得脸皮生疼,一张嘴,话没说出来,喷嚏却一个接着一个的:“这怎么还没完了!” “连着打了三个,一定是有人背后念叨主子您呢!”云画走了过去,先投了布巾给她擦手,又帮着岳西解了斗篷收在了箱子里。 这几间屋子虽然建的结实,但毕竟是兵营,因此屋里垒的都是火炕大通铺,也没有衣柜啥的,头几个月做准备的时候,高公公带着大个他们来来回回地运了十来口木箱上来,虽然不能将衣物挂在衣柜里,倒是挺能装东西。 “不湿么?”霞染又问了一句:“方才外面还落着雪呢,你再摸摸,别把别的衣服也捂潮了。” “嗯。”云画把那件才放进柜子的斗篷又拿了出来,用手一摸,果然觉得是带着湿气的,于是她又把那斗篷抖开搭在了椅背后面:“要是有个衣架就好了,哪有把穿过的衣服和箱子里的衣物放在一处的……” “阿嚏!”岳西走到炕边才脱了靴子,便又扯着脖子打了个喷嚏,鼻涕眼泪都落了下来,她倒是觉得挺痛快:“这谁在背后这么念叨老子啊?这个时候还能想起我来,一定是森森地爱上了老子……” “快到炕上去暖暖吧。”云画爬到大炕里面拖了被子过来给岳西压在腿上又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一把:“可别染了风寒。” “没事儿。”岳西往别上一侧脑袋,往喜来身边凑了凑,探头往他手里的小碗里一看,居然是小半碗已经剥好的核桃仁,她伸手拿起一小块儿丢进口中嚼了嚼随即点头道:“是挺香,就是这个山核桃仁少,剥着费劲!” “这些都是我和云画霞染姑姑剥的,爹爹都吃了吧,就是给您留的。”喜来捧着小碗意味着岳西,眼巴巴地看着她。 岳西低头在孩子的脑门上顶了顶,随即又抓起一把来填进口中:“成了,我吃过了,剩下的你们吃吧……” “爹爹,咱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喜来也抓了把核桃仁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道。 “喜来!”云画看了岳西一眼,忙对着喜来使了眼色。 “烦了?”岳西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对孩子的话倒是不以为意:“这里离群索居的,出来进去就咱们几个人,也不怪他这么说。谁住久了都会烦的。” “不是!”喜来咽了嘴里的食物赶紧摇头说道:“我是觉得这里好!比行宫里好多了,不想回去了……” “爹爹,咱们就一辈子住在这里吧?”小家伙满怀期盼地说道。 “呵!”岳西轻笑一声,对着喜来说道:“在这冰天雪地里住一辈子?” 喜来马上点了头:“不烦。” “那是现在。”岳西笑着说道:“再过几年,你也长大了,哭着喊着和老子要媳妇,我到哪里给你踅摸去?” “要媳妇干嘛……”喜来茫然的挠挠头,看向云画和霞染。 这样的问题,云画和霞染没法回答,只能红着脸捂着嘴不好意思笑了。 “这个问题,明儿你一早就去你亲爹那屋敲门,问问他去!” 洞房没闹着,在新房门外也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岳西眼珠子一转,开始给苏谨言使坏。 “出去肯定是要出去的,若是在这里待一辈子不是成了蹲监狱了。”岳西低头看着一桌子的核桃皮忽然住了嘴:就是出去,以后帝都附近也不好混了。她得带着他们几个再找个地方住了。 这次她和赢素翻了脸,弄出的动静不小,也不知道他如何收场呢…… “主子,今儿初一了,不是讲究不往外倒东西吗,所以才没收拾这些。” 岳西喜欢干净利落,因此云画总是随手就把她房里打扫了,如今看她对着桌上的东西发了呆便以为主子是看着桌上的东西别扭了,云画赶紧解释道。 “不碍的。”岳西回了神儿:“我正琢磨着等开了春就下山看看,可暂时正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外面的人进不来,咱们同样也出不去呢。” “出不去就在这儿住着也挺好,这里自在。”霞染小声说道。 知道她们是在行宫里憋屈坏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那个地方,虽然连华盖山都未离开,可大伙儿的心境终是变了。 岳西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天快亮的时候,她发了热,躺在烧的暖和的炕上还是冷的身子直颤。 大过年的,岳西不想败大家的性质,强自撑着等到大伙过来拜了年,她又无论老少地都发了红包,才一头栽倒在炕上。 “哎呦!都摸着烫手了!”云画摸了摸岳西的额头,对着站在炕前的几个女人说道。 “去叫苏大夫过来瞅瞅吧?”锦娘着急地说道:“定是昨晚上冻的。” “别去……”岳西猫在两床被窝下仍觉得上牙与下牙直打架,说话都喷着热气:“那两人才成亲,正是老房子着火的时候,估计谁去叫们,苏兽医都得出来和他玩命!” “你啊……”地上的站着的几个女人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可碍于身份也只是捂着嘴偷偷地笑了一阵:“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忘排遣苏大夫。” 岳西躲在被窝里有气无力的吃吃笑了:“我就是小心眼儿,怎么地吧……” “我去叫!”喜来沉着一张小脸往门口跑去:“我要和父亲说说,他都娶了一夜媳妇了,天都亮了还娶什么!” “快拉住他!”岳西说话有气无力,只好对着已经跑到门口的喜来说道:“混小子,你可不能有了后爹忘了亲爹!” 喜来立在门后,被追过来的霞染拉住了:“快听你爹爹的话吧,你看看把她急的!” 小东西低了头,对着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蔫头耷脑地走了回来,默默地脱了鞋,回身爬上了炕,脱了身上的棉袍子,喜来只穿了贴身的里衣钻进了岳西的被窝:“爹爹抱着我吧,我火力壮,身子热……” 小东西温热的身子滚进自己的怀里,小小的一团,岳西还是觉出这孩子身子长了不少。 住进石头房子后,喜来还是和她住在一起,只是这炕很大,他也渐渐的大了,岳西坚决地不许这小子再钻自己的被窝。 “你们也回去歇着吧,厨房里不是有冻饺子吗,初一咱们就吃饺子,等我缓缓再做新的吃食。”岳西支起身子,对着一地的女人使了眼色。 “那你也歇着吧,过了晌午再不见起色,就得请苏大夫过来看看了。”程荣锦扶着褚慧慧出门的时候不忘嘱咐了霞染几句。 “知道了。”霞染忙点了头。 一屋子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了炕上躺着的两个人。 岳西伸手在喜来的肋骨上弹琴似的拨拉了几下,引得孩字在被窝里小鱼一样的拧着身子咧嘴笑了,她才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啦,不是和你亲爹混的挺好了,怎么又是这样了?” 喜来抿着嘴唇在被子里翻了身,像过去那样伸出胳膊来在岳西的颈下穿了过去,两只手搂住了她的脖子:“昨夜,我听见他们说话了……” “你亲爹和你亲娘?”岳西狐疑地问道。 “嗯。”喜来阖下眼帘,闭了嘴。 “他们……在屋里干嘛呢?”想想这孩子可能听到的声音,岳西只觉得心里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打架。”喜来轻声说道:“他们在屋里打架,两人都累的够呛。” “……”岳西眉心一跳心道:早知道前半夜睡觉后半夜去听妖精打架了…… “以后这种偷听的事儿可别干了!”想着自己的行为并未给小孩子树立了榜样,岳西在内心里做了一番并不深刻的检讨之后才对喜来说道:“这样不好。” 喜来的睫毛颤了颤才轻声说道:“我没想听,就是夜里起夜正好过去。” “就听见我父亲对母亲说道:喜来现在成了大当家的儿子了,我看咱也别要他了,岚岚,你可要再给我生个贴心的闺女……” 喜来沉着嗓音在学苏谨言说的话,他学完便又成了哑巴,显见心里还在生着闷气。 岳西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到了门口:“云画。”她对着外面喊道:“去把苏大夫请来,就说喜来病了,请他过来把脉!” “啊?喜来也病了?”云画马上在屋里应了:“我这就去请!” 第八章 一家团聚 岳西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马上又小跑着爬回了炕上,撩了被子钻进被窝还没等躺好,喜来就自觉地滚进了她的怀里:“爹爹抱着我,我身上暖和!” “一会儿你亲爹亲娘就来了……”浑身发热却还冷的厉害的岳西伸臂抱着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又没病,爹爹干嘛说我也病了?”喜来不解地小声儿问道。 “这个……”岳西的话才开了口,屋门便‘咣当’一声从外面被推开,江岚卷着一股子凉气径直冲到炕前,弯着腰就往岳西的怀中摸去:“喜来怎了?是哪里不舒服,让娘看看……” 喜来回了头,把被子往下压了压,正看见江岚满脸着急的神色和没有关严的门外苏谨言来回走动的身影。 这屋里住的是岳西,没有传唤他是不方便进去的。 “苏大夫,您进去吧。”云画和霞染抬着一只炭盆进了屋,并招呼立在门口的苏谨言也进了屋:“主子后半夜就烧上了,早就说过去请您,她都不许呢!” 苏谨言老脸一红,低头默不作声地进了屋,先站在门口看着炕上的几个人,并没有走到跟前去。 “喜来,让娘看看啊,你躲什么?”江岚越是伸着手臂去摸喜来越是往岳西的怀里躲,急的江岚一条腿跪在炕上急赤白脸地在被子下揪着他的一条腿就往外拉,娘两个较上了劲:“爹爹,救命啊!”喜来揪着岳西的衣襟喊道。 “快把被子给我盖上,你儿子没病,是老子病着呢!” 这两人一通折腾,岳西遭了秧。本来身子就烧的发疼,如今被子又被扯得四面透风,她忍无可忍地说道。 云画赶紧走了过去弯腰将被子重新给她盖好,又把压在腿上的被子往上扥了扥:“主子,苏大夫也过来了。” “嗯。”岳西把身子蜷起,抬头看看还穿着大红喜服的江岚不禁笑道:“岚岚,今儿这头发梳得的是什么发式,瞅着可不好看呢!” “光顾的着急了,才起来,就听见你说喜来病了,我和他爹都来不及梳洗便急着过来,你现在又说他没病,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江岚被岳西说的满面通红,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身坐在炕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从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的儿子,随时准备扑上去抢人似的。 “听见了吧?”岳西低头在喜来的耳边说道:“不管他们背后说什么话都不打紧,你都不要听,人哪,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也不要相信耳朵听见的,那些都有可能是咱断章取义看到听到的一段,你得问问自己的心……” 岳西从被子下拿起喜来的小手贴在他的胸口上接着说道:“儿子,你凭心说,他们对你好不好?” 喜来回了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岳西。 这番话对于他如今的年龄来说理解起来是费劲的。 “你看看你的爹娘,在知道你生病的情形下竟是连面子里子都舍了就往我这屋里跑,你看看你娘,咱们在行宫的时候那么落魄,你可曾见过她像现在这样邋遢?难道你还不明白?天底下没人能比自己的父母更疼你了……那是掏心窝子的疼啊……” 喜来看着岳西,很安静的听她把话说完,而后小东西垂下眼帘来沉默了片刻,他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一直爬到江岚的身前轻声说道:“娘,我没有生病,您不要急。” 面对着这样的儿子,江岚是不知所措的。 她回头望着站在门口的苏谨言喃喃说道:“谨言,你听到了吗?” “嗯。”苏谨言闷声应了,随即转过了身子。 “喜来,你再叫娘一声……” 江岚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眼泪已是扑簌簌的落下。她双唇颤抖着说道:“再叫我一声吧……” “娘……”喜来穿着单薄的里衣,低着头小狗一样的跪爬在炕边,似乎也觉得这一句娘叫的陌生。 江岚伸手想要抱住自己的孩子,却发现这小东西早就长得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分量了。 她起了身,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把那具已经开始要长成大孩子的身体抱了起来,想要对他说几句话,可藏在肚子里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全都化作了一声声哽咽的轻唤:“喜来……喜来……喜来……” 这一声‘娘亲’她想了快八年了,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就在身边却不能相认,眼睁睁的看着孩子那么小就跟着自己挨冻受饿,江岚的心里只剩了无边的愧疚…… 她竟不敢张嘴去答应。 苏谨言快步走到妻儿的身边,伸臂抱住了已然哭的摇摇欲坠的江岚,对上儿子扬起的小脸也是哑口无言。 他低头在喜来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喜来马上把头往后仰去,并伸手推开了他。 在行宫的那段岁月,喜来知道苏御医和岚太嫔是对自己好的。 因为在天冷的时候,他可以偷偷地去钻岚太嫔的被窝,而整个行宫里都没有东西可吃的时候,苏御医都会想法子给他弄点吃的充饥…… 曾经,他认为这世上没人能比他们对自己更好。 直到他知道他们是自己父母的那一天,似乎原来这些所有的好都变了味道。 他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孩子,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愿承认自己的存在。 而从始至终,他想得都很简单:哪怕你们能偷偷地告诉我也好啊,为什么要让我认为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 这样的痛苦也是一直藏在岳西幼小的心灵里的。 她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 她最在乎的不是自己父母的贫穷,而是自己最终被抛弃的结果。 所以,她理解喜来的纠结与痛苦。 儿子本能的动作让苏谨言的心碎了一地。 几尺高的汉子在一怔之下,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喜来,是爹爹不好……委屈了你们母子。” 喜来不说话,也不哭,只伸了小手不停的擦拭着父亲眼中流出的泪水。 岳西吸了吸鼻子,对着站在屋子中间不停抹眼泪的云画和霞染使了眼色,只是她眼睛都快挤抽筋,那二位也只顾得陪着人家一家子落泪根本没往炕上看! “嗯……”她有气无力的呻吟了一声,困难的挪动了下身子:“孩子穿的少,别冻着他。” “哎呦!”云画赶紧用帕子在脸上擦了一把,对着苏谨言说道:“这都忘了,主子还病着,苏大夫您快给看看吧,一早就烧,到现在也没退呢!” “稍后,我去去就来!” 苏谨言红着眼睛对着炕上的岳西行了一礼,随即快步出了屋子。 江岚哭的眼睛红肿,她先是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发了呆,随即又抱着喜来往火炕边上走了几步,狠了几次心都舍不得把儿子放下。 “要不给喜来把棉衣穿起来吧,可别真把他冻病了。”霞染也擦了脸上的泪水走到江岚身边劝道。 “看我!哪里像个当娘的……”江岚抽抽噎噎地说道,终是将喜来放在了炕边上,才想找衣服给他穿上,喜来已经动作麻利地爬到岳西身边,出溜一下滑进了她的被窝:“爹爹病着,我要给爹爹暖被窝!” 小东西的身子在外面待了不少时间,如今连里衣都是凉的,岳西顿时被冷的出了哆嗦了一下,但还是伸臂把他搂进了怀里。 “那……那……”江岚拿着衣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她那喜来的衣服又放在炕边上,自己也朝着门口走去:“那娘也去梳洗一下。” 走到了门口,她的手才搭在门闩上便又回了头,正看见被窝里的两个人俱都瞪着眼睛贼溜溜地望着自己,江岚咧嘴一笑,小跑着到了炕边,她抬腿爬了上去,俯身在喜来的脸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乱亲,最后还在岳西的脸上也来了一下! 原本侧着头看人家娘俩亲热的岳西立马瞪了眼,满脸的嫌弃:“不要趁机占老子便宜!” “哈哈!德行吧你!”江岚脸一红,伸手把被子给这一大一小掖好,这才笑着下了炕,抹着眼泪发着酸出了屋子:“这儿子我是白生了,他还是跟你好……” “你娘嫉妒了!”岳西低头在喜来的耳边小声嘀咕道。 小东西仰着脸望着她,随即小声说道:“我是和爹爹最好……” “这个可以有!”岳西心里一阵子得意,很想摇头摆尾的得瑟几句,奈何实在是没了力气,也只好作罢。 “给我投块布巾过来,我得擦擦脸……”想着昨儿是人家两口的洞房花烛,一定没少对着啃,岳西便觉得江岚亲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口内容太多,不擦都不成了! “主子,您脸不脏啊。” 苏谨言梳洗一番并换了一身平时穿的棉袍进到屋里的时候就看见岳西正坐在炕上用一块湿布巾擦脸,瞅那玩命的架势,似乎是不把那层脸皮搓下来就誓不罢休似的。 岳西把布巾递给云画,扭头看见站在地中间的苏谨言不禁又觉得一阵膈应:“再换盆水。” “啊?都换两盆了……”云画诧异的说道。 “那就先诊脉吧。”岳西瞪了苏谨言一眼,话里隐含着火气。 苏谨言莫名其妙地四下看了看,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着她了,只好陪着小心低眉顺眼地走了过去…… 诊了脉,他连方子都未开,只对岳西简单的说了说病情便出了屋。 当初准备逃跑的时候就备下了不少药材,就是怕躲在山上有人生了病缺医少药的耽误了。 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只是他才出了屋子,没走几步呢,就听见岳西在屋里说道:“我要洗澡……” ------题外话------ 梦魇婉婉小妹妹,生日快乐! 这一章送给你~ 大了一岁,你会离这个社会越近~ 不管将来遇到什么,都要用平和的心态去面对~ 还要记得,这世上永远没有一个人能像母亲那样爱你~ 第九章 一定回来 【二更】 华盖山深处,屋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石头房屋内其乐融融笑语欢声。这些人自打出了行宫后只觉岁月分外静好,倒是没有一个人提及要下山的话题。 岳西在正月里小病了一场,这一病她倒是想开了,每天不用云画和霞染催促,只要看见药碗端上来便一仰脖喝了。 如此按时服药,按时作息,再有两个老丫头应心伺候着,到了正月初五岳西便觉着自己大好了。 韩月夕身子底子不好,岳西到了古代几乎多一半的时候都在吃药。 她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却是腻烦透了! 再加上赢素的影子总是时不时地从心里冒出来,岳西觉着还是不能让自己这个干养着,她得找点事情做。 山上冷的堪比后世的冰箱,身子差点的人都不敢轻易出屋,岳西病才好,也不敢往大了折腾,她把门一锁,又开始了按照上一世的方法锻炼起来。 左不过大雪封山什么事也做不了,岳西便逼着自己静下心来调理身子。 这一调理就是几个月。 苏谨言每日除了教喜来识字便是一早一晚的过来给岳西请脉,岳西也极为配合,哪里不舒服了都会说出来让苏大夫赶紧给换个方子。 到了四月初的时候,她自觉从里到外的焕然一新起来。而同样在山上休养了小半年的人们也都变得丰盈滋润,瞅着气色就好! 山下到了四月正是春耕农忙的时候,山上落了一冬的积雪才开始消融。 这个时候倒是比冬天更加的危险,因为那些已经开始有了融化迹象的积雪随时都有雪崩的可能。 不过这些都不能再把岳西关在石头垒成的屋子里,她活动的范围也从院子里扩大了院子外面的树林子里。 “喜来!”江岚推开了屋门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手里还拿着一件还没有做完的夹衫,想给儿子试试长短,好把底边扦上。 只是喊过之后半天也没听见孩子答应,江岚迈步出了屋子朝着岳西的房间走去。 “没在屋里。”云画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两手都是面粉,看样子是在准备午饭:“主子说带他出去干点正事儿。” 江岚停了步,转身又朝着虚掩的院门走去,只站了一会儿便摇着头回了屋:“嘁,这两人出去能干什么正事儿……” …… 离着石头房子不远的树林子里,岳西正仰着脑袋站在一棵大树下面教喜来爬树。 “伸手……看见你头上的那根树杈了吗?够到它,你就可以接着力爬得更高……” 喜来的小脸憋得通红,一只手抱着不粗的树干,一只手试探地向上伸展着,只是他试了几次都是指尖堪堪碰到那根树杈,并不能用手抓住,他低了头求助的眼神瞟向岳西。 “在往上些,两条腿夹住了树干,就这么点距离,男子汉会怕么?”岳西并不过去帮忙,只是轻声说道:“要想爬得更高,除了踩在别人的肩膀上就是自己卖力气,你想想有谁愿意一辈子被你踩着吧……” 一刻之后,喜来蹲在那根方才用力够都够不到的树杈上喘着粗气往树下看,岳西却已经走到了离着他很远的一下片空地上闭着眼惬意地晒太阳。 “爹爹,我怎么下去啊……”他对着站在远处的岳西喊道。 岳西眼都不抬地懒懒说道:“今儿你云画姑姑说是要蒸肉包子呢,你要是再不快点下来,咱们回去估计都得凉了。” “云画姑姑煮饭不好吃,她包的包子皮厚没馅,家里就爹爹煮饭最好吃,可您不爱做。” 喜来见她是铁了心不会过来接着自己,只好试探地往下伸出了一条腿去……不大会儿的时间,岳西只听见‘刺啦’一声,待她睁了眼望向喜来的时候,小东西已经小马一样欢呼着朝她扑了过来:“爹爹,咱回家吃包子去吧!” “走!”岳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扭身往石头房子走去:“别急,我不回去,他们没人敢先动筷子。” “知道!”喜来得意洋洋地仰着小脸问道:“爹爹,我厉不厉害?” 岳西扭头看了他一眼,眉目含笑地点点头:“那还用说么。” “嘿嘿!”喜来半天的功夫从树下爬到了树上,末了又自己从树上出溜了下来,心里也觉得自己是长了本事,摇头摆尾的竟有些不知怎么高兴好了。 美滋滋的傻笑了一阵,他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可爹爹,学会了爬树有什么用吗?” “这个……”岳西挠了头:“艺多不压身,学了本事终归是有好处……” 她本想着即兴发表个长篇大论给孩子讲讲学习的重要性,不曾想才开了头,就见江岚从虚掩的大门里走了出来,见到喜来,她凝神一看,继而大声喊道:“你这个孩子越来越淘!这是干什么去了,竟把衣服撕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喜来紧走两步追上了岳西,自动的把小手递到了她的手中,低了头小声说道:“我娘总是爱骂人……” “不疼不厌的,又不会掉块肉,你个秃小子脸皮那么薄干什么?”岳西笑着把两个人牵着的手摇了摇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她不嫌累你就让她喊去呗,要是她急了想打你,那你可别傻站着不躲……” “那我就上树,我娘可不能爬到树上追我去!”喜来猛抬头说道。 “对,看看,这本事有用吧!” 走到江岚身边的时候,岳西意义不明的对着她笑了笑:“岚岚,你会爬树吗?” “爬树?”江岚一怔,老实答道:“哪有女人会爬树的,我不会。” “听见了吧?”岳西捏了捏喜来的小手:“以后再着了你娘,你就往树上爬!” 一问一答间,两个人竟谁都忘了岳西也是个女人。 江岚被岳西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直到那一大一小两个不省心的从她面前走过,她才抬腿跟了上去,一眼就看见喜来的后背上衣服也扯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露着里面的衬里。 江岚当时就来了火,追过去拦着喜来旧事重提:“你衣服上这口子是怎么来的?” “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搓的。”有岳西在身边护着,喜来对江岚并不惧怕,他实话实说道。 “衣襟上的口子是搓的还有情可原,那后背上这一大道子是怎么回事?” “树上蹭的。” “什么?”江岚狐疑的望向岳西,没听明白儿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儿子后背痒,我让他在树上蹭蹭,结果……”岳西才说了一半将来就皱着眉接了口:“结果就把衣服后背蹭出个口子来?” “什么呀!”岳西横了她一眼:“结果是我儿子后背不痒了好么……” “……”江岚只觉一阵迷糊,竟是完全和这两个人搭不上话的感觉:“算了,我还是多给喜来做几件衣裳去吧。” …… 如此,这些人优哉游哉的过到了五月,华盖山上又到了绿树成荫绿草遍地的时候,连最高峰上的积雪也消融殆尽。岳西看着出山的路又能通行了,便让大个儿套了驴车,她准备下山去探探消息。 上山之前帝都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岳西是没有与任何人讲的。因此这一趟到底有多凶险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 “当家的,让我给您赶车吧?”大个伸手想拿车子上赶车的木棍,岳西却一把给抢了过去。 “咱们这些人为何住在这里,谁心里都明白。大个儿,王婶子,你们都是受了我们的拖累。” 岳西看着堆在门口的众人说道:“但既然大伙儿如今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喝一条溪里的水,那咱们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福有祸我们一起担着就是。” “当家的这话说的是,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大个儿马上接了岳西的话说道。 “所以你们谁都别跟着。”岳西笑着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她淡淡地说道:“这话说来难听,可却是实话。我一个人,行动起来方便,多带了人倒是拖累。” “当家的,我和苏大夫都会些拳脚,虽不能有多大用处,总还是有些用处的。”沉默了片刻,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的高公公走到前面对着岳西说道。 “我这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几天的时间,家里总要有人照看。她们都是女人,若是赶上点事,还得你们拿主意。”岳西对着苏谨言招招手,又把大个儿叫道身前来低声说道:“如今我既然能下山,若是有人存了心找咱们想必也会上山。” “咱们这里虽然隐蔽,若没有人带着很难寻到,可万事总有个意外。” “所以,大伙儿随时都要准备好了跑路。”岳西说着话神色凝重地望着众人:“若真被官兵寻到,东西都丢了,不要舍不得,保命要紧!” “既是这么凶险,岳西你就不要去了,我们现在就往别处去,也省的大伙分开,彼此都吊着心!”锦娘小声说道。 “是啊,不成咱们现在就走,你也别下山冒这个险了。” “总要摸摸情况,心里有了数才好往下走。”岳西微笑着对众人挥挥手:“都回去吧,没事别出院子。天气暖了,左近的野兽虽然少了,可草深林密的总是有风险。” “知道了。” 见大伙都点了头,岳西也不多说,看看天色就要大亮,她赶着驴宝气走进了华盖山上的皑皑晨雾里。 直到走过了石头房子前的一条小道就要转上山脊的时候,岳西回了头,只见远远的院门外,那些面容都有些看不清了众人依旧守在院子朝着她的方向张望。 那些,都是她的家人了…… 虽然没了貌美如花的媳妇,她还有这些真心惦记着她的家人。 岳西停了脚步,高高地扬起了一只手臂对着大伙儿摇了摇,她大声的喊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爱情固然重要,但,它绝不是生活的全部。 ------题外话------ 就算凄厉的北风吹过 就算漫漫的黄沙掠过 就算回到家还要挨平底锅 不能阻断我对梦想的执着 只要今天我比昨天更出色 让我快乐的是坚持 不是结果 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相信努力终会有收获 不管周围的目光怎么看我 失败我从不失落 我一定会回来的 爱我的人还在家等我 为了幸福的家我要继续拼搏 她们的唠叨是世上最美的歌 《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灰太狼口中的经典的台词~ 也是岳西此时的心情~ 第十章 清风明月 华盖山地处大昭帝都西侧,绵延数百里,纵跨六个郡,唯有慈县境内的这一段被划归了御用,百多年来一直是皇家夏日避暑的地方,只是到了最近的一二十年大昭势微内忧外患的,再加上皇室子嗣凋零,才使得行宫往昔的繁华不在。 岳西那一把火算是最终结果了行宫的气数,不管上面的人如何看,最少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行宫里最后住着的那几个人也被烧死了。 人死了,还是横死,那里就成了不吉利的地方,以后哪个皇帝还会到那种地方去避暑。 离开了石头房子,天才蒙蒙亮,岳西赶着驴车在荆棘丛生的多年没人走过的山路上小心地走着。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已经越走越高上了一条山脊。 若是按照下山最近的道路应该是往行宫的方向走然后再从那里的盘山道直接上了官道。 岳西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她根本不用去看也能猜到行宫的上下左右都会被人守了。就算赢素和赢绯不在那里安排人手,被自己搅了婚事的韩二小姐必定也咽不下这口气,虽然自己明面上是个死人,可奈何她有死而复生的前科,因此她这个‘死’能被多少人认可还真不好说。 山脊上的道看着应该挺宽,多年没有人行走道路两边已经长满了一人多高的山草,岳西盘腿坐在驴车上让驴宝气顺着山草中的小道一路直行倒是不怕迷路。 这些日子在山上住着她没少出来四处逛游,高文也对她讲过,山上能走的路基本都是过去兵士们修的,就是为了一些突然发生的事情,因此这些路大多是可以走马车的。 岳西并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通到哪里,看着太阳辨别着方向,她估摸着走过的距离,只要离慈县不要太远就行。 从天色微明一直走到日落西山,岳西看看左右的大山似乎还没有马上出去的可能,于是她便在一处很小的仅能供她容身的山洞里歇了下来。 从附近就手划拉了不少山草树杈生了一堆火,把出门时带的干粮拿出来用剥了皮的小树枝插着在火上烤的焦黄,岳西凑过去闻了闻觉着挺香,咬了一口竟没有看见肉馅! “喜来说的没错,云画做饭的手艺实在不咋地,这什么包子啊,和馒头差不多,皮太厚……” 烤了两个包子,岳西先吃了一个,剩下的那个被她吃了包子馅而包子皮则喂了驴。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一切都是凑合,包子下了肚又喝了几口皮囊里的水就算打发了自己的肚子,岳西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大些的树枝,她披着棉斗篷闭了眼养神。 山洞口的火堆烧的很旺,这样既可以取暖也可以防着附近野兽的袭击。 驴宝气也怕火,因此它是屁股朝着火堆站着睡着了。 半梦半醒地睡到后半夜,岳西打了个机灵醒了。 看着身前的火堆已经燃尽,她又懒得再去捡柴火,索性给驴宝气套上车,她在路边撅了根又粗又长的荆条拿在手里扒拉了那堆灰烬一番,在确定没有火星之后,岳西拿起车上一柄带着木头把的大铲子在地上铲了土盖上了那些处烧黑的痕迹。 大铲子是原来住在石头房子里的兵士扔下的。原本应该是用煮菜做饭的家伙,岳西出门没有合手的兵器,而它又兼具多种用途,她在院子里试了试手,觉得拿着这么个东西倒是比挎着把刀强,就让高公公给换了个长木头把,她自认为这东西颇有些像修行的头陀携带的方便铲。 收拾好了随身带的东西,又回身仔细检查了一番,在确定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之后,岳西侧身上了驴车,顺着山路开始了行进。 高处不胜寒。五月,已是初夏时节,山上的夜晚仍是清冷。 ‘吱嘎吱嘎’的车轮声能传出去老远,不时地惊起道路两边树上还在熟睡的不知名的鸟儿,它们扑棱棱的一飞冲天,在夜空中稍作盘旋便又急急的落下,再没了影子。 岳西裹着棉斗篷,心情平静的看着鸟儿飞起又落下,她抬头望了天。 头上的天空繁星点点,与半圆的月亮很随意的洒在宝石蓝缎子似的夜空里,明明是很高远的星月,刹那的错觉里竟让人觉得它们是触手可及的。 岳西伸出了手去才发现那些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耳畔清风拂过,掠起她额角散下的发丝飘起落下,惹得她的脸颊痒痒的。 驴车走的很慢,岳西定定的仰视着星空,两旁的各种树木才挂了新绿即便是在这空山的夜里也并不显得阴森。 高出星月交相辉映,耳中不时地传进一两声虫鸣,身畔绿树堪堪成荫,车轮下碧草萋萋,如此的自然使人沉醉,如同融入了这份静怡中,岳西浅浅的吸了口带着露水味道的空气,内外清明,竟有种要顿悟的感觉。 他如天上皎皎明月,我如这山中自由自在的清风,清风明月原本都是如画的美景,若真勉强捆在一起怕是在世人眼中只剩了‘虫二’吧…… 驴车猛的颠了一下,将车上坐着的岳西也颠得老高,再一落下,她才揉着抬久了的脖子知道应该多看着的路。 “老子真是太有学问了……”自觉这深更半夜经历了‘明月清风’洗礼之后自己的境界又提高了几个层次,岳西很想有个人能在身边与之好好谈一谈‘人生理想’,奈何身前能喘气的只有宝气驴一头,她也只好期期艾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人一驴为伴走的不慌不忙,岳西时不时地停下来校对一下方向,在第二天天黑的时候,她出了华盖山。 顺着山边的小道她朝着远处有灯光的地方又走了几里路终于见到了喘气的活人。 这是她在石头房子里躲了几个月后头一次见到外人,为此她不动声色的在心里雀跃了一番。 毕竟,她还活着! 找了一户里面传出说话声音的人家敲了门,岳西装作投奔亲戚的过路客和颜悦色地询问了一下此处的地名。 一问之下得知这是仁孝县境内的一处小山村,而仁孝县正是慈县毗邻的一个县,几个月前太平局筹建的时候岳西还来过这里探过路。 客客气气的和人家道了谢,岳西略一思索,决定还是先到慈县去找叶县令打探打探再说。 不到二十里的路并不算远,岳西没用多少时间便悄没声息地进了慈县。 她不敢大摇大摆的到县衙去找人,谨慎起见,岳西先赶着驴车围着镇子附近转了一圈,根据她的判断,这里似乎并未有形迹可疑的人物。 进了镇子之后,岳西仍旧没有去县衙,而是到了与太平局隔着几条街一处铺子前住了脚。 这是一间不大的酒肆。已经开了很多年,生意不好不坏的,倒是也能养活一家子老小。 岳西走到门口往里扫了一眼,就看见了迎门摆着的一张陈旧的方桌两边坐着的两个汉子正是太平局的车把式。 从帝都到慈县的一趟车回来就是天黑的时候,在骡车上晃悠了一天的车把式喜欢在收了车之后到这间铺子里喝上几盅水酒解解乏,这个是岳西早就知道的。 “劳驾,请问明早去城西的车是什么时辰走?”看看左右连行人都没了之后,岳西对着铺子里的两个人轻声问道。 “是寅时半……”其中一个汉子低头继续用筷子夹着盘子里的菜,头也不抬的说道。 “哦,听说带的包袱大了是要另交车钱的?”岳西再次问道,说话的声音依旧不大。 这声音…… 两个汉子同时扭了头望向门外,昏暗的光影里,一名清瘦的黑衣少年负手而立,面上似笑非笑的对着他们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两个汉子先是猛的瞪大了眼睛,继而二人对视了一眼,倒是很快平静下来,又吃了几口酒菜才付了银子不慌不忙的除了铺子。 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他们先往左右踅摸了一番,很快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看见了岳西的身影,两个人随即快步走了过去。 “东家。”二人才开口,岳西便摆了手止住了他们要行礼的动作,开门见山地问道:“铺子里怎么样?” “没事儿啊,前段楚哥去了西厢村的铺子,这边就是叶师爷盯着,一切都挺好。就是那个做饭的胖娘们已经好几天没来铺子了,大伙儿吃饭太不方便了!” 这两个人都是叫花子出身,早先楚应知的手下,也在行宫里待过,自然知道岳西的身份。 都听说行宫里着了把大火烧死了人,他们虽然很为东家担心,可碍于她的身份,这些人却不敢随意去打听,如今见岳西全须全尾地冒了出来,他们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惊喜,却还是很懂事地不多话,对于这段日子东家的行踪是不闻不问。 “胖娘们儿?”岳西皱了眉:“杜三娘到这边铺子做饭了?” 离开前岳西还与她提过让她回慈县的铺子的事,但杜三娘为了照顾马上就要生产的狗子娘并未答应。 难不成是铺子里新请了人回来? “就是她。”一个车把式点了头,并嘿嘿笑道:“楚哥和阿静现在是分不开了,楚哥到西厢村铺子盯着,阿静头一个就跟了过去,是胖娘们跟阿静对调了。不过,杜家妹子的手艺不赖,煮饭比阿静不差!” “嗯。”岳西点了头,又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过来到铺子里生事?” ------题外话------ 所谓‘虫二’,是个典故,是清代才子刘廷桂题字在泰山上的碑文,因繁体字‘風月’二字去了外面多余的笔画就成了‘虫二’隐喻凤月无边…… 用在这里是想说,落在世俗的眼中,岳西与赢素也许并非彼此的良配…… 第十一章 【二更】 “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过来到铺子里生事?” 这话里的意思很多,那两个车把式互相看了看,又同时摇了头:“倒是没见什么人来铺子生事,倒是我们几个都遇到过打听东家您的。” “哦?”岳西不动声色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在打听我么?” 这回两个人同时摇了头:“说不好,都是坐车上闲聊的。当家的不是早就嘱咐过我们几个,因此咱们的人没人多说话。” 岳西点了点头,继而对着两个人抱了拳:“仗义!” 说完她赶了驴车要走,却被两个车把式异口同声地拦住了:“当家的,这么晚了您不回铺子怎么还要走?我们哥几个都替您担心呢。大个儿和王婶子他们都好吧?” “我先不回去呢,还有些事情要做。大个儿他们都好,这次我探探风声,若是没什么事我才能让他们回来。” 岳西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最后特意嘱咐道:“看见我的事,暂时还是不要说,省的找麻烦!” “知道了!”岳西是太平局的主心骨,有她在的时候众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又底气的。 如今太平局虽然运转如初,但大家总觉得它缺了些过去的气势,如同人被被抽了筋骨,看着虽然还是那副皮囊可内里早就没了东西支撑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现在大当家的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站在了他们面前,说话还是从前那样的从容不迫,只要她在,那众人的心里便会觉得踏实。 挥手与两个人道了别,岳西没再耽搁时间,赶着驴车直奔了慈县县衙。到了县衙没走前面,直接转到了后院,那里是县衙的后堂,往日住着叶勉程也叶秋。为了不被众人打搅,叶县令早就发了话:没有本官的命令,你们没事儿别往后堂跑! 县衙的后堂是两个姓叶的天下。 没用多少力气敲了后院的院门,岳西等了片刻之后没听见里面又动静,只好抬手又敲了一遍。 正捉摸着里面若是还没有人出来开门,她就翻墙进去看看呢,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声音洪亮的咳嗽声。 岳西对着门板一撇嘴,低声说道:“叶大人好大的官威!” “哎呀,真让师爷说着了,确实有人敲门!” 急急地脚步声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门前,里面门闩滑动的声音过后院门被从里面打开,叶勉程穿戴整齐地立在门里,瞪着一双大眼上一下一眼地在岳西身上看个没完,连话都忘了说! “赶紧让开,我把驴车赶紧来。”岳西抬手用手里的木头棍子在叶勉程的胸口上戳了戳,示意他让开道儿。 没想到岳西会在此时出现的叶勉程吃惊不小。 被岳西的棍子戳醒,他忙不迭地打开了两扇院门,让她把驴车赶了进去。 “把缰绳给我。”叶勉程顾不上说话,先从岳西的手中接过缰绳牵着去了马棚。 来了几次,岳西对这个后院熟悉的很,因此她轻车熟路的绕到了房子的前面直接上了右边那间屋子的台阶,想着这里住着姓叶的两口子,岳西到了门口还是伸手拍了拍门板。 “谁来了?”知道叶勉程进出自己的屋子是从来不会敲门的,屋里的叶秋轻声问道。 “自己出来看。” 正坐在书案前替县令大人润色公文的叶秋猛一抬头,随即把毛笔架在砚台上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东家?是您么?” 虚掩的房门打开,他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门口的一身黑衣的岳西! “真好!”叶秋又是一愣,随即唇瓣轻颤了几下眼睛也跟着红了:“真好啊!东家您没事就好……” “我没事。”看得出对方见到自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岳西心里也是感动的,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笑道:“这段日子,你受累了!” “屋里说去。”不等叶秋回话,叶勉程已经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与才见面时的表情不同,他现在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什么事?”单看他的表情岳西便意识到县令大人说出的准不是好事,因此便分外用心的倾听。 “杜家妹子在我这里。”叶勉程关了房门很小声的说道。 “杜三娘?”叶秋与岳西一起出声问道,显见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 “是她。”叶勉程点了头。 “你把她抓来的?”想着方才车把式说的,杜三娘已经多日不曾到铺子里去上工,岳西越想越觉得不对。 “不是,是她自己来求的我。”叶勉程顿了顿接着说道:“四五天前,她受了极重的伤,大半夜爬到了县衙……” “我怎么不知道?”叶秋压低了声音追问:“我们两个天天住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哪天你半夜出去过?” “不是半夜出去过,那日是回来的晚。”叶勉程不敢大声说话,他只得往岳西身前走了两步才说道:“我不是有一天都半夜了才回来,你第二天一早醒了还问我为何回来的晚?” “啊,是有这么回事。”这么一说,叶秋也记了起来:“我还说你一身的腥气,袍子该换洗了。” “她怎么样了?”不理二人的一问一答,岳西的直觉告诉自己,杜三娘身上的事因该是和她有关联的:“我能见见她么?” “我就是想请您过去看看她……”叶县令欲言又止,最后转身开了屋门率先走了出去:“岳公子,跟我来吧。” 慈县的大牢里并没有几个犯人,岳西跟在叶勉程的身后沿着昏暗的过道拐进大牢的时候随意的往里面看了一眼,见里面只管着两个头发斑白的老者。 两个人正凑到牢房门口的灯笼下光着膀子摘狮子,听见外面的牢门一响,两个人忙垂首站好,像两根木头桩子似的。 “你怎么老抓了两个老头进来?”直到离了那牢房挺远之后,岳西才低声问道。 “两个老头儿?”叶勉程愣了下,随即醒悟过来,他不经意的往把头的那间牢房瞥了一眼才说道:“那两个人是岳公子您送进来的,忘了?就是那个坐车不给车钱的杨虎威的父亲和兄长,那岁数大的还做过里正。” “哦……”早就把那个杂碎忘掉的岳西这才想了起来,一算日子,她不禁笑道:“一转眼,这父子两个已经吃了大半年牢饭了!” 叶勉程叹了口气,在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前停了步,他回头对岳西说道:“岳公子,您自己进去吧,有什么话赶紧说,她没多少时日了……” “!”岳西的心悠地揪到了嗓子眼儿,她闭了嘴,怔怔地看了叶勉程一眼,伸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屋门。 叶秋跟在岳西的身后也要进去,却被叶勉程一把拉住:“别去了……” 屋内一灯如豆,只有一扇极小的窗户还建的老高,几乎快到了房顶。 在满室飘着的的酸臭气息里,岳西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屋子中间木板床上的人。 单从那个人的外貌来看,她并不能一眼便认出那个人谁。 左手按在胸口,岳西闭了眼静默了极端的时间而后提步走向了木板床。 床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并没有盖被子,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大多碎掉,一条一条地盖在她的身上…… 岳西缓缓的弯了腰,略微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便住了手,那是浑身的烧伤,并且已经感染溃烂! 伸手拨开黏在她脸上的糊成一团的黑乎乎的东西,那团东西马上沾到了岳西的手上,她送到鼻尖一闻,是毛发烧焦后的味道。 那人的一头长发已经完全烧光,只剩了些许的灰烬黏在血肉模糊的头皮和额头上…… 那张肿胀的脸比过去还要大,岳西凝视着那张几乎没有一小片完整的皮肤的脸,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叫出她的名字:“三娘啊……” 那具几乎已经没了生气的躯体在听到这声轻唤后,竟是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而后岳西就看见那曾经是眼皮的部分下面两只眼球也动了动。 “胖妹妹,我是岳西。”她弯了腰,伏在杜三娘烧的血肉模糊的脸颊旁边轻声说道。 杜三娘有了知觉,她极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可烧伤过后的皮肤已经烂在一处,不管她费多大的力气都没有办法将眼睛睁开一条线。 “赶车的……”她的喉间溢出几个字,嗓音粗噶飘忽如同厉鬼。 “嗳。”岳西点点头,又怕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忙又补了一句:“是我。” “咳咳……”杜三娘面部的肌肉抽搐的咳嗽着,身上的腐肉中顿时渗出了鲜血。 也难怪叶勉程就这样让她躺着,此时的她身上确实是不能盖任何东西的。 “疼吗?”岳西伸手从袖笼里掏出帕子来想给她擦擦血迹,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她身上的皮肤除了乌黑里透着鲜红就是灰白的一片,那是已经烂掉的肌肤,此时用任何东西去触碰她,都会带下那一片腐肉…… “我给你去请大夫。”岳西的身体已经冰冷,她只觉得满腔的怒火充盈在自己的胸腔间,随时都能将自己爆发出来! “不……没用……不疼……”杜三娘脸已经不能有任何表情,岳西只能从她气若游丝的话语里感知她的情绪。 她知道杜三娘说的是实话,她已经疼到了极致,便已经麻木,疼痛对于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现在的她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题外话------ 这一章的题目我想不出,等以后再补~ 写的很慢…… 第十二章 此痛难言 “告诉我,是谁。”岳西低了头伏在杜三娘的耳畔轻声问道。 “不知道……”杜三娘的伤的太重,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简短的三个字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万分艰难。 她转了头努力的像面对着岳西。 就这么一个动作就让她与床板粘在一起的头皮被撕开,血水裹着发炎后的黄水一起流了出来,阴在她的脸庞边,让她的人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小鬼儿。 “赶车的……”攒了会儿力气,杜三娘对着岳西开了口,说话时的声音就像是在吐气一般,岳西要看着她的口型才能猜到她说了什么。 “嗳。”岳西笑着应了,就像每次她们一起坐着驴车去帝都一样,岳西脸朝前赶着车,杜三娘一尊大佛似的坐在板车上,喋喋不休地在她身后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待到她住了嘴,或是需要有人表个态时,岳西便不言不语地回她一个笑容。 如今岳西也是这样笑着对她,如同杜三娘仍看得见一般。 “马车里的女人说你早该死了……我……骂了她……咳咳……”杜三娘嘴唇哆嗦地说道,她努力的想摆出一副骄傲快活的表情,可没了一块完整皮肤的脸颊却只能抽搐地显得越发的狰狞。 “你骂的好,那样的女人就是欠骂……我听了很高兴……”岳西红了眼,唇瓣轻颤。 “那个女人生的很俊……很俊……” “她俊个屁!”脑海中映出韩二小姐粉饰过的花容月貌,岳西冷笑一声:“心如蛇蝎的女子哪有我胖妹妹好看!” “你……又哄我……”杜三娘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赶车的就是嘴甜……” “这次没哄你,哥哥是拍着良心说的。”岳西拿起了她被烧的焦黑的已经缩成一团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轻声说道。 “嗯……我信啦……”感觉到手下心脏‘砰砰’地跳动,杜三娘微微点了头:“我就是太胖了……当姑娘的时候我也很苗条……” “可惜啊……那个时候你没见过我……十三岁就有人到我娘跟前去提亲了……我上头的两个姐姐都没我俊……” “那有什么可惜的,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长了这身肉呢,我总是生病还要喝药,每次见了你都羡慕嫉妒的很。” 杜三娘没有接口,她没了说话的力气,可岳西看出她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几句话说完,杜三娘觉得累极了,她只能暂且闭了嘴,再接着积攒些体力,她还是想说……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说呢。 身边陪着她的那个人不是马车里的女人口中的大昭皇后韩月夕,就是她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的清瘦少年,他说他叫岳西,而她只叫他一声:赶车的……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陪着自己的身边,没有说一句嫌弃自己的话,杜三娘只觉得开心! 意识在逐渐的模糊。 她渐渐的陷入了昏迷…… 可她好不甘心啊!吊着一口气,她等了他那么久,受了那么多的罪,她想和他多说话…… 迷糊中,眼前一片的火光,杜三娘马上惊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她逼着自己想到了那可怕的一幕:那个女人在逼问自己韩月夕消息无果后,让手下点燃了她的头发! 火,是一瞬间便燃了起来,她疼得惊慌失措,又看不见,便一头倒在了路边堆着的草垛上…… “赶车的……”杜三娘在痛苦之中渐渐醒了过来,她嗫嚅的说道:“我用用你行么……” “说吧。”岳西紧盯着她的嘴唇,此时的她已然不能发出声音。 “给我拾到拾到……让我利利索索地上路……” 眼中一阵干涩,岳西觉着自己是要落泪了,她伸手抹了一把,干干的,什么都没有。 “等我一会儿。”她松了握着杜三娘的手,扶着床板慢慢的起了身提步朝着门口走去。 单手拉开门板,岳西走了出去。 叶勉程与叶秋同时回身望向她,俱都骇得说不出话来! 岳西面色苍白如纸,一双大大的眼睛却是通红,如染了血! 伸手入怀,摸出一张银票,她看也不看的塞进叶勉程的手里,非常平静地说道:“买一口好棺材,再置办一套好装裹,让人给我送盆水进来。” “好。”叶勉程点了头。 岳西回身才要进屋,又转了身子嘱咐道:“水要温的,别凉也别太热了……” “我去烧水。”叶秋透过半掩的门缝往屋内看了一眼,马上扭头快步往外走去。 他不敢多看,再多看一眼他都会哭出来。 木板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已经没了人的模样,叶秋完全不能把那个人和说话泼辣做事麻利的杜三娘联系起来,更不能理解能下得去这么狠手的到底还是不是人! 温水很快送了进来,岳西没让叶秋在屋里待着。 杜三娘是女人,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岳西还是要小心的呵护她作为女人的尊严。 挽了袖子,岳西把一大盆水拖到了床边,他俯身在半天没有出声的杜三娘耳边说道:“胖妹妹,这屋里就咱俩,你别害臊哈,我给好好洗洗,咱也干净干净。” 杜三娘嘴唇动了动,瞅着还是个笑模样,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也陪我说说话……我一个人躺了几天了……闷得慌……” “好。”岳西点了头:“哥哥讲故事给你听吧。” 伸手试了试木盆中水的温度,岳西投了一块布巾,她一边给杜三娘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身子,一边给她讲着故事。 “有个小孩子,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了,她被送到了一个叫做‘孤儿院’的地方……在那里长大并遇到了几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几个人……” 尽管动作轻地不能再轻,在布巾擦过之后,杜三娘身上那些已经溃烂的肌肤还是被带了下来,一大盆温水,只投了两次布巾便变成了血水! 岳西把布巾丢进盆子,又拖着到了门口,打开门才想让叶秋换盆水来,却见门口正摆着一盆清水,而叶秋则正低着头抹眼泪。 听到门响,他赶紧抬了头,不等岳西说话便弯腰把门口的木盆推进了屋子并顺手拖出了那一盆子血水。 泪水落到水中,两个让人都没有说话。 一连换了六盆水,岳西口中不停地轻声细语的给杜三娘讲着故事,而她手下的那具身体仿佛已经没了知觉,皮开肉绽中,不断的有鲜血涌出,岳西便不断为她擦拭,而杜三娘始终都是神态安详而认真的听着她说出的每一个字。 鲜血终有流进的时候,哪怕是盆中换来的清水已然有些烫手,岳西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杜三娘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变冷。 屋门被从外面推开,叶勉程透过门缝招呼着岳西。 岳西拉过一床夹被盖在杜三娘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灰白的身子上,提步走了出去。 门口的过道里停着一口漆得油亮的棺材,光看那板子就有三寸厚。两个四个头上冒着热汗的汉子远远地站在过道的另一头,似乎是在等着吩咐。 “看看成不成。”叶勉程把放在棺材板上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体面的装裹衣。 岳西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棺木,而后说道:“太老了,换一套颜色鲜亮的去,她喜欢漂亮的颜色。” “成。我这就去换。” 叶勉程二话不说扭头要走,看见大牢外面立着的几个汉子忙又走了回来,他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几个人是我叫来的,岳公子的意思是……埋还是烧……” 岳西抬头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埋。” 杜三娘受了那么多罪,浑身的伤都是烧出来的,岳西无论如何不舍得把她再送到火里去,哪怕是她真的去了,岳西还是舍不得…… “知道了,我去安排。”叶勉程没有多问,出了大牢的门,招呼着几个汉子跟在身后一起离去。 “胖妹妹,你摸摸,这料子我瞅着不错,你若是不喜欢,我再去置办……”半个时辰之后,叶勉程送了新买的装裹衣进来,水红色的罩衫上绣满了淡粉色的莲…… 杜三娘张了张嘴,想抬手,却没有力气。 岳西把一大包衣服都堆在木板床上,牵了她手,却被什么东西刺了下。 她低头仔细看了看杜三娘握成拳的手,才发现她手里居然还握着东西:“给哥哥看看……” 岳西哄孩子似的说道。 杜三娘的手微微松开,岳西从她的手里拿出了一节竹签子。 她举着看了看,不明白杜三娘攥着这个东西做什么。 “忘了?”杜三娘唇角翘起微笑着说道:“糖葫芦上面有九个山楂果……我都吃了……” 那串糖葫芦,赶车的说是特意买给她的。 就为这,杜三娘心里可是甜了好久。 “你啊……没事身上带着这么它做什么……”岳西声音嘶哑地说道。 心脏猛然间疼了起来,岳西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这一次,她疼的并不是因为自己…… “都烧没了……就剩了我手里攥着的这截……”杜三娘气若游丝地说道。 …… 天色大亮的时候,杜三娘平静地走了,身上穿着岳西给她置办的新衣,里里外外一共九层。 岳西把自己随身穿着的棉斗篷给她穿在身上,并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道:“胖妹妹,先别急着投胎啊,用不了多少时候,哥哥就把那个女人给你送下去……” 从始至终,杜三娘都没有问过一句岳西到底是谁。 但岳西知道,她心里全都明白。 ------题外话------ 俺写这个人物并不是为了给郑宝才写个补位的老婆~ 俺是想写一个平凡的女子~ 她也有自己的梦想~ 也许永远都不能实现~ 但她依旧会认真的对生活,对朋友~ 她也许并不漂亮,也不会刻意的去讨任何人的欢喜~ 但,谁有能说她不值得敬重呢~ 第十三章 再去帝都 “埋了吧。别立碑。”最后看了一眼躺在棺木中的杜三娘,岳西出了屋子。 叶勉程点点头,对着一直候在门外的几个壮汉招招手,那几个人侧身立在墙边直到岳西走远了才战战兢兢地进了屋子。 “我的个娘啊!”其中一个汉子进了屋先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抬了半辈子寿材,就是真见了鬼都不会怕,可刚才那后生气势也太吓人了!” “谁说不是呢!”另外几个汉子忙不迭地点头应道:“跟过去把刀子一样,沾上就能丢了命……” …… 岳西带着一身煞气离了伴着杜三娘一夜的小屋,她并未走远,径直去了叶秋的屋子,一头倒在床上连鞋子都没有脱,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便睡了过去。 杜三娘没了,她欠了她一条命。 悲伤到了极致的时候便是无所谓悲伤。 在岳西的心里,她的死比自己的死更让她不能接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公道。 她需要精神与体力支撑着自己为这条生命的离去讨个公道! 晌午的时候,岳西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也知道有人进了屋子,但她不想动,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岳西听见门口叶秋在与叶勉程小声的说着话:“要不,我进去给东家叫起来吃点东西吧?睡了一天了,一口水都没有喝,那怎么成……” 岳西起了身,坐在床边上失了神,一时没明白自己这是睡在了什么地方。 四下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陌生的摆设,她轻叹一声:“胖妹妹啊,记得哥哥跟你说的话,别急着投胎。你若是闷了,就来找我说说话,哥哥不怕鬼……” 弯腰下地,本想提上鞋子,却发现鞋子就穿在脚上。岳西双手重重地拍在腿上,起身开门走了出去:“你们两口子晚上吃什么?给老子添双筷子!” 后院里摆着一张桌子三把椅子,显见两位姓叶的已经把她的位置留了出来,岳西抬手摸了摸头发,弯腰往饭桌上一看,有酒有肉,还有十来个杂粮馒头,她对着叶秋说道:“像个过日子的,手艺不错。” 叶秋正张罗着往小碗里盛汤,听了她的话不禁红了脸,他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是我做的……是我从镇子上买的。” “师爷做饭也好吃。”叶勉程洗了手,两只手在身子两边一甩算是完了事。 他拉了椅子对岳西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自己也坐了下去:“衙门里有人做饭,我们两个都跟着灶上一起吃。今儿是岳公子在,师爷从铺子回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些吃食。” 岳西坐下,也不和他们客气,径自拿了筷子夹了切得又厚又大的卤肉,把一个馒头掰开,把肉夹在馒头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叶勉程端起了酒坛子才要给她面前的酒盏满上,岳西马上用手捂住了酒盏说道:“我不能喝酒,你们两个随意,不用和我客气。” “东家不喝你也别喝了!”叶秋伸手从叶勉程手里抢走了酒坛子随手塞了个馒头给他:“我也不爱闻这股子味。” “成,你说不喝就不喝。”正勉程大大咧咧对着叶秋一笑,也学着岳西的样子夹了一筷子卤肉夹在了馒头里,张开嘴一口下去,半个馒头没了…… 县令大人的嘴里塞满了东西,简直连舌头活动的地方都没有了。岳西就看着他和驴一样的鼓着腮帮子费了半天劲嚼来嚼去的总算是把那口食物咽了下去,瞬间便觉得自己饱了。 吃了手里的馒头又喝了一碗菠菜汤,岳西放下了碗筷,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地等着这二位吃饱喝足。 她不吃了,作为主人的叶秋也放了碗筷,进屋去端了一壶新沏的浓茶出来,才想给岳西倒上,茶壶已经被岳西伸手提了:“不是外人,我自己来。” 叶勉程忙活了一天现在是饿的够呛,不喝口小酒他的饭量便更大。一口气吃了四个馒头半盘子肉之后,他没有喝汤而是直接端起一杯热茶来往口中倒了下去。 落开的茶水进了肚子,叶勉程放下茶杯,从袖笼里拿出帕子来像模像样的擦了嘴又擦了手,接着看见袍子的前摆上落了一点菜汤,他就势又用力的把那油渍抹了几下,末了瞥见靴子上还沾着些灰,他捏着帕子的一角在鞋面上抽了几下,待到看着灰尘被掸干净了,他才又把那块帕子叠好塞进袖笼。 岳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自顾自地忙活,而叶秋则是见过他这套做派早就见怪不怪了。 “喝茶!”将自己拾到利落之后,叶县令作为主人很热情地抬手要为岳西再倒上杯茶:“这茶叶不错,是前面的班头孝敬我的,叶秋一直收着,也就是岳公子你啊,他才舍得拿出来。” 岳西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抢了茶壶,叶大人那套假干净的做派她实在是看不上。 自己又倒了杯茶,岳西抿了一小口才轻声说道:“埋了?” “嗯。”叶勉程脸上的笑意收去,他点了头:“现在天气太热,也没法停灵了,我照公子你说的埋了,没立碑。” “嗯。”岳西低了头,轻嗅着手中捧着的茶杯里的茶香,随即说道:“把那天的事儿跟我说说,越细越好。” 叶勉程抬眼给叶秋使了个眼色,叶秋会意,马上起身把通往前面的大门关了,并上了锁。 “四五天前……”叶勉程开了口。 “到底是哪天?”岳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初五,到今天六天了。”见叶勉程被问得发了傻,叶秋接口道:“那天是咱太平局发工钱的时候,就杜家妹子没有领呢,所以我印象最深。” 岳西点了头,不再说话。 “杜家妹子是天大黑了才到了县衙的。”叶勉程接着说道。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能说话,求我给她安排个地方,说她爹娘年岁大了,怕她这模样吓着他们。” “我让人叫了大夫过来,大夫只说人烧成那样没救了。” “后来杜家妹子就求我,让她就在牢里等死,她说……”叶勉程说着话瞟了岳西一眼:“她说,赶车的该来了……” 岳西的脸垂得更低,叶勉程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只能继续说道:“杜家妹子身上的伤太重,简直没有一块好地方,她疼啊……头两天她一个人躺在那屋里一直在喊疼……我让大夫给她开了些止疼的药,可都没什么用。” 叶勉程说着说着眼睛也红了,他吸溜了一下鼻子才接着说道:“她说,她要是就那么死了,就让我找块地刨个坑随便把她埋了就成,别告诉她爹娘,但她说,她要是先死了,一定要和你说……” “叶大人,我要是死啦你可一定要和赶车的说啊,我和他认识了那么久,我就看他好,这下他就再也忘不了我啦……”这是杜三娘在一声声的哀嚎里忍着疼对叶勉程说的话。 “我无儿无女的,就是死了也没人会去祭拜,以后孤坟一座就是野鬼了,你和赶车的说,让他记得有空的时候也给我烧几张纸,这辈子,我是劳碌命,当了鬼我可不想那么累,让他每年都要给我烧点纸……” “我记下了。”岳西慢慢地抬了头,又是两眼通红,看着吓人。 “头七,有劳你们二位帮我天天都给她烧些纸钱送过去,多烧些,让她在哪边儿的钱随便花,别省着。” “都说有阴曹地府,可世人谁也没见了鬼,你们说到底有没有阴间呢?”叶勉程皱着眉问道。 “有。”岳西忽然咧嘴一笑,瞅着阴森森的:“善恶终有报,老子这就送那恶鬼下地狱去!” 说着,她起了身,弯腰对着叶勉程行了一礼:“三娘的事多亏了大人,岳某不胜感激!” 叶勉程对于岳西的身份再清楚不过。 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收留了被韩二小姐差点烧死的杜三娘,那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 岳西这一礼并不过分。 而叶勉程马上起身伸手扶起了她:“杜家妹子一直当你是条汉子,我也是这样的看待你。” “岳公子今后还是要好自为之,毕竟那么多人都靠着你呢。我呢,这官又被上面留任了一年,说是我治理地方政绩不错……嘿嘿!” 叶勉程歪嘴一笑,自嘲地说道:“其实我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慈县就不是个好地方,没人敢来啊……” “一年期满,我看我这官儿也该做到头了,到时候你我兄弟若是不死,咱们就再干上笔买卖,不升官,发财总是可以吧?别说杜家妹子想做个有钱的鬼,我也想做个有钱的人呢……这事儿我就赖你头上了,所以……” 叶勉程紧盯着岳西的眼睛沉声说道:“你可得好好的,万事谨慎!” “我知道了。”岳西轻轻地点了头。 …… 快子时的时候,岳西套了驴车执意要走:“我都睡了一天了,现在再睡觉肯定是睡不着,不如到帝都去看看,也正好到西厢村的铺子里瞅瞅去。” 叶勉程和叶秋好说歹说的也拦不住她,只好开了后院的院门送了她出来。 出门前,叶勉程凑近岳西低声说道:“行宫着了火之后陛下亲自来过。我衙门里的班头说,陛下都把行宫找遍了,还发了脾气,命人烧了几口棺材。” 岳西听完了这番话是毫无反应,出门侧身坐上了驴车,对着送出门来的两位姓叶的嘱咐道:“记得多给我胖妹妹烧点纸……” 第十四章 兄弟相遇 都说夜路走多了会遇到鬼,岳西现在就坐在驴车上走夜路,她也很盼着能遇到鬼。 古代的路上没有照明的路灯,因此当一个人置身于黑夜中的时候,那夜色是无边无际的。 几个月没有走这条慈县通往帝都的官道,驴宝气居然不用岳西赶着就自己乖乖的朝着那个方向走。 手中拿着小木棍儿在月色中又看不了的多远的岳西无所事事的坐在板车上。 她不时的回头望望,仿佛杜三娘依旧盘腿坐在她身后一般。 缓缓的仰躺在板车上,眼中是漫天的星子,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似的闪过与杜三娘从初遇到熟稔的一帧帧画面。 似乎人没了,那些自己曾经并不在意的过往才分外的珍贵。 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即在岳西的预料中又让她不能接受! 思来想去的,她想到了韩二会对于自己有接触的人报复,甚至当初她心里最担心的便是为自己做了很多事的叶勉程。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叶勉程居然被留任了一年,杜三娘意外的丢了性命。 岳西生来就没有亲人,因此她比谁都珍惜自己身边那些人。 行宫里的人打打闹闹的在一起住了六年,她已经把这些人看做了自己的家人,火烧行宫,带着死遁,是为了他们在以后的岁月里像个人似的活下去, 可这并不是说岳西就能接受用别人的性命去作为代价来换取那些人的生存机会。 腊月的时候,她站在御道街上求赢素回头的时候,赢素拒绝了她。 她难受的很。 那个时候,她只是心痛。 六年时光,在行宫里她对于心痛的滋味早就麻木。 所以痛也就痛了,难受的不过是自己而已,并不会妨碍到旁人。 可当杜三娘那具烧的血肉模糊的身子逐渐冰冷的时候,岳西的心碎了! 那一刻,她从心底里恨上了赢素。 在赢素,韩花朝,与韩月夕的故事里,岳西选择了退出。 这并不是她害怕与韩月夕去争夺一个男人,而是岳西清晰的认识到,这样的男人并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放手。 而就在她退出了这场狗血的三个人的故事之后,她不知道赢素与韩花朝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是他们的事,岳西并不关心。 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赢素并未管束住那个貌美如花心如毒蝎的女人! 在杜三娘没有出事之前,岳西对于韩花朝没什么看法,只是出于本能地对这样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女人厌烦。 如今却不同了,岳西是容不得她如此肆无忌惮的把手伸向那些无辜的人的。 “你舍不得管你的心上人……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伸展了双臂,岳西躺在板车上喃喃自语道,手掌却碰到了一样东西,她抄起来一看,原来是那把大铲子! 两手抓着木把,岳西朝着空中做了个切瓜的动作:“韩……二……” 虚空中那个假象的大西瓜瞬间一切两半,汁水四溢。 九个时辰之后,驴宝气不等岳西呵斥便自顾自的停了下来。 岳西皱着眉往边上一看,正是那个卖芝麻烧饼的摊子。 “不卖了!不卖了!”摊子前站着两个外郡的客商,正在与买烧饼的中年男子讨价还价,似乎是要买下他笸箩里剩下的那些烧饼,那汉子转头看见岳西那张哭笑不得的脸,马上扬了双臂轰苍蝇似的开始赶人:“我家的烧饼都卖光了!” 半笸箩烧饼摸着还烫手,一看就是才出锅不久。岳西让那汉子用油纸包起十个来,其余的都喂了驴宝气。 没了烧饼,那汉子正好可以早点收摊,他心里高兴,不住嘴儿的夸着岳西对牲口好:“这东西比人强,虽然吃的多点儿,可它能干活儿啊,后生你这笔账算得清楚,给它吃好了,才能给你多挣银子。” 伸手接了岳西还回来的笸箩,汉子看着笸箩底上还沾着不少烙熟了的芝麻,扔了可惜,也不能再用,他敲打着笸箩的底部,想把里面的芝麻都倒进驴槽子里去,岳西才把用油纸包着的烧饼收进包袱里,一回身看见那人已经朝着驴宝气走去,她急的叫道:“我家这头驴……踹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驴宝气已然撂了蹶子,一脚就把那汉子又踹回了摊子! 岳西赶紧走过去扶起了人家,忙不迭地说着道歉的话,并要拉上他找大夫看看。 那汉子腿脚灵便,在驴宝气抬腿的时候他也抬了腿,因此只是吓了一跳并未受严重的伤,又碍于岳西过去没少照顾他的生意,便摆着手拒绝了她的提议:“不碍的,不碍的,又没有伤到,看什么大夫……” 岳西过意不去,又多掏了一百文钱递了过去,那汉子还是摆手拒绝,两个人正在拉扯间,岳西手里的钱被一只手接了过去:“我说兄弟,人家不要就算了,以后你多买他几次烧饼就是了,别拉扯了,跟哥哥回家看我的老二去!” 看你的老二?呵呵! 岳西抬头望了天,觉得自己并没有如此恶趣味。 没想到竟在城门口遇到了郑宝才,岳西的心里只觉一阵欢喜:“郑兄,你怎么也到这里来啦?” “才从咱铺子出来,顺道买点吃食……”郑宝才也是高兴,胡子拉碴的嘴撇着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哎,兄弟啊,你不是说要办点事吗,这是办完了?” 岳西入冬离开的时候,郑宝才的娘子也快到了生产的时候,家里忙的乱了套,幸亏有杜三娘常过去帮忙才没有在炕上生了蘑菇! 因此她并未把自己的身份以及后来的安排告诉他,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也是怕他知道了真像反而没好处。 “还……没办利落。”想了想,岳西只好含含糊糊地答道。 “什么事儿啊?方便和哥哥说说哇?”郑宝才对着卖烧饼的汉子挥挥手,拉着岳西朝驴车走去:“咱回家说去。” “还没给郑兄道喜呢!”岳西到了帝都正犹豫要不要找郑宝才通通气,如今正巧遇到,倒是让她少了纠结:“我记得嫂子可说是喜欢个姑娘呢。” “哈哈!”郑宝才坐在驴车的另一侧,先是声若洪钟的朗声大笑了一通之后才得意地说道:“她喜欢丫头,哥哥觉着这一胎还是再生个小子好,结果哥哥的种儿好啊!这不,又是个儿子!” “呵呵!”岳西陪着他笑了几声便收了声儿,心里惦记着狗子娘的身体,她装作随意的问道:“嫂子身子如何,可养好了?” “唉!”岳西的话让郑宝才叹了气,他的神色立时暗淡了下去:“就是熬日子呢……” “……”岳西心里一惊,张嘴想劝,又觉得这种事确实也没啥好劝的。 “你早就知道是这结果了吧?”郑宝才两手抓了抓头皮,不等岳西答复便自己说出了结果:“那时,你请了承平王爷过来给我媳妇诊脉,我就知道她可能是不好了……” 才经历了杜三娘的死,又听见郑宝才说起这些,岳西心里顿时觉得堵得厉害。她闭了嘴没有接口。 郑宝才在长吁短叹了几声之后,突然高声说道:“忘了买鸡了,哥哥看见你光顾得高兴,都忘了给你嫂子买笋鸡了!” 郑家娘子如今病入膏肓,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最近吃城门口一个摊子的笋鸡对了口,她吃不多,一顿最多吃两个小翅膀,可就算这样郑宝才也挺高兴,这两日下工都会带一只回去给媳妇吃。 回到城门前的一溜摊子前买了笋鸡,岳西又进城去买了两坛子酒放在车上,两个人才从新上了路,直奔郑家。 “最近可有人到铺子里去打听我?”过了奶奶庙再转一条街就是郑家,岳西看着路上已经没了行人,遂开口问道。 “前段日子多。尤其二三月的时候,总是有些生人来铺子里问东家在不在。”郑宝才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问道:“兄弟不是背上事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岳西不以为然的笑笑,一拉缰绳让驴宝气停在了郑家的门口,她一把将赶驴的小木棍插进郑宝才的衣裳领子,并回身提了车上的酒坛,顺手连包着笋鸡的油纸包拿了,满脸堆笑地朝着站在门口脖子伸得老长,大白鹅似的站在门口的老者走了过去:“伯父,我来看您来了!” 郑父离着老远就看见岳西笑嘻嘻的走了过来,一团的和气,老人也带了笑:“岳家后生,你可是老没来了,干什么去了?” “做了笔生意,出了趟远门。”岳西把手里的酒坛子双手捧着送到郑老爹的身前:“这是孝敬您老的!” “嗳,我收着了。”郑老爹是个实在人,接了酒坛子招呼着岳西往院子里走:“就在家吃饭,我都煮好了。” “您煮的?”一进院子就看见小饭桌上摆着的一大盆子猪食似的东西,岳西言不由衷的说道:“手艺真不赖……闻着就香!” “爱吃你就多吃点!”郑老爹笑着把酒坛子放在桌上,用勺子就给岳西盛了一大碗:“也就你说好,别看是我做的饭,其实我也不爱吃!” “……”岳西只好接了饭碗又放到桌上,逃难似的往正屋前走去:“我先看看孩子去……” “来了……”郑家娘子当不当正不正地迎门坐在正屋门口,先有气无力的和岳西打了个招呼,随即殷切地问道:“三娘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一个月没到家里来了呢。” ------题外话------ 写了一半就几乎睡着~ 所以错别字和不通顺的地方肯定多~ 明早在修改了~ 第十五章 重回帝都 郑家娘子好久未见岳西,今日见她登了门心里也是高兴的。 只是她病的实在没了精神,因此这高兴也就是有气无力地对着岳西打了个招呼,然后她就费力的扬着脑袋往岳西身后瞧去:“三娘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一个月没到家里来了呢。” 岳西站在郑家的院子的中间,旁边摆着一张小饭桌,偌大的院子里四处都放着东西,乱糟糟的,简直就没了下脚的地方。 听见来了客人,狗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只穿着褡裢,下身光着,露出肉墩墩的小屁股。 他手里拿着一张看着能当盘子用的硬撅撅的烙饼,费力的咬了一口,瞅着岳西愣了一下。 几个月不见,孩子长了不少,就是养的邋遢,瞅着跟没人管的野孩子一样! 岳西蹲下了身子,对着脏小子拍拍手:“过来,不认识我啦?” 小东西朝着岳西走了两步,随即调头就往正屋门口跑,一头扎进坐在那里的母亲怀里,好悬没给郑家娘子撞个趔趄。 “留神你娘!”郑宝才帮着岳西把驴车赶进了牲口棚,才进了院子就对着儿子喊了一嗓子。 这一声声音不小,岳西觉着都有些震耳朵,只是对于光着屁股的脏小子来说却威力有限,他整个身子趴在郑家娘子的怀里奶声奶气的问道:“娘,他是谁啊……” 郑家娘子低头对着儿子一笑,却是只喘了几声,并没有说话。岳西这才看见她过去那一头浓密的头发已经脱落了不少,这一低头竟看见了头发下盖着的头皮! “唉!”暗自叹了气,岳西站直了身子,只觉得郑家这日子过得委实乱了套。 “兄弟,你瞅瞅,像谁?”郑宝才从屋里把他的二儿子抱了出来,走到岳西身边显摆道:“是不是挺俊?” 岳西低头看了看他怀里熟睡的孩子,头一个感觉就是这灰不溜秋的孩子也得放在水里洗个澡才好。 “小点声儿!”郑父从自己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对着郑宝才瞪眼道:“他嚎了得有一个时辰,都是他娘抱着呢,这是哭累了,才睡下。” “家里忙不过来了,怎么不请个人回来照顾?”岳西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仔细看了看,觉着这孩子生的还是像他娘。 “你嫂子不乐意。”郑宝回头望了望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娘们别看病歪歪的,脾气可是不小,她坐月子的时候,她亲嫂子过来说要伺候她几天,她都不干!” “哥哥也是没辙了。”郑宝才低头在小儿子脸上亲了一口,接着说道:“都由着她吧,女人呐,这辈子不容易,她拼了命为我又生了个儿子,你说,哥哥哪能再让她心里不痛快?” 岳西微微点了头,从怀里摸出张银票来塞进婴儿的衣襟:“家里添丁加口是喜事,兄弟的贺礼郑兄你得拿着!” “嗳,哥哥拿着!”郑宝才没有推脱,抱着孩子走到媳妇身边,把那张银票拿了出来交给她:“咱兄弟给的,收着吧。” 郑家娘子抬手接了,露了个笑模样给岳西:“三娘怎么没跟着过来?要是见了她,就给她带句话,说嫂子想她了。” “好。”岳西笑着点了头:“慈县那边铺子缺了她不成,那几个把式嘴馋,都爱吃她做的饭。等我忙过了这阵子,再请个做饭手艺好的回来,还让她到这边的铺子来。” “三娘煮饭是好吃,她手还快,一顿饭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上桌……”郑家娘子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银票,脸上的笑意更浓,她对着岳西轻声说道:“我就是想她啦,我们姐俩对脾气,昨儿我还梦到她,她穿了一身新衣裳,绣着粉莲花,好看着呢……” 岳西脸上的笑容几乎就要挂不住,她忙转了身子走到井边打了桶水上来,撩着洗了把脸,扭头郑宝才说道:“家里离不开人,就别到铺子去了。” “楚应知不是在这边盯着?郑兄不妨多照看着家里些。” “不瞒兄弟你说,哥哥一个月也去不了几天。”郑宝才把孩子又放回了屋里床上,出门的时候顺手放下了布帘,夏天蚊子多,他怕孩子挨了咬。 “是有个兄弟过来送了信,说账房秀才好几日没露面,我怕他卷了咱铺子里的钱跑了才过去盯着,让姓楚的这两天查账呢。” 岳西心里咯噔一下,她只略微想了想,便提步朝着大门走去:“我过去看看。” “明儿就在家好好照看着吧。老爷子岁数大了,别让他老人家再煮饭了……”站在台阶下面,岳西对追出来的郑宝才说道。 “有件事忘了说。”郑宝才也下了台阶凑近岳西低声说道:“那个郡王爷来过,他自己过来的,就问了问兄弟你,哥哥觉着他是看上你了!” “嗯?”岳西一皱眉:“他看上我?” “哥哥琢磨着他还是想拉你进消金馆。”郑宝才笃定地说道。 “哦。”岳西松了口气:“下次他再来,你就让他再给嫂子把把脉,别轻易让他走了。” “哎!”郑宝才伸手拉住扭头又要离去的岳西,他看着她,咽了口口水才小声说道:“兄弟,哥哥听说个事儿,是个住在城里御道街上的朋友说的……” “嗯?”岳西心里一动,几乎马上就想到了他要说什么。 “他说,去年腊月的时候,咱大昭的皇帝陛下娶亲被个穿黑衣的后生给搅了……” “原本这事儿哥哥是不信的,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还说后来官府的人挨家挨户的撂了话,让大伙儿管住了嘴……不是哥哥多心,我怎么觉着他说的那个黑衣后生那么像兄弟你呢?” “就是我。”岳西没有回避,直接点头认了。 “啊……”郑宝才松了拉着岳西衣襟的手,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过他马上又靠近岳西诧异的说道:“我说兄弟哎,你是不要命了吗?!那个人的亲事你也敢搅合,你是不要命了哇?” 岳西抿嘴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要不怎么说年轻莽撞呢,我那时是被猪油蒙了心糊了眼才做出这样的傻事,以后不会啦……” “哎呦!”郑宝才点点头,心有余悸地小声说道:“你可比再干这些事儿了,哥哥听着瘆的慌!那样的人咱们可惹不得啊!” 岳西依旧是笑,她嘴上没说只是在心里想到:惹都惹了,还能怎么样?老子不再理=惹他,是不愿意搭理他啦! 两个人同时静默了会儿,郑宝才再开口的时候倒是先叹了气:“这事儿啊,哥哥不该问。” “无妨。”岳西面色平淡地回道。 “问了就吊着心,可你看哥哥家里这一摊子事儿,是真不愿意再看着兄弟你有个好歹了。” “郑兄但可放心,小弟非善类,自古祸害活千年,所以小弟的阳寿还长着呢,兄台只好好好照顾着家里的事就是。”岳西笑嘻嘻的说道。 “哈哈!这话也就能从你嘴里说出来。”郑宝才再次摇了头,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凝重,他随即对着岳西说道:“胖娘们儿可有日子没来我家里了,兄弟你可别误会啊!哥哥没有歪心思,就是你嫂子总是念叨她,她还收拾了一包袱衣服出来,指名道姓的说要留给杜三娘,还说,若是自己咽了气,她的衣服再给人就不吉利了……” “兄弟,你回慈县的时候放那个胖娘们出来一趟,陪陪你嫂子,你看看你嫂子那模样还能有几天日子,这点事儿哥哥不算为难你吧?” 郑宝才抬了头,目光殷切的盯着岳西看,只等她给个痛快的答复,他好回去哄媳妇高兴一场。 可岳西摇了头。 郑宝才的脸立马就沉了下去:“哥哥在你面前这点面子都没有?” “我的胖妹妹没了。”岳西周身散发着魄人的寒气,连说话的声音都似没了温度。 “什么?”郑宝才眼睛悠地睁大,他诧异地问道:“没了?什么没了?” “以后没有杜三娘了,她死了,昨天早晨咽的气。”岳西极轻极轻地说道:“这事儿不要和外人说,我胖妹妹孝顺,怕她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让先瞒着呢……” 郑宝才呆立在家门前的地上,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他眼看着岳西对自己挥了手越走越远,也没有再伸手拉住他。 猛然想到自己媳妇这两日总是会提起杜三娘来,还说做梦都梦见了她,郑宝才立时起了身鸡皮疙瘩,他扭身儿快步上了台阶,没进院子呢就大声喊道:“媳妇儿,出来吃饭了,我给你买回了只笋鸡呢,还热乎的!” …… 岳西是走着离开的郑家。 在夜色阑珊的道路上,她贴着路边走的不疾不徐。 太平局那个小账房不会无缘无故的便不来上工,这事绝不会如郑宝才猜测的那样。 岳西只是越想越觉得奇怪,若是依照常理来说,太平局出事也应该早就出了,怎么自己才从山里出来,这些人就接二连三的遭遇了不测,难道这时间真的只是巧合吗? 抬头看了看天色,岳西加快了脚步,现在并不算太晚,她还赶得及在关城门前进到城里去。 她得动作快些了,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住韩二那个贱人再去害人。 大昭帝都还是老样子,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如同城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岳西先前就进城去买过酒,如今再次进城也是通行无阻。 几乎是没费任何力气她便从一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做生意的游商口中打听到了相府的所在。 第十六章 无所遁形 远远地,看着相府门楼上挂着的写着韩府字样的牌匾,岳西的感觉是陌生的。 确切的说是她身体里属于韩月夕的那部分记忆里就没有丁点关于这个曾经的‘家’的印象。 一个人,在面对自己家的时候居然不得其门而入?岳西勾唇一笑。 街口不能久立,岳西靠墙弯腰,装作倒出鞋里石子之后又把鞋穿上,她往下一条街走去。 夜色愈浓,街上的行人愈少,古代与现代不同。天晚之后行人便会归家,她想趁着夜色与行人掩饰自己行踪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找了间还没有关门的食肆,岳西要了点简单的饭食。她吃的不多,汤也只喝了小半碗。结账之后,她施施然地兜着圈子又往相府附近走去。 过去做任务的时候她也会只吃七分饱,只有这样精神才更容易集中,动作与反应也会更加的迅速。 这次她只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下韩府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便匆匆走了过去。 来回在相府周围走了两次,岳西甚至没有靠得太近便已经对这片院落有两个认知:固若金汤。 不说府里如何安排,就是外面的暗卫最少都把相府围了几圈儿,岳西从相府前面的那条街走过的时候,最少有两个人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自己。 站在路边,招手叫过一顶轿子,岳西连价都没问自己撩了帘子坐了进去。 “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前面的轿夫回头问道。 “去……”岳西顿了下,才轻声说道:“城西门。” 骄子不大,轿厢的四壁都是薄薄的木头板,岳西的脚落在箱底条件反射似的踮着脚尖儿,唯恐自己的两只脚都落在上面就会把脚下的木板踩漏!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到了古代也是第一次坐轿子的岳西先是好奇的感受了一会儿忽忽悠悠,觉得有点意思,只是这新鲜劲一过,她便发了感慨:还是坐驴车痛快,一回头就能看见四周的景致,还能和胖妹妹说说话…… 这想法一冒出来,岳西便是一愣,随即完全沉默下来。 胖妹妹没了,是因她而死。而她这一趟的目的就是要为杜三娘讨个公道。以后,驴车上再不会有个话唠能絮絮叨叨地和自己说一路的闲话了…… 入了夜,喧闹繁华的帝都也渐渐变得安静。 轿厢上左右各开了一扇小窗,两边都挂着布帘,布帘不干不净的随着外面的夜风飘起落下,而岳西也就漫无目的的透过那扬起的瞬间看到如今走到了哪里。 一闪而过间,她似乎是看道方才过去的那个府邸的门口应该是赢素在城西的别院! 岳西猛的探身扑向窗口,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又随风飘起的帘子…… “公子?”感觉的轿子里的晃动,轿夫在外面叫道。 放松了发僵的身体,岳西又慢慢地坐了回去,收回撩着布帘的手,岳西刻着地不让自己再往外看。 “过了这条街,往右拐……”岳西平静的说道。 “好嘞!”两个轿夫同时应了。 …… 别院内,却非殿中正在伏案书写的赢素突然抬了头,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大殿紧闭的门板,半晌没有移开视线。 “陛下?”站在书案前伺候的内侍先随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门口,待到发现那里并无异样之后才轻声唤道。 赢素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内侍赶紧双手接了他手中的狼毫。而此时赢素已经离了书案急急的朝着大门走去…… 她回来啦…… 赢素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风驰电掣的朝着隔着几条街的楚宅掠了过去,他的身后如影随形的跟着十多条影子。 “岳西!是不是你回来了?”一落进楚家漆黑寂静的院子,跟在赢素身后的影卫便四散开了隐了踪迹。 赢素则先冲进了那间他们住了很多晚的卧房。 房间里是久未开启的闷热,他在黑暗中先往床上看了一眼转身又往厨房跑去,方才明明就有种她在身边的感觉啊,可为什么他到了这里却又觉得很难感知她的存在了呢? 漆黑的厨房里空无一人,里面还是她才能做出的那种饭菜的味道。 他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慢慢的在屋里走了一圈,在灶台边停了脚步。 赢素伸手提了灶边的木头迈步朝着后院的水井走去…… “娘子……你气了半年了……快点回来吧,为夫烧水给你赔罪……” 费了很大的劲打了半桶水,他小心的都倒进了锅里,然后摸到依旧摆在窗台上的火折子点燃了一小把引火的干草…… “你看,我这么聪明,你教我烧水我就会烧水了,以后你还可以教为夫煮饭,我再犯了错就可以煮饭给你赔罪了……” “不过,为夫错这一次就怕了,以后定会乖乖的听你的话……” “岳西……我好想你啊……” …… 轿子到了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岳西出了轿子,在结了银子之后又每个轿夫多给了二十文钱。 两个轿夫收了钱,眉开眼笑的道了谢,步履轻快的朝着原路走了回去。 老百姓为了讨生活都活的不易,从丞相府到城西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不过是挣个辛苦钱。 岳西的打赏对于他们来说是笔意外的收入,可她不能大手大脚的给出更多的银钱,那样是会让那两个轿夫分外容易记住自己。 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夜已深了,城门前的空地上零零散散地摆着几副摊子还在做着小本生意。 岳西直接调头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七扭八拐的走了一阵,来到了郑宝才那处歇脚的小院,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小院很小,只有两间房子外加一间厨房。 郑宝才知道岳西偶尔会到这里住上一住,于是便留出一间屋子给她,又知道岳西爱干净,那间小屋他便再没有进去祸害过,如今还保持着岳西上次离开时收拾好的样子。 岳西摸黑进了屋,径直走到窗前,才把床上的被褥都掀了抖了抖灰尘又从新铺好,她敏锐地察觉出房上的瓦片有被人踩动的声音,很轻很轻。 也正是如此,她才马上贴身立到了窗户一边的墙壁上。 房上不止有一个人,而且俱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影卫,这个,只听房上那声瓦片被踩后发出的声音岳西便可以断定了。 屏息闭气壁虎一样紧贴在墙边,岳西黑色的长衫帮了忙,若不是细看,任谁也感觉不到屋里还藏着一个大活人! 又是几声轻微的衣袂破风的声音划过,院子里进来了人,那人甚至走到两间屋子的窗前往屋里看了看…… 又一条身影掠进了院子,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问询:“没人?” 没有答复的声音,想来先进来查看的那人是点了头,眨眼的功夫院子里房上的人俱都离去,没了丁点声音。 贴在墙边的岳西并未走动,依旧动也不动的贴在墙壁上。 那声音问询虽然很轻,但她马山就听出了那是赢素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她是决不会听错的! 岳西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暴露了行踪。 赢素生性多疑谨慎,机敏的像头狼,在他面前,岳西知道自己必须加倍的小心! 不到一刻的功夫,有人去而复返,再次落进了小院里。 赢素按捺着胸口里欢呼雀跃跳跃着的心脏,一步步走向岳西藏身的那间屋子。 房里,岳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越是危险万分的时候,她便越会冷静,这是她作为一个特工所具备的基本素质。 此时的岳西安静得似乎连血液都不在流动,她的人也似乎完全融入了夜色。 赢素先是在小屋的门口停留了下随即走向了半开着的窗前。 床上没有蒙着窗纱,他将脸凑了过去,马上闻到了一股闷热潮湿的味道,那是这屋子一直没人住过的表现。 “我看我是疯了……”在黑暗中仍能看清屋里没有人之后,赢素幽幽叹了口气,退开一步拧出了院子。 岳西闭着眼,后背出了冷汗,她暗道一个不好:若是赢素不死心晚些再回来搜一搜,自己这一出汗就会有体味了…… 几乎是岳西的这个想法才出,一条身影便风一样的又飘到窗前,赢素的脸从窗子里谈进来,与岳西只隔着不到二尺的距离。 他又盯着摆在墙边的床上看了看,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我艹啊!吓死我老子了……”后背的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岳西缓缓地放松了身子…… 好在她与赢素‘同居’了那么久,对于他那多疑的性子还是有了几分了解,否则他两次去而复返,自己是一定会被捉个现行的! 既然不能再爱,那就放手,岳西这次回帝都也只是为了处理一些事,完全没有与皇帝陛下再续前缘的意思。 虽然她已经从几个人的口中知道赢素并未与韩二拜堂成亲,但岳西心里主意已定,以后再不与之纠缠! 原地不动的站在墙边略一思索,岳西推门而出,反手又将门关严,她快步走到了门边的院墙边,身子往上一纵两手搭上了墙头手臂用力足尖蹬墙,一翻身便跳了出去。 赢素既然对此处起了疑心,那这里便不是安全的藏身之地了,她只能早早的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四野寂静里,赢素第三次跃入郑家的小院。 他几步走到小屋的门前,素手毫不迟疑地推开了一扇房门并提步走了进去。 屋里虽然没有点灯,但他看得出床上的铺盖还是自己方才看到的样子,只是…… 赢素心里一阵狂跳,他猛的转身,贪婪地呼吸着屋里的空气,在里面搜寻着那是他心动的味道…… “果然是我娘子来过了……”他哽咽着说道:“这是她的味道,我们睡了那么久,为夫怎么会闻不出你身上的味道呢……” ------题外话------ 俺会说赢素有当缉毒犬的潜质吗~\(o)/~ 嘿嘿~ 月票俺都收了~ 给诸位老大作揖~ 让俺再换一天哈~ 俺得补觉~ 体力透支太厉害了最近~ ; 今儿冬至,是咱们中国人很重要的一个节日~ 大家伙吃饺子和汤圆了吗~o(n_n)o~ 第十七章 误闯花楼 从郑家的小院出来,岳西没敢停留,快步离去。 现在城门已关,出去已不可能,一夜的功夫总不能在大街上乱逛,她头也不回地奔了三月街。 三月街,三月,顾名思义正是春天繁花似锦的时候,三月街也正是借了这个隐喻,是烟花买春之地。 因此此地便与别的地方不同,一般的地方白天热闹,这此处只有入了夜才会热闹起来。 负手立在张灯结彩花楼鳞次栉比的街口,岳西目光依次在那些招牌上扫过,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一张写着‘春风不渡’的匾额上。 “春风不渡?看着还挺有文化的……”岳西耸了耸肩,提步朝着那间明显比别的花楼清冷些的所在走了过去。 她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而已,自然是越清净越好。 “呦,公子,您和我们家公子约好了吗?若是约了,小的就给您通禀一声,若是没约,小的就劝您别再等了……” 前脚才迈进门,屋里什么模样都未看清,岳西便被一声怎么听都像是冷嘲热讽的声音拦住了。 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脸上带着贱笑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 “哦?”怎么还是公子? 岳西一扬眉,心里已经明白了分,自己这是千挑万选的进了倌楼了! 倌楼就倌楼吧,反正她也不是为了出火才来的这种地方。 岳西抬头往这幢小楼里随意地看着,就是没用睁眼看那立在门口的小厮:“我与你家公子早就三生有约,你何必多此一问,赶紧滚去通禀吧,就说他相公来了!” “啊?”那生的眉清目秀小厮听了这话有点没反应过来。 别说三月街,就是放眼帝都谁不知道他家公子的规矩?怎么今儿这布衣少年倒像是比自家公子脾气还大? “啊什么啊,你家公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废物?”岳西打量完了屋里的陈设,当然,她主要是观察了这幢不大的二层小楼的几处窗户都设在何处,有没有蒙着窗纱之类,才转了身望向那个还有些发傻的半大孩子。 “我是……废物?”平日仗着他家公子的才气那小厮又自负貌美,看惯了有钱有势的恩主,他大多都是仰着下巴看人,自然不把穿戴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岳西放在眼里。 如今被岳西这么劈头盖脸地这一顿呵斥,那孩子有点懵了。 “这位公子说话真是不留半分余地,我这童子有多久没被这么骂了?你看看你把孩子吓得……” 绵言细语中侧室中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似笑非笑地挑着摇曳的珠帘只露出半个身子,他眼波流动地在岳西身上一瞟,便走了出来,只盯着岳西看个不停。 岳西微微扬起头来亦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好看吗?” 那男子先是一怔,随即点了头:“尚可。” 身前的那人长身玉立,虽身在倌楼却周身不带半分庸俗之气,一身浅淡的绿衫在此时看来只让人觉得清凉,尤其是他此时一头青丝半绾,几缕墨发自额前垂下,遮遮掩掩地让一双灵动的眼睛更有了味道。 “俗世佳公子,果然漂亮!”岳西对着面前那张美的无暇的秒人点点头,由衷地赞叹道。 “嗯?”绿衫公子显然对于她的评价是诧异的。 他自负美貌,帝都里多少男男女女在见了自己这张脸后为之癫狂,而对面这个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少年居然只说他‘漂亮’? 他哪里知道岳西看惯了赢素那样美的天怒人怨雌雄莫辨的美人,口味早就养的不能再刁,就算是他这样的国色落在她的眼中也是不过如此。 她能说他漂亮,那已经是极高的赞赏了…… “走,咱赶紧睡觉去吧。”岳西对着眼中犹自露出不可思议神情的男子点点头,自己已经朝着楼梯走去。 “!”进门到了现在,那黑衣少年除了呵斥了帘幽几句,他们两个人连互相认识都谈不上,他就说去睡觉?! 绿衫公子又是一怔,好在见多了各式各样的恩客,如今多了岳西这么一款他也觉得有趣,随即扭头对着被骂的很不服气的小厮说道:“摘了门口的灯笼,送些茶点上去。” “啊?公子,我看他未必就是个金主,不如还是让小的上去摸摸他的根底再说吧……” “又笨又不听话,我说你养着这么一个东西干嘛?”已经上了楼的岳西忽然又从楼梯口冒了出来,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小子要摸摸老子的根底?这他娘的到底是谁嫖谁啊?要摸也是老子摸他啊……” “哈哈!”绿衫公子仰头一笑,已是提步朝着楼梯走去:“柳画楼虽然做的是皮肉生意,却自负风雅,公子您这样的恩客倒是头遭遇到,有趣!” “你可知道,往日若是有人对我说到这个‘嫖’字会如何?”几步走到楼梯口,柳画楼低头眉眼带笑地轻声说道。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岳西抬眼看着他轻声说道:“小柳,今日我是你的相公,往日的事情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否则,爷会生气的,你知道那会如何吗?” “哦?”柳画楼两条剑眉扬起,好笑的问道:“那公子倒是和我说说,这后果如何?” “老子会扒了你的裤子打你的屁股,你怕不怕!”岳西也笑着说道。 柳画楼勾唇一笑,很配合的点点头:“怕。” 他口中说着‘怕’,眼中却没有半点怕的意思,看着岳西倒是一副猫戏老鼠的姿态只为图个乐子。 岳西却不管他如何想,如今她屁股后面追着个堪比警犬的大昭皇帝,她得处处小心才成,否则杜三娘的愁还未报,她自己倒是会先被赢素给捉了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岳西对于赢素对自己余情未了心里明镜似的清楚。 可这种无望混沌的爱恋,她却一天也不想继续! 哪怕是再痛苦也要与之一刀两断。 楼上与楼下一样都是地方不算太大,好在这里只住着柳画楼和楼下那个叫帘幽的小厮,因此也是足够用。 一溜敞开的三间屋子都挂着珠帘房门大开,岳西每间屋子都看了看,而后直接进了安置着床榻的那间屋子:“小柳,给我换套被褥和枕头,你相公我毛病多,闻不得你床上别人的味道!” 柳画楼身子倚在门框上,一只手挑着摇曳的珠帘轻声说道:“公子当真不知道柳某的规矩吗?” 岳西离了床边,走到支起的窗前往下看了看,估摸了一下高度,随口说道:“小柳要和我讲规矩吗?” ‘哗啦’一声轻响,是珠帘放下的声音,岳西才一回头,发现柳画楼已然欺身到了身前,她心思一沉,暗道:原来是只功夫鸭! “你连我的规矩都不知道就来嫖我,胆子是不是太大了?”柳画楼俯身逼视着岳西低声问道。 “我是你相公……”岳西抬手拍了拍他堪称绝色的容颜,要笑不笑的说道:“所以,家里的规矩自然是我来定!” “呵呵!”柳画楼轻笑出声,风情万种的往前又行了一步,将手搂在岳西的腰侧,俯身在她的耳边呢喃道:“你不过是个女子,如何做得我的相公?” “嘿嘿!”岳西出手如闪电,她手里握着的兵器已然戳破了柳画楼薄薄的绿衫抵在了他的胸口上:“小柳啊,相公的话你要记得:家里谁本事大谁定规矩!” 柳画楼凝神盯着岳西的眼睛不敢妄动,只瞬间他便飞快地做出了判断,低眉顺眼地点了头:“相公,你弄痛了人家……” 岳西咧嘴一笑,拍了拍他揽在自己腰侧的手掌:“小柳,要矜持啊,动手动脚的相公可是不喜欢!” “知道了。”柳画楼马上收了手,步履优雅的往后退了几步,他低头看了自己的胸口一眼,眼神颇为幽怨地说道:“你差点杀了我……” 岳西双手拢在袖中对着那床榻努努嘴:“我方才说什么来的?” 柳画楼贝齿咬着下唇颇顿了下才说道:“我虽然做的是欢场生意,却只卖艺不卖身。来我这里的恩客大多不过是在隔壁的屋子喝杯茶聊聊诗词歌赋,我从不留宿客人。” “好极了!”岳西满意地点点头,扭身走到床榻前一屁股坐了下去:“那……睡觉吧……” …… 帘幽在小厨房里忙活了半晌,往准本的几个小菜和点心里都吐了口水吐沫之后才没事儿人似的端上了楼,他对着坐在屋里正安静的看书的主子说道:“公子,水还没有烧开,茶要稍等才能送来。” 柳画楼却头都未抬地说道:“拿下去吧,他已经睡下了。” “啊?”帘幽吃惊地瞪了眼,不禁探头往放了幔帐的床榻边望去:“这人可真是奇怪,难不成真跑到咱们这里睡觉来了?” “多话!”柳画楼从书卷上抬起眼来,低声呵斥道:“我真是惯坏了你!” 帘幽心里一寒,忙屈膝跪在了门外俯首求道:“公子,帘幽知道错了……” 柳画楼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闪了闪,又望向了手中的书卷,似乎根本没听见帘幽的话一般。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屋里才传出他淡淡的声音:“水开了,下去泡茶。” …… 岳西奔波了一路,尽管身子并不算太过疲乏,她依旧在柳画楼的床榻上休息了一夜。 天亮之后,岳西要了盆热水洗漱了,压了张银票在桌上的茶壶下,精神抖擞地往楼下走去。 “相公!”换了一身碧色锦缎的新衣,头发也用绿玉簪束起越发显得俊俏的柳画楼从屋里走了出来叫住了她:“今儿,你还回来吗?” 第十八章 只为睡觉 “今儿,你还回来吗?” 柳画楼从屋里追了出来,站在楼梯口上叫住了岳西。 “今儿……”岳西做了一个认真思索的表情,却说出了一句非常不靠谱的话:“说不好。” 柳画楼的眼神黯淡了下,脸上依旧挂着笑。 “哎?”岳西侧头看见那个聒噪的漂亮小子没在附近,她压低了声音对着柳画楼说道:“怎么知道我是女人的?”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岳西现在的身子比过去已然好了太多,只是韩月夕本身就是个高挑清瘦的身材。 大多数女人身上有的凹凸有致在她身上是完全没有体现的。 因此岳西自信自己在外形上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唯独的,有一点她实在无法掩饰,便是韩月夕这身子只要一发汗便有淡淡的体香,而男人发散的味道和女人差别很大,稍有经验的人便可以分辨开来。 “是你身上的处子香。”柳画楼看着她,微笑着说道。 “……”岳西转身就走,只觉一张老脸热的慌…… 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柳画楼笑的温柔:“有意思……” 笑过之后他又轻声叹了气:“可惜她并不信任我……” …… “处子怎么了?处子说明老子纯洁,纯洁!” 直到出了三月街岳西还觉着身子发热脸上发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岳西总觉着被柳画楼看破了自己的。 臊眉耷眼地站在街口,沐浴在帝都清晨的微风里,岳西稍稍思考了一下就把柳画楼抛到了九霄云外,脑子里韩二小姐美丽的形象才冒出来,岳西就磨了磨牙,对着街边等着客人的马车招了招手。 来三月街这种地方消遣了一夜的人们到了白天看着都是鬼模样,他们虽然大多都是乘着自家的车马而来,但也有些人来的就偷偷摸摸,如今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溜边儿随便叫辆车回去…… 岳西这打扮普通,不像是会在这种地方使银子的,因此那赶车的把式与她打招呼也是随意:“后生,去哪啊?” “北城。”岳西没有说具体的地方只说了大概的方向,车把式见怪不怪也不多问,鞭子一甩,马车上了路。 在离着相府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岳西付了车钱,像个普通的路人一样隐没在了街上的人流里。 她下车的地方正好是一处小小的菜市,往来的人很多,大多是住在这附近的住家,这些人只要走上几步就能遇到个熟人,俱都是自家的街坊邻居,彼此见天的碰面,因此说话也分外的熟络。 岳西缓步穿梭在这些大娘婶子中间,耳边听着她们粗声大嗓的说着话,她只觉的心里分外的安宁。 忙忙碌碌的声影,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夹杂在小商贩们讨好的吆喝声里,仿佛只要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谁家的饭菜香……这才是她记忆中过日子的味道…… 买了一顶还挂着绿皮的竹斗笠戴在头上遮了越来越晒的日头,岳西穿过了不大的菜市朝着韩府的方向走去。 这次她轻车熟路地奔了相府后门的位置。 相府里外禁卫森严,正门前的守护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以岳西如此专业的眼光都很难寻到破绽,因此她干脆放弃了从正门进去的念头安心盯住了相府后门。 不敢靠的太近,她只能远远地观察着那里的动静。岳西迈步进了一家路边的茶铺。 铺子才开张迎客,两个伙计正在店里忙着打扫摆货,没想打这么早就来了主顾,一个伙计赶紧放下手里的掸子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您喜欢什么地方的出的茶?小店里品种不少,散茶茶饼都有,全是新货!” 岳西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急着说话。 她先是站在柜台前往里面打着包的茶上看了看,随后才面带微笑着说道:“家里待客用的,自然想买点好茶,也别太贵,你给挑几样出来让我瞅瞅。” “好说!”招呼着她的伙计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柜台,不大会儿的功夫便用竹勺从那些打着包的竹篓里盛出一些来倒在白瓷盘子上让岳西看:“这几种别看是散茶,正经跑出来的味道不错……尤其是这种,公子您可以试试,绝对的兰香,饮一口,齿颊留香呢!” 岳西对茶叶并不在行,却也知道一点,若要判断茶的好坏,泡一盏喝两口是最直接的法子。于是她随手指了两种瞅着顺眼的说道:“尝尝这个吧……” “好嘞!你先坐坐……”伙计把岳西没看上的茶叶又收回竹篓,招呼着她坐在了迎门摆着的一张八仙桌边,他自己则去了后院烧水。 借着这会儿工夫岳西状似随意地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实则是注意着韩府后院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 经过一通的精挑细选,岳西提着二斤茶叶出了茶铺,而此时相府的后门处正停着一辆装满了新鲜菜蔬的牛车。 赶车的老汉蹲在地上,一边摘了头上的草帽扇着风一边不时地回头往后门处张望一眼,虽然频频回头,脸上却并不见着急的模样,显见这样在门外等候的情形已是见了很多。 岳西面无表情地从牛车边走过,甚至连头都没歪一下。 她一直走到了街巷的尽头,只在拐弯的时候往回迅速的瞥了一眼,此时两扇紧闭的后门已经打开,穿着青衣的下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将车上的菜蔬搬进府里去…… “哎呦……”岳西边走边暗自点了头:丞相大人真成了缩头乌龟,住进龟壳了……相府的守护也太严谨了些! 一时之间很难找到破绽让她混进府去,岳西决定再观察几天之后再下手。 每次行动若没有做好踩点勘测便贸然下手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这是岳西的保命原则。 藏头露尾地在相府远近转悠了几乎一天,岳西买了两身换洗的衣服手里提着两大包茶叶又回了三月街。 离开的时候她并未给柳画楼留下死话,如今这个时候再回去,颇显得失礼。 不过岳西可没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对于她来说,行动飘忽,神出鬼没的做派才是安全的。 夕阳如火,照在人身上依旧是烫。 岳西独自一人往‘春风不渡’走,阳光从身后照来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她故意晃悠着身子,看印在地上的身影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不禁咧嘴笑了:“真幼稚啊……” 抬头想看看门楣上挂的匾额,却意外地看到了从二楼窗户探出的一张俊脸,柳画楼正眉目含笑地俯身望着她:“公子,可否赏脸陪在下喝一杯呢?” 岳西却笑着摇了头:“一杯怎么成?最少三杯!” “呵呵!”这话让柳画楼脸上的笑意愈浓,他狠狠地盯着楼下的岳西看了一眼之后将身子收了回去。 “帘幽,你就在你屋里待着,没招呼不要上楼去。”在从楼上快步走下来给岳西开门之前,柳画楼小声地嘱咐着那个脾气不小的半大孩子。 “是。”帘幽低声应了,马上挑了帘子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是个苦出身,从小被买到了花楼了里,幸亏人机灵讨巧,正遇到柳画楼要寻个有眼力见的孩子指使,便花了不少银子将他买了回来。 虽然此处仍是倌楼,可作为主子的柳画楼虽然挂着灯笼,却从不接皮肉生意,因此能到‘春风不渡’小楼里坐坐的也大多是些风雅之士,因此帘幽倒是长了见识,几年功夫还学会写字。 他可以说是一步登天,跟着柳画楼享了清福。 因此上对于柳画楼的话他是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忤逆。 柳画楼不许他出来,他就赶紧把自己关进了屋子,一个人瞪着眼睛躺在床上骂岳西! 他看得出主子对昨晚上来的那个黑衣少年是有好感的,而这样的好感让他的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长久以来,都是他与柳公子相依为命般的住在这栋不大的二层小楼里,这让他觉得很满足。 他甚至想过:现在是自己吃着柳公子一口,等再过几年,公子年老色衰了,他便顶了这‘春风不渡’的牌子接客,依着他的姿色总是能养活公子一场…… 只是现在才一夜的功夫,那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在公子的床榻上睡了一晚之后,公子的心便都在了他的身上,这让帘幽既感到害怕,又感到气愤:“狐狸精!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把我家公子的魂儿给勾去了……” …… 楼下的两扇门板打开,不等柳画楼说话,岳西就先把那一大包茶叶塞进了他的怀里:“好茶,送给你!” 柳画楼一愣,捧着茶叶送到鼻尖闻了闻才说道:“这是南方的青茶……咱们这里喝的人少。” “我不懂这个。”岳西提步进了屋子,并随手关了房门,正好看见外面悄无一人的街道上被晚霞映得通红:“只喝了一口,觉着好喝,就买了些回来给你尝尝。” “我很喜欢。”柳画楼低头又闻了闻手里的茶叶轻笑着说道。 “你喜欢就好。”岳西手里提着一包袱她新买的衣服,走到侧室撩了门上的帘子往里头看了看。 “找什么?”柳画楼跟在她身后问道。 “浴房。”岳西仰着脸说道:“天这么热,不洗澡怎么睡觉?” “扑哧!”柳画楼抿唇一笑,不怀好意地说道:“公子来我这里就只是为了睡觉?” “你这话说的奇怪,到你这里自然是为了睡觉,这和咱们去酒楼是为了吃饭而不是为了洗澡是一个道理……”岳西理所当然地说道。 第十九章 投桃报李 “我去烧水。”柳画楼发现对于她的一番‘高论’简直无法辩驳,于是摇着头从楼梯旁的侧门走了出去:“浴房也在后面。” 春风不渡的小楼不高也不大,不过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后院的浴房里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岳西换了一身新买的衣服走了出来。 “痛快……”站在春风不渡后院的小小的天井里,吹着过堂风,岳西只觉得浑身舒适,连带着心情也稍稍好了些。 这几天,她虽然面上还保持着一贯平和的姿态,可杜三娘那具烧的面目全非的身体如同一块千斤巨石横在她的胸口,一日不把韩二那心如毒蝎的东西解决掉,她便一日不得轻松。 迎着小风阵阵岳西把身后的头发又擦了擦随手准备挽上,旁边厨房里挽着袖子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正在打鸡蛋的柳画楼走到门口对着她说道:“别站在风口,头发未干就披着吧,留神湿气捂在头上生了病。” 岳西手里的动作停住,有什么被封存已久的东西被触动了下。 她又想到了北北。 差不多内容的话只有北北对她说过。 片刻的失神之后,岳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厨房门口,看见柳画楼正弯腰在灶前往锅里泼蛋花,手法熟练麻利,一看就知道是个厨房里的好手! “马上就可以用饭了。”放下手里的筷子碗,柳画楼又用汤匙盛了点胡椒面撒进了锅里,头也不回地对着倚在门口的岳西说道。 “胡椒面煸炒一下再使用会更香,这样直接倒在汤里有股子生味。”岳西看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内心竟意外的平和,她轻声说道。 “为何?”柳画楼转了身子回身说道:“我这道鱼汤可是跟名厨讨教来的,虽然甚少做,可确实很美味。” “鱼汤里放胡椒粉,这样调味很好。”心情好的时候岳西也愿意和对面这个才认识的男子多说说话,尤其见对方也是醉心于美食颇有些志同道合的意味,她索性多说了几句。 “食材皆是药材,胡椒也不例外。它有驱寒健脏腑的功效。可它含有的却是挥发性油脂,只有稍稍加热炒制了才会使它的香味充分发散出来,而经过加工后的胡椒粉融入汤汁,再入口时便会更加适口,没有了青涩的生辣味儿。” “挥发性……油脂……”头一次听见这种词汇的柳画楼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只觉颇为新鲜:“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知道你说的对。” “当然对!”岳西走进厨房去,看见已经做好的几盘子菜也不禁暗自点了头:“你相公虽然四肢不勤五谷还是能分清的,旁的本事没有,单会一个字:吃!” 柳画楼点点头:“这世上的人会吃饭,可真懂得饭中滋味的人没有几个。你能会吃已是不易。” “嘁!”岳西不以为然地接了口:“活在这世上能吃饱一辈子不挨饿已经是福气,寻常百姓汲汲营营的过日子都未必能喂饱这一家人的嘴,也就只有闲出屁来的人才有功夫琢磨这个!” “……”柳画楼再次闭了嘴。 他默不作声的又把岳西好一通打量,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姑娘……” “你可以叫我公子,哥哥,相公……”对方才一开口岳西便打断了他的话:“并不是每个人的鼻子都和你一样那么灵。” “……”柳画楼顿了下,在脑子里把岳西的话很细心的过了过终于明白:这女子是不愿别人看破她的女儿家身份呢! “还没打听公子的高姓大名?”想明白了之后柳画楼马上从善如流地开了口。 “我叫岳西。”自己并不是什么名人,岳西自认为名字没啥可藏着掖着的。 “岳西?!” 柳画楼似乎是吃了一惊,连眉毛都竖了起来:“你说你叫岳西?!” “是的。”岳西的心里也跟着忽悠了一下,她脸上不自觉地挂了苦笑:得!御道街的事儿八成对面这只功夫鸭也是知道的。 “我叫岳西,姓岳的岳,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西。小柳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久仰我的大名’了?千万别!老子一点不想出名!” 柳画楼也是一脸的苦笑,而且比岳西脸上的还苦:“岳公子的名字可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我要是知道……唉!” 他叹了口气,随即才轻声说道:“我不管,反正你说了是我相公,要是有人来欺负我,你可得冲在前头!” 岳西抿嘴笑了,知道对方这是不忌讳自己的身份也愿意留自己在春风不渡住下了。 “我的名字,你当我没说,若是真有了麻烦,你也放心,我是绝不会引火到你这里的。” “倒是你养的那个孩子可瞅着我挺不顺眼,因此……” “嗯。”岳西的话点到为止,柳画楼人不笨,自然马上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帘幽从小跟着我,他听我的话。” 岳西摇了头:“总之,别让那小子知道我是谁就成。” “吃饭吧。”把锅里的汤盛了出来,柳画楼将几盘子菜都放在一只大托盘里端着就要上楼,却被岳西伸手拉住了:“端来端去的多麻烦,咱就在天井里吃吧?小风嗖嗖的,吹着凉凉快快的。” “在院子里吃?”柳画楼不可置信的望着岳西。 春风不渡的后院很小,三面环着浴房,厨房,还有一间茅厕,柳画楼实在不能想象在这样的地方如何能吃得下去。 “人不大毛病不少!”岳西不理他,拖着一张桌子出了厨房,摆在了靠近小楼门口的地方:“那些屋子的门都关上,咱就盯着你做的饭菜就好。” 事实上柳画楼果然只觉出了穿堂风的凉爽而忽略了自己是置身何地。 一张不大的方桌,两把椅子,一汤四菜,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如故朋老友。 岳西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抽空将桌上的四个菜挨个儿讲解了一番,从选材,到刀工,再到腌制,以及别具一格的烹饪方法,从她的口中信口拈来,让柳画楼听得几乎入迷! 那些都是他从未想过做法,每一种都新奇的不行,让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时把桌上的饭菜倒掉再备上一桌! “听傻了吧?”岳西笑嘻嘻地放下了碗筷,她是吃饱了。 此时她无比诚恳的对着柳画楼说道:“这些,算是我的谢礼,多谢柳公子肯收留我!” “我不要你的银子了!”柳画楼如梦初醒似的说道:“你愿意在我这里住多久都好,我也不收你的银子,只是,你每天教我一道菜可好?” “傻子!”岳西脸上的笑意柔带着一点点轻松调笑的意味:“你不挣钱还要倒贴小白脸儿,这是傻了啊……” “你肯吗?”柳画楼借着岳西的话茬眉目带情的轻声问道:“你若肯不再出去乱跑,我就是倒贴也愿意!” “等我跑不动了时候,你要是还有这个倒贴的想法,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谈一谈。”岳西笑着起了身,径自迈步朝着小楼走去。 如柳画楼这样的人,她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看不起他,但却是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在商言商。 柳画楼人在欢场,他经多了各种各样的人物,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套,岳西对于他说的话从来都是一笑。 柳画楼猜的没错:她确实不信任他。 在和他说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岳西几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晚要换个住处了。 “小柳啊,我给你买的茶叶你还没喝呢,要不,泡一壶,相公陪你喝几杯……” 岳西的声音自楼里传来,才从屋子里出来收拾的帘幽听见之后不仅咬牙切齿地嚼起了舌头:“什么东西!这是把我家公子当了下人使唤了!你以为你是皇帝老子吗?不知天高地后的玩意儿!” 柳画楼才洗了手,正拿着布巾擦干,听了帘幽的话他立时皱了眉:“看来我罚你的一跪是白罚了!” “公子?”帘幽端着碗筷愣在地上:“我是心疼您啊……” “我不用你心疼。”柳画楼声音淡淡地说道:“我能买你回来就也能打发了你,若是你再不安于本份,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帘幽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他实在不明白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和中邪似的维护起楼上那个怎么看都不像金主的穷小子来! “听见了没有!”柳画楼冷声问道。 “听到了。”帘幽委委屈屈地回道:“我再也不敢了……” “哼!”柳画楼轻哼一声,不再与之计较,也提步进了小楼。 “才烧了水,等下才能泡茶。”柳画楼一见了岳西便又眉眼带了笑:“只可惜啊,咱们这里只有井水。若是能有些华盖山上的山泉水那才好,泡出的茶甘冽无比,那才是好水!” “华盖山?”这几个字听着耳熟,岳西从手里拿着的一样儿东西上抬起头来,马上就想起了那是自己住了六年的地方。 她在御道街拦御驾的事,确实有一部分人已然知道的消息。 可这些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行宫里的皇后娘娘。 因此柳画楼看到她诧异的眼神倒是不觉得奇怪:“华盖山在京西百多里以外,是皇家的地方,据说是高的可以伸手摘到星辰,我喝过用那里的山泉泡出来的茶。” 岳西似乎并未认真听他说了什么,她举起来手里的一份还没有拆开的请柬说道:“这是?” 信封上那股子‘兰香’简直能把人熏死,岳西真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第二十章 兰苑雅聚 手上的信封还没有拆开,离着鼻子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熏人的香味,让岳西心里好不厌恶! “这是兰苑的请柬,今年的雅聚比往年迟了两个月。”柳画楼扫了一眼岳西手里的东西颇不在意地说道。 “怎么不看看?听说这个兰苑背后的主人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岳西把信封递给他,笑着说道:“面子不小!连太后的请柬都送到你家案几上了。” 柳画楼伸手接了请柬,面上却无半点喜色,倒是冷笑出声:“岳公子自己看看吧!” 他当着岳西的面盘膝坐在案几后,从笔筒中拿出一柄小巧的刀子来将信封有封蜡的一面挑开,抽出里面素色的请柬看也不看直接递到了岳西的眼前。 “?”怎么接了太后的请柬好似还一脑门子气似的? 岳西心存疑问,也没有客气,接过请柬展开一看就明白了,里外都是素色的雅致信件上,写的内容非常之简单,除了抬头写着柳画楼的姓名之外,便只有一个日期时辰,甚至连落款和聚会的地点都没有写。 这样的东西说是请柬确实有些牵强,通篇只彰显着两个字:傲慢! 也难怪柳画楼是那样的态度,身份在低微的人也是人,太后娘娘若是居高临下的吩咐一声,他兴许都不会有半点气恼。唯独这样又要装风雅又放不下身份面子的弄出这么一张请柬来让人如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将那张请柬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之后,岳西欠身拿过案几上的信封又把它装了回去,没有多说话。 “我们这样的人在那些人的眼里怕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柳画楼扫了一眼请柬,万分厌恶地拿起压倒了砚台下面,弄个眼不见为净。 岳西身子往后一靠,正好抵在了身后挨着墙壁放着的一只靠垫上,依旧是没有接话。 她无话可说。也理解柳画楼虽然对这样的聚会深恶痛绝。可还是得陪着笑脸去应酬的悲哀。 “公子,水开了。”帘幽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听着带着点鼻音,是哭过后才有的声音。 主子既然吩咐了不准他随意上去,半大小子也只能止步于楼下。 他看不上岳西,却不愿意为了这么个不起眼的男子得罪了自家公子。 毕竟恩客就是恩客,这几天兴许天天往春风不渡跑,等过几日有了新欢就会再也不登他家的门槛也说不定。 帘幽自认为聪明又漂亮,没必要与楼上的那位争一时之短长。 “嗯。”柳画楼轻应了,撩了长衫起身下了楼,不大会儿的功夫又捧着一只大托盘上了楼:“这几日灯笼都不要挂了,五日后兰苑的聚会,咱们三月街照规矩还得去奏乐助兴,白天少不得又要凑在一起演练演练。” “是。”帘幽在楼下应了,又候了片刻见主子再无吩咐才嘟着嘴回了自己的屋子。 柳画楼把托盘放在案几上,先用里面摆着的湿布巾擦了手才摆弄起紫砂壶与茶盏来…… 岳西微阖着双眼看着他姿态优雅的以茶礼相对自己不禁咧嘴一笑:“真麻烦啊,把茶洗洗泡上,咱们聊个天多好。” “茶之一物能使人闲和宁静,品之嗅之趣味无穷。”柳画楼抬眼斜睨着她,不自觉地带出风情万种:“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中澹闲洁,韵高致静。” “嘁!”岳西的脸上马上现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不懂这些,只知道渴了喝茶,只你们这样的斯文人非要将喝茶也弄得这么麻烦,还定了规矩仪式……” 似乎是越说越觉得无趣,岳西又摇了头,却是不再发牢骚。 “岳公子倒是奇怪。”洗茶,泡茶,烫了茶盏,又把头两泡的茶汤倒进公道杯,柳画楼把滚烫的茶杯递给岳西:“闻闻。” 岳西瞪了他一眼,收回两条伸得笔直的细腿来盘好,伸手把公道杯拿了过来先倒了一盏茶递给柳画楼,自己端着公道杯‘咕咚’一声就是一大口:“我怎么奇怪了?” “……”拿着公道杯就开喝的恩客柳画楼还真没见过,他看看岳西手里的杯子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小茶盏愣了下,随即说道:“岳公子既不喜茶道又如何爱饮茶呢?难不成只是……” 话说一半,他住了口,岳西却不以为然地接口道:“难不成是附庸风雅之徒?” “我不懂这些所谓的道,我只明白一点:喝茶就是喝茶。” 她随意地瞟了柳画楼一眼,又端着那只大公道杯来了一大口热茶才接着说道:“还是那句话,有人能闲出屁来鼓捣出这么一套形式,我只能说他们是闲的。我喝茶就是因为茶可以解渴,茶可以健身,茶可以提神……” “至于那些非要对着茶修身养性,品味人生的事,是有学问的人做的事,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所以小柳咱还是大口喝吧,多痛快啊……” 柳画楼捧着一只小巧的茶盏,垂眸沉思了好久,直至手里的茶都有些冷了,他才将那盏茶一饮而尽:“为何你说的话我总是无法辩驳呢?茶道流传下来总有千年,其间多少文人骚客赞叹歌咏过此道,为何经了你的嘴便变了味道?” “千百年前,文人墨客追逐的许是……”岳西用手指了指脑袋,意思是说最初的茶道也许追求的还是精神的层面,而越往后尤其是茶道流传开来之后,人们注重的便是形式而已,哪里还有几分道? “这话有理!”柳画楼点头认同,不说别的,三月街上茶道诗词歌赋盛行,倌人,娼妓有不少都雅名远播,可这些人真的雅么?还不是为了多谋些黄白之物罢了。 “得,咱不说这些,等你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有的是时间等你卖弄风骚,你若有闲心不如给我说说兰苑的雅聚吧。” “雅聚……呵呵!”柳画楼一口茶含在嘴里不上不下的笑出了声,他赶紧用手堵住了嘴巴,直到那口茶咽了下去他才笑着说道:“听了岳公子方才对于茶道的一番见解,如今再说着雅聚二字,就是在下也觉得可笑了!” “这样的聚会每年都会举行。”笑过之后他表情严肃的开口说道:“正如岳公子所说,兰苑的主人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雅聚的时间大多在每年的三月,今年都六月了才举办,说是……”他看着岳西沉声说道:“听说是有人病了,一直到了最近才渐好。” 有人病了?听他用这么隐晦的词语说话,岳西低了头默不作声,赢素身子不好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这种事好像全大昭的百姓都知道,因此柳画楼只一开口,她便已经想到了那张美到没朋友的脸。 “能进到兰苑的每年都是那些人,帝都里那些名门望族家的小姐以及岳公子很不屑的一些文人墨客……” “哎!你可别这么说……”岳西这回抬了头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不是瞅着天下间的文人墨客都不屑的,对于那些有真才实学的文人们,我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柳画楼听了她的话不置可否地抿嘴一笑。 “你还不信啊?”岳西提高了声音说道。 “那岳公子您可否与在下说说这帝都里哪位才算得上有真才实学的呢?” 岳西被他问的一愣,凝思苦想了半天依旧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未曾想起,于是她只好嬉皮笑脸地说道:“太多了,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完啊!” 柳画楼又是展颜一笑,倒是没有再难为她。 “小柳,你说帝都里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都会去兰苑?”这才是岳西最关心的问题。 她在韩相府附近转悠了两天了,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连相府的门都进不了,她如何能见到韩二呢…… “岳公子想干什么?”柳画楼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语气已经明显警觉起来。 “当然是看美人了!”岳西瞪大了眼说道:“要想一朝看尽帝都里的所有美人,大概只有在兰苑才行了。” “那个人……极少去兰苑。”柳画楼明显是不信岳西的这番解释,他小心地说道:“我去了兰苑四次,也只听说他到过一次而已。” “怎么还是听说?不是都在兰苑吗?” “三月街的人,以及那些宫外的伶人都是不能进到内院的,我们只是在外面的水榭里奏几首曲子罢了。” 柳画楼轻声说道。 “那没意思了……”岳西失望地又靠在了靠垫上,大大咧咧地说道:“连内院都不能进去如何看美人?我还说跟你混进去看看热闹呢。” 只要能进了兰苑就有逮到韩二的机会,岳西现在只求柳画楼能松了口,肯带着她进去就成。 至于别的,也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 然而柳画楼却低眉敛目地闭嘴了,做出一副只认真饮茶的姿态,并不肯轻易的答应了她。 与岳西的想法一致,柳画楼也不能完全信得过岳西,把她带进兰苑不难,可她真要是进去惹了事,那可是有可能掉脑袋的! 柳画楼就一个脑袋,尽管他心里对岳西颇有些好感,却也不敢提着自己的性命去讨好岳西。 …… 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夜之后,岳西又是一大早便离开了春风不渡。 行人不多的三月街上,零零星星地走着几个走路腿脚发软,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各色男子。 岳西看了看他们,又回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洋洋自得地朝着街口走去。 “后生,还去北城啊?”才走出街口,就有一声似僧相识的声音热络地对着岳西招呼道。 “嗯,还去。”岳西微笑着点头上了昨日自己就乘坐的马车,暗道:这车把式眼睛真好使…… 人是两条腿走路,岳西亦是两手准备。 不管柳画楼答不答应带自己去兰苑,她都得到相府附近猫着寻找下手的机会去。 胖妹妹走的凄惨,她不能让她在阴间等得太久…… 第二十一章 她的礼物 “岳公子可起来了?” 柳画楼一早起了床就进了厨房,昨儿一顿晚饭岳西将他做的几道菜逐一点评了一番,他自觉受益颇多,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就开始琢磨着今天再做几道拿手菜让她尝尝。 他煮的肉糜粥将将够了火候,柳画楼便从厨房里高声问了一句,他知道帘幽一定就站在外面等着自己吩咐呢。 果然,他的话才说完,帘幽欢快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进来:“起了,他早就起了!还让我送了一盆子水上去洗漱,这会子估摸着是早就出了三月街了吧!” “什么!”柳画楼一头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对着眉开眼笑的帘幽吼道:“你为什么早不过来通禀?” “啊?”帘幽被主子的这一嗓子呵斥的当时就傻了眼,继而又红了眼:“以往恩客要走,公子从来都是不问的……怎么偏就他不一样了……” “她……”柳画楼长了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沉着脸顶着一脑门细汗快步穿了天井进了小楼:“锅里煨着的粥倒了吧,她人都走了,我一个人没胃口!” 帘幽低着头站在厨房门口,直到主子的脚步声一点都听不见了,他才抬起了头,依旧是满脸的笑意! 他贼眉鼠眼地回身往柳画楼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提步进了厨房,走到灶台边伸手揭了锅盖,他俯身在锅上摇头晃脑地闻了闻:“倒了?那多可惜!这可是公子亲手煮的,您既然没有胃口就都便宜了我吧……” …… 远远地,岳西看见相府那两扇紧闭的后门的时候,送菜的老汉的牛车已然停在了那里。 将车窗上的帘子挑起一角,岳西看了看天色,觉着今儿这老汉似乎是来早了。 马车不紧不慢地从街上驶过,这次她并未下车,直到又走出去老远,岳西才问道:“这就是去兴庆的必经之路?” 岳西往外张望了一番,随即付了银子下了车。 兴庆镇是出了帝都北城外的第一镇,那里有大片肥沃的土地,而帝都里大宅门里的人家很多都在兴庆置办了些土地圈起了农庄,再养上些家生的奴婢放到庄子里去种粮种菜。 等到庄稼蔬菜成熟,一部分供着府里吃喝,一部分交了赋税,若还有富余便可以就手卖掉,年年都是笔不小的收入。 韩相在兴庆没有庄子。 岳西冷眼观察了相府几天,虽然没有看到有人能够随便进出相府,倒是被她听到了那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和颜悦色地对着送菜的老伯吩咐着明日要送到府里菜蔬的品种与数量。 岳西在心里粗略估摸了一下这些菜蔬若是煮了菜,一日三餐可以喂饱多少人口,不禁一惊:照着相府外面的守卫相府里面也应该更严密才是,怎么倒像是不过百人吃饭呢? 再一算计相府的大小,岳西咧嘴一笑:丞相大人既然把人都派在了外面,那府里那么大的地方便一定有守卫监视不到的地方!只要有疏漏,那就好办…… 六月的天气燥热非常,虽然时辰还早,日头已经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晒得人稍一动作就要出汗。 岳西知道自己这身子的毛病,因此并没有大动作,专门挑着道边的树荫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在路过一个买瓜果的摊子前她停了下来,挑了几个红尖儿的毛桃又捡了十来个熟透了栗子,看摊子的婶子见她很痛快的付了铜钱并未讨价,便瞅着她顺眼起来,白送了岳西一只不大的荆条篮子装着那些东西。 几样东西放进去,岳西瞅着还有地方便又买了两只甜瓜。 “后生,婶子经常在这里摆摊子,卖的都是自家地里种的瓜果蔬菜,你以后就到婶子这里买,我这里决不会亏你的分量!” 收了铜钱,那中年妇人热络地招呼道。 “好。”岳西微笑着的点头应了。 她并不想吃水果,这次出来买了这些东西提着若真是遇到了紧急的事情也是累赘,可她还是买了,而且还买了不少。 不为别的,就为那看摊子的身材健硕的妇人一笑起来与杜三娘有几分相似。 岳西只想多看看她…… 手里提着一篮子水果,岳西压了压头上戴着的斗笠,行走在越来越窄的树荫里,不时地回头张望一下,终于在快到北城门的时候远远地看着到相府送菜的牛车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在牛车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岳西摘了头上的斗笠一边扇着风一边对着赶车的老汉开口求道:“老伯,我想去兴庆镇,顺脚的话搭我一段路吧……”说着话她举起了手里的荆条篮子:“我请您吃甜瓜,新鲜的!” “呵呵,上来吧!” 已经快到北城门了,出了城就是兴庆镇,老汉乐的做个好人,停了牛车招呼着岳西上去:“这些东西也就你们住在城里的瞅着新鲜,兴庆镇上家家户户都种着甜瓜,咱们这地方水土好,种的瓜可比别处甜许多!” “听说了,听说了……”岳西侧身坐在了车上,随手吧篮子放在了一旁,他随口附和着老汉:“我家也是才搬进城里的,人口多,每日光是这采买蔬菜就让我头痛不已!” “早晨在市集采买的时候就听到那些婶子大娘们说兴庆镇出的菜蔬好,这不,我赶过来看看吗,若是寻到了合适的人家,就想着长久地能给我府上送点蔬菜瓜果的,也省的我天天往菜市跑。” “哎呀!那可巧了!”老汉听了岳西的话乐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些:“后生啊,老汉家就是兴庆镇上的,我家的菜可是专往城里贵人家送呢,你说能不鲜灵?不如……” “不是我信不过您,总得去看看才能放心啊。”岳西并不急着应承,她就是想跟着老汉到他家去看看呢,绝不能放过一个混进相府的机会…… 生意就在眼前没有往外推的道理,老汉自觉在道上白捡了一笔买卖自然高兴的很,赶着牛车带着岳西直奔了兴庆镇,进了镇子更是连家都没进,便把岳西让进了自家的菜园子! 头上骄阳似火,岳西置身于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里,只觉得脚下的土地都要蒸腾起来,正是上下已经热成了一锅粥! 她皱着眉站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着,似乎是在观察着菜蔬的好坏,实则是想找块阴凉地赶紧避避暑去。 “这都是咱家的地!”老汉说着用手很泛泛的一挥颇为自豪地说道:“若是相中了,吃了晌午饭我就能给你送到府上去。” “哦?”岳西心里一动接口问道:“您也到城里去贩卖这些吗?” “哪里呦……”老汉笑着摆摆手:“这么一片地只有老汉和三个儿子侍弄,农忙的时候都觉得人手不够,哪里还能自己去贩卖?不过是我送菜那贵人家的小姐要吃才摘的脆甜瓜,我吃了饭就得给送去,哪敢耽误了……” “那……”岳西眼睛叽里咕噜地一转便有了主意:“那就给我府上也顺便送些过去吧……” 她走到竹竿支起的青瓜秧前伸手掐了一根翠绿的小青瓜来,一掰两半,放在鼻尖闻了闻之后点了头:“不错!” “就这个青瓜了,以后每天挑着顶花带刺的都送一筐过去,我那个媳妇嘴刁,就爱用这个!” “别的还要吗?”老汉觉着自己不过是搭了人家几步路,就能谈下这么一笔长久的生意来这完全是好心好报的结果,因此便更加热心的问询起来。 “先送这么一大筐过去吧,今儿的菜家里已经够吃,等您把菜送到了,我再看看家里缺啥,您明儿再送就是了!” “也行!”老者马上点了头,并招呼岳西同他一起回去吃饭。 岳西马上摆手拒绝:“我得赶紧回去,我媳妇这里……”岳西伸手指了指脑壳叹了口气:“傻啊……我不回去他就不会用膳呢……” “唉!”老汉也陪着她叹了气:“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后生你心善,家里娘子都这样了还如此对她,早晚都会有好报的!” 岳西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又付了二百文的定钱之后,她扭头出了种着各种蔬菜的菜地。 “哎,后生!”老者才把铜钱数明白了,身前的男子已经走出去老远,他忙扯开嗓子叫住了她:“贵府上是?” “哦,瞅我就这记性!”岳西一拍脑门接着说道:“城西,君府。” 她毫不迟疑地把赢素别院的地址报了出去:“您可千万记得,每天都要准时送筐青瓜过去,我若不在,您只管找我媳妇便是,他见了这东西倒是认得……” …… 傍晚时分,老汉将两大筐甜瓜送到了相府之后又急匆匆地赶往了城西。 赢素坐着马车回到别院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听见一个汉子与自家管事争吵的声音:“老汉活了一把年纪还会为了一筐青瓜讹你几个铜钱?我也不与你多话,你把你家公子和夫人请出来吧,你问问你家公子,是不是他说的,他媳妇儿最爱用青瓜!” “!”赢素坐在车里只听得秀眉一挑,他伸手撩了车帘往外看了看,随即让马车停在了别院门口。 “那要你送这些东西过来的公子是何等模样?”赢素在车里问道。 “什么模样?”老汉仰着头想了想之后才说道:“细细溜溜的身材,人也生的白净,就是太瘦了些,瞅着身子似乎是不大好。” “嗯。”赢素别过头去抿嘴一笑:“她让你送了什么东西给我?” “给你?”老汉抻着脑袋往车里才看了两眼,就被赶车的驭夫沉声训斥了:“做什么?退后!” “哦哦哦!”老汉明白了,车里坐的定是女眷,他这么看人家确实不合规矩。 转身把牛车上晌午才摘的一筐青瓜抬了下来放在马车旁边,老汉擦着头上的热汗说道:“夫人您看看吧,那位公子说您一看见这个就明白了……” 挑了帘子,赢素只往外瞟了一眼,满满的一筐顶花带刺的小青瓜便映入眼帘,他不禁皱眉想到:我娘子怎么弄了这些东西给我…… “这个……岳西!”这问题只在赢素的脑子里一转便有了答案,皇帝陛下立时气红了一张脸,‘岳西’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溢出来的:“为夫这里却是有比青瓜更好的东西留给你用呢……” 独自在车里气恼了一番,赢素回复了平静,他对着车外的管事说道:“收了吧,以后这位老人家送的无论什么东西都收下,你们不许动!你送到我房里便是……” “是!”管事低眉顺眼地应了,赶紧招呼了个人过来把那筐青瓜抬了进去。 “方才,是我失礼了!”目送着赢素的马车入了府,方才还对老汉横眉冷对的管事赶紧陪着笑脸走了过来:“这是我家主子让赏给你的!” 管事的手上是一锭一两重的银锞子:“一会儿,我也跟着你回去看看菜……” ------题外话------ 感谢所有送了月票的朋友~ 鞠躬啥的俺就不说了,确实弯不了腰~ 码字很慢很慢~ 对不住大伙了~ 第二十二章 大仇已报 回了别院,赢素不等马车挺稳便跳了下去:“给朕拿常服来!换车!” 转眼功夫,一辆瞅着非常普通的马车从别院里冲了出来,直奔大道。 “他们去了北城,那老汉说他家在北城外的兴庆镇。”车外有人沉声说道。 “嗯。都藏好了,别再露出行迹!”赢素在车里咬着牙哼了一声。 那次他追着她在城西兜了无数个圈子,就在他以为能把她追回自己的怀抱的时候居然被她在眼皮底下溜走! 虽然折腾了半夜他连她的影子都未曾见到,但,赢素知道,岳西绝对回来了,而且就在帝都! 他先派人跟过去探探路,自己则不显山不露水地随后尾随,大热的天,不动身上都汗津津的,赢素双手搭在大腿上,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车窗上捂得严实的窗帘心里水波纹似的忽悠…… 一会儿想着见到岳西后先要把她捆起来拴在自己的腰上,一会儿又想着把她哄着,捧着,亲着……总之,不管如何也要先把她哄得原谅了自己,而后…… “呵呵!娘子……”赢素伸出粉嫩的舌尖来舔了舔唇瓣:“为夫要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这青瓜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距兴庆还有多远?”为了不暴露行踪,他谨慎的连窗帘都不敢撩起,如今也觉得身子有些发汗。 “二十多里。”车外有人言简意赅地回道。 看来还远…… 赢素闭了眼,劲量地放松了身子靠在了车厢上,缓缓地闭了眼。继而他又俏脸一红笑出了声:“我要和娘子一起沐浴……” …… “等这一票做完,老子一定要舒舒服服的先洗个澡!” 岳西是被人抬进相府的。 那老汉怕耽误了差使,在岳西先行‘离去’后便赶紧回家招呼了儿子们出来先摘了三筐甜瓜外加一筐青瓜摆上了牛车。 直到这些活儿做完后,爷几个才急匆匆地回家去吃晌午饭。 大中午日头正毒的时候,若无要紧的事没人在外面晃悠。 岳西便趁着这个功夫,将大半筐甜瓜扔到了田边半人高的草丛里,而她自己则躲进了装甜瓜的大框里,又把自己头上戴着的斗笠翻了过来,在上面装了满满的一兜甜瓜,小心翼翼的顶在了自己的头上。 然后身子尽量的缩小,让斗笠漏在了框子的中间。 从上往下望去,看着到还是一筐甜瓜。 牛车临往城里去的时候,老汉看着头上那能把人晒出油来的大太阳,又下了田,揪了几枝未曾结果的瓜秧上来盖在了框子上。 如此正好严丝合缝地遮盖了严实。 因是给相府送的东西,老汉不敢马虎,连筐子用的都是编的细密的剥了皮的柳条筐,竟是连缝隙都不多,瞅着就结实! 一大筐甜瓜百多斤,提着就走,也不怕底子压得断裂。 到了相府后门,管事只扒拉着瓜秧看了看,便让人把甜瓜抬了进去。 岳西就是被当做甜瓜抬进来的。 听着左近没了动静,她不敢耽搁,忙举着一斗笠甜瓜和一堆瓜样子站了起来迈步出了筐。 在里面蹲了太久,如今后背已经完全湿透的她快速地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是置身于一堆瓜果蔬菜中的唯一活人! 通常这种地方挨着厨房,此时正好是吃了午饭犯困的时候,岳西凝神静气地听了听,正听见有细碎的脚步走近的声音。 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闪身躲在了几只摞起老高的筐子后面。 门外几声响动,听着是开了挂在门鼻上的锁头。 房门打开有人进了屋,岳西偷偷一看,原来是一名穿着蓝衣的仆妇。 “也不知是那个挨千刀的嘴快,甜瓜才送来多大会子功夫,那边便得了消息!” “真是!见天的就会折腾我们,吃吃吃!一天来问了几次了,也不知道是姑娘要的还是她房里那几个丫头嘴馋……” 仆妇口中不停地嘀嘀咕咕,手里也没敢闲着,毕竟不管小姐还是小姐跟前的大丫头们都不是她这样的下等奴婢惹得起的。 偷着发几句牢骚也不能耽误了干活儿。 她才把一只筐子上的瓜秧扒拉开想挑几个好的,就看见三筐甜瓜已经空了一筐,这倒是让她愣了下:“哪屋里的人比我的手还快?这才多大会子功夫一筐就没了?” “那是因为这府里养的主子都是猪!”岳西从藏身之处闪了出来,嬉皮笑脸地小声接了一句之后,不能那仆妇回头一记手刀已经劈向她的后脑勺偏下点的位置,那妇人连说话的人是谁都未曾看见便瘫软到了地上,岳西手疾眼快伸手抄起了从那仆妇滑落的磁盘:“乖乖!这个东西要是摔在地上可是不太妙啊……” 事不迟疑,把盘子扣在甜瓜筐上,岳西先快步到了门口将门关严,随后将到底的仆妇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换到了自己身上。 手刀下力不能太大,时间久了会伤了这妇人的性命,岳西又怕她中途醒来叫喊坏了自己的大事,索性有用腰带将她手脚都捆了,又用那妇人自己的足衣堵了她的嘴…… “完美!”妇人进了甜瓜筐,岳西又用斗笠把筐子掩盖好,上面摆了一层甜瓜和瓜秧,若不细细查看根本看不出里面还藏着一个人。 收拾利落了衣衫,又随便拿了几个甜瓜放进盘子,她端着出了这间堆着瓜果蔬菜的屋子,回身又锁了房门,将钥匙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她随意的四周看了看,随即提步朝着院门走去。 方才抬她进来的时候,那几名下人几乎是放下筐便退了出去。再看着院子里还晾着两件女人的裳裙,岳西便断定此处已然是相府的后宅。 大户人家规矩尤其多,有女眷的地方便是年岁稍大些的男童都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家里的仆人更是不得允许断不敢私自走动的。 相府四周岳西这几日已经转了几圈,虽然隔着四面高高的院墙,府里内部具体如何她不得而知,但看着天上的太阳,再想想相府的正门是冲着南的,她还不至于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宅子里迷失了方向。 出了小院,外面霍然开朗,除了一方不大的鱼池,院子里只零零散散地种了不多的几处花草,连一棵像样的树木都没有! 这倒是和赢素的别院有几分相像,树木花草越是稀少,潜进府里的人便越难隐藏,守护起来也相对严密些。 天热,园子里看不见人。岳西知道此处虽然影卫比外面少了很多,可这处院子仍是有人盯着的。 她不敢东张西望,装着怕晒的模样走到了长长的回廊下面。 回廊就是通往各处的小道,又可以躲开影卫的时时监视,她可以小心翼翼地观察一下四周的模样了。 回廊并不曲折,到了一处月亮门处也就到了尽头,岳西不慌不忙地穿过了月亮门,这下傻了眼! 连着的院子里分左右矗立两座小楼,小楼单从外观来看是一模一样的,此处八成就是韩二的住处了,可,到底哪边才是她住的? 月亮门是这处院落唯一出入的地方,岳西脑子在飞快的运动,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她直接朝着右边的小楼走去:“今儿新送来的甜瓜,让给各屋都送几个消消暑气!” 站在门口,岳西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道。 “小声些!”竹帘挑开,一名看着有些年岁的女子走了出来,说话倒是客气:“夫人还睡着,就怕有人吵了她。” “是。”岳西双手把手里的盘子托着递了过去:“这盘子是厨房的,等夫人用过了我再来取。” “不用那么麻烦,大热天的来回跑……”那一身衣衫裁剪的极为合身的女子伸手从盘子里只拿了两个,才想说话却又改了口:“新来的?” “算上今日,我来了府里已经十天啦!”岳西仰着脸带着谄媚畏缩的笑意小声说道:“头几日都是在后面做做杂事,今儿这桩活计可是才指派给我的,我可不能做砸了!” “呵呵!”那女子堵着门口一点没有让岳西进门的意思,她只是好言好语地说道:“夫人只要在府里,每日都是要午睡的,以后没有紧要的事这个时辰就不要过来打扰。” “是是是!多谢姐姐的提点!”岳西白了脸,如同犯了天大的错事似的更加小心了,她凑近门口伸了脖子几乎在那女子的耳边问道:“那,咱们小姐那边也是这样的规矩?” 那女子脸上马上露出了不愉之色,她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之后往院子里另外的那一座小楼指着说道:“二小姐那边倒是没有这个规矩,你这就过去吧,昨儿就听小姐说想吃口甜瓜呢!” “多谢姐姐指点!”岳西千恩万谢地对着那个女子行了礼,看那意思真恨不得跪地上给她磕一个头才算礼貌周全,弄得门里的女子也不好再给她脸色看,只挥了挥手,如赶蚊蝇似的将岳西打发走,随后赶紧放下了挑着的竹帘。 “啪嗒”一声,竹帘落下的声音在岳西的耳边响起,如同有人被不轻不重地抽了个耳光。 她弓腰行礼的姿势还保持着,只是脸上那些诚惶诚恐地笑容却不见了踪影。 转了身,面无表情地朝着对面的小楼走去,岳西似乎马上就把刚才的那个女子忘了个干净。 她在相府里的时间并不多。 让送菜的老伯给赢素送去一筐小青瓜,一方面是岳西恨他没有管束好韩二这条疯狗,做事如女人,而最最紧要的是送给他一条消息:我就在帝都! 这不是岳西没事找事,而是如果她把韩花朝处理掉,那必定是惊动帝都的大案。 只要稍一排查,那个送菜的老伯便会百口莫辩。 一人做事一人当,岳西并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她断定赢素在收了那筐小青瓜之后必定会偷偷摸摸地跟着那老汉去寻找自己,在发现自己并未在兴庆镇之后,依着赢素的聪明马上就会知道是上了当,他必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杀回来…… 一去一回,岳西估算了时间,自己最多有一个半时辰。 到了时间,不管有没有得手,她都得想法子从相府出去! “就这么点事儿,你们都办不好?”才在韩二小姐的绣楼前说了句‘送甜瓜’,纱帘后面就冒出了一张猛一看眉清目秀但越看越刻薄的面孔来。 岳西两手捧着盘子递了过去,头垂得能抵到胸口上,她身子轻颤着不敢说话。 “哑巴了?我不是让周嫂子去拿了?怎么换了个脸生的?”站在门里的小丫头骂了一句才发现门口站的并不是自己指使的那个人,于是反而不紧不慢地问道。 “回小姐的话,周姐姐晌午多喝了两碗绿豆汤,方才急着要去茅厕,又怕小姐您急着要,便打发我过来了。” “哦。”那婢子上下打量了岳西半晌才不耐烦地接了盘子往屋里走去:“等在外面,我换了盘子就给你送出来……” 岳西当然不会站在小楼外等着,她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那个婢子进了屋,见她提步进了楼下的一间屋子,岳西马上纵身追了过去! “不是让你……”她女子听到身后有了动静,才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一回头便眼睛一黑倒在了地上,岳西二话不说动作极为麻利地将她身上的腰带解了下来将她手脚都捆了,又从桌上拿起一团抹布来塞进她的口中,随即把这个绑的结实的女子塞进了床底下。 “不是换盘子吗,这摆明了是拿回自己屋里准备偷嘴呢!”岳西冷哼一声,伸手抄起桌上的盘子出了屋就往楼上走去。 木制的楼梯一踩上去便吱嘎作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分外的刺耳。 岳西一步一步的往上走着,脚下没有一丝迟疑。 她能无视韩二这朵生着绿茶婊心思的白莲花去肆无忌惮的勾引赢素,但她却不能容忍这只心如蛇蝎的畜生去伤害她的朋友们! 岳西有自己的原则。 这些原则跟随了她两世。 对于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的她来说,朋友,是她无比珍惜的。 特工出身的她执行了几次重大的任务都是全身而退,岳西的手上从未沾上一条人命。 而这,也正是岳西所自豪的。虽然为此东哥和楠姐都曾经笑话过她,但岳西都是一笑而过。 从眼睁睁地看着杜三娘那条鲜活善良的生命从自己面前消逝之后,她便决定不再坚持原则。 韩花朝必须死! 那是她欠胖妹妹的。 “秋蝉,我的琴谱你可见了?一早还见了呢……”楼上的房间挂着半扇竹帘,从迎面支起的窗里吹进阵阵带着热气的小风,带得竹帘轻轻摇动着,让人的心情也随着这夏天燥热的天气而浮躁起来。 岳西的心出奇的平静。 “看来,你也是要去兰苑的雅聚盛会了。”把手里的甜瓜盘子放到楼梯边的小桌上,岳西撩了帘子进去,径直走到船边伸手将支持的窗扇收了回来。 立时,屋里的空气都似乎静止凝结住了。 只穿着一身轻薄纱衣在书架边翻找乐谱的韩花朝愣住了,她手扶着书架面上带着恐惧与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岳西,眼睛瞪得大大的,连鼻翼都控制不住地扇动着:“你……” 岳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步步地走向她,并点了下头:“是我。” “你果然没有死!”惊恐过后,韩花朝猛然想起这是相府里自己的卧房,楼下四处都是父亲安排的影卫,只要她高呼一声,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救自己…… 想到这里,她强自安静下来对着岳西说道:“你我并无多大仇恨……” “你认识杜三娘吗?”岳西走近她,与她面对面地站着,只是岳西身子清瘦高挑,两个人离近了,便成了居高临下的逼视。 韩花朝似乎也瘦了些许,不见人时,她脸上的妆容清淡,胭脂水粉几乎掩饰不住她脸色的憔悴。 怎么看都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看来这半年,大家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杜三娘?”韩花朝完全可以感受到岳西身上散发的那种魄人的森森冷气,她不自居地想要后退,可胸口一点刺痛让她停住了动作,她不用低头,只用眼睛的余光也能看到岳西手已经握着一柄匕首戳到了自己致命的位置上! “等一下!”冷汗几乎是马上就从韩花朝的脸上和背上滑了下来,她声音不稳地颤抖着问道:“就算是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你认识杜三娘吗?”岳西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如同盯着一个死人。 “不认识!不认识!这个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过……”韩花朝歇斯底里地嚷了起来,岳西立时伸了手捂着了她的嘴,同时身子用力将她抵在了书架上让她不能在移动半分。 “不认识?”岳西轻轻地开了口,声音突然哑的厉害:“你看,你都把她烧死了,却连我胖妹妹的名字都不曾记住!” “我?烧死了……她……”韩花朝的含糊不清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记起了前几日在慈县管道边的树林子,她让手下点燃的那个又胖又倔的女子的头发时她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声! “不!我没有让他们烧死她,我不过是想吓吓她……”身子哆嗦了一下,韩花朝怎么也没有想到岳西大费周章地潜进相府竟是为了那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 岳西看着她没言语,却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伸从旁边的案几上把燃得还剩了一半的三支立香从香炉里拔了出来直接把火红香火按到了她那张号称是大昭第一美人的脸上:“老子不吓唬你,就想让你这狗娘养得试试这到底疼不疼!” 岳西几乎是咬着牙才控制着自己想要立时杀死她的冲动。 不能这个便宜了她! 胖妹妹疼了那么多天啊……那一天天的痛苦,岳西只要想起来就恨不得想抽死自己! 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啊…… 一阵带着烤肉以及檀香混合味道的奇怪香味弥漫了两个女人之间,韩花朝在一阵剧痛中晕了过去。 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她便又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居然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躺在床上。 顾不得自己的花容月貌多半是毁了,韩花朝此时倒没有完全乱了方寸。 保命要紧…… 这是她此时唯一的想法。 “留我一命,我给你银子!并保证以后不再去纠缠陛下!”看着岳西手里正拿着一团布照着自己的口里塞了过来,韩花朝急急的说道。 “哦?”岳西的手果然停住。 她眼睛转了转问道:“银子?” “就在妆台上那个妆奁盒子里!”如同频死的鱼见到了水,韩花朝在岳西的眼中也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她连忙说道:“那里面的银票和首饰都给你,只求你留我一条命!” 岳西撇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韩二,你说我拿了这些东西还能出得了这丞相府吗?!” “能。”韩花朝忙不迭的点哦头:“那盒子里的不是有我的腰牌,你拿着谁敢拦你?” 岳西点了头,依旧用布团把她的嘴堵了,径自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摆在上面的妆奁盒,果然在最下面的一层里发现了一叠银票和一块挂着穗子的腰牌。 拿起那块腰牌来看了看,见上面只刻了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并在花的中间用大篆写了一个‘主’字。 “这个?”岳西揪着那粉色的穗子对着躺在床上的韩花朝甩了甩。 “唔唔……”韩花朝忙不迭地点了头。 她的乳名唤作芙蓉。还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亲自起的。 “好吧。”岳西回身将那些银票和腰牌一起收入怀中,而妆奁盒子里的贵重首饰却是一件不动。 那些首饰大多都留有独特的印记,即便是拿了出去也是麻烦。 收好了那些东西,岳西走到床边,仔仔细细的看着韩花朝那张依旧年轻美丽的脸高高抬起了自己右手:“胖妹妹,我把你的仇人给你送下去了……” 韩花朝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她终于看清了岳西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原来,那并不是一柄匕首,而是一支不长的竹签! 岳西的手毫不迟疑地落了下来…… 韩花朝的只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竹签已经刺破了她胸前的纱衣扎进了肉里半寸的地方却再也扎不进去。 岳西松了手,吸气抬掌,重重地拍了下去…… ‘扑’地一声轻响,竹签冲破一切阻力,钉子般地刺进那颗猛烈跳动着的心脏! 岳西抬起了手,掌中一片嫣红,竹签也刺破了她的掌心。 把手掌在韩花朝的胸口上抹了抹,她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她知道此时韩花朝并未断气,可岳西要的就是这个。 她要让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女人也尝一尝这种无望等死的滋味! …… 用了那块腰牌,岳西毫无阻力地从相府的后门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甚至还站在门口理了理头发才提步朝着卖冰酪的铺子走去。 …… 半个时辰之后,赢素的马车停在了相府的正门前。 当匆匆迎出来的韩春阳才对着他行了礼之后,赢素只沉着脸问道:“韩小姐可在府里?” 韩春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差了人到后宅去问。 片刻之后,相府大乱! 韩二小姐死了,才咽的气,连身子都是温热的。 闻讯而来的韩夫人一看到女儿的尸身边昏死了过去。 醒来之后,她目呲尽裂地对着守在床前的儿子叫道:“儿啊,你妹妹死的不明不白,你和你爹爹得给她报仇啊!” “查!查到那个凶手,娘要亲手宰了他!” “娘。”韩冬阳伸臂抱住了母亲,轻声说道:“没有凶手……” “什么?”韩夫人努力想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可她只能看见他高高扬起的下巴而并不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陛下遣御医过府看过了,说妹妹是得了时疫暴毙而亡的……” “芙蓉啊……”韩夫人胸口一阵绞痛,眼前一片空白,又昏了过去。 ------题外话------ 早晨七点多点接了电话,让俺提前上班~ 俺本来病假到明天的~ 来不及更新,让大伙久等了! 抱歉! 俺是腰部肌肉发炎,连坐着都困难的,每天只能趴着~ 所以自己也知道了轻重,没敢再死扛~ 怕再严重下去就只能手术了~ …… 31号,今年最后一天,再见了2015! 愿带走一切病痛与不快乐的事情~ 明天,我们一起迎来新的一天! 第二十三章 兄弟情义 岳西穿着相府下等仆妇的衣服从相府后门淡然离去。 她是打着替小姐出门买冰酪的幌子出来的,因此一出门自然是朝着卖冰酪的铺子走。 相府附近的地形和铺子这几日都被她观察了个透彻,岳西早就设计了几套逃走的线路。 进了冰酪店,直接从中间穿了过去,她快步的进了附近的一间布店。 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从一名仆妇又变成了身材清瘦高挑的黑衣少年。 出了布店的门,岳西上了在路边待客的一辆马车:“去城南。” 马车稳稳的驶离路边,坐在车内的岳西将手里提着的包袱放在座子上,身子无力的倚在了车厢上。 深吸了一口气,岳西眼睛望向车窗外,相府那青砖垒就的高高的院墙正缓缓的向后倒退开去…… 她离着是非之地越来越远了,赢素也快来了吧? 岳西闭了眼,不想在他身上多费心思。 两世,韩花朝是她杀得第一个人。 岳西是毫不迟疑的下的手。 而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依然堵的透不过气来! 如果老天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岳西只想让杜三娘活过来。 杀戮,并不能解决一切! 至少在岳西的心里,一百条韩花朝的性命也抵不上杜三娘的一条命…… 从城南下了马车,岳西又换乘了一辆棚子破旧的骡车去了城西。 在离着城门还挺远的地方,她下了车,结了银子,独自往小道走去。 寻了两块大些的时候裹在包袱里系紧,岳西把包着相府仆妇衣裙的包袱扔进了护城河。眼看着那个包袱沉了下去她才快步朝着郑宝才家赶去。 出来几天了,当初憋着一口气要给杜三娘报仇,她连胖妹妹埋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今大仇已报,她得赶在头七之前给胖妹妹上柱香烧点纸,这样也算是有始有终。 郑家还是老样子,日子过成了一锅粥。 郑家娘子见了岳西便问杜三娘,岳西只能笑着哄她几句。 细看了她的面容,倒是觉得便是这么熬着,她也能再熬上几个月。 “银子够使吗?”套了驴车出来,岳西对着跟出来的郑宝才说道。 “够,兄弟你每次来都给哥哥留钱,花不完!”胡子拉碴的郑宝才笑着说道。 “郑兄。”两个人往前走了几步,岳西停了下来转身望着越发邋遢了郑宝才说道:“你疼媳妇没有错,可咱得往前看。” “啊?”家里天天大的哭小的闹,媳妇还要死要活的,早就把郑宝才磨得没了半点火气,听了岳西的话,他茫然的抬了头望向她:“兄弟?” “咱是过日子,不是混日子!”岳西看着他气得抬臂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你瞅瞅你现在把日子过得这个熊样!还是人过的吗?!” “啊?兄弟,你说我呐?”岳西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给郑宝才骂的有点找不到东南西北。 他与岳西不打不相识,二人以兄弟相称,虽然他这个做大哥的是在兄弟手下混饭吃,可岳西从来对他说话都是恭恭敬敬不会托大,如今黑漆漆的大街上只有他们两个,郑宝才没想到自己竟然挨了兄弟骂还挨了打! “老子当然是在说你!”岳西和郑宝才站的近,鼻子里一股一股地飘进他身上孩子的尿骚味,她火气更大:“就算是你媳妇真死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一个爹,你就这么糊弄他们?” “不是有钱吗?你花啊!”岳西叉着腰来回走了两圈,又在目瞪口呆的郑宝才面前站住了:“揪起你自己的衣服闻闻,你闻闻!你现在比我的驴都臭!” “可……可你嫂子不乐意啊……”郑宝才想了想,终于是明白岳西为何发了火,他赶紧小声说道。 “多少人家使奴唤婢,难不成都是弄进家里当小老婆养着的?” 天晚了,大多人家都吃了晚饭准备歇息,岳西也不好站在大街上总高声说话,因此她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再说伺候照顾家就要买婆子丫头?你就不会买个手脚干净邻里的小小子?” “对啊!”郑宝才眼睛一亮,两只大手拍的山响:“兄弟啊,哥哥是给累糊涂了!” 说着话他也照着岳西的肩头一拍:“明儿,明儿哥哥就差人牙子去寻个半大孩子使患者,手脚干净能收拾做饭就行!” “你买两个,小小子干活有力气不假,可看孩子还是得女人,再买个小丫头回来,你就和嫂子说,小丫头便宜,吃的又少,买回了专为伺候她的,人领回来你就躲出去,我看嫂子精神还是有的,就让她在家指使调教小丫头小小子呗。” “成,哥哥这次听你的!”郑宝才茅塞顿开,脸上又挂了那种痞子似的笑意,他对着岳西伸手一指:“要不说呢,小白脸子坏心眼子!兄弟啊,哥哥瞅着你对脸就挺白!” 岳西冷笑一声,不与他争口头上的输赢,倒是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次回去,我估摸着我再来要过挺长一段时间……” “啊?!”郑宝才脸上的笑意猛的收回,他探头往岳西脸上看了看才皱着眉说道:“我说兄弟啊,你就不能消停几天?怎么你一说这话哥哥就心惊肉跳呢。” “圣人云:活着就得折腾!”这回轮到岳西嬉皮笑脸的张了嘴:“咱们两下子这么多人,就靠一个车铺子养着,虽然能吃上顿饱饭,可大伙儿终究是过的不富裕。” “咱们现在的日子虽然安稳了,可日子一安稳,就不能想过去孤魂野鬼似的到处游荡吧?” “过去你手下的叫花子大多住在奶奶庙,楚应知带着的那伙子住在财神庙,他们叫你一声大哥,叫我一声当家的,郑兄,您想想,咱们能让手下的兄弟一辈子两个栖身的窝都没有?” “那是不成!”郑宝才为人心狠手辣,可他讲义气,尤其对跟着自己的一班弟兄更是看重,因此岳西的这番话他听着是点了头的:“总不能咱自己有了孩子热炕头,自己的兄弟却只能有了点银子就去窑子找女人。” “对嘛!”岳西重重的点了头:“安心看好了咱们的老窝,车铺子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这个差使非您莫属!” “铺子我看着了,那你干嘛去啊?”郑宝才被岳西说的云山雾罩的又犯了晕,他还是不明白岳西这是要干嘛去。 “我出去寻找财路啊。”岳西小声说道:“从城西到慈县两边道上就那么些人,咱得开辟财路才能带着兄弟吃香的喝辣的啊!” “哦。”郑宝才挠着发痒的头皮点了头,总算是听明白了岳西话里的意思。 “赶紧回去吧。”岳西侧身坐在了驴车上,对着郑宝才挥挥手:“家里的事儿你看着,外面的事儿我去跑,咱们各司其职!” 小毛驴迈着轻松的步子一跳一跳地越走越远,就在快要拐过街角的时候,一块石头忽然破空而来,从岳西的头顶上飞了过去:“好你个小白脸子啊!连哥哥我都你编排上了啊!家里的事儿我看着,外面的事儿你去跑?你他娘的是说哥哥是个娘们啊!” “哈哈!”岳西伸手在驴屁股上轻拍一下,让小毛驴快跑起来,她自己则扭了身子对着身后对着气急败坏的郑宝才笑道:“你还不如娘们呢!看看嫂子身子好的时候家里过的是什么样子,再看看你给家里过的是什么样子?还好意思看不起女人……” 驴车一转眼便跑得没了影儿,郑宝才立在街边一直对着岳西离去的方向。 只过了很久,他才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我这兄弟没白交……放心,哥哥一定把家看好喽!” …… 肚子走了一夜的夜路,岳西都在讲故事。 她讲的声音很小,是讲给杜三娘听得。 把前世今生她能想的到的大事小事都讲了一遍,甚至包括了她和赢素的那些不能外道的。 她想象着驴车的后面依旧盘腿坐着那个心直口快的善良女子,她和她说了许多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会烂在心里的话。 在路过一个庄子的时候,岳西停了一次车,买空了庄子口那家杂货铺子里的所有烧纸和叠好的纸元宝,那些东西包了整整两个大包袱! 到了慈县,她直接去县衙找了叶勉程,两个人谁也没惊动,不声不响的到了杜三娘的坟上。 “这地方选的真好!”岳西心怀感激地对着叶勉程点了头。 杜三娘被安葬在华盖山西面一处不高的山洼里,三面靠山,一面空阔,正是讲究风水的人家口里的风水宝地。 “唉!”叶勉程叹了口,帮着岳西把那两个包袱都提了下来放在了地上,他自己则往远处走了走。 才堆起的心坟前并没有立碑,岳西围着那处坟茔走了一圈也没看出哪边是头哪边是脚。 “咱不讲究那么多了!”说着话岳西背朝着开阔地一方蹲了下去,解开包袱把里面包着的贡品摆好,又燃了三支香插在了地上:“胖妹妹,哥哥来看你了……” “你啊,就是喜欢热闹,如今一个人睡在这里,定是会闷的……” 说着话,岳西转了身子背朝着坟头坐了下去,她伸手拽过那个包着烧纸的包袱来,抽出几张点燃了:“哥哥把韩二跟你送下去了,闷的话,你就收拾她解气吧……” “还有啊,哥哥多烧些钱给你,别省着,都花了……若是不够的话就给哥哥拖个梦……” ------题外话------ 2016,新的一年!大家新年好! 第二十四章 往事重现 纸钱一张一张地被岳西点燃,越来越多,一大包袱的烧纸再加上金箔纸叠起的元宝,让杜三娘的坟前烧起了大火! 叶勉程觉得背后一阵燥热,忙回了头,就看见半人多高的火苗子后面岳西那张被映得一闪一闪的面容。 “这边儿的事儿了了,我准备出去看看。”岳西知道叶勉程在看她,因此轻声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藏在山上兵营里的那些人也并不安全。既然车铺子暂时没有事,她还是得想法子把那几个女人送走,离开帝都越远越好。 那是她的直觉,似乎在暗处总有一双眼睛在意义不明的盯着自己,有时她甚至觉得那个人已经对着自己伸出了手,只是自己的动作稍快,总没有给那个人机会而已。 杜三娘已经死了,这是岳西始料未及的。 她曾对行宫里的几个女人的处境考虑得比较周全,倒是没有料到与自己交往并不算深的杜三娘凭白丢了性命…… 不能再死人了。 岳西把包袱里最后的那些烧纸都丢进了火里,顺带着连包袱皮也一起丢了进去:“帮我雇几辆马车,这次我要带着那些女人一起走。” 两个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又高了许多的火焰,叶勉程点了点头:“外面要是比这里好就别回来啦,凭着岳公子的手段在哪都能活!等我这一任满了,你在外面安顿下来,我带着叶秋找你们去!” “你若不怕受我们这些人身份拖累你们便去,没准儿我这一走就出了大昭了,寻个三不管的山头,老子就当闲云野鹤了!”岳西拍拍手起了身对着叶勉程说道。 “呦!那敢情好!”叶勉程沉着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模样:“岳公子你要是寻到了那样的地方一定早点给我送个信,我二话不说带上叶秋就去投奔你!” “找我去?成!”岳西点了头:“那咱们就一起当土匪去,大碗吃肉大口喝酒,多痛快!” “哎呀,这日子听着就美啊……”叶勉程抬手把脑门子上的热汗抹了,抬眼看了看完全黑了的夜色,再看看岳西身后的坟头,马上后身又出了一身冷汗:“我说,香也上了,纸也烧了,这荒山野岭孤魂野鬼的,咱们赶紧回去吧。” “你先下去把,到驴车那里等我,我再和胖妹妹说几句体己话。”岳西转了身子面朝着杜三娘的坟头弯了腰,她从地上捡起根木棍在坟前刨了起来。 叶勉程抬腿才要走,看见岳西这个动作不禁吓得一激灵:“岳公子,你要干什么?!” “下去等我吧。”岳西淡淡的说道。 这样的情景叶勉程倒是不敢走了,他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紧盯着岳西,生怕她一会儿再把杜三娘给刨出来。 好在岳西并未把那个土坑挖了多深就住了手。 她扬手丢了那根树枝,伸手入怀将韩花朝的那块腰牌拿了出来直接丢在了坑里:“胖妹妹,做人的时候她有权有势你怕她,可到了下面,她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鬼,判官阎王都饶不了她!” “所以你别怕,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她没你身子结实,你闲的闷了的时候就揍她一顿,等什么时候气消了,就多花点钱给自己买个好前程啊,千万不要舍不得那些钱,都是生不带来死去带去的……” “再投胎的时候你要多选选呐,一定选个好爹娘,长大了再嫁个好人家,下辈子咱享福去……” 岳西一边说一边将四周的泥土都堆入土坑,将腰牌埋在了里面。 起身,她又用脚将那片土地踩实,又回头检查了已经燃尽的那些烧纸才提步朝着山洼下的驴车走去。 “就为了这么一名村妇你就下手杀了花朝,你的亲姐姐?”山坡小路上,一袭素锦常服的青年男子迎着岳西走了过来,山下火光闪烁,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兵士。 岳西眉峰一挑,迅速的往后退了几步,她走到叶勉程的身边小声说道:“别插嘴!保命!这是昭毅将军韩春阳!” “呵呵!”韩春阳立在路口停了步,正好堵死了二人的去路:“月夕,你就这么向外人介绍你的兄长?” 岳西扬着下巴横在叶勉程前面轻声说道:“老子没有兄长。” “……”韩春阳住了口。 他往前走了几步立在岳西身前死死地盯着岳西的面容看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妹子,你生得和父亲很像。” 面前的男子生着一张与东哥很相似的容貌,若不是他穿着古代的衣服梳着古代的发髻,岳西只看他的眼睛几乎觉得就是东哥又站在了自己身边,很温和的对着自己说这话,总是一派老大哥的模样,让人觉得温暖…… 可是…… 就是这样一直让她觉得温暖的男人一把将她推向了死亡! 黑漆漆的夜色里,只有韩春阳的身后站着两个举着火把的兵士,光线从后面照过来,他脸上的表情岳西看得并不真切,倒是岳西眼中出现那一丝温柔让韩春阳愣了愣。 “妹子,你生的像父亲,可脾气却是像极了母亲。”他轻声说道,声音缓慢而低沉。 “你娘姓明,我娘亲姓楼,你到底叫的是谁?”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东哥。 就和赢素不是北北一样。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何生的如此相像,岳西还是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不要再被这幅皮囊迷惑了!都是披着人皮的狼! 韩春阳被岳西呛得又闭了嘴。 旧时,嫡庶尊卑相差很多。 楼氏为正妻,明氏为妾室,这是不容抹去的事实,也是他和韩花朝一辈子都不愿提及的事情。 “我还是不明白。”抬头往岳西身后的叶勉程身上看了一眼,韩春阳的视线落在了那座新坟上,他对着身后伸了手,一名兵士忙吧手里的火把递了过去。 他举着火把走到杜三娘的坟前转了一圈才说道:“连块碑都没有?难道这里埋得不是那个贱妇?” “贱你妹!”岳西快步走到另一名兵士身前,伸手就夺了他手里的火把,而后气势汹汹的走到韩冬阳的面前,用火把指着他骂道:“老子原本以为韩花朝那样的绿茶婊是自学成才做的畜生,没想到你也是一路的货色!” “你老找我干嘛?有话说有屁放,别废话连篇说个没完!” “想给你亲亲的好妹妹报仇?老子就在这里,你单挑还是群斗?来吧!不要伤及旁人就是!” 岳西挡在韩春阳的身前封住了他往前行动的道路:“老子告诉你,韩二那贱人的贱命哪里抵得过我胖妹妹的性命?这些,如你们兄妹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是不会懂的!” 韩春阳右手举着火把静静地听着岳西说完才看着她低声说道:“芙蓉就是性子太急了,她啊,白生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却是没有你的头脑明白。” “妹子,你说要是你的脑袋长在她的身上可有多好?”他往前走了两步,与岳西面对面地站着,中间就是一直火把和一条臂膀的距离。 “……”这样的话从对方的口中说出,岳西只听得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她紧闭着嘴唇,像看一条湿滑而冷血的毒蛇一样的警觉地看着对面那面容生的端正俊美的男子。 “两条命……”韩春阳低了头,探身在岳西面前很小声的说道:“你手里握着我妻儿的两条性命,你可知道?” “!”岳西瞪大了眼睛,心中有什么想法如同天雷般滚过,此时,她竟忽然想起了在墓园里东哥说出的一番话:“楠楠她……有了,是我的孩子……我们已经说好了,这次任务完成以后就收手的。若真刺到了她的身上会是一尸两命……” “芙蓉她……有了,是我的孩子……”韩春阳的话如同在地狱里发出的魔鬼的声音,一丝丝钻进岳西的耳中,与她曾经听到过的那句独白如出一辙:“我们已经说好了,去年腊月她嫁给陛下,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就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可你看,就是因为你的任性妄为,芙蓉的婚礼没有了,我们才有的孩子总不能在那种情形下出生,她只好打了胎……”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在山风阵阵的山洼里说来,也只有岳西听了个明白。 这样的秘密,如今被他在这样的情形下说了出来,岳西心中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可她面上依旧保持了面无表情的常态,没有任何任何变化。 “我说的你听明白了?”韩春阳又往前走了半步,身子几乎就要撞到岳西手中的火把,而岳西则是站着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她只是更加警觉地盯着他,不做半点让步。 今儿晚上怕是要有一场恶斗了,岳西在心里暗暗地琢磨着,韩冬阳能把这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说出来,那是憋了要取自己姓名的心思了,她得赶紧想法子救了叶勉程。 “那孩子一没,芙蓉就恨上了你,时刻都想着要找你为我们的孩儿报仇雪恨,所以我说她还是心急了……” “行宫里的一把大火,陛下撤了行宫里所有人的记录,在外人看来,你们这些人早就是死人了,可我和芙蓉包括陛下都坚信你这样的人定是不舍得死的……” “滚你娘的蛋吧!”岳西对着他就是一口口水,她大声说道:“你们这样的畜生都还在世上横行霸道,老子凭什么舍得死?” 说着话她一侧身,抓着叶勉程的衣袖就往山边窜去:“逼着眼,往坡下骨碌!快!这样死不了人,然后往山里跑!他们的人都骑着马没法追你……” ------题外话------ 韩春阳就是上一世的东哥~ 韩花朝就是上一世的楠姐~ 有人猜到了吗? 第二十五章 顺利逃脱 岳西抓着叶勉程的衣袖快步朝着杜三娘坟前的那处开阔地跑去,她的动作很快,说话又急,是一副拼了全力也要逃走的架势! 韩春阳没想到她上一刻还对着自己骂骂咧咧,下一刻就已经跑出去老远,眼瞅着就到了山边儿上,他冷哼一声丢了手里的火把,提气发力功夫用了十成十如一只夜枭般地急掠过去:“想跑?先留下命吧!” 哪曾想到了那处断崖边岳西却扯着叶勉程往边上一闪身,二人还没有站定身子,就看到身侧一条人影‘嗖’地一下冲了过去…… 韩春阳的招数已经用足,再无缓和的余地,于是他便眼睁睁地看着明明是准备要跳崖逃跑的二人东倒西歪地往边上一闪,而他的手明明已经就要碰到岳西的衣衫却抓了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韩春阳已经从山边冲了出去,脚下没了土地支撑的他匆匆回了下头,正看见手持火炬的岳西眼中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并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傻x!” 小跑着追着主子到了崖边的两个兵士眼睁睁地看着韩春阳跳了下去,两个人立在崖边上集体的傻了眼,低头看着脚下黑的浓墨似的情景,哪里还有韩春阳的影子? 两个兵士吓得又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几乎是同时觉得脑袋一痛眼睛一黑便晕倒在地。 “赶紧把火把捡起来!”岳西对着有点懵了的叶勉程小声说道:“别让它灭了!” “哦哦!”叶勉程步履踉跄脚底下拌蒜着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韩春阳丢掉的火把,举了起来,再一转身,岳西已经把那两个被她砸晕了兵士也顺着山边扔了下去。 “昭毅将军不会摔死了吧?!”一想到掉下去的那个人是大昭的昭毅将军,叶勉程就觉得肝颤儿,他又脚底下拌蒜似地走到岳西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嘿嘿!”岳西笑得如狐狸,指着脚下那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方嘻嘻哈哈地小声说道:“智商是硬伤,要不我怎么说他是傻逼呢!” “你看看,这下面是什么状况都不知道就往下跳那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的行为,老子想逃走那不假,可老子也犯不上还没逃走就先摔个半死吧?这人也不知道多想杀我,竟是连脑子都不动了!” “呵呵!”缓过点劲儿来的叶勉程想想也觉得可笑,他伸着脖子往下看了看,而后低声问道:“那咱们怎么办呐?” “嘿嘿!”岳西不怀好意地对着叶勉程一笑:“叶大人呐,真是对不住您!怕是您和我一起上山当土匪的梦想要提前实现啦!” “……”叶勉程一阵苦笑,倒是也没多意外:“那,我得带上我家师爷。” “什么你家师爷啊,叶秋早就弃暗投明成了我家的账房。”岳西说着话走到峭壁边上找了个石缝把火把插了进去,转身又把叶勉程手里的火把也插到了隔着不远处的裂缝里:“走吧,山下都是骑着马的兵士,咱们只能往山上逃了,往行宫的方向走,到了那里我们再想法子。” 岳西说着话已经朝着小道走去:“可惜了,我的驴宝气还在山下呢……” “哎,岳公子,咱们就这么走?”叶勉程站在原地未动,他急急地问:“这山路没多远就没有了,往行宫还有挺远的路,怎么不拿着火把?” “山下的那些兵士并不能看清我们这里的状况。他们之所以还可以待在山下按兵不动皆是因为这两只火把的缘故,你若是举着火把往山上跑,山下的兵士往上一看是一目了然的。我们还如何逃?”岳西站住身子轻声说道:“你跟在我身后便是。” “你这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叶勉程几步走近岳西,口中忙不迭地说道。 岳西没有言语,而是弯腰从道边折了一根长长的荆条递给他:“一边走一边往脚边扫一扫,山上有蛇……”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山上走去,果然如叶勉程所说,山路往上没走多远便到了尽头。 华盖山上有大昭皇室的行宫,此处山林都统一地被皇室所征用,寻常百姓是不能随意靠近的,因此这些山间小道也大多只往山上一二里便不在延伸,都是山下的百姓上山拣点柴火或是挖点药材野菜之类的东西踩出来的。 “岳公子,咱不会走错方向吧?”估摸这走了半个多时辰后,叶勉程呼哧带喘的问道。 “不会。”岳西抬头望了望夜空,解释道:“天上的日月星辰很多可以帮助我们辨别方向,只要认清了,是断不会走错的。” “看日头辨方向这个常人都会,看星月却是要有经验才行,我就纳闷了。岳公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经验呢?” 原地站了一会儿,叶勉程总算是缓上口气儿来,他现在对岳西佩服得简直是五体投地,越发地觉着岳西不是个男子可惜了! “瞎捉摸的。”岳西听着他呼吸逐渐均与,便又提步往前走去,口里不忘胡说八道:“我在行宫里没事儿做的时候便天天琢磨这些,日子久了便都熟悉了。” “哦……”叶勉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岳公子果然是高人,与我等凡夫俗子想的都不一样……” “哦?那叶大人您见天的都琢磨些什么呢?”岳西眼睛紧盯着前面的情况,不敢有半点马虎,口中只是随口问道。 “我啊……嘿嘿!”叶勉程忽然变得羞涩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唯恐怕人偷听似的说道:“我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把师爷骗进被窝呢!岳公子,你是不知道哇,我家师爷那性子可别扭了……一个月也就让我沾上他三两次的!” “……”岳西抬头对着无垠浩瀚的夜空面无表情地望了望,终于忍下了想一脚把身后那个祸害叶秋的色胚踹下山的念头。 …… 天色将明的时候,依山而建的大片的宫殿终于出现在了岳西和叶勉程的视线里,两个人同时出了口长气。 “现在行宫还有官兵把守吗?”岳西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回头问道。 “有。不只是……官兵,还有……还有我衙门里的几个衙役也在上面当差呢……” 几乎一夜的疾行,叶勉程累的两腿打颤,说话都像拉风箱,一句话都被他说得断断续续。 倒是看着清瘦孱弱的岳西除了呼吸略显粗重,他几乎看不出她与平时有何不同。 “你的人有车马么?”岳西问道。 “没有……”叶勉程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慈县是小县,虽然靠近帝都,却是个穷地方,我的县衙统共也就那么点人,朝廷配备的车马就是我坐的那辆,余下的再没有多余的车辆给差役们用。” “嗯。”岳西微一点头,还是朝着往行宫去的石阶走去:“上去再说。” “娘娘啊,他们可都等着您呐!”既然到了这里,往上往下都有路可走了,叶勉程猛然记起岳西的身份,他一把拉住了她。 “除了你,这山上还有谁认识我?”岳西回了头,笑模笑样地说道:“你把嘴管住了就成!” “也是!”借着微亮的天光,叶勉程看见了岳西那张风尘仆仆的面容也笑了:“就您现在这模样,谁还看得出您是个女人呢!” 岳西又抬头看了看已经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还是很想把身后的那个嘴欠的东西一脚踹下山去! …… 行宫的大门是四敞大开的,这让才从石阶上爬上来的岳西有些意外。 不是说有人把守吗,怎么连个站岗的兵士都没有?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些吃军粮的也是混日子。”随后爬上来的叶勉程一看宫门前的状况也发了感慨:“原来大昭和我一样得过且过,敷衍着上头人并不在少数!大昭啊……唉……” 岳西横了他一眼,提步往门里走去。 叶勉程说的不错,若是大昭如他一样的人多了,那就成了一个空架子,在别国看来也许还巨大无比的国家,实则早就腐朽成了一具骸骨,不堪一击! 赢素,你可知道,你统治下的大昭已经岌岌可危了呢……岳西在心里默默地想道。 前院,右首边上的三间屋舍已经烧毁,岳西只看了一眼便穿了过去。 听涛殿已经变成了瓦砾残垣,入眼的是一片大火烧过的乌黑! 岳西缓步走了过去,默然不语地立在那片废墟前,眼前竟闪过赢素的身影。 他来过…… 哪怕是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岳西仍然能够感觉到赢素在面对这样一幅破败的景致时心里的那份无助的绝望…… “唉……”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朝着膳房的方向走去。 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她早就渴得嗓子冒烟儿,现在迫切的想找点水来润润喉。 “他娘的,李班头那些人呐?”叶勉程在前面的几间屋子里转悠了一下,却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他骂骂咧咧地也跟了进来:“我听说朝廷还派了一队人马留在这里,他们这些人都在哪儿呢?” “那里。”岳西抬手往高处的几间屋子一指:“窗子上还搭着衣服呢。” 叶勉程伸着脖子一看,果然如岳西所说,有乱七八糟的衣服晾在开着的窗台上:“成!这些人真成!比大人我还能混!” “呵呵!”岳西咧嘴一笑:“这多好,可见在这些人的眼里,老子是死的透透的了……” ------题外话------ 有多少人猜想咱岳西是要靠赢素英雄救美滴?嘿嘿~ 第二十六章 蛇蝎男子 推开厨房虚掩的房门,岳西走了进去,入眼的是盆朝天碗朝地的杂乱景象。 看来,那些驻守在行宫里的兵士也是在这里生火做饭的。 “艹!猪!”岳西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一只没有刷漆的小板凳,轻轻的放在一边,那还是高公公从山上砍了木材回来自己开料做的。 “嗨,老爷们儿可不就是这个样子,若是没个女人管着,好人也能邋遢成了个猪!”叶勉程跟了进来,见岳西面色不善忙打了哈哈:“喝口水,咱也歇歇。” “歇不得。”岳西找了个看着干净的盆子走到水缸旁舀了瓢水洗了手脸,再一回头,就见叶勉程正端着水瓢对着嘴大口的喝着水,她只好用手从缸里捧了水喝了个饱。 “走吧,正好没人看见咱们,也省的和那些人再废话了。”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岳西提步出了厨房。 “这台阶直上直下的可真是渗人!”出了行宫的大门,叶勉程就指着平台下面那看到头的台阶发了感慨:“行宫我来过几趟,每次爬这个都发憷……” “咱走了一夜的夜路,脚底下就是悬崖绝壁的也没见你害怕。”岳西下了台阶朝着盘山道走去:“走这边儿,盘山道下去就是官道,路口不起眼,都是树木杂草,不熟悉的人不会堵在那里。” “哎呦!”叶勉程紧走了几步追上了岳西,嘀咕道:“只要不走那些没完没了的台阶,走多远我都不怕!” 岳西侧头看了他,咧嘴一笑:“不用怕,昭毅将军不论死活这事我都担了,若是我们真遇到了官兵,你也不用顾忌,保命!直接把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就是。” “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叶勉程哼了一声,用手揉了把汗滋滋的脸说道:“你一个女人都能为了姓杜的妹子和自己的亲姐姐翻脸,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能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没事儿时候是兄弟,有了事儿就出卖兄弟?那是畜生!” “呵呵!”岳西眼睛看着前方依旧是笑呵呵的说道:“那是冒傻气……” “好好活着,留着命,才能有一切……” “岳公子!”叶勉程被岳西说得脑中忽然明白了几分,他急急地问道:“若是你落到了官兵手里,我该如何做?” “那要看这些兵到底是谁的兵。”长久的沉默之后岳西轻声说道:“若是皇帝陛下抓到了我,你就不用想法子救我了……” “可我万一落到了韩春阳的手里,那……你就去告诉承平郡王赢绯,他或许还能帮的上忙。” “嗯,我记住了!”叶勉程郑重的点了头。 …… 从天将亮走到了天光大亮,岳西和叶勉程才从盘山道下来,便远远地看见了堵在道口儿手摇羽扇的赢绯。 岳西抬头望天,一直吊着的心这回算是又归了位。 “岳公子,这大清早的是想去哪儿啊?”赢绯眼中俱都是笑意,一副幸灾乐祸地模样。 “少扯淡!”岳西白了他一眼,不自觉的长出了一口气:“郡王爷这大清早的不能在你消金阁搂着美人睡觉,也是够辛苦!” 这二位说话,叶勉程自问没有插嘴的份儿,他远远的立在道边对着赢绯行了礼便转了身子不在向这边张望。 “失望了?是不是以为陛下会来这里接你?”赢绯脸上的笑意愈浓,瞅着就像遇到了什么喜事儿一般! 他贼眉鼠眼地左右看了看,而后俯身靠近岳西小声说道:“素可是被要被韩二她娘缠死了!韩夫人昨日闯了御书房,将陛下堵在了里面,哭闹不休,非要陛下给她女儿做主,寻死觅活的让陛下脱不了身,陛下想出宫都不成,只能让我过来接皇后娘娘回……” “回哪儿?”岳西抬了头,眼中满是讽刺的意味:“我如此的身份,郡王爷认为该把我放在哪里合适呢?” 赢绯一愣,随即收了脸上调侃的表情低声说道:“陛下传了口谕,让……让你先回他的别院等着他。” “然后呢?”岳西针锋相对冷冷的问道。 “陛下周身事务繁忙,很多事情确实不能马上解决……” “让你家陛下好好的处理他的国事吧。”岳西走到赢绯的身侧轻声说道:“我才从行宫里下来,那上面随然留着兵士守卫,还不是和没人一样?” “那不是陛下派去的人。”赢绯转了身子与岳西并肩立在官道的边上:“我们的人早就撤走了,陛下说过,行宫一把大火后,你是很难在回去了……那些守在行宫的人是太后派去的。” “韩夫人在宫里拖着陛下无非是给她儿子拖延些时间罢了。”岳西看着立在官道上的那些手持兵器的将士不禁皱了眉:“可太后娘娘派人在行宫里看着到底是何意呢?” “陛下就是看出了韩夫人的用意,怕你有事,便差了我过来,至于太后娘娘为何要派人驻守行宫,我也想不明白。” “你……看到韩春阳了?”岳西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话里有话,于是扭头看着他问道。 “呵呵!他估计一会儿就得过来。”赢绯用羽扇一指行宫的方向小声说道:“方才,他就在山下的石阶处等着你们呢。” “可惜了!”岳西叹着气说道:“这都没摔死他!” “嗯?”赢绯皱了眉看着她问道:“我还奇怪呢,韩二小姐到底是哪里惹恼了你了,让你居然在这个时候对她出了手?” “她害了我的胖妹妹……”岳西低了头将杜三娘的事情大概经过讲了一遍:“韩春阳找我就是替他妹妹报仇的。” 岳西顿了顿,脑子里琢磨着是否要将那对变态兄妹要给赢素戴绿帽子的事情说出来。 “来了!”赢绯轻笑一声,用手臂一碰身侧的岳西:“快看……” 一队骑在马上的兵士从官道上远远地走了过来,大概有百八十人的样子。 “那些都是他的亲随。”赢绯低声解释道:“去年腊月的时候陛下便解了他的兵权,可昭毅将军军功赫赫,在边关的威信很高,陛下的那一次的动作可是没少招人非议。” 岳西闭了嘴并不搭茬。 这是赢素和赢绯改去操心的事情,她才不想搀和进去。 “呵呵!”韩春阳的马匹行在队伍的中间,隔着好远他的视线便与岳西对上,他眼神闪烁,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很快的,一人一马就赶了过来:“郡王爷!” 韩春阳动作利落地从马上跳下,似乎是扯痛了哪里,他身子摇晃了一下。 岳西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好笑的看着他身上穿着撕得乱七八糟的袍子,心道:估计是从山崖去跳下去的时候被树枝刮的! 韩春阳的样子虽然狼狈,神情倒是平淡,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温温柔柔地让岳西直起鸡皮疙瘩! 他只和赢绯打了个招呼便径直走向岳西,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道:“妹子,看见我还活着是不是挺失望?” 岳西面无表情地摇了头:“千年的王八万年龟,老子知道你命硬!” “呵呵!”韩春阳一声轻笑,别过头去咳嗽了两声随即又扭过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欠了我两条命……” “老子就在这儿,有本事你来拿。”岳西扭头冷冷地回道。 “不。”韩春阳看着岳西的眼睛看的入神,他说话时吐出的口气喷到岳西的脸颊上,让她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韩春阳在岳西的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芙蓉已经死了,若是把你再杀死了,我就没有妹妹了……” “所以,我要留着你的命……” “说什么呢?”赢绯的人还没有过来,羽扇已经伸了过来。 他一把将咄咄逼人的韩春阳扫开,满面春风地问道:“原来昭毅将军与岳公子也是旧识?” “不错。”一道巨大的劲道扑面而来,韩春阳身子有伤不敢与赢绯动手,再看看立在官道上赢绯带来的精兵强将,他马上打消了想要掳走岳西的念头。 “我与岳公子确实是旧识,只是今日韩某还有要事,只得改日再与二位畅叙了!”说着话他又对着赢绯抱了拳,转了身慢慢地朝着自己的马匹走去。 岳西这才看见他的后脑上一片殷红,头发上都是血浆干涸的痕迹! 看来,昨夜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他还是受了伤,难怪他靠近自己说话的时候,岳西马上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走!”纵身上马,韩春阳扬起马鞭对着部下吩咐了一声,候在路边的队伍又开始了行进,而他则回了头对着岳西微微一笑:“我们后会有期……” 岳西扭了脸望向了别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韩春阳的笑容,像极了东哥,可落到岳西眼中,却只让她觉得恶心! “宝气!”本不想和这个毒蛇一样的男子多说话的岳西忽然快步走到了他的队伍里,指着跟在那些骑兵后面的那辆驴车大声说道:“那是我家的!” 驴宝气听见岳西的声音马上撒着欢一跳一跳地小跑了过来,带着一路的鬼哭狼嚎:“慢点儿……慢点……我的腿啊……” 平板车上躺着的两个兵士正是岳西昨晚从断崖上扔下的两个。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断了手臂,都是瓷人一样的不禁碰,如今驴宝气这么一跑,简直就像是再给他们上大刑,差点活活把他们疼死…… 第二十七章 甩掉赢绯 两个伤兵被人抬了下去,驴车又归了岳西。 韩春阳看着她围着那头驴眉开眼笑的模样,心里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在她的心里还不如一头驴…… 直到韩春阳带着的那伙子人越走越远,赢绯估摸着自己就是大声喊叫对方也听不到了才扭头细细地打量起岳西来。 “一别数月,再见你真好……”他轻声说道。 “是啊,你不知道,昨夜我被刚才过去那畜生逼得爬了一夜的山,今儿从山上下来一看到堵在路口的是你,心里也是着实松了口气。” 岳西伸手摸了摸驴宝气的大长脸回头对着赢绯微微一笑,那笑容发自心底,看得赢绯眼神一凝。 “把手给我。”赢绯走近她,对着岳西伸出手去:“你这脸色看着倒是好了很多。” “要不是昨天没命地跑了一夜,我这脸色还得更好!”岳西对着他摆摆手,知道赢绯是想给自己把把脉,她心里一动马上想到了郑家娘子:“郡王爷?” 赢绯收了手,神态自若地摇着羽扇,淡声说道:“只听你这么一叫我,我就知道准备好事。” “那不能够!”岳西笑嘻嘻地狗腿道:“都说你医术冠绝天下,那郑家娘子的病你就再给看看吧?” 赢绯看着她似乎思考了一番,随后问道:“那个女子还活着?” “废话!”一听见他口中这么轻飘飘地说了这话出来,岳西马上瞪了眼,而后又想到自己正有事求着人家,于是她忙缓和了声音说道:“我前几日见了她,看她虽然身子孱弱,却看着精神尚好,而且还有半口奶哺育婴儿,所以我才想起求你再去给她看看。” “有娘在,那两个孩子就能有个家,若是她没了,孩子可就受罪了!” “我只是看着你的面子去医治病患,天下如此可怜的人太多,救不过来。”赢绯这话说的无比坦诚,亦是他心中所想。 “能救,就伸把手吧。”他的话岳西虽然并不认同但却是能理解的:“我也不难为你,若是真有法子,那就再看在我的面子上去看看吧,大不了,我给你多做几顿好吃的!” 如他们这样的上位者,脑袋里装的肯定不是后世才有的人人平等这样的理念。 “若是有可能,我巴不得一辈子留着你给我煮饭……”赢绯脱口而出,随即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那有什么难的。”岳西却没有多想,接口道:“以后我开个饭铺子,里面只卖我拿手的饭食,你若是馋了,随时去吃就是了,我也给你面子,不收你饭钱,让你白吃一辈子就是!” “呵呵!”赢绯暗自吐了口气,心道:也幸亏她性子豪爽,否则我方才的话可真是…… “我跟着师父学医,最擅长的方面是疡医。”赢绯轻声说道:“而你的母亲却是擅长食医、疾医……其实……” 他左右看了看才谨慎地说道:“其实,楼家的医术原本是继承于你母亲的娘家,所以,你母亲韩夫人才是嫡系传人。我师父的医术都未必有韩夫人精湛。” “……”岳西吃惊的抬头看着他,片刻之后才说道:“这些,我都是第一次听说……我自从出嫁便再未见过母亲……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韩夫人失踪的逃过蹊跷。”赢绯继续说道:“我一直想方设法的想寻到她的下落,到现在也是没有丝毫头绪。” “听天由命吧!如果我们母女缘分未断,总会让我再遇到母亲的。” 在韩月夕残存的不多的记忆中,只有想到母亲的时候,岳西才能从心底感受到一丝温暖,而对于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她的头脑中始终是一片空白! “别躲着了,陛下已经消了那些人在宫里的记录,让他们管好了自己的嘴,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就是。” 赢绯指着停在路边的马车,对着岳西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车上说话。” “不了。”岳西回头看了远远地还站在盘山道边上的叶勉程说道:“那,叶大人也没有危险了?” “自然。”赢绯也回头随意地扫了叶勉程一眼说道:“我不是已经将他留任了一年吗,有我保着他你还不放心?”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就是太把那些畜生当人看才让我胖妹妹丢了性命!”岳西直视着赢绯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太平局的人都是寻常百姓,不过是讨生活混饭吃,你也帮我照看着吧,前几日西厢村铺子里的秀才账房便又没了踪影,我估摸着这事儿也和韩二脱不了干系!可那些人早前不过是些叫花子苦出身,若是因为我身份的缘故再害得人家丢了命,我真成了罪孽深重的人了!” “太平局的铺子陛下早就吩咐过要给你看好了呢,我也派了人手,怎么还有人出事?”赢绯皱眉问道。 “哼!”岳西冷哼一声,没有多说。 “我知道了。”赢绯俊脸一僵,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些都是他派的人手做事不利的结果。 而赢绯也确实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太重,太平局两边的铺子他不过是派了一个影卫过去,这两边跑着,难免捉襟见肘。 “走了!”岳西原本挂着笑的脸已经沉了下来,她对着赢绯挥挥手,转身就朝着驴宝气走去。 “这怪我疏忽了,你不要生陛下的气,他……很不容易的!” 一见她脸上挂了怒容,赢绯忙拦住了岳西的去路,来时,赢素已经让人带了口信给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住她! “不是的。”岳西牵起驴宝气的缰绳轻声说道:“这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寒冬腊月,她与赢素决绝了断,心如死灰,如今却明里暗里的还要受他的恩惠,岳西一想到这里心里便堵得难受。 “若有可能,我不想在与他有任何牵绊!”她咬牙说道。 “可韩二不是已经死了吗?”赢绯拦在驴车的前面拘捕放行:“岳西,你行行好,就算是心里有气也和素说清楚了吧,否则你看看……” 说着话,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来。 “和韩二没有任何关系!”岳西抬了头望向赢绯:“我的话,你可以原封不动地带给他,我从不认为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与韩二有关。”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六年前,他若不喜欢和我成亲,可以不娶我,也就让我少了那六年在行宫里地狱般的日子。” “再相遇后,我也同他说的明明白白,绝不与别的女子分享夫君,是他贪心,依旧想鱼与熊掌兼得!” “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着我离开,这些都是他的问题,与韩二何干?!但凡赢素能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韩二的事情便不是事了……” “可,他是陛下啊,早晚都要充盈后宫的,为大昭留下子嗣是他作为大昭的帝王必须做的!”赢绯急急地小声说道。 “呵呵!”岳西冷笑一声,眼中寒意闪过:“那就让那些大度的女人去他的后宫吧,老子没兴趣!” “不行,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看着她牵着驴又要走,赢绯也有些急了,一手拉住辔头哀求道:“这样就放了你走,我没法和陛下交代。” “奇了怪了啊,我和他现在有关系吗?拦着我有意思吗?”岳西望着赢绯的举动,只觉得好笑。 “要不,咱们各退一步,你让我跟着,我保证不给陛下通风报信!” “随你吧。”岳西耸了耸肩,招呼站在原处的叶勉程过来上车:“走了,又渴又饿的,咱到镇子上吃饭去。” …… “我这车怎么样?”赶着驴车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岳西回头看了一眼平板车上坐着的两个人,不禁笑了。 叶县令虽然是慈县的父母官,但在赢绯面前,他还是有些畏手畏脚,只是侧了身子半个屁股坐在一边儿,微闭着双目,静静地装死。 而一身华贵锦袍的赢绯则大模大样的盘腿坐在了平板车的中间,优哉游哉的摇着手里的扇子,不时往四周张望一番。 听到岳西的问话,他收了目光盯着她单薄的背影说道:“挺好,就是没有棚子,我都晒黑了……” “要不说呢!”岳西无比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掏心掏肺地劝道:“还是回去做你的大马车吧,又宽敞又舒服,还气派,最主要的防晒!总不会把你的小白脸儿晒成小黑脸儿!” 赢绯凝视着岳西的面容,忽然移动身子靠近她问道:“为何岳公子就没有晒黑呢?” “……”岳西沉了脸不再搭理他,心里明白,这货是赖上自己了…… 一行三人到了镇子上,先找了间不大的铺子随便吃了点东西,便都跟着愁眉苦脸的叶勉程回了县衙。 几乎是他前脚才迈进衙门口,叶秋便挂着两个黑眼圈从里面冲了出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夜都快急死了我啦!有个什么昭毅将军的来过……” 话说了一半,他才看见走在最后的赢绯,忙闭了嘴。 “这是郡王爷,师爷,赶紧过去见个礼吧!”一句话,把两个人的身份都说明白了,叶勉程赶紧去了后堂。 “不行,我也得洗把脸去,这一宿跑的!”岳西停好了车,也直接往后面走去。 这里她轻车熟路,早就来了多次,自然不用别人带路。 而赢绯马上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到了后院,看见她果然正弯腰在井边上提水,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岳西提着木桶进了小厨房刷锅烧水,赢绯又跟着过去看了看,只觉的屋里闷热的很,便没有进去,只站在厨房的门口四下打量着院子。 “师爷,把你藏得好茶拿出来待客啊。”岳西从厨房里喊道。 “哦!”垂首立在一旁的叶秋忙应了往屋里跑去。 赢绯的目光随着他进了屋,不大会儿的功夫又见他手里拿着一柄茶壶跑了出来,再一回头往厨房里一看,哪里还有岳西的身影! 第二十八章 带回喜讯 趁着赢绯眼睛盯在叶秋的身上,岳西马上从厨房开着的窗户溜了出去,然后径直穿了牲口棚看了看正在那里吃着草料的驴宝气一眼,然后就在它的注视下翻墙出了院子。 叶勉程知道自己待见这头小毛驴,养在他这里岳西绝对的放心。 在镇子上的几个铺子里转悠了一下,岳西买了点哄孩子的吃食,又买了几样放的住的粗枝大叶的糕饼往包袱里一包,背着往华盖山走去。 出来的时候她是绕着道下的山,回去的时候没了驴车,她倒是可以不用顾忌道路好不好走了,定好了方向,一路抄着能走的近路走,只在夜里稍事休息,第二天正午才过,岳西顶着一满门细密的汗珠子从山坳的小路上转过来,就看见了那几所藏在杂树林里的石头房子! 院子大门敞开着,几个女人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花绷子在绣花,不时地抬头往院外瞅上一眼,而立在门口的喜来则鹅似的伸着脖子往四周张望着…… 一侧头,小东西正看见笑模笑样走过来的岳西,他欢呼一声,撒丫子就迎了过去:“爹爹回来啦!姑姑们看看,我是不是没有乱说!” 扔下肩上的包袱,岳西笑着伸臂接住了他,喜来不等她用力,便手脚利落的爬到了她的身上,两只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小脸不停地在岳西的脸上蹭来蹭去:“爹爹……爹爹啊……” “看我这一脸汗,别蹭了……”岳西用力地往后躲闪了下,喜来却更用力的抱住了她的脖子:“爹爹呀,我做梦梦到你啦!” “哦?”岳西见这小子一点不嫌弃自己,心里也是高兴,不禁在他的脸蛋子上亲了一口:“是不是又尿床了?被姑姑们骂了吧?” “没有……”小小子这么大了还偶尔尿床,经常被云画几个笑话,如今被岳西一说,他也知道了寒碜,臊眉耷眼地忸怩了下,而后把头枕在岳西的肩头撒娇道:“我就是想爹爹吗……” 岳西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喜来从小被当做女孩子养着,虽然后来知道了自己是个男娃娃,可几年养成的习惯那就那么容易改了的? 现在他举手投足间都会时不时地露出几分女子的模样,岳西就怕他长大了以后成了个五大三粗描眉画眼掐着兰花指的汉子,因此一直让他跟着自己,如此他便是想女了女气的都难。 “主子!”云画和霞染快步走到岳西的身边行了礼,云画提起了地上的包袱不禁皱了眉小声嘀咕道:“走这么远的山路,您怎么还背着东西回来?定是又给喜来买的零嘴儿,他都七岁了,还惯着……” “我儿子,我不惯着谁惯着?”岳西笑着又在喜来肉嘟嘟地脸蛋上亲了一口,把孩子放在了地上,伸手把云画手里的包袱抢过来塞进喜来的手中:“儿子,你云画姑姑说的没错,这里面好多都是给你买的零嘴儿。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提着,别让姑姑们笑话!” “嗳!”喜来眉开眼笑地点了头,用足了力气使劲提着那个包袱费劲地往院子里挪去。 “月夕回来啦,这一大家子人就是总让你一个人出去受累……”江岚锦娘几个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脸上都挂着笑,瞅着就是看见她从心里往外透着高兴! “哎呀,姑娘们懂事儿啦!可见是没白疼你们……”岳西嬉皮笑脸地伸出爪子去,瞥见立在门口的往这边正看着的苏谨言,她的手摸在了江岚的脸上:“岚岚,咱儿子都梦见我了,你有没有梦见我?” 苏谨言的脸立马黑了下来,无可奈何地磨了磨牙…… “去你的吧!没大没小的!”江岚一把打开她的手,脸上却还是笑着说道:“你说也是邪了啊,喜来从昨天就念叨着说今天你要回来,我们姐儿几个还不信,吃了中午饭,这孩子就在院子里待不住了,非要去接你,这荒山野岭的,谁敢让他自己乱跑?这不,我们都在院子里陪着他呢……” 几个女人围着岳西嘁嘁喳喳地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众人一起进了院子。 “主子,”站在院子里的高文也过来要给岳西行礼,却被她抬手拦住:“快别介!咱家数您岁数大,以后咱们可别再来这一套了,都累!” “这是规矩……”高文直起了身子,笑的慈眉善目。 岳西觉着要是给他沾上一把花白的胡子兴许看着更顺眼,要不她总觉得老头儿光溜溜的下巴瞅着不对劲。 “嚯!您又做个张大桌子啊!”进了院子就看见了摆在厨房门口的那张新做的长条餐桌,岳西快步走了过去,围着转了一圈之后她点着头说道:“您这手是真巧!” “这算什么!”高公公跟着走了过去,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说道:“我会的手艺还多着呢,别说做张桌子,就是盖房我也会!” “厉害!”岳西双手挑了大拇指,撇着嘴赞叹道:“等我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新房就让您盖了!” “这算什么啊!”高公公为人稳重,难得自己吹嘘几句。等牛皮吹过了,他才觉得自己答应的过于草率,于是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等喜来成亲的时候,我岁数已经大了,自己盖房子怕是不行喽,主子您的给我派几个人手才成。” “那不是事儿。”岳西一屁股坐在云画给她摆在餐桌前的椅子上,伸手接了霞染给她投的布巾擦了把脸,随后伸手一指黑着脸的苏谨言说道:“把他派给您,这院子里就他有力气,您不要客气,随便指使他!” 苏谨言抬头对上众人一起朝他望来的笑脸也只能苦笑着摇了头。 摊上这么一位荤素不忌的主子,谁也没辙…… “月夕啊,这一趟出去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大伙儿嬉笑了一番,看着她坐下也歇了口气儿,锦娘忙小声的问道。 她这一张嘴,所有的人都闭了嘴,俱都瞪着眼睛看向了岳西,提心吊胆地等着她说话。 “唉!”岳西收起了笑容,长长的叹了气,而后打开了桌上的包袱,将里面的各色吃食都拿了出来,挨着样儿的打开摆了一桌子,随后对着众人说道:“吃吧,以后想吃这些可得有日子了……” 这样的结果可谓早就在了众人的预料之中,因此大家脸上的表情倒是比岳西还轻松了很多。 “不就是接着在山里躲着吗?没事儿,总比在行宫里吃不上喝不上等死强了百倍!月夕,你也吃。”江岚随手从油纸包中拿了块点心地给她:“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去!” “嘿嘿!”岳西没接点心却伸手拉住了起身要进厨房的江岚,笑嘻嘻地说道:“谁说咱们要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啦?” “嗯?!” 一院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岳西一脸狡诈的表情,眼睛随即都亮了起来:“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岳西一挑眉,随即点了头:“确实是好消息,诸位的大名和位份已经在宫里被一笔勾销,也就是说,这行宫里的那把大火已经带走了那里所有的人,以后再没有那些太嫔娘娘,也没有那些宫女内侍了!” “哎呦!这是真的?”片刻之后,锦娘先不可置信的看着岳西问道:“我们……都是自由身啦?” “嗯。”岳西满眼含笑地点了头。 “月夕,没哄我们吧?”褚慧慧也用与锦娘同样的语气问道。 “没有……”岳西拉长了声音回道,又怕她眼睛不好看不到自己摇头的动作,她又加上一句:“是承平郡王也亲口告诉我的,当然假不了!” “可是盼到活着看见这一天了……”呆立在岳西身边的江岚一句话没有说完,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她泪眼朦胧地瞅了靠在院门处的苏谨言一眼,随即转了身捂着嘴‘呜呜’地哭出了声。 眼泪,是会传染的。 一转眼的功夫,满院子的人,除了岳西和嘴巴塞得满满的喜来之外,连高公公都偷偷地抹了下眼睛。 岳西伸手拉过喜来,又从桌上挑了块点心递给他,心里亦是酸酸的难受。 她与他们在行宫里一起待了六年,没人比她更能了解这些人心情。 从活着等死,到如今终于可以正正经经地活,这些人心里的苦楚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 似乎除了哭,再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宣泄那些堆积在心底的委屈…… “大个儿他们几个呢?” 好不容易等着大伙儿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岳西才发现四周少了好几个人:“大个儿,王婶子!” 她扯着脖子往几间屋子的方向喊道:“当家的回来了,你们怎么都出来啊!” “他们没在家。”喜来满嘴的食物,说话都是含糊不清地。 “大个儿叔在林子里挖了好几个大坑,说要捉山跳呢!” “山跳?”岳西皱了眉,没明白这孩子说的是什么。 “就是野兔子。”苏谨言接口道:“咱们这四周野物不少,大个儿兄弟就动了心思,说是捉几只回来烤着吃。” “走,看看去!”岳西一听就来了精神,顾不上走了一天,脚底板都起了泡,她拉着喜来就往外走。 “主子,您可别去!”霞染吓得赶紧拉着她说道:“林子里刨了好多坑,早晨就把喜来掉进去了,您还是等他们回来吧!” “呦!这叫什么玩意啊?”岳西似笑非笑地瞅着喜来说道:“儿子,你怎么还没有那个什么山跳机灵啊?” “不只是我,连大个儿叔自己掉下去了。”喜来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要不是拉他出来,也不会掉下去……” “厉害啊!”岳西撇着嘴说道:“挖个坑,连自己都坑,这是疯了吧?” ------题外话------ 这一章,算是昨天的~ 明天俺贴两章~ 第二十九章 会坑了谁 顾不上劳累,岳西撩了长衫就往外走,喜来赶紧从桌上又抓了块点心小跑着跟了上去。 “我也过去看看。”高公公对着云画和霞染点点头,低声吩咐道:“赶紧给主子做口吃的,再烧上水……” “是。”两个女子应了,一起进了厨房。 “我看咱们主子穿的衣衫不是出门时的那件了。” 一进了厨房,霞染就和云画咬上了耳朵:“出门时,主子身上穿的是锦娘做的,针脚可比寻常的手艺强了多少……再说咱主子从来对咱们给她做的衣物都是爱惜的,如今怎么……” 云画低眉敛目地瞅着放在地上的几样野菜,心里也在琢磨着霞染的话,口中却说:“烧你的火去,主子做什么心里都是分寸的,哪里就轮得到咱们说话。” 霞染一撇嘴,眼睛往还在院子里抹眼泪的几个女人身上一瞟,口里犹自小声说道:“主子出去多少次了,她那次回来不是把带出去的衣衫再带回来?就是不拿回来,也会告诉我们留在外面换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霞染弯腰端起地上的半笸箩荠菜细心的择了起来。 这伙子人过的离群索居,虽然不能吃上些新鲜的蔬菜,但自打春天回暖,华盖山的雪消融后便长出了各种野菜,尤以北方常见的荠菜,马齿菜,大叶菜,苦菜……这样的野菜居多。 她们在行宫里过了好几年缺衣少食的日子,早就习惯了吃这些东西,如今石头房子里又是米面充足,腊肉腊鱼的在房檐下挂着还有许多,这一冬下来,早就把这些人养的丰润起来,个个都是面色红润神情安逸,正是日子富足的表现。 “我是觉着咱们主子在外面不是闯了什么祸事,所以跑的匆忙……” 霞染点燃了灶台里的炉火,一边往灶膛里添木柴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话再让我听见,我定会撕了你的嘴!” 听了霞染的话,云画一把丢了手里的野荠菜,伸手指着她骂道:“咱们姑娘为了行宫里的这些人连命都快搭上,亏我们几个是一起长大的,头两年日子那么艰难,主子心情不好,可就是那样,你看见她祸害过谁?” “如今别说姑娘扔了件衣衫,就是把咱们这伙子人都扔喽也说得过去!什么叫她闯了祸事?主子若是为了自己,把咱们这些人丢下不管,才更自在!” “今儿我把话搁在这里,姑娘就是真捅破了天,我也陪着姑娘一起死,绝不说半句废话!” “哎呦,今儿新鲜了,怎么你们二位打起来了?”知道岳西走了挺远的山路定是饿了,锦娘和江岚也进了厨房帮忙,结果正听见岳西身前的两个大丫头拌嘴,锦娘与江岚对视一眼,对着身后的几个女人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跟着。 “是我不会说话……” 被云画骂了一顿的霞染偷着看了一眼立在桌边的她,忙又低下了头,老老实实的烧火做水。 “你多大了还不会说话?”云画在气头上,依旧不依不饶地抢白了她一句。 霞染头垂得更低,嘀嘀咕咕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咱们的日子才有盼头,不是也怕主子出点事儿吗……” “呸!你个嘴欠的!”云画抓起一把野菜照着灶台前的霞染便砸了下去:“咱主子心善,有菩萨护佑,能出什么事?” 越说越错的霞染急得要哭,赶紧闭了组,不敢再说话。 “行了,都少说一句吧。”江岚走到桌前也挽了袖子摘菜:“过去在行宫里数我说话最不中听,也没见月夕如何了。” 说着话,她用胳膊碰了碰云画:“你们姑娘行事自有分寸,再说啊,她比谁都惜命,没事儿别自己吓唬自己,待会儿她回来吃了饭,咱们再问问她以后如何安排吧。” “说的是啊。”锦娘也凑了过来笑着说道:“没准儿你们主子头一个就会先给你们寻个人家打发了,省的留在跟前不说素素静静的伺候着她,没事就打架!” 这话说的云画脸上一红,板着的脸也松了下来,再一想,也觉得自己过于的牙尖嘴利,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您二位歇着吧,我就想给主子做碗面条吃,没多少活儿。” “那正好,面条我会擀!”江岚一听便丢了手里的菜,转身拿了盆子去和面。 云画偷眼一看窝在灶前的霞染,见对方正眼睛红红地望着自己,她暗自叹了气:我也是的,那么难的日子我们主仆都熬了过来,她还不是和小时候一样,说话都是没心没肺的,我又叫什么真儿…… …… “当家的,你回来了!”躲在杂树林子里,灰头土脸的王婶子一看走过来的是岳西便笑着对坑里的人喊道:“大个儿,当家的回来了,赶紧上来!” “好嘞!”大个儿应了,蹬着挖的坑坑洼洼的土坑爬了上来,亦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岳西蹲下身子往那个没有完工的坑里看了看,不禁笑道:“听说这是逮兔子的?我看挖这个深度,别说兔子,我家宝气掉下去也跳不上来!” “嘿嘿!跳不上来就对了!”大个儿拍拍手,走到一边拿起摆在地上的大茶壶‘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水渍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胸脯上,正好洗出两道子来。 “是我怕咱们这里被人找到,因此先想点法子防范一下。”跟过来的高公公沉声说道:“我们几个私下里合计了合计,这不,就相出这么个法子,说好了,一伙子人挖一天,明儿就是我和苏大夫过来接着挖……” “一天挖一个坑,做上记号,没用最好,万一有人找过来,这些也能抵挡一阵。” “这样啊……”岳西收了脸上调笑的表情,跳进坑里看了看,随后说道:“那就干脆在削点荆条插在坑底下,让掉下来的人身上再多几个窟窿!” “有!”高公公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屋子里有一箱子带头的箭杆,正好用。” “不怕伤了无心闯进来的百姓么?”岳西对着王婶子伸了手,稍微借着点力便窜了上来。 “断然不会。”高公公马上摇了头:“山下的左近几个县的村民都知道华盖山的规矩,往年,不管多冷,也没有人到山上去偷伐树木,都说这山上有神灵呢,要不咱北边山这么多,怎么就唯这山顶的冰雪常年不化呢,附近的百姓是不会私自上山的。” “嗯。”岳西很没形象的蹲在坑边想了想才接着说道:“那就多挖几个,在咱们家院子外面和院子里也挖几个!” “啊?院子里也挖?”大个儿和高公公同时吃惊的问道。 “挖!”岳西冷笑一声:“咱们都躲在这里了,若是有人还不肯给咱们一条生路,那就活该被坑!” “成!”众人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心里也发了狠,齐声应了…… “现在先收了吧,都回去,我有话说。”岳西起了身,抬头往遮天蔽日的树冠上望了望说道:“一定做好了记号,别再把自己人陷进去,这下面可都竖着箭头呢!” “知道……”大个儿点了头。 …… 一行人先后回了院子,大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已经摆在了桌上,还配了一盘凉拌马齿菜。 “正好饿了。”洗了手,岳西接了江岚递过来的筷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先俯身闻了闻:“这是谁的手艺啊?” 行宫里别看女人多,可这些女人大多出身不赖,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也轮不到她们进厨房煮饭,因此厨艺大多稀松。 平日煮的饭大多是皮厚馅少的包子,要么就是煮的猪食一样的汤汤水水的炖菜,那水平也就比郑家娘子稍好些。 岳西是从不对这些过多的挑剔。 有现成的吃就成,她要求不高。 如今岳西正面无表情地费力地嚼着嘴里的一团野荠菜,嚼来嚼去的也嚼不烂,如今留在嘴里成了一团乱麻,而岳西也越发的觉得自己像一头正在嚼草料的驴! “不好吃?”几个女子围着她,看见她腮帮子一直鼓鼓囊囊的就是不下咽,大伙儿都看得觉出累来了,江岚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成。”岳西一低头,把嘴里的东西给吐在了桌子上:“就是有点老,感觉这些菜的老劲编草鞋一准儿结实……” “!”忙活了半天的几个女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没好意思说话。 而王婶子则捂着嘴笑着说道:“这些野菜虽然都能吃,可也分月份。开春出来的第一茬最好吃,过了日子就会长老,看着鲜灵,吃起来就不是那个味道。” “我们要饭的时候,也是看月份挖野菜,像现在的荠菜,也就能吃一个尖儿了!” “过去咱们也老吃这个,我也没觉得老啊……”江岚百思不得其解,接过岳西手里的筷子在碗里捞了半天,光看见一堆碎面条头子,却是一根整条的没有夹上来,她自己也红了脸,知道这面条是擀砸了…… “过去咱们肚子里没食儿,几天见不到一点粮食,可不瞅见什么都吃的下去吗,别说是这老荠菜,要是椅子腿能抗饿,你也能嚼了咽下肚。” 岳西把筷子又拿了回来,将一碗的老野菜都挑了出来,用筷子扒拉着好歹吃了半碗面就放下了碗:“大家都过来坐……” 接过布巾擦了手和嘴,她端起桌上新泡的热茶美美的饮了一小口之后笑嘻嘻地说道:“各位大仙,咱们在山上修炼了已经千年,已有小成,如今是该下山的时候了……” ------题外话------ 猜猜,这些大坑最后会坑了什么人呢~ 这是第一更~ 第二更,俺马上写~ 会在夜里贴文,不知道那时还有没有审核~ 所以大家不用等~ 一早肯定在了…… 第三十章 四处看看 “下山?”几个女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啊。”岳西低头又喝了口手里的热茶,轻声应道。 “主子的意思是,咱们以后就可以像寻常百姓一样过日子,不用再避讳官兵了?” “话可以这么说……”岳西放下茶杯,脸上表情严肃的说道:“但是,以后在外面,过去的事就要烂在肚子里,不管对谁都不能再说一句!” “嗯!” “知道了……” 这事儿关系到大家以后命长命短,没人敢拿着不当回事,因此在岳西一再的嘱咐下,众人皆是点头表了态。 “这几天,大伙儿把身边要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等把周围的陷阱都布置好,咱就一起下山。” “我……我这样儿的下山去不是给大伙儿添了累赘?”一说到下山,众人都是满脸期待,唯独褚慧慧脸上白了白。 她眼睛不好,几近失明。 同时进宫的女子如今连她在内还剩了五个人,江岚已经嫁做人妇,有了苏御医可以依靠,程荣锦和冯婉冯嫣这对儿双生子都是能拿针挑线绣的一手好活儿,也能养活自己,唯独自己…… 褚慧慧低了头。 对于下山这件事,她心里害怕多于期待,唯恐成了大家的包袱,被嫌弃了。 “慧慧。”岳西伸手握住了她的,轻声说道:“别怕,只要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要怕。我总不会饿了你冻了你。下了山,咱在外面有地方住。” “愿意分出去过的,我不反对,愿意大家凑在一起过的,我们就还在一个锅里吃饭,你们都好好想想,想好了就说一声。” 安慰好褚慧慧,岳西又抬了头对着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的所有人说道。 结果这回她的话才说完,十多个人便几乎同时表了态:“一起过!” “呵呵!”岳西低头一笑。 她这一大家子人看来是分不开了…… 不过,挺好。她在心里暗暗的想到。 “成了,那咱们就开始分头行动吧。”既然还聚在一起,那就得往长远里打算。 岳西按照在林子里和高公公几个人商量好的给大伙儿派了活儿:“手脚麻利有力气的,都跟着高伯出去挖坑。这处房子咱们还得留的,保不齐那天在外面住腻了,咱还可以回来躲个清净。” “力气小身子弱的,就在家收拾东西做饭,等布置好了咱就动身!” “好!”大伙儿应了,因为心里高兴,俱都是坐不住立不住的模样,如今岳西既然发了话,大家二话不说就去找了干活的家伙,跟在高文和大个儿身后朝着院子外走去。 长条桌子边只剩了褚慧慧和秀珠素莲两个老宫女。 “多烧点水,一会儿给他们送过去……”岳西打着哈欠起了身,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晚上吃饭也别叫我,老子都两天没睡觉了……” …… 九天之后,七月中,一行人带着简单的姓李准备下山。 将院门锁好,高公公分了一把钥匙递给岳西:“当家的收一把,这把我拿着,有事儿也用着方便。” 岳西接了钥匙细心地收进荷包,而后一挥手:“走。” 六年时光,这是行宫里的这些人第一次充满希望的上路…… 一天半之后,走的人困马乏的一队人终于走出了华盖山。 “大个儿。”岳西把大个儿叫到一边低声说道:“你去找县令大人吧,看看他给咱们找的车马如何了。” “嗳。”大个儿点了头要走,却又被岳西叫住:“多警醒些,若是他那里说话不方便,你去咱铺子里,把话带给叶秋也是一样的。” “知道。”大个儿应了,自行离去。 “就在这里等着吧。” 他们从山里出来的位置是紧挨着慈县的仁孝县,也是个小县。 十多个人找了间饭铺子进去,立马把小屋里的四张桌子坐满,没多大会儿功夫,里屋正在煮面的男子眉开眼笑地对着帮忙打下手的娘子说道:“再和点面,这伙子人都哪来的?怎么跟几天没吃饭了似的,把咱准备的面条都点了!” “开店的还怕大肚汉?”那女子横了丈夫一眼,弯腰在他脚边的水桶里舀水,那男子乘机狠狠地在她撅起的屁股上拧了一把:“你的肚子咋还没大起来呢,咱都成亲两年了!” 那女子疼得嗷地叫了一声,才想骂人,一听他话里的内容顿时蔫了下来,自己揉了揉了屁股没敢言语。 “月底,再去药铺子让大夫瞅瞅,咱爹娘可一直都急着抱孙子呢。”男子见媳妇闭了嘴,他也暗自叹了气,随即忽又眼睛一亮:“外面坐着的客官有个大夫,刚我听见他们叫他苏大夫了!” “药铺子里的小子医术不行,等会儿咱少收点饭钱,让外面那个大夫给你把把脉,我看他生的体面,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 “嗯。”进门两年没给夫家添个一男半女,这都快成了女子的心病,见丈夫还肯拿了钱给自己医治,顿时心存感激,觉得自己是嫁对了人,手下干活也更有了力气。 在饭铺子里用了饭,大个儿还未回来,众人无所事事兼着无处可去,只能坐在铺子里继续等。 在里屋掌勺的男子见状忙陪着笑来求苏谨言,而苏谨言则扭头望向了岳西。 岳西临窗而坐,眼睛一直往外看着,口中却说:“你是大夫,看不看的自己说了算,甭看我。” 如此,苏谨言不好再推脱,让那女子在桌边坐下诊起脉来。 少顷,他收了手,对着面色紧张的男子说道:“尊夫人已然有孕,不过月份尚浅,脉象才出,好好养着吧。” “啊?!”这样的结果显然是男子没想到的,他呆了呆,又问道:“大夫,您没诊错?” “……”苏谨言涵养好,但这样的言语还是让他心中不快,他转了身子朝着门口而坐,不再搭理那个男子。 “你这说的什么话!”与苏谨言同桌坐着的江岚可不干了,立时拍桌而起:“我相公的医术还用说吗……呕……” 一张嘴,话说了一半,江岚便便觉得一阵恶心,胃里泛酸,顿时两手捂住了嘴,生怕把才吃了东西在给人家吐桌子上。 “嗯?”苏谨言眼神飘忽了下,马上起身扶着江岚坐下,没等她坐好,他便已经抄起了她的手腕,片刻之后,他无限爱怜地望了紧张兮兮的江岚一眼,柔声说道:“你又要辛苦了,咱们的第二个孩子来了……” “真的?!”江岚吃惊的放下了那只捂着嘴的手,也伸到他的面前,傻兮兮的说道:“你不会诊错了吧?再试试这只手……” …… 人才下了山,江岚便被诊出有了孕。 夫妻两个高兴之余,原本想跟着岳西出门四处逛逛的念头也只好打消。 “你们夫妻两个就去慈县铺子里住下吧,安心养着。”岳西给他们安排道。 晚上,大个领着几辆马车寻到了饭铺子,同行的还一对儿姓叶的。 叶勉程传了便服,一见到岳西便挑了大拇指:“岳公子,您厉害!” “呵呵!”岳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把赢绯那个狗皮膏药甩了的事:“他没难为你吧?” “没有。”叶勉程摇了头:“郡王爷一看岳公子没了踪影,便马上出去追了,这一追就到现在也没了人影儿。” 岳西又是抿嘴一笑,指着道上的一队车马问道:“知道根底儿?” “知道。”叶勉程凑近岳西低声说道:“用不了多少钱,这伙子人都是镖师,是在帝都看大门的李捕头介绍的。” “你还去了帝都?”岳西随口问道。 “去了。”叶勉程接着说道:“太平局不是丢了个小账房,我听我家师爷说了,就过去看看,怎么说也是咱自己的买卖。” “辛苦!”小账房是个读书人,一直有志科举,就等着三年一次开科大考,现在莫名其妙的失了踪,岳西心里总是怕他也遭了韩二的毒手。 “有消息吗?” “没有。”叶勉程沉声道:“我和姓郑的一起找去了他家里,他爹娘只是着急,也不知道小账房去了哪儿。” “报官了?” “早报了!” 叶勉程说完顿了下,看了岳西一眼,随即闭了嘴。 岳西脑中却是一片清明:“我胖妹妹家里也去县衙报官了吧……” 叶勉程缓缓点了头,没言语。 “成了,你们回去吧,有郡王爷保着你们,我也算是放了心。”岳西挥手赶人:“兽医,好好照看着我家岚岚,铺子里的事情也要多用心。” “嗯。”苏谨言赶紧应了,扶着还在和喜来说着话的江岚上了车。 一辆马车,一个驭夫两个镖师随行。 财神庙那伙子叫花子出身的人经年游荡,比不喜欢远离故土,因此王婶子和大个儿他们也跟着车回了慈县。 “就剩咱们几个了。”看了看身边留下要跟着自己去‘四处看看’的依旧是行宫里的那些人,岳西说道:“今儿晚上就在这里对付一宿,咱们准备准备,明儿一早就上路。” 七月初,天气还热,可若是往北走就会越走越冷,他们这些人在行宫里住了那么多年,都从心里腻烦透了那份冻的人没着没落的感觉,因此岳西当即改变了要去东夷看大草原的念头,改往南方去了。 十二个人,五辆车,漫无目的地上了路。除了岳西,其余的人都把脑袋凑向窗口,贪婪地望着外面的世界,唯恐自己一眨眼便错过了什么。 “没见过世面啊……”岳西的马车走在最后,她抬眼看了看也同样趴在窗户上的云画和霞染喜来,不着痕迹地摇了头,随即储留一下躺在了铺着厚厚褥子的车厢里,拖出放在座椅下的包袱摸索一阵,掏出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悬崖之上 岳西他们的车队走走停停,行进的很慢。 行宫里的一众人犹如出了笼子的鸟儿,终于能够在天空里自由自在的飞翔一般,各个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出来五天了,岳西手里的一本《疯婆子传》已经又看完了一遍,而那些个坐在车里的人还是每日趴在车窗前往外看个不停,尤其是与褚慧慧同车的秀珠和素莲两个人更是喋喋不休地与她说了一路,不停地将看到的沿路的风景讲给她听。 “爹爹,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早晨从客栈里一出来,喜来就爬上了岳西的车,小东西挤在她的身边,有样儿学样儿,也头枕着双臂嘀嘀咕咕地问道。 岳西闭着眼在车里养神,听了他的话只淡淡的开了口:“不知道。” “不知道?”喜来猛地坐了起来,盯着她说道:“那,那怎么走啊?” “就这么走!”岳西毫无声息地动了,一把将头发已经长长的小小子搂进怀里,一只手禁锢着他的身子,一只手在他的肋骨上胳肢着他:“爹爹带着你出来是见世面的,你不看世面老盯着我做什么?” 喜来痒得身子已经扭成了一尾才出了水的鱼,力气大的惊人! 小东西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一边不忘说道:“我想跟爹爹学功夫,爹爹教我吧!” “嗷,原来是憋着这个念头呢。”岳西松了手,扶着孩子坐起,她自己也坐了起来,探身撩了车帘随意的往外看了一眼,却正好与车外的一个陌生男子的视线对上! 对方的眼神马上错开,眼睛望向了别处,岳西也状似无意地松了手,又让帘子落下。 那人并不是普通的旅人。 只一眼,岳西就能判断出那人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细作。 看来,他们是被跟踪了。 她拉过喜来,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半个时辰后,喜来从车里探出身子去,对着前面赶车的驭夫喊道:“伯伯,快停一下,我要尿尿,憋不住啦!” 一溜儿五辆马车都停了下来,喜来从最后一辆车上跳下,一边撩着小袍子一边往道边跑,嘴里不忘咋咋呼呼的叫嚷着:“你们可等着我啊,别先走了……” 他跑到了路边的一棵树后解决内急,众人也都纷纷下了车在地上活动一下身子。 连着走了五天,虽然马车走的并不快,可这些人毕竟已经好多年没有出过远门,只这五天便把她们摇晃的身子酸疼,要不时的停下车子活动活动才舒服些。 “公子,您也下来歇歇。”先跳下车的云画挑了帘子对着里面的岳西说道。 “嗯。”岳西应了一声,探身下了车。先往道边儿看了喜来一眼,随即十指交叉向前伸展了下双臂。 身旁不时有马车和行人走过,岳西只用眼睛的余光审视着周围的动静。 “还没完啊?”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着喜来躲着的那棵树丢了过去。 “尿完了……”喜来小孩子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 “那就赶紧出来啊,咱们晚上还得赶到前面的秦郡地界投宿呢!”岳西不耐烦地对着喜来喊道。 “可我还没拉完啊……”小东西在树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听着就是在使劲。 “艹!懒驴上磨屎尿多!”岳西捂着鼻子皱着眉上了车,仿佛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味道一般。 “主子,她们说要去秦郡。”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车外一名骑在马上的男子对着车里低声说道。 “嗯,那就去秦郡吧。不要走太快,等着他们的车马跟上来。”车里的声音似有若无,听着随时都要断气似的。 “是!”车外的男子低声应了,又故意落后了那辆马车一段距离。 好不容易等到喜来提着衬裤从树后走了出来,已经是两刻以后的事情。 高文文招呼着众人上了车,岳西却把随车的镖头叫了过来:“改道儿去抚宁,快!” 镖头沉声应了,催马去了前面引路。 五辆马车顿时改了原定的路线,直接上了岔道往东南方走去。 …… 天色渐晚,走在前头的眼看就要进入秦郡境内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里的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含着怒气问道:“她们的车马还没有跟上来?” “是。”车外身子精瘦的汉子面色无波地应道。 “再派两个人回去找!”车里的声音阴森森的。 自己的马车已经走得不能再慢,而落下并不多的几辆马车居然到现在还没有赶上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又被那个心狠的女人给甩了! 马车里的那人越想越气,真恨不得立刻见到她,然后找几条绳子把她捆起来!而绳子的一头一定要拴在自己的腰带上…… 外面的汉子没有动,依旧躬着身子说道:“已经前后派出三拨人出去了。属下不能再让离开。还是等一等消息吧。” “好!你们有胆子不听话了!我自己去找!”马车紧闭的帘子立时撩起,一条纤瘦的如出窍的魂魄般纤细的身影自车里飘了出来,清风一样从那汉子的身前掠过,片刻就纵出去老远! “不好!都跟上!”那汉子低啸一声,身子亦是腾空而起,尾随着前面的那抹淡淡的身影追了过去。 ‘嘶嘶……嘶嘶……’,几声轻响之后,又是几条身影也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紧紧地跟了过去。 …… “就在这里住几天吧,咱们过了中秋再走!”几天之后,岳西的车队停在了抚宁境内的一个依山傍海的小渔村里。 此处是离着大昭帝都最近的,也是唯一的一处海河入海口,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因此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渔村,倒也被经营的不赖,除了本地的百姓,四处驻扎最多的便是大昭的军队。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就是最安全的,但岳西并不太相信这些。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岳西确信,不管追在她屁股后面跑的人是谁,也不会轻易想到自己敢一头扎进这种并不好隐藏逃跑地方,她做了决定:住下来,让走的人困马乏的大家休整段日子。 “太好了!”喜来欢呼一声撒丫子就往不远处的一片金色的沙滩跑去:“这是海啊……我爹娘都没有见过呢……” 岳西负着手笑着看着孩子的背影,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轻松起来。 “在村子里问问,看看谁家有闲置的院子,咱们暂时租了住,价钱不要计较,最好是两处。”岳西回身对着跟在身后的高公公说道。 “好。”高文笑着应了,招呼了一名镖师跟着自己朝着村子里的人家走去。 不大会儿的功夫,两个便又并排走了回来,却是不费什么力气便寻到了两处带着马棚的院子。 原来,此处亦是周遭的有钱人家夏季常来避暑的地方,因此很多人家都修了院子盖了房,专门招呼这些应季而来的游人。 只是此时天已经渐冷,能在这个时候还来此地的外乡人是不多见的。 两处院子,将行宫里出来的人和那些驭夫镖师分了开来。 这是岳西的意思,毕竟男男女女的住在一起不方便。 临上路的时候,高公公便带着云画几个出去采买了一些棉被之类的物品,本打算行走在路上偶尔有个找不到客栈的时候将就将就,没想到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渔村是海河的交汇处,虽然仍是地处北方,可却是潮湿了不少。只伸手一摸摆在床上的被褥,入手的便是一股子半湿不干的感觉。 出门在外,大伙早就没了行宫里的讲究,因此一到了住处,几个女人便一起伸了手,不等高公公招呼,大家便齐心合力的收拾起来。 经过一番折腾,大伙总算是都有了处干燥洁净的住处。 高公公又给了些银钱与屋主,让他每日负责给那些个镖师和驭夫买菜煮饭。 都安排好了之后,晚饭好歹地吃了,大伙早早的便洗漱了就寝。 一路奔波,难得在同一个地方过多停留,如今岳西说了要在此处过了中秋,因此大家心里暂时没了出门在外心吊着的感觉,都觉出了踏实,因此这一觉便睡得分外安逸香甜。 睡到后半夜,岳西起了床,就着屋里的半盆冷水洗漱了,她开始折腾还睡着的喜来:“儿子,起来吧,爹爹带你去看日出去。” “困……”喜来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翻了身又沉沉睡去。 “回来再睡,日出可好看了!”岳西不死心,又爬上床去揪了揪喜来的鼻子,试图把他唤醒。 “爹爹,让我再睡儿……就一会儿……”小东西困得睁开眼,似乎是挣扎着要起来,身子却还软绵绵的。 “算了,你睡吧。”走了一路,岳西躺了一路,她一直在养精蓄锐。 如今大伙儿都累的只想睡觉,也就只有她还有闲心体力大半夜的起来去看太阳升起。 临近海边,屋里是阴凉的。 岳西下了地,给喜来把被子掖好,她又从床头的包袱里翻出了棉斗篷系上,吹熄油灯,推门出了屋子。 悄无声息地推开薄薄的院门,岳西朝着海边的那处的山崖走去。 在漆黑的夜里,走在细软的沙粒上,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岳西轻轻地呼吸着凉薄潮湿的空气,心底一片清明。 很多时候,人都是孤独的。 哪怕他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孤独都是像影子一样伴随着他的。 此刻的岳西便孤独地手脚并用的在往山崖上爬。 山崖是附近最高的地方,她觉得只有爬上去,才会看到最完美的日出。 天色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她亦是离着山顶越来越近。 终于,她爬了上去,才发现那山崖上比自己想象的要宽阔很多! 调整了一下气息,岳西朝着崖边走去,她低头往下面看了看,耳中是一片海水拍打礁石的发出的巨响。 ‘哗啦’‘哗啦’…… 潮水涌起再落下,不知疲倦般的不断的重复着。 岳西抬了头,迎着夏末冰冷的海风独立在那里,任海风有力的从自己的身边吹过,卷起她镶了一圈狐皮的斗篷猎猎作响。 “岳西,我们去看日出吧,山上,海上,不管哪里都好……只有我们两个,只要我们能到的地方,我们都要去看看那里的日出……” 这是上一世,北北对她说过的话。 “北北……”那个好久没有叫出的名字,轻轻地从她的唇边溢出,岳西只觉得心脏狂跳了一下,她瞬间转了身,正看见一步步朝着她走来的那抹清瘦以极的身影。 “岳西。”赢素直视着她,眼中俱是泪水,他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仿佛它们已经不属于自己…… “抱抱我……”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赢素哆嗦着伸出手去,很轻很轻的说道:“抱抱我吧……” ------题外话------ 不管如何,北北还是追了来…… 第三十二章 奸诈小人 “抱抱我……”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赢素哆嗦着伸出手去,很轻很轻的说道:“抱抱我吧……” 他像个孩子一样用含着泪的眼睛望着她,看得岳西心口一疼,随即便慢慢地转过了身子。 赢素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然而,瞬间之后,她又迅速的转了过来,就在赢素脸上的那抹失落的表情还未完全挂起的时候,岳西已经迎着他走了一步,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她想他。 哪怕是那次决绝的离开,可在岳西的心里,他的影子一直都在。 既然这样,她又何必矫情的要装着漠视他伸过来的双手呢? 岳西从来都不是个矫情的人,所以,他既然已经送到自己面前了,干嘛要拧巴着自己推开他呢…… “岳西……”赢素先是一愣,而后缓缓地低了头枕在她的肩头,压下心头的狂喜委委屈屈地叫了她一声,随即伸了双臂紧紧地揽住了她:“八个月……八个月啊……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啊……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岳西不说话,也说不了话。 他揽着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勒得岳西几乎喘不上气来。 赢素的泪水无声的落下,浸湿了岳西肩头的斗篷:“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停了片刻,赢素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站直了身子,手臂松开,他伸了手想抬起岳西的脸来,却被她扭头甩开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岳西撩了斗篷把赢素的整个儿身子裹了进来,她揪着斗篷抱着他,两具年轻的身子紧贴在一起,彼此都愣了下。 “怎么瘦成这幅鬼样儿?”怀中的这副身子简直成了纸片人。岳西只觉得抱着都硌人,原本不想和他多说话的她竟忽然发了火:“你是痴了还是傻了?谁离开谁,日子不是一样要过?” “你不是谁,你是我娘子!”赢素带着颤音对着她喊道:“可你说走就走,我,我都难受死了,你还唱歌!御道街上的人都听见了……” 岳西扭了头,很想笑,可心里又气得要揍人,于是她只能依旧绷着脸说道“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我有吃饭的!我就是怕自己这个模样你不喜欢,所以我一直都有好好吃饭……” 赢素慌张地想收回手去捂住自己的脸,而两只手臂都被岳西紧紧地夹在腋下动弹不得。 “我……是不是变丑啦?”心里莫名的一阵慌乱。 赢素赶紧尽力的扭了脸,不让岳西看到他的容貌。 他伤了她那么深,她又是那么骄傲的女子,若是自己的花容月貌不在,她会更加的嫌弃自己了吧…… 岳西没搭理他,开始四下踅摸下去的道路。 怀里的那个人身体一直在轻颤着,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岳西知道他要忍受蛊毒爆发时的痛楚会有多么的难熬。 “我送你回去。”天色将明,夜色从黑转灰,四周的景物已经很容易看清,岳西松了手,看着一处比较容易攀爬的地方说道:“我先下去,然后在下面接着你……” “娘子!”赢素站在原地未动,两只手臂又圈在一起将岳西死死地抱住:“我不要下去,我没日没夜的追了你十多天,一下去你又会跑的没了影儿,找到你太费力气……” “你叫我什么?”岳西站直了身子任他抱着,语气淡淡地问道。 “娘子!”赢素低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是我娘子,我们早就成亲了!” 胸口一阵钝痛,岳西脸色瞬间转为雪白,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嘶……”她隐忍地闭了眼,微微吸了口冷气,而后仍旧是用淡淡的语气说道:“有些话,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并且,你是皇帝,我高攀不起,咱们还是好聚好散,见了面不至于喊打喊杀就好。” “娘子!娘子!娘子!”赢素自打见了她,眼泪就没有断过,他原本就形销骨立瘦的一张小脸就显得眼睛格外的大,如今在含着一汪泪水,更是柔弱得使人心疼:“我不会对你喊打喊杀,我只会喊你娘子!” 撒泼耍赖般的死死的抱住她,赢素急切地垂了头,冰凉的唇瓣滑过岳西的耳垂,又在她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他如饥似渴地追寻着她的唇瓣:“娘子……娘子……” “你别来劲啊!”岳西死命地往后仰着身子,几乎要成了一只拉开的弓。 她一面躲避着他的亲吻,一边冷冷地说道:“总这样,有意思吗?” 赢素的心也颤了下。 他知道她的心也在痛。 他也不想这样没皮没脸地骚扰她…… 可他没办法啊! 再端着皇帝的架子,再瞻前顾后的连帝都都不敢离开,她就跑啦! 而且会跑的利利落落,任谁也找不到! 那才是赢素心里最怕的。 去年一别,八月有余,赢素的蛊毒爆发的时候比以往更甚,可他却安之若素地忍受了。 那是该受的惩罚。 每每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便攥着岳西丢还给他的那把藏拙看,吓得赢绯寸步不敢离开他,唯恐他忍受不了病痛寻了短见。 赢素从未告诉过赢绯他那时的感受。 手里握着那冰冷的匕首,他只觉得温暖。 因为,它陪伴了她那么多年,哪怕它是精铁铸就,可赢素就是能从它的身上闻到她的味道。 那时属于岳西的温柔,除了他,没人能懂的温柔…… “这次,我不会再认错。”看她身子后仰躲避着自己,赢素心里难过,还是伸了一只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身,并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这样她就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也不会太辛苦。 “你是皇帝,永远没错!”岳西白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自己这姿势实在操蛋,简直就像是一个傲娇的小女人在等着他的爱抚,玩的就是欲情故纵…… “不。”赢素慢慢地摇了头:“这次,我错的太厉害了,所以我没脸奢求你的原谅。” “放开我!”她推了他一把。 “不。”他接着摇头:“绝不能放!一放开,你就会跑的没了影儿,我现在真没有力气追着你跑了……” “那,陛下您到底想怎么着啊?”岳西怒极反笑,她腰上用力试了试,终是伸手扶着他的肩站直了身子,而对方马上便又贴了过来,双臂如铁似的圈住了她。 “您没错?那我错啦,成么?”岳西脸色煞白,已在暴怒的边缘,声音却是冷的如冰:“老子就算上辈子做多了缺德事对不住陛下您了,可我在行宫被你扔了六年之后没羞没臊地又找上了你,你不是依旧把我扔了?!” “这也够了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去等你,追逐你,你还要我怎样?” “是我认错了人……”头一次,两个人的心同时痛得让他们几乎不能呼吸。赢素痛苦地忍受着那份比蛊毒爆发还要使人绝望的疼痛开口说道:“在药庐,我没有问你的名字。只听见你母亲叫了花朝的名字,便把她当做了你。” “一个名字代表不了什么!”岳西对他怒目而视,简直就是要张嘴咬人的模样:“赢素,我倒要问问你,你的心呢?你难道没有人心吗?你就不会拍着自己的心问问自己:你到底喜欢的是谁?” “我喜欢你!从在药庐你求韩夫人救我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 “那又如何?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下你不是一样娶了韩二?可见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你不记得我们说过的话么?”赢素定定地望着她,想从她的脸上寻到小时候那张印在自己心尖上的稚嫩的面容,果然,她还是她……小的时候她便与一般的女娃娃不同,会叫嚷着让自己给她做媳妇,而大了,她依旧嚣张,放眼大昭,也就只有她敢这般的对着自己又喊又叫…… “我说过,等你大了,要娶你为妻……” “滚你的蛋吧!”岳西两手支在他的肩头想推开他,却没有推动。 这样的结果让她更加的气急败坏,她恶狠狠的盯着赢素说道:“当初,老子就要死啦,我唯一的念想只是想见见你,可你让我死在了帝都的城门外!” “活该我死不了要接着受罪,从棺材里爬出居然会再遇到你,你不是也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要与我生儿育女吗?可你却背着我娶了韩花朝!” “赢素!你从不曾对我一往情深,凭什么要我生死相许?你又有多大的脸再喊我一声娘子?!” “如今老子死去活来的几番折腾,好不容易能够心平气和的喘口气儿,你又对我说这些,是不是就看不得我能痛痛快快的过几天好日子?” 岳西如点燃的爆竹,她口中吐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没有给赢素留半点颜面,骂的随心所欲并且不计后果! 这些话堆在心里好久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有机会与他面对面的说出来,如今他一句‘娘子’终是让岳西忍无可忍,这些话便脱口而出…… 赢素静静地听着她的叫嚣,并未插嘴。 直到她住了口,气得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的时候,他才收回一只手来在她的胸口上轻轻地来回安抚着,口中轻声说道:“骂就骂了,娘子你怎么还把自己气成这样?” “咦?明明看着比过去脸色好看了很多,怎的胸口还是平平如也……” “你说什么!”岳西一把拍开他在自己胸口摸来揉去的爪子,恶言恶语道。 “呵呵!”赢素别过头去抿嘴一笑,马上又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没皮没脸地说道:“娘子的话也对也不对,为夫先说你说对了的那句。” 见岳西气得两条眉毛几乎就要立起来,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娘子骂了我那么多,唯有最后一句是骂对了的:为夫就是看不得你一个人痛痛快快的过好日子!” ------题外话------ 呵呵,谁说赢素是个小可怜儿来的? 俺就不说什么了~ 大家自己看吧~ 第三十三章 面朝大海 这样的话从赢素的口中说出,他说的坦诚明白,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意思。 岳西抬了头,一张脸白的几乎透明。 她与赢素对视着。 他的眼中是无比的怜惜与愧疚,而她的眼中却满是探寻的意味。 少顷,岳西错开了视线,她嗤笑一声:“能把不要脸的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也就是皇帝陛下您了!” “呵呵!”赢素也是一声轻笑:“不只是脸,我这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你的……” 这是只有情人之间才能说的话,岳西听了却又要暴走! 如今,她真不爱听他说这样的话。 她的脑子里满是赢素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自己的那张脸,要多冷有多冷,和面前这个无赖似的东西怎么也重合不起来。 岳西心里气得难受,她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也不想自己再被他的花言巧语以及花容月貌蛊惑! 赢素就是个妖孽! 哪怕他的人已经瘦到像一缕魂魄随时都要化进风里,可他的美依旧是惊心动魄的,哪怕这份美丽透着一份病态,那也像一朵有毒的花,美丽而芬芳,让人只看了,便会情不自禁的沉沦。 她用力的扭了几下身子依旧想要从赢素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意外的看他红了脸。 岳西不动了,她歪着脑袋看着他。 “我……我可想你了……”赢素半垂下眼帘,只挑着纤长的睫毛眼神躲闪着岳西的视线:“你这样动,我便更想了……” “嗳?”岳西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他一扬头。 “嗯?”赢素愣了下,马上凝神静气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岳西往前一探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陛下,您都瘦的和小鸡子似的了,还有这个念头儿?” 赢素低了头,发丝落在岳西光洁的额头上,两个人一对儿大眼睛互相直视着,瞅着都想把对方弄死似的,所不同的是:岳西是想用手直接掐死他拉倒,而赢素却是想张开嘴将她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对你,我一直有。”这一句话他说的格外认真。 赢素口中呼出的热气落在岳西的脸上,烫得她的心都跟着猛跳了一下,她脑中一阵清明一阵糊涂。 身子还是执着的扭了一下:“放开我!” “你看……” 这次,赢素没有再坚持,他打开了禁锢着岳西的臂膀,扭着她的身子让她望向身后……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眼前,那一轮初生的太阳正从远处的海平线上缓缓升起,晨曦里,金色的光影洒落在海面上,到处是暖暖的晕黄…… 似乎连冰冷肆虐的海风染了这丝阳光都变得温柔起来,它卷起岳西鬓角的发丝扬起,送到了赢素的脸颊上,让他贪婪的在裹着咸味地海风里搜寻着属于她的味道。 赢素伸了双臂从身后抱住了她,并将下巴抵在岳西的肩上,两个人视线朝着一个温暖的方向望去,入眼的,是一片灿烂的光影,在这样的磅礴的美景面前,似乎一切都变得微小,恩怨,爱情,亲情……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日升日落,沧海桑田,人生百年不过转瞬即逝,我们还执着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好好,肆意的幸福? “真美啊……”岳西几不可闻的轻声叹道。 “岳西,只要我活着,我便会陪着你去看日出,山上,海上,不管哪里都好……只有我们两个,只要我们能到的地方,我们都要去看看那里的日出……” 赢素侧着头,在她的耳边呢喃着。 岳西闭了眼,仰了头,眼中依旧是一片橘红…… 她冰冻的心,终是在这一刻,化出一条缝隙,一点点地被温暖浸润…… 穿越时空,跨越了不知千年还是百年,在这块临海的高耸的礁石之上,那句使她心动的话又被赢素说了出来,岳西忽然有了想哭的感觉。 原来,幸福的味道并不一定都是甜的,它也可能带着些酸楚…… “北北啊……是不是你?”岳西含着泪回了头,唇瓣轻颤,一句话几乎说不下去:“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北北?” 我的北北只会护着我,爱着我,不舍得让我受一点委屈,可你却总是让我的心那么的难受…… 岳西仰着头看着赢素,泪水就在她的眼眶里,她仍旧倔强的仰着头,不让她落下。 赢素第一次见她这样。 他心都碎了…… “过去了……过去了……”他低头,无比虔诚的吻住了她的唇:“这样的你啊,真是要了我的命……” 他知道他错了,却从未想过会伤的她如此之深。 这种痛彻心扉的滋味他才体会过,若不是对于彼此的那份爱恋已经深入骨髓,她是不会这么悲伤的。 岳西的舌躲避着赢素的,理智告诉她,与这个男人纠缠在一起,这一生都休想解脱…… 赢素的舌追逐着岳西的,缠绵地,固执的,一次又一次的把它拖进自己的口中,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决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哪怕将来他的结局是要堕入地狱,那么,他也要拖着她! “赢素,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良久之后,身子绵软,脸颊晕红的岳西靠在他的胸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赢素没有言语。 他伸了素白的玉手出去拉起岳西的斗篷,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叹了口气。 “下去吧。”他冰凉的指尖滑过她的下颌,岳西情不禁的打了个哆嗦,猛然想起他正是毒发的时候,忙拉着他急急的往崖边上走去:“我先下去,然后接着你……啊……” 一声惊呼,岳西的身子已经被他打横抱起,赢素板着脸纵身便跳了下去! “疯啦!”脚都踩在了沙子上,岳西还是心有余悸的。 她抬头望了望几丈高的小山一样的礁石,更觉得两个人刚才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你要学着必须相信我。”赢素的手伸进了岳西的斗篷,牵起了她的:“我是你的夫君,这世上你唯一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切!”岳西不以为然地撇嘴,脑子里马上就冒出了那句千百年来百试不爽的至理名言: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 只是,就这样被他拉着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岳西才发现两个人居然是朝着自己租的那处院落走去:“我的人呢?” 她止住了脚步,冲着赢素喊道:“你要是敢对他们怎么样,我就和你拼了!” “我不敢!”赢素白了她一眼,索性将手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肩上,依靠着岳西说道:“我不过是将那些人都请去了别地方,你放心,一定比你们现在住的这处院子要好很多……” “滚你的吧!”岳西侧着脸对着他骂道:“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把他们都软禁了!” “岳西……他们都是我亲自答应放过了的,我定是不会再害了他们的信命……” 吊在岳西的身上,赢素说话又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扶起他来,岳西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往自己住的院子赶去,她能感觉到他现在身子颤得越来越厉害了。 “我……”赢素呻吟了一声,轻声说道:“我就是想和你睡觉,不受任何打扰的睡觉……” …… 院子的门是虚掩着的,岳西拖着赢素径直进了自己住着的屋子。 扶着他坐在床边,岳西拉过枕头来扶着他躺在床上,并给他盖上了被子。 “岳西!”赢素伸手一把拉住就要离去的岳西哀求道:“上来和我一起睡吧……求你啦……” 蓦地想起过去两个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情形,岳西心中一乱,她眼睛望着门外说道:“海风太硬,我去烧点水,给你暖暖……” “我会烧水……”赢素撩了被子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岳西再次按到床上:“老实待着吧你!” 关严了屋门,岳西站在院子里往旁边的几间屋子里都看了看,果然是人去屋空的样子。 “妈蛋的,脏心眼子!当皇帝的果然都不是好人!”一边烧着火,一边低声骂着赢素,岳西觉着心里才稍微痛快些。 “我从登基开始到现在,最不愿意的,便是受制于人。”素白的,失了血色的手从岳西的手中接过木柴,赢素晃晃悠悠的挤到了灶台边。 “艹!真不省心!”低骂了一声,岳西赶紧起身让出了屁股下面坐着的小板凳,扶着他坐了下去。 “我会烧水。”赢素献宝似的说道。 “真厉害!”岳西冷笑一声,出去把外面的大木盆拿了进来:“这里没有浴桶,等会你就在这里泡泡吧……” “我不洗,脏!”赢素只看了一眼,马上开口拒绝。 “不洗就滚回你的住处去!”岳西从锅里舀了一瓢热水将木盆细细刷洗了一番才把锅里已经热了的水舀了进去:“这盆子是我的。出门的时候就怕在外面找不到沐浴用的家伙,才特意备上这么一只!” “那……”赢素垂了头,眼神飘忽,声音颤颤地说道:“娘子,你与我洗……” “你说什么?”岳西叉腰瞪眼,不敢相信这么流氓的话他也能说出来。 “我动不了……我疼啊……” 赢素抬了眼望向岳西,俏脸苍白,纤长的睫毛上已经挂了两颗细碎的泪珠儿…… “……”岳西只看了他一眼,便二话不说的挽了袖子…… ------题外话------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书法作品 书法作品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是海子的诗 第三十四章 敞开心扉 八月的海边虽然比华盖山上暖和些可毕竟已经入了秋,一早一晚还是有些凉。 岳西关严了门窗,又把木盆拖到了灶台边上,把热水冷水调匀,再一回头,身后站着光溜溜不着寸缕的皇帝陛下! “……” 她与他同床共枕许久,搂搂抱抱亲亲热热的事情也做过,唯独这个‘赤诚相见’她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好像……有点小了……” 岳西愣神的功夫,没羞没臊地大昭皇帝陛下已然蜷着腿坐在了木盆里,他皱着眉,声音轻颤着说道。 从小到大,他被人伺候惯了,别说屋里只站着一个岳西,便是再多几个人他也没什么感觉。只是他看着那个动不动就会对着自己大吼大叫的女子忽然在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之后,他才沾沾自喜的动起了坏心思:娘子害羞了啊!以后,她若是在对我恶言恶语,我就脱光给她看……哼! “凑合着吧,孩子!”岳西沉了口气,弯腰又给大锅里添了些冷水顺便往灶膛里丢了几根劈柴。 就快要熄灭的炉火又燃了起来,木柴被烤干,爆裂,继而被点燃,不时地‘噼啪’作响。 跳动的火光从见方的炉口洒了出来,照在赢素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是淡淡的黄。 赢素坐在木盆里,两手用力地攥着木盆的边缘,纤细的手臂上青筋跳起,看着就是在竭尽全力的忍耐着身体里蚀骨的疼痛。 “你怎么叫我孩子?”他抬了头,眼睛盯着岳西,口中不满地嘟嚷着。 “那叫你什么?”岳西也横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锅里的水温才说道:“有手有脚的,非得让人伺候,除了我儿子,我还没给你这么大的人洗过澡呢。” 没有给旁人洗过澡吗……赢素心里一阵窃喜,继而又想起了喜来俊俏可爱的小模样,他不自觉的又把身子往一起蜷了蜷,以便看起来显得更小些…… “很疼?” 看他把身子几乎蜷成了一只烧熟的大虾模样,岳西忙伸手在他的额头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一头冷汗。 “出汗了,那也不能洗头,会受风的。”她舀了一瓢温水自赢素的肩上先倒了一点儿,问道:“烫不烫?” 赢素摇了摇头。 “那咱快点洗,你不用动……”弯腰自盆里捞出沐浴用的布巾,岳西一边往他的身上浇着温水一边用布巾给他搓洗着:“你说你这中的毒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完全解了,这一月一回折腾的,比女人来大姨妈还受罪……” 一瓢一瓢的温水浇了下去,盆里的水几乎就要溢出,岳西把手里的布巾又丢回盆子里,沉了口气才说道:“那个……前面……你能洗,就自己洗洗,不能洗,就算了吧……” 布巾‘吧嗒’一声落在水中,溅了一地的水花,一直垂着头的赢素忽然从木盆里站了起来,全身地转向身后的岳西,伸手拉着她的衣襟将她拉了过来,随即将自己两片泛白的唇瓣覆上了她的! 岳西的眼睛吃惊的瞪得溜圆,一声惊呼还没有喊出来,已然被他吞进了口中。 赢素小兽一样的吸允着她的舌尖,的身子与她紧紧的贴在一起…… “我身上的蛊毒是我父皇让你外祖父种在他身上的,原本就是为了为赢氏多添几个子嗣……” 冗长的深吻终于结束,赢素并未放开怀里的女人。 他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岳西水润红肿的唇瓣情不自禁的又要吻下,岳西却死命的往后一躲:“没完了?!” “呵呵!”赢素轻笑了一声,又要坐下,岳西却拉住了他:“水凉了,不要再泡了……” “屋里有我换洗的衣衫。”他笑盈盈地望着她,似乎是心情大好的模样。 只要她在身边,只要能吻上她,赢素便发现自己身上的痛苦就会降低很多,这也让他会不由自主地想去追逐着她…… “怎么着,还想赖上老子了?”在床上拿了他的衣服,岳西小跑着回了厨房,三下两下的将他身上擦干,让他赤足站在凳子上,她把手里的衣衫打开给他往身上套去:“连衣服都备好了,这是要和我过小日子吗?” 赢素伸着双臂大大咧咧地站着,完全掩饰地在岳西面前展示着他偏于纤细高挑的身材,并津津有味地盯着她的脸看。 “你老看我干吗?”眼前的那具身子光溜溜的,岳西的手掌不时的要与他触碰一下,入手的是一片温暖的滑腻,这让她的心里越发的缭乱起来。 “为夫在看娘子害羞。”赢素轻声说道。 妈蛋的! 岳西在心里暗骂一声:这混蛋又开始调戏老子了! “要点脸!”她低着头把他的鞋子踢到板凳下面,顺手把他的衬裤塞进他的手中:“自己穿!” “娘子害羞真是好看……”痴痴地望着岳西出了屋门,赢素才趿拉着鞋子尾巴一样地跟着她进了正屋。 “才洗了澡,别在屋里站着,赶紧躺着去。”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床铺,岳西把摊在床上的被褥铺好,示意赢素赶紧过来。 “离开行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赢素听话的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抬眼望着她问道。 “是不是就在华盖山上?”见她闭着嘴不说话,赢素自己接着说道。 岳西眼神闪烁了下。 “嗯,被我猜到了。”捕捉到她的目光,赢素微微点了头:“那把大火是你早就谋算好的对不对?连十几个人的骸骨都备下了,甚至连前院的马匹都给加上了草料……这一切都是想告诉我,那把大火是意外,甚至是别人故意放的……” “既然你说我做的天衣无缝,可你为什么知道我没死?”这个问题困扰岳西很久了,她一直想问他。 “你陪我躺躺,我就告诉你。”赢素侧着头望着她,细声细气的说道。 岳西没有迟疑,二话不说,脱鞋就往床上爬去,可身子一轻已然落入了赢素的怀里:“这外衫可是要脱了,全都湿了……” “艹!”拍开他袭上自己衣襟的手,岳西咬牙说道:“老子自己来……” “娘子,你可真热情……为夫都不好意思了……”看见岳西脱了外面黑色的长衫只穿着雪白的里衣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里,赢素笑的花儿似的腻了上去,拉了被子将二人盖住,他马上就将那具日思夜想的身子捞在了怀里。 “说吧。”对于他的话岳西决定自动忽略,否则越是接口他越会胡说八道,一点没有了当皇帝时的那种矜持…… “我能很真切的感觉到你的存在。”抱着岳西,赢素把头抵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温热的味道,心底是一样的平和。 “嗯?”岳西侧头看着他,唇瓣刚好扫过他的额头,赢素马上抬头在她的唇上‘吧唧’了一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你……” “你要你在我身边近了的时候,我就能知道。” “那些骸骨,你虽然伪装的很像真的失火后的模样,可我看了,心里却没有一点感觉。不用看,我都知道那绝不是你……” “……”岳西安静地听他说着话,在心里默默地思索着,总觉得这样的情形透着积分诡异。 “前些日子,你追着我满城西的跑也是这样?”她轻声问道。 “嗯。”赢素忽然坐了起来,气哼哼地说道:“你知道是我,为何还要躲着?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的安危吗……” 身上没了他的禁锢,岳西只觉得轻松不少,抬了双臂枕在脑后,她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在你身边才是最危险的……我不跑等什么……” “!”赢素气结,想了想,似乎又无可辩驳。 “为什么杀了花朝?”两个人对视了好一阵之后,赢素才开口问道。 “郡王爷难道没把我的话带给你吗?”岳西奇怪地看着他。 “我不信你会为了一个村妇而杀了花朝,我以为你是……” “以为我是嫉妒她是吗?”岳西收了手臂,也坐了起来,面沉如水。 “是,我……我希望你是因为嫉妒她……”赢素低声应道。 “老子就是因为那个村妇杀了她!”岳西一字一顿地说道:“杜三娘是我的朋友……” “哦。”赢素的眼神错开,岳西没有忽略到他眼中的失落。 “我永远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去杀人的,甚至,我都不会为此和那个女人多说一句。” 知道这些话赢素不爱听,岳西还是开口说了出来:“那是你的错!” “是你给了韩花朝想做你妻子的野心,也是你这几年来一直在纵容着她。” “你弄不清怜悯与喜欢,固执地说什么那是你给她的承诺……”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岳西就是韩月夕……”赢素低了头。 “这没有关系!”岳西扑到他身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逼着赢素望向自己:“这和韩月夕,韩花朝都没有关系,我只要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喜欢的到底是谁?!” “是岳西……”赢素痛苦地看着她,很轻很轻地说道:“我只喜欢过一个人,她是岳西……” “呵!”岳西一声冷笑,松开了手,跪坐在床上身子僵直:“我以为,你一辈子不会对我说出这句话呢。” “睡一会儿吧。”沉默过后,岳西侧身倒下不愿再看他。 第三十五章 床头打架 “哦。”赢素应了一声,眼睛盯着躺在身前的那个背影发了呆,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她又发了火。 不是她才亲口说了没有嫉妒韩花朝?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接着木床‘咯吱’一声,岳西知道赢素也躺下了。 她身子朝里,眼睛盯着墙壁一阵失神,心里如同放了一锅热油,翻滚着,煎熬着,让她如何睡得着…… “哎!”思索了片刻,岳西翻身而起,身子靠在墙上抬腿一踹赢素:“我说,你先别睡呢,咱俩得好好聊聊!” “嗯?”赢素一直瞪着眼琢磨着要怎么把这个浑身都是刺的女人搂到怀里,听她这么一说,他马上听话地坐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挑眉看着她:“行,那就聊吧……” “聊些什么呢……”岳西伸展了两条长腿,双臂抱肩,抬眼望着屋顶小声说道。 赢素的视线落在她伸到自己眼前的纤细笔直的两条小腿和一双秀气的脚丫,很想伸手握住,他对着它们咽了口口水之后才摇着头接了口:“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是啊!”岳西低下头望向他喃喃说道:“我心里可不是滋味了,有好多话该说,可见了你我就说不出来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是一抹来自异世的灵魂,不管是因为什么缘起将他们牵绊在一起,二人思想里的冲突是显而易见的。 岳西没法开口对着一个皇帝大喊:我要你尊重我……我要你平等的待我…… 在他的面前,这样的话无异于疯言疯语! “唉!”思前想后的,岳西叹了口气,还是觉得无从说起。 “扑哧!”赢素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扬眉,一会儿又春头丧气的耷拉了了眉,一张脸上眉毛乱窜,生动有趣的紧,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从来没有如此伤过脑筋的岳西被他莫名其妙的一笑拉回了思绪,她一挑眉瞪着笑得快成了一朵花儿似的赢素问道。 “为夫笑娘子是自寻烦恼!” 赢素扑了过去趴在她的身上搂住了她的腰肢,仰着脸说道:“人生在世,匆匆百年,娘子啊,为夫过去便是千般不好万般不对,你也得原谅我不是?” “既如此,你又何必总是想着那些是你不痛快的事情呢?” “有一句话,我从未哄骗过你:多年前药庐一见,我的承诺从未变过。就算我护错了人,可你得承认,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把她当做了你……” “等会儿,你先别为夫娘子的叫着,咱们这事儿没说明白,你这么叫就不合适。” 瞅着挺瘦的一个人压在身上分量就重了许多,岳西想把这贴膏药从自己的身上撕下去,他却收紧了手臂,摆出一副死活都不要与她分开的架势:“娘子,你难道要反悔吗?你不能这样!” “我?”岳西赶紧前前后后的想了想,没记得自己对他说了什么地老天荒至死不渝的话啊,于是她底气颇足地抬了下巴:“我说什么了我!” “好!我有证据的!” 赢素扳着一张俏脸,马上从岳西身上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床尾,拖过他自己带来的那只大包袱抱在怀里,回头他噘着嘴对着岳西轻哼一声,随即把包袱在床上摊开来…… 丝锦的包袱皮儿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料子,只是他这个包袱皮是格外的大,大到让岳西很是怀疑它原来的用途。 包袱的最上层放着几套质地极好的衣物,方才岳西为他那换洗衣服的时候已然见过,这次赢素当着她的面将包袱摊在床上,她才得以看清里面的全貌。 衣物的下面整齐的叠着一方素花小布,那上面的花色是岳西熟悉的,正是她亲手挑的,铺在楚宅寝室床上的那一块。 在往下,是两只扣在一起的蓝边儿碗,也是她住进楚宅的时候新置办的,因为知道不会在那里常住,买的时候还挑的是最便宜的一种。许是怕被别的东西碰碎那两只碗,赢素把它们裹在了衣物里,宝贝一样的藏着。 包袱的中间躺着一只鼓鼓的荞麦皮枕头,也是楚宅里岳西用的那只…… “你……拿着这些做什么……” 心底,越来越温暖,岳西的脸上依然带了笑。 她伸手拖过那只枕头,不等抱到怀里,已经被赢素一把抢走:“我的!上面有我娘子的味道……” “……”岳西一噎,愈加的笑意盈盈:“你偷了我的东西来讹我啊?” “哼!”赢素的眼里已经泛了红,他抬头瞟了她一眼,又低了头把包袱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留有岳西痕迹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摆了一床。 “在药庐的时候,你亲口对岳母大人说的,要娶我做媳妇。” 终于,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赢素哽咽着吸了口气,抬眼已是泪眼朦胧:“若是你说那个时候,你年纪还小,便是在母亲面前说的话也不作数,那,这个算什么!” “你敢说这不是你送与我的定情之物吗!” 抬眼望去,被他紧紧抱在胸前的,正是那双初遇时,岳西亲手为他穿上的绣着合欢的红色绣鞋! “小时候的北北,你可以不要啦……那,你自己选的媳妇儿还要不要?” 赢素歪着头,发髻散乱衣衫凌乱的坐在床上,他甚至没有穿衬裤,蚕丝织就的丝衫薄的像一张纸,将他消瘦年轻的身体勾勒的一览无余,美好的如一幅蛊惑人心的画…… 他瞪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跪坐在岳西的身前问她:“为夫便是再不好,也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娘子的事,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啦!” “你这是始乱终弃……” “我要……” 盯着他手里簇新的,原本以为他早就丢掉的绣鞋看了良久,岳西在心里叹了口气,伸臂将他抱进了怀里:“多大的人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呢,为什么这么爱哭……” “你说我是不是男人……”赢素倔强地在她的怀里一扭身子,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身上,抽泣着说道:“要不要……咱们现在就试试……” “哭吧,哭吧……媳妇再能哭也是男人……” 岳西的一只手被他按住,只能用一只手臂抱住了他,她一面安慰着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皇帝陛下,一面暗自叹了气:得!老子就这命了! 岳西认了命。 居家过日子也许就是这个德行,瞅着再好的人兴许也有毛病。 只要他能心里装着自己,别再惦记着往后宫里装女人,差不多就凑合着过吧…… 而此刻,伏在岳西肩头的赢素却对着屋顶也叹了气:这女人啊……真是难哄……也不知道还要哭多久她才会心软……我可是快哭不出来啦…… …… 两个吵一阵,闹一阵,最后在赢素的哭哭啼啼里相拥着睡去。 岳西起的早,又被他这么一闹,闹得没了脾气,这一觉便睡得分外的沉。等她睡够了睁了眼,才发现屋子里是昏暗的一片。 抬头望向对着自己的那张没有多少血色却美的没有瑕疵的面容,岳西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醒了,为夫都饿坏了,又舍不得叫醒你。” 低头吻向怀里的女人,赢素笑的慵懒,他指着哭得红肿的一双眼睛,带着重重的鼻音说道:“我这样子是没法见人了……” “不见人更好,省的你如此风骚,再出去招蜂惹蝶!” 岳西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捏了捏,随即起了身:“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些蔬菜回来,厨房里米面倒是有的……” “娘子,包馄饨吧!”听到她说了这个,赢素马上来了精神,翻身而起,两只红眼泛着绿光,怎么看都是一副馋样儿:“娘子包的馄饨最是美味,你走了之后,我又去过城西那处摊子,买来的馄饨简直难以下咽……” “那是你不饿,真饿了,就不会挑三拣四了!” 口里说着不在意的话,岳西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谁不爱听夸奖呢,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最在乎的那个…… “我去厨房看看,你把裤子穿上再出来。” 岳西下了地,穿好了衣物,回身一瞅,赢素又尾巴一样的跟了过来,她忙开口说道。 “知道啦。”赢素的俏脸一红,吃吃笑着又爬上了床,在被褥里找着自己的衬裤:“真是麻烦,就我们两个,有什么打紧……” “……” 关上屋门前,岳西对着门里的那货吐了吐舌头…… …… 渔村不大,岳西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菜蔬可买。好在昨天住下的时候,已经把他们车上带着的米面粮油等东西都搬了进来。 先把还放在厨房里的一大木盆水给倒了,岳西点着足尖伸了胳膊在碗架上摸索着。 “是拿这个?”身后伸过一条手臂,赢素把放在碗架最上面那层扣着的一只大碗拿了下来,打开一看,里面原是放着一条猪肉。 “昨儿买的,这里凉快放的住,我让云画加点点盐,闻着倒是没有坏了的味道……” 结果他手里的大碗,岳西端着闻了闻,随即放到了桌子上:“去门口拔棵小葱去。” 这院子许是一直空着没人住,连厨房前的一小片地上种着的小葱也疏于管理,都到了八月还未收,估摸着主人家也没把这点东西当回事儿。 “嗳!”赢素喜滋滋地应了,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他手里拿着一颗还没有小指粗的蔫蔫的小葱送到岳西眼前问道:“这东西还能吃吗?” 第三十六章 不见不散 “有什么不能吃的,剥了皮里面照样新鲜。” 接过他手里瞅着不怎么好看的小葱,岳西三两下把外面的干皮剥了:“再拔几棵去,太少了。” “嗳!”得了她的吩咐,赢素兴高采烈地应了,转身又出了屋。 岳西回头看了他一眼,暗自撇了嘴:“不混蛋的时候看着倒是个人样儿……” “你说什么?”赢素六识过人,耳朵好使的很,在屋外也听见了她的嘀嘀咕咕,他接口问道。 “我说你真是听话的好孩子!”岳西不冷不热的甩了他一句,先洗了手才从面口袋里盛了面到盆子里,捏了几粒盐,加了冷水和面。 “我愿意让娘子指使嘛……”又拔了几棵小葱,赢素就在厨房外一边剥葱皮一面轻笑着说道:“你骂我打我,我都愿意……” 说着话他进了屋,贴在岳西的耳边咬着她的耳垂说道:“可有一样儿,再不许和我说分开的话!否则……哼!” 牙齿咬合,赢素不轻不重地咬了岳西一口,疼得她皱了眉:“这事儿还没完呢!等吃完了饭老子再和你算总账!” “怎么算都成,就一条……”赢素伸着一根青葱似的手指在岳西的眼前晃啊晃的:“你得承认你是我娘子!” “天下的女人那么多,我可只宠着我娘子,旁人我可不许她对我又喊又叫的……” “谁用你宠着?”岳西横了他一眼,用胳膊肘将他推得离着自己远了些:“没法干活了……别贴着我!” “我去烧水!”既然暂时不能贴着,赢素便自己找了事情做。 要吃馄饨,活儿不少,他能帮上忙的也只有烧水。 “还早,这时候烧水会浪费柴火。”岳西止住了他:“再去外面提桶水,待会儿用。” 指使走了就会烧水的皇帝陛下,岳西麻利的忙碌起来。 先把用盐腌过的猪肉去了皮,又把最外面一层用刀切去,只留了里面一块新鲜的做馅。 把猪肉切了细细的肉粒,又用水打了,再加了油盐调味,岳西舔了下打馅的筷子尝了尝咸淡。 “这些葱还没拌在馅里呢!”唯恐她忘了自己辛辛苦苦收拾干净的几棵小葱,赢素赶紧提醒道。 “这个要最后放。”岳西在厨房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块大点的面板,索性把饭桌子擦干净,拿着擀面杖在上面擀起了馄饨皮。 擀好了面皮用刀切了,岳西才把那几棵小葱的葱白切碎加了点芝麻油拌好加进肉馅:“这东西要加油拌了才好,直接放进肉馅是要出汤的,味道也会发苦。” “难怪娘子煮饭好吃,原是有这么多讲究的。”赢素拉了椅子过来,想让岳西坐下,他才又拖了一把椅子紧挨着坐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包馄饨。 “现在可以去烧水了。”看着桌子上的面皮还剩了十来个,岳西用胳膊碰了碰他:“两瓢水就够了。” 少顷,锅里的馄饨已然成熟,个个鼓着肚子,胖鱼一样地浮在汤里,岳西把剩下的葱花撒上,又点了几滴芝麻油,顿时,香味随着蒸腾的热气四溢开来,只闻见便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用这个!”见她用勺子盛了馄饨要出锅,赢素忙把手里的两只碗递了过去,正是那两只他们在楚宅里用过的蓝边碗。 岳西顿了下,还是伸手接了,嘴里不忘嘀咕一句:“真麻烦,用什么碗还不是都一样的……” “不一样!”端着满满的一碗馄饨,赢素小心地走到桌边:“这碗是咱家的,当然不一样……” 两个人折腾了一早又睡了一天,此刻肚子都是空的,一锅馄饨很快被二人吃了个干净。 “明天还吃这个。”喝完碗里最后的一口汤,赢素心满意足地说道。 “明儿得买菜去了,家里没啥可吃的了。”岳西起身随手收了桌上的碗筷放进锅里,又往里面添了半瓢水。 赢素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她终于又说‘家里’了……他美滋滋地想到。 这顿饭吃的两个人都挺撑,这样的体会对于赢素来说是极少的。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饮食起居都有着严格的规矩,并且这种规矩已经延续了上百年,被历代的大昭皇帝秉持着。 “出去走走吧。”看他揉着明显鼓起来的胃部,弯腰在院子里扫地的岳西说道。 “不想去……”靠在院门边,赢素懒懒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追着你跑,连歇息都是在马车上,可是很累了……” “那就在院子里溜达溜达,你平日吃的少,猛的吃了这么多东西,留神不要积食。” 想了想,岳西也不在坚持,他这样身份的人,如今又离了帝都,还是尽量少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为好,否则真出了事便是大事。 “嗯。”赢素轻应了一声,又追在了岳西的屁股后面,跟着她满院子的溜达,她前面扫地,他则盯着她弯腰撅起的屁股和腰肢出神。 “看什么呢!” 回头对上他冒着绿光的眼神,岳西对着他挥了挥手里的扫把:“要上就上,没力气就好好的养身子,只看着有什么用!” “你可真是……”赢素被她说得苍白的脸上瞬间染了红霞:“哪有你这样的女子……说话……说话如此粗鄙!” “爱要不要,没人求着你的!”把地上的脏东西打造干净,岳西又进了厨房洗手泡茶,赢素又没骨头一样的靠在了厨房的门上:“除了我,没人敢要你……”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切!”岳西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我会杀了他们的……” “得,咱轻易不见面,既然见了面,能不能不说杀人放火的话?”茶壶茶碗都是随车带来的,岳西往茶壶里捏了一小撮茶叶,拿着到了灶台边上,往里倒了一点水洗了茶才有加了满满的一壶开水。 “我不能离开帝都太久。”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赢素轻声说道:“现在京里只有赢绯和贤王在,你那个兄长又要伺机而动了。” 岳西坐在桌边,认真的喝茶,对于他说的事情并不插嘴。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见她不说话,赢素走到她的身边,放下茶杯用温热的手挑起岳西的下巴,眼中带着祈求的眼神求道。 “我想出去散散心。”岳西伸手握住了他的,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而赢素却一侧身直接坐在了她的身上:“有我陪着,你还不开心吗?怎么还要走?” “赢素。”岳西伸臂抱住了他的腰肢并将头依偎在了他的胸前淡淡地问道:“跟着你回去,你打算如何安排我?” “嗯……”赢素低头在她的头发上吻了下才说道:“我要给你名分,毕竟我们的孩子也需要有个名正言顺的母亲。” “给?”岳西抬了头望着他:“呵呵!” “你这样笑可真是讨厌呐……”心里咯噔一下,赢素马上搂住了她的肩头:“用不了多少时间的,我已经和贤王妃说好,请她收你做了女儿,贤王妃原本就是东夷的公主,有了这么强大的娘家,以后你才好在宫中立足啊!” “我有母亲。”岳西用力的推开他,并将赢素从自己的身上拉扯下来,把他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在我母亲生死未明的情形下就急着认干娘干爹,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可,没有身份……” “谁说我没有身份?”岳西唇角一扬,笑的骄傲极了:“我是岳西!姓岳的越,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西!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岳西!” “我也不用你给我一个身份,从来我都是我娘的女儿,以后也是。” 低了头,岳西对上赢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听明白啦?” “呵呵!”赢素笑着点头:“这话说的很有骨气,可就是不知道娘子准备什么时候住进宫里呢?” “给我点时间……”错开视线,岳西望着门外完全黑下来的天色轻声说道:“我总要挣下一份身家才好养活你的……” “呵呵!”赢素抿着嘴笑着摇了头:“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岳西,从来都是骄傲的。 哪怕她汲汲营营浑身与市井,与三教九流一起混饭吃,她依旧骄傲。 决不会仗着自己那顶皇后的帽子去摇尾乞怜,到他或是韩相的面前讨一口饭吃…… 这也正是让赢素心疼与愧疚的。 “过了十五我就得回去了。”赢素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的腿上坐下:“你要接着往何处去我都不拦着,可你得记着,过年前一定要赶回去啊……” “岳西,说好了的,我们要一起过年。” 旧事重提,两个人的心里都是一痛。 “对不起……对不起……”赢素紧紧地把她抱进了怀里:“今年,我们一起过年吧……谁都不要失约……” “……”往事如水般涌上心头,耳边又听到了这句话,岳西久久地没有言语。 两个人一起过年,对于普通人家的夫妻该是最最普通的事情了吧…… 可对于他们来说,竟然已经错过了两世! “好!”岳西抬了头,笑着说道:“我们今年一定要在一起过年,不见不散……” 第三十七章 开诚布公 赢素说过了八月十五就要返回帝都,岳西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两个人只有三两天可聚,本想着让他把行宫的那伙子人给放出来,大伙儿在一起过个中秋,又想着他说的只想静静地与自己独处几日,她也只好忍了没有再说。 “别再往后宫装女人。”伏在他的胸前,岳西突然冒出一句:“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 “那次……”赢素知道她还在为韩花朝的事情耿耿于怀,稍稍思索了下,他还是决定告诉岳西真相:“那次迎娶花朝我一是想兑现幼时的承诺,更重要的是想诱韩相出来一见。” “我十三岁登基,父皇临危托孤,将大昭的兵权交予了你父亲,并让我迎娶韩家的嫡女为后,大婚后至此,我便再未见过他几面。” “现在他手握朕的二十多万兵将,这些人吃着我大昭的粮饷却只听命于韩相,岳西,你说我如何能放心将他养在身边?” “都说养虎为患,可他若是祸患不是早就应该反了吗?何至于等你长大?早前我还听到帝都里四处为韩春阳平叛有功大肆宣扬他是什么忠君爱国的良将,怎么到了陛下您的口中又如此不堪了?” 岳西笑模笑样地望着他眼神冰冷:“还有啊,我很想知道皇帝陛下当初把韩二娶回去是想放在哪里呢?又准备把我放在哪里?” 赢素被她问得一愣,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在药庐救我的是她,所以我应了她迎娶她进宫……然后……然后……” 岳西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尴尬的说不下去。 于她的内心,其实是并不生气的,可她依旧要装成一副生气的样子来让他难堪,这样,他才会记得她说的话,也会明白她所说的底线的意思。 如他那样的帝王,又何曾为后宫里多了几个女人而费过心呢? 在对上岳西那冰冷如刀的眼神,赢素还是哆嗦了下。 他又记起了她将藏拙和玉哨丢回给他的决绝…… 赢素抱紧了怀里那个倔的堪比她的那头驴子的女人认真的说道:“从来,你都是我唯一的女人,以后也会如此。” “有句话,本来不想和你说的。”见好就收,岳西并不在为难他,马上换了一个话题,虽然这个话题同样会让赢素难堪。 “说吧,只要你在,什么话我都听得。”他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觉得她好似长了些肉。 “那日,韩阳春追着我,想为韩二报仇,他带着不少人将下山的路已经封死,以为老子会必死无疑,结果呢,就对我说了一句使你脑袋发绿的话。” 说着话岳西抬了头,不怀好意地瞄了赢素的头顶,似乎那里真绿了一片似的。 赢素面色无波地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完。 “他说,去年你迎娶韩花朝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哪怕是四周无人,岳西为了怕隔墙有耳还是趴在赢素地耳边继续说道。 “有了?有什么了?”赢素往后一仰头,似乎是没有理解岳西话里的意思。 “傻呀你!”岳西用手拍着他的肚子小声说道:“当然是有了猴子了,而且还是隔壁小王的!” 赢素皱了眉,对她的话越发的不解:“隔壁小王的?” “韩花朝肚子里揣着韩阳春的孩子嫁给你,恭喜你,喜当爹!”岳西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赢素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岳西!” “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岳西说话的声音比他还大上几分:“我就知道说了你就得是这个德行,韩二已经死了,并且听说已经被烧成灰了,韩阳春敢和我说,他就不怕我告诉你,反正这个事现在是死无对证了,而我说了,还显得像是在故意诋毁你心心念念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名门闺秀呢!” 赢素看着她,脑中又浮现出那时的情景…… 难怪,他吐血昏迷,韩花朝着急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自己何时迎娶她进宫,甚至她可以不计名分不计后果的想要在宫里住下。 再后来,在进宫无果的情形下,韩花朝大病了一场。 他听到消息后还曾派了御医过去诊脉,但却被她的母亲给挡了回来,想必,那个时候她一定是别无选择,只能将腹中的孩儿打掉了…… 前思后想,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在有了这个梗在的情况瞬间便都串了起来,赢素闭了眼,淡淡地说道:“这个女人,你杀的好。” “我不喜杀人,韩二也不是为你所杀。”实话虽然难听,岳西还是说了出来。 赢素慢慢地睁开眼,两个人对视着,他开口问道:“那日,你才从相府脱身我便到了,我看到韩花朝的尸首的时候,她大概才断了气。” “后来,我让御医和仵作检验了她身上的伤口,发现……”他说着话牵起了岳西的右手将她的掌心朝上仔细看去,果然在她的掌心里发现了一处豆子大的疤痕:“发现她的致命伤是在她的心口上,你怎么会想到用竹针杀人呢?” “那不是竹针。”岳西自己也看了眼掌心的伤疤,随即收回了手:“韩二那个畜生想找到我,结果找上了我胖妹妹,可胖妹妹对于我的去处是一无所知的,韩二不信,就打她吓唬她,最后一把火烧了她!” 岳西的手渐渐成拳。 事情过去已经有段日子,可如今想起来,她的心里依旧是丝丝拉拉的疼,便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做选择,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韩二! “那是胖妹妹手里攥着的一根竹签,余下的都烧没了,只剩了她手里攥着的那一段还在……” “前些日子,韩阳春一直想出京去戍边,被我一口回绝,他的母亲还特意进了宫求我母后放行,为此时,我对母后还说了几句重话,唯恐他此番离去便是放虎归山再难召回。” “所以,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岳西拍了拍他的面颊轻声说道:“有你在,帝都里的那些人便不敢过于的放肆。” “过了十五,我只陪娘子两天。”赢素抱紧了他,将脸颊在她的脸上蹭了蹭:“不要总是赶我走,你怎么都不想我呢……” “不识好歹!”岳西搡了他一把:“还不是怕你在此耽搁时间会误了大事吗。” “不碍的。”赢素一挨上她便成了膏药,一时半刻很难撕下,此时,他一边揉搓着岳西的后背一边小声说道:“有贤王和承平郡王在京里镇着,一时半会儿他们是不敢造次的。” “说道赢绯我倒是想起一事!”赢素忽然坐直了身子并把贴在自己胸前的岳西也扶正,两个人面对着面颇为严肃地问道:“赢绯掌管消金馆,专门为我收罗消息和调教影卫,为何以他的伸手都把你跟丢了?” “切!”岳西不以为然的说道:“前几日你跟在我的后面还不是一样被我甩了?” “因此我才更觉得蹊跷。我前后派了几波人手去寻你,可都没有寻到你的下落,你到底是如何练就的武功和这等逃脱之术的?” 上一世作为特工,追踪与反追踪是她必修的一门功课。若说拳脚上的功夫她也许打不过赢绯和赢素,可若说逃跑,那哥俩绑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赢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在抚宁这边的消息后,他追了过来,最先做的不是去找寻岳西,而是把行宫里的那几个人先捉了起来,以防她没了顾忌再眨眼间没了影儿…… “我那算什么武功。”格斗搏击之术岳西掌握的没有一招花架子,大多是一招制敌的狠招,最大限度地突出了拳脚的实用性,与古代那些一招一式有来有去的招式还是有着一些区别的。 “连赢绯也说看不懂你的武功路数,猜不透你师从何人。”对于岳西的说法赢素是表示赞同的。 “行宫里的一大家子人要吃饭,老子整天的要溜下山。一面讨生活,一面还得躲着你们,你说我累不累啊?这样的日子过长了,谁都能练出一身我这样的本事,随时的准备逃命……” 她这一身技艺都来自于现代的训练,这话岳西没法说,于是她只能胡说八道,让赢素听了难受,自然也就不再追问了。 “娘子不想说,就不要说吧。”赢素果然不再追问,可说出的话明显是不信她所给出的理由的。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一番长叹,从厨房的饭桌子旁谈到了屋里的床上。只是两个人白天都睡足了觉,此刻便都没有睡意。 “娘子的嫁妆为夫已经收了,那我的聘礼你也的收下!”拖过那个装着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大包袱,赢素伸手进去一阵摸索,终于被他从里面掏出一只绣袋来,袋子是湖蓝色的,底下打着穗子,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一丛合欢花,显得非常雅致。 “呐!”赢素双手捧着递到了岳西的身前:“是藏拙和那只玉簪……” 岳西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眼神飘忽了一下。 赢素马上欺身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并把那只绣袋放进了她的手中:“娘子啊,你要赶紧接着啊,否则这天下间还有谁敢娶你这样臭脾气的女子呢……” “……”岳西抬了眼无语地望着他。 “来。”赢素不理她,知道她心里不自在,只好笑嘻嘻地说道:“为夫为娘子绾发可好?” 第三十八章 你是娘亲 赢素的手指冰凉而灵巧。 不等岳西同意,他便将她的身子扭了背对着自己,拔了她束发的木簪随手插在自己的发髻上,以指为梳,很快地就为她绾成了发髻,依旧是男子的样子,他把那只做成发簪样式的玉哨插在了她的发髻间:“不要弄丢了,若是有了紧急的情形,你吹响它,才能让影卫们分辨出你的方向。” “我不要影卫,你也别让他们跟着我……” 抬手摸了摸了头上的发髻,岳西小声说道:“我说了,春节前回去就一定会回去的,你不要监视我。” “不是监视你,是要保护你!”赢素又把她的身子拧过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你是我娘子,行走在外,便是我的软肋。我不能让人用你的性命来威胁我……” “嗯。”岳西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别往南方走太远,倒是东夷方向太平不少,娘子在外,也要体谅一下为夫的难处,大昭早已经是波涛暗涌,若,老天再多给我些时日,为夫一定要给你们母子留下一份太平……” “你怎么总是说丧气话,你才二十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哪里就想到……” 岳西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想起他说的,那蛊毒是和韩月夕的外祖父有些关系,她忽然说道:“既然这蛊毒和我家有关,那就一定要找到我娘。” “一直在找,可却没有半点消息。” 许是寻找韩夫人已然失望了很多次赢素早就习惯,此时他说到这些倒是心态平和的很:“生死有命,活在当下,我只能尽力在我活着的时候为你多做些,以后的事,我是管不了的……” “你这摆明了要坑老子一辈子!”岳西直起了身子跪坐在他的身前,这样才能保持两个人视线的平视:“你坑完了还不算,还要留个小的继续坑我,你这个混蛋!” “我不是没办法了吗。”相对于岳西的气急败坏,赢素倒是笑得心安理得:“当年我父皇之所以选择我母后生下我,就是因为我母后是明家的女儿。只有这样的母亲才能保证我们母子活下来。” “我没有那么牛气哄哄的娘家,连我的爹娘我都好久未见了,所以,陛下啊,求放过!”岳西对着他抱拳拱手道。 “可你是岳西啊!”赢素拉住了她的手将岳西拉进自己的怀抱:“你是死了都能从棺材里爬出的岳西,你说,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当我孩儿的母亲。” “这话题别说了。”岳西扭了扭身子想坐直,却被赢素紧紧地按住了,她只好脸伏在他的胸口闷声闷气的说道:“没影儿的事儿,天天说你儿子,你儿子不知道还在那棵树上当猴子呢,说这些太早。” 赢素闭着眼安静地听着怀里的女人碎嘴唠叨的嘀嘀咕咕着并不接口,只觉得心里分外的安宁。 岳西……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你是岳西,姓岳的岳,太阳从西边儿出来的西…… …… 两天的时光转眼即逝,才相聚和好的二人便又要分开。 一早起来岳西就在厨房里忙乎,烙了二十多个半发面的烧饼,又把昨天卤的一大块猪肉切了薄片加了卤汁拌了夹在烧饼里,一个一个地用油纸包了,最后把这些油纸包都装在了一只竹篮里。 才在锅里加了水准备泡茶的她听见院子外一阵大呼小叫,忙从厨房里走了出去:“呀!” 一间外面的那堆人,岳西便笑着过去开了院门:“儿子,这几天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喜来茫然的摇摇头,随即又手脚并用的往岳西身上爬:“爹爹!您怎么不去找我们呐!都快给云画姑姑她们急死啦……” 几天未见的众人,大清早的从天而降,又出现在了小院里,院子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爹爹这几日在养猪啊,活动不方便……”岳西低头在喜来的耳边嘀咕道:“况且爹爹也知道你们好吃好喝的都没事儿!” “啊?”喜来抬了头才想说话,一只玉手已然伸了过来,不等这娘俩亲热够,便态度坚决地将小小子从岳西的怀里扒了下来! “你的手脚呢?”赢素清冷的声音传来,让才热闹起来的院子在瞬间便安静下来。 有人,天生就有冷场的本事,不管在任何情形下,只要他一出现,顿时便会让周遭的气氛降低…… 显然,赢素便是这样的人。 “你别吓唬我儿子啊!” 别人怕他,岳西可不怕他,岳西顺着一院子的目瞪口呆的视线扭了头对上身后站着的人,小心肝顿时狂跳了下:这人简直美的没了人样儿了! 伸后的赢素少见地将头发全部束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许是头发束得紧,他大大的眼睛眼尾上扬,自自然然的带着那么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少见的,今日他戴了金冠,冠上嵌着一块红的透亮的宝石,在早晨暖暖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而金冠下的那张倾城的绝世容颜却分毫没有被金冠与宝石夺了他的璀璨,反而被映衬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般地出尘。 悠地想起昨夜,某人抱着自己胡说八道的言语,岳西老脸一热,不禁撇了嘴:真能装啊……演技也没谁了…… “你儿子?”一身白色带着龙纹暗花的修身袍子腰上束着金丝编织的腰带,让赢素原本就偏于纤细高挑身材竟显出分外的英挺。 不动神色地将视线在一直仰着脸儿望向自己的喜来面上端详了一番,赢素还是觉得这孩子和岳西生的没有丁点相像的地方。 “爹爹。”喜来毕竟还小,被赢素那样的人盯着,不消片刻便已吓得伸手拉起了岳西的衣角,小小声的叫道。 “都说了,你别吓唬我儿子!” 瞅着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小子瞬间变成了缩头缩脑的小耗子,岳西又是气又是乐,她瞪着赢素低声说道。 赢素眼波流动自岳西面上扫过,随即又盯在喜来的面上:“叫什么?” “喜来。”喜来老老实实地答道。 “姓?”赢素说话言简意赅,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懒得。 “我爹爹说我姓苏。” “嗯?”赢素挑了眉:“你娘呢?” “我娘和我爹都在家啊。” “这样啊。”显然,这样的答案让赢素满意,他眉梢眼角都带了笑地走向岳西,很友好的伸手摸了摸喜来的头发:“男子汉大丈夫生来就该保护女人,你要不要保护保护好你的爹爹?” “要!”喜来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也是男子汉!” “切……”岳西又是一撇嘴。 赢素不理她,却是往后一伸手:“刀!” 黑衣影卫毫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柄轻巧的短刀被放在了赢素的手中,转眼,那名影卫就在一干人等的错愕里消失了踪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赢素把刀在手里反转了一下将刀柄递给喜来:“拿着。” “若是有人欺负了她,你便用这把刀护着她,不要怕,杀了人都不要怕,余下的事情自有我护着你们!” “别教孩子这些……” 赢素抬手打断了岳西的话,两眼定定地俯视着喜来。 喜来低头看了手里的刀,又抬头看了他,重重地点头道:“知道了!” “好孩子!”赢素勾唇一笑,再次伸手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 “你说……你会护着我们?”喜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然。”赢素点头。 “可……你谁呀?”喜来问出了一院子人的疑问,瞬间,大伙儿的耳朵一起都竖了起来…… “你不是叫她爹爹吗?”难得的,赢素有了好心情与小孩子闲扯几句,见喜来点了头,他才接着说道:“你爹爹是我的娘子,你说说我是谁?” “啊!”一院子的惊呼声里,喜来皱着眉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般地叫了一声:“我知道,你是娘亲!” “噗!”岳西笑喷…… 赢素顿时面沉似水…… “主子!”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院们外,穿着青衣的侍卫从马上跳下对着院子里的赢素躬身施礼道:“该启程了。” 赢素抬眼往外看了一眼,又低了头恶狠狠地盯着喜来,要吃人似的。 “行了,别和个孩子较劲。”岳西轻轻推了他一把,忙拉着喜来进了厨房。 拿了一个夹好卤肉的烧饼塞进喜来的手里,岳西还是想笑:“就在这里吃,可别出去了啊!” “嗯。”喜来接了烧饼听话地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 “路上小心!”见赢素已经站在了马车前,岳西紧走几步追了上去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他:“早晨才做的,给你路上吃。” “嗯。”赢素伸手接了,脸上总算有了少许的缓和:“你也不要走太远,别让我担心。” “好。”岳西笑着点了头。 身边的侍卫抬手撩着车帘看着他,赢素却扭脸往院子门口跟出来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对着高公公点点头:“高文,这一路要多加小心,皇后若是有了闪失,朕,饶不了你!” “嘶……”众人一起抽了冷气…… 高文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是……是……”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行了,你快走吧!”岳西低声地说道:“吓唬完孩子吓唬老头儿,你还真成!” 第三十九章 暂时分别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里岳西毫不迟疑地将赢素推上了马车。 对于行宫里的那些人来说,赢素显然不是个好的存在。为了不吓坏了他们,岳西也只有先打发皇帝陛下会帝都了。 “记得早点回来,我等你过年。”上了马车,赢素马上撩了车窗上的帘子急急地对着打发祸害一样的女人说道。 “大脚婆婆!”岳西凑过去小声说道。 “什么?” 赢素冒傻气的模样落在岳西的眼中倒是比他高高在上的时候更迷人,于是在他问完这句话后,她的小嘴已经凑了过去,在他的唇上‘吧唧’亲了一口:“我说你比女人还啰嗦啊……” “!”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竟敢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赢素的脑袋‘嗡’地一下像炸开的蜂窝,顿时乱了套! 他先是低了头,伸手捂了嘴,随即意识到马车外还又是跪又是站地堵着一堆人,赢素又立时抬了头朝着那伙子人望了过去…… 同时对上七八双瞪得溜圆儿的眼睛,他的脸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热得像着了火! “哎呀……你啊……”他瞟了岳西一眼才垂下了纤长浓密的睫毛,抿着嘴板着脸,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赢素垂了头笑了…… “给你盖个章,咱们这约可是定下了,谁也不许变卦啦!”岳西笑嘻嘻地看着他羞答答的小模样,心里又生出了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啊挠的,十分的想再调戏他一番。 知道身后还有一堆瞪着大眼看傻了的观众,岳西咬牙打消了念头,万分不舍地挥了手:“要走快走,白天赶路,夜里歇息,少走夜路……” “嗯。”赢素红着一张俏脸终于抬头对着她笑了笑,随即坐了回去。 帘子落下,隔开了两个人黏在一起的视线,车里车外的一对儿恋人同时怔了怔。 “走吧。”赢素的声音自车厢里飘出,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岳西还是保持着笑意对着离去的马车挥了挥手。 马车走的缓慢,可直到马车已经走出去几十丈远之后,先前和马车一起来的十名青衣骑士还是静静的立在马下并未随着赢素离去。 “哎,快走吧,你们的主子都走远了,再不走就落下啦!”岳西收了手,好奇的看了看那几个人,出于好心,她面带微笑地提醒道。 “回主子的话,我这一队人从今儿开始就只听您的调遣!”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身材匀称目露精光的男子对着岳西抱拳行礼道。 “什么?!” 岳西的声音立时高了起来,她伸手指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问道:“他把你们留给我了?” “是。”十名高矮胖瘦差不多的侍卫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可不成!这一下子老子得多养二十张嘴!”岳西急赤白脸地吼道。 “嗯?”零头的侍卫回身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兄弟,暗自数了数才胸有成竹地说道:“回主子,我们这队人数只有十人。” “它们难道喝风饮露啊!”岳西几步走到那侍卫的身前指着他身后的高头大马说道:“这些马匹比人都能吃!” “……”侍卫闭了嘴,觉着还是娘娘会数数…… “不成,怎么连说都说就给我塞下这么多人呢……我得和他说说这事儿……” 岳西越想越觉得吃了亏,她闪身往到中间站了站,再一看方才还走得慢悠悠的马车如今正风驰电掣的奔跑着,只眨眼的功夫便跑出了她的视线! 叉腰站在那里,岳西暗自运气,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坐在车里的那厮此刻一定面带贱笑地洋洋得意呢。 方才还依依惜别的那个人面上带着笑害着臊就算计了自己一遭,昨天晚上两个人在被窝里说好的,赢素给她派两个影卫随身护卫,言犹在耳,两个影卫便变成了十个齐刷刷的汉子,岳西知道这‘绳子套子’的自己算是被拴住了。 一声叹息不等出口,她心里又起了不好的念头,岳西抬了眼在房顶上搜寻着:“那个……影卫啊,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问你……” “主子请说!”四个方向闪出四条黑影,将岳西围在了正中,她只觉得血液都涌向了脑袋,让她有股冲动想掐死赢素! “艹!”暗自骂了一声,她无奈的挥了手,分开影卫径自往小院里走去,路过门口的那几个人的时候,她伸手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高公公:“看着给他们也安排个住处吧……” “是!”高公公忙躬身行了礼。 摆摆手,岳西不理大家,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卧房挪去:“有什么话都待会儿再说,老子先和‘我的自由’告别去……” 目送着垂头丧气岳西进了屋,外面的几个人互相对视着,又看了看院门外面戳着的一堆汉子,云画对着霞染一使眼色,推着还在发愣的高公公进了院子。 “您认准了?那位真是……”云画说话都连不成句,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谁啊?方才我进屋里去放了东西,听见有个男子和咱们岳西说话来的。”褚慧慧一直侧着头听大伙说话,从云画说话的语气里她只听出了从内里透出的紧张,连带着她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伸手摇了摇扶着自己的秀珠的手低声问道。 “是……”秀珠凑近褚慧慧的耳边也哆嗦着说道:“看高公公那意思,和咱们当家的说话的那个人应该是万岁爷!” “!”褚慧慧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迅速的扭头对向秀珠:“是真的?” “是真的。” 高文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定了定心神,慢慢地直起了躬着的脊背。 一群人虽然在行宫里住了几年,但却只有高文见过先帝爷的龙颜,其余的那些太嫔娘娘们,虽然名分上是先帝爷的女人确是连那个男人长得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的。 而秀珠和素莲不过是两个粗使宫女,与她们这样身份的人,连见同在行宫的韩月夕一面都难,更别说去见先帝爷了。 也就只有高公公是一直伺候在先帝爷跟前的太监,他虽不是先帝爷身边极为近便的人但好歹是能说得上话,并办过几档子事儿。 并且也只有他见过老皇帝和小皇帝父子两个人。 “这个错不了。”赢素头上戴着的金冠名为‘华天’,是大昭皇室的宝物。上面的那块红色透明的宝石据说来自天上,这样的宝物也只有大昭历代的皇帝才能佩戴。 高公公也往门外扫了一眼,才想张嘴解释几句,临时又改了主意:“陛下既然吩咐了下来,那咱们还得按宫里的规矩办……” “怎么办啊?”才进屋要和‘自由’告别的岳西又笑模笑样地靠在了门口,好笑地看着一种还没有从惊诧中醒过来的众人轻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我这里就听我的规矩!” 抬眼对上高公公纠结的表情,岳西呲牙一笑:“您还是高伯,我还是你们的当家的,听我的没错!” “这……成么?”高文觉着额头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成!”岳西抬了下巴言简意赅地说道:“出门在外更得说话注意,咱们先前怎么叫着就还怎么叫着,挺好!” “是。”想想陛下对上娘娘说话的态度,高文心里有了底气,他重重地点了头。 “那我就先给门外的那些人安排安排去。”他对着岳西说道。 “家里的事情多,您就多受累吧!”岳西笑着点了头。 “嗳。”高文应了,转身往院子外走去。 “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见高公公领着是个黑衣人去了别处,几个女人一拥而上将岳西围在了中间,霞染急不可耐地开口问道:“您是怎么和陛下遇上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岳西被一帮子女人围着,嘿嘿一笑,眼珠子一转就开始胡说八道:“话说有个地方叫花果山,你们听说过吗?” 众人一起摇了头…… …… 一口气跑出了十多里路,赢素挑着帘子往后面看了看,确实没有发现岳西‘架着妖风’追来才嘟起嘴吐了口气:“不过是十几个侍卫,我又没有拿绳子把你绑起来,娘子至于生那么大的气么……” 回身在车里坐好,赢素伸手一摸自己的两片唇瓣,才褪下去的红霞又染了上来:“这个厚脸皮!又轻薄我呢……” 用雪白的牙齿咬着唇瓣,赢素抬眼望着车厢的顶部发了会儿呆,身子往后一靠,对着车外问道:“一早可有消息过来?” “没有。”外面有人轻声答道。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显然,这个答复让赢素感到心安。 伸手拿过摆在座子上的竹篮,没有打开先举到鼻尖闻了闻,赢素笑着自言自语道:“娘子煮饭的手艺可是天下无双呢……” 打开盖子,拿出一个包着油纸的烧饼,赢素大大的咬了一口,卤肉的香味以及才烙得一会儿温热的烧饼酥脆的口感融合在一起,让他立时后悔起来:“不该放她走的!还有几个月才到春节,我要饿死了……” 柔肠百转的吃了三个烧饼,赢素的心情似乎又好了点。他想起那日岳西说到韩花朝烧死她胖妹妹咬牙切齿的模样,开口对着车外说到:“太平局的那个账房还在别院里关着呢?” 第四十章 拜师习武 “那个账房还在别院。”车外有声音答道。 赢素低着头从身前小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方丝巾来细细地擦着手指,口中淡淡地说道:“收拾干净吧。” 所谓收拾干净,便是让这个人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 “是。”车外有人应道。 “慢!”话音未落,赢素便改了主意。 脑子里想着岳西对他说过的一些话,赢素叫住了外面的影卫:“不要害了他的性命,给他些银两。将他送到一个再也回不了帝都的地方就是了。” “是。”车外的人再次应道。 岳西对赢素说过,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比宝贵的,她不会轻易害了他人的性命,说那是对人生命的亵渎……当然,遇到韩二那样的畜生,她见了亦不会手软! “娘子你看,为了你的一句话为夫都可以把该杀的人留下是不是变得太没用了呢……” 把丝巾丢到车厢的角落,赢素把那只装了烧饼的竹篮抱在怀里自言自语道。 …… 岳西和众人汇合后又在小渔村住了两天,便收拾了行李继续上路。 对于去哪里,她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听了赢素的建议之后,她果断做了决定:“继续南行!” 这是与皇帝陛下的建议背道而驰的决定。 几天后,就在赢素马上将要进入帝都的时候收到了这条密保,当时就黑了脸。 岳西这一趟离京表面说的是带着大家四处走走看看各处的风光,实则也是有目的的。 太平局生意稳定,每日进出的银子也差不多封了顶,要想扩大收入必定要开辟新的财路。 岳西自问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唯有活了两世,见识比旁人多了些,因此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资本,必须好好利用。 东夷一路虽然太平,但人烟稀少,那里的人大多是游牧而生,赶着牲口随着草场迁徙,居无定所。 岳西自然不会选择往东夷去。 她要做生意,做活人的生意,当然要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 “再吃这个就到别的车里待着去!”岳西伸脚踹了下坐在车厢里的喜来。 小东西在吃烤鱼干,是离开抚宁前在集上买的。 吃的时候烤一烤,小鱼上的鱼鳞会密密麻麻的乍起,岳西看了就头皮发麻! 而喜来从生下来就没吃过这种刺少肉多的小海鱼,一吃之下便停不了嘴,早上上车前才让云画帮着烤了十来条,不住嘴地已经吃了一路。 岳西闻着这车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忍无可忍的,她发了话:“以后别当着我吃这个,臭的!” “臭的?”喜来把小手放在鼻子前用力的闻了闻:“臭么?不臭啊……” “不臭你去别的车上吃,不要在我这里吃。”岳西伸手把车厢两边的帘子都挂上,让外面的风进来吹吹里面的味道。 “爹爹不喜欢,我就不吃了。”拍了拍小手,喜来把啃了还剩半条的小鱼用油纸包好放在车厢门口,对着岳西笑了笑,他摸出了挂在腰上的那把短剑,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 “那是开了刃的,留神手。”岳西瞟了他一眼,提醒道。 “爹爹会使这个吗?教教我吧,我要保护爹爹!”喜来爬到岳西的脚边靠着她的腿说道。 岳西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即便皱了眉:“晚上住下了你赶紧给老子好好洗洗,瞅瞅你这一身鱼味,再把野猫召回来!” “嘿嘿!”喜来低头从怀里也摸出一个油纸包丢在门口。 “嚯!还知道藏着掖着了!”岳西来了精神,不停地在小东西上摸来摸去,痒的喜来嘻嘻哈哈地扭动着身子满地打滚:“没有啦,真没有啦……爹爹不要再摸了……” “老子不信!”一把拉下小东西的衬裤,岳西照着他圆滚滚的小屁股就是一巴掌:“真没有了?” “真没啦!”喜来从岳西的手中挣脱,三八两把脱了裤子,一撂小袍子露出光溜溜的身子说道:“您看……” “快穿上吧,留神冻着!”岳西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伸手提了裤子帮他套在腿上,又帮着他把腰带系好,这才把他手里的那把短剑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 剑是赢素亲手给的,自然次不了。 岳西拿着它在喜来的腿边比了比长短,随后说道:“这剑比较短小轻薄,以后不要挂在腰上,太扎眼。” “哪挂在哪里?”喜来对于这把短剑十分喜爱,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听岳西一说,他紧张地抬了头问道:“爹爹是要把它先收了吗?” “这是皇帝陛下御赐的物件,我可不能收。”岳西拉着喜来坐下对他说道:“兵器要放在自己用着最顺手的地方,这样使用的时候才能最快的拔出,发挥它兵器的作用。” 骑在马上跟在马车两边的青衣骑士,不自觉的清轻点了下头。 “挂在腰上那么显眼的地方,反倒是容易被人戒备着,并不是最好的法子。”岳西指着车厢门口摆着的一双靴子说道:“你可以试试把它放在靴子筒里,既方便又隐蔽。” “爹爹这个法子好!”喜来个子比同龄的娃娃要矮小些,他站直身子走到车厢门边上提着自己的两只靴子又走了回来,往岳西身边一坐,才要穿,岳西弯腰捞起他的小脚丫把他的衬裤的裤口塞进足衣里,用绑腿绑利索,随即才示意他穿上靴子。 沿着大腿的外侧把短剑插入靴筒,再放下外面的袍子,竟是妥妥帖帖地藏得严实。 “记得一定要带着鞘放进去,否则非得把脚给削下来!”岳西严肃地提醒道。 “我记住了。”小东西马上点了头。 “的给你找个师傅了……”岳西拉着喜来坐在自己身边,眼睛随意地往外瞟去,一眼看见不远不近跟在自己马车边的青衣侍卫,她咧嘴笑了…… 这些人身上的功夫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没有花架子,请他们来教喜来可是比市面上开馆收图的武馆要靠谱许多。 晚上日头才偏了西,车队便寻了一处比较大的客栈住了下来。 岳西特意让高公公在客栈前面的酒楼里包了一层楼,订了四桌酒席。 出门在外不讲究,用屏风将靠里头的一桌酒席隔开让锦娘她们几个女子坐了,一身男子打扮的岳西却坐在了外面,与那些侍卫同桌共饮。 镖局的那些人虽看不出岳西的身份,但莫名其妙地被圈在一处好吃好喝的养了几天,再出来,车队里就多了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这些人虽然没敢多嘴却也猜到那个总爱穿着黑衣的清瘦后生必定身份不凡。 因此她出来一座,外面的三桌人便都安静下来,拘束地很。 “该吃吃,该喝喝!”岳西起身扬声在酒楼里一喊,众人齐刷刷地拿起了筷子,动作化一地朝着自己面前的菜伸了过去…… 岳西不管这些,端起一杯酒绕了大半张桌子,在一名青衣侍卫的身边停下,和颜悦色地说道:“冯兄。” 冯续宗是这些侍卫和影卫的头领。 为人稳重机警,是赢素亲自指派了留下保护岳西的。 如今陛下亲口认下的皇后娘娘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了自己一声‘冯兄’,冯继宗吓得手一哆嗦,才夹起的一筷子菜便又落回盆子里。 “主子有话但请吩咐,这个称呼小的可担不起!”他忙放下筷子起了身,抱拳行礼说道。 “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岳西端起桌上的一杯酒递给他:“莫不是冯兄看我不像个君子才不肯认的么?” “不敢!”冯继宗诚惶诚恐地双手接了酒杯,依旧躬着身子听岳西说话。 “实不相瞒,我是有事想求冯兄的。”说着话岳西对着立在屏风旁的喜来招招手:“儿子过来!” “那日你家主子送了把短剑给他,这孩子喜欢的很,可我这个当爹的笨呐,不会教孩子些招式,所以我才生了这份念头,想请冯兄受累,教教这孩子!”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冯继宗提着的心当时便归了位,他抬眼细细地打量了喜来一番才问道:“几岁啦?” “八岁了。”喜来脆生生地回道。 冯继宗微一皱眉。 八岁才开始学武,这在古代来说是过于晚了些。 而对于有着现代灵魂的岳西来说却不这么看。 孩子太小便开始打基础,尤其是一些力量方面的训练是会影响孩子将来的身高的。 喜来生在富贵人家,却养在行宫那种挨冻受饿的环境里,他原本就比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看着瘦小许多,她可不想孩子再因为习武而压制了生长!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至于这孩子到底能学成什么模样,都看他自己,咱不强求。”知道冯继宗嫌喜来的年龄大身子硬练基本功不容易,岳西先开了口。 “好!”既然皇后娘娘都不求这个干儿子一定能学成才,那他也就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冯继宗当下点头应了:“那我就收下小公子了。” “儿子,磕头认师父!”岳西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脚下的一块地方,喜来马上就跪下磕了头:“师父!” 岳西回头对着高文递了个颜色,他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双手捧着递给了冯继宗:“老朽托个大,就给你们师徒当个见证,这是喜来的生辰八字,还请收好!” 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傅,所以师傅又被称作师父。 拜师,这是很重要的事情,要按规矩来才能正式确立这种犹如父子关系的师徒关系。 岳西存了心思要给喜来认个师父,身边的镖头和侍卫都跟了自己几天,她只挑中了冯继宗。 …… “以后多追着点你师父跑,端茶送水的就不用我教了吧?” 晚上,洗的香喷喷的喜来又自觉的钻进了岳西的被窝,岳西把孩子身边的被子掖好,娘儿两个就窃窃私语起来:“多和他们过手,别怕挨打受疼,这个时候多受罪,以后才能活的长久呢……” ------题外话------ 下班吃完饭就坐下写,一章三千字,俺写到一点…… 最近就是写的慢~ 大家久等了~ 评论区大家的留言俺都看见了~ 群抱抱,感谢! 只要还能动,俺就尽量写~ 不会停更~ 春节也不会~ 第四十一章 好梦成空 一路南行,依照北方的日子,过了八月十五天气便会越来越冷,而岳西的车队追着太阳跑,又过了二十多天,几乎已经走到了大昭的腹地,倒是一起气候宜人不冷不热的。 每天晚上投宿的时候,镖局押车的镖头都会过来问询一下明日的行车路线,岳西只让他们挑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就是。 如此不疾不徐地走着,便到了钱塘郡。此地是大昭重镇,商业极为发达,尤以日用物品以及高档丝绸著称于世。皇室甚至在此建了行宫。 大昭帝王在位期间无不到此御驾亲临一番以示对此地的重视。 找了间客栈住下,天才擦黑,岳西便带着一众男女老少上了街,兴致勃勃地游逛起来。 街道两边的铺子鳞次栉比,都到了晚饭的时候,商铺里依然生意火爆,游客如织,这样的繁荣是连大昭的帝都都少见的。 从未到过此处的几个女人更是被此处的热闹迷了眼,开始还不言不语地跟在岳西后面东张西望,不大会儿功夫便彻底暴露了女人天生就是购物狂本质,见到喜欢的东西便会眼睛放光脚底下生根! 行宫里的几个女人绣了几幅绣品,如今都是有些私房钱的。离京的时候岳西已经让大管家高公公都一文不少的分给了她们。 这些钱挣得不易,可喜欢的东西太多,因此几个女人虽然瞅见喜欢的东西都会一拥而上嘁嘁喳喳的来一番品头论足,可真到了掏银子的时候,她们还是能够捂紧自己的荷包的。 “怎么不去看看?”进了一家专门经营丝绸织品的铺子,岳西照例只坐在大厅留给客人歇脚的桌子边,才接了伙计送上的香茶就看见褚慧慧一个人摸摸索索地走了过来,岳西忙起身牵着她的手一起坐到了桌边儿。 褚慧慧对着岳西露出一抹苦笑。 岳西心里一抽,随即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 褚慧慧的眼睛几乎哭瞎,这里又买的是丝绸,她哪里看得见花色呢…… “伙计。”岳西对着立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年轻小伙子招了手。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小伙子面带微笑颠颠地跑了过来,低头哈腰地问道。 “把你们店里拿得出手的丝锦绸缎布品,各式各样的花色都给送过来给我家妹子挑!” 什么时候她也不能忘了占这些女人的便宜,此时也是如是。 在江岚成了她儿子的娘亲之后,比她大上几岁的褚慧慧又成了岳西的妹子。 “好的,您稍后!”小伙子说的是钱塘口音的地方话,转了身子就朝着柜台里走去,没多大功夫,他就抱着一抱布匹小跑着赶了回来:“这些花色都是今年市面上最时兴,也是我们铺子里卖的最好的,小姐您……” 伙计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口,他也看出了褚慧慧目光涣散与常人的不同来。 “多拿几种过来。”知道伙计尴尬,岳西并不难为他,把摆在桌上的茶盏递给伙计,示意他端走。 随手拿起一块料子推到褚慧慧的面前,岳西牵了她的手放在料子上:“慧慧,你摸摸,这料子是春天树叶才发芽的那种新绿,上面织了白色的云纹,瞅着挺素净。” 褚慧慧脸颊红通通的,低着头笑道:“我可是比你还大着几岁,如何成了你的妹子?就是对外人说,也应该叫个姐姐呢。” “妹妹好!妹妹有哥哥疼着宠着,多好!”没来由的,岳西想起了杜三娘,她的胖妹妹,暗自叹了口气,她马上又拿了一块布让褚慧慧去摸:“这块儿料子是蓝色的,是那种天蓝色,很透亮,素的,上面没有花纹,倒是适合做件贴身穿的里衣。” 褚慧慧的眼泪滴落在膝上,她赶紧从袖笼里抽了帕子出来捂在了脸上:“让你说的这些颜色都那么好看,我都贪心了……” 岳西的话让她心酸又温暖,她情不自禁的靠向她,如同身边坐的真是她的长兄一般。 “那还不好办,喜欢咱就都要了!”岳西拍了拍她的膝盖,轻声说道:“妹子啊,你看,哥哥都答应给你买了,你就别哭了好不好,让外人见了还以为哥哥抠门舍不得银子呢……” “呸!”褚慧慧破涕为笑,不轻不重地打了岳西一巴掌:“看你把我说的……真是……” 这两个人在一边说的热闹,很快便把扑在柜台边的几个女人都引了过来,挤在桌子边又嘁嘁喳喳地对桌子上的那些料子品头论足了一番。 岳西对这些东西并无多大的喜好,赶紧起了身子让出了地方,并招呼伙计:“等下她们选中了都分别包好,银子爷来付。” 无所事事地溜达到柜台边上,岳西的视线马上被摆在上面绣着鸳鸯并蒂莲花的大红被面所吸引,她停住了脚步。 柜台里的伙计察言观色,知道这伙子人里只有眼前的这位黑衣公子才是个正经的金主,马上有眼力见的将岳西看着的那块被面在柜台上抖开:“公子好眼光,这几块被面是我家绣娘绣出来的,昨儿才从绣坊取来上了柜,手艺可是正经的车绣!” 车绣是什么,岳西不懂,可被面上绣的两只交颈鸳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眼睛都带着光能看见人似的,一看就是好活儿! “月夕,这被面确实手艺不赖,你这是预备着……”锦娘走过来,伸手拽过被面来细细看了看针脚,也点了头。 只是这样的花色却是只有富贵人家办喜事的时候才用的上吧? 想到皇帝陛下与岳西依依惜别的模样,锦娘抿着嘴笑了。 “就是预备着办喜事呢。”岳西马上点头认了,随后又问道:“这新婚铺盖要做多少床合适呢?” “这样看您是哪边办了。”伙计接口道:“若是主家,便讲究个八床被子,冬夏各一套。” “若是陪嫁,有四床也就够了……” “这样啊……”岳西摸着下巴想了想,决定不偏不倚:“我们两家都是,锦娘,你看着挑十六床吧。” “啊?!”锦娘和伙计同时张大了嘴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十六床?!” “嗯。”岳西笑着点头:“咱回去就把楚秀才和静静的婚事办了,正好又是娶媳妇过年,和去年一样,多热闹!” …… 在钱塘流连三日,一行人将随行的马车装满,岳西发了话:“就到这里吧,咱们得赶回去准备过年了!” 车队终于整装驶向归途,随行的一对侍卫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上头已经催了几次,让咱们主子赶紧回京呢,这下可好了。” 回去的路线完全照着出来事的原路返回,有时明明有近路可以走也被岳西制止了:“原路返回,不要做改变!” 众人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舍近求远兜了几个弯子,但岳西是主子,她既然发了话,随行的侍卫也好,押车的镖师也罢,都只有听喝的份儿。 一路太太平平的照着帝都前进,赢素也早早地得了消息,开始天天掰着手指头脚趾头的算日子,越算越着急,真恨不得再偷偷溜出去迎迎那个一放出去心就野了的女人! 岳西的车队是从帝都的南门进的城,斜插着去了城西。 赢素在别院里得了密报马上忙了起来:“准备裕汤,朕要沐浴!” “是!”站在书案前的内侍马上躬身应了。 “再把朕才做的那几件袍子都拿过来,朕要再试试!” “是!”大太监对着门口的小太监一使眼色,小太监马上去了内殿准备。 “还有,把朕的簪子都拿出来,看看哪支和衣服搭配着最是好看!” “是!”太监应了,这回他亲自去了小库房去取。 皇帝陛下佩戴的饰物没有不贵重的,不用的时候都是收入有侍卫把守的小库房,而小库房能进的人没几个。 “朕的衬衣衬裤也要换新的,用咱们自己的香熏一熏,味道不要太重,也不要淡而无味了!” “……” 才从大殿里出来的大太监对着天空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只在心里偷偷念叨着:“陛下要疯……” 只是赢素这边颠三倒四折腾着别院里的一干人等都忙的像陀螺的时候,他又得到了密报:岳公子的车队从帝都南门而入,斜穿帝都,已经从西门出去了…… 而此时泡在撒了花瓣的浴桶里正捉摸着晚上要抱着娘子这样那样的皇帝陛下马上炸了毛:“为夫在这里,你又跑去哪里了!” …… 马车还没有出城门,帘子便被挑开,郑宝才不请自入地上了车:“我说兄弟啊,你可回来啦!昨天得了你要回来的消息哥哥就在这里守着呢!” 几个月未见,郑宝才竟显出了几分沧桑来,看得岳西心里一阵难受。 “嫂子和孩子可还好?”岳西看着他轻声问道。 “你嫂子还活着呐!”郑宝才咧着嘴笑了笑,一屁股坐在岳西的身边也朝着她的脸上打量着:“兄弟啊,你现在怎么越来漂亮了?” 说着话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感慨道:“哥哥可是老的厉害啊,这才多大的功夫啊,你瞅瞅我这面相都快比我爹都显老了!” “咳咳!”岳西侧过头眼睛望向车窗外强忍住了笑:“郑兄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在怎么说比伯父看着还是年轻的……” 城门口的道边依旧被小商小贩们占了,岳西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卖糖葫芦的摊子! “停车!”她对着驭夫喊道。 第四十二章 到了新家 马车还未停稳岳西就从上面跳下,径直走到了卖糖葫芦的摊子前。 入了腊月,北方的天气便是干冷干冷的。粘糖葫芦的中年男子用生着冻疮的手将码在木板子上的糖葫芦一支一支地轻轻拿起插在绑在车把上的高粱杆子绑的的垛子上。 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摊子前,中年男子先习惯性的往低处看了看,一般领着孩子过来的主顾多半会花上几文钱买一支,而大人们过来也只是看看。 面前只出现了一袭黑袍的下摆,这让在外面站了半天生意还没有开张的中年男子多少有些失望。 他抬了头,还是陪着笑脸试着招揽一下生意,只是嘴才张开,他便看清了立在独轮车前的站的如修竹一样的青年…… 笑容,发自内心地挂在了中年男子的脸上,他只愣了下,马上认出了岳西,那个去年经常会照顾他生意的好脾气的青年:“这不是岳公子吗!可是老没见您了!” “忙。”岳西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红彤彤的挂着透明糖衣的山楂果,口里泛了酸。 她微笑着应了一句。 “买芝麻火烧的还没来呢,他出摊子晚。您的那头小毛驴呢?买芝麻火烧的见天的念叨……” 中年男子见了岳西如同见了熟人,马上聊起了家常,扯着脖子往她的身后望了望,却意外的看到了停在路边地几辆马车,和牵着马候在岳西四周的青衣侍卫。 那汉子愣住了,他又看向岳西,似乎是在心里猜测着她的身份。 “押货的。我还没给他们结银子,这不都盯着我呢,就怕我跑喽!”意识到男子的眼神不对,岳西马上明白了他在看什么,于是向前一低头,小声说道:“还没到柜上,东家不验货,哪儿能把银子随便结了,老哥,您说是吧?” “对!”中年汉子立即点了头,也低声说道:“谨慎些没亏吃。” “就是!”岳西站直了身子,对着中年汉子扬扬眉:“您做好的这些我都包圆了!” 不等那男子说话,她已经回了身,对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喜来招招手:“儿子,赶紧下来,把糖葫芦给你的几位姑姑送过去!” “嗳!”喜来利索地下了车,几步跑到岳西的身前接了她手里的糖葫芦又朝着后面的车跑去…… 满满的一垛子糖葫芦马上下去了一半,看看还插在上面的一些,岳西又拔了下来递给喜来:“给你师父他们也送过去……” …… 知道当家的今儿回来,头天杨静姝就带着铺子里的小伙计把二进院子的几间屋子都收拾了出来,只是等到了吃了晌午饭也没把人盼回来。 进进出出的几趟,在外面冻的够呛,杨静姝又恋恋不舍的路上望了望,看着空落落地笔直的一条土道,她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才想转身回去到屋里暖和暖和,她猛的转了身子。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土道上已经转过一辆马车,随即又是一辆接着一辆马车跟了过来…… “楚哥,楚哥!你们快出来啊,这回真是咱当家的回来啦!”杨静姝扭脸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不等她话音落地,才进了屋没多大会功夫的楚应知马上走了出来,他小声嘀咕道:“这回没看错了吧?一早上你都咋呼好几回了。” “这回没咋呼,真是咱当家的回来啦,她还对我摇糖葫芦呢!”杨静姝眼睛瞅着马车里笑盈盈的岳西,‘嗷嗷’叫着提着裙摆就跑了过去。 “多大的人了,还是如此的不稳重……”楚应知口里埋怨着,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才走到门口,从后院冲出来的两个驭夫挤到了一边:“楚哥,您走的慢,我们也去迎迎当家的……” 都是财神庙一起要过饭的伙伴,这些人是从心里佩服岳西! 自打她当了家,就再没让大伙挨过饿受过冻,如今当家的还为了让大家多挣点银子而四处奔波,这些便更让大家感激。 “静静,想哥哥了吧?”马车停稳,岳西才下了车就被财神庙的一些旧友围在了中间,她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杨静姝,而后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快点吃,别让那姓楚的给抢了去!” “!”杨静姝怔了下,随即抬手在她的肩上来了一拳:“瞅你吧楚哥说的,还有点人样啊……” “当家的,受累了。”楚应知的声音从人群后飘了过来。 岳西伸手就搂在了杨静姝的肩膀上,分开众人,和蔼可亲地对着楚应知说道:“老楚啊,你也辛苦了!” “我?我不辛苦……” 楚应知为人老实持重,对于岳西称呼自己一声‘老楚’,先是敢怒不敢言,到后来听得多了,也就随她乱叫。 他倒是很能开解自己:老楚就老楚吧,反正人都是会老的,当家的早晚也得成了老岳! “先把车上的东西卸了!”岳西朝着身后挥挥手:“妹子们啊,咱们到家啦,赶紧下来吧……” 又和铺子里的几个老人都寒暄了几句,岳西搂着杨静姝朝着院子里走去。 在路过楚应知身边的时候,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静静,看见没有,来新货了!” 岳西对着清一色牵着马尾随在自己身后的一队侍卫努努嘴:“这些人都是哥哥新招来的,身世清白,功夫好,最紧要的:都没成亲呢……” 楚应知的腿不受控制地跟在了二人的身后,恨不得将两只耳朵生成了驴耳朵,他越听越着急,紧走了几步之后几乎就要贴在前面那两个搂搂抱抱不成体统的人的后背上! “老楚,你别老跟着我们啊!” 岳西停了脚步,低头在杨静姝手里拿着的那串糖葫芦上咬了一口,糖葫芦顶上的那块冰糖便进了她的嘴里。 ‘嘎嘣嘎嘣’地嚼了两口,岳西一扬头:“让咱们的人清点一下我买的货物,你给赶紧把人家镖局的银子给结了。” “哦。”楚应知回头瞅着几辆马车又回头望向了杨静姝,用力挤挤眼。 “还有这些兄弟。”抬手指了指一队侍卫:“都给安排下住处,以后他们也跟着咱们在一起混了!” “啊?”楚应知愁眉苦脸地‘啊’了一声,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忙朝着走在前面的冯继宗抱了拳:“一路辛苦了,咱们先进铺子,饭菜早就安排了,大伙儿拾到拾到就开饭……” “走,咱先带着那些姑娘们认认门去,让老楚他们在外面忙活就成了。” 到了西厢村的铺子,岳西马上把零七八碎的事情交给了楚应知去出去,而她则带着一起出来的几个女人和高公公喜来一起去了后院。 “月夕,这是咱们的新家?”几个女人手里都提着自己的随身行李,这些东西是不能让男人碰的。 在一番东张西望之后,锦娘凑到岳西的边上轻声问道:“这院子,是咱家的?” “是啊,这院子我早就买了。”岳西点头应道:“就是又当铺子又当住处有点乱。” “挺好的!”几个女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没想到一回到帝都就能有块自己落脚的地方,她们除了心满意足还能有什么? 更何况岳西也说了,这院子是她买的,那,她们才住的踏实。 “先在这里凑合凑合,等过了年我在找块地方。”寻常百姓做生意,大多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住处,这样经营起来也方便。 但岳西知道自己家这样不成。 西厢村这处地方素净人少,她最初买了就是想大新土木在城外盖所宅子的。早些时候行宫里事情未了,她做事都留着后手,就怕早早的把银子花了出去白白打了水漂。 现在,既然赢素给他打了包票,那,相对的,这些人也算是死而复生了一次,她可以往后按部就班的安排这一家子人的生活了。 几辆马车的东西,来来回回的搬了几趟总算是搬完。 镖局的镖头很顺利的就从楚应知那里拿到了余下的银子,临走前他特意求见岳西以示感谢。 在他看来,如岳西这样事儿少仗义的主顾实在是不多,尤其是在吃喝上,人家更不会掰着手指算计,不管在何处住宿,都是同样的饭菜摆在两边,对他们这些镖师和驭夫很是尊重。 人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仗。朋友都是处出来的。 一趟镖走了几个月,既轻松又舒心,这些镖师对岳西都有些不舍。 又见人家开的买卖居然是在帝都里都小有名声的太平局,便更加的心动,私下便怂恿着镖头来和岳西套个活话。 岳西被人从后面请了出来,一见坐在正堂里的那些汉子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她笑着进了屋,嘴上客气地对镖师们道了谢,又从柜上取了现银,每个人不偏不倚地都打赏了一两。 一两银子,这可是笔大钱,那些镖师们省吃俭用的攒上一年也未必能留下一两银子呢! “岳公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镖头眼睛盯着手里的银票,咽了口吐沫,万分艰难的又推回给岳西。 “哦?”岳西不接那些钱,却状似迷糊地问道:“几位有话不妨直说。” “嗳。”说话的镖头,往四周看了看,见一屋子都是自己的人才放心的开了口:“我们哥几个是想一起投奔您来,您看,能赏我们口饭吃么?” 第四十三章 嫁人的理由 原来这些镖师和驭夫是想一起投奔了太平局。 岳西听了那镖头的话并未马上开口,她低眉敛目地伸手端起了桌上的热茶浅浅地抿了下。 这次他们出去雇了镖局的五辆车,连带着十五个人二十多匹牲口,岳西要是二话不说就收留了这些人,旁的不说,那家的镖局十有便得瘫了。 岳西是靠道上的生意起家,镖局也算是道上的朋友。她便是再缺人手,这伙子人也是不能随意收的。 犯忌讳! 放下杯子,岳西和颜悦色的开了口:“哥儿几个都是叶大人带过来的,想来令东家跟叶大人也有交情。断人财路挖人家墙角的岳某不能做。” “不如这样,咱们也出去几个月,都累得可以,哥儿几个也先回去交差,踏踏实实地过了年,过了年哥儿几个若还有这个念头,岳某便亲自到贵镖局和东家好好说说去。就算是留下您几位,咱也得明明白白地留。” 几位镖师都望向了镖头,等着他说话。 镖头早就在心里将岳西的琢磨了一遍,人家岳公子的话说的明白:这事儿还得过了年再说! 虽然没有立时进了太平局,可太平局的东家也留了活话,并没有直接将他们拒之门外。 镖头明白岳西的难处,自然不会为了几个人就把道上的规矩破了,那得罪的可不是只有他们镖局,会让知道的同行所不齿。 “那就这样儿!”镖头起了身,又毕恭毕敬地的朝着岳西行礼告辞:“我们几个先回去交差,您也先忙您的,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几个一起来给您拜年!” “那敢情好!”岳西也带着笑拱拱手:“都来,我就喜欢人多热闹,到时候我请大伙儿吃烧鸭子!” 送走了这伙子人,岳西调头想去后院看看却被楚应知拦下了:“当家的,和您说点事儿。” “哦?”站在前面的院子里都能听见后院那些女人嘻嘻哈哈说话的声音,岳西本想过去凑个热闹,一见楚应知的表情她转头又迈步上了正屋的台阶:“咱在这屋里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岳西伸手摸了桌上的茶壶,感觉还挺烫,就把自己碗里的那杯倒在门外从新倒了杯茶,一口气连喝了两杯:“你说你的,我听着能。” “头几个月咱们这里的那个账房不是没来上工吗?”当家的出门几个月,太平局的生意一直太太平平的没啥波动,楚应知觉着还是得把这段时间的事儿和岳西说说才踏实。 因为没有什么大事儿,他便先说了这间岳西一直来信询问的事。 “找到了?”岳西猛的抬头,手里才倒的茶也顾不上喝,她低声问道。 楚应知摇了摇头:“没有……” “哦。”岳西心里一沉,那次进出相府的时间不长,她唯恐出事,做掉韩花朝之后便速速的出了相府,竟没有多问一句。 不过依着她的判断,这边铺子的秀才账房十有也是没了…… 为了行宫的十多条人命凭白的搭上了几条性命,岳西打心眼里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家的不是让姓郑的派了人手一只盯在账房家附近啊……”楚应知说话很有条理,说到姓郑的,马上就想到了他一早就说去城西门等着东家去,怎么东家人都在铺子里坐着了,新郑的却没跟回来? “郑宝才呢?他可是去了城门口等着当家的去了……” “碰上了,是我没让他跟回来,让郑兄去城里的酒楼顶几桌酒席,咱们明儿热闹热闹。” “我就说么,他天天的念叨你,怎么能不跟回来……” 岳西着急听他把秀才账房的事情赶紧说明白,没想到他却扯到了郑宝才身上。心里一阵着急,她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上:“老楚啊,还是接着你刚才的话说,咱们的人可有看到什么?” “看到了!”楚应知忙又把话茬转了回来:“那天,黑天半夜的,秀才家来了两辆马车,秀才把他爹娘接着一早就去了北城,早晨城门一开,他们一家子便一起出了城……” “不是没找到吗?”岳西摸着下巴问道。 “这就是没找到啊,咱们的人没跟上,一出城下了官道几条岔道,把人更丢了。但车上的人是秀才一准儿没错!” “……”岳西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问道:“咱们铺子的账目可对上了?” “对上了。前后我查了不下五遍。”楚应知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您说他干的好好跑什么啊?不是惹了事儿吧?” “管不了那么多。”岳西一挥手,已经站了起来:“看他那样子也是不想我们知道究竟,那咱们便也别瞎操心了。” 秀才账房没死,这样的消息让岳西心里一阵轻松。她眉眼带笑地又要往门外走,衣袖却被楚应知拉住了:“我……我还没说完呢!” “哎呦,平时没觉得你这么啰嗦啊……”岳西只得有站住了脚步,抬手指着自己的衣服头发说道:“你瞅瞅,我走了一路,这灰头土脸的,怎么也得拾到拾到去啊……” “再说为了赶路,我们一早都没吃饭呢,刚才听静静说厨房里有现成的饭菜,你赶紧让静静给我们热饭去,吃饱了喝足了再让我换身衣裳,咱再说,成不成?” “就一句,这句我必须现在说!”楚应知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两只手都拽着岳西的袖子不撒手。 “嘿!”岳西伸直了胳膊就让他拽着,人却对着外面扯着脖子喊道:“静静!静静!有人欺负哥哥!” “连我们当家的都敢欺负,还是在我们太平局,不想活了吧!”岳西才喊了两嗓子,后院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男男女女的叫声此起彼伏,杨静姝手里拿着一柄大炒勺率先冲到了前院,她左右看了看,待看到站在正屋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个人的时候才不可置信地问道:“是楚哥欺负你?!” “是啊,就是他!”岳西一手拉着已经傻了眼的楚应知迈步站在了院子里,对着从后院赶过来的一堆人笑眯眯地说道:“老楚有话要对我说,我琢磨着让大伙儿都来听听。” “人都到齐了吧?老楚,说吧!”岳西一把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楚应知推到人堆里,自己则往后退了几步,准备看热闹。 “我……” 心里的话楚应知憋了好久,原想着找个没人的时候和岳西说一说,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被当家的搞成了这个局面,这让楚应知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不说?”岳西抱着胸摇头晃脑地刺激他:“难道老楚想对我说的话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哦……我明白了!”岳西自说自话,眼看着楚应知已经到了窘迫的境界仍是不想放过他:“难不成,老楚是看上哪家的女子了?不好当着大伙说?” “我……”楚应知实在听不下去了,尤其是对上杨静姝问询的眼神的时候,他脖子一梗楞,经常驼着的背也挺直起来:“我是看上了女子,就是……就是阿静!” “我想和安阿静成亲!”楚应知豁出去了,东家一回来就要给杨静姝找婆家,最主要的是那些新来的武士个个都看着身材模样不错,又都要住在院子里。 如此事件一长,难免有人会看上阿静也说不定…… 他思前想后的,决定先把事情挑明喽。 “什么?”岳西揉了揉耳朵,又笑着看了看大伙儿:“你们都听见老楚说什么了吗?” “没有!”到了此时,大伙也都看明白了岳西的用意,因此她才开口一问,大家便众口一词地接口道:“没听清啊……” “我要娶阿静!” “我要和阿静成亲!” “我虽然配不上阿静,可我会好好的待她……” 楚应知伸手从人堆里拉出完全傻掉的杨静姝,感觉到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在不停的颤抖,楚应知更是握得紧了…… 他走到每个人的面前都停下脚步,郑重其事的说一遍:“我要娶她……我要娶阿静……” 原本还笑着起哄的人群慢慢地安静下来,几个女子的眼里都慢慢地湿润了。 “当家的,他们现在都听清了,要不要我再和您说一遍!”牵着杨静姝的手大步走到岳西面前,楚应知大声问道。 “静静。”岳西微笑着望向杨静姝,抬手将她脸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这个男人穷,现在也没了功名,甚至你们成亲以后连个窝都没有,还有啊,他的腿也不好,赶上阴天下雨就会疼,说不定,以后你就得伺候着他……”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今儿当着咱一家人的面儿说要娶你。” “哥哥我虽然当这个家,可婚姻大事,还是你情我愿的好。” “如今,我也当着咱家人的面儿问问你:愿意嫁给他吗?” 看着杨静姝两颗泪珠已经从脸上滑落,岳西用手轻轻地帮着她擦了一把:“不急,这是大事儿,妹妹你好好想……” “我愿意嫁他!”杨静姝摇着头哽咽道:“楚哥他人好,当年,我们一起要饭的时候,要是赶上哪天要的少,他都是从自己的嘴里省下饭食来给我们……那个时候我就想嫁给他了……楚哥人好,跟着他,哪怕这辈子再要了饭,他也不会让我饿死!” 第四十四章 心结难解 楚哥人好,跟着他,哪怕这辈子再要了饭,他也不会让我饿死! 这是杨静姝想要嫁给楚应知的理由。 所有的人听得都想哭,唯独岳西笑了:“傻女人!” 她伸手在杨静姝的脸上拍了拍,扭头对着楚应知一呲牙:“老楚,听见么?” “嗯。”楚应知深受感动,眼泪汪汪的看着杨静姝。 “我家静静既然想跟着你,我不会拦着。可有一样!”岳西伸出一根手指去在楚应知的面前晃了晃:“你要是真把日子过得又领着老婆讨饭去了,别怪我把静静再接回来……” 楚应知望向岳西,他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上一次的婚姻,他不听父母的劝告孤注一掷,结果却是那样的下场…… “不会再让阿静跟着我去要饭了……”楚应知伸手为痴痴望着她的女子擦去眼泪,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咱以后跟着当家的过好日子,咱再也不去要饭了……” “真有志气!”对于这样的回答,岳西只能对着楚应知挑了大拇指。 本想着以后在外郡开了铺子能把他派出去抵挡一面,如今看来,他这样的性子也就能留在身边老老实实的看家了…… “他们都是咱自家人,高伯,您看看黄历,也别往远了选,就在这个月,正好人齐,连着过年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吧!” 众人欢呼一声,跟着高公公一起往后院涌去,楚应知与杨静姝相视一笑,手牵手也要往后院走却被岳西伸臂拦住:“干嘛去啊老楚?” “那个……不是给我们选日子吗……我们也去看看……”楚应知心里高兴,没想到这事这么顺利,可成亲不是小事,还真如岳西所说,他现在连个窝都没有。再加上办喜事怎么也得请身边的人吃顿饭吧? 这么一想,楚应知又有点发愁,琢磨着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和杨静姝合计合计去…… “你就在前面盯着吧。别来了雇车的主顾咱们这里连个主事儿人都没有。”岳西一搂杨静姝的肩膀与她勾肩搭背的往后院走去:“赶紧给我们热点饭去,都饿了……” “哎呀!”杨静姝惊呼一声甩了岳西就往厨房跑:“锅上还热着馒头呢,水都快干了!” ……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回了家心也就落了地。 忙忙叨叨的一天,虽然不用她亲力亲为,岳西还是带着高公公前前后后的都熟悉了一遭,并帮着几个女子都选了单独的屋子住下。 唯独褚慧慧眼睛不好使,还是与秀珠和素莲住在了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路上走了多日,大伙吵吵闹闹了一天也累了,都早早的洗漱了睡下。喧闹了一天的院子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岳西最后一个洗漱了,从里到外都换了干净的衣服,看着已经站着都开始打瞌睡的云画和霞染说道:“今儿早点睡,明儿你们两个去把静静厨房里的活儿先接过来干几天,也让她有点时间准备准备。” “是。”两个大丫头齐声应了。 “睡去吧,这些衣服明儿再洗。” 把两个丫头打发走,岳西吹了浴房的灯慢步走了出来。 冬季干冷的空气迎面扑来让才洗了澡的她精神一震。 抬头仰视了夜空,岳西在深蓝色的天空里辨别着那些熟悉的星座。 伸了手指,在虚空里一颗一颗地将散落在天际的星星连接在一起,岳西在心里说道:这是猎户星座…… 放下手,有片刻她在思索:好像,好久没有想起北北了……小的时候她可是常和他在冬夜里数星星呢。 “赢素……”她喃喃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心里一暖,随即自言自语道:“明儿得看看媳妇儿去了……” 大得过分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大多数的房间里已经熄灭了蜡烛。岳西缓步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到了门口她停住了脚步,又往最里面黑着灯的房子走去。 一天了,她都想进来看看,又怕进来。 那是杜三娘曾经住过的屋子,门外并未上锁,岳西推门而入,依着记忆摸到桌子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屋子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甚至在床边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苏三娘的衣服。只是这屋子好久没有人进来过,屋里四处都落着灰,空气里也有股子味道。 走到窗前把两扇窗子都支起,岳西端了放在木架上的盆子去处打了盆水,投了块搌布亲自将屋里的灰尘都擦了个干净。 她擦的非常认真,连椅子腿窗棱上也不放过,直到瞅着屋里窗明几净了才住了手。 放下搌布,岳西站在屋子的中间往四处看了看,终于满意的点了头:“总算是收拾出来了……你若是寂寞了就回来住吧,你看看咱家现在多热闹,到了年底还有喜事要办呢……” “你赶回了不急着先去见我,就是为了来这里打扫?”一缕幽怨以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岳西只觉得一股子寒气瞬间将自己围住:“下人们养着做什么?!这等事情还要主子亲力亲为吗?” 岳西没有回头先抿嘴笑了。 她头也不会地身子向后倒去,不出意外地,倒在了赢素带着寒意的怀抱里。 侧头嘟起嘴,岳西亲在了他的下巴上:“媳妇儿,想你了……” “我不信!”他的皮肤很凉而她的唇瓣温热,赢素竟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了一下。 岳西踮起脚尖扭了头去寻找他的唇,赢素先是别扭的躲闪了下,随即才侧脸让她吻上…… 这样的姿势的吻在一起让两个人很难尽兴,可岳西就是喜欢这样依靠着他的感觉,每次那双纤细的的臂膀从身后抱住自己的时候,她便会觉得踏实。 带着火气的吻逐渐变得缠绵,岳西在自己大脑开始缺氧前果断结束了这个吻:“现在信了?”她探出舌尖来舔了下自己的唇瓣,这让她的嘴唇在昏黄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水润丰满。 赢素的眼神落在她的唇上,飘忽了一下。 “哼!”他轻哼一声,双臂收紧,很小心的将那个心野的女人揽进怀里,口中依旧不依不饶:“骗子!若是想我为何不一回来就到别院去?” “你身上真凉!”岳西在他怀里转了身,两个人变成了面对面站着。 她伸了双手捧着他冻的发冰的脸颊心疼的问道:“你的马车里就不能放只暖炉吗,自己的身子总是不知道爱惜着。” 他自从得到她回京的消息之后便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在别院里。然后等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直到将他的耐心一点点地磨没,赢素才急匆匆地出了门。 根本没有马车,他是一路运功飞奔而来的,并且已经在暗处盯了她许久。 看着她面带微笑好言好语地哄着喜来去了隔壁的屋子就睡觉。 又看着她沐浴出来站在浴房的门口对着天空指指点点的像个小傻瓜! 直到他听到了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赢素’,心里才觉得舒服了起来……总算她并没有将自己不放在心上。 “你都不在乎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在乎自己!”明明听着她说的话心里开心极了,可一张嘴便又说出了难听的话,赢素自己也愣了下。 “真矫情啊!”岳西知道他在自己面前就喜欢撒娇,倒是不揭穿他,回手摸上他同样冷冰冰的手掌就要出屋:“回我屋躺着去,我给你暖被窝儿!” “这是谁的屋子,为什么要你亲自打理?”赢素没有动,而是很仔细地打量起屋里的摆设,看到床边挂着的衣服明显就是女人才会穿的颜色,他一直绷着的俊脸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这是胖妹妹的屋子,当初她在太平局做工,就住在这儿。”岳西也听了脚步,随着赢素的视线在屋里看了起来。 “她啊,人可好了!当初还是她给我介绍的第一份伙计呢……”岳西轻声说道:“这么好的人命却不好,认识了我……” 杜三娘的事情赢素听岳西讲过一些,如今再听了这番话,他才明白她是真把这件事放到了心里。 哪怕为了杜三娘她亲手杀了韩花朝报仇,但这个心结却一直无法解开。 “等下我会安排人过去照看着她的父母。若是她有兄弟,也可以得到封赏。”赢素沉吟了片刻说道。 “千万不要!”岳西忙说道:“若是那样,胖妹妹的父母就一定会知道女儿已经不在了,当初她和我说好的,就把她埋在华盖山上,连墓碑都不要立。” “况且我也托了慈县的朋友暗地里照看着她的爹娘,总不会让两位老人失了依仗的。” “那,我们回你的屋子吧,这里太冷了。”意识到这个话题说下去只会让她坏掉心情,赢素马上拉着岳西往外走去。 “等下。”岳西挣脱了他的手,先关严了窗户又吹熄了油灯才出了门:“这样点一宿灯会浪费很多灯油呢。” 赢素的小心肝又是一阵纠结:放眼天下,也就只有你这个女人肯为了一盏灯油甩开朕的手了…… “请吧!”隔壁就是自己的屋子,没几步路。到了门口,岳西单手撩开挂在外面的棉门帘子又推开了里面的门板,她对着更过来的赢素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也该睡觉啦!” 赢素站在门口瞟了她一眼,要笑不笑的,脸先红了。 “哎呀,快点进去吧,老子可是累的够呛,有什么话咱被窝里说去,站在外面做什么……”岳西见他不动了,忙用肩头顶着帘子用力将赢素推进了屋。 屋里的桌上的油灯亮着,地上放着一只烧的正旺的火盆,让才进来的两个人身上都是一暖。 “嘿嘿!”岳西对着站在门口红着脸的大昭皇帝搓了搓手,反身关门落了栓:“媳妇儿,睡觉!” 第四十五章 母慈子孝 赢素的脸更红,他背了身子不看岳西只站在门口往屋里张望。 看着床幔高高挂起的床上露出的那个黑黝黝的脑袋,他皱眉闪身纵了过去,只揭开被子看了一眼,便将床上的喜来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岳西才关上的门又被打开,赢素抱着已经睡熟的小东西飘了出去! “嗯?”岳西狐疑地往床上看了看:“奇怪了,不是把这小子哄旁边屋子睡下了吗,怎么又回来钻老子被窝了……” “再有这么一次,就让他进宫当个内侍吧!” 房门一阵开合声,赢素又把门落了栓,还特意走到几扇窗户前用手推了推,直到确定门窗都已经关严他才一手结着外袍的带子一边朝着床铺走去。 “这话你可别再说,我不爱听。”岳西趴在床上整理被褥,听见赢素的话马上回过头去说道:“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收个干儿子?还不是怕他留在行宫遭人诟病,被切成了小太监!” 喜来的身份岳西并未对他说的很明白。 毕竟苏谨言和江岚那样的事情但凡说出去就是掉脑袋的事。 赢素倒是明白她的想法,对于行宫里的那些人如何安排,他是刻意的不听不问,省的给自己添麻烦。 没想到她竟这么直白地表示了不快,赢素站在床前动作一僵。 “得,我这里比不得你的别院用的东西精细,现在被子就剩一条了,我还得去别的屋看看去,再找一条回来。” 岳西看出他发了呆,马上改了话茬,有些话说得差不多就成,真要是掰饬起来也没意思。 “一条棉被就够了。”赢素拦腰抱住了要下床的岳西,素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衣襟上,岳西却赶紧又往床里爬了爬:“这个……我自己来……” “你……还没有想好……是吗?”赢素俯视着她,轻声问道。 “想什么?”岳西脱了外面的夹衣搭在床边,不解的问道。 “做我娘子,与我欢好。”赢素的脸虽然红,这样的话说出口可以一点不犹豫。 “嗯?”岳西抬了头与他对视着,然后说道:“这种事情不就是男欢女爱吗,你我是情侣爱人,若是感情到了,有这些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并有特意想过这些。” “难你为何不许我给你脱衣服?”赢素抬腿上了床,撩起被子来先进了被窝:“还说给我暖被窝呢……现在这被窝里都是冰的……” “就这么点小事儿你就琢磨到那里去了?”岳西撇了嘴,起身又要往床下爬,这下被赢素拦腰抱起直接塞进了被子:“那个小鬼睡得很好,你不用过去看了。” “我是下地灭灯去……” 岳西的声音还未停,赢素已然右掌挥出,掌风过处,油灯悠然熄灭,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 “这个动作漂亮!”灯灭掉前,岳西看到了他的招式,由衷地赞叹道。 “哼!”漆黑中赢素得意地哼了一声,把还支愣着身子朝他看个不停的女人按到,牵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身上也漂亮,岳西,你摸摸我吧……” 岳西哆嗦了一下,身子僵直成了一根扁担! 这样的黑夜,与这样的一个总想把自己吃进肚子里的妖精睡在一处,自己被吃的渣都不剩那是必然的结果吧…… “怕了?”就在岳西脑子同身子一样僵住的时候,赢素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小腹上,隔着衣服拍了拍:“为何还是这么瘦?” “就这样了,年前是一刀,年后还是一刀,你既然想做那就做!”岳西心一横,异常豪迈地起了身,两手胡乱地解起自己衣襟的带子来:“来吧,一起脱……” “唉……真是……” 赢素叹了口气,也坐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娘子的贴身衣服以后只可让为夫来解……” “呼……”躺下前,岳西暗自偷笑了一番:老子这样大刀阔斧挨宰的德行,任谁看了也得没了胃口…… 室内一片安静,安静的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都格外的清晰。 “那处宅子我要还给人家了,以后就会住在这里。”心情逐渐平静,岳西窝在赢素的怀里,鼻尖闻着他身上撒发的淡淡幽香,不禁凑过去贴着他的身子又闻了闻。 “嗯。”赢素闭了眼,如此将她抱在怀里才是真正的心平气和。 在外面偷看了她好久,他的身子早就冻透,只是他虽然身子孱弱却也是一直习武,这点寒冷倒是忍得。 他故意的离着她有点距离,就是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到她的身上。甚至到了现在他的手也是老老实实地搭在她的腰侧,并没有在岳西的身上摸来摸去。 并不是如今的皇帝陛下转了性子,而是他怕自己的受凉,会惊了她。 他的别院离着楚宅并不远,可他明白,岳西不爱去。那他就自己辛苦些,天天追着她跑就是了…… “要在这里常住?”觉着自己的手已经温暖,他迫不及待地滑进了岳西的衣衫。 岳西轻颤了下,并未阻止他手的动作,她只是低声应了:“嗯,开了春就把铺子分出去,把这里好好拾到拾到,现在这里人太杂了,不方便。” “单分个院子出来,留个门,我的马车好能进出。”赢素忽然接了口。 他的手探进里衣并没有四处作乱,而是直接抵在了岳西的脊柱上,不轻不重的上下揉搓…… 她先是觉得有些疼,没有多久,热意袭来,岳西觉着周身都温暖起来。 舒舒服服的轻哼出声,她将头枕在了枕头上,一条腿却抬了起了跨在了赢素的腰上,已然有了睡意的岳西嘀嘀咕咕地说道:“媳妇啊,你揉的我好舒服……” 赢素睁开了眼,于朦胧的夜色中看着已经开始要睡着的女子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地挂在自己身上,他抿了唇。 一股燥热流窜在他的体内,每每在喷薄欲出之时,他便运功将其压下。 此时的他只在心里不断的告诫着自己:还不是时候,娘子的身体还得调理调理才是……否则孕育孩儿那么辛苦的事情会让她吃不消…… “是毒发了吗?”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岳西在他手下的动作一停后便醒了过来,伸手摸了他的额头,果然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毒发了?”说着,不等他回话,岳西已经嘟着嘴吻上了他:“真是奇怪,为何非得这样才能缓解呢……” 正在脑子里做着激烈斗争的赢素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送上来了,当然不能让机会白白溜走! 他猛地将岳西搂搂紧了,轻哼一声,张嘴咬住了她的…… …… 一夜之间,院子里出了不少稀奇的事儿:本来睡在当家的床上的喜来又在自己的新屋里醒来……再有一件就是当家的嘴肿的颇为壮观,想被鞋底子抽过,红肿着且泛着亮光儿…… 不过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当家的和上头那人的关系,因此当家猫在屋里不出来也没人敢去问她这嘴到底是怎么肿的。 对于唇瓣变成这个样子,岳西并未放在心上。 只要赢素能缓解了蛊毒的疼痛,这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在屋里睡了半天懒觉,到了中午岳西终于出了屋子。 先到前头找了楚应知,让他代笔写了书信,请在慈县叶大人和叶师爷还有苏谨言过来一趟,年底了,大伙儿得坐下把明年开春的事合计合计。 岳西出去走了一大圈,一路上只用眼睛看,多余的话她一个字都不说。任谁也猜不透当家的到底是打了什么念头。 但大伙心里都明白,当家的心里大概已经有了谋算,来年太平局估计要有大动作。 这封书信连带着楚应知成亲的请柬一起被送了出去。 碍于叶勉程的身份,岳西让楚应知亲自将请柬送了过去,以示对县令大人的尊重。 一般到了腊月二十三,便是大昭皇帝封笔封玺的日子。 到了这天,司礼太监会用金玉宝盒收了象征着皇权的玉玺并用金丝将朱砂和御笔掺在一起供奉起来,直到过了大年初一才正式解封。 也就是说,每年到了腊月二十三,皇帝陛下便可以放下繁忙的公务休假了。 而实际上,这个时候赢素却更忙了! 平时的朝政多被他母后裕仁皇太后把持,赢素便是想忙也忙不起来,而过了腊月二十三,就是各国使节在岁末觐见的时候。 裕仁皇太后再想替儿子‘分忧’可她的身份毕竟只是皇天后而非大昭的皇帝,因此在这样的场合能出现的只能是赢素! 皇宫的一场晚宴终于结束,只喝了几杯来宾敬的醇酒没有吃什么东西的赢素脸色又变得雪白。 退了宴,他回了寝宫脱去一身繁复的龙袍摘了沉甸甸价值连城的大礼冠才觉轻松不少。 洗了手擦了脸,一身白色便服才穿上,同色玉带都没有系好,赢素便低着头皱了眉。 那股子熏人的兰香正由远及近飘了过来,这也预示他的母后正在没人通报的情形下进入他的寝宫。 挂在门上的帘子被挑起,包养的极好的裕仁皇太后神态端庄地出现了的门口而并不进来。 她面上带着似乎从未变过的笑意立在那里,她在等着皇帝向她行礼。 赢素的脸抬起的时候已经没了任何表情,苍白的面容让他的人看起来很憔悴。 “母后。”往前走了一步,赢素毕恭毕敬的对着站在门口的女子拱手行礼。 “陛下辛苦了。”显然,这样的情形是经常重复的,而脸上永远挂着一样笑容的裕仁皇太后对此是乐此不疲的。 她养育了二十的年的儿子,这个生的与先皇像极了的青年,如今正低着头等着自己训话,这让她的心里感觉非常的愉快! 如同那个死了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低头俯身一样…… ------题外话------ 母慈子孝?显然这样的题目是不适合赢素母子的~ 以后,岳西将要面对这么一个脸上永远带着笑的婆婆了~咱土匪的战斗力就要经受检验了~ …… 写的慢,体力跟不上,请大家谅解~ 老腰一直没有完全复原~ 一天一章,这是俺的底线,欠了的章节,一定会补上~ 第四十六章 不是事儿 瞅着赢素换了便服,裕仁皇太后又开了口:“是要出宫了?” “嗯。”赢素低声应了,自己整理好了衣服玉带:“宫里太冷。” 大昭开国几百年,虽然建都在北方,宫里依旧保持着先祖的一些生活习性,比如偌大的皇宫里没有取暖的地龙,同时规定:除了病弱老小,一般的妃嫔甚至皇帝的宫里也是不设火盆的。 留下这样的规矩据说是为了防止宫殿走水失火。 赢素从生下来就身中蛊毒,就怕寒冷,因此自从稍大些后就很少在宫里住着。 “这两日事务繁忙,到了别院就好好歇着,看你正是年轻的时候,身子倒是比母后还差些。” 赢素抬眼看了看站在门口如同带了面具的母亲,压下猛然升起的烦躁,他有气无力的应了:“嗯。” “外面落雪了,要走就早些走吧。”裕仁皇太后转了身子似乎已经准备离去:“昭毅将军又上了表,想请陛下允许他去戍边,母后觉着都是年轻人,多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我朝能打仗的将军几乎都已经派出去戍边,但不知母后觉着若是此时边境上起了战事,朝廷还能派谁出去?” “南兵北调,或是北将南派虽然都是法子,可终究远水不解近渴,耽搁一天不说要耗费多少粮草辎重,但凡城池失守,再想夺回来要付出多少我大昭兵士的性命,这点朕便是不说,母后心里想必也是要盘算的。” “昭毅将军有这份心就够了,朝廷里还是得留着几个可以派出的兵将才好周旋,所以,朕认为他这个折子留中不发就是了。” 裕仁皇太后脸上的笑意不变,眼神却闪烁了下,她直视着自己的儿子轻声问道:“陛下这是为了什么?” “嗯?”赢素也对上了母亲的视线,满眼的不解:“母后的意思是?” “倒没什么,母后只是觉着陛下似有意不许他离京。” “母后觉得没错。”赢素唇角轻扬,脸上浮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韩相才没了一个女儿,朕委实不想他再没了儿子。” 这样的笑容立时又让那个死去的男人的影子浮现上了心头,裕仁皇太后的心里一阵的堵! 面前站着的明明就是自己十月怀胎要死要活才诞下的儿子,可她却总是和他亲近不起来。甚至,在内心的最深处,她竟是害怕看到赢素的那张脸! 那张脸啊真是像极了那个男人…… 一想到死去的先帝爷,裕仁皇太后也觉得这皇帝的寝宫确实是冷的厉害。她拉紧了身上的雀羽斗篷快步往大殿外走去:“把你养在宫外的女人带进宫吧,哀家可有年头没瞅见她了……” 赢素猛的抬了头,看着那个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一阵冰寒! 他都那么刻意的淡化了岳西的存在,他的母亲终于还是提到了她! 看来,总是习惯抓着自己不放手的母亲却是打算连他的女人也一起拿捏着了…… “岳西……”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赢素的脸上已然是温柔一片:“她可不是我养的女人,我的娘子厉害的很呢……” 缓步出了内殿,候在门口的太监忙将手里的狐裘给他披上。 “朕自己来。”挥退了想要为他系好带子的太监,赢素脚步没停直接出了寝宫。 大殿外的台阶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空气中透着湿凉清爽。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迎面扑来的新鲜空气,他快步走下了台阶,立在大殿门口的亲随马上跟了上去。 “去西厢村。”上了候在宫门外的马车,赢素吩咐道。 “是。”驭夫应了,挥动鞭子驱动了马匹…… 在宫门内,马车缓缓地停下,赢素下了马车,换乘了一辆外表非常普通的车辆,驭夫也跟了过来,直接将马车赶出了宫门。 …… 后天就是楚应知和杨静姝成亲的正日子,大家都挺忙。 日子紧,现做嫁衣已经来不及,岳西还亲自带着杨静姝出去选了一套现成的嫁衣。 大红的衣裙,满绣着吉祥的图案,瞅着就喜兴,唯独是有些地方还不太合适。 厨房的活儿被云画和霞染暂时包了去,杨静姝便猫在自己的屋里待了两天,仔仔细细的将那套衣裙给改的服帖可身了。 忙碌了一天,几个女人又手里拿着针线活凑在岳西的屋里东拉西扯了一番才散去,岳西起了身伸手拿了剪刀剪断了灯芯,屋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这些人走了,他也该来了……”自言自语着说着话,她推开屋门走了出去,一溜老长的十多间屋子只有两间还亮着灯,岳西轻手轻脚地往厨房走去。 “主子?”披着衣裳出门准备去倒水的云画正好和岳西走了对脸儿,她赶紧问道:“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 “嘘!”岳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道:“我去厨房弄点吃的,你赶紧睡吧。” 这个时候弄吃的?为谁准备的是不言而喻的事…… 云画马上笑着点了头:“主子您也早点歇着!” “嗯。”岳西应了一声。 数九的天气,滴水成冰。偌大的厨房里冷锅冷灶地,让才进来的岳西打了个寒颤。 走到桌边,先看了看还有什么剩下的吃食,转念一想,那东西破事忒多,还是现做些的好。 点着了柴火,又烧上水,岳西和了不大的一块面擀了面条。 面条擀好,锅里的水也大开了,正好下锅煮面。 急火下了面条,用筷子挑着在锅里搅动了两下,待到锅里的水又开起来面条才断生的时候岳西马上用笊篱将面条捞起在了一只大碗里。 迅速的淘干了锅里的面汤,岳西往锅里盛了几勺鸡汤,又调了味道,挑着最嫩的白菜心掰了十几片扔进了锅里,待到菜心煮熟的时候她才将捞出的面条又倒进锅里煮了下。 火很旺,锅很快的大开了,用炒菜的勺子撇了上面的浮沫,又撒了几颗葱花下去,点了几滴香油,岳西马上将面条连汤带水的盛了起来。 又用腊八醋拌了一小盘子水晶肉皮冻,两样东西都放进了食盒,吹了油灯,她才提了往回走去。 “灶膛里的火还没有灭,娘子都不心疼柴火了?”手里一轻,食盒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手里,而她的手则被他牵住。 岳西侧头对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赢素招招手,并未又一点吃惊的意思。 赢素停了步也侧身看着她:“有事?” 岳西踮起脚尖迅速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火上还做着水,等你吃了饭给你沐浴用的。” 心里瞬间被温暖填满,赢素的眼角眉梢都挂了笑:“娘子真是贤惠!” “那还用说吗!”岳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赶紧回屋吃饭,面条要趁热吃,一放就会坨掉……” “好!”赢素马上又牵了她的手,两个人快步朝着岳西的屋子走去,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对儿相依相伴的足迹…… “我都饿坏了!”进了屋结了狐裘,赢素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把里面的吃食端了出来:“放蒜了?” 大蒜的味道很冲,尤其是入口后会变得难闻,在宫里的膳食里用的并不多。 “是腊八醋。你吃了待会儿还要漱口,再喝点茶,也不会有多少味道。”岳西把那件贵重的狐裘搭在了衣架上,回身也走到桌边坐下。 滚烫的鸡汤面入了口进了肚子立时让赢素身上暖和起来,他连吃了两筷子面条之后才夹了一小块水晶皮冻放进口中,一嚼之下马上对着岳西轻声说道:“真好吃!” “当然好吃了!”岳西把盛着肉皮冻的碟子又往他眼前推了推:“这肉皮可是我一张一张的选的,上面的油脂和猪毛都被拾到的很干净,再切了丝加上水上屉蒸了快一个时辰才成,很费功夫呢!” 热汤面很热,肉皮冻入口清凉,正好可以结了口中灼热的感觉,赢素抬眼笑眯眯地瞅了她一眼,心里自然明白这样的搭配用了心思的。 “谢谢娘子!”他那一眼瞅得姿态万千,让岳西直接忘了要说的话。 张着嘴巴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妖精姿势优雅地吃着一碗热汤面再就着有大蒜味道的肉皮冻,岳西很想流口水…… “那!”不知何时,挑着几根面条的筷子已经送到了她的眼前,赢素要笑不笑地说道:“娘子快吃一口吧,你那样子为夫心里惴惴的。” 这叫什么话?岳西横了他一眼:“好好吃饭,不要发骚!” “扑哧!”收了筷子,赢素侧头轻笑了一声,果然低眉敛目地吃完了那碗面。 收拾了碗筷,两个人一起送去了厨房,岳西又跟着他去浴房熟悉了一番,折腾了半个时辰之后,小两口才终于安安生生地躺在了一个被窝里。 照例,才一躺好赢素的手便轻车熟路地滑进了岳西的里衣,在她的脊背上的几处穴位上揉搓着。 “舒服……”岳西轻哼了一声,又往他的怀里贴了贴:“今日你又见了你母后吧?” “嗯?”在她脊背上揉搓地手不动了,赢素顿了下才问道:“娘子是如何知道的?” “嗤!小心眼子!”岳西也伸出手去在他的屁股上拧了一把:“老子才没又监视你,也没有在你的身边收买暗线呢!” “是你的身上又带了那股子熏人的香味……” “娘子勿怪!”赢素先是‘嘶’了一声,显见岳西下手的力气不小,随即他才说道:“母后今日对我说,让带你进宫呢,娘子去不去呢?” “该去就去,你拿主意。”岳西打了个哈欠,似乎赢素愁了一路的难题根本就不是事儿:“不是都说吗: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我去见你娘是早晚的事儿,又不是没有见过,再说我这么漂亮,有什么可担心的……” ------题外话------ 还是晚了! 没赶上贴出~ 第四十七章 喝酒误事 岳西的话让赢素稍嫌纷乱的心情立时平和下来。 是啊,既然是不可避免的会面的,见就是了。 娘子的脑袋可是不输于任何男子的,再有自己在旁边护着她,就算是母后心机沉沉又能如何? 难道他夫妻两个真还怕了谁不成? 想到此,赢素不禁摇头一笑:我这个大男人竟没有我娘子想得通透……真是…… 想明白了,困意也就来了,才想翻身平躺着,就觉出胯上还架着一条细长的大腿…… 赢素微微抬起头来望向和自己躺着一个枕头的女人,她是神态安详才睡着的模样。 “也就是你……”在岳西的唇瓣上亲吻了下,赢素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下并伸手把她身后的被子掖严实:“就这么睡吧。” …… 两天之后就是楚应知和杨静姝成亲的日子。 每年的腊月二十三皇帝陛下要封笔封玺,那他手下的文武百官便也能暂时松一口气,跟着他一起开始放假。 楚应知和高公公商量了半天,决定成亲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六,这样大伙儿凑完热闹还能有几天空余的时间准备过年。 太平局的生意坐到了腊月二十四,岳西也给忙碌了许久的伙计驭夫们放了假。 到了腊月二十五的晚上,慈县铺子那边的人手车马也一起聚到了西厢村。 同回的还有一身便服的叶知县。 “我们两口子在衙门里也过了独自过了几个年了,年年都是吃饭,放炮,睡师爷……”叶勉程看见岳西心里是十分的高兴,嘴上立马没了把门的,一张嘴,就让跟在他身后进屋的叶秋给了一巴掌:“说什么呢你!” “口误!” 叶勉程被叶秋打的一缩脖子,扭脸接着对岳西嬉皮笑脸地说道:“岳公子,您说我和姓楚的也不熟,他成亲,我这个七品大人到他的婚宴捧场,出六百文钱够仗义了吧?” “我要是你,一文钱都不出!”岳西伸手扶了要给自己行礼的叶秋一把,示意他们坐在椅子上,她亲自提起茶壶给才进门的二位一人倒了杯热茶:“就一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去,开席坐下就吃,吃饱了抬腿就走,楚应知还能追着你要饭钱?” “我可不好意思腆着个脸过去白吃白喝。”叶勉程双手接了岳西递过来的茶杯,一仰脖就喝了,伸手自己拿了茶壶又倒了一杯。 岳西侧着脸往叶知县身边一歪身子,凑近他说道:“那你堂堂知县大人就好意思给人家六百文钱,然后你拖家带口地去吃?” “我不去!我才不和他一起出去丢人现眼呢!”叶秋瞪了满脸贱笑对着自己示好的叶大人一眼,拉着椅子坐到岳西另一边儿:“我现在看见他就有气,当家的,您再让我看多看他几眼就能把我活活气死喽!” “你又干什么没带脑子的事儿了?瞅瞅把我家账房给气的!”岳西笑模笑样地看着叶勉程,而叶大人则起了身冲着叶秋直作揖:“秋,秋……求求你了……给我留点面子呗……” “扑哧!”他一张嘴岳西就低头一笑:“说的什么话,你就不怕要了舌头。” “当家的,我跟您说,您别看他现在当着您说话这么低声下气的,在家的时候可厉害的不行呢!还说……” 叶秋是气坏了,见到了岳西如同见到了娘家人,肚子的糟心话也开了闸似的叨叨的出来,可说着说着他就赶紧闭了嘴,因为那个姓叶的说的话实在是没法和外人说! “我说什么了?你倒是和岳公子说说啊……”叶勉程要面子,和他自知自从上了行宫求岳西把师爷再还给他之后,他在岳西面前就永远没有面子可讲! “你……”师爷气得脸都红了,剜了他一眼之后拧了身子骂道:“你就是个厚脸皮的!我没你脸皮厚,你说的也不是人话,我没法和当家的学!” “对对对!”叶勉程赶紧又拖着椅子往前凑了凑,小声说道:“不能说就不说,那是咱两口子的话,岳公子也不方便听。” 岳西抬了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屋顶,心里还是琢磨着叶大人估计是又干了什么缺心眼儿的事儿了。 果然,她才想到这里,身边紧挨着自己坐着的叶秋已经又气呼呼地开口说道:“当家的,您知道他又干了什么缺心眼儿的事了吗?” 岳西一挑眉,做了个猜不到的表情。 “腊月二十三,衙门才放假,他去临县赴宴,临县的知县大人的父亲过寿,不去不好……”叶秋心里气恼,面朝着岳西故意不看一直朝着自己赔笑脸的叶勉程。 “嗯,同僚之间走动也是应该。”岳西随口附和道。 “可他和那个同僚多大的交情啊,临出门前我才给他备的礼金,装在一只信封里,结果他喝了几杯酒之后就糊涂了,把另一只信封当礼金给了人家!” “那是他才领到的俸禄银子和粮票啊!五石好米,三十贯钱的银票就这么给出去了!” “您说,明年他吃什么啊!” 大昭的官员是年俸,再一想叶勉程手底下也没了私房钱,照叶秋这么一说,他明年确实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难怪那么好面子的叶大人只随了六百文的喜钱! “这不是还有你呢吗……”叶大人的声音小了很多。 他不愿意叶秋当着外人的面说钱的事儿,哪怕那个人是岳西他也觉得抬不起头来。 叶勉程宁愿回家吃糠咽菜,在外人面前,他县令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的。 “他没钱了,你就不管他了?”岳西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笑着问道。 “那倒不是。有我一口吃的自然就有他一口。”叶秋低着头小声说道:“我就是气他喝酒误事,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贪杯,可他不听啊……辛辛苦苦一年,俸禄银子都便宜了外人……” “当家的,外面有个主顾想大年初二雇咱们一辆车送夫人回门,咱们接不接啊?” 门外,小伙计尖细的声音传了进来。 “有生意当然接。”岳西对着叶秋一使眼色:“老楚忙着成亲的事儿,估计是外头没人盯着,你去看看。” “嗳。”叶秋忙应了起身出了屋。 “唉……我家师爷真是的……”叶勉程叹了口气,蔫头耷脑的不说话了。 “师爷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歹!”岳西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拍着桌子说道:“你们两个过日子,除非收养个孩子,要不老了跟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叶秋能不着急吗?他就是想得长远些,不攒银子,以后你们干不动了吃什么?” “嗯。”叶勉程两手在桌上搓着杯子,点了头:“知道。所以他都叨叨我两天了,我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没说就对了!”岳西说着话把手底下的东西推到叶勉程的面前:“喝酒的事,一定要量力而为,否则真是会误事的!” “这是?”叶勉程凑近了桌子上的东西一看,马上摇了头:“银票?这我不能要!哪有我撒了银子让岳公子您填亏空的道理!” “行了!大老爷们别那么多事儿!”岳西起身把银票直接塞到他的手里:“拿着吧,从新封个红包给老楚,叶大人拿六百文确实不好看……” 叶勉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先是叹了气而后又点了头:“那我收了!” 岳西微笑着点了头:“你给我引荐过来的那几个镖师可是要到咱们铺子来呢,那天把话都和我挑明了。” “您答应了?”叶勉程把银票收好,抬头问道。 “没有。”岳西又坐回去才接着说道:“不知道对方的根底,我哪能轻易应了。” “我手底下有个衙役也求过我,想把他儿子送进太平局呢。”叶勉程说道:“我也不知道铺子里缺不缺人,岳公子,收不收?那小子身手不错!咱慈县的后生大多会几手,比那些半吊子镖师不次!” “那几个镖师和车马都是城西的李捕头引荐的,正好,明儿看见他我给您打听打听。” “好。”岳西抬眼瞅着他小声说道:“我这一趟出去走了不少地方,正好有个想法想和你们几个商议商议呢,不过啊,咱都先帮着老楚把婚事办了,等过两天把人聚齐了再说铺子的事!” “成!”听岳西说又有了新的想法,叶勉程两眼放了光。对于岳西的眼光他是绝对的信任,只要她说了,他便会无条件的支持。 “哎?怎么我来了半天了,就没看见那个姓郑的?”叶勉程起了身往门口走去:“我可老日子没见他了,还真想和他逗几句嘴呢!” “是我让郑兄帮着拾到新房去了。”岳西轻声说道:“老楚都不知道明儿把静静娶哪里去呢!” …… 楚应知都快愁死了! 今儿就是他和杨静姝的大喜之日,眼瞅着铺子里的人都在忙,也知道当家的还特意的带着阿静出去置办了嫁衣头面,可既然是成亲就得洞房吧? 那房呢? 直到该成亲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晚上要把阿静带到哪里去呢…… 问了高公公几次婚房的事儿,对方都说当家的自由安排,让他安心等着做新郎官就好。 楚应知就在这样的忐忑心情里迎来了腊月二十六。 第四十八章 他的底线 腊月二十六,楚应知和杨静姝成亲的好日子。 西厢村的大院子里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已经灯火通明! 原本应该请娘家的全幅人给新娘子上妆穿嫁衣的,可杨静姝早就和娘家断了联系,如今她早就把岳西当了娘家的依仗:“当家的,你随便吩咐个人过来帮帮我就成!” 头天晚上杨静姝偷偷地对着岳西说道。 “这可不是随便的事!”岳西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儿:“好好睡觉,明儿一天有你忙的!余下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有哥哥我呢!” 因此才一起来,岳西就在院子里扯着脖子喊上了:“各屋的姑娘们,赶紧的,今儿咱们家的姑娘出嫁,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可就看你们的了!” “……”几个屋里同时挑了帘子,连褚慧慧都站在了门口,几个女人一起瞅着她笑道:“你说你啊,怎么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呵呵!”清冷的早晨,院子里的积雪还未打扫,岳西只围着斗篷站在院子的当中,一张嘴口中就冒出一股子哈气:“今儿我说的可是正经事,静静要上妆,做这个,没人比你们几个更合适了!赶紧去她的屋里帮帮她,我是不会捯饬女人……” 几个人看着她一番喷云吐雾,妖精似的说了一番话,末了,锦娘走到她跟前小声问道:“我们这身份的,成么?不是要全福人给上妆吗?” “你们怎么不是全幅人了?”岳西环视了一眼站在四周的几个女人,而后大声说道:“以后你们都会有儿有女,有家有业,从我岳家出去的女儿,没有一个不是让人羡慕的!今儿我把话撂在这里,咱家的姑娘以后可都是别人家求着娶的!” 岳西这话既不是大话也不是胡扯,而是大实话。 行宫里的那些太平娘娘和宫女们都被一把大火烧没了,如今站在这个院子里的人都随了岳西的姓,这是岳西托叶勉程给办的。 他们这些人如今可是有了堂堂正正身份的人。 有太平局的生意支撑着,有她岳西这个当家的在,还有谁敢说他岳家的女子嫁不出去的? “素莲,去,打盆子热水来,要热些的,秀珠,你再去打盆子凉水来,别加热水……” 锦娘听了岳西话不再多说,直接挽了袖子开始分派起活儿来。 “嗳!”两个女子同时应了。转身去了厨房。 “怎么还又是凉水又是热水的?听着还挺玄乎……”岳西摸摸下巴不解地问道。 “开脸的时候用热水洗脸,这样开得干净还不会很疼,再用冷水敷面,脸上的肌肤才会紧致紧绷,这样上了妆服帖好看。” 锦娘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这当女人可真麻烦……”岳西打了个哈欠,摇着头往自己屋里走去。 “说的你好像不是女人似的……”瞅着她进了屋,锦娘才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纯爷们儿,不解释!”已经进了屋的岳西忽然探出头来说道。 “哈哈!”一院子的女人顿时哄笑起来,嘻嘻哈哈地往杨静姝住的屋子走去。 “云画,扶着点慧慧。”岳西丢下一句之后又缩回了屋子:“嘶……真他娘的冷啊……可是冻死爹了!” 云画和霞染是岳西的陪嫁丫头,别看这些人现在都姓了岳,可还是没人敢轻易指使她们两个。 “又说粗话!”躺在床上还未起来的美人闭着眼说道:“到你这里也不能睡个安稳觉……” “你睡你的,我这屋现在可没人敢随便进来,都知道屋里睡着妖精呢。” 解了斗篷,岳西在火盆边烤了烤手,瞧着炭火已然虚了,她用布巾垫着把火盆子端了出去。 “这时候最容易中煤气了……” “煤气?”赢素睁了眼,翻身对着门口的女人问道。 “炭火在燃烧不充分的时候会产生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在屋子封闭严实的情形下,人呼吸多了是会很危险的,轻者昏厥,重者会……”岳西做了身子后仰翻白眼儿动作。 “哦。”赢素应了一声,没在言语。 “还早,你可以再眯一会儿。”岳西走过来侧身坐在床边,把被子往上扥了扥。 “不睡了。”赢素牵起岳西的手吻了下:“母后说,让你初一进宫呢。” “初一……”岳西抬头望了屋顶,略一思忖后便点了头:“没问题!” “不要怕。”赢素起身拥住她单薄的身子轻声说道:“初一,我要在宫里接受朝臣的拜贺,有我在,母后不会如何为难你的。” “呵呵!”岳西抬头伸手拍了拍他睡得粉扑扑的俊脸说道:“陛下啊,你娘叫我初一进宫,不也是命妇们进宫去朝拜她的日子吗?” “您倒是说说,我算哪门子的命妇呢?” “……”赢素一噎。 随即他沉了脸。母后果然是也对娘子出手了…… “女人之间的事儿,你甭管!”岳西伸了双臂搂住赢素的脖子,两个人头抵着头,她嬉皮笑脸地说道:“就一条: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得向着我!明的不成,暗的也成啊!” “好!”赢素沉着的脸又在她的笑容里柔和了起来,他情不自禁的在她的额上吻了吻:“你放心,你夫君做事有底线的……” 当年,父皇龙驭宾天之前曾经给他留了一道圣旨,这道圣旨在皇史宬里是有记载的。 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下,他的父皇允许他杀掉他的母亲! 隐忍了这么多年,赢素手握那道圣旨从未想过要拿出来,而今,当裕仁皇太后满脸带笑地准备对岳西出手的时候,他却想起了那道几乎被他忘却的圣旨…… …… 天亮前,赢素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西厢村的院子,竟是没有惊动一个人。 而此时杨静姝已经装扮一新,正红着脸坐在屋里,和一屋子的女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 “先让哥哥看看漂亮吗?”送走了偷偷摸摸地皇帝陛下,岳西也到了新娘子的屋里,她手里还端着一只大托盘。 “看看吧,看看我们几个人的手艺怎么样?”几个围着杨静姝的女人让开,而素莲赶紧过来要接岳西手里的托盘,岳西摆了摆手。 “这是静静出嫁前在娘家吃的最后一顿,再回来可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所以这顿饭你得多吃点儿!” 屋里点着两盏油灯,将一身大红喜服的杨静姝照的明艳动人! 岳西看得直点头:“小锦锦,你们的手可真巧,这么一打扮,连静静都变好看了呢!” “呸!”才被她说得眼圈一红的杨静姝又瞪了眼:“我又不丑!” “呵呵!在我的眼里,你们都是美人……”岳西说这话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山,亲手拿来筷子递到杨静姝的手里:“静静,虽然出了嫁,可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怕,你还有我们呢。” “嗯。”杨静姝伸手接过了筷子,却低下了头。 “老楚那个人不赖,脾气好,人本份,你眼光挺好!”岳西坐下,把那只大托盘往新娘子面前又推了推:“当着外人,我替你说话,现在一屋子都是咱们自己人,我得和你说:以后好好的和他过日子,你们两个啊,都吃过不少苦,他也不容易,你得知道心疼他!” “嗯。”杨静姝的头垂得更低,泪水已然落到了地上。 这些话本应是女儿出嫁前母亲该教导的,她以为没人会对她说这些的,而现在当家的却对她说了…… “得,逗哭了啊?”岳西弯下腰去,从桌子底下看着她说道:“假装哭两声就得了,都说出门子不哭两声不好……” “扑哧!”原本一屋子的女人都跟着杨静姝一起红了眼,现在眼泪还在眼睛里含着,又都笑出了声儿,岳西坐直了身子环视了众人一眼撇嘴嘴说道:“哭哭笑笑的……女人就是女人……” 锦娘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招的!” “快吃吧,别凉了……”岳西指了指托盘上的饭食:“说是离家前必须吃这个的。” 托盘上放着五个冒着热气的瓷碗,里面分别盛着: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取五子登科之意。 杨静姝实在,让吃就吃,不一会儿,五个碗都见了底儿。 岳西低头看着几只空碗不住的点头:“可算是嫁出去了,真养不起啊……” “那又没有多少……”在一旁补妆的杨静姝小声回道。 “当家的,街坊邻居都过来啦,要看咱家姑娘的嫁妆呢!”高公公在门外说道。 “那就让大伙儿看看呗!”岳西在屋里说道。 “嗳!我让他们抬出去!”高公公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看嫁妆,是古时候成亲的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不但出嫁前,女方的嫁妆要在女子的闺房前展示一番,到了婆家后亦是要摆在新房前展示给宾客们看的。 不为别的,就是要让大伙知道一下新娘子娘家的分量。 嫁妆多,新娘子在婆家的日子才会好混些。 门外一片嘈杂之声,吵吵闹闹的,听着十分耳生。 打开屋门,挑开帘子,岳西慢步走了出去,见到二进院子里已然站了不少人。 她笑着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而大伙也赶紧对着她拱手道喜。 “前面备了糖茶,果品,点心!”忙着招呼的高公公赶紧过来说道:“各位高邻,看过了嫁妆,还请到前面去坐坐!” “这十六抬的嫁妆可真是气派!” 人群里不时的传出一两声赞叹的声音:“还没有看见您家姑娘压箱底的东西呢!” 十六台披红挂彩的嫁妆摆在房前是长长的一排,其中有只箱子还开着没有锁上,等着往里装东西…… 第四十九章 压箱底儿 十六抬的嫁妆,别说是一般的百姓家,便是有些身份的人家也不会轻易陪送的。 屋外人们吃惊的声音传到屋里,惊得脸朝着里坐的杨静姝噌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儿,她先是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那一大溜上面都披红挂彩的陪嫁,而后轻声的叫道:“当家的?” 岳西站在众人面前侧头对着杨静姝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拿出一只红色的布袋来对着她扬了扬:“大伙儿要看咱家给你备了什么压箱底的嫁妆,咱就拿出来显摆显摆!” 说着话岳西伸手打开了袋子,拿出了里面装着的一册东西。她先朝着众人举了举,随后转身对杨静姝说道:“这是城里一套宅院的房契……” 人群中立马又传来了吃惊的感叹声:“老天!城里的宅子啊!那得多少银子……” 躲在众人身后偷偷瞅着的楚应知更是看傻了眼,岳西手里的东西他太熟悉了! 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连做梦都会梦到它…… 那是他楚家祖上传下来的房契! 越过层层叠叠围观的众人,岳西在人群中瞟了楚应知一眼,接着对杨静姝说道:“静静,今儿你出门子,哥哥就把这处房契送给你当了压箱子的物件,哥哥别的不求,只愿你们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互敬互爱,白首百年!” “我记下了!”才补得妆,又被泪水打湿,杨静姝对着岳西侧身行了礼:“这份家业,我一定会守住的……” 杨静姝性子泼辣,又是一心一意的想跟了楚应知,楚宅的房契给了她保管倒是比给楚应知更为妥帖。 岳西希思来想去的,便送了杨静姝这么样东西压箱底,也算是送了他们夫妻一件厚礼! …… 闹闹哄哄的一套繁文缛节,直到了快晌午才算进行完毕,穿戴一新收拾得精神利落的楚应知终于从屋里请出了头顶着大红喜帕的新娘子! 哭哭啼啼地新娘子被抿嘴笑着的两个大丫头扶上了龙凤花轿,岳西随着出了院子,把手里抓着的一把茶叶和一把大米洒在了轿子顶上。 此时,被高高挑起的两大挂鞭炮燃起,在一阵整耳欲聋地‘噼噼啪啪’中,楚应知上了头顶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带着迎亲和送亲的队伍离开了西厢村。 上午接亲,晚上拜堂,这是此时的规矩。 新人离开了娘家,瞧热闹的孩子们也都分到了糖果,随即慢慢地散去。 岳西站在院子的门口瞅着已经空下来的院子自言自语道:“这多好,晚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啪啪啪’了,省的老楚没事总是往静静门外溜达,我媳妇儿想上个茅厕都不好出屋……” “什么‘啪啪啪’?”褚慧慧小声问道。 “嗯?”岳西回身瞅了她一眼,心道:眼睛不好使的果然别处都好使!我说话这么小声儿她都听见了? “我说咱们赶紧回屋去歇歇去,待不了多一会儿还得到老楚家吃喜酒去呢。”满嘴胡说八道着,岳西负着手要往院子里走,却被云画叫住了:“主子,那车是往咱家来的!” 岳西停住又转身往村口看去…… 小道儿上的积雪已经被才过去的迎亲的队伍踩得坑坑洼洼,一只皮毛油亮的小毛驴,倒腾着四只白色的蹄子,口鼻喷着热气颠颠地小跑了过来…… 驴车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两个人,苏谨言扶着江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时地吼一嗓子前面跑的欢实的驴子! “宝气!我的宝气回来了!”岳西仰头一笑,对着朝自己跑过来的小毛驴一拍巴掌:“姓叶的把你养得不错!老子天天担心他们把你变成了驴肉火烧呐!” 驴宝气跑到岳西跟前自动停了下来,扭着老长的大驴脸看向她,一对儿大眼珠子水汪汪地,看得岳西又是哈哈一笑,她伸手摸了摸它的两只大耳朵,而后俯下身子在它耳边说道:“待会儿咱上老楚家吃饭去,路上我给你买芝麻烧饼吃!” “月……月……月夕……”被落在后面老远的夫妻两个总算是走了过来,江岚身上穿着厚厚的斗篷,喘得几乎说不上一句整话。 “兽医,岚岚,你们怎么不坐驴车上?这走着多受罪……”岳西走过去扶住了江岚,特意笑眯眯地在她的肚子上瞄了几眼。 “当家的!”苏谨言立在一边先给岳西行了礼才起身说道:“走到半路上就听见咱们这边放鞭炮,宝气想是有点受了惊吓,跑的好好的就开始尥蹶子,我娘子现在有孕在身,哪里禁得住这么蹦跶着跑,我们只好下了车追着它跑了……” “你那头驴……可真是你养的……驴……”江岚一手叉腰一手扶着岳西,说一句话喷一口白气,呼哧呼哧地上气不接下气,岳西赶紧对着她摆了摆手:“成了,成了!咱别和我家的爱驴斗气了!” “赶紧进屋去坐着谢谢吧……瞅瞅你着喘得,再把我儿子给喘出来!” “儿子?”江岚立马不喘了,她抬头往岳西身后一望,倒是先对上了好几月不见的几位老姐妹,于是她忙敛衣对着迎上来的几个女人行了礼。 锦娘还礼之后忙双手扶起了她:“看着脸色很好,看来,这个孩子倒是知道心疼娘亲的,没有闹你。” “我儿子呢?”江岚顾不上多说话忙又往院子里张望着:“喜来从来都是不离开月夕的,怎么没见他?” “送亲不是要有个童男童女吗,喜来正好是小小子,他跟着接亲的去城里了。” 岳西解释了一句,已经招呼着堆在门口说话的众人进了屋。 古时候成亲老规矩老理多,像江岚这样有孕的妇人是不能和新娘子遇到的,因此这夫妻两个特意晚来了一日,与一对儿新人避开了。 一伙子女人见了江岚话就多,都去了锦娘的屋子里。 岳西则和楚应知去了前院的正屋,她详细问了问慈县那边铺子的情形。 岳西打算着把家安在离帝都近的西厢村。 当时买这处宅子的时候她就考虑了这一步,皇城里固然热闹离着赢素也近便,可她们这些人的身份让她不得不防着点,还是像西厢村这样的地方对她们来说更安全。 做生意也方便。 如今慈县铺子那边实际就是靠苏谨言和叶秋照看着。 在岳西看来,小小一个慈县还不用留两个人看铺子,过了年生意铺开就要把这两个人分开了。 时间稍纵即逝,大家凑在一起感觉还没说多一会儿体己话便到了要去城里观礼的时候。 留了苏谨言两口子看家,岳西赶着驴宝气,几个女人分别上了两辆车进了城。 安静了许久的楚宅今日张灯结彩热闹异常,得了消息的左邻右舍听说是楚应知成亲俱都吃惊不小,纷纷拖家带口的过来看热闹。 这是岳西早就想到的事,因此早在她才会帝都的时候就让郑宝才带着手下的弟兄再加上后来回来的王婶子大个几个很忙了几天,终于把偌大的老宅拾到了出来! 一早迎亲的时候,岳西又把高公公派了过来跟着张罗,楚应知这场婚事可以说办得体面排场极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落魄成了叫花子的他会以这样的一种形式回家…… 前院鼓乐喧天吵吵闹闹,一对新人早就拜了天地,喜宴开的正欢。既是娘家人又是婆家人的岳西不显山不露水看了会儿热闹便悄然离了席。 和高公公说了几句话后她独自到后院赶了驴车准备回去,正看见后院的一只大木盆里带着冰碴的水里养着几尾大草鱼。 岳西蹲在地上,借着雪色看了看,盆里的大鱼鱼鳍滑动,身子扭着,居然是活的! 北方的冬天的见到活鱼可不容易,岳西当机立断,伸手捞了一条最大的往车里一扔,开了后院的门的就要走,就见一位大师傅手举着炒勺追了过来:“呔!那个赶毛驴的小子,放下鱼再走!” “……”本想着趁着没人注意麻利溜走的岳西只好听了下来解释道:“一条鱼而已,我拿了就拿了,没人说什么。” “你这个人不厚道啊,刚从前头吃了人家的,又跑到后头偷了人家的!都像你这么做客,谁家办喜事得赔死!” 大师傅是个大嗓门,这一吵吵传出去老远,马上就引来几个在二进院子里吃酒的几个女人,对着岳西指指点点。 “真是……”岳西摇了摇头,懒得多说,回身撩了帘子把还在车里活蹦乱跳的那尾鱼提了起来往回走:“得得!我给你放回去,成了吧……” “不成!你到底哪边儿请的客人呐?我得和主家说说去!” 岳西住了步,面无表情地看了爱管闲事的大师傅一眼,而后喊道:“楚应知!” 没一会儿功夫,穿着一身新郎官衣衫的楚应知被人从前面叫了过来,身边还跟着郑宝才和高公公。 “当家的,您找我?”楚应知拨开众人赶紧走到岳西身前问道。 “这条鱼我拿走了,多余的你和他说吧。”岳西把大草鱼往驴车上一扔,飞身上车,赶着驴宝气头头也不回地出了后院。 “当家的?这后生就是太平局的东家?”有人小声嘀咕道。 “这位公子看着面善,不就是去年在这里住过的那位吗……” “可不是吗,听说当初刘举人家的那个混账儿子就是这位公子给收拾的!” ------题外话------ 一直传不上去! 网速渣到不行~ 明早俺会再贴一章~ 第五十章 两个人的温暖 连楚宅的房契都送了新娘子做压箱底儿地物件,却因为一条鱼差点被人当了白吃白拿的食客,岳西连解释都懒得,赶着驴车出了楚宅。 “别难为他。”出了后院的门,她对着追出来的楚应知高公公等人说道。 “当家的!我还说等下咱们一家人坐下喝杯酒呢!” 这一天,楚应知偷看岳西几次,看着她坐在正屋里笑着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切,不显山不露水的如同一个普通的吃喜酒的客人一样。 几次,他几次想走近她,他想向她道谢,甚至想跪在她的面前以示自己对这一切的感激! 而还没等他有功夫郑重其事地向她敬杯酒,她就已经起身离去。这让楚应知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 “回去招呼客人吧!”远远的,岳西的声音清脆地传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有的是时间坐下来喝酒……” …… 临近年关,又下了两天的雪,挺宽的街道上并没有几个行人。 岳西赶着驴车走的不快,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朝着赢素的别院走去。 她知道自己身边一直跟着他派的影卫,大冬天的,岳西不想难为这些人更着自己东跑西颠风餐露宿的。 过了几条街,才拐进了别院正门所在的那条街上,没走多远,岳西就看见了一条孤单的人影站在门楼下面,正笑盈盈地瞅着她。 “媳妇儿!”岳西轻声叫了一句,停了驴车,她猛的从车下跳下,迎着朝他走过来的赢素便奔了过去:“我就知道你还没走哪!” “嗯,才得了消息,说你离了喜宴,我才要去寻你,又说你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赢素只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门口,显见是出来的很急,伸臂抱住了那个朝着自己跑来的女子,他低了头,在她的耳边轻语:“岳西,你肯来这里,我很高兴!” “怎么穿的这么少?”岳西往他身上一靠,马上就拥着他往院子里走:“快回屋里待着去!” 两个人一起提步进了门,岳西又回了头:“都忘了,车上还有一条鱼呢。” 天气冷,从楚宅到别院没几步路,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已经冻成了宝剑,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岳西费了些劲才把它从车上扣下来:“我给你做鱼吃!” “好。”赢素侧着头看着她,伸手想要拉起岳西的手,却被她躲开:“刚抓了鱼,又是冰又是鱼腥味的……” “无碍的。”赢素还是伸手牵住了她的:“都一天没见你了……” “德行!”岳西甩了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拉着他往院子里走去。 “带你去个地方!”赢素说着话径直朝着一间屋子走去:“看看,喜欢吗?若是觉得不好,我再让工匠过来修。” “嚯!”别院里那间极少起火的膳房大变了样儿,岳西进了门四下一看就点了头:“这是照楚宅的厨房改的?” “嗯。”赢素红了脸,轻声说道:“我很喜欢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他们会每天按时回到楚宅,他烧火,她洗菜烧饭,然后他们会围坐在那张半新不旧但被她擦得很干净的桌子旁边一起吃饭。 天冷的时候还会在灶膛里多烧几根柴火,将只有两个人的厨房烘得暖暖的…… “在这里……”岳西指着灶台旁边的空出来的地方说道:“再盘一个灶,一个灶台蒸饭煮汤,一个灶台煎炒烹炸,省得还要等着。” “啊?”赢素愣了下,随后才轻声说道:“膳房里原来是有两个灶,是我让拆了一个的……” “……”岳西看了他一眼,只摇了头,没有多说胡。 如他那样的人,若不是遇到了自己,想必这一生都不会踏进厨房吧……她如是想到。 “看!”四周看了一遭,岳西对着赢素扬了扬手里的草鱼:“给你做好吃的!” 一条才冻上的大草鱼被岳西开膛去鳞去腮收拾干净,又在两边打上了刀口,放在加了底油的锅里将两面煎得金黄后才加了两瓢水进去用中火炖着。 “这是做什么?”坐在灶台边烧火的皇帝陛下扯着脖子往锅里看了看不解的问道。 “天冷,咱做个萝卜丝鱼汤喝。”岳西说着话已经把一只白萝卜去了皮放在案板切了细丝。 “这个宫里有。”赢素接口道:“都是用鲫鱼煮汤。” “差不多,但烹饪的手法肯定不一样。”岳西低着头,手里的动作不停,接着说道:“煮汤的鱼我会用油煎一下,会更白更肥美……” 半个多时辰后,一大盆子鱼汤上了桌儿,奶白色的浓浓的鱼汤上飘着几棵翠绿的小葱花。 岳西拿了两副碗筷过来摆好,先把那条肥美的大鱼尾巴夹了起来放在了赢素的碗中:“太晚了,咱不做主食了,省的吃多了积食。” “嗯。”赢素笑着应了。 “快吃!冬天啊,吃这个暖和,可也凉的快,等会儿鱼凉了再吃就不好吃了。” 一边说着话,岳西又把朝上的鱼腹夹了下来放进他的碗中:“这两块鱼肉都是大刺,还嫩!” “娘子也吃。”赢素学着她的样子,把鱼身上另一面的鱼腹夹到了岳西的碗中。 “我可是刚从喜宴上下来,就想喝口汤……” 乳白色的鱼汤里家里不少胡椒粉,又烫又辣,喝着过瘾,一条二三斤重的大草鱼被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吃的就剩了一桌子鱼刺。 喝了热汤,赢素的身上见了汗,他放下饭碗轻声说道:“娘子做的饭食我都喜欢。” “出汗了吧?”岳西也对着他一笑:“现在这屋里坐坐,等会儿再出去。” 吃完了夜宵,岳西又把厨房拾到利落,两个人才又拉着手踩着一地的积雪往赢素的寝宫走。 “你这别院地方挺大,就是连个伺候的人都看不见,你把人都藏哪里了?” 岳西低头看着两个人踩出的一对儿脚印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别院里只有我的贴身侍卫和几个内侍,方才听到你要过来,我特意吩咐了,让他们不要出来打扰。” 他喜欢和娘子独处时的时光,那个时候的她是从不会把他当做高高在上的帝王去看。 他们如同凡尘俗世中最最普通的小夫妻一样,东拉西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和美美的吃上一顿饭,然后在相拥着枕着一个枕头睡觉。 “这个柜子里的东西都是我亲手挑的。”寝宫里烧着地龙,温度比外面高不少。 赢素推着岳西走到墙边的一只朱红色的衣柜前,他拉开了上面的一扇柜门说道:“娘子落在那处宅子的衣物也被我收了放在这里,你看看,若是还缺什么,我会差人去置办。” “这就挺好。”岳西往柜子里看了看,除了几件做工和面料都很很好的衣衫之外,她在楚宅用过的几样小东小西也都被赢素拿了回来:“真会过日子啊!” “哼!”赢素不以为然的轻哼了一声。 岳西回了身搂住了他的腰肢,抬头仰视着他说道:“哎?怎么好像又高了些?” “娘子也觉得我高了?”赢素眼睛一亮,拉着岳西走到旁边巨大的铜镜旁两个人并排站着,他看着铜镜里两条细高的身影小声说道:“往日,我总是觉得赢绯似乎比我要高些,今日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我还特意的比了比,觉着现在是我高了!” “哎?”岳西也瞅着铜镜里那两条不像夫妻倒像是兄弟般的身影吐了吐舌头:“说起郡王爷,可是老没见他了呢……” “娘子去沐浴吧……”铜镜中的少年转了身,拉着岳西就往里走,却是对她问的话只字不提。 “小心眼子!”岳西掐了他的手一下。 “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我不爱听!”赢素俊脸微沉,目视前方慢悠悠地说道:“上次你离京前,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这个可是你想多了。”岳西停住脚步,拦住气哼哼的他轻声说道:“我在行宫六年,天天不琢磨别的,就琢磨如何逃命,各种各样的境况我在心里都想过。说句托大的话:我若想跑,没几个人拦得住!” “郡王爷当时还说是得了你的命令,求我不要为难他呢。” “他都告诉你了,是得了我的命令,你为何还跑?”赢素说了这话马上就后悔了…… 果然,岳西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那个时候,我恨死你了,怎么会跟着他回来见你……” “怪我!”赢素单手扶着她的肩,弯腰兜起她的腿弯将她哼抱在怀中态度诚恳的说道:“怪我不该就是重提让娘子难过了,娘子,要不就罚为夫亲手为你沐浴擦身可好?” “滚你的吧!”才下去的汗又被他一句话惊了出来,岳西踢着腿想要下地:“我可不敢劳烦皇帝陛下您……” “娘子难道不知道为夫说话是金口玉言吗?”抱进了怀里这个不安分的女子,赢素用脚踢开了寝宫的后门,穿过燃着烛火的回廊一直走到浴房的门口才将她放下:“要不……我们一起洗吧……” ‘砰’! 浴房的门打开又合上,岳西把他留在了外面:“你老老实实地回去给老子暖被窝,等过年的时候我送你件礼物……” 她的声音从里面穿了出来,还伴着水被撩起的声音。 “礼物吗?”赢素眼神幽幽地盯着两扇紧闭的门板呢喃道:“我只想要岳西你……” “初一是不是要很早就进宫啊?”岳西忽然问道。 “嗯。” 第五十一章 初一亮剑 “大年三十……我不能出宫。” 站在浴房的门外,听着里面稀里哗啦的水声,赢素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着里面说道。 “所以,你既不能陪着我过大年夜,也不能和我一起进宫,哪怕是见你娘亲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得我自己去,是不是?” 浴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一股子带着淡淡香味的潮热之气先从里面飘了出来,岳西赤足踩着木屐靠在一扇门上,侧着身子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斜睨着门神似的戳在门口的皇帝陛下。 “是的。”这是事实,赢素无法回避。 “唉!”岳西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手里拿着的布巾往身后一丢,然后对着皇帝陛下勾勾手指:“过来……” 赢素没有犹豫,往前迈了一步,与她面对面地站着。 “你说这么麻烦的一个人,当初好意思去追我吗?” 赢素被她说得笑了:“娘子都跑了,自然是要追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唉……”岳西接着叹气:“我怎么那么倒霉呢……”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幸亏我是岳西。”说着话,她打了个哈欠,对着他伸出了手:“媳妇儿,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你也不瞅瞅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身为一国君主,赢素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方才他小声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早就想到了。 “那咱回去睡觉。”拦腰抱起那个洗的香喷喷的女人,赢素的心情也跟着荡漾起来,他满心雀跃的想到:今儿可是把这个女人抱到我的床榻上去了…… “不是事儿哈!”窝在他的怀里,岳西并不老实,她伸了爪子在他白皙的俊脸上拧了一把:“只要咱两个人在一起,天天都是过年……” …… 年三十,赢素留在了宫里而岳西则回了西厢村。 西厢村的院子大屋子多,尽管大伙儿过年都聚在了一处,可仍旧没觉出拥挤来。 三十晚上在前院的几间房子里摆了酒席,岳西坐在了正屋那桌酒席的首位上。 如今行宫和财神庙的两拨子人都成了一家,几十口子人轮流过来给岳西敬酒,岳西来者不拒,结果喝了一肚子的白水! 初一一大早还要进宫,她不敢饮酒,只能以水代酒,意思到了就是。 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又熬过了子时,帝都内外一片烟花爆竹,一家子人都聚到了正屋给岳西拜年,而岳西则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不偏不倚一人一个,连高公公和王婶子他们这样岁数大的也有。 只是每个红包里装了多少银子却只有拿了红包的人自己知道,都是岳西亲手递出去的,颇有些论功行赏的意味。 “当家的,寅时正了。”已经收拾利落的冯继宗站在正屋的门口抱拳说道。 “正犯困呢。”岳西起了身,径直出了正屋往后院走去:“稍等,我换件衣服。” 不到一刻的功夫,换了新衣仍做男子装扮的岳西披着一件带风帽的紫貂大氅缓步走了出来。 “主子,让我跟着您身边伺候吧。”云画和霞染一前一后的追了出来,小声哀求道。 “有他们就成,你们别跟着,把屋里拾到拾到,回去睡会儿,估摸着晚上我就能回来啦。” 雪地上,身材高挑她盈盈而立,回头对着两个大丫头一摆手:“”回去吧,晚上给我留着饺子! 快步离了院子,一辆马车已然停在门口。 驭夫怀抱着马鞭立在马前,见了从门里出来的岳西,连同那一队卫士一起向着她行了礼。 “大年头一天,诸位都辛苦了!”上车前,岳西的手从紫貂大氅里伸了出来,把手里封好的几个红包递给冯继宗:“冯师傅,给哥几个分分,图个吉利!” “谢公子赏!”冯继宗提步走到岳西身前双手接了那些红包,当着她的面马上给一众侍卫分了。 看着岳西上了马车,驭夫收了脚蹬,冯继宗翻身上马跟到了马车的身侧,他俯下身子在车厢外沉声说道:“我们的车马只能停在外面,公子身边会有影卫跟随,您不用担心。” 车窗上的帘子挑开,岳西白皙的脸庞露了出来,她笑模笑样地看着冯继宗说道:“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冯继宗闭了嘴,无话可说。 “走吧,路上有雪,大伙都小心点儿……”放下帘子,岳西坐回车里,对着外面吩咐道。 “是!”十几条汉子齐声应了,声势不小,惊得路边树上的鸟儿扑棱棱的飞起一片…… 冯继宗策马跟在马车的后面,心里想到: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连见太后这样的大事她都能泰然处之,如此镇定,便是许多男子也是不如她的…… …… 西厢村离着帝都的城西门不远,岳西马车从小道上了官道儿的时候正听见厚重的城门被打开的‘吱嘎’声。 大年初一的早晨,官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岳西的马车缓缓地驶进了城门洞,守卫的兵士显然没有想到城门才开就有了要进城的车马,因此特意回头看了看。 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马车却跟着一队骑着高头骏马的骑士,这阵仗可委实不小! 可问题是他们从不知道有什么大人物是住在帝都西边的,因此岳西的这队人马就更引起了守城兵士的注意。 “我去请咱们百总过来,这伙子人都带着刀呢!”一名兵士拉了木头路障过来拦住了马车,自己则和旁边的兵士说了一声,扭头往城门楼上跑去。 “嗨,这他娘的奸人!遇到了事儿就把小爷一个人丢在这儿了!”正困得发呆的兵士立时精神起来,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便小心地贴在了墙边儿,没敢过来问询。 “怎么不走了?”撩开帘子,岳西自车窗里探出头来问道。 “岳……岳公子?”立在墙边的兵士歪着脑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使劲的看了岳西几眼,在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之后他才试试探探地走到了岳西的马车前小声问道:“是您要进城?” “呵呵!”岳西抿嘴一乐:“可不是我要进城么。” “哎呦,这……这……”兵士指指跟在车后的那些侍卫缩着脖子说道:“这哥几个怎么还带着家伙啊!” 岳西经常从西城门进出,与这里的兵士很多都是半熟脸儿,再加上她和李捕头的关系,以往进进出出的,兵士们见了她也算客气。 可帝都就是帝都,若什么人都提着刀剑进出那还了得? 岳西没回头,依旧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呐!”不等她的话说完,一个脸红脖子粗的壮汉已经东倒西歪地走了过来,胖大的身子晃晃悠悠的随时都要倒下,看着就没少喝! “你什么人哪?大清早的不在家睡觉,这巴巴地进城,还带着这么多人,打狼去啊?” 离着还有几步路,那汉子一张嘴就是一股子酒臭味,岳西心里一阵厌烦,面无表情的对着冯继宗招招手。 “岳公子,这是我们百总大人,你不认识吧,要不,我给二位引荐引荐?”兵士心眼儿不赖,见岳西变了脸,唯恐她得罪了小人,以后这个人面兽心的百总会不时的为难她一下,于是赶紧出言提醒。 “给我家公子让路!”冯继宗闪身来到二位的身前,把手里提着的刀递了过去…… 刀柄上一枚红色‘御’字清晰的显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御林军的标志。 “放!放!快放!”被一个字吓得酒醒了大半,百总大人总算是明白过来:“我……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了啊……” “岳……岳公子十大人物?”百总受了瘪兵士心里觉着挺痛快,可他认识岳公子时间也不短了,从来没觉得对方是个大人啊…… 甚至他还听人说过,这位岳公子还是一帮叫花子的头呢…… …… “今日出门怎么想起来带着这些了?”进了城,顺着大道一直往东走,四周不时的传来一两声爆竹的声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鞭炮燃放后的味道。 岳西撩了帘子问骑在马上的冯继宗。 她知道他们平时也是带着兵器的,只是大多的时候他们会将兵器影藏起来,这样行走在各地的时候就会方便很多。 “是陛下特意吩咐的。”冯继宗催马走近她低声回道。 “啊?”岳西略感吃惊,心道:大年初一媳妇就亮剑了,这是给谁看呢? 又走了七八里路,道上终于见了车马,离着老远就听见了赶车的吆喝声,似乎是在呵斥着自己的车子避让! 岳西坐在车里没动,闭着眼咧嘴一笑:“哎呀,看来在这天子脚下要是没点身份的,走路上都受欺负啊……” “这都是各府赶着进宫去朝拜太后的命妇,这些人年年都会如此,在道上你追我赶的,就为了能先到御水桥边等着宫门开了好第一个进宫。” “哦?既然那么想见到太后娘娘,早点出门不就结了?何必在路上弄得这样,给谁看呢这是!” “公子有所谓不知……”前面赶车的驭夫此时结了话:“其实啊,这些各府的命妇及时出门早就有了规矩,那些品阶稍逊的夫人就只好在路上拼命的赶,以求早一点到雨水桥。” “都说太后娘娘身子不好,一年只见那么几个人,先到的机会不是大些吗,要不再见太后娘娘可是要一年之后了。” “这样啊……”岳西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咱贴边儿走,谁家的马车要往前赶咱都让着点儿,咱们不急!” “是!”驭夫应了一声,本来走的就慢的马车走得更慢了。 “公子,您的意思是:今儿咱们有可能排不上?”冯继宗低声问道。 “怎么可能……”马车里的岳西似乎是快睡着了:“今儿哪怕是让咱们等到海枯石烂,太后娘娘也一定不会把我忘了的……” 第五十二章 初见太后 大年初一,一年就一天。 也就是说,那些挖空了心思想见当朝皇太后的身份不是很高的命妇们,这一天是她们等了一年的才盼来的。 太后娘娘姓明,先帝薨逝快十年,她能稳稳的把持着朝政与娘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明家,百年世家,大昭的百姓在暗地里都管明家叫做‘小朝廷’,由此可见明家的地位有多么的特殊。 尚书省下的六部衙门,有三个尚书是明家的嫡系。 这也是赢素即位至今都不能轻易向自己的母后讨回皇权的根本原因。 裕仁皇太后这棵大树的根扎的太深了! 因为积雪的映衬,外面的天色并没有黎明前的那种黑暗,反而透着一种灰蒙蒙的光亮。 挂着各府标志的马车不时的从岳西马车边呼啸而过,那些车上的主人大多心急如焚地坐在车里而眼睛则偷偷地瞄着车外的景致,在她们的车辆与岳西的车辆擦身而过的时候,这些人大多只会注意看一下那马车有没有挂着惹不起的标识,在发现那不过是一辆普通的马车之后,便再不会有人多看它一眼…… 拐进御道街,已经离着皇宫不远,从帝都四面八方驶来的车马大多都要经过御道街才能行至御水桥头,因此岳西的马车一转进来,她就明显觉得马车几乎已是到了走走停停的状态,不时地被强挤过来的车马逼得只能停在了路边! “公子,挂上咱们的标志吧,连绿漆车马都敢越过咱们去了!”充当驭夫的侍卫坐在前面低声说道。 “嗯?”窝在车里没有一点动静的岳西懒洋洋的问道“ 是要误了时辰了吗?” “那倒没有……”驭夫赶紧回道。 “那你着什么急?”车厢里的人哼哼唧唧地,似乎是翻了个身,然后才接着说道:“跟着陛下久了,总是被女人乘坐的马车超过去,心里压不下这口气,是不是?” “属下不敢!”驭夫赶紧说道。 “嗤!”岳西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和一帮老娘们儿较上劲了呢?就算你超过了她们,第一个到了御水桥,有多光荣啊?” 岳西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是跟在马车四周的侍卫们的耳朵都很好使,听了她的话,这些人一起笑了起来。 靠在车里闭目养神的岳西没有笑。 她心里清楚的很,她这辆马车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赶到前面的去的马车一辆辆的都超过去! 然而超过去之后,这一路上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在对裕仁皇太后的战斗力还没有个直观认识的时候再让这么多心术不正的女人惦记上自己,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岳西可以跟天斗跟地斗,但她不能跟所有的人都斗,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四处树敌。 还有一句话岳西是永远不会说的。 上一世,她是特工,长期的训练让她形成了习惯,那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要尽量避免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只有不被人注意的时候,她才是安全的。 马车稳稳的停下,冯继宗在车外小声禀报道:“宫门还未开,要等诸位大人们入宫后才是我们。” “嗯。”岳西轻应了一声,没多说话。 挑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竟是黑压压的一片车马,岳西随即想到:在行宫里大个他们几个种菜缺肥料,恨不得我家驴宝气吃一口拉一堆……这要是大年初一到皇宫门口来扫马粪,准能扫不少! 半个多时辰后,靠在车里的她终于结束了天马行空般的胡思乱想,马车再次走了起来。 她赶紧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往地上看着,随即若有所思的点了头。 “公子,过了御水桥,咱们的车马只能停在宫门外头,我们也只能在外面候着了。” 下了马车,冯继宗赶紧过来小声说道。 “好。”岳西点了头,一扭脸儿就看见身后几张画的都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女人正朝着自己打量,她抬手将身后的风帽拉了上来扣在了脑袋上,撇着嘴默默地想道:老子实在是太帅了,魅力无穷!万一被这帮老妖精们看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还是低调点吧…… 这回倒是没有多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从宫门里走出三名内侍,站在最前头的那位对着候在宫门口的一众女眷拍了几下巴掌,也不说话,转身又往回走去。 堆在宫门前的命妇们动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三名太监的身后依次从右侧的宫门进了宫。 “诸位夫人请先在此处候候,牌子马上就传下来!”先头拍了巴掌的太监终于张了嘴,可说出的话还是让大家等着。 岳西站在人群后,认真的往这个井字形的巨大的院落里看了看,发现和后世自己见过的皇宫的格局似乎差不多。 宫殿层层叠叠,宫墙森严壁垒,一切的一切都冷冰冰的,使人窒息…… 难道,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一想到此,岳西不禁皱了眉…… “呦!汪公公,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听见有人说话,岳西扭头往前面看去,正看见先头领着命妇们进来的三个太监正对着一名穿着朱红飞鱼服的太监陪着笑脸,完全没了方才引路时的端庄模样。 窃窃私语着的老少女人们顿时安静喜来,都紧张的望着那说话的几个人。 “太后娘娘宣岳西觐见!”汪公公对着向自己示好的三个内侍点了头,便冲着众人喊了一嗓子。 不男不女的声音听得岳西当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禁一扬眉:第一个就宣我?怎么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呢…… “我是岳西。” 在各种目光的逼视下,岳西从人后走到了人前,对着姓汪的太监抱拳道:“还请公公带路。” 汪公公身子一侧,忙回礼道:“不敢,请跟着咱家过来吧。”显见得他是知道岳西的身份的。 “这是谁家的公子?” “这人是谁?” “他是哪家的……” 只看着岳西和汪公公的背影过了乾清门的琉璃照壁再也看不见了,那些平日里端着架子稳重得不能再稳重的女人顿时将剩下的三名太监围在了中间,鸡一嘴鸭一嘴地问了起来。 “还请公公给我们说说,方才那位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汪公公亲自来请?” “这个……咱家也不知道啊……”先前拍巴掌引着众人到了宫门的太监一问三不知,一副茫然的模样。 …… 上一世,岳西是去过皇宫参观的,虽然看到的景致与这次差不太多,可作为了看客的心情毕竟是轻松的,与此时截然不同。 过了乾清门在宫里的东涌道走了很久,汪公公才在一处宫门前停了脚步:“还请稍后,先前太后娘娘的宫里就来了贵客,也不知还在不在。” “您请便。”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点了头,汪公公提步走了进去。 岳西立在门外,抬头看着高高门楼下挂着的几盏红灯在寒风中不停地的摇晃着,她忙往一边站了站,省的那东西挂的不结实掉下来砸着自己。 守在宫门外的两个太监和两名宫女个个冻的鼻子通红都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前方,无视了她的存在。 “冻傻了。”岳西无比同情地瞅了瞅那四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自言自语道。 “岳……”不大会儿的功夫,汪公公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岳西做了个请的手势之后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走吧。”岳西微微一笑,上了台阶。 进了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不小的院子,过了摆在门口的寿山石,岳西停在台阶下抬头看了大殿前面挂着的匾额:“永宁宫。” 原来,裕仁皇太后居住的地方叫做永宁宫而并非后世传说的坤宁宫。 岳西心中一动倒是明白了:原来这位太后娘娘也并非正宫出身。 “请进来吧。”已经上了台阶的汪公公抬手挑了宫门口的帘子面色平和的对着岳西说道。 “嗳。”汪值是宫里的总管太监地位非其他内侍宫人能比,一直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着,岳西虽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她一贯的对人谦和,人家对她客气,她同样会对人家客气。 单从这点来说,岳西经常觉着自己是个非常有涵养的人…… “贤王妃和韩夫人在里面坐着陪太后娘娘说话呢。” 低头进门,汪公公低声对她说道。 寅时才过就出了门,如今虽然进了宫,可天色仍旧没有大亮。永宁宫内灯火通明,让从外面刚进来的岳西眼睛有些睁不开。 立在门口,岳西先解了身上的紫貂大氅递给了跟过来的内侍,又整理了一下衣衫绕过立在门口的屏风往大殿里走去。 大殿里雕梁画栋贵气逼人,大殿中正坐上的坐着的女人更是一派威严不能直视! 几乎是往永宁宫的门口一站,岳西便闻见了那股子熟悉的‘兰香’味,她是强忍着要打喷嚏的感觉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妆容精致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亦看不出年岁的女人。 “草民岳西拜见太后娘娘!”从殿门到正堂正坐,岳西走了十几步,她撩了衣服的前摆跪在了裕仁皇太后的面前。 “起来吧。”座上的女人声音优雅,淡淡地说道:“若不是哀家让陛下请你回宫,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回来了呢……” 第五十三章 第一回合 “起来吧。”座上的女人声音优雅,淡淡地说道:“若不是哀家让陛下请你回宫,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回来了呢……” 这话说的……跪在地上的岳西暗自撇嘴。 “这个人是谁啊?既然自称草民怎么还能惊动了陛下去请?” 岳西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很随意地扫了说话的那个女人一眼,扭头对着太后轻声说道:“是的。” 什么?!岳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永宁宫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裕仁皇太后,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裕仁太后朝着站在大殿正中的那个人望去,眉头越锁越深。她抬了头望向岳西,这是裕仁太后第一次正式的仔细的想要看清楚立在大殿中间的那个女子的面容。 女子一身黑色长衫做的极为合身,离着远,她虽然能看出那衣衫的袖口以及衣襟上都是绣了花,但绣花的丝线用了同样的黑色,她看不出衣服上绣了什么花色。 女子皮肤白皙,虽然身材高挑纤细但气质英朗,便是做了男子打扮也不让觉得突兀,甚至竟让人看得眼前一亮! 她眼睛很大,眼尾上挑,眼神清澈如冰泉,没有一丝杂质。 两个女人的目光隔空相遇,只一瞬的功夫岳西便已经错开,依旧低眉敛目地立在那里,不卑不亢。 而裕仁皇太后的心里却是一震,如同藏在肚子里那些最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被她看穿了一般! 岳西的容貌似乎不能用形容女子的美丽的词汇去描述,倒是可以用丰神俊朗姿容清雅更为贴切,那是一种很难用性别来区分的别样风情…… 裕仁皇太后的眼神颇为玩味的看着岳西,画的精细的秀眉渐渐舒展,如同面具似的一成不变的笑容又浮现在她的脸上:“赐座看茶。” 竟是不在方才的问题纠缠。 裕仁皇太后对于岳西如此直接的回答是相当吃惊的,这也提醒了她,在不能立时就杀了岳西的时候,自己还是要多多看看她,看看这个说话直截了当的女子到底与帝都的那些口是心非的贵女有什么不同。 她就不信一个丢在行宫里六年的名义上的皇后真能改了性子! 对于方才岳西的回答,她更愿意看做是一个从小失了父母教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女子的表现。 如果是这样…… 想到此,裕仁皇太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柔和了…… “谢太后!”岳西再次施了礼。 “丫头,过来让我瞅瞅!”几乎是太后的话音才落,有人便接了话茬且声音大的惊人,恍惚间岳西觉着大殿里有了回声儿! “贤王妃。”岳西侧身对着旁边坐上的女子拱了手,手,还没有放下,已然被一双肉呼呼的大手握住:“使不得,论理,该我给你行礼的。” “哼!”刺耳的声音在岳西与贤王妃相视而笑的时候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再怎么说不过是个小辈儿,贤王妃您是什么身份,还要给她行礼?” “你话太多!” 岳西脸上的笑容悠地收了回去,她扭了脸看着那个瞅着自己磨牙的女人冷冷的说道。 “你放肆!”虽然没有听到儿子亲口告诉自己,但韩夫人已经隐隐地觉察出女儿的死大概和岳西有些关系,因此在年前她得了岳西要进宫的消息后便卯足了劲想要打压一下她的气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今日见了面貌与连自己都避而不见的丈夫颇为相似的清俊少年,韩夫人有股要扑上去活撕了她的冲动! 裕仁皇太后端起了案上的茶盏,优雅的抿了一口,似乎对今日的情形早有预料,并没有表现出一点要插手的意思。 显然,皇太后的态度助长了韩夫人的气焰,毕竟她们都是姓明的,她就不信在永宁宫里太后娘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个身份妖异的女子欺负了! “连你母亲都不敢如此对我说话!”韩夫人对着岳西拍了桌子,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岳西拍了拍贤王妃的手,转身走到那个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贵妇面前俯身看着她:“那是你给脸不要脸!” “你!”一句话噎得韩夫人差点背过气去! 她只觉得周身的血液立时都涌向了脑袋,瞬间,头疼欲裂的感觉袭来,眼前那张面孔也在这一刻变成了韩其的模样如针似的扎进她的心里…… “贱人……”韩夫人咬牙切齿的开了口,一肚子的恶毒言语就堵在嘴边上蓄势待发,岳西冷眼看着她的一张盖在白粉下的面容隐隐地泛出了猪肝色,为了防止对方骂个没完,她直接抄起案上摆着的茶盏扣在了韩夫人的脑袋上! “冷静冷静!想好了在说话……” 抬手把惊得跳起来的韩夫人死死地按在椅子上,岳西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特恨我吧?有种拿刀捅了我,没种你就忍着吧!撒泼耍赖的招式在老子这里不好使,我他娘的打人从来不看男女老少!” 韩夫人憋了一肚子的话忽然没了。 她猛的抬头望向岳西:“你到底是谁!” “她是我的娘子。”赢素从大殿外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上朝的朝服衮冕,串串旒珠轻轻摇曳将他如玉的容颜遮住了一半,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只是从他清冷以及的声音里听得出皇帝陛下有点不痛快了! “汪值!陛下到了为何不说!”裕仁皇太后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盏,对着躬身立在屏风处的太监总管发了威。 “老奴……”汪公公忙跪在了大殿的门口。 “不怨他,是朕不许他吱声的。”赢素走到岳西身后停住了脚步,面朝着脑袋上还挂着茶叶的韩夫人,只是让人仍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陛下。”异常狼狈的韩夫人总算是理智尚存,她站了起来朝着赢素拜了下去。 岳西转了身,低眉敛目地只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身前的一大片明黄!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气:在他面前,还是得跪啊…… “陛下。”身子才弯到一半,已然被他拉起,赢素轻声说道:“免了,在母后这里,娘子无须多礼!” “谢陛下!”岳西这声谢倒是真心实意的,仿佛直到此时才想起自己在他面前从未跪过。 “前面散了?”裕仁皇太后也叹了口气:“陛下怎么不慢一步进来,哀家正想听听她要如何对韩夫人交代呢……” “其实也没什么……”岳西躬身说道:“今儿是大年初一,草民不想与她多计较,该说的话已经和她说了。” “嗯?”裕仁皇太后往岳西身上瞟了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韩夫人,淡声说道:“哀家也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韩夫人张了嘴,却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丞相夫人姓楼。”岳西忽然开口道:“在任何时候,你都应该谨记自己的本份。” 这话是对着跪在地上的韩夫人说的。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岳西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在任何时候,哪怕韩夫人的娘家是明家,但在韩府,她依旧是妾室,能被称作丞相夫人或者韩夫人的女人只能是岳西的母亲。 这是明氏永远也不能跨得过去的一道坎,也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岳西这话绵里藏针,竟是完全不给明氏面子了! “大年初一的闹得这是什么!”裕仁太后适时开了口:“你们都下去吧,哀家可是厌烦听你们说这些……” 一张嘴的功夫已经是往外赶人了。 赢素拉着岳西朝着裕仁皇太后行了礼转身就走:“娘子以后还是少来母后这里,你学好了规矩再来给母后请安吧!” “……” 眼瞅着大昭的皇帝陛下拖着一个少年还口中称呼着娘子,裕仁皇太后不禁伸手扶额:“真是不成体统!” 再一看还跪在地上气得身子颤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心里又是说不出的痛快! 当年在明家的时候,韩夫人的母亲得宠,明里暗里的可是没少欺负她们母女,如今她能被韩月夕这么一骂,裕仁皇太后全都看在眼里,忽然起了别样的心思:先留着那个荤素不忌的东西多活几天,单瞅着她收拾不知死活的明微也不赖…… “太后!”韩夫人颤颤巍巍地叫道:“我被那个小贱人……” “明微!”太后收起笑意,瞟了站在一边木雕泥塑似的贤王妃一眼才对着跪在地上的韩夫人呵斥道:“哀家也是太纵容你了!” “大清早的就来跑到哀家面前来闹了这么一出,你是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太后,臣妾不敢!”韩夫人只觉得要窝囊死了,万没有想到连同父异母的姐妹都不帮着自己说话,一时之间她方寸大乱,只好先对太后娘娘低了头。 “太后,臣妾告退。”人家姐俩说话,贤王妃戳在中间自己都觉得自己碍眼,于是赶紧告辞。 “哀家是怎么劝你的!”直看着贤王妃高大威猛的身子拐过了屏风,裕仁太后才对着狼狈不堪的韩夫人沉声说道:“再怎么说她也是韩府的嫡女,陛下对于让她流落市井心存有愧,总是纵容她一些,再者说来她可是受了后位册立拿了皇后金印的,你还敢这样,让哀家如何护着你?” “可那个韩月夕不是死了吗?她自己都不承认自己姓韩了!”韩夫人抹了一把顺着脸颊落下的水滴恨声说道。 “唉!你真糊涂啊!”裕仁皇太后看了她一眼,对着还跪在门口的汪公公说道:“还不赶紧把韩夫人扶起来!” “是。”汪公公忙爬了起来,快步走到明微身边伸手扶起她。 “他自己认不认的有什么打紧,陛下认她是皇后她就是皇后,难道你能连陛下的话都不认了?” “可……”一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女儿,韩夫人面目又扭曲起来:“可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那也得忍着!”裕仁太后瞅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等着她平平安安的生了皇嗣再说……” 第五十四章 夫妻同心 “陛下啊,她们都欺负臣妾啊!嗷呜……” 出了永宁宫,走在狭长的甬道上,一直走出去老远,岳西贼眉鼠眼的前后看了看,见内侍们举着依仗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她忽然一头扎进赢素的怀里干嚎起来! 赢素愣住了,继而很想笑! 他没见过这样的岳西,抽抽噎噎不说,还对着自己自称‘臣妾’…… “不要闹啦!”虽然知道尾巴一样随在自己身后的那些人暂时离得远,赢素还是强忍着要笑的冲动提醒自己要注意威仪。 “臣妾很委屈啊,陛下你都不安慰安慰我吗……” 怀里搂着个不断自称‘臣妾’的‘少年’,赢素绷着的脸还是忍不住缓和了下来。 他侧头轻笑一声,而后俯身在岳西的耳边说道:“娘子啊,我都看见了,你扣了韩夫人一头热茶,你还威胁韩夫人,说要揍她……” “让老子看看你长得这是什么耳朵!” 嘤嘤不止的小白兔瞬间变成炸毛刺猬,岳西伸手想揪赢素的耳朵,只是才抬了手,眼睛瞥见那些越走越近的内侍,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放下了爪子:“你都听见了?从屏风到我站的地方可是不近呢!” “娘子耳朵也不赖,竟然知道为夫进了永宁宫!”赢素面朝着岳西,那些内侍们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因此他对着岳西勾唇一笑:“如何发现我到了?” “我听到一片跪地的声音,能让外面站着的太监宫女同时跪下的除了陛下您,谁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你是不了解我母后的手段。”赢素说话的声音不大,在说到裕仁皇太后的时候又刻意的更小了些:“不要看她整日里都是挂着笑的,其实……唉!” “谢谢!”往他身后又瞅了一眼,见那些人都规规矩矩低着都站着,岳西飞快地在赢素的唇上吻了下:“知道你担心我。” “知道就好。”礼冠上的旒串摇曳,岳西侧了头很想看清他的脸,赢素却已经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贤王妃也该出来了,她和我母后说不到一起去。” “不打个招呼吗?”岳西边走边小声说道:“我倒是挺喜欢她,说话和打雷似的,听着痛快。” “你若是喜欢,得了空可以去王府见她,在宫里,尤其是我母后的眼皮底下,还是少说话的好。” 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被赢素宽大的袖子罩住,外人并不能看见。 岳西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我的大氅忘在永宁宫了。” “我还说你怎么穿的如此单薄……”赢素说着话停了步,马上就有亲随的太监紧跑了几步躬身小声问道:“陛下?” “赶紧去趟永宁宫,把娘娘的大氅取来。” “是。”内侍低头应了,倒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原路返回。 “这是什么宫?”如有所感,岳西离开赢素独自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处紧闭的宫门站住了:“这里……我来过……” 不,她不是来过,而是在这里住过。 尘封的记忆再次袭来,岳西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还是会疼啊……”她自言自语道。 尽管高大巍峨的门楼上并未有任何牌匾,岳西还是认出了锁在院子里的那处宫殿,那是坤宁宫,是还是少女的韩月夕与赢素大婚时居住了几日的地方,亦是他们两人的洞房! 只是那本来应该属于一对新人的最幸福的一夜,她是独自一人枯坐到了天明。 “岳西。”按在胸口上的手被赢素握住,他却在她面前说不出一个字。坤宁宫……从六年前的大婚夜,他便伤了她…… “真是不想原谅你啊……”岳西抬了头望向他,赢素看到了一张失了血色的苍白的面容:“可我又喜欢你……真是贱呐……” “不要这么说!”赢素捂住了她的嘴:“岳西,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会心疼的!” “活该你心疼!”岳西仰着脸看着他,看着他的如花容颜在串串宝石的摇曳里阴晴不定地晃来晃去:“真不知道哪辈子欠了你的,老子居然又落到了你手里!” “这辈子是我欠了你的……”赢素俯视着她轻声说道:“下辈子我还,守着你,护着你,不让你心疼,只对你好……只是你可记得还要叫岳西啊,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只是你可记得还要叫岳西啊,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似曾相识的话让岳西打了个冷战! 她反手握住赢素的手,提步朝前走去:“大年初一,咱还是说点吉利话吧,有的没的话少说,尤其你又是皇帝下……” “娘子担心我!”岳西的转变让赢素窃喜:“娘子舍不得我……” “臭美!”岳西瞥了他一眼,看着堂堂大昭皇帝陛下被她牵着手小孩子一样的耍无赖,她也笑了:“这初一的一场大戏算是过去了吧?请问陛下,接着下来您准备如何安排臣妾呢?” “朕若安排了,你会听?”赢素扭头看着她。 “那得看是什么事儿了。”岳西也看着他:“杀人放火,欺男霸女的事儿我可不干,我是好人……” “今晚……朕要宣你侍寝……”皇极殿的大门口,赢素忽然站定了,语气温柔地说道。 “胆肥了你!”岳西抬手对着他作势要打:“你是媳妇啊,要侍寝,也是你来……” “好。”赢素马上应了:“只要娘子点头允了,为夫伺候你便是。” “这是……你住的地方?”他的目光火热,只看了一眼,岳西的小心肝便不受控制地乱蹦乱跳起来,她咽了下口水,俯身在他胸前说道:“青天白日的,咱站在大门口说这个不太好吧……” “这是我的寝宫,娘子进来坐坐。”见平时一派淡然的她此时竟微微红了脸,赢素倒是没有半点相逼的意思。 反正娘子天天在他的被窝里睡着,他就不信自己花儿似的在她眼前晃悠,她能不动心…… “这里地方这么大怎么连个火盆都没有。”站在宽敞的过了头的大殿里岳西只觉得冷,甚至比大殿外还要冷。她两手抱臂上下胡撸了几下。 “大昭皇室是从南方辗转而来而来的赢氏一支,因此太宗皇帝在本朝开国的时候就立下祖训,祖宗根基不能忘,若是连寒冷暑热都受不得,那么赢氏先祖打下的江山他们便也守不住。” “嗤!”岳西给了他一个颇不以为然的表情:“没听说谁抗冻谁就能当皇帝的,人要活出精气神那是没错,可大冬天的有火盆子不用非得冻的直哆嗦也扛着?那不是较劲么。” 岳西前脚进了皇极殿后脚赢素就把里面伺候的内侍都轰了出去。 娘子说话经常石破天惊,还是没有人听见最好。 “我就是觉着宫里太冷,因此平日也是宿在别院。”走到门口从内侍的手中接过岳西的紫貂大氅看了看才给她披在肩上:“还以为今日你进宫会换了女装。” “我穿什么衣裳都那么回事。”岳西拢紧了身上的大氅走到靠墙立着的书架边随便拿下册书来翻看着:“那个姓汪的公公在外宫门前传我的时候喊得就是‘岳西’两个字。” 把手里的书又放回原来的位置上,岳西扭头对着赢素说道:“她们是真希望韩月夕死了,而岳西对于她们来说,既无身份又无地位,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不过,我不在乎这些。”她忽然对着赢素展颜一笑:“只要你认我是你的娘子,咱两口子好好的过日子,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难道还怕了谁不成?” 赢素走近她伸臂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本事。若是把娘子留在这深宫大院里是委屈里你……” “要不怎么说你就会给我找麻烦呢!”岳西伸手扒拉着挂在冠冕上的珠串,无限哀怨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把我的一大家子人从行宫里弄出来,你就又想把我弄进皇宫来,你是不是就看不得我有点好啊!” “呵呵!”赢素轻笑一声:“这话说的有点道理,为夫若是不好,娘子也别想好了,你我夫妻自当有难同当。” “大尾巴狼!”岳西推了他一把。 赢素却更紧的将他抱进:“娘子看到了吧,坤宁宫一直闲置,那是六宫之主居住的地方,只有你才能住得。” “然后你母后就会天天看着住在坤宁宫里的我不顺眼。连睡觉都想着如何杀了我……” “娘子是我身边唯一的女人,我母后是不会轻易把你如何的……” “那么肯定?”岳西对赢素的判断不置可否。 “自然。”在没有皇嗣握在母后的手里之前,她当然不会对朕身边唯一的女人动手……赢素在心里冷冷地想到。 他的母亲,不但想控制着他,甚至还想控制着他的儿子! 拍在岳西背上的手不禁动作大了些,赢素的触角挂上了一抹冷笑:我的娘子只有我才能欺负,其他人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 初一,宫里的事情多,岳西先出了宫,临走前她对着赢素说道:“晚上回家吃饺子。” “嗯。”赢素笑着应了,然后看着她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走去毫不留恋。 “对不住啦……”站在皇极殿高高的台阶上,赢素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喃喃说道:“这一辈子啊,娘子终是被我拖累了。” 第五十五章 拜年的客人 看着岳西全须全尾的从皇宫里走了出来,冯继宗长长的出了口气。 他们这些人跟在陛下身边多年,功夫在禁卫中都是拔尖的。可如今没名没分的娘娘进了宫,他们便只有干着急的份,一道一道的宫墙可不是那么好闯的! “走,回家吃饺子去。”岳西笑盈盈地上了车,没事儿人似的。仿佛她身后的那些庄严的建筑不是皇宫而是菜市场。 帘子放下,内外隔绝,岳西随即如同没了骨头似的斜靠在车厢里,从头到脚都用紫貂大氅遮了个严实。 皇宫里的一场开年大戏远不是口水战那么简单。 裕仁皇太后作为一个旁观者,显然是在利用自己的娘家姐妹试探自己。 没进宫的路上岳西便已经把可能遇到的问题细细地考虑过。 思前想后的,她想明白了一件事:赢素她老娘把自己和她见面的时间安排在初一命妇们要对她拜见的时候,显见也没想承认她这个大昭皇后的身份。 别人越是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她便越要把自己当回事儿,总不能随便站出个人来就敢捏吧她岳西一顿! 只是岳西没有想到裕仁太后竟把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当了枪使,于是也只好借力打力,就手收拾了做梦都想把女儿推上皇后宝座的明氏。 “真他娘的累心!” 躲在大氅里,她偷偷地骂了一句:“媳妇儿也不是个好东西!天天净琢磨着往我肚子里装个小的!说得就和他长了个播种机似的……那是打了种就能长苗的么……” “主子,咱们回哪儿?”自打岳西上了马车,赶车的驭夫就坐在前面支愣着耳朵等着她吩咐,现在马车都快出御道街了,马车里还是静静悄悄的,他只好自己开了口。 “回……”岳西想了想,撩开盖在头上的风帽说道:“回西厢村。” “是!”驭夫在外面应了,岳西随即感到马车行驶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 “主子回来啦!” 马车才停稳,帘子就从外面被挑起,云画和喜来一边一个从外面探进头来:“爹爹的马车真气派呀!” 小东西仰着小脸看了看随即就往上爬…… “喜来!主子还没下车呢!”云画才伸了手想要扶岳西下车却被身子灵活轻巧的喜来挤到了一边。 “先让我儿子上来。”岳西伸手到喜来的腋下往上一端,小东西就势就上了车。 “这个车真舒服!”喜来上了车跪着往里爬了几步又站了起来坐在了坐凳上:“爹爹,楚伯伯和郑伯伯都来啦,他们还给了我压岁钱……” 两封红包递到岳西的面前,喜来仰着小脸望着她:“爹爹收着吧。” 岳西伸手接了那两封红包用手捏了捏,感觉到里面装的是银票。 “你爹娘没回去吧?”她笑着问道。 “没,都等着您呢。”喜来很小声地说道:“给咱们赶车的伯伯还有镖师伯伯也来啦,说是要给爹爹拜年。” “好儿子!”岳西先把手里的红包给孩子塞进衣襟,而后抬手拍了拍他冻的红扑扑的小脸儿:“红包你自己留着吧,喜欢什么就自己买。别瞎花就是了。” 喜来跟她亲近,岳西并不要求孩子将压岁钱交给江岚。 大过年的,也让孩子痛快痛快,至于能不能笼络住自己儿子的心,那得苏谨言和江岚多用点心思才成。 岳西转身利落地跳下了车,对着驭夫说道:“再往前走一圈去,让我儿子过过坐大马车的隐!” “是!”牵着缰绳的驭夫笑着应了,也不上车,就牵着那匹马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主子,家里来了不少客人,都是给您拜年的。”云画凑到岳西跟前小声嘀咕道。 “知道,喜来刚跟我说了。”岳西说着话提步往里走:“叶大人还在吗?” “早晨你才出了门,叶大人便回去了。县衙的马车过来接的,这节过的,在衙门当差也不容易。”云画小声回道。 “这有什么,养家糊口挣银子哪有容易的。”岳西说着话已经进了院子,就看见狗子娘穿得厚厚地棉衣裳坐在正屋的台阶上怀里抱着裹斗篷里的儿子,看着正在院子里放烟花的狗子。 “去包两个红包。”她回头对着云画吩咐了一声,脸上挂着笑快步走向坐在台阶上的脸色蜡黄的女子:“嫂子,您过年好啊!” “狗子,快给你叔叔磕头!”郑家娘子病怏怏的,今儿跟着郑宝才出来串门子还特意打扮了打扮。 奈何她身上的病缠绵的太久,就是脸上搽了胭脂水粉也是掩饰不住本来泛黄的肤色,人看起来也老了十来岁似的。 狗子也穿了新袍子,一看就是买的,有些过于的大了。 听了他娘的话,小孩子抬了头,岳西就看见了他挂在鼻子下面的两桶大鼻涕已经蜿蜒地流到了嘴唇上! 狗子吸了下鼻子,又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奶声奶气地对着岳西开了口:“我也想坐大马车……我娘不许我去。” “叔叔带你去。”岳西弯腰抱起这个脏了吧唧的孩子,伸手接了云画递过来的压岁钱转手塞进了孩子的衣襟里:“掖好了,自己买糖吃去!” 狗子马上就把红包掏了出来,低头看了看,拧巴着要下地,岳西就势把他放在地上。 脚才落地,狗子马上就朝着自己的娘亲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娘!叔叔给的……留着给我娶媳妇儿……” “这孩子!你叔叔给的就拿着呗,回家再给娘多好……”郑家娘子一边数落着孩子一边伸了手接过孩子給她的压岁钱揣进了衣襟里。动作流畅自然,显见是把岳西当了自家人。 岳西对着郑家娘子微微一笑,又把手里余下的一只红包塞到了她怀中婴儿的斗篷里:“外面天寒地冻的,嫂子怎么怎么不去屋里坐着?” “我这个……”她瞟了眼跟在岳西身后忽然闭了嘴。 云画会意,知道她不愿自己听见,调头走了。 “我和你屋里的那些女人说不到一块去。”看着云画去了后院,郑家娘子撇着嘴说道:“杜家妹子多好,比你后院的这些女人都强!” 杜三娘…… 猛一听到这个名字,岳西心里一疼。 她打了个哈哈,叹了口气:“胖妹妹人是不赖,可她寻了好人家啦,她也嫌我家里太乱。” “杜家妹子这么想也对……”郑家娘子颇为认同的点了头,才想接着在发表几句看法,却被从正屋出来的郑宝才打断了:“兄弟啊,你可回来啦,哥哥等着你给我拜年呢,你说你怎么站在门口就不进去呢!” “这不是先给嫂子拜年吗。”岳西站在院子里对着郑宝才拱手行礼:“郑兄,您过年好啊!” “过年好!”郑宝才紧走进步下了台阶,立在岳西的面前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兄弟,听说你进宫了?” “啊。”岳西笑着点头:“这不才从宫里出来吗。” “可今天是初一啊!”初一是皇亲贵胄拜见万岁爷,帝都里的命妇们拜见太后娘娘的日子,能在这个日子进宫的人身份必定不凡,也难怪郑宝才起了疑心。 “大年初一,大吉大利!”正屋里吵吵闹闹的一下子出来好几个人,正是年前跟着岳西去了趟钱塘郡的那些个镖师们。 岳西抬头对上他们,脸上的笑容更大,她抱拳拱手的招呼道:“得,正好都在咱们一块喝几杯!” 一堆男人站在了院子里,郑家娘子更显得无所适从。 这不是她自己的家,到旁人家做客只能入乡随俗。可她身子骨虚弱,抱着孩子在外面坐了会儿就觉得冻的透透的,脚底下也开始打晃儿。 “云画。”岳西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对着快步走过来的大丫头吩咐道:“去,把郑夫人请到客房去,再给送两个火盆过去,孩子小,怕冷。” “是。”云画低头应了,而郑家娘子还不放心在门口眼巴巴等着大马车的狗子,岳西走过去说道:“嫂子快去歇歇,门一关,屋里肃静。您要什么就跟云画说。狗子就让他在外面玩儿,有人看着,您放心,丢不了。” 郑家娘子真是在外面待不住了,眼瞅着自己家相公有意还要和这伙子人凑个热闹,她不好扫了他的兴致,只好跟着云画抱着孩子去了后院,心里还在暗自想到:过节真是麻烦!串门子就是累,真没在自己家里自在…… “都别外边站着了,都进屋!”让打杂的小厮留在院子里看着秃小子,岳西把客人都让进了屋。 岳西这处院子很大,前后三进,正屋是一溜五间房子打通了连在一起的样式,连屋子里的柱子都要一怀粗细。 先前只当了临时的铺子用着,她也没有特别的装饰,只收拾了个四白落地能住了人。 家具也买的颇为耐用结实,因此让外人看着,她这里正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做派,只让人觉得太平局的东家别看年岁轻,但沉得住气,是个做大事的模样。 屋里墙边摆着两个烧的正旺的大火盆,岳西站在那里先脱了身上的大氅挂在架子上,伸手烤了烤手,回头瞅见低头和苏谨言正小声说着什么的叶秋一愣:“呦,叶大人不是回去了,你怎么没跟回去?” 叶秋抬头迅速地瞟了一屋子人几眼,然后又低下了头:“没……没回去……” 想着他是不愿意外人知道自己与叶勉程的关系,岳西也没有再问,只是走过去往桌子上看去:“你们两个人这是算什么呢?老楚呢?今儿不是应给静静回门的日子啊,我以为他得一早就到了呢。” “是到了。”苏谨言抬头说道:“阿静见家里客人多,就去厨房帮着霞染姑娘预备饭去了,老楚也跟过去帮忙了。” “……”岳西听得一撇嘴:“真是越来越他娘的有出息了!” 第五十六章 说漏嘴了 “我这人还没进屋,就听见当家的数落我呢!”楚应知满脸带笑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先对着一屋子的抱拳客套了几句,然后正儿八经地站到了岳西的面前行礼道:“当家的,我和阿静回来给您拜年啦!” 岳西忙伸手扶起了他:“我不是就夸你几句吗,至于这样吗……” 成亲两三天的光景,楚应知彻底变了模样,穿的赶紧利落不说,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狗舔了似的,瞅着湿乎乎的,满脑袋的头发都顺着一个方向聚拢了过去,岳西低头扶起他的功夫竟是闻到了一股油腻的头油的香味! 再看他的人,也是透着喜兴的气息,就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有点油头粉面的违和感…… 岳西低着头一乐:“看出来了,你们两口子过的真不赖!恭喜!” 楚应知老脸一红,用手一抓头发,想起出门前媳妇嘱咐的话,马上又把手放了下来:“是……是不赖!阿静说,这是多亏了当家的您呢!” “别胡扯!你们两口子好,管我什么事……”岳西笑着开起了玩笑。一屋子的糙汉子马上挤眉弄眼儿地哄笑起来:“这位楚兄想必是心里高兴的过了头,连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啦!我就是高兴!我们当家的仁义,把我们这些兄弟全都放在心里,我跟你们说……” 楚应知得瑟的扫了围坐在大方桌四周的汉子们一眼,眼神儿和郑宝才对上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赶紧错开了。 “我头两天成亲,知道我们当家的给我娘子陪送多少东西吗?”看着那些人都瞪大了眼开始专心的听着自己吹大牛,楚应知热血上涌手舞足蹈地说道:“十六抬!实实在在的十六抬嫁妆!” 在那些汉子的惊呼声里,楚应知把手举过头顶并且踮起脚尖来比划了高度:“连被窝都预备了十六床!码在床上……这么老高!都顶到屋顶去了!” “那你还不是得蹬着梯子才能拿下床被子来?”郑宝才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哈哈!这个好办,让楚兄举着新娘子够……什么时候够到了,什么时候铺床睡觉!” 一屋子的男人哄笑声又起,让端了新泡的一壶热茶的云画没好意思往屋里走。 她红着脸听了几句,见屋里的人越说越不像话,于是便下了台阶:“阿修!” 阿修是太平局里干杂活的小伙计的名字。 正在门口往门外张望的半大小子回了头,见是云画,马上摇头摆尾的跑了过来:“姐姐,有事儿啊?” “帮我把茶送进去。”云画小声说道:“这个带着苜蓿花的茶盏是咱当家的用的,可千万别递错了!” “放心吧!当家的爱干净,大伙儿都知道。”半大小子正在外面看孩子,如今孩子上了马车跟喜来一起玩,他也没了事情做。听了云画的话,阿修双手接了托盘往正屋走去:“姐姐不用过来啦,这屋里都是老爷们儿,说话荤素不忌的,您听了不好……” 阿修端着托盘进了屋,耳边对于那些满嘴开着玩笑的糙汉子的话是充耳不闻。 他规规矩矩地对着岳西行了礼,先把她独用的茶盏放到了桌边,才有给屋里每个人的茶杯里换上了热茶,又把放在大放桌上的半凉的茶壶放在托盘上,阿修又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当家的,咱年前就说好了的,过了年我们哥几个要是没了饭辙就来投奔您,这不,我们几个说话算话,都来啦!” “跟镖局说好啦?”岳西才端起茶盏,没喝,一手拿着盖子一手端着盏碗,淡淡的带着茶叶的香气,她不着痕迹的闻了闻,只觉沁入心脾,内心渐渐的平和。 和这些说话直来直去的汉子们说话可比在宫里与那些端着架子香喷喷的女子们说话痛快多了……她如是想到。 “嗐,不用我们说,去年镖局的生意就不好,去外郡押镖的时候还损失一车,赔给人家了两套车马才算了事。” 领头的镖师开了口:“我们总镖头年岁大了,手里的钱够他养老,如今也没有精力经营,年底我们回去交差的时候才给我们结了银子,意意思思的就说了话,那意思就是想把镖局的声音停了,让我们自己另谋高就去……” “就这样儿,不等我们开口呢,就被一起打发了,还一人多给了我们二百文!” 原本是两下都合意是事儿,那镖师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越说越有气,最后用手拍了下桌子说道:“我们哥几个在镖局待了多少年啦?最后……二百文!就把我们打发了……” 岳西低头喝茶,没有接话茬。 人呐,大多如此,从来都是觉着自己吃亏,能觉出占了便宜的事儿是少之又少…… “扯远了!”那镖师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地道了,赶紧住了口,并对着一起来的同伴使了眼色。 众镖师马上集体开了口,鸡一嘴鸭一嘴的东拉西扯起来。 岳西含笑听着,没滋味的话说到了饭菜上了桌,这伙子人又轮流端起酒杯给岳西敬酒。 “我替我兄弟喝!”郑宝才不爱听那些镖师叨叨,又见岳西应了他们,让他们过了十五就到太平局来上工,他便越发的不给这些镖师面子,直接替岳西挡了酒:“我兄弟身子不好,喝不得酒,大伙想喝,我陪着就是!” 这些人都在帝都里混,郑宝才是个什么人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现在他们这伙子人就要来太平局来挣碗饭吃,比说不敢强迫岳西喝酒,便是郑宝才他们也不敢得罪。 越是大伙踏踏实实地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镖师们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一个个都是人精!”瞅着镖师们渐渐走远,郑宝才才对着岳西说道:“铺子里要是缺人,哥哥手底下还有不少人手,你开个口就是,何必招这些外人进来?” “回去说。”岳西对着他一招手,已然大步朝着正屋走去:“阿修,把老楚请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儿!” 吃了饭,两桌子的碗筷,楚应知看杨静姝不停手地在厨房里忙了一上午,心里心疼媳妇儿有不好直说,索性自己帮着杨静姝收拾上了饭桌子,还端着一摞碗筷去了厨房! 岳西看得一皱眉头。 “就这么个东西!”郑宝才人很聪明,看着岳西一皱眉,他马上就接了口:“上次他就栽在女人身上,这次依旧如此!姓楚的就这样了,瞅着人模狗样的像个读书人,呸!他算是把男人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哎,没你这样的!”楚应知高挽着两只袖子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郑宝才的身后:“我过去确实是没出息……可……阿静不一样。” “想疼媳妇你回家疼去!” 郑宝才一瞪大眼珠子,吓得楚应知一哆嗦,马上躲到了岳西的身后:“你想干什么?” “就你这副怂样,我见了就倒胃口,还能对你干什么!”郑宝才冷哼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 等着郑宝才进了屋,岳西才回了头对着楚应知轻声说道:“老楚……” “啊?”楚应知心里一阵发毛,立时站的笔管溜直地看着岳西。 “我给你开了那么多工钱,可不是让你来做饭刷锅洗碗的。那些活儿有人做,你抢着干,是嫌她们干的不好?” 岳西轻声细气儿地说道:“不赖郑兄看不上你!疼媳妇,回家疼去!你把静静当菩萨供起来也是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在我这里,你不是打杂的小厮,你是城西太平局的掌柜!” 楚应知的脸‘腾’地就红了! 岳西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可够狠! 干什么就的吆喝什么,你一个大老爷们总是抢娘们儿干的活不是让人笑话吗?毕竟这里不是你楚家…… “我知道了。”楚应知臊眉耷眼地应了,跟着岳西的身后往屋里走,临进门之前把两只衣袖都放了下来,又把周身都收拾利落了才进了屋。 客人们才走,碗筷撤下,云画端了新换的茶水和茶杯上来摆在桌子上。 岳西招呼了大伙儿赶紧过来坐下:“来吧,也该说说咱们铺子的事儿了!” 围着桌子坐下的人还是那么几个,这次倒是多了个郑宝才。 “岳西,我们也想和你学学做生意。”锦娘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 “好啊!”岳西马上起身到了门口,亲自把房门打开,一看门口除了锦娘,行宫里几位都在了。 “我……我……”褚慧慧的两手揪着裙带,结巴着说道:“我学了也没用,让我听听成么……” “呵呵!”岳西咧嘴一笑,伸手先把她扶了进来:“你要是不嫌闷就过来坐着,桌上有水,渴了让她们给你倒。” “哎?”才说了楚应知是个惧内的软蛋,这下可好,岳兄弟就把他后宅的女人们都带进了屋,郑宝才不明所以地瞅着岳西说道:“兄弟,你没事让这帮老娘们过来干嘛,这不是添乱吗……” “什么添乱?”才从郑宝才身边走过的锦娘停了步,她稳稳重重地上下看了看他,而后说道:“我家岳西就是个女子,你当着她说这样的儿话不合适吧?” “什么?!”郑宝才以为自己的耳朵除了毛病,他扭头不看岳西却看向锦娘:“你说谁是女子?” ------题外话------ 大年初一~ 钱财给您拜年了! 住新年万事大吉,阖家幸福安康!o(n_n)o~ 第五十七章 新的打算 锦娘她们几个都是身家不错的小姐,说话自然与郑宝才平日接触的那些女人们很不相同,自有一股气势。 郑宝才梗楞着脖子瞅了她一眼,又把头扭向了岳西:“兄弟,她说的什么?” “唉!”岳西抬眼对着屋顶长出一口气,随即起身拉着郑宝才出了正屋。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面对面,岳西对着郑宝才一揖到地:“郑兄,您得原谅我……” “你还没说什么事儿呢,原谅不原谅的咱待会儿再说吧……” 几乎是岳西对着郑宝才一行礼,他心里就明白了分。虽然潜意识还是不愿承认岳西真是个女人,但也知道她真是个女人了! “是我骗了你……”岳西也早就想过会与郑宝才有这么尴尬的一天,可她并没有多少惭愧的心思。 有的时候,少知道点真相才能活的自在长久。 岳西知道郑宝才是真把自己当了兄弟,因此关于她自身的事情便更不能说。 他拖家带口的,岳西也真希望他们一家能够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 郑宝才不说话,眼睛只盯着地上散落的到处都是的爆竹皮看。 他的脑袋里已经乱了套…… 从岳西带着财神庙的那伙子人抄了自己的家想起,越想越多,尤其是自己的媳妇生了病之后的事情尤为清晰…… 想来想去都是岳西的仗义,那是兄弟之间才会有的肝胆相照的情谊,郑宝才忘不掉! “你到底是谁?”似乎方才岳西说了几句话但他根本没有听清,此时郑宝才抬了头看着她轻声问道。 “韩月夕。”岳西这回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这三个字。 “韩月夕……”郑宝才眯着眼睛望向了阴沉沉的天,心里一动:韩月夕?怎么听着好像挺熟似的? 只可惜,作为大昭的平头百姓,郑宝才非但弄不清大昭的皇帝陛下的名讳更不会留心‘已故’皇后娘娘的名字,绞尽脑汁地思索了一番,他只记起了岳西对自己一家人的好,至于韩月夕是谁,他依旧没有想起来。 “甭管你在外人面前是谁,在我面前,你都是我兄弟。”郑宝才不想了,不管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面前的这个人都是曾经在他缺钱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掏银子,他媳妇有了病,人家舍了脸去求着郡王爷过来帮着看病的那个人……这,就足够了! “是。你是郑兄。”岳西笑着点头。 “那就成了!”郑宝才一挥手,调头往屋里就走:“兄弟之间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先说正事儿!” “好!”岳西心里热腾腾的,脸上的笑意愈浓,鼻子竟有些酸。 两个人在外面嘀嘀咕咕了一番,又先后没事儿人似的回了屋子,众人察言观色的,也猜到这二位是说开了。 锦娘白着脸出了口气,心脏还猛烈的跳个不停! 她是聪明人,一看到郑宝才的态度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原本以为岳西叫过来商量事儿的都是自己人,尤其是财神庙这伙子人更是在行宫里住过,都是知道根底儿的,谁想到里面还夹杂着个郑宝才呢? 锦娘心里难受,想着方才的那句话给岳西找的麻烦,她懊恼非常,伸手狠狠地在大腿上拧了一把! “锦娘!”冯婉知道她心里堵得慌,本想着安慰她几句,一回头就看见了她正在自虐,赶紧拉住了她的手。 “嘘!”锦娘嘟着嘴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只用口形对着冯婉说道:“没事儿,别吱声!” 冯婉的眼睛一红,还是点了头。 她们几个人在行宫里住了那么久,她最能理解锦娘的心情,就怕一句话的事情又给岳西添了乱。 都是女人,女人的难处只有女人懂…… 岳西的不易,也只有她们体会最深。 郑宝才坐在岳西的左手边儿,对面几个女人的动作和眼神尽收眼底。 他低头端了桌上的茶杯没滋没味的喝了一口,心道:我兄弟对谁都不赖,这几个娘们也是实心实意的跟着她的…… 才想道这里,他脑袋里立时如同被雷劈过:不对啊!我兄弟是女的啊,这些女人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她算是怎么一会子事啊! 扭脸儿瞅见了细皮嫩肉的叶秋,郑宝才猛然想起了他和叶县令之间的‘奸情’,顿时冷汗就下来了:我兄弟不是也有这个毛病吧…… “年夜饭吃了,拜年的话也说了,把大伙儿请过来不为别的,咱们说说明年……不对,现在已经是明年了……”岳西笑着摇了头:“高伯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一早来了就没见高伯的面呢,老头干嘛去了?” 岳西一说,郑宝才也发现屋里少了个人。楚应知成亲的时候岳西派了高文过去张罗,郑宝才和高公公接触了几天,觉着这老头稳稳重重的虽然不长胡子,可是挺有心计,那么多事情堆着,他都能有条不紊的给安排好,一问人家的岁数,竟是比自己的亲爹还年长些。 由此他还发了感慨:为什么同样都是老头儿,相差就那么大呢……难道自己亲爹吃了东西养分都长胡子上去了? 这几天郑宝才见天的琢磨着给郑老爹把胡子刮了呢…… “城里有个主顾,过去雇过太平局的车马,家里有处宅在要出手,我让高伯过去看看。要说也该回来啦。”岳西说着话不由自主的往外又看了看,两扇门板关得严实,她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还要买宅子?!”围坐在大方桌周围的几个人同时开了口,语气同出一辙:“是当家的您自己买了做私宅?” “私什么宅?”岳西扫了众人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走到哪儿咱这一大家子不得走在一块堆去?” “是给咱们铺子另找块儿地。”岳西瞅着大伙脸上的表情立时放松下来,不禁笑道:“瞅瞅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女人本来就多,往日我们没住进来的时候,人来客往的还不算什么,如今我既然把家安在了这里,在这么乱着可不成,不方便!” “这么一说,这宅子早就该买!”郑宝才接了话:“可高伯看得那处宅子不是在城里吗?兄弟何不把家搬过去,若说方便,还是皇城里热闹方便。” “我就喜欢西厢村这块地方,够大!城里的地方再好,也没有在城外住着自在!” 城里人多眼杂,说不准谁就会对着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动了歪心思,到时候跑都不容易……这话,岳西在心里早就想了无数遍,可她不能说。 “等找着合适的地方,咱就把铺子迁出去,到时候再把这处宅子拾到拾到,种上些花草树木,再养上些鸟儿鱼的给你们解闷!”岳西朝着锦娘她们那一桌人望了望,乐呵呵地说道。 “那感情好!当家的,再留块地,我们种上些菜!”王婶子兴高采烈地接口道。 岳西脑子马上就浮现出了一堆驴粪蛋子的形象和往地里上肥的时候空气中飘荡的一股子一股子的臭味…… 于是她赶紧转了话题:“这个,往后再说,咱先说说今年的安排。” 众人马上一起住了口,都支愣着耳朵认真的听了起来。 “太平局去年虽然才开张,但生意不赖,可单凭着这一条官道上的生意,咱们这些人虽然饿不死,可也难有作为。” 楚应知与郑宝才对视了一眼,各自暗暗点了头,这话岳西早就在不同的场合提起过,那时太平局的生意才做起来,大伙虽然听了,可谁也没往心里去。 后来到了年底,给把式们和跟车的保镖都开了工钱,再把草料钱刨出去,零七八碎的花销再一扣除,虽然没有赔钱,但确实所剩不多。 但岳西算的账和他们不同。 她是在生意运转起来的时候就先把自己投入的车马钱个提了出来,因此她心里是有谱的,生意开张就能挣回本钱,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今年,太平局的生意会走出去!”岳西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大伙都听得明白:“只做城西到慈县这段官道的生意不成,我准备把太平局的铺子开出帝都去。” “开出帝都?”郑宝才来了精神,他蜷起一条腿支在椅子上,大声问道:“兄弟,你说说,要把太平局开到哪个郡去?” “哪个郡人多,哪个郡富裕,咱就往哪个郡开!”岳西抬眼看着她周围的几个汉子说道:“我年前的时候不是出去了一趟吗,就是出去探探道儿,也摸出了个大概,现在大昭最富裕的地方除了帝都就是钱塘了……” “钱塘!”旁边桌上的几个女人同时点了头:“哪里确实不错,若说稀罕的东西,似乎比咱们帝都里还要多!” “正是这个理儿!”岳西点头接过话茬:“车轮子要转起来才有银子挣,太平局现在的生意不止要做城西这一条线上的,南北东,其余三面咱都要占下!” “这个主意好!”这回大伙一起七嘴八舌的掺和进来,个个都挺兴奋! 皇城里虽然铺子林立,新鲜东西众多,可毕竟住在皇城四周的百姓也不少,大伙都知道帝都里热闹,也有心在身上有了闲钱的时候进城去逛逛,可苦于没有车马,寻常的百姓要进趟城也是件难事儿! 城西这条路上的生意可以做通,那么其余几条道上的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是近处的。”岳西等着大家都住了口才继续说道:“远处的生意咱也做。” 年前她出去走了几个月,沿途看见的小商小贩不少,这些人大多是来往于两地之间的行脚商贩,小本生意,挣得就是个辛苦钱。若是单凭着两只脚走路,再算上一路上的吃喝住宿,也是不少的开销。对于他们来说,能搭上一趟走远途的车马,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岳西要做的就是这些人的生意:“从帝都到沿途的各郡,咱们固定时间发出车马,再固定时间返回,在道上再几处客栈食肆,既方便咱自己的客人食宿又可以挣点当地人的银子,怎么着也亏不了什么……” 岳西的生意经放在古代是要颇费些口舌才能和那伙子人说明白的,而放在现代,就四个字:连锁经营。 第五十八章 岳门女将 岳西把话挑明了一说,一屋子人都没了话。 不是大家不想说,而是大伙谁都不敢张嘴了。统一的认为岳西的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连郑宝才这种过日子大大咧咧的人都算出了个大概来,从帝都钱塘路程遥遥,一去一回就要几个月光景。 在这么长的路途上要建多少客栈食肆才是个头,这个数字光想想就觉得吓人! 而这个吓人的数字可是需要更吓人的银子才能完成,因此只这么一想,郑宝才就有点泄气了:“兄弟虽说今儿刚初一,可一年不就那么些天吗,咱这一年能把京城四周的活都给接下来就不赖啦,还到外郡?是不是太……” 岳西手里捧着她专用的茶盏,没喝,只是捂手。手心暖暖的,让她觉得舒服。 低着头听完了郑宝才的话,她才抬了头淡声说道:“谁说一年就要干完这么多活儿的?” “不是一年?那你准备多少时间把你方才说的这些都变成现实?” “十年。”岳西说的云淡风轻:“十年,我要让太平局给在座的诸位一世太平。” 十年,拼个十年就能换来这一世的太平…… 这对于古代那些只要活着一天就要辛苦劳作一天的升斗小民有着多大的诱惑,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十年就得挣别人一辈子挣的银子?” “那得看是谁。”岳西抿嘴儿一笑:“我的意思是,就照现在的日子,十年后大家若是不乱花钱,那你们手里的银子应该够后半辈子吃饭的了。” “那不就是别人要挣一辈子的银子吗!” 正屋里的温度顿时高了起来,一屋子的人开始嘁嘁喳喳地开了口。 …… 郑宝才带着老婆孩子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岳西让人给他提上了一只大食盒,里面既有酒菜又有饺子,满满腾腾地装了几盘子:“给伯父的,盖严实了,回去也凉不了。” 一家四口子坐在车上,走出去老远郑宝才还扭着脖子不时回头张望一下。 郑家娘子抱着熟睡的小儿子有气无力地问道:“魂儿落下了?我说你老回头看什么呢?” “韩月夕……媳妇儿,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郑宝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名字怎么那么熟呢?”郑家娘子马上拧了眉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架势,一转眼儿的功夫她就咋咋呼呼的喊道:“不就是咱大昭那个死了的皇后娘娘吗!” “哎呦我的娘啊!” 郑宝才惊呼一声,后背立时被冷汗打湿。他只觉得肚子里的心肝脾肺此时都跟着骡车一起摇晃起来,忽悠忽悠的,越想越后怕! “你的娘?”郑家娘子伸手拧了把老大脸上的鼻涕抹在了坐凳的下面:“咱娘不是也早就没了么,你叫唤什么……” 郑宝才身上的虚汗一阵接着一阵,让他几乎在凳子上坐不住。 伸手拉过在娘子身边一直探着身子要往外看的狗子,郑宝才把头埋在了孩子的颈窝里,直眉瞪眼地呼吸着狗子身上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难怪她一直不对自己说她是个女子,也那怪跟着她的那伙子人大多都是女子了…… 此时在想岳西身上奇怪的事情已经都不再奇怪,郑宝才自言自语道:“我又不是认识什么韩月夕……我只认识岳西,岳西是我兄弟!” …… “主子,您怎么又和面?是晚膳没吃好?外面还冻着饺子,我在给您煮一盘吧?”想染洗漱了出来倒水,见厨房里还亮着灯便过来看看,意外的发现岳西一个人在里面忙活。 “我给做的,你快点回屋去吧,穿着夹袄就敢往外跑,也不怕冻着!”岳西抬眼看着她笑了笑。 “哦。”既然是给万岁爷做的,那旁人确实插不上手,霞染不再坚持,转身快步离去:“主子也早点歇着。” 岳西知道屋外有冻饺子,而且还是是‘皮厚没馅’的,口感实在不咋地!自己随便吃几个也就算了,若是给骄里娇气的‘媳妇儿’吃,岳西觉着拿不出手! “以后还得请个大师傅回来,霞染她们几个完全没有做饭的天赋!” 和好了面,用只大碗扣在面盆上,岳西又切了点肉末,用水打上了劲才加了调味料,一段葱白两块白菜芯切碎了拌在肉末里,她低头闻了闻:“嗯,香!” 把饧好的面放在面板上撒了点薄面揉了两下,岳西开始搓条下剂子。一手抓了六个剂子洒在薄面上。 “我真是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鼓捣这些?”锦娘进厨房的时候,岳西就听见了脚步声儿,听见她开了口才回头对着她笑了笑:“有事儿?”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会煮饭,还会……”锦娘的手臂从拢着的斗篷里伸了出来对着岳西晃了晃。 “我挺小就跟着我娘在药庐过日子,我娘脾气大,身边伺候的人都被她骂跑了,最后就剩了我敢往她身边靠,你说,我不煮饭谁煮饭?” 饺子剂揪好,岳西撒了把薄面在上面两手在案板上揉搓着,待到每个剂子都沾了薄面不在粘手,又被她一手一个按扁了…… “至于拳脚……”岳西伸手想去拿桌子边上放的擀面杖,锦娘已经先她一步拿了递了过来:“我不会这个,就不上手了。” 知道她在给谁包饺子,锦娘坚决不插手,省的给人家添乱。 岳西接了擀面杖,一边擀饺子皮一边轻声说道:“至于拳脚上的那点玩意儿,也是全赖我母亲在我幼时逼着我练舞积累下来的童子功,算不得什么,只是比你们利落些罢了。” 岳西这话半真半假的,任谁听了也说不出来什么。 说话间十来个中间厚边儿上薄的饺子皮已经擀好,岳西放下了擀面杖,拿起了打馅的尺板开始挤饺子:“有事儿?”她抬眼瞅着锦娘问道。 “是……有事。”锦娘的脸色一变,先回头往身后看了看,见两扇门板关得严实才对着岳西行礼道:“我是来赔不是的,今儿就因为我一句话给你惹了麻烦……” “哎呀!你快起来吧!”岳西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要扶起行礼的锦娘,又两手都是面:“我手上都是面,你快起来,这事儿原本就是早就该和郑兄说的,也是我怕给他添麻烦才没有实话。” “并且郑兄是个汉子,心里什么都明白,他根本没有怨我,你又何必挂在心上。” “那就好!”锦娘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面上表情也缓和许多:“问句不该问的话,若是太平局的生意做大了,你是不是还得往南边去一趟。” “一时半会走不了,先得筹备筹备。”一说到这个岳西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估摸着把咱京城四周的生意捋顺了也得几个月的时间,要动身也得六月以后了。” 依着岳西的想法过了年就想动身去趟钱塘,可她手里没人,确切的说是没有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让我去吧,我家过去就经营绣庄绸缎,小时候我跟在我娘身边没少受她调教,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出去试试?” 锦娘一双丹凤眼几乎要瞪圆,她紧张的望着岳西。 岳西眉眼含笑地瞅着她,想了想才说道:“这事儿不急,过了年咱们先把京城边儿上的几条道上的生意做起来再说。” “嗯。”锦娘马上笑着点了头,她明白岳西这是想先看看她是不是块材料。 在钱塘开铺子可是大事儿,搁谁也得小心翼翼的。 “那我回屋了。”估摸着那个不能说的主就该回来了,锦娘不再磨叽直接开门走人。 从行宫里出来的这伙子人心里都有些忌讳,尤其的不愿见到赢素。因此知道他来了,院子里就格外的安静,夜里都没有出来上茅厕的。 “辟邪神兽……没谁了!”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急急地离去,岳西脑子里立时浮现出那张俊俏的容颜,只可惜这厮明显不被自己身边的人待见不说,大伙都用行动证明了对他的恐惧…… 岳西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一心向往的包括赢素在内的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画面何时才能出现…… “什么辟邪神兽?”卷着一身寒气,赢素从门外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关上门之后笑得花似的立在了岳西的身前。 岳西抬眼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方才自己和锦娘说的话都被他听了去,于是带着一手面捏着他的脸颊说道:“你说你怎么那么招人烦呢!听说你要来就把人都给吓得不敢出屋!” “那是她们懂事儿!”赢素一侧头就咬住了岳西的手指,舌尖儿在她的指尖灵巧的画了个圈圈,而后又吮吸了几下! 这明显带着挑逗意味的动作让岳西的小心肝儿一起跟着颤抖起来,她作势凶巴巴地瞪着他,说话的声音却是带了颤音儿:“别闹啦……你还想不想吃饺子啦……” “我想吃娘子……”赢素松了嘴,放过了岳西的手指,一俯身却把她的嘴巴叼住了:“我就想吃娘子……” 赢素的吻是戏谑的,调皮的,岳西被他咬着唇瓣,两个人眼对着眼互相注视着,俱都是笑意…… “心情不赖啊少年!”嘴巴一得到自由岳西就赶紧闪身站到了桌子的另一头,与赢素面对面地站着:“说说,遇到什么好事儿了,让你这么不淡定。” “嗯……”赢素得意的望着她,小声说道:“问娘子个事儿……” “爱过!”岳西马上接口道。 “嗯?”赢素则不明所以的傻了眼…… ------题外话------ 想一下,以后岳西带着一众娘子军大杀四方该是多么的拉轰…… \(o)/~ 第五十九章 躲不过初一 “嘿嘿!”岳西看着在外人面前一向冷着脸的皇帝陛下难得的露出了这么一个表情来,忙又挤到他的身前,伸出带着面粉的爪子在他的俏脸上捏了捏:“真是可爱!” 赢素一双好看的眼睛水汪汪地注视着她,口中还在重复着岳西方才说的那句话:“爱过……” 爱过……这样的生僻词语经常会从她的口中说出,可很奇怪的,尽管是第一次听见这些话,赢素却觉得自己懂得那些词语的意思。 “逗着玩儿的话别琢磨。”岳西收了手扭身接着擀皮包饺子:“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看着那么高兴。” “也没什么。”赢素见包好的饺子已经在面板上码了整整齐齐的两排,转头一看灶台,却是烧的正旺,水汽已然从锅沿四处溢了出来:“怎么不留着让我烧火……” 他小声埋怨道:“不是说好了的,以后娘子给我煮饭,我给娘子烧火……” “我冷……”岳西瞪了赢素一眼。 他二话不说伸臂在身后将她抱进了怀里。 “我是说,厨房里不烧火我冷……” 被他这么抱着,岳西再擀饺子皮的时候屁股就要在他的身上蹭啊蹭啊……让她只觉得屋里骤然热了起来。 “我知道……”赢素也觉出了热,他俯身在岳西修长优美的勃颈上闻来闻去:“娘子好香……” “不要发骚!”岳西拧了两下身子想把身后的‘膏药’甩掉却被他粘的越紧:“娘子啊……你再擀几个饺子皮吧……” 岳西对着面板使劲沉了沉气,心道:臭不要脸的…… “闹了半天了,你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低了头继续用尺板挑了馅在面皮上,岳西加快了速度,再不快点由着他闹下去,这顿饺子半夜也吃不上…… “母后说,你挺好。”赢素把下巴垫在岳西的肩上看着她十指灵巧的动作轻声说道。 “我确实挺好。”岳西大言不惭的接了口,心里却想到:甭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那个老娘都会看我不顺眼,什么挺好……这话一听就知道不是她说的! “母后说,让我们住在宫里呢……”赢素的眼睛紧盯着岳西的动作依旧轻声细语地说道。 岳西包饺子的动作不停,甚至连呼吸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变化:“刚才你不是想问我什么事儿吗?”她打岔道。 “坤宁宫空了许久,娘子若是回去住我要打发人好好收拾一番,我是想问问娘子要不要去库里挑几样可心的桌子柜子……” “过段日子吧。”放下手里包好的饺子,岳西回了身,两只手支着只用手臂将他围住:“才过年了,我这里也一堆事儿要做,通融通融?” 这不是裕仁太后想让自己回宫里住着,这是赢素想让自己回宫…… 岳西笑模笑样地看着他,既不说破也不说不回去,只是小意地央求:“媳妇儿最好了……” 赢素低头看着她,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你都不可怜可怜为夫嘛……” 娘子若是肯回宫住下,以她的能力便能对母后牵制良多,相对的他的压力也会顿减,那时,他在谋划一些事情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赢素一开口,岳西就猜了个分。 可她不乐意! 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啊,就让她进宫去和那个笑面虎明争暗斗?想想都觉得头疼,傻子才愿意在这个时候回坤宁宫住着呢! 那种地方对于女人来说就是牢狱。 “那就再过些日子吧,宫里也确实清冷些。”对上岳西笑眯眯地目光,赢素也是笑了,侧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是我的娘子,是皇后,总在外面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岳西当即撇了嘴:“没遇到我的时候,有人在别院躲得更好……” “我都饿了……”被她奚落的俊脸一红,赢素张嘴在岳西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要吃肉啊?”岳西伸手一推他的脑门:“我给你煮饺子去……” 转了身,岳西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直接端起面板朝着灶台走去,而赢素依旧缠着她,贴在她的背上,头枕着岳西的肩膀,也不看路,两个人四条腿朝着一个方向走…… “比我干儿子还缠人!” 饺子下了锅,岳西拿起勺子搅合了几下,眼看着锅里的饺子欢快着打着旋儿,她小声嘟嚷着。 “给我生个儿子吧……”赢素侧头枕在她的肩上,一说话口中的哈气就会冲进岳西的耳朵,灼热的,都是他的温度,撩拨的岳西心里七上八下的。 “好。”她轻声应道。 “岳西?”赢素愣了下,而后站直了身体用力将身前的女子扭向自己:“我说,我们生个儿子吧?” “嗯。”岳西侧着头,眉目含笑地看着他,脸颊绯红! 突来的喜悦如潮水扑面而来,让赢素喘不上气。 他伸臂抱起了她就在灶台边上转了几个圈:“我,我真高兴!” “先吃饭,吃了饭再高兴!”岳西一手使劲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挥舞着饭勺子:“快点放我下去,饺子要扑了!” …… 圆鼓鼓的饺子上了桌,岳西拿了两副碗筷过来:“晚饭我吃了,陪着你吃几个。” 赢素弯腰从桌子下面抽出一直方凳摆在旁边:“坐。” “等下。”放下碗筷,岳西转身在灶台边拿过一壶温好的酒。 “还有酒?”赢素心里咯噔一下,他身上有蛊毒,疼得狠了的时候偶尔会喝酒止痛,久而久之,他发现蛊虫似乎也长了酒量,若是他喝少了,它反而会闹得更凶! 两只饭碗并排摆好,岳西抬了手将昏黄的酒浆倒入碗中,手在颤抖着…… 一壶酒分了两碗,酒壶空了,她双手端起一碗放在赢素面前:“当年,你我大婚,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七十二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 当年洞房花烛,韩月夕进了坤宁宫就在没有见过赢素,大婚夜,他连她头上的龙凤喜帕都未曾挑起。 如今想来,当年若是自己太过绝情,哪怕只偷看她一眼,赢素也能分辨出她与韩花朝的不同。 七年前的那个少女一定和药庐的小女孩儿容貌变化不会太大…… “咱喝杯交杯酒吧。”岳西双手捧起了酒碗,抬眼看着他。 胸腔里如烧着烈火,面对着桌上的酒碗面对着她,赢素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 伸出手去捧起那只碗,赢素直视着岳西:“娘子……” 岳西摆摆手,低头将碗里的酒喝掉一半,而后抬眼望着他。 赢素举手亦是将碗里的酒喝掉一半,两人交换了酒杯,各自将对方剩下的半盏酒一饮而尽! “好了!总算是把一场婚礼进行完了,吃饺子!”岳西用手背将唇边的酒渍抹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饺送到赢素面前:“吃啊,趁热吃……” 赢素张嘴一口就吞了那只饺子,眼睛还停留在岳西的脸上。 “看着我干什么,先吃饭……”岳西横了她一眼,转身才想坐下,却被赢素拦腰抱了起来,大步的朝着厨房外走去! “哎?不是饿了么?你还没吃饭呢……”门外一片莹白,没有月色的雪夜倒是可以看清脚下的路。 赢素不说话,只抱着她飞身出了院子纵身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回别院!” 马车稳稳的行驶起来,他拿了放在身旁的狐裘将怀里的女子裹住。 岳西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赢素却将她抱得更紧。 “这车怎么停在门口?”岳西脑子里一转,随即明白了:他今晚原本是没打算宿在西厢村。 “大年初一,我们要回自己家去。”赢素眼睛盯着摇晃的窗帘,心脏有力地跳动的声音在岳西耳边清晰可闻:“今日,也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娘子是一定要睡在为夫的榻上……” ‘咚!’ 岳西的心脏也跟着剧烈的跳动了下,这让她觉得有些心慌。 “嘿嘿……”将头埋在狐裘里,岳西有些不敢看他:“哪有这么多讲究,下着这么大的雪,你可真能折腾……” 赢素低了头,在黑漆漆的车厢里,两个人悄没声息的对视着。 “等下,为夫还会更能折腾,还望娘子多多体谅……”他轻声说道。 “你别吓唬我啊!”岳西忽然坐了起来:“哪个,出门前忘了给她们留个信了……” “去,传个信儿!”赢素看着岳西对车外吩咐道:“让府备下沐浴香汤。” “啊?”岳西猛的坐起:“不是送这个信儿……” …… 马车一路通行无阻,走的顺顺当当。平时从西厢村到赢素城西的别院,岳西觉得也有一段距离呢,而此时,似乎是一转眼就到了。 马车挺稳,赢素抱着她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脚步未停径直朝着浴房走去:“全部退下,没有召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他边走边对着立在回廊两边躬身施礼的太监们吩咐道。 “是。”内侍们目不斜视,片刻间退的干干净净。 “我自己洗。” 进了灯火通明的浴房,岳西的脚终于落了地,她脱了裹在身上的狐裘四处张望着,寻找着可以挂衣服的地方。 “今日,为夫与娘子一起沐浴。”赢素接了她手里的狐裘,将衣服随意地扔在一边的椅子上,而后欺身靠近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岳西:“娘子,为我宽衣吧……” 第六十章 新的开始 岳西是个细高挑的身材,而赢素站在自己身前,她还是要仰起头来看他。 “长大了啊少年……”岳西伸手轻抚他倾世的容颜,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在午后的夕阳里坐在阳台上看书的美丽少年…… “北北。”她轻唤道。 每次听到她的呼唤,北北都会微笑着回头望向她:“我在呢。”深琥珀色的眸子里清澈见底,里面只映着她的影子。 “我在。”赢素温柔的回应,岳西迎着他的目光与之对视,果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她是特工,她有很多种法子让男人们眼中的自己妖娆性感得流口水,那是她作为女人的手段亦是武器,但在赢素面前,岳西只是抬头与他对视着,脸色绯红,眼神飘忽,让人一眼就能看穿此刻的她是在害羞。 她把最真实的自己给他看,真心实意的希望他只喜欢这样毫不掩饰的自己。 “又长高了……”岳西站直了身子把手放在头顶与他比了比身高,发现现在只能够到他的唇瓣。 “我早就长大啦。”挑起她的下巴,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赢素在她的鼻尖吻了下:“可以和娘子欢好了……”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并牵着她的手一寸寸地移向自己的腰带:“给为夫宽衣……” 岳西的手落在了赢素的腰带上顿了一下,脸热的如同着了火! 没用啊!她在心里狠狠地鄙视着自己:这小子光屁股的样子见了几回了,有什么啊…… 沉了一口气,岳西拿出一不怕死二不要脸的精神大刀阔斧的开始给赢素脱衣服,转眼的功夫就将他扒了个干净! “呵呵!”赢素轻笑一声,一手揽着头几乎垂到腰上的女子素手搭在了她的腰带上:“娘子,你为什么不看着我……难道为夫不美吗……” “我自己来!”岳西打了几个激灵,两手揪着自己的腰带就想往后退:“这个我会解……” 妈蛋的!岳西两条腿是止不住的哆嗦,心里仍旧不忘暗骂:脱得光溜溜的让老子怎么看呐…… “娘子!”赢素捉住了她的两只手,再一次靠近她:“你要记得,以后,你的衣衫只能是为夫来解。” “你别不讲理啊!”一句话让岳西来了精神,她猛然抬头说道:“那我以后上茅厕你不在身边怎么办?洗澡沐浴的时候你都伺候着?” 眼前的赢素玉人一般,身上虽然不着寸缕,可依旧站的气定神闲。他垂着眸子瞟了她一眼,潋滟的眼神瞅得岳西心中一荡,立时忘了余下要说的话。 美人,岳西自问见过不少,可光着屁股也能美出如此风姿的也就只有赢素了。 “真好看……”被眼前的美景刺激得心旗摇曳的她伸出手去在面前的一片白皙的皮肤上摸了一把,不禁感叹道:“呵呵……呵呵……好滑……” 说完,她马上闭了嘴,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似的! 手掌被他握住,恍惚间身子一轻,岳西已然被赢素抱紧了怀里,最后挂在她两条长腿上的衬裤落到了地上…… 两具而年轻的身体第一次紧紧的触碰到了一起,两个人同时失了神。 赢素抱着岳西提步迈进了浴池,将她轻轻地放在了里面:“娘子不要动,为夫为你沐浴……” 浴池很大,里面的水也很多,可岳西就是觉得无论自己动还是不动都会有意无意的贴上赢素的身体,眼睛更是不受控制的专往不该看的地方看…… “妖孽!”转眼看见他唇边含着一抹戏谑的笑意,岳西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东西一直在色诱自己! 伸臂一把搂住赢素的腰肢,岳西把脸贴在他的胸口闭着眼说道:“就这么洗吧。” 赢素一愣,俏脸越发的红了:“这如何洗?” “我不管……”奸计得逞,岳西小小的得意了一把:许你在我面前‘袒胸露臀’的就许我‘肌肤相亲’,看谁先把持不住…… “好,就依娘子……”白皙的皮肤泡在温热的池水中已经变成了浅粉色,赢素的手伸向池边摆着的一只琉璃碗里,抓了一把加了花露的澡豆洒在了二人的中间,而后他抱紧了她 细小的洁白的细腻的泡沫在两个人的胸口晕开,飘散在池水里,岳西闭着眼先闻到了一股幽香随即便被赢素如此‘臭不要脸’的搓澡动作吓得差点站起来:“没法洗了!” “为夫觉着挺好……”他盯着她面上的表情看,越看越是喜欢! 平日里那个威风八面不舒男子的女人终于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汪水,美好得让他只想将她的筋骨都吞进腹中,不让旁人看见一丝一毫她害羞时可人的模样! “这是为夫特意给娘子配的。”他春笋般的指尖捻了一颗澡豆放在她的掌心慢慢的揉搓着:“里面放了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真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奈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原本还要加入麝香的……” 他声音一沉,水下的一只手已然摸到了她的小腹上:“为了咱们的孩儿,就只能少用一味香料了。” “这么多东西,就为了洗个澡?”赶紧抓住他那只不断下滑的手掌,岳西没话找话地说道。 “呵呵!”赢素抬了手在她的眼前扬了扬,却是抓着一条布巾:“转过去坐。” “嘿嘿……”见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岳西一阵傻笑,倒是听话的转了身:“咱商量商量啊,还不如让我自己洗呢……” “不。”抬手拿了她束发的簪子,赢素固执地接了口:“我先帮着娘子沐浴,等下还要娘子帮着为夫洗呢……” “你是真能折腾!”岳西对着屋顶翻了个白眼儿,紧张的心情倒是渐渐的放松下来…… 一刻之后,赢素捂着鼻子从池水中窜了出去,而手里抓着一把澡豆的岳西则一脸贱笑地嘴欠:“哎呀陛下啊,莫不是我用力太大了?明明我只给你洗了洗胸口,你怎么鼻子还流血了呢?” 用搭在池边的布巾擦了鼻子,赢素面无表情的迈步进了浴池,手里拿着一只水瓢,拉起吃吃笑个不停的女子来就是一阵冲洗,又草草地将自己身上冲净,他拦腰抱起岳西往门口走去。 “没穿衣服呢!”岳西不笑了,手眼快地揪过一块布巾就往身上裹。 赢素低头看了她一眼,已经提步出了浴室的大门。 穿过不长的一段回廊,直接进了他的寝宫,赢素将水淋淋的岳西直接放在了铺着雪白狐皮的榻上,那上面早就摆好了一块巨大的布巾:“为夫早就把他们都打发了下去,这大殿里里外外就你我二人。” 用布巾将她抱起,赢素把岳西上下都擦了个干净,又用同一块布巾把自己身上的水珠抹去,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盯在她的身上。 “娘子。”丢了布巾,赢素赤足走近坐在榻上的岳西轻声说道:“你看看为夫……” “刚才不是一直在看吗……”岳西抬起头来望着他,眼前的男子容颜堪称绝色,身形虽然还有着少年人的单薄清瘦,大腿笔直修长,身后的三千青丝依旧不时的垂下水珠儿,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纤足踩着的雪白的地毯上,滴答声同时撩拨着两个人的心绪,那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美……看着看着,岳西咬了下唇角…… “别怕。”他单腿跪在岳西身边,轻轻地吻住了她:“别怕啊,岳西,我早就想与你欢好了,想让你真真正正的成了我的女人……” 身子又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岳西的两只手都在身下的狐皮上用力的抓着:“去吹了屋里的那些灯烛吧……”她呢喃着哀求道:“太亮了……” “不。”这一晚,他都固执得像头驴子:“我要看着你……” 不知道是如何倒在那铺的厚厚的榻上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伏在自己的身体上的,岳西只觉得身下的那些摸着软软的长长的狐毛,此时都像有了灵性般地轻微的不断地触摸着她的肌肤,让她的心也跟着躁动不已。 “岳西……”他口中一直唤着她的名字:“岳西……” “嗯?”她意识有些恍惚,他的如花般的容颜一直在眼前晃啊晃啊,岳西忙闭上了眼睛,在看下去,她觉得自己昏迷的。 “为何不看着我……”他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两边都亲了亲,而后他轻轻的咬着那层薄薄的眼帘强迫她睁开了眼:“看着我!” 赢素霸道地说道。 岳西睁了眼,望向他,竟是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他的眼神里,此时,她觉得赢素的眸光里有万千繁星闪过,璀璨异常! “赢素……” 她伸了手想去摸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可是她的手臂都被他死死地按在了头顶上,于是岳西挣扎着抬起了头,吻向了那双让她心动的想哭的眸子…… 毫无征兆的,就在她抬起身子的时候,赢素也有了动作,只是他的口中依然温柔的呢喃着:“娘子,叫我夫君!” 温柔话语让岳西不曾有半点防备……她只想吻上他那双藏着星月的眼睛…… 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岳西不知道。 全部的感官似乎都在那一刻开始叫嚣起来,提醒着岳西那是一场杀戮…… ------题外话------ 俺决定让岳西和北北好好过个情人节哈~\(o)/~ 也希望大家都开心! 不管有没有情人,都不妨碍咱们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 第六十一章 刀俎鱼肉 这是一场杀戮。 岳西为鱼肉,赢素为刀俎。 她一直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越是这样仿佛越是招惹得赢素加倍地在她身上肆虐…… 终于,岳西张口求道:“够了……够了……” “娘子……”赢素低头看着她语气温柔得使人不寒而栗:“你要叫我夫君了……” 与赢素的身子火热不同,此时岳西如同裹在千年寒冰里,她身体里的温度似乎正随着赢素的动作在源源不断的流逝着,清醒与沉迷间,她脑子里一次次的闪过这样的念头:我又要死了……要死了…… 小腹里似乎有冰晶碎裂,再散开,带着丝丝清冷欢呼着随着周身的血液散开,再被滚烫的赢素抽走……痛苦一波一波的没个头儿,身体僵住的岳西只能咬牙忍受着这难熬的痛楚! 又冷……又疼……交织在一起的感觉是岳西的意识逐渐迷糊。 她本能地要做一只扑火的飞蛾,拼尽了全力想要靠近身上的男子,哪怕能温暖一点也好……哪怕最后的结果是被烛火燃尽。 “北北……够了吧……” 长久的忍耐之后,她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嘶哑,语不成调。 赢素俯身看着她,岳西的一举一动,她的表情,甚至她拧起眉来睫毛的轻颤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能感觉到她的痛苦,可他停不下来。 身体和思想已然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分开,他想怜惜她,温柔地对她,奈何此时的赢素满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他必须发泄再发泄才能让那簇烧的正旺的火焰慢慢平息。 “娘子……” 温柔的声音已经不足以安慰痛苦不堪的女人,他低头吻上了她:“就让为夫癫狂一次吧……就这一次……” 在意识全部丧失前,岳西的一只手臂无力地挥舞了下,正从赢素的脸上拂过,她摸到了他湿润的眼睛:“别哭啊……我死不了的……” 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岳西甚至不能在抬起眼皮,极度的疲惫袭来,她陷入了昏睡中,却没有听见他在她耳边说的话:“你要好好活着,带着我们的孩子,替为夫照看着赢氏的江山……” …… 一夜颠倒错乱,岳西虚弱得睁不开眼睛。 嗓子痛,身上痛,甚至她觉得牙齿都是痛的…… “滚个床单连牙都用上了?”努力瞪着千斤重的眼皮,岳西脑袋里一团浆糊,似乎是丢了前面几个时辰的记忆。 “艹!”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轻吟一声,她想翻个身,手脚却好像不是生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听使唤。 “娘子,醒了?” 还是那张倾世的容颜,还是那双含了万千繁星的眼睛,岳西凝神望着他,只觉得一夜之间,赢素就变得不同了,风情万种的分外妖娆,原来粉嫩的唇瓣如今看来是血色的嫣红,像是点了最红的胭脂! “你别和我说话。”岳西面无表情的说道,嗓子里是火烧火燎的疼。 她费力的转了身子,背对着他。 “呵呵!”身后一阵几不可闻的笑声飘过,岳西听了之后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眨眼间那张如花笑颜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娘子啊……咱们才洞房呢,你怎么如此待我……” 岳西闭了眼,身上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不想搭理他。 身上盖得薄被被掀起,赢素身子灵活的像一尾鱼似的滑了进来,随即手脚都缠了上来,将对着他瞪眼的女子搂紧:“那就再睡会儿,等娘子不气为夫了,咱们再去沐浴。” “什么?又洗澡?!” 一听他说话,岳西的火便不打一出来,她拼了老命地从赢素的手里挣脱出来,一掀被子坐起,随即就愣住了…… 榻上一片狼藉,简直不能看第二眼。 抱起红着脸不再说话的娘子,赢素出了寝殿上了回廊,岳西抬头看见窗纸上透出的颜色,一时有些搞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初二的晚上了,娘子饿不饿?”将岳西身上的薄被打开,赢素像抱着一尊瓷娃娃似的万分小心的将她放进浴池里。 “我自己洗,你离我远点!”岳西像一只被点燃了爆竹,心里五味杂陈都是不能外道的话,让她火气很大,大到随时要爆炸似的。 她知道女人的第一次可能会有些不适,可她没想到一上了床,平日连她说几句调笑的话都会脸红的赢素忽然就变成了禽兽,大有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趋势。 这才第一天呢就这样了,以后再多几次,她还能不能活着下地都两说着呢…… 赢素只笑着不理她说的话,一边看着她脸上不停变换的表情一边试试探探地伸出了手去,又把暗自瞎捉摸的岳西抓到了身前:“别怕,就这一次……” 按住起身要跑的女人,他弯腰拦腰抱起她,又将她整个身子泡在池水中:“加了药的,娘子听话……” 鼻尖的热气果然带着丝丝缕缕的药香,让她紧绷的皮肤得到了放松……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出了舒服,岳西不再挣扎,而是斜着眼看着坐在一边正低头细心地为自己的两条腿按摩的赢素:“你干嘛洗澡的时候还穿着衣服?” 不容他闪躲,岳西眼疾手快地一扯他衣襟上的带子,丝质的单薄地长衫立时从他的肩头滑落,岳西只瞟了一眼就惊得扑到了他身上:“这是个怎么弄得?伤成这个样子为何不说!” 赢素浑身是伤,尤其集中在上半身儿,连脖子上都是一条一条的抓痕! 也难怪他身上披着束领的长衫。 “嘶……”被略烫的水袭上肌肤,又被她一抱,赢素仰头抽了口冷气,随即很快伸臂抱住了她,他俯身抵着她的额头轻笑道:“为夫让娘子受了‘内伤’,娘子就赏了为夫这么一身外伤,还骂了为夫一夜,就是不肯叫我一声夫君呢……” “这是我弄的?”岳西只觉得不可思议,凝神想了想过程,不由得红了脸:“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赢素要笑不笑的俯身压着岳西向后仰去,一只手却稳稳滴托着她的腰肢,不让她太过辛苦:“这么重要的事情娘子是必须记得的,不如,我们再做一次……” 身子再次没入温热的水中,岳西从上到下如同过了电,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摆子,耳边听着他温柔却霸道的话语,她只做放屁,这种事儿做一次和做两次三次有区别吗? 岳西在心里冷笑一声:有种连着十次八次的,看看最后谁他娘的腰疼! 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她的视线也从他惨不忍睹的身上移了上来,稍有些惭愧地说道:“你看,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有分寸的,别看抓了你一身伤口,还是给你留了脸面的,知道你得见人呢……” 赢素吃吃一笑,等她说完,才朝着她扭过脸去,露出两边耳朵上几处带着血痂的伤口,没言语。 “这也是我干的?”岳西心里一抽,心疼了! “媳妇儿,我可不是有意的……” “叫我声夫君听听?”托着她的头躺在水中,赢素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下,而后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期待。 岳西被他看得面红心跳,眼神飘忽地望向别处,眼睛看着身边冉冉升起的雾气几不可闻地开了口:“夫……夫君……” “这也太别扭了!”叫完之后她马上又扭脸过来大声说道:“我……” ‘吧嗒’,豆大的泪珠落入池水中,赢素泪眼朦胧的看着她:“这一声,为夫等了很久……娘子再叫一声吧,我喜欢听啊……” 岳西怔了下,伸臂揽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伏在自己的身上,两个人无比紧密的贴在一起,良久之后,她才轻声说道:“夫君。” “娘子。”赢素听得脑中再没了别的思想,只剩了她那一句‘夫君’ “我身上有蛊毒,又喝了酒,昨夜虽然癫狂,一半是蛊毒所致,一半……” 余下的话赢素没有说。 另一半是他根本就不想停下来。 明知道她痛苦不堪难忍煎熬,他还是没有半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要痛,就痛个淋漓尽致吧,那样,不管过了多少年,她都应该不会忘记这个夜晚,以及,那个让她变成了女人的自己。 有一句话,赢素一直没有对岳西说过:他身上的蛊毒是无解药的,只靠着他身上的血液活着,要么找到了新的宿主,蛊虫会自行离去,要么就是像他父皇那样,最后被啃噬得灯枯油尽,年纪轻轻地就死去。 现在越是幸福,他心底便会越悲哀。 满心的舍不得…… 岳西那么好,欢好也是那么好,他们还会孩子,一切的一切看着似乎都即将圆满,而他却开始一步步地走向死亡,这样的境况谁会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这就是命! “我没怪你。”见他忽然住了口,岳西以为他是心存愧疚,于是拍着他的后背说:“别想这个了,有没有药?你也别在泡着了,染了脏东西会厉害的……” “这裕汤里就加了药啊……对伤口有好处的,娘子多泡泡,很解乏。”伏在她柔软的肢体上,赢素安心的阖上了眼睛,心底是难得的安宁。 “累了?”用手兜起水来淋在他的肩头,岳西抬腿碰了碰他:“才睡醒就又困了?媳妇儿啊,你身子骨可得好好练练了。” 赢素闭着眼吃吃笑道:“好,以后咱天天在榻上练……” “滚!”岳西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溅起一片水花。 她安睡了一天,他却偎在她的身边眼睁睁地看了她一天,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做这么蠢的事,而且在看了她一天之后赢素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看够…… 第六十二章 过了日子 说着说着话,赢素便没了声音,趴在岳西的身上像个婴儿似的安安静静地睡着。 岳西只要垂下眼帘就可以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阖在眼睛的下方,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漂亮!”她小声的赞叹道。 一样米养百样人,要生成他这般好看,那一定是上天眷顾的结果。 岳西盯着他看了好久,不知不觉的,她也在温热的池水里睡了过去…… …… 一夕欢好,让两个人脱胎换骨。 赢素因着脸颊和脖子上有伤,便托病在别院里不在进宫,连着十来天,是想尽一切方法把岳西弄到床上去,再用尽一切力气让她下不了床,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他之前对岳西说过的话:“等下,为夫还会更能折腾,还望娘子多多体谅……” 看在他一身伤痕,花瓜似的,开始的时候岳西还由着他的性子任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毕竟他们两个也算是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时,欢好多些也是正常。 而且,第一次时疯狂的没了人样的赢素再没有出现过,后来的每次他都是万分温柔,将心里有了阴影的娘子又慢慢的调理了过来,虽然她口中不说,暗地里也是认为这事儿‘挺舒服’。 可舒服归舒服,再舒服这东西也不能当饭吃啊! 几日下来,岳西发现食髓知味的皇帝陛下为了吃她竟是可以连饭都不吃的! 两个人往别院一猫,过起了黑白颠倒没羞没臊的日子…… 正月十二,又是一夜鏖战,岳西过了晌午才饿醒了。 睁眼一看身边空了一块,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榻上一阵发呆,影影焯焯的记起早晨他似乎说了要进宫一趟。 抬手挽了头发,一只手扶着头上的发髻一只手在榻上四处摸索着,终于,在丢在床榻里面的枕头下面摸到了玉簪,随手插在发间将发髻固定好,岳西身子往边上挪了挪,两条腿搭在地上站了起来。 赤足踩在雪白的地毯上如同踩着一团棉花,岳西只觉得脚下无力,两条腿发软,膝盖发酸,大腿根更是疼的像是大运动量健身后肌肉拉伤了似的,走了两步,她更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内八字腿,在撇着腿走路! “我擦!”意识到自己如此走路十分难看之后,岳西刻意地并拢了双腿,挺胸抬头呲牙咧嘴地走到了铜镜前,别看大殿里没有点着灯烛,光线略微有些暗淡,她还是一眼就看清了镜中的自己脸色实在难看的可以! 伸着脖子,岳西不错眼珠地审视着自己的面容,最后肯定地下了结论:“绝逼房事过度!” 好歹梳洗一番,她找出了自己衣衫,又穿戴成了一个利利落落精明青年的形象直接出了别院。 赢素早就吩咐过别院的管事:“她来去随意,你们谁也不许拦着!” 很顺利的上了大街,站在午后冬日的暖阳里,岳西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回头看看还立在台阶上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管事,她微笑着问道:“有事儿?” “回公子话,您的车马马上就到,您看?”生的一团和气白白净净的管事是个太监,最会看人说话,看着岳西又做了男子打扮,他也跟着换了称呼。 “嗯?”来的时候不是坐赢素的马车来的么?岳西才一迟疑,就见冯继宗带领着一队侍卫已经簇拥着那辆她先前乘坐过的马车快步行了过来。 “当家的!”冯继宗离着她几步远便下了马对着岳西行礼道。 “都在啊!”想起这几天自己没羞没臊的生活都被这些人看在眼里,岳西老脸一红,笑着对其余的侍卫挥挥手,她直接上了马车:“都别下来啦,回西厢村!” “是!”站在大街上,只有冯继宗一个人应了,他翻身上马,往前紧赶了几步,到马车前面引路去了。 不声不响的被赢素‘掳’去了别院,再回到西厢村的时候岳西发现大伙竟没有一点惊异的模样。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大伙见了她下了马车只过来打了招呼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只剩了喜来拉着她的手不放,哭哭唧唧的只摸眼泪:“爹爹啊,你去哪里了,都没有带上我呢……我想你啊……” 弯腰抱起长高了不少的喜来,岳西暗自松了口气:还成!家还是家。 …… 过了新年,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元宵节那天,岳西亲自指挥着新来的厨子到厨房里做了好几个菜,在正屋里摆开了宴席。 如今跟着她姓岳的可是着着实实的十来口子,再加上郑宝才带过来几个护卫以及新入伙的十来个镖师,宴席开了六桌,人坐的满满腾腾!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大伙儿吃的喝的尽兴,末了岳西站起来发了话:“今年,都好好干!” …… 出了正月十五虽说还在正月里,但太平局从上到下都忙碌起来。 从来时间不等人,当家的给太平局定了个十年的长远之计,大伙都有的忙。 节前,城里有个主顾想要卖掉一处宅子,岳西让高公公过去瞅了瞅,高公公看完之后觉得交钱倒是公道就是地方小了点,要把城西太平局的铺子移过去那宅子还是小了。 岳西听了他的话也过去看了看,认为高公公说的对,那处宅子虽然不大但价钱合理,她前后两间院子看得仔细,最后掏银子买了,将房契过户到了自己的名下。 自古买房子买地都是一种投资,而且是正经的投资,高公公岳西做法也是支持:“要说存多少银子也没有买处房子买块地踏实,当家的就应该这么做!” 拿过才过户好的房契看了看,岳西转手递给高公公让他收好,对于他说的话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说。 杨静姝与楚应知成亲的时候,甭管真的假的,她把楚宅的房契当了压箱子地儿的嫁妆给了出去,现在家里‘大龄女青年’还有好几个,她们虽然也刺绣啥的挣点私房钱,可总不能一直养在家里成了老姑娘。 将来有了合适的人家还是得让她们各自成了家,有杨静姝这个例子摆在哪儿,哪个也不能让她们光溜溜的出嫁。 岳西早就想好了,最起码也要一人一座宅子给她们压箱底儿! 本想着把铺子找处现成的宅子搬出去,连着多日看了数处房屋宅院不是太小就是位置太偏,都没有入了岳西的眼。 眼瞅着天气慢慢的回暖,在北方天天刮个不停的西北风里,岳西已经开始闻到了后院飘来的牲口味! “不找了!”大清早的,才在院子里活动了几下身子,岳西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想着是把腿搭在窗台上抻抻筋,一口带着马粪马尿混合味道的臭味被她直接吸了进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她差点吐了! “主子,不找什么了?”咱她屋里正打扫的云画问道。 “不找移铺子的地方了,你去把高伯给叫过来,让他去前院。”岳西收了腿,放下袍子的前摆提步就走。 “嗳!”云画应了一声,赶紧把手里的搌布给了霞染:“就主子方才蹬得那块窗台没擦呢。”自己则快步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高公公带着一身马粪味到了前院,才往岳西跟前一站,岳西捂了鼻子:“再有收那些马粪蛋子的,您让别人去!您自己闻闻,您身上都什么味!” “呵呵!”高文赶紧端了杯茶站到了门口:“我站门口去。有事当家的就吩咐吧。” “待会儿您换身衣服,咱去财神庙看看。那块地买了一直闲置着用不上,我寻思着就在那里盖房子修马棚,将来盖好了,就把铺子移到那里去。” “这?”高文含了口热茶慢慢的咽了,欲言又止。 “这屋里就咱两人,有什么话您直说。”岳西望着他说道。 “那地方原先建的是财神庙,论老理,原先是庙宇的地方上面是不能建宅院的,咱凡夫俗子无论如何也不敢站在财神爷的头上啊!”高公公压低了声音说道。 “若是被人知道咱们把铺子盖在财神庙上,怕是坐车的人都会少。” “还有这讲究?”岳西揉了揉鼻子随即说道:“那咱也去看看,等会儿老楚过来盯着咱们就走,那么大一块地呢,总能想点法子把院子建起来!” 楚应知现在和杨静姝住在城里,每天一早夫妻两个就来铺子里上工,晚上待太平局的车入了棚结了账再走。 用了早饭,岳西与高公公坐上马车去了财神庙。 云画霞染还有秀珠在厨房里烧了热水洗衣服。 开了春,天还凉,从井里才打的水冻手,她们都是烧了开水加在盆子里,让水不那么扎手了再洗衣服。 “今儿是二十几了?出正月了吗?”霞染从大锅里舀了倒进木盆里。 “廿八了,还有一天就出正月了。”在旁边洗碗的王婶子接口道。 “啊?都廿八了!”霞染看了云画一眼。 云画心里也咯噔一下,面上还是装作没事儿人似的接了口:“真快,这日子过的可真快!才还想着准备过年的年货呢,眼瞅着都要出正月了……” “可不是么,不愁吃不愁喝的日子过得就快。”王婶子把洗好的碗筷放在桌子上,自己端着一盆子水出去倒掉。 “云画,我是说……”霞染发了会儿呆,扭头又对着云画开了口。 “主子早晨才换了外衫,我这就去取来。”云画对着霞染使了个眼色,瞟了背身坐在板凳上搓衣服的秀珠一眼,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她知道霞染说的什么,这个月主子的月事还未来,已经过了不少日子了。 ------题外话------ 小猴子要来了~ 还有啊,这个文六十万字啦~ 加油骚年!\(o)/~ 第六十三章 母女重逢 岳西与高公公一早就奔了财神庙。 下了官道要穿过一条杂树林才能走到财神庙跟前。 树林子里只有一条早就没什么人走的小道,岳西现在坐的马车是特制的,外面看着虽然不起眼,却比一般的马车要宽些,行驶的时候也最少要套上两匹马才成。 这辆马车坐着舒服走的也快,可走不了小道,因此只能把它停在了官道边儿,岳西和高公公下了车徒步往里走去,一队侍卫也下了马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要说方便,还是我的宝气拉的车方便,哪儿都能去,就这小道也能走。” 这条路不管黑天白天她都走过几次可以说是熟悉的很,岳西一边往前走一边往树林子里看,离着财神庙还挺远,她停了步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问道:“咱干嘛非得把院子建在财神庙上啊,就把这片树林子伐了平整出一块地来建房子成不成?” 高公公回身看了看更过来的冯继宗:“老朽不懂这个,冯师傅您看?” 冯继宗既是岳西的保镖头子又是喜来的授业恩师,岳西很看重他,因此便尊称他一声‘冯师傅’,上行下效,大伙儿也便都跟着这么称呼了。 冯继宗身兼两职,经常有点小得意。 此时听了高公公的话,他先是不动声色地往四处打量的一番,才慎重的开了口:“这么多树,土下树根也少不了,打地基的时候会不会受影响?” 岳西眼睛盯着那些大树小树还有夹杂地生长着的那些灌木说道:“我是听说过有人在林子里建房屋的,咱们还是请个懂行的人过来瞅瞅吧,要是能成的话,这些树木正好用得上。” “回去我就问问去,是得请个正经的瓦匠木匠瞅瞅。”盖房子是大事儿,他们几个外行也只能看看土地的面积够不够用,别的一概不懂,因此岳西一说高公公便点了头。 他眼睛一亮,心里明白岳西一番话的意思,华盖山上他们避难的时候住过的石头房子不就是建在林子里么,可见当家的这个想法是可行的。 才开了春儿,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景象,树林子挨着一座破败的财神庙,再远还有一处乱葬岗子,便显得尤为荒凉。 岳西扭头往财神庙方向看了看,站在她的位置,也只能透过那些树木的枝干看个影影焯焯。 她提步走了过去,不大会儿的功夫便站到了财神庙前。 高公公与侍卫们也跟了过来,不知道一座破庙有什么值得主子看的。 两扇庙门被郑宝才的一把火烧的只剩了一扇,摇摇欲坠地挂在同样被熏得黢黑的门框上,岳西侧身走了进去。 这里虽然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可在她的心里却有着很重的分量。 来到异世,这里是她的起点…… 迎面的神龛上黑乎乎的,只能看见上面立着一团焦土,泥塑木雕的财神爷抵不过凡人放的一把火,被烧的没了模样! 两面的窗户也成了窟窿,当墙外有风刮过的时候,听着嗷嗷作响,鬼哭狼嚎似的。 即便是这样,岳西还是不由得咧嘴笑了笑,第一次遇到赢素的时候,她便带着他来到这里躲避,还给他穿上了那双绣着合欢的红色绣鞋…… 他们躺在板车上睡了一宿,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那时是想杀了她的…… “不是东西!”想到这里岳西轻骂了一声,转了身往外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丝呻吟声! “有人!” 不等她动作,一众侍卫已然动了,几个人先把岳西围到了当中,而冯继宗兵器在手,已经纵到了神龛的后面。 “原来是个叫花子。”他沉声说道。 “嗯?”岳西挥挥手,侍卫们散开,她朝着神龛走去。 在帝都要饭的叫花子也是要‘抱团取暖’的,人多了才能不受欺负。极少有一个叫花子单独乞讨的。 神龛后面的地上被打扫出一片来,靠着神龛铺了一地的干草,一个乞丐蜷着身子躺在草上,身上盖着一件破旧的棉衣。 神龛上还放着一只饭碗以及一柄没了壶嘴的茶壶,一看就是被人丢了的东西。 只是与一般花子的邋遢不同,岳西发现躺在地上的花子很爱干净,已然落魄成了讨饭的境地,依然尽可能地将一碗一壶洗刷得锃光瓦亮! “唉!”她叹了口气。 人呐,有吃肉都嫌腻的,也有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抛开有手有脚不干活的懒鬼不说,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孩子为了活命不要饭又能怎么样呢? 躺在地上的乞丐从头到脚都埋在身上的棉衣下面,只是偶尔的抽搐一下,估摸着是生了病没钱医治,也只能躺在这里生抗。挨过去就接着活着受罪,挨不过去,那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岳西伸手入怀摸了摸,摸出一沓子裁得整齐的柔软的草纸来,她赶紧又塞进了怀里。 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时日了,她还是不能习惯用木片石头擦屁股,倒是养成了不管到哪儿都装着些草纸的习惯。 “当家的,给!”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掌心躺着两块碎银,高公公对着她轻声说道。 当家的心好,对谁都不赖,他跟着她那么久,也是最佩服她这一点:仁义! “我先借着,回去就还给您!”岳西抬手接了,笑嘻嘻的说道。 老头儿年岁大了,膝下无儿无女的,平日花钱就谨慎,能不花的绝不多花一文,攒的银子都是养老的棺材本儿,岳西能理解他的心思。 “看当家的说的……”高公公赶紧摆摆手:“还什么还!” 岳西弯腰一手先开那件棉衣一边把手里的碎银放到了乞丐的身边:“有力气能动的时候就找个大夫看看病,银子是我家高伯给的,你要收好了……” 破棉衣下的人很瘦,瘦到单看侧脸是让人看不出男女的,岳西只通过她头上挽着的发髻的样式才看出她是个女人。 银子放在她的身边,岳西抓了把干草将那碎银盖上,以防被别的乞丐看见抢走:“收好了,别让旁人拿了。”她再次嘱咐道,也不知躺在地上的女人听清没有。 干草上的女人又抽搐了一下,冯继宗看了赶紧劝道:“当家的,您还是离她远点吧,别有什么脏病……” 岳西心里也是膈应了下,才想放下棉衣,侧身蜷着的女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她先是侧耳听了听,而后才把脸扭向岳西,两条眉毛紧蹙着,似乎是想看清好心人的面容。 这面容……看得岳西心中狂跳不已! “让开!”岳西沉声喝道。 围在四周的众人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番,都觉得是没有听清主子说了什么。 “我让你们让开听见没有!”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惊得几个侍卫忙纷纷往四处散去。 “这是?”冯继宗诧异的看向高公公:“当家的这是咋了?” 高公公亦是不明所以的摇摇头,没敢言语。 财神庙里光线昏暗,被烧过之后里面更是四面透着乌黑。众人散开之后,岳西却缓缓地蹲了下去,她伸手扶起地上的女人,将她的身子捞了起来喃喃说道:“认识我吗?您还认得我吗……” 身子缓缓地跪了下去,双手将那具几乎瘦成了骸骨的躯体搂紧,岳西很轻很轻的说道:“看看我,您看看我是谁……” 眼泪,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成串地落到那女子的发间眉心,又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唇边,她张了张口,话没有说出却先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是咸的……咸的让人心碎…… “月夕?你是月夕?”那个女子张了几次嘴终于说出了整句的话:“娘是不是死啦?我怎么觉得是我的女儿在和我说话呢……” 枯槁的手从破棉衣下伸了出来,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抚上岳西的脸颊,只是身子虚弱到了极点,那只手只轻轻的抬了抬就落了下去。 “娘啊……我是月夕啊……”深藏在身子里那一抹残存的灵魂在这一刻苏醒,那是属于韩月夕的记忆…… 岳西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只能任它们不断的落下。 哪怕是经年不见,哪怕是彼此音讯全无,哪怕她已经瘦弱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岳西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那是她的母亲。 岳西说不出话来,只会紧紧的搂着那个瘦弱的女子,就像小的时候她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紧紧的搂着。 活了两世,她终于找到娘了…… 此刻岳西的心情悲喜交加,已经乱到了一定的地步,就快不能思考。 高公公与冯继宗对视了一下,两个人的眼中俱都是惊诧! “这是韩夫人?”少顷,高公公试探着问道。 “这是我娘。”岳西哽咽着说道:“我娘姓楼!” 那个男人,那个乌龟一样藏在相府里的男人竟让自己的妻女轮到到这样的地步,他还有什么脸在妻子的姓氏前冠上夫姓? “哦哦!是楼夫人!”高公公连忙改了口,并小声提醒道:“当家的,别在这里说话了,夫人看着病的厉害呢。” 岳西吸溜了一下鼻子,低头在楼夫人耳边柔声说道:“娘,跟我回家吧……” 楼夫人身子虚弱再加上内心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岳西眨了眼。 “当家的……”冯继宗看着岳西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忙对着她伸出了手:“把夫人交给属下吧。” 岳西低头看了看母亲,摇了摇头:“我娘脾气不好,若是让你们扶了她,她会生气的……” 一直用力瞪着眼睛看着岳西的楼夫人听到了这句话竟然笑了:“乖……” 就像小时候夸赞女儿时的语气一模一样,如同岳西还是个小姑娘般的…… “走。”岳西用力一摇头,将才溢出眼眶的泪水甩开:“我们回家!” …… “娘,您再坚持一会儿啊,回了家就好了,咱家里有个兽医呢……”马车上岳西看着几次要陷入昏迷的母亲小声呢喃道。 而她怀中的女子的脸上则始终挂着一抹微笑,瘦得没了肉的手掌紧紧的攥着岳西的衣服不肯松开。 第六十四章 再寻大夫 “主子,只来得及把客房收拾出来,先让夫人安歇在这里吧?” 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了院里,提前得了消息的云画手里拿着一条薄被等在门口,见岳西下了马车,她忙跟过去把手里的被子给楼夫人盖上。 “天!”待到瞥见岳西怀中那枯槁的面容,云画惊呼一声,愣在地上。 岳西拢紧了被子脚步不停直接朝着客房走:“苏谨言回来了么?” “已经派人去接了。”先回来送信的侍卫躬身回复道。 客房门口帘子已经挑开,岳西侧身走了进去。秀珠正跪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扫炕的笤帚将才铺上的床单子扫平,听见动静回头一看,秀珠忙下了地,拽了枕头摆在足能睡下两三个人的大床上,又把摊在一边的褥子铺上:“方才云画已经把铺的褥子在火盆上烤了,不凉!” “嗯。”岳西轻声应了,走到床边,轻轻地将母亲放在了褥子上,霞染凑过来一看,立时双手捂着嘴惊呆了:“老天爷啊!夫人这是遭了多少罪……” 云画霞染和岳西一起长大,她们两个比岳西岁数还大着一两岁,自然也记得楼夫人的容貌。 记忆中那个端庄严肃的妇人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躺在床上,瘦弱的不像样儿! 岳西表情严肃,弯腰去够床里的棉被,衣襟却被母亲紧紧拽着。 低头看着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掌,岳西马上用手捧住了,她俯下身子在楼夫人的耳边低语道:“娘,让我给您盖上被子……” “小姐,让奴婢来吧。”霞染在脸上抹了一把,赶紧走过来够被子,站在床边的秀珠已经不声不响的把被子抻了过来,两个人一个头一个脚将楼夫人盖了个严实。 时光流转,仿佛又回到了七八年前她们在药庐生活的日子。 不大的药庐里清清静静没有几个人。 夫人终日只与后院的那些药材和书房里的那些医书为伍,极少出药庐。 那个时候,霞染和云画都称呼岳西一声‘小姐’,而那个时候的小姐脸上总是带着柔和的笑。 盖被子的时候,霞染不敢多看楼夫人的面容,心里有个可怕的念头不时浮现,总觉得夫人会随时断了气。 房门打开,云画端着一只火盆进了屋,她先往床边看了一眼,才走到墙边把火盆放下。 客房里没人常住,平日空旷着,屋里总是比有人住的屋子冷些。 本来屋里已经烘了一只火盆,云画在外面见了楼夫人的模样赶紧把正屋里烧的正旺的火盆端了过来。 “苏谨言还没有回来?” 楼夫人躺在床上陷入了昏睡,手依旧抓着岳西的衣服。她只得侧身坐到了床上。 过了年,太平局上上下下就忙碌起来。 按照岳西的计划,他们着重先要把帝都其余三面的路线理顺开通。 西厢村这边的人手不够用,而慈县那边有叶秋盯着就足够,岳西便把苏谨言给留了下来。 江岚大着肚子,现在夫妻两个一起住在西厢村,进了岳西的这个大家庭里。 苏谨言一早就去了城北,那段官道归了他去打理。 郑宝才在城西城南一带比较熟悉,因此就去了城南。 而离着最远的城东则被毛遂自荐的锦娘抢了去,岳西让大个赶着驴宝气每天载着她往城东去,还让个镖师随行。 因为有了慈县到城西门这条线做样子,他们只需照方抓药走老路就成,不需费多少心思,但是需要多跑几趟,把沿途的村落摸清楚…… “没有。”云画小声说道。 岳西沉了口气,腾出一只手去摸了摸楼夫人的额头,入手一片冰寒! 她皱了眉,不明白人体的温度怎么能低成这样儿。 盯着母亲的面容,岳西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霞染拿着布巾开始给楼夫人擦拭起来,她才回了神。 不管怎样,母亲还活着,这就够了…… 没人救治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财神庙不是也活了下来?可见她身上的病并不能短时间就要了她的性命。 想到这里,岳西的心逐渐平静。 楼夫人的手已经被霞染从岳西的衣服上掰开,正在用布巾细细地擦干净。岳西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起了身。 “今天的事儿,谁也不准往外说。”屋里的人都是与她一起经历了生死的,知道管住了嘴,岳西不用和她们废话,而站在屋外等着吩咐的那些侍卫却是赢素的人,她不得不张嘴嘱咐道。 “当家的您放心……”冯继宗沉声应道:“我们既然已经是您的手下,那便只认您一个主子,这也是陛下吩咐过的,做我们这行的,不会乱说话。” “嗯,多谢!”岳西点了头不再多说,才要回屋,就看见苏谨言急匆匆地从前面走了过来,她赶紧招呼道:“兽医,这屋!” 苏谨言看着有些激动,眼睛里精光闪动,进了门就先往床上看,待到看清楼夫人的侧脸之后,他面上的表情随即严肃起来。 洗了手,沉了口气,苏谨言提步走到了床边,俯身观察着她的面色:“从哪里遇到夫人的。” 尽管克制,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许颤抖。 一个大夫在楼氏传人面前的心情是普通人不能理解的。 楼家,那是苏谨言心中的神圣的存在! “财神庙。”岳西言简意赅的回道。 苏谨言观察了一番,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随后挽了衣袖,而云画则把楼夫人手腕露出,搭了一方丝巾在上面。 岳西皱了眉,伸手就把丝巾揭了扔到旁边:“大夫看病必须分毫不差,弄个这破玩意儿耽误事!” 云画被她说得脸色顿时白了,没敢多说话。 “没说你。”岳西抬头看着她说道:“我是说这事儿,都病成这样了,女人看个病还那么多破事!” 苏谨言默默的点头,颇为认同她的说法。 手指搭在楼夫人的手腕上,一屋子的人都闭了嘴,岳西更是屏住了呼吸,就怕自己的声音大一点影响了大夫的判断。 诊完一只手又换了另一只,苏谨言才轻声问道:“方才夫人是不是在发热?” 岳西马上点头:“我才见到我娘的时候她热的烫手,刚才我摸着,好像又低了下来。” “夫人发热的时候可有出汗?” “没有。”岳西肯定的答道。 苏谨言松了手,云画马上将楼夫人的手臂送进了被子里,唯恐她受凉。 “夫人这不是病。”苏谨言起身轻声对岳西说道:“她现在的模样大概是被自己用了什么法子封了经脉所致。我不敢随医治。” 封闭经脉并不是什么了不得本事,而师承不同,封闭的手法亦是不同,武林高手封闭敌人的经脉穴道的本事最早也是从医者手里学去的。 而楼氏医术冠绝天下,自然有许多独到的地方。 站在医术需要他仰视的楼夫人身边,苏谨言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实在没有多少自信。 岳西与他对视了一眼,心有所想,马上转身出了屋子:“冯师傅,备车,消金馆!” “哎,主子,您倒是把斗篷穿上啊!” 岳西迈开大步与门口的侍卫往后院走去,正与出门倒水回来的云画走了个对面,见她只穿着一件带了里衬的夹衣,云画放下盆子抓起挂在衣架上的斗篷就追了出去。 片刻之后她又垂头丧气的回了屋。 秀珠一看她手里的斗篷轻声问道:“没追上?” “嗯。”云画抬手把斗篷搭在衣架上嘀咕道:“才开春儿,外面还冻手呢……” “当家的车上冻不着,有毯子。”一直立在屋里不言不语的高公公安慰云画道。 “可现在主子……”云画欲言又止,略一思索还是闭了嘴。 …… 马车一路疾驰匆匆进了城,帝都里人多车多,岳西心里再急也不能让马车在路上横冲直撞,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到了消金馆。 消金馆还是院门紧闭,除了门口膀大腰圆金刚力士般身材的护卫再看不到一个多余的人。 “劳驾帮着通禀一声儿,就说岳西要见你们主子。”岳西下了车,对着护卫客气的说道。 消金馆她来了几次,尤其是那次以命搏命,很多护卫都在暗处偷偷看到了,因此对她并不陌生。 也见过自己主人对待她的态度,所以一向傲慢的护卫对岳西也很客气:“不是不给您传,是我家主人今儿没来这里。” “嗯?”岳西皱眉。 消金馆明里是吃喝玩乐的地方,实则是收集情报敛财之所。 赢绯平时大多守在这里,不在的时候不多。 见来人似乎并不太相信自己话,门口的护卫有些不快,抱着胸立在门口做了威风吓人的‘石狮子’不再搭理她。 “确实不在。”冯继宗抬头往消金馆的门楼上看了看,在岳西身边小声说道。 “那咱就到他老窝候着去。”岳西回身儿又上了马车,也不说去处。 外面的侍卫过去都是赢素的贴身侍卫,自然对于赢绯的住处清楚无比,岳西不会张嘴去问,只等着他们把她带去就是。 把帘子掀起一条缝儿,岳西眼睛死死地盯着消金馆的门口看,方才冯继宗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落在她的眼中,她马上敏锐的感觉到门楼上一定有什么说道,否则他不会看过之后就知道赢绯不在那里。 消金馆的门楼建的气派的过了头,颇有几分暴发户的气势,两盏灯笼在小风里摇晃着…… 第六十五章 逢凶化吉 “你说谁来啦?” 贤王妃正在花园里一处寸草不生的地方甩鞭子。 蟒皮与牛皮割成细丝编织成股,再把它们编在一起做成的鞭子有一丈多长,辫梢上坠着一小块玄铁。 膀大腰圆像根顶梁柱一样的贤王妃穿着下摆很宽的长袍用力地将手里的鞭子甩在前方五步远的一个石人身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爆响,听得远远立在花园门口的管事菊花一紧,如同那鞭子是抽在他的屁股上一般! “回王妃,那人没有拜帖,就说他叫岳西。”管事说着话不着痕迹的往后又退了半步。 “岳西?”贤王妃一瞪眼睛,抬手抹了把头上的热汗,诧异的说道:“新鲜呐,她来干什么?” “那,小人这就去回了他?”管事躬着身子问道。 “赶紧上好茶招呼着!我去换件衣裳就来!”贤王妃紧绷的脸上已是露出了笑意,露出一嘴棕色的牙齿来:“招呼好了啊!这个人可好玩极了,她连丞相的小妇都骂,骂的可好听了!” “……”管事咽了下口水,心里颇不以为然。不明白一个少年人怎么就能和个深居后宅的妇人斗上了嘴。 “赶紧去,把府里收着的好白食送上几样儿去,可把客人招呼好了,我还想多和她聊聊呢!” “是。”管事应了,快步朝着前面走去。 “塔拉!”贤王妃扯开嗓子喊了一句:“赶紧的,给我找件漂亮的衣服,我好出去见客。” “谁呀?看把您高兴的!”被唤作塔拉的侍女走了过来,把手里的布巾递给她,并把臂弯里搭着的棉袍子披在王妃的肩上。 贤王妃先用布巾擦了下脑门上的热汗,迈步要往自己的院子走,走了几步想起手里还拿着条鞭子,她不知想起什么,冷哼一声,回手照着那石人就是一下,正好抽在石人的胯上:“有种一辈子别进我这个门!” 塔拉紧走几步追上她,用力夺下鞭子,小声劝道:“王妃,您不能老对王爷这样儿……” “别提他,堵心!”贤王妃横了那石人一眼,脚下生风地朝前走去。 塔拉轻声叹了口气,将鞭子缠了几绕拿在手里追着贤王妃去了后宅。 …… 管事一派恭敬地将岳西迎进了王府的正堂‘燕诒堂’。 贤王府一共五进院子,气派非凡,格局大气。岳西从门楼进了王府又过了带着两侧厢房的一个跨院才算到了地方。 她心里有事儿,只觉得这一段路是格外的长。 管事将她引到客位上坐下才客气地说道:“岳公子请稍坐,王妃稍后就到。” “有劳了!” 岳西也客客气气道了谢。 燕诒堂很大,如今就坐了她一个人,岳西无所事事,只能抬头往四处看看。 而垂首立在燕诒堂门口的管事则在偷偷地打量着她。 不大会儿功夫,穿戴打扮的一模一样的四个小丫头一人手里端着一只托盘鱼贯从岳西身前走过,将手里的东西摆在她身旁的桌上之后,又对着岳西行了礼才垂首退下。 “嚯!这些东西可是少见呐!” 桌上除了一盏热茶之外摆的都是寻常百姓家里极少见的吃食,岳西能认出几样来,如‘奶酪’,‘奶酥’,这些都与与后世的模样差不多,还有几样瞅着眼生,她叫不出名字。 拿起一块乳黄色的东西,岳西先闻了闻,只觉这东西应该也是什么奶做成的。 “这是‘奶皮子’。”管事说道。 “哦。”岳西点了头,脑子里还是琢磨:记得赢绯和我说过,她母亲是东夷人,单看这桌上的饮食也与帝都这边的饮食差别很大呢。 把手里的奶皮子丢进口中,岳西慢慢地嚼了,又感觉这东西似乎不完全是牛奶做的。 桌上的吃食不少,岳西心里再急,此刻也只能干等着,无聊中,她把那几样吃食一样一样的都尝了个遍,嚼的腮帮子直疼,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她才开口问道:“郡王爷在府里吗?” “感情你不是来看我的?” 正堂外贤王妃洪亮的声音传来,震得正堂里都带着回音儿,岳西忙起了身对着花团锦簇打扮的五颜六色的贤王妃行礼道:“额吉!” 浑身散发着浓郁香粉味道的贤王妃忽然放慢了脚步,她走到岳西身前与她对视了一下,一张大白脸让岳西心里忽悠一下:我艹,这是把脑袋直接扎面缸里了吧! “我的孩子,你能这么叫我,真让我感动!”贤王妃伸开双臂将岳西紧紧地抱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额吉养的两只狼崽子都不会这样叫我呢。” 说着话她在岳西的额上亲吻了一下随即放开了她:“坐吧孩子。” 贤王妃的怀抱厚实温暖,岳西在感动中被熏得泪眼朦胧,她实在搞不懂,大昭帝都的贵妇们怎么都爱把自己弄到‘香死人’的地步! “冒昧前来,还望额吉不要怪罪!”岳西客气了一句。 “别说这个!”贤王妃一挥大巴掌:“你都叫我一声额吉了,还说什么冒昧不冒昧的。” “有事儿就说吧。” 岳西抿了下唇瓣,眼睛朝跟在贤王妃身边的侍女身上瞟去。 “都出去,出去!”贤王妃立马赶人,自己也坐到了挨着岳西最近的一张椅子上,抬头看见管事还在门口戳着,她一拍桌子:“你也出去!” 燕诒堂里只剩了两个人,岳西便不在拘着,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来意:“不瞒额吉,我是来找郡王爷的。方才去了消金馆,郡王爷没在那里,我便直接寻到了府上。” “唉……”贤王妃失望极了:“你还真不是找我的啊……” 这话说的颇为幽怨,只是从人高马大的威猛妇人口中说了出来便多少有些怪异。 岳西面不改色心不跳,知道王妃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闲’出了一定的境界,是名符其实的‘闲妃’。 “容我把事儿先办好,以后再来府里就找您了。”她诚心实意地说道。 “那敢情好!”贤王妃张嘴笑了笑,拈起一块奶酥才举到嘴边又赶紧放下:“不能吃……不能吃……” “呵呵!”放下手里的吃食,她搓了搓手,依旧笑着说道:“我儿子不许我吃这些,说身子上的肉太多就会生病呢。” “郡王爷说的很对。”岳西起身将主位上的茶盏端过来放在贤王妃手里:“额吉喝茶。” 她一口一个额吉叫着,叫得贤王妃心里酸酸甜甜的,越看越觉得她顺眼,觉得这才应该是自己的亲骨肉呢:“孩子,你的事儿急不急?”她问道。 “急!”岳西忙点头! “那你等会儿。”给了岳西一个安慰的眼神,贤王妃冲着门口喊道:“把郡王爷放下来吧,让他赶紧过来!” “是。”管事在门外应了快步离去。 “!”岳西听得心里一惊,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赢绯在家里还被管制了? 想着想着岳西就想到了与赢绯初见时印在他脸上的那个大脚印子,眼神不由自主地便落到了贤王妃的脚上…… “怎么啦?”注意到她的目光,贤王妃也往脚上看去,然后抬起一只脚来在摇了摇:“有眼光!额吉这靴子是骆驼皮的,整个帝都也找不出第二双来!” “是不赖!”岳西看着那一只大脚丫子违心地赞叹道。 这话让贤王妃如同找到了知音,她笑的眼睛几乎都眯成了一条缝:“那天你骂明氏的那些话额吉听着可爱听了,愿意给男人当妾室的女人都该骂……” “而我却认为,能动手的时候就不要动嘴。”岳西慢悠悠的说道。 “说的对!”贤王妃又拍了桌子,震得上的杯盘碗碟一起跳了起来。 “岳西?”带着轻笑的声音传了过来,岳西一回头就看了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锦袍的赢绯头上顶着几根枯草朝自己飘了过来,连带着带进一股子牲口味! “好久不见了!”站在岳西面前,他笑吟吟的打着招呼。 岳西见了他二话不说起身抓着他手里的扇子就往外走:“快点,等着你救命呢!” “娘……”赢绯回身用手指指岳西,对着母亲说道:“我先出去一趟,你可别再生气了……” “唉!”起身走到门前看着两个飞奔而去的身影,贤王妃叹了气:“这孩子真不赖,就是命不好,嫁给陛下哪有嫁给我家那小子好……” …… “呵呵!”直至上了岳西的马车赢绯还在笑:“我还真挺佩服你,都能和我娘闲聊了!” “你这是到哪里混去了?怎么身上都是大骡子大马的味道?”岳西嫌弃的说道。 “让我娘给我捆牲口棚里了。”赢绯把手里的扇子随手放在一边,伸手拉开手边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柄铜镜来照着,抬手摘着头上干草,漫不经心的说道:“素都把他的马车给你了?这车他可是宝贝的很呢。” “我找到我娘了。”岳西不理他酸溜溜的调侃低声说道。 “韩夫人?”赢绯猛的抬头吃惊的说道。 “楼夫人。”岳西固执的纠正道。 “该着啊……该着……”赢绯看着岳西轻声说道:“帝都里多少人都寻她不着,还是被你给找到了。” “可我娘……”岳西对着赢绯摊了手:“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娘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就是醒不了,大夫说她大概是自己封了经脉。你怎么看?” “我要看过才能判断。”赢绯认真的说道。 …… “怎么还不出来?”客房的门口聚拢着几个人,霞染小声地嘀咕道。 “应该……没事儿吧?”云画被风吹得脸颊发红,心里也没个谱。 “两位姑姑不用担心。”楚应知轻声说道:“承平郡王学的本就是楼家的医术,有他在,夫人定会转危为安的。” 话音刚落,岳西已经从屋里探出头来对着两个大丫头吩咐道:“赶紧煮点粥去,我娘醒啦!” ------题外话------ 这一章,补上昨天的~ 第六十六章 你当爹了 “不用急。”赢绯坐在桌边将才用过的长针在灯头上烫过,而后用一块纯白的丝帕细细的擦拭着。 见岳西已经着急的出门去吩咐人准备煮粥,他抬头往床上瞟了一眼轻声说道:“理通了经脉,夫人怕是要睡一阵子,明早能醒来就不错。” “什么意思?”才见母亲醒来,站在门口说句话的功夫,再进屋一看,楼夫人已然沉沉睡去。 岳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趴在床边盯着楼夫人的脸看了一会儿,见对方面色虽然难看可五官已是舒展开来,不再像难受的模样。 “夫人自闭了身上的几处穴道,会周身疼痛不已不能有片刻休息,这样挨得时候越久,就越疲乏,她现在很累。” 三支细如牛毛的长针被卷在丝绢里收入扇柄,赢绯起身走到盆架子边洗手,一回身,看见岳西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他赶紧摊开双手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至于楼夫人为何会自封血脉,我是真不知道!” 岳西把手里的布巾递给他:“我是想谢谢你!” “谢谢我啊……”赢绯接过布巾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开了口:“哎呀,这才想起,出来的急,我好像还没有用午膳呢。” “成,你先到前面坐着喝茶歇歇,我这就去准备饭。” 岳西二话不说进了厨房,挽了袖子开干。 捡着现有的食材一通煎炒烹炸,虽然才开春儿青菜稀少珍贵,但如今岳家的日子今非昔比,地窖里还存着几样带叶的菜。 岳西荤素搭配着将这些蔬菜肉类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酒席,饭桌子就摆在了一间客房里。 屋里就赢绯一个人,岳西端着一壶温好的酒进屋的时候,他正用手两根手指捻着一块软炸里脊往嘴里放,烫的舌头都短了:“岳公子,您怎么在这里待客呢?” 他对着放在墙边挂着帷幔的一张架子床扬扬脖子。 岳西把酒壶撂在桌上,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太平局的铺子就开在前院。既然是开门做生意就难免有人出来进去的,如此乱糟糟的正屋如何待客? “呵呵!”赢绯咧嘴一笑,很仔细的盯着岳西看,而后又叹了气,心里有句话堵着说不出来:你终归还是又回到他身边去了……当初放你逃走的时候就该…… 就该怎样? 赢绯不敢想。 总之,旁边坐着的是自家兄弟的女人,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多吃几口菜喝几口酒捞点实惠吧…… 堂堂的承平郡王,穿着皱巴巴的衣衫,坐在桌边大刀阔斧地吃吃喝喝,饿死鬼投胎似的,一会功夫就将满桌的菜肴吃下去不少。 岳西把酒壶放到赢绯的手边:“想喝自己倒,慢点吃,又没有人抢!” “我有……”赢绯倒了杯酒,端在手里思索了片刻才说道:“我有四顿饭没吃了。” “你怎么得罪你娘了,让她那么收拾你?”岳西惦记着睡在隔壁的母亲,虽然那屋里有云画和霞染几个守着,她还是总想过去看看。 听了赢绯的话,她心不在焉的张嘴问道。 话说出去了,又觉得问人家的私事似乎不太好,她忙又岔了开去:“那就多吃点儿菜,少喝点儿酒。” “唉……”赢绯把端着的酒杯又放到桌上随手拿起了羽扇扇了起来:“不是我得罪了我娘,是我爹。” “我娘那脾气你也看见了,心里就容不下我爹纳的两房妾室,两年前,于氏和我娘拌了嘴,我娘一气之下就打了她,哪知那女人不禁打,第二天就咽了气,我当时……” 赢绯说道此时顿了下,才接着说道:“于氏是我爹的贴身侍女抬了妾的,在府里的地位自是与众不同,等我接了消息赶回府的时候她已经咽了气。” “我爹当时便要休妻,这事儿闹到了宫里,是太后亲自出面才给压了下去。” “我娘是东夷的公主,地位尊崇,当初也是东夷为何和大昭联姻才嫁过来的,怎能为了个妾室就随便休弃?” 赢绯说着话望向岳西,岳西却望着桌上的菜沉思。 见她不说话,赢绯接着说道:“后来,我爹明白过来,也不再提休妻的事,带着小于氏直接搬去了别院,小于氏与于氏是亲姐妹,两年,我爹再没有回府一次。” “艹!”岳西张嘴就说了一个字。 “嗯?”赢绯扬眉。 岳西又不说话了。 “年前,我去求了我爹,想请他回府一家人好好过个年,结果……我爹没回来,还打发了别院的管事过来说不许我们母子再去找他,他就想这样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结果我娘那脾气沾火就着,一顿鞭子把那个管事抽出了王府,我去求我爹的事也就被她知道了,她气我去求我爹不给她做脸,这不,就把我捆马棚里了。也亏得你去了,要不我估摸着还得再饿两顿饭我娘才能心软把我放出来……”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听完之后岳西发了感慨。 赢绯一身功夫,若是想跑贤王妃定是抓不着的。如今他老老实实地在喂马的食槽里待了那么久,还不是为了让母亲心里的火能够发散出去…… “等我娘的身子好些,我就带着她到贤王府常多走动走动,保不齐她们还能说到一块儿去呢。”岳西对于赢绯的境况深表同情,倒是觉得这人也不像外表那么油腔滑调的,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楼夫人……” “你怎么也叫我娘楼夫人?你不是师从我外公?那也可以叫我娘一声……算了,你还是叫我娘伯母吧!” 岳西把赢绯和母亲的辈分在心里一排,发现赢绯居然成了母亲的师弟! 自己在一念之间就小了一辈,这个亏她可不能吃! “呵呵!”对于她的那点小心思,赢绯自然看在眼里。他轻笑一声开口道:“我也是最怕这些论资排辈的事情。” “我虽然师从你的外祖父,可你的外祖父却学的是楼家的医术。”赢绯耐心地给岳西解释道:“只是外人却不知晓楼家衣钵传女不传男,因此我和师父却只能算是楼家旁支传人,算不得正宗。令堂才是楼家正经的传人!” “我哪里敢和她论辈分呢。”赢绯如是说道:“只是后来令堂搬去药庐之后,我们便见的更少,其实是生分了,这一声伯母我也是不太敢称呼。” 楼夫人脾气古怪,喜怒很让人摸不透,在药庐里经常是几天都不说一句话,也就是看到女儿的时候才有点笑模样,这点岳西是知道的。 “就叫伯母,我娘定不会怪罪你的。”一说到母亲,岳西心里便会不自觉的温暖,觉得开心:我是有娘的,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也该走了。”赢绯起身,随手拿起桌上的扇子提步往外走:“有事儿就去府里找我,这几天我娘心里不痛快,我得在家随时准备着挨揍……呵呵!” 他说的煞有介事,虽然知道贤王妃是他的亲娘不会真把他如何了,岳西还是听得心疼:“你也是,老大不小了,不如成个家,把媳妇往家里一放,天天陪着王妃多好!” “成家?”想想王府花园里被母亲抽的鞭痕累累的石头‘爹’赢绯又露出了痞里痞气的笑容:“本郡王还没玩够呢,成家的事儿先放放,等什么时候我玩不动了再说吧……” 两个人说着话从客房里走了出来,却看见云画正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岳西心里一沉:“我娘怎么了?” “主子,郡王爷!”云画一回头,赶紧过来行礼:“夫人还睡着,有霞染和秀珠两个人守着呢,您放心吧。” “哦。”提着的心归了位,岳西吩咐道:“让后面把马车备好,送郡王爷回去。” “是。”云画应了却没动地方,她看着岳西小声说道:“主子,奴婢看您的脸色也不好看,正好郡王爷在,不如就给您看看?” “是吗?我脸色不好?”岳西一直吃药调理身子,甚至在华盖山上躲避的时候药也没断了。 只在最近才停了药,连苏谨言都说她现在恢复的不错,药可以不吃了。 伸手在脸上揉搓了一把,岳西浑不在意地说道:“估计是担心我娘闹的,没事儿……” 赢绯看了云画一眼,随即转身又回了屋:“那就看看吧,本大夫正好再挣一桌酒席吃吃!” “切,真是没事儿找事……”岳西哭笑不得的对着云画指了指,只得也跟了进去。 云画忙也进了屋,把桌上的碗碟移到一边收拾出块地方来,岳西把手放在了桌子上:“诊吧,我真没事儿……” “有事儿没事儿的大夫说了算。”赢绯把扇子放在一边,一手拢袖一手搭在她的脉上,不大会儿功夫,岳西就看着他眼神闪了闪,蹙起了眉头。 “真有事儿?”她小心的问道。 “唉!”赢绯收了手,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变幻莫测似乎藏着千言万语,看得岳西心里一阵发毛,只觉得自己是得了绝症了! “还……有救吗?”她脖子伸得老长,轻声问道。 “嗯……现在救不了……”赢绯点点头:“瓜熟蒂落,等孩子生了你就好了,到时我再给你……” 话说了一半赢绯便笑了:“有伯母大人在,哪里还用的着我给你开方子,我也是想多了!” …… 马车上赢绯沉着脸,他眼睛毫无目的地在车厢里四下打量着,越看越觉得这车里憋闷! 这是赢素的马车,虽然给了岳西,可赢绯还是觉得车上到处都是皇帝陛下的影子。 抬手撩开车窗上的帘子,他将脸靠了过去,只觉得被外面卷着沙粒的风吹一吹还痛快些。 “嗯?”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赢绯不由得四下扫了几眼,视线立时落在了街道另一侧慢慢错过的马车上。 那辆车上的帘子也挑着,只是里面光线暗淡,外面的人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模样,只影影焯焯地显出半个身影。 赢绯顿时笑了起来:真是冤家路窄…… 两辆马车同时停了下来,占据了街道的两边。 赢绯跳下车又飞快地上了对面的马车,对着坐在里面的俊美青年笑道:“恭喜啊素!你当爹了……” 第六十七章 我们的孩子 赢素压制着心头的喜悦之情回到西厢村的时候正看见岳西领着一头热汗的喜来往正屋走,后边跟着笑嘻嘻的冯继宗,而喜来的手里则紧紧的攥着柄短刀,正是自己赏给他的那柄。 “你说说,你是不是今天又没有临摹帖子?爹爹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进耳朵去?”岳西一面走,一面扭脸教育着喜来。 “您说既要练好功夫,又要学好功课,两手都要抓的。”喜来回头求救似的看了看冯继宗。 冯继宗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乖乖听话。 “甭看你师父,今儿谁说情都没用!”岳西停住了脚步,将喜来的脑袋扭向自己,非常严肃的说道:“文能定国,武能安邦,这都是你学会了本事才能做的事情。” “可你现在就爱缠着冯师傅学打架,见了楚先生就躲,你这样如何才能全面的发展?嗯……” 她拉长了声音说道。 见喜来低了头不说话,态度颇为乖顺,岳西训斥的越大来了兴致:“想当年你爹我小的时候,不但练武是下了狠功夫,我功课也没有落下啊!最为难能可贵的是,爹爹我看书,你不是也经常看见爹爹手不释卷吗?” 喜来默默地点了头,心道:“爹爹看的书上还有光屁股小人的画像呢,我也爱看!” “所以你爹我长大了才能是这样的文武全才……”岳西说的高了兴,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咳咳!”几声轻咳适时响起,惹得专心致志教导喜来的岳西扭头望去,就见站在院子门口的皇帝陛下正对着自己微笑。 她忙走了过去摸着他的额头说道:“你这怎么了,好好的,脸这么红?” 赢素很想说实话:我这是听了你方才说的话替你脸红呢…… “大约是走的急了。”实话招人不爱听,面对娘子皇帝陛下也只能口是心非。 岳西皱了眉:“不是坐马车吗……” 喜来见岳西暂时的没有注意自己,哧溜一下就往正屋里跑,才跑了两步就被岳西给喝住了:“跑什么!爹爹教你的那些规矩都就着馒头吃了是不是,你叫人了吗?” “哦!”逃跑失败,喜来蔫头耷脑地走到赢素面前躬身施礼道:“娘亲。” “!”赢素瞟了岳西一眼,沉声说道:“以后不可乱叫,不如你也叫我一声义父吧。” “那可不成!”喜来马上梗楞着脖子掰饬道:“我现在就一个娘,再加上您我都三个爹了!一个娘三个爹?不成!不成!” 小小子的脑袋要成了拨浪鼓。 “哈哈!”岳西听了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笑了几声之后她偷眼看见皇帝陛下已经沉了脸,赶忙拉了喜来往正屋里走:“混账东西!这说的什么屁话!今天不写完二百个大字就别睡觉了……” 娘子领着喜来逃进了正屋,院子里只剩了赢素和冯继宗,这对曾经的主仆对上了眼,冯继宗忙躬身行礼。 为了安全起见,岳西三令五申谁也不许称呼赢素为陛下,相应的,也就不用见到他就行跪拜之礼了。 赢素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冯继宗直起了身子,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调头走人。 赢素一个人稳稳当当地往后院走,才从前面转过来,就见锦娘正挑着帘子笑盈盈地往这边看,结果一看是他,锦娘马上就吓得变了脸,迅速地回到了屋里,就势连灯都吹熄了…… “……”前院后院一片安静,只剩了赢素慢慢走过的脚步声。 面无表情地进了岳西的屋子,赢素觉着自己似乎有点讨人嫌。 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锦娘她们一看到他就会想到行宫里那段暗无天日等死的岁月,让人没法不怕他! “我找到我娘了!” 赢素才把进了屋还未坐稳,房门咣当一声又被推开,岳西满面红光的冲了进来,拉着他就往外走:“让你看看我娘去!” “好。”看她高兴的像个孩子,赢素也不由的面上带了笑,就这样被她牵着手一起去了客房。 客房里一灯如豆,几乎和外面才暗下来的天色差不多。 云画见了进来的二人忙起身行礼:“陛下,主子!” “嗯。”赢素淡淡的应了,和岳西一起走到床边俯身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虽然面上看不出变化心里却着实吃惊不小! 楼夫人的相貌变化太大,若不是知道躺在那里是她,赢素都怀疑自己若是单独与她相遇是否能认出她来。 嘱咐了云画几句,两个人又回了自己的房间,岳西立在桌边手摸了摸茶壶:“我去添点热水。” “别急,岳母会好起来的。”见娘子在见了母亲之后情绪明显低落下来,赢素扶着她的手臂两个走动床边坐下:“赢绯会常过来给岳母诊脉。” “嗯。今儿多亏了他。”岳西点点头,随即问道“饿了吧?厨房里给你着饭菜呢,我去让人热热去……” “娘子。”赢素伸手拉住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就没有话对为夫说?” “你想听什么?”赢素一开口,岳西便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于是故意逗他:“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赢素看着她,忽然唇角轻扬笑的十分荡漾,一只素手已然落到了岳西的腰带上,熟练的解了起来。 “哎!不要闹……等下还要出去,在穿戴起来多麻烦……”岳西笑着推搡了几下,还是拗不过他,只得红着脸由着他。 “娘子,你喜欢不喜欢……” 赢素侧身躺在岳西的身边,眼神温柔的看着她,手掌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很轻很轻的摩挲着:“这是我们的孩子呢……” “还小……”岳西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一颗心也跟着温柔起来:“我……我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哪里快了?”赢素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唇,很快又放开了她:“为夫都二十一岁了,如我这般的年纪,都该有几个孩儿了!” 岳西笑了笑,没有接口。 若不是行宫里的六年,韩月夕与他确实早就该有几个孩子了…… 小腹上一阵温热,赢素的吻细细的落在她的肚皮上,岳西颤栗了下,蜷起了一条腿支在床上,她听见他在对着肚子里的孩子的说道:“我是爹爹……还有九个月,我们父子才能相见呢……” 伸手过去,插在他的发间,岳西闭上了眼…… 不远处的客房里躺着熟睡的母亲,身边有他陪着,肚子里还有个小的,一家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一刻,她分外的知足。 “北北,我和你一样喜欢我们的孩子……”她呢喃道。 赢素伸出手,与她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摇了摇:“我知道……” …… 从岳西动了要在财神庙前面的树林子里盖一处宅子的念头,高公公便忙活起来。 开始见天的往外跑,连着找了几波工匠来看。 及至将几波工匠又暗暗地做了比较,他挑了一支瞅着更稳妥的人马。 过去他虽然跟着旁人一起盖过房子,可现在当家的是把建造太平局总舵的差使了交给他,高公公对这份差使是分外的用心。 太平局里管事的几个人凑在一起又商讨了一番新铺子的格局,敲定之后紧接着便开了工! 新宅子既要好,还得建的快。 当家的肚子里有了小当家的,把铺子搬走之后西厢村的院子也要收拾一番,这都需要时间。 时间不等人,一天一天地过得飞快。 高公公作为岳家的大总管,简直恨不得长在财神庙,盯着那些工匠,把宅子早点建好。 这边新宅子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而帝都城外的三条新开辟的线路也都有了眉目。 所有的事情摆在一起去做,岳西只觉得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既然是要新开辟三条线路,作为太平局的东家,岳西这段日子也忙的四处乱跑,很多场合都是她必须出面的,想躲都躲不开! 这天,才到城南谈完事情的岳西正在摇晃的马车里昏昏欲睡,坐在车里动摇西晃的如同喝醉了酒,她敏锐的感觉到车子似乎是停了下来。 “到家了?”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自己在车上迷糊了多久,岳西随口问道。 “没呢,才到村口儿。”赶车的驭夫大声地说道:“怎么赶车的?没看见路这么债吗?居然看见了我们的马车还甩了一鞭子,你就不怕撞到人!” 前一句是回了岳西的话,后一句却是带了气,听着就像要打架似的。 “算了,算了!”又闭着眼靠在车厢上,岳西安抚着自家的驭夫:“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没啥,咱们家不是就在前面?让人家的车先过去吧!” 马车外传来车轮吱嘎压过路面的声音,岳西心里一动:西厢村并不是大村子,我搬过来这么久,也没见谁家有赶着马车的亲戚…… 这么想着,她随手挑起了挂在车窗上帘子往外望去:一辆马车正与自家的马车擦身而过,走的很急,车上挂着的帘子也随着马车的晃动儿晃动。 春风吹起轻薄的纱帘,一张面孔马上缩到了车厢里面,待到岳西凝神望过去的时候,两辆车已经错过。 “嗯?她来做什么?”岳西觉着自己方才是看见韩夫人了。 ------题外话------ 元宵节快乐!亲爱滴们~ 第六十八章 成了邻居 眼看着挂着韩府标志的马车从自己的身边呼啸而过,岳西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母亲被找到的消息被暴露了! 马车停在了院子的门口,岳西四平八稳踩着脚蹬下了车,脸上看不出与平时有任何不同。 自从有了孩子,她虽然还是忙里忙外的为了天平局奔波,但是行动却加了小心,不会做一些危险的动作。 “主子!”听到当家的回来的消息,云画和霞染赶紧迎了出来,齐齐地伸了手想要扶她。 “家里今天怎么样?”岳西摆摆手,径直地朝着正屋走去。 “家里?”云画想了想,以为她问的是楼夫人,于是跟着岳西进了正屋才小声说道:“夫人今天又坐着发了变天呆,吃了药后现在还睡着。” 赢绯施针之后的第二天,楼夫人醒了过来。 见到岳西后母女两个自然有一番激动,只是这激动过去之后,她便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任谁问了也是只字不说,倒是会经常问问岳西在行宫的那段日子是如何过的。 行宫里的日子不堪回首,岳西不愿意多说,怕又刺激了她。便故意的捡一些轻松的话题来说,可她发现母亲对那些话题根本不关心。 基本都是眼睛闭着听她一个人叨叨,脸上连点喜怒哀乐的表情都没有。 为此,岳西又做了一桌子好菜请赢绯过来给母亲诊诊脉。 结果平时人五人六的承平郡王站在楼夫人跟前小孩子似的,连岳西都看出了他的不自信。 倒是楼夫人很配合的伸出了手腕,在赢大夫诊断完毕之后还轻声问了句:“诊断的如何?把我的脉象说来听听……” 看得岳西一阵挠头,只觉得这不像是赢绯再给母亲看病,倒像是母亲在现场教学指导学生呢! “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过后岳西拉着赢绯偷偷打听道。 “有病,也没病。”赢绯为难地看着岳西说道:“心病!” “而且……”赢绯叹了口气看着她:“伯母大人的眼睛几近失明……” “!”岳西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也难怪母亲会长时间的坐在一个地方不动了,她是不想让旁人看出她行动不便来…… 心病如何治? 就是想治也得知道这心病的根源在哪里。 可母亲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只咬紧了牙,任岳西拐弯抹角的套话仍旧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最后弄得岳西也没了法子,只能尽可能地多陪陪她。 就算是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也会让屋里留着两个人照看着她,唯恐母亲太闷。 “嗯。”岳西进了正屋,看见郑宝才正坐在桌边喝茶,她便多问了一句:“郑兄,方才韩府的人可曾进来?” “韩府的人?”郑宝才被问的一愣:“我在这屋里坐了会儿了,就没见有人进院子过。” “邪性!”岳西坐在桌子另一边,接了云画递来的布巾边擦手边把路上看到的事情和几个人讲了。 “不是路过吧?”岳西与韩相的关系郑宝才是知道的,连楼夫人就在西厢村住着的事儿岳西也没有瞒着他,可明微确实没有到太平局来,因此他也只能猜测。 岳西摇头道:“再往前面走就是护城河了,她总不能让马车从河上飞过来。” 两个人在屋里说了会儿话,没想明白明微到西厢村能干嘛倒是把外出的众人陆陆续续地等了回来。 经过这段日子的奔波,城外的三条道路通车的事情已经基本筹备的差不多。 郑宝才手里的活就剩了采买牲口定做车厢一项。 “这个可以都交给兽医去办。楚兄从明儿起就在铺子里盯着吧。” 郑宝才是混混出身,做事荤素不忌,人也是粗中有细,处理事情很是妥帖。留着他在铺子里看着岳西还放心些。 “成!”郑宝才明白她是担心有人到家里闹事被人抄了老窝,马上就痛快的点了头:“有哥哥看家,我看谁敢找咱们太平局的麻烦!” “大伙儿也留点心,西厢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赶紧回来说说。”岳西最后又加上一句。 第二天晌午,高公公便带回了关于韩夫人的消息:“当家的,旁边的两处院子都被韩府买去了,今儿已经进了好些工匠,看着是要大兴土木呢!” “哦?”岳西与郑宝才对视了一眼,郑宝才马上起身往外走去:“哥哥看看去!” “把咱们东西两边的院子都买了?” 岳西现在住的院子是前后南北的走向,正门开在南面,左右都有人家住着,平时见了面也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若是韩夫人把左右的院子都买了,那太平局夹在中间就是被孤立的状态。 “是把咱们院子西边挨着的两处院子买了。我听那些工匠说,是要把两处院子打通了盖别院呢。”高公公凑到岳西身前说道。 “这是对老子来的啊……”岳西摸着下巴忽然一笑:“只要不是发现了我娘就成!” 过了一会儿工夫,郑宝才晃悠着膀子进了屋,说的话和高公公打听到的消息一样,都是韩府要在这里盖出别院,而且还要盖座二层楼! “院子是人家买了的,他们就在要在院子里建墓地咱们也管不了,让他们建呗……”岳西笑嘻嘻地说道,一点不着急。 “哎,兄弟,你这么说可不对!”郑宝才一张嘴就是嗓门大,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赶紧回身把门关上才接着说道:“真建了墓地咱倒是不怕,可你这院子里都是些女人家家的,他旁边建个小楼算怎么回事?不是咱们这院子里的女人都得在他家的眼皮子底下了?” 旧时的女子,但凡有点身份的,大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两家的院子虽然中间还隔着条小道,可要是对方真在院子里建了二层小楼,那岳家这边的一切便都躲不过对方的监视,那可是挺讨厌的事情!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岳家的女人确实不能给那些不是人的东西看。” 岳西对郑宝才的话表示赞同,而后她就低头在桌上放的干果盘子里挑桂圆吃,一会儿就吃了一堆核,而且还没有住嘴的趋势。 郑宝才冷眼看着她不着急不着慌的模样,心里忽然明白过来:我兄弟一定是成竹在胸了,她都不急我急什么…… 几天之后,突然下了一场雨。 这场春雨从早晨一直缠绵地下到了天黑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隔壁院子里叫嚣了几天的喧闹声总算听了下来。 这样的天气,工匠们是无法开工的。 于是就在绵绵细雨的掩护下,三辆骡车不声不响的驶进了夜色里,岳西把后院的几个女人包括楼夫人在内一起给送进了城,暂时住进了楚宅。 楚应知与杨静姝成亲后,夫妻二人感情很好,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两个人躺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在对方的身上摸摸索索的时候经常要发一番感慨:咱们这日子可是当家的给的,以后要是有了机会,咱们得好好报答她! 因此对于这些女人能暂时住在自己家里,楚氏夫妻接待的非常高兴,认为正是能为岳西做点的时候,一定要把老夫人伺候好了! 一院子的女人安排好,岳西让冯继宗把侍卫也分出去六个到了楚宅,这下她是彻底没了顾忌,第二天她神清气爽的坐在正屋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呦,兄弟,今儿你胃口好啊!怎么在这屋里吃上了?” 一碗粟米粥喝了一半,郑宝才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坐在屋里的岳西,他眼睛微眯在她的脸上打量了一遍,倒是没看出什么来。 “郑兄,吃了吗?”岳西仰起脸来笑模笑样地:“粟米粥养人,来一碗?” “那就来一碗。”郑宝才大刀阔斧的往旁边一坐,岳西把面前的小菜都推到了他的面前,又把盛着粟米粥的大海碗也推了过去。 郑宝才夹了几筷子小菜丢进大海碗里,用筷子一搅合,端起来就往嘴里扒拉,风卷残云一般,那堆东西就进了肚子。 “家里人少了,闷的慌……”见郑宝才放下了饭碗正在用一张皱皱巴巴的大帕子擦嘴,岳西轻声细语的开了口。 郑宝才动作一凝,随即眼睛就亮了! 他把那块瞅不出模样的帕子又塞回袖笼,往对面的桌子一探身:“兄弟,有话你就直说吧,要怎么着才能不闷?” “这几天旁边院子里的那些动静吵得我连午觉都没法睡,而且他们还开工早收工晚,一干就是溜溜的一天,真是卖足了力气。” 这话郑宝才听明白了:我兄弟是被隔壁的那些人给吵得够呛,连好好过日子都不成了! “既然以后午睡睡不成了,那就散散心吧。”岳西抬眼看着郑宝才:“郑兄找的来戏班子吗?给兄弟雇一家回来,我准备听几个月的大戏。” “这好办!”郑宝才马上起了身:“咱帝都里各地来的班子都有,多得各家抢生意都快打起来了,咱请好的,有角的,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哎,您别急着走!”岳西赶紧叫住了已经走到了门口的郑宝才:“不请那样的!” “啊?”郑宝才愣在门口:“那请什么样儿的?” “越差的越好,最好马上就散伙的那种。”岳西笑着说道:“您想想,我这边连着要雇他们几个月呢,快散伙的班子不是便宜吗,能省不少银子呢!” 第六十九章 唱对台戏 吃了早饭郑宝才就离了太平局,到了天黑的时候才回来。 “兄弟,你出来看看吧!”一进院子他就对着正屋兴冲冲的喊道:“看看哥哥找的这个班子咋样?” “郑先生,当家的才去了后面。” 几个女人都去了楚宅暂住,岳西只留了云画在身边伺候着。 此刻,云画端着几只茶杯从正屋里出来,显见的是刚有客人离去。 “哦,哦。”除了岳西,郑宝才平日极少和女子说话。不过他端着是当家的兄长的架子,倒是对岳家这一众女子都客气的很,连云画霞染这几个侍女也不例外的客气。 “那我就先在院子里等等吧。” 郑宝才当混混的时候似乎脑子里根本没有斯文二字,唯独一回了太平局便斯文起来,哪怕现在后院就住着岳西和云画两个女人,他还是坚决不往后院去。 只转眼的功夫,岳西就从后面走了出来:“没想到您这么晚了还会来,我以为您忙完了就直接回府上了。” “兄弟你不是说闷得慌吗,哥哥就赶紧把他们找来了,都在院子里站着呢,你看看成不成。”郑宝才搓着手,眼睛里精光闪动,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院子里站了满满腾腾的一院子人,让岳西看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郑宝才大巴掌往身后一划拉,笑着问道:“兄弟,你看哥哥找来的这些人怎么样吧!” “这些人都是戏班子的?”瞅着那些人肩背手提居然还有拿着镐头耙子的,岳西狐疑的问道。 “放心,哥哥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地里一边犁地一边唱戏呢!”郑宝才‘哈哈’笑着回道。 院子里的人大多生得细腰乍背,一看就是练家子,粗粗一数就有四五十个汉子。 只是这些人衣衫破旧,面容憔悴,此刻都用期待的目光盯着岳西,饿狼似的,瞅的人发憷! 岳西站在台阶上,打杂的阿修忙搬了把椅子放在了她身后。 岳西没有坐下,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些人看,心里几乎怀疑是郑宝才又从城里组织了一帮叫花子回来! “哎呦大爷!”站在人群前面的一个生着络腮胡子的汉子站了出来,他满脸带笑的站在了岳西跟前,先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捧着递给岳西:“岳大爷您就放心吧……” 回手一指身后的众人,络腮胡子先叹了气,眼神幽怨:“咱们这个班子叫吉庆班,曾经也在城里的富贵人家里唱过,班子里的几个老人都经历过,那时候咱们可是每年都给大伙儿做行头的!” 岳西低头看着手里的戏折子,慢慢翻看着上面的戏名,一边听着那人说话。 “后来啊,南边来的班子多了,并且他们那些班子,呸!”一口吐沫啐在地上,络腮胡子面上现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反正我们这样清清白白唱戏的是被逼的快没了活路了……” 帝都里达官显贵众多,大昭的有钱人也爱往帝都跑。那人的话虽说了一半,岳西却是听明白了,她也听说过城里很多的戏班子并不干净。 有些挂着头牌的伶人并不只是唱戏,大多还兼做着皮肉生意。 络腮胡子的语气是颇瞧不起这些人的。 “那个……”听他住了口,岳西方才抬起头,一张嘴却发现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 “敝姓于,小字文卿。是吉庆班的班主。”络腮胡赶紧说道。 “哦。”岳西点头道:“不知于先生的班子还会些什么?” “哎呦,那我们可会的多了!”于文卿得意的一晃悠脑袋,声音都有了底气:“犁地种地这样寻常的活计就不用说了,我们还会盖房,烧砖,班子里掌鼓的那位会做木匠,敲锣的能做棺材,班子里的人都会赶车,我们在东夷放过羊,还在西山挖过煤呢!若是赶上红白喜事,雇了我们的班子,您就擎等着省心吧,连厨子都不用请,流水席咱们做的好着呢!” “会的,是不少……”岳西抿嘴一笑。 她本意是想问问于班主除了戏折子上的戏文还会哪几出戏,谁知道他竟说出一堆这样的话,可见平时也没工夫开嗓子唱戏,净玩命顾着挣碗饭吃了。 “只是……”说得兴致很高的于班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眼神闪烁着说道:“不知大爷您要点哪出戏呢?不如现在就点下来,我们出来的匆忙,有些行头未带,要……要回去取来。” “哎,出来的时候不是说该带的都带了?”郑宝才说话直来直去,没给于班主留脸:“怎么现在又说这个?” 于班主没听见似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旧对着岳西。 若是旁人几句难听的话就让他害了臊,那他早就臊死了! 他们吉庆班已经落魄到了快散伙的地步,如今正赶上春耕,这伙子人才勉强做些短工。 至于行头,最近几年就没有添过新的,都是主顾点下了戏名之后他们再到城里找旁的戏班子租些回来应急! 岳西并不想为难没羞没臊的于班主,她扬起手上的戏折子轻声问道:“这上面的,你们带齐了哪出戏的行头?” “‘小寡妇上坟记’!”于班主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太快有点暴露了班子的实力,忙又改口道:“‘大劈棺’也成啊!” “呸!”郑宝才很想一巴掌抽死这个满脸络腮胡子一站八道弯的班主:“我兄弟是想听听戏解解闷,你可倒好,报的这两出戏都是什么玩意!号丧呢!” “呵呵!”看着厚脸皮的于班主终于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岳西倒是笑了:“成,就这两出戏,明儿开始搭台子,我先听个……”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先听十天吧。” “啊?!”院子里一直沉默着不出声的汉子们一起问道:“十天?” “十天。”岳西把手里的册子交还给于班主:“好好唱,我这里还管饭呢,包大伙儿吃饱!” “哎,兄弟,你还没听他们唱几句呢?”郑宝才赶紧提醒道。 “不用听,我信郑兄你……”岳西微笑着说道。 …… 明微一口气买了太平局旁边的两处院子,打通了要盖别院。 这两处宅子的钱对于她来说花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之所以要在这里盖别院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恶心岳西! 自打女儿不明不白的死后,明微的日子就成了煎熬,她觉得再没了舒心的时候。 并且她也从和儿子的聊天里隐隐的觉出了这件事和岳西脱不了干系! 对于明微来说,哪怕岳西与韩花朝的死没有任何牵扯,她也是可恶的! 谁让她是楼樱的女儿呢! 谁让她阻了韩花朝登上皇后宝座的路呢! 因此,韩月夕早就该死,她能活过来是老天不开眼了…… 对此,明微是无比的悲哀,她真不明白,依着她们母女的长相身份,怎么就沦落到给人做小的地步呢! 女儿走了,她想看着女儿戴上凤冠的梦也碎了,明微觉得一切都没了意思,直到她突发奇想要在太平局的旁边建一座高楼,然后天天居高临下的看着岳西惶惶不可终日的活着! 明微很快的把这个无聊的想法变成了行动,她买的那两处院子如今已经打通,正在日夜赶工,地基都挖好了,眼瞅着就该往上起房子了。 她每天都来,就坐着挂着韩府标志的马车在太平局的门口过来过去,有一次还和才出门的岳西走了个对脸,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目光,明微才觉得痛快了些。 可是这还不够! 她要等着高楼盖好竣工的那一天,她要站在楼上用藐视的眼光看着岳西,让楼樱的女儿每次见她的时候都需要仰视…… 马车出了帝都的西门,挺快就到了西厢村,才到村口,坐在马车里的明微就听到了自己院子里传来的热火朝天的号子声,那是工匠们正卖力的劳动着的声音。 “哼!”她撩起纱帘,眼睛瞟向树梢上才冒出来的嫩嫩的新绿,心里无比舒服,对着骑马跟在旁边的韩阳春说道:“母亲听到这些声音都头痛,太吵了!” “不知那贱人听了还能不能睡好觉?” 韩阳春一身宝石蓝色的春衣,人显得很是贵气端正,只是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明微瞪了儿子一眼,对于他没有搭茬跟着恭维自己几句感到有些不快。 对于韩阳春来说,母亲的做法是可笑的,然而他确实可以藉此呆在楼上监视起岳西的行动来,这倒是让他很感兴趣,因此便时不时的过来跟着查看一下,也算是陪陪母亲。 “怎么了?”透过纱帘,明微看见马上的儿子已经蹙起了眉头,眼睛盯着别院的对面看着什么。 韩阳春大约是没有听见,拍马径直往前走去。 韩府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明微等着门口的帘子挑开,才俯身扶着丫鬟的手臂下车。 一只脚才从脚凳上落在地上,耳边便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不男不女的听了让人难受:“哎呀呀,奴家的那个冤家,才说是好年华同鸾凤衾,刹那间一杯黄土,阴阳两隔……呃……呃……呃……” 一句阴阳两隔的‘隔’字唱的分外悲切,尾音拖得老长,余音未止中,‘噗!噗!’几声闷响,破鼓再加上笙箫管笛齐鸣,这算是开了唱! 只是这一场大戏开始的突然,让明微毫无防备,一只脚才迈到地上,另一只脚还踩才脚凳上,她身后拉车的高头骏马已然受了惊,呼啸一声拉着空车朝着护城河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而拿着鞭子的驭夫只能撒丫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明微两只手臂被两个丫头扶住,她按捺着狂跳不已的心脏扭头朝着对面望去,入眼的是一片白花花的凄惨又慎人的颜色,在一座被搭成灵堂模样的戏台两侧一副巨大的挽联赫然在目: 永垂不朽,流芳百世,遗爱千秋,含笑九泉,天人同悲! 明存千古,功业长存,孝慰忠魂,举世同悲,留芳万载! 明微把这副挽联上下看了几遍,呕得只想吐血,对方竟将名存千古的‘名’字写成了‘明’字,看来,这是要咒她死啊! “你……”扬起手指指向坐在太师椅上吃着桂圆吐了一地核的黑衣青年,明微竟气得一时说不上话。 “呸!”口中一粒桂圆核被痞子似的岳西吐出去老远,她皮笑肉不笑的瞅着明微说道:“来看戏,不要银子。” 戏台上,刮了络腮胡子穿上孝服扮了小寡妇的正是吉庆班的于班主。 他一面哭哭啼啼的唱戏一面偷偷摸摸地观察着戏台下的情况,只看了几眼,他便心下了然:岳家大爷是在和那个娘们儿斗气呢!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于班主很有职业操守,连着吃了两顿包饭,他自觉身上有的是力气,于是扯着嗓子嚎道:“喂呀……不如让奴家也陪着你赴黄泉……” “嘿嘿!”岳西眼睛斜睨着明微,口中却与台上的伶人搭上了腔:“赶紧死!做个贞洁烈女,死了爷再白饶你副棺材!” 台下看热闹的村民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起了哄:“小娘子,赶紧死了吧,和你的死鬼相公再做一对鬼夫妻去……” 第七十章 物尽其用 看着戏台一侧的挽联上斗大的一个‘明’字,耳边听着那些粗布衣衫的村民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嚷,明微尽量保持着一个贵妇该有的端庄模样。 岳西侧着身靠在椅子上,一条臂膀搭在椅背上又垂了下来,她面朝着明微,连眼神都飘忽的,一副不三不四的痞子样。 明微眨了下眼,与岳西对视了一眼,视线马上错开,鬼使神差地又落到了那副挽联上,越看越糟心! 伶人委婉凄惨的唱腔,伴着吉庆班的破鼓破镲搅得人心烦意乱,明微忽然地觉出了恐惧。 女儿死了,她很难过,但那种难过还没有使她难过到想去死。 而挽联上的‘明’字有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她竟忽然觉得台上那个坟茔里埋得就是自己! 岳西看戏似的盯着明微的脸看,看着她的脸先是被气得通红继而又转了惨白。 “你这是摆明了要和我对着干了?”明微视线再次落到岳西的脸上,竟意外的发现她长着一双好看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一汪清泉不含半分杂质,同样的,也让人在她的眼神里无所遁形。 岳西慢慢的将口中的桂圆啃干净,将那粒果核吐了出去:“老子没那闲工夫。” “你把这……”明微伸手指着白花花堪比灵堂的戏台不想再看第二眼:“你把这东西都搭在我家的门口了,还说你没闲工夫?” “这块地你也买了?”岳西挠挠头,一回手,云画又把一只剥好的桂圆放在了她的掌心。 “……”明微被她一句话问得不知如何张嘴。 一般人家买房子带的地契都是自家院子占得那块地方,谁家买房子也不会把家门口那段路也给买下来。 “不吃了。”岳西吐出了果核,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朝着戏台上说道:“好好唱,唱得西厢村的诸位邻居高了兴,今儿这菜再加个肉的!” “谢岳大爷赏!”哭的梨花带雨的于班主赶紧对着台下的岳西福乐福,而后对着台上的几个人喊道:“卖把子力气哥儿几个,岳大爷又给咱加肉了!” “好嘞!”几名汉子齐声应了,手下那些乐器奏出的声音果然又大了些。 岳西缓步朝着太平局的院子走去,直接把急赤白脸的明微晾在了那里,竟是懒得多说一句话。 明微眼看着她的背影真有心将她撕烂了! 只是这大庭广众的,明微自持身份,并不能真扑上去与岳西肉搏。 “母亲,些许小事,您不必动怒。”追了惊马回来的韩阳春走到明微身侧下了马。 “我吩咐几个人过来将这戏台砸了就是!”他扫了眼戏台,轻声说道。 “不!”明微发了狠,她面朝着岳西离去的方向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要砸,母亲要让那个贱人自食恶果!” …… 吉庆班的大戏唱了一天,韩府别院的工匠们歇工的时候,戏班子也停了下来。 四张方桌摆在了太平局的门口,一笸箩雪白的馒头冒着热气摆在上面,旁边的三个木盆里是两盆子实实在在的炖肉和一盆子鸡蛋汤,鸡蛋汤撒着的麻油香味混合着肉香飘出去老远,让闻到的人不禁就流了口水。 “敞开了吃,管够!”郑宝才笑模笑样地站在饭桌子边招呼着才从戏台上下来的伶人过来用饭:“我们当家的说了,唱的不错,每个人给加五十文工钱!” “谢岳大爷赏!”十几个伶人齐刷刷的喊声颇有气势,让整个西厢村的人都听得见。 搭台子唱戏走四方,吃喝什么的一概不讲究。 主人家给开了饭,这伙子人便一碗一筷盛了肉再拿上两个馒头蹲在路边狼吞虎咽起来,一时之间没了人说话,四周都是吃吃喝喝牙齿碰到碗的声音。 韩府别院的院门打开,身上挂着泥浆灰尘的工匠们三三两两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也端着饭碗,还没吃,只往伶人们的碗里望了几眼便都垂头丧气的没了话。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的卖力气挣钱,只看看两边主顾给准备的饭食再看看自己碗中寡淡的汤汤水水,大伙儿心里便对岳西与明微二人有了计较。 “瞅着没人的时候赶紧把那副挽联换下来。”站在屋檐下,眼睛瞅着天边一片红色的晚霞,岳西盘算着赢素回来的时间。 “放心,哥哥忘不了。”郑宝才一个人坐在屋里有吃有喝,旁边还摆着一个食盒,是岳西让大师傅预备出来给他带回家去的。 “明日郑兄带着嫂子去趟楚家吧。”岳西回身对着他轻声说道:“我娘现在身体好了很多,我前段就求了她给嫂子看看呢。” “那敢情好!”楼家医术天下闻名,郑宝才早就有心思去求求楼夫人给狗子娘看看病,只是偷着打听了几次,他也知道人家楼夫人病着呢,于是就把这事暂时放下了。 现在岳西亲自开了口,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兄弟,不管你嫂子这条命能活多久,哥哥我都欠了你的情了!” 他起身,整了衣衫,对着立在门口的岳西一揖到地:“哥哥若是还不上,就让我儿子还!” “这又说的什么!”岳西赶紧迈进屋去,伸手扶起了他:“我这样的身份,郑兄您不是还喊我一声兄弟?” “是兄弟就别再说见外的话!”岳西看着他轻轻地说道。 …… 天全黑的时候,赢素的马车才缓缓的停在了太平局的门口。 这次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裕仁皇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汪值。 “这是?”双方在院子里见了礼,岳西看着汪公公笑着说道:“这是什么风,竟把汪公公您给吹到我这破院子来啦?” “不敢,不敢!”汪值说话不疾不徐,脸上倒是平静:“是太后娘娘听说这西厢村的大戏唱的热闹,特意让咱家过来瞅瞅呢。” “现在瞅?”岳西明知故问,心里猜到定是明微进宫给自己上了眼药,就等着太后抓了自己的小辫子,然后治罪呢。 “可现在都歇了啊?要不,我把他们都叫起来……” “无妨,无妨,老奴也就是先看看。”汪值毕恭毕敬的答道。 “那就看看吧。”岳西让人提了灯笼,提步就往戏台前走,衣袖却被赢素拉住:“娘子,这是……” 明微确实是去宫里给岳西告了状,并且言之凿凿的说戏台上挂的那副挽联分明就是冲着太后娘娘去的! 放眼天下,大昭的百姓可能不知道他们皇帝的陛下的名字,可又有几个不晓得太后娘娘是姓明的? “没事儿……”岳西笑着捏了捏他有些发凉的手,趁着夜色,两个人就这样偷偷的牵着手走到了戏台前。 “把幕布揭了。”岳西吩咐道。 冯继宗应了,马上纵身上了戏台将挂着的破破烂烂的幕布揭了下来。 “我请的这个戏班子好玩,穷的吃不上饭置不起行头,可班主有志气,宁可饿死也不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岳西示意冯继宗提着灯笼站在台上,而她自己则对着赢素说道:“臣妾也是敬重他的人品,本想着接济戏班子几两银子度过难关,只是人家不要啊……” “这不,仅有的行头就能唱两出戏,汪公公,您看看吧。” 白花花的一片戏台在夜色里分外的慎人,难怪要挂上幕布遮掩。 汪值不言不语的走到戏台的两边着重地盯着那副挽联看了看,随即不动声色地对着岳西和赢素行礼道:“这戏份不好,老奴觉着还是别让太后娘娘瞅了。” “嗯。”赢素也瞟了眼那条挽联,不置可否的挥挥手:“你啊,总是这样好心,只可惜未必人人都能领情呢!” …… 汪公公毕恭毕敬的行礼之后回宫复命。 已经换了便服准本安寝的裕仁皇太后细细地听了他的禀报后问道:“你可看清了,那上面的字没有改过?” “回太后娘娘,老奴看得千真万确,那东西上面确实写的是‘名’字。”汪值据实回道。 “嗯……”裕仁皇太后侧身躺在榻上,冷哼一声:“哀家也料到她不敢写个‘明’字……” “那……”汪值躬身立在层层帷幔外面,沉声问道:“韩夫人那里?” “她啊……”帷幔里的声音似乎又冷了几分:“她不过是想借着哀家的手把韩月夕除去罢了……” “这个东西!如今还是想利用哀家……” 话说了开头,太后倒是觉得再说没出阁前的那些旧事也没意思,于是她抬眼问道:“你看了,她可曾怀上?” “这个……老奴看不出。” 汪值脑子里想着岳西高挑纤细的身材,再想想她身着黑衣的样子,实在是判断不出她是不是有孕在身了。 “那就在等等……”裕仁皇太后打了个哈欠:“月份再大些,她想瞒也瞒不住……” …… “怎么又和明氏打起来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赢素一边宽衣一边说道:“母后怕我派人给你通风报信,居然差了汪公公随行。” “打?”岳西接过他的外衣挂在衣架上:“她都欺负到咱家门口了,还不允许我回回手了?” “只是娘子不是有身孕么,为夫也是怕你生了气,会影响了孩子。”赢素拉着岳西坐在床边,他自己则俯身在她的腹部侧耳倾听着:“两个月了,怎么娘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呕!”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岳西的胃里忽然就翻江倒海起来,她推开赢素,捂着嘴就朝外奔去…… 赢素不明所以,顾不得系上腰带便追了出去! 韩府别院的门口,岳西一手扶墙一手拍胸,吐得昏天黑地,好一阵之后,她终于止住的呕吐,靠在赢素的身上气若游丝的说道:“妈蛋的,让她恶心我!以后老子天天往她家门口吐!正好不糟践东西……” ------题外话------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第七十一章 准备进宫 岳西自怀孕便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该吃吃该喝喝,一切如常。 如今总算是有了孕吐,赢素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着异样的兴奋:那是我的孩儿正在娘子的腹中顽皮呢……真好…… 只是这孕吐来的快去得快,也就让岳西恶心了几天便没了踪影,她又每日精神抖擞地往戏台子底下一坐,生龙活虎地与明微斗气。 十天大戏唱下来,挂着韩府标志的马车几乎在西厢村绝迹。 明微不去了! 天天一下马车就看见家门口有人号丧,谁的心情也好不了,她决定不和岳西争一时之短长,只等着别院高楼盖好的那天,她再登高一笑,彻底的出出这口恶气! 一个戏班子加上天天让人看着流口水的肥膘大肉,让明微和那些工匠们一起安静了下来。 岳西没花多少银子痛快十来天,只是没把隔壁的芳邻气死,这结果让她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负手立在正屋的檐下,沐浴着暖暖的春风,岳西又发了感慨,就觉得自己的境界又提高了一层,颇觉做一个文武全才的好人有些寂寞。 “岳大爷!”于班主唱了十天小寡妇,早就把一脸络腮胡子刮了干净,如今戏演完了,他也收了工钱,也就不用在天天刮胡子了。 “辛苦了!”岳西微笑着对着下巴上泛青的于班主点点头,脑子里开始琢磨着不正经的事:听说长络腮胡子的人汗毛也重,这个姓于的一定是生了两条飞毛腿……一年四季都穿着毛衣毛裤的! “不辛苦,不辛苦!”足吃足喝了这些天,于班主自觉肚子里终于有了点油水,不在看见肉就馋,继而更觉得岳西是个不赖的雇主。 “以后咱太平局再有这差事,还望岳大爷您能照顾照顾咱们吉庆班的生意。” “当家的。”岳西正与于班主有一句没一句的话别,高公公兴冲冲的从院门外大步走了进来:“新院子正屋今儿上梁了,一次就把大梁入了位,吉利啊!” “上了梁,那边的活儿是不是就快完了?”岳西笑着问道。 “差不多了,正屋一上梁,就剩下些零七八碎的活,再有个十来天打扫打扫,就可以归置了。”高公公点头回道。 “那就把您那边的人手多余的都调过来,咱这边院子里的活也该开工了。” 当初买这所院子的时候时间匆忙,并没有好好规划一番。 等岳西带着行宫里的一众女人住进来才觉出了不便。 现在财神庙那边的院子就要盖好,而家里的女人也暂时住在楚宅,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赶紧把西厢村的院子也好好归置归置。 “早就和工匠们说了,等铺完瓦,就能过来十来个人手。” “那个,岳大爷,要是府上还缺人手,不如就把我们吉庆班雇了吧?” 于班主站在一边听着二人谈话,本想着道个别说几句恭维话就接着找活去。 结果竟听到这么一番话,他忙凑到高公公身前点头哈腰的说道:“咱们班子里可都是壮劳力!” “啊?”高公公一愣,他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瞅着对方已经长出了胡子茬的一张脸不无醋意的问道:“贵班子不是唱戏的么?” “呵呵!”岳西忽然仰头一笑:“他不说我都忘了,这个戏班子可是能人辈出,不止会唱戏,还会放羊挖煤呢……” “……”放羊挖煤? 高公公止不住肚子里一阵腹诽:原来是一群不务正业的东西!也就郑宝才那样的混混能找来这样的人! “那就留下吧。”岳西往不远处那座初见模样的小楼看了看:“咱们家这边也得赶紧开工了……” …… 西厢村这边开了工,岳西在太平局没有搬家之前暂时还是住在这里。 一天清早,她正蹲在后院看工匠们挖坑打地基,苏谨言满面红光地小跑了进来:“当家的,我娘子终于生了!” 江岚的产期原本在三月,谁知这个孩子怀的瓷实,迟迟的不见动静。 产期过了几天还没什么,她这个一过几乎就超了一个月,可把大家吓坏了! 苏谨言这几天更是寸步不离地照看着江岚。 岳西面上不说,心里也是替江岚担心,过去看过她几次,见她一切都好,肚子里的胎儿也是活泼好动,古代没有剖腹产一说,女人生孩子只能等着瓜熟蒂落,于是大伙也只好和这夫妻两个一起心急火燎的等。 “我的天啊!可真不容易……”岳西抓着云画的手掌起了身,她长长出了口气:“我还以为岚岚是要生个哪吒呢……” “恭喜苏先生!”云画笑着给苏谨言道喜:“这回喜来可有个伴儿了!” “丫头片子还是大胖小子?”郑宝才插嘴问道。 “是个女娃娃。”有儿有女万事足,苏谨言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也不去计较郑宝才说话粗鄙。 “走,咱去看看去。”岳西拉着云画就往外走:“我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娃娃呢!” “主子您慢些。” 后院里现在挖了个乱七八糟,满地的土块瓦砾,云画眼睛紧紧地盯着脚下,她小声说道:“您不用急,用不了几个月,您不就能看见小主人了……” “你看看岚岚最后两个月受的罪……”岳西果然放慢了脚步,一只手已经抚上了腹部,那里依旧是平坦的,至少在穿着衣衫的情形下是看不出什么的。 “主子您看!”云画忽然摇了摇岳西的手臂,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恨意:“咱们家为何不也盖座小楼呢?以后天天被那些人这么瞅着多别扭!” 岳西站住了,顺着云画的目光往旁边望去,正看见立在楼上的韩延春。 韩阳春站在还没有竣工的楼上,视线与岳西相遇,他忽然笑了,对着她张了口:“恭喜妹妹!” 两个人离得不远不近,能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却不能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岳西是凭着他的口型分辨出他说话的内容的。 说不上为什么,每次面对韩春阳的时候,岳西都是无话可说的。 只觉得二人之间迟早都会有动手的时候。 心里思量了几句话都觉得即便是说了也是没滋没味,岳西扭头往前院走去。 没用的话索性不说。 “估摸着,咱们能住在这里的日子不长了。”岳西叹了口气。 云画也跟着她叹了口气。 晚上赢素回来的时候没像往日那样抱怨这里又脏又乱的环境,倒是笑眯眯的话挺多。 岳西冷眼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张口问道:“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看出来啦?”赢素停住伸向菜盘子的手顿住:“这么明显?” 作为一个帝王,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功夫,被岳西这么一说,赢素心里也是一惊,暗暗觉得自己也是大意了,好在坐在旁边的只有娘子一人! 这么想着,他也放松下来,侧着头颇为孩子的气地对岳西说道:“娘子猜猜为夫为何高兴?” “我猜不出。”岳西装傻。 心里不禁想到:能让他高兴成这样的,不外乎就是扳倒了宫里的太后或者干掉了我那个便宜老子,不过,这都是政事,老子还是少搀和的好。 “不怪娘子想不到,就是为夫也没有想到事情竟能如此顺利呢!” 赢素说着话起身伏在岳西的耳边说道:“今天,我杀了大理寺丞!” 岳西皱了眉,扭脸儿看着他。 大理寺丞,掌管的是大昭的法典,历朝历代能做到这一步的官员都是朝之重臣。 因此这个官职虽然品级不算很高,却是握有实权的。 “就是这个老匹夫,朕早就想杀他了!” 赢素脸上的红潮退去,变得一片雪白,他看着岳西的眼睛沉声说道:“六年前,就是他提议我母后辅政的。” 岳西摇摇头:“他不过是替你母亲说出了想说的话而已。” 那时候先帝驾崩,赢素年幼,裕仁皇太后依仗着娘家,在朝堂上一支独大,所谓辅政不过是个幌子,到现在赢素也只是个在奏折上照着太后的意思批红的傀儡皇帝! “所以,朕让他闭了嘴。”赢素俯身在岳西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娘子,回宫住吧。” 岳西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大理寺丞一死,赢素便已经与裕仁皇太后开了战,从此便是你死我活,直到大昭的皇权落在一个人的手里才算结束。 岳西明白,他是想让自己进宫帮着牵制住他的母亲! “你想好了?”她轻声问道。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赢素亦是轻声回道。 “给我几天时间。”岳西垂下眼帘,心里带着几分不快:“太平局马上就要搬家了,我想看着它搬进新家。” “嗯。”赢素伸臂搂住岳西瘦弱的肩膀:“我知道娘子不愿进宫,可你既然是我的女人,有些事情便只能去做。” “为了咱们的孩子不再受制于人……” 九天后,太平局正式从西厢村迁到了财神庙。 岳西在偌大的院子里前前后后的走了一圈,闻着还未散去的木材油漆的味道淡淡的说道:“该来的总会来……明日就进宫吧。” 安排好手边的一些杂事,岳西带着高公公和云画霞染进了宫。 进宫前她赢素说道:“给我个信物,能自由出入皇宫的。 赢素二话不说摘了随身的玉佩递了过去:“有我在,娘子不用太过担心。” “切!”岳西抓起他的手张嘴就咬:“你说你怎么就是个皇帝呢……” 第七十二章 棘手问题 上了马车岳西便闭了嘴不说话,赢素看了她几次,心里明白娘子还是在对进宫这件事抵触着。 “你现在有了身孕,宫里虽然规矩多,可母后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会过于的难为你,娘子不要想太多。” 伸出带着两排齿痕的素手,他握住了她的手并微微用力攥了下。 “那是进宫以后的事,我并未多想。”岳西侧身偎在他的怀里,眼睛看向随着微风不时扬起的窗帘:“太平局今年一下子多开了三条线,招了不少新人到铺子。这个时候正缺人手,我这一进宫又带上了高公公,西厢村还挨着那么一个邻居……” 对付帝都里的那些混混泼皮,郑宝才有的是经验。而对手换了身份是丞相妾室的明微,他就会力不从心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明微与郑宝才的地位可是差了太多! 还有眼睛不太好的母亲…… 一想到母亲,岳西便又闭了嘴不再言语。 “其实……” 赢素很想说,其实现在你有了我,又何苦再费了心思去经营太平局?还不如把那份精力都用在宫里……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其实你是我相公,我可以放心吃你一辈子的对不对?” 岳西接了他的话茬,面上的表情要笑不笑的,让赢素看了有些哭笑不得:“娘子冰雪聪明,就是不会只依赖着为夫么?” “嗤!”岳西嗤笑一声,抬手在他白皙的面颊上拍了拍:“少年,我是想赖着啊……” “可我手下那些要饭的也赖着你成么?” 赢素一扬眉,才要说话,岳西已然伸手捏着了他两片粉嫩的唇瓣:“我的陛下啊,您只有把大昭治理好,让天下的百姓安居乐业,能吃上饱饭,谁还愿意去做叫花子呢?” “叫花子没了,我的太平局也就不用发愁要管着那么多人肚子,我就可以彻底歇着了……” “那为夫试试看,看能不能让娘子闲在家里只围着我一个人转就好。” 赢素把岳西的手掌又握在手中,低头作势要咬,眼睛却很有内容的瞄着岳西。 “你敢!”岳西不躲反而把手往他的唇边又扬了扬。 “舍不得……”赢素把她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轻地吮吸了下,撩拨地岳西小心肝一颤,腹中一阵发热! “又发骚……”她说着话,已经将身子全都扎进了他的怀中,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肢:“说起来,你的蛊毒有日子没有发作了……” “嗯……”赢素垂眸望向怀中的女子眼神飘忽了下,伸臂抱紧了她:“别担心,为夫只要出宫就会把你一起带出来,总不能让你在里面闷出病来……” “真是好孩子!”岳西心里一阵欢喜,主动凑过去亲了他:“等我忙过这阵子,孩子月份大了就会安心在宫里养胎啦……” …… “早有预谋啊……” 站在装饰一新的坤宁宫门口,岳西横了赢素一眼:“为何让我住在这里?你的寝宫不是挺大么?” 曾经的那些不快的记忆如刻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对这个坤宁宫的印象并不太好。 赢素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拉着岳西的缓步进了正殿:“往后为夫也会宿在这里,皇极殿虽然是朕的居所,平日朝臣们有了事情朕亦会在那里接见。” “哦。”岳西眼睛在坤宁宫的正殿里四下踅摸着应道:“那是不方便。” 云画和霞染高公公一人提着一只包袱跟了进来,也不用岳西吩咐,便去了配殿里收拾。 “门口的那些太监宫女都是母后安排的,娘子……”赢素在岳西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现在有孕在身,一定要谨慎小心。” “噗……”鼓起腮帮子,岳西无可奈何地吹出一口气,脑子里过电影似的闪过那些狗血宫斗剧里的神剧情,不禁烦躁起来,她侧头盯着赢素恶狠狠的说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我可不想以后有人能和我唱对台戏!” “今儿咱就把话说清楚喽!” “娘子说吧。”赢素微笑着瞅着她。 “这话我说了不是一次了,这次是最后一次说:你既然娶了我,那就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我可不想把有限的生命虚耗到无限的争斗上面!我没那种耐心……” “为了我,娘子也不愿与别的女人争么?” “别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岳西伸手搭在赢素的肩上,笑嘻嘻的问道:“陛下,您愿意与别的男人争吗?” 赢素沉了脸:“娘子!” “早就让你别说这种无聊的话了,怎么样,被自己恶心到了吧?” “朕先带你去给母后请安。” 显然,方才那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只会让两个人的心里都不痛快,赢素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 “好。”收拾东西有云画她们就可以了,而裕仁皇太后就是横在夫妻二人面前一道过不去的坎儿,早晚都得见! 很随意的将手臂穿过赢素的臂弯,岳西与他一起朝着大殿外走去,才出了门就见手里拿着一柄马尾拂尘的慈眉善目地汪公公从宫门外走了进来。 见了台阶上的二人,汪值忙躬身行礼:“陛下,娘娘!” 娘娘…… 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让岳西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行宫。 “太后娘娘说过会儿请陛下和娘娘去永宁宫用午膳呢,这会儿就不用忙着过去了。” 汪值传了口谕之后,略微抬了头,眼神便不经意的落在了岳西挎在赢素臂弯里的那只手上…… “嗯。”赢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随后不着痕迹的将手臂负在身后,让岳西的手臂落了空:“娘子,那你就先更衣梳洗下,午膳的时候朕再过来接你。” “好。”岳西轻声应了。 眼看着长身玉立的青年与弯着腰像只虾米似的汪公公一起走了出去,岳西有片刻的失神。 这皇宫啊,果然是个奇怪的所在…… 回身仰视着坤宁宫宫门上方的那块蓝底金字的巨大匾额,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岳西摸了摸下巴,只觉得这天下女人都费尽心思要住进来的皇后的居所如同云画和霞染包的包子。 单从外面看,包子皮又白又软的,可咬了一口你才发现里面包的居然是大白菜,并且没有没有一粒肉渣还缺油少盐的,没滋没味透了! …… “陛下。”汪值一直跟着赢素到了皇极殿才轻声说道:“太后娘娘还说了,娘娘既然回了宫,又怀了龙裔,也该有个位份封号才是。” “嗯?”走到书案后面才要坐下的赢素皱着眉盯着汪值说道:“位份封号?” “是。”汪值低着头只做传话筒:“太后娘娘说,韩皇后薨逝多年,后宫空置,如今进了新人是喜事,让陛下您早点拟了封号传旨呢,这样娘娘才能在宫里带的堂堂正正!” “呵!”赢素看着汪值冷笑一声:“这事……不急……” 娘子原本就是大昭的皇后,如今没有病死倒是被人活活地给说死了! 她原本的位份是昭阳正宫,这样的身份还要如何封? 裕仁皇太后之所以多此一举说了这番话,不过是不愿承认岳西的身份罢了! 而娘子的心里原本对这些是并不看重的,可真要封了她皇后以外的任何封号她必然翻脸! 赢素烦躁的一挥手:“这个,日后再说吧……” …… 午膳的时候,赢素如约而至。夫妻两个一起去了永宁宫陪着香气缭绕的裕仁皇太后吃了顿各怀鬼胎的午饭。 饭桌上一派祥和,母慈子孝。 岳西低头瞅着精工细作的御膳是完全没有胃口只想打喷嚏。 因为是婆媳头一次在一起用膳,明太后似乎也想同岳西保持良好的关系,这顿饭也是用了心的,一桌子十六道菜,光有安胎效果的药膳就有五个! 好不容挨到了午膳撤下,桌上的杯盘碗碟又换了茶盏,裕仁皇太后擦了手之后翘着兰花指仪态端方的端起了面前的盏碗而后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眼瞅着一天热似一天,今年的兰苑雅聚也该操办了。” 呃…… 一听这个,岳西心里止不住一阵腻味:一帮附庸风雅的酸男醋女凑在一起装逼的事儿,想想就没劲,可别叫上老子! “岳西……”太后娘娘不疾不徐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岳西也大梦初醒似的抬头望向明太后:“啊?” 如此没有规矩的回复让裕仁皇太后脸色一沉,但很快的她又恢复了常态:“你也准备准备凑个趣,不论是诗词歌赋都好,只要是说兰的即可。” 岳西愣了下,她对于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是完全不敢兴趣,可太后既然开了口,她有不能不给人家面子,于是只好点头道:“是。” 裕仁皇太后又与赢素说了几句话后就将他们打发了:“你才来宫里,不论缺了什么都与汪值说,只是咱们身在后宫不能为陛下分忧国事,也万不可奢靡无度了。” “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没名没分的,岳西虽然与赢素有夫妻之实,却也不能称呼裕仁皇太后一声‘母后’,在行礼告退后,两个人一起又回了坤宁宫。 许是今日忙着准备进宫的事情,岳西几乎是在连轴转,身子很有些疲惫,一回坤宁宫,她到头便睡,也顾不上别的了。 这一睡就是一天。 掌灯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窗前晃动,心里一惊,眼睛却是沉得睁不开! “娘娘是不是醒了?”耳边传来云画焦急的声音。 第七十三章 完胜明微 头昏脑涨地躺在床上,岳西的眼睛半睁半合望向有影子晃动的方向,好大一会儿功夫才看清那处光亮原来是摆在桌上的蜡烛发出的。 “我还以为是在家里呢……” 西厢村的卧房也很大,可再大也没有这坤宁宫大。 躺在西厢村家里的床上,她一歪头就能看见那一排通透的窗。而坤宁宫偌大的配殿里却只有两扇小小的窗,如同监狱般的,看了使人觉得憋闷! “主子,咱们现在是在宫里了。”云画的手落在岳西的额头上,声音略显焦急。 “嗯,我记起来了。”岳西抓住她的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有些头重脚轻:“我病了?” “是。”云画扶着她坐起,霞染忙把枕头竖起给她垫在了身后:“陛下已经传了承平郡王爷进宫给您把脉呢,这会儿也该到了……” 霞染说着话又往门口看了看。 “哪儿至于啊……”岳西不禁摇头:“为这么点小事还把人家从北城请进宫……也太……” “主子,这是陛下亲自吩咐的,高公公出宫都快一个时辰了。”端了杯淡茶送到岳西的唇边,云画拿了汤匙想要喂她,却被岳西抬手接了过去:“我自己来……” “这宫里只有我们几个是您带进来的,旁人都是信不过的,您就是自己不顾忌,也得顾忌着您腹中的小主人呢。”云画小声说道。 一口淡茶含在口中,岳西仰头靠在床尾又闭上了眼。 直到把茶水慢慢的咽了她才叹了口气:“艹,又忘了这是进宫了……” 再次睁眼,岳西才看清云画和霞染已然换了宫婢的装束:“真丑!一下老了八十多岁!” “扑哧!”看她说的岁数有零有整的,云画和霞染对视着笑了:“主子先不忙说我们的衣服丑……” 两个大丫头同时指向摆在地中的那张桌子:“您快看看您的吧!” 四四方方地一张桌面上除了烛台之外摆的满满当当,离得远,岳西只看清了那是一套极为繁复的穿戴,并且还有一套首饰簪环,想来是与那套衣服相配的。 “是陛下送来的?”虽然觉得那砖红的颜色有些老旧,岳西还是满心欢喜:“快拿过来给我瞅瞅!” “陛下驾到!” 宫门外宣旨太监一声淸喝,云画和霞染忙敛衣往门口迎去。 “免了吧!”制止住两个女子下跪的动作,赢素先望向了岳西,见她已然坐在了床上,面上的表情才放松了些:“娘子觉得如何?” 走过桌子的时候,赢素停下了脚步,盯着上面摆着的东西说道:“把这些都退回去,你们主子的衣物要等册封的时候再置办!” “是!”云画和霞染忙不迭地走到桌边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的堆在一起,每个人抱着一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岳西笑着对赢素伸了手,两双手很快的握到了一起,夫妻两个是情不自禁的同时感觉到了心安。 那些衣物和钗环只是妃嫔们该佩戴的,娘子久居宫外,自然对这些是不清楚的。 赢素心里对裕仁皇太后又添了一丝不满,只是现在娘子才进宫就染了病,他也不会再多口说出这些来让她添堵! “娘子若是喜欢穿宫装,要叫造办处专门挑了最好的工匠和绣娘裁剪制作,哪里就能随便穿上那些东西了……” 赢素面上的表情在面对岳西的时候分外的柔和,娘子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吃的一切苦都是他的错,因此在宫中的这些看得见看不见的龌龊手段,他能挡在她前面的就一定会替她抵挡住。 岳西眯着眼笑了,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这让赢素看了更加的心疼。 他把手一道她的手腕上,本意是想为她把把脉,谁知岳西却一把抱住了她,并有气无力的笑道:“赢大夫饶小的一命吧……” “你……”赢素的一张俏脸登时红了,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在别院自己为她把脉分不出男女的糗事,偷眼瞅着大殿里没有外人,赢素托着她的腰将她扑到在床上,他俯视着岳西说道:“些许小事,娘子这是要记一辈子吗?” “就记着!”岳西闭着眼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赢素拉向自己,两个人脸贴着脸:“这事儿我一定不能忘了,以后还要记在册子上,等将来讲给孩子们听……” 她的脸颊是不正常的温度,连呼出的气息都热乎乎的,赢素没了调笑的心情,把手伸进被子中在岳西腹部摩挲着:“看看,你娘亲就是不让爹爹省心,儿子,等你出生了一定要帮爹爹好好照顾着她。” “你怎么知道就是儿子?”岳西笑着问道:“要是生了闺女怎么办?” “为夫身上中的这蛊有个名字,又叫子孙蛊,你我的第一个孩儿一定是儿子。”赢素轻声说道:“当初,也是我赢氏皇族子嗣凋零,我父皇才遍寻这生子秘方的。” “啊?合着你身上的蛊毒不是别人下的?”岳西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说道:“为了生儿子就让你从小遭这么大的罪?” “延续皇嗣血脉是每一个帝王的责任。为夫也不例外。”他淡淡的说道,如同说着别人的事情。 “启奏陛下,承平郡王在殿外候旨。”高公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能听得出有些喘,想这一路都走得疾。 “宣。”赢素马上起身整理了衣袍,并细心的为岳西摆好枕头盖好被子。 云画先赢绯一步进了配殿,放下了床前的帷幔,只把岳西的手从帷幔下露出一截。 真麻烦! 岳西躺在床上默默的撇了嘴:还是在外面自在,现在这样弄得神神叨叨,简直多此一举。 赢绯来的慢去的快,小心翼翼的给岳西诊了脉开了方子,赢素不放心太医院的那些常年看不了几次病的大夫,打发他亲自去抓药了。 而岳西这场看似没来由的病却好的缓慢,断断续续的缠绵了三四日才算是大安了。 只是在她养病期间,坤宁宫仍旧是门前冷落,没人前来探视。 岳西也知道自己这没名没分的皇帝女人的身份太过特殊,而且还住在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居住的坤宁宫,在裕仁皇太后对自己的态度没有明朗前,宫里那些老皇帝的女人们是不会主动来与接触自己的。 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些有名有份的太妃太嫔们已然没了丈夫,就更不敢再得罪太后娘娘,一切以太后娘娘马首是瞻。 不过岳西也没心思去讨好那些躲在各处宫殿里苟延残喘的成了寡妇的女人们。 不来更好! 她还落得个清净。 进宫后的第八天,岳西终于收到了从宫外传来的消息:相府别院已经建好,正大张旗鼓的筹备着庆祝一番呢! “就一天,一天……北北啊……”拉下脸皮,她软磨硬泡,终于求得赢素带着她出了宫! “太过分了……”自打有孕后,赢素便分外的小心,小夫妻已经有段日子没有亲近。 昨晚岳西为了出宫,用足了手段,终于引火烧身,肉偿了一番,今早就觉得这两条腿如同灌了铅,还隐隐地泛着酸! “娘子若是身子不适,不如我们改日再出宫吧?”赢素好脾气地说道。 “完全不必!”一路小声叨叨不停的岳西马上闭了嘴,没了埋怨。 有一句话她忍了很久,却总是不敢去细想:为何她总是能从他无边的热情里感到无助的绝望呢?仿佛那就是他们夫妻间最后的一次温存…… 赢素摇头轻笑:“这才几日,就把娘子闷成这样。” “几日?昨夜你说说你折腾了多久?”总之,只要一上了床,岳西就觉得赢素有点不像人了,可着劲儿的折腾,没够似的! 赢素先是被她说得红了脸,而后忽的伸臂将岳西紧紧地抱住了:“这样……娘子你就不会忘了为夫吧……” “嗯?”岳西心里一沉:“好好的,你怎么说这个?” 赢素一阵沉默。 “先去看看我娘。”少顷,岳西先开了口。 “岳母大人现在消金馆,娘子可以改日再去。”说着话,他对着车后一扬头,岳西马上了然:有尾巴跟着! 消金馆是赢绯的地盘,有他护着母亲确实比在楚宅安全许多。 岳西伏在赢素的怀中,开始琢磨着要再找个机会请母亲给他诊治。 …… “嗯,是挺气派。”离着自家的院子还有段距离,岳西便已经看见了那幢拔地而起的小楼,以及韩府别院高高的院墙! 赢素在中途换了马车去了别处,两人约好了明晚一起回宫。 出来一趟不容易,岳西不敢耽误时间,一头扎进了正屋,再出来已是该用午膳的时候。 “兄弟,哥哥一直没明白,你在后院挖个大坑干什么?”说完了正事几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大伙跟着岳西一起去了后院,郑宝才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面前的深坑问道。 “这个……我想养鱼……”岳西看看大坑有隔着院墙看看旁边的小楼,明显心不在焉。 “养鱼?”郑宝才抬头往底下一看嘀咕道:“哥哥一直以为这是挖的一口井!” “岳大爷!刚才就听见他们说您回来了,人家正说换身衣服过去给您请安呢!” 有段日子没戏唱,于班主的络腮胡子又长了满脸。 如今他灰头土脸地从大坑里爬了上来,一见岳西便扭着腰迈着小碎步朝她走了过去:“您……” 他往岳西两边看看,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您不下去看看?” “不看了。”岳西面带微笑,语气随和:“一定要收拾的干净利落。” “您就擎好吧!”一个媚眼飞了过去,只看得岳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倒不是于班主有意勾引雇主,而是他唱旦角唱久了,身上自然而然的便带了这样的做派。 旁边韩府别院已然竣工就要住人,岳西这边的院子里也没有闲着,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改造。 这是她这边开工的日子晚,到现在也只是才在后院挖好了地基,房子还没有盖起来。 不过岳西倒是不急,孩子没有出生,她也没多少机会回来居住,因此索性动作大些,只留了头进院子的正屋未动,余下的房屋全部拆了,按照从新划分的院落重建! “吃饭!吃饭!”前后走了一遍看了一遍,岳西挺满意:“吃饱喝足等着看热闹去……” …… 明微一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岳西回了西厢村,待到她乘着韩府的马车带着丫头仆妇气派非凡的到了别院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岳西也带着数目极其可观的一群人优哉游哉地坐在她自己家的门口,似乎和普通的村民一样在等着看热闹。 而岳西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使人看了就生气的吊儿郎当的微笑! “等下看你还笑得出!” 明微扶着丫头的手臂仪态端方的下了马车,这次她没敢在脚凳上停留,赶紧让两只脚都落在了地上。 保养得宜的手抚上鬓角,那里斜插着一支式样特殊的步摇,是来自密思儿的匠人制作的,光工钱就用了五百两纹银! 眼角余光刻意地往身后瞟了一眼,明微发现仍做男子装扮的岳西已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只什么东西对她扬了扬。 “嗯?”明微怔了下,凝神细看,发现岳西手里的物件不过是只个头大点的爆竹罢了。 “这时候才来示好,不嫌太晚么?” 她洋洋得意地扭了脸儿不再看远处的岳西,而是慈眉善目的对着围在别院门口的西厢村的村民点点头,而后对着别院的管家曼声说道:“开始吧。” “是。”打扮体面生得富态的管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对着主子的时候低眉敛目,再一转眼已然是用鼻孔看人了:“诸位高邻,今儿是我们韩府别院落成的日子,我家主人特意请了城里最有名的班子‘喜福会’!” “嚯!喜福会的当家小旦听说生的赛天仙!好看极了……” 围观的众人一阵惊呼。 岳西默默地回头看了眼灰头土脸的于班主,抿嘴一笑。 于班主嘟着嘴眼神幽怨,颇有些不服气的意思。 对上岳西望来的目光,于班主恨声说道:“什么赛天仙,那个婊子养的东西,白生了一个男儿的身子,下作的很,听说为了一身行头头面,他连绣行的掌柜都贴!” “一副行头加头面几十两银子事儿,那个赛天仙被绣行掌柜的折腾得哦……啧啧……啧啧……” 于班主的话点到为止,没有往下再说,倒是让身边听众们更多了份好奇,很想知道贱成这样的男人到底生得如何美貌。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韩府别院门口挂着的两串长鞭已经响起,顿时将围观的人群淹没在了飞起的烟尘里。 ‘锵锵锵锵锵锵……’同时响起的还有那高大富贵的戏台上传来的锣鼓声…… 人群涌动,只片刻的功夫戏台前便站满了人。 一切都朝着自己想要的模样进展着…… 明微志得意满地回头望向岳西,眼中俱是挑衅的意味! 而此时岳西手中的那只大炮仗竟已经点燃,她笑着抬起手将它丢向天空,爆竹带着星星点点的火花往高处飞去,明微清楚地看见了她一口雪白的牙齿! “咚!” 慎人的巨响从半空中传来,刹那间让喧嚣的场景寂静下来,人们被这突来的声响震得脑袋暂时不能思考问题,倒是韩府的高头大马拉着身后的车厢,一路嘶鸣着往护城河方向狂奔而去,拦都拦不住! “哈哈!”岳西抚掌大笑,指着瞬间跑得没了影儿的马车对身边的人说道:“瞅瞅!瞅瞅!又他娘的惊了……” 哄笑声四起,气得惊慌失措的明微几乎乱了方寸! 这一声爆竹炸的突然,将原本热闹的场面搅得荡然无存,人们只剩了瞪着惊恐的眼睛四下踅摸着,唯恐再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唱啊!为什么要停下来!”气急败坏的明微大步走到戏台前,对上面粉墨登场的伶人们尖声叫道:“你们要一直唱,唱完这出,本夫人就再点一出,我要连看一个月的大戏!” 喜庆的锣鼓点再次响起,有些参差不齐。明微远远的与岳西对视了一眼,把手伸向脸色苍白的丫鬟:“走,上楼看看去……” 岳西仍旧在笑,负在身后的手举到了前面,居然还拿着一只大炮仗! 明微的眼皮挑了挑,她下意识的就想伸手捂耳朵,那爆竹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炸雷似的,炸的她心惊胆战…… 明微不在与岳西纠缠,单手扶着丫鬟的手臂急匆匆往新建的院子走去。 “轰!”地动山摇般的响动过后,众人都觉出了异样。 明微身子跟着脚下的土地一起摇了摇! 地震了?不对! 她猛的扭头望向岳西,而岳西则扬起了手,手里的爆竹还在:“甭看我,关老子屁事!” “楼塌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们顿时都往别院里望去,才竣工的小楼已然整座陷进了地里,只把屋顶留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我艹!”站在梯子上,扶着自家的院墙,岳西居高临下把对面的情形看得真切:“她家院子里好大一个蘑菇啊!” 第七十四章 明争暗斗 尘埃落定,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明微身上,而此时明微则慢慢的转了身子脚下如踩着棉花般地走向岳西。 “是不是你?” 说不清害怕还是生气,明微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她抬起头仰视着趴在墙头上的岳西,唇瓣轻颤地开了口。 “你可别乱说话啊!”岳西手指上灵巧地倒腾着一只大炮仗,看得明微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下,她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只能说你人品太次!”岳西撇着嘴摇头:“大家也看见了,你家的马车到了这里就往护城河里跳,这高楼才盖好,你没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你一来,它就给你跪了……哈哈!” 二层高的一栋小楼到了岳西嘴里变成了高楼,明微并未听出有何不对劲,她的眼睛紧盯着那只大炮仗,唯恐一错眼珠的功夫它又莫名其妙地炸开。 “不过老话说的好,有命挣钱,还要有命花钱,那才是富贵好命。”岳西眼神戏谑地低头看着明微说道:“大昭谁家盖房子敢像你家这么明目张胆的弄这么高?” “不知道这是僭越吗?城西的地势本就比城中高,你家这房子都高过了金銮殿,老天都不许它立着了!” “可不是么……就算再有钱,也不能高过皇宫里的房子去啊……” 众人点头称是道。 明微耳边听着大家嗡嗡的议论声,脑子忽然清明起来,她看了岳西一眼,露出一个惨笑:“我知道了,这楼就是你给弄塌的……” “放屁!”岳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微笑着说道。 …… “呵呵!呵呵!”金色的夕阳里,赢素的马车慢悠悠地往皇宫的方向走。 靠在他身边的娘子不时地发出一声傻笑,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有不少时候了。 赢素侧头看着她洋洋自得的笑容不禁也跟着笑了:“你啊,有这功夫不如在母后身上多动动心思。” “母后?”岳西一撇嘴:“你母后可没承认我是她儿媳妇。” 赢素顿时一噎。 谁知她马上就腻在了他的身上,手臂环着他的腰肢贱嗖嗖地说道:“她承不承认的我不在乎,只要我相公承认我是他的娘子就成……” 赢素尴尬的面容顿时缓和下来,他伸臂搂住了岳西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轻轻地摇晃起来:“明氏心胸狭窄,她一直怀疑花朝的死与你有关。” “花朝?!好亲切!”岳西在他的腰上用力的揪起一点肉,使劲拧了下:“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 “嘶……”赢素蹙眉用力忍了痛:“疼……疼……疼……” “哼!”岳西冷哼一声,在方才拧过的地方轻揉着:“我才不怕她。” “明氏心浮气躁自然没什么,我是提醒娘子要多留心太后。”赢素低声说道。 “坏人!”岳西又想拧他,赢素却绷紧了身子,腰上的肌肉硬的像石头,岳西揪了几下都未曾揪起一点儿来。 她试了几次,最后只好作罢:“就会算计我!” “唉……”赢素幽幽地叹了口气:“给为夫点时间,娘子牵制住了母后,我才能有所动作。” “嗯。”虽然对宫里的这些明争暗斗很不以为然,岳西还是应了。 …… “主子……”岳西一回宫云画就迎了上来:“明夫人去了永宁宫。” “呵呵,动作还挺快。”把手里包袱递给云画,岳西笑着说道:“买了几样点心,拿去吃吧。” “嗳!”云画行了礼往外走:“我先给高伯送几块去。” 从行宫到皇宫,他们早就成了一家人,连岳西也把高文当做长辈看待,云画和霞染对高公公更是尊重,他是宫里的老人,虽然离宫久了,可对宫里的形势还是要比她们两个看得清楚些。 因此岳西便让他做了坤宁宫的总管太监。 换了衣服,才坐下,岳西手里的淡茶还未送到唇边,殿外就传来汪值的声音:“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到永宁宫去一趟呢。” “妹的!不让人消停!”岳西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吸溜吸溜地把盏碗里的茶水喝下去半碗:“嗯!这茶好,真香!” “多弄点收着,等我下次出宫的时候给我娘送去!”岳西起身对霞染说道。 “扑哧!”霞染捂着嘴低头笑道:“主子,这是陛下特意差人送来的,这宫里怕是也只有咱们这里才有呢!” “哦哦!”岳西点点头:“既然是自己家的,那就别偷了。” …… 岳西一进了永宁宫就闻到一股子饭菜与兰香搅合在一起的香味,想是这边的晚膳也才撤去。 裕仁皇太后身子端正地坐在桌边,微笑着看着岳西跪在了她的面前才温和的说道:“免了吧,你都有了身子,以后这规矩能免就免了。” “谢太后娘娘!”岳西也微笑着谢了恩,心里却在破口大骂:混账东西老巫婆!装的什么大头蒜!老子都跪完了,你他娘的才放屁,不嫌放的太晚么…… “哀家昨日就想请你过来坐坐,只是听说你与陛下出宫去了。”裕仁皇太后让岳西坐了,才摆出一副闲聊天的架势来。 “陛下畏寒,前日夜里下了雨,他便有蛊毒要发起来的征兆,因此便带着臣妾去了别院……” “可哀家听韩夫人说在城外看见你了。”裕仁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分外的柔和。 “韩夫人?”岳西装傻:“是丞相大人的妾室吗?若是的话,臣妾也看见她了。” 裕仁皇太后挑了修的一丝不乱的眉‘哦’了一声。 “说起这个,昨儿臣妾可是给吓得够呛!”岳西又是撇嘴又是摇头:“明夫人没和您说吗,她在我家旁边买了两处院子,打通了之后盖了好高好高的一座楼!” 岳西站了起来,伸着一直胳膊用力往高处举,比划着楼房的高度:“离着几里远就能看见她家的楼房,那叫一个气派!” “可您猜怎么着?”她看了裕仁皇太后一眼,后者也在看着她,并没有准备开口的意思。 岳西只好自问自答:“那座高楼才建好,没等住人呢,就坍塌了,而且塌的蹊跷啊,是直接陷到了地里!幸亏如此,才没有伤到人!” “村里的老人就说,那楼建的太高,地基打的太浅,坍塌是早晚的事儿!” “您想啊,她家的房子看着比您住的永宁宫还高大呢,地基打浅了肯定不行……” “……”裕仁皇太后两条秀气的眉蹙起,马上又舒展开来,动作快的如没有发生过。 明微这个贱人,她只对哀家说了是岳西在她家别院捣鬼,却没有讲她僭越的事情…… 太后娘娘心里想的什么面上自然不会带出来,她甚至还顺着岳西的话茬说了下去:“也别说你见了害怕,任谁见了房屋倒塌也会心惊!” “谁说不是呢。”岳西随口附和道。 “汪值。”太后对着立在宫门口的汪公公吩咐道:“去,把莲灯禅师手抄的《般若心经》请出来!” “是。” 一只造型庄重古朴的紫檀匣子被汪公公双手捧着送到了岳西面前。 “这是莲灯禅师用他的指尖血加了朱砂为墨抄写的《般若心经》,念诵起来功德最为殊胜,哀家就把这宝贝交予你供养着……以后每日要多多诵读,也为你腹中的胎儿多种些福田!” 岳西起身双手接了紫檀匣子,只想挠头:老子别说念经,就是看见经书都想打瞌睡,现在太后居然让我每天念,这是要用这法子把我困在宫里啊…… “怎么?不想?” 见她迟迟未答,太后娘娘张口问道。 “多谢太后娘娘!”岳西连忙道谢:“臣妾定不会辜负太后娘娘的厚爱,每日用心念诵!” “这就好!”太后笑的慈祥:“若不是你说受了惊吓,哀家还想不起这个……” “!”岳西很想把手伸到她细长优美的脖子上,然后,掐死她! “兰苑雅聚的日子也近了,最近少出宫,多收收心,好好准备。”裕仁皇太后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盏,眼睛有意无意的瞟了她一眼。 “是。”端茶送客,这是暗示自己赶紧滚蛋呢。岳西正好不愿在永宁宫久待,于是她马上向太后告辞,捧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回了坤宁宫。 “咱们是不是还得请尊观音菩萨供着啊?”云画和霞染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小心问道:“在佛前念经是不是更灵验些?” “大道理我不懂。”岳西看着放在桌上的佛经只想打哈欠,转脸又觉得那样的动作太不恭敬,于是她忍着说道:“佛菩萨无处不在,谁说在佛前念经才灵验?” “那,咱就不在屋里单请一尊菩萨供着了。御花园里有座凉亭,里面的案几上就供着菩萨呢,主子若是觉得宫里闷,我们陪就着您去御花园里诵经。” 云画把经书又放回紫檀匣子,捧着经书准备放到正殿的书架上去。 “不去,御花园里念经谁听的见啊!”岳西叫住了云画:“明儿去找找,看哪里还有这样的经书,多找几部回来,我在找几个助念回来,咱们一起念。” “助念?”云画看着岳西小声说道:“不是病人,医药无效,寿命已尽,临命终时,才请人助念吗?” “这不是总有人作死吗……”岳西趴在桌上嘀咕道。 第七十五章 刻苦修行 “那个,他大叔啊……”才从皇宫西侧宫门进来的一名黑壮妇人愁眉苦脸地拦住了高公公的去路:“我包袱里的小锯被门口的官爷收去了!” 高公公眉心一跳,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问道:“来的时候不是说了,除了家伙事儿和换洗的衣服,旁的都不要带吗?” “可是……”那妇人生的虽然粗壮,说话倒是扭扭捏捏的,眼睛看着地上的方砖吭哧了半天才说道:“我们于班主说了,岳大爷家什么活儿都有,我就琢磨着把我男人的锯子带上,保不齐就能做个凳子啥的。” “……”高公公抬头望天,让自己镇定了下情绪。 “既然已经到了地方,那我也不瞒你们,其实……”高公公的话才说了一半,那妇人就忙不迭地点了头:“懂!懂!别看我们是女子,我们也懂……” “说说,你们懂什么了?”高公公抄着手看着近乎于蓬头垢面的几个女人,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瞧出她们的准岁数来。 “其实我们也是到了这地方才明白……”妇人靠近高公公用手拢在腮边低声说道:“那位岳大爷和您一样,也是被……” 她说着话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你们都是公公。” “!”高公公只觉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面白无须的一张脸转眼就成了猪肝色! 他两只手使劲攥着才克制住了想一耳刮子把身前的女人抽宫墙上的冲动:“跟上!” 高公公忍了怒气扭头大步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几个女人肩背手提着各自的包袱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的上他。 “锯!锯!”黑壮妇人仗着身大腿长几步就跑到了高公公的前面,她张开双臂气喘吁吁地拦住了他:“他大叔啊,我的锯子还被门口的那位官爷收了呢!” 高公公身子灵便的往旁边一闪让过妇人继续快步朝前走去,直至走出去是来步,他才暗自恨声说道:“该!愚妇……怎么未曾把你也收了去呢!” “高伯回来了!” 阳光灿烂,春色正浓,霞染把岳西寝宫里的被褥都抱了出来搭在衣架上晾晒,一回头,就看见高文沉着脸走了进来,她赶紧对坐在旁边的云画使了个眼色。 “高伯。”云画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迎了过去,对着高公公福了福:“主子才问过您呢。” 高公公后头看了眼挤在一起站在宫门口的几个女人,才小声对云画说道:“都是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的,人还没进来,就被宫门口的侍卫收了把锯子去!” “啊?”云画诧异地问道:“她们拿锯子干嘛?” “你和霞染得好好看看她们带来的包袱,一定要细细地查检,别让她们给主子惹是生非!”高公公加重了语气嘱咐道。 “都过来吧。”高公公去里面复命,云画把唧唧索索挤在一起的几个女人叫进了院子:“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还请诸位配合一下,换了宫里的衣服,再把随身带着东西给我们瞅瞅……” 这一瞅不要紧,还真让云画和霞染又翻出一柄锤子一只凿子来! “放心,这个我先收着,等大伙儿出去的时候,连带着西门口被收去的锯子一起都会给你们的。” 让霞染把那些可以当做‘凶器’的工具收好,云画带着换了新衣的几个女子出了屋,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岳西,忙招呼着她们过去行礼。 “这娘娘怎么看着眼熟啊?”几个女人行礼之后依旧挤在一起,贼眉鼠眼地偷眼看着岳西并窃窃私语道。 “主子,这些就是于班主从戏班子里挑出来的,老奴瞅着这些人也不像会唱戏使乐器的。” 岳西让高文拿了赢素的玉佩出宫去找于班主,让他给推荐几个大嗓门的伶人回来。 结果于班主就推荐了这么几位。 都是戏班子里众人的家眷,而且是绝对的大嗓门,吵起架来声若洪钟,她们的相公都不是对手。 “唱几句听听。”岳西微笑着说道。 “哎呀呀,奴家的那个冤家,才说是好年华同鸾凤衾,刹那间一杯黄土,阴阳两隔……呃……呃……呃……” 几个女人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那个黑壮的妇人开了口,只是唱的戏文还是那出《小寡妇上坟记》! “呵呵!”岳西听了几句,只觉得震得宫里都有了回声,她忙示意对方停了下来:“不错,不错,还会别的吗?” 对方盯着岳西的脸摇摇头:“就这出戏唱的多,我们也没有练过,不过是听得多了便能更着咧咧,也算不得会唱。” 岳西点点头,随即对着云画说道“把心经交给她们几位,务必明天一定记下来。” “明日就能一字不落地记下来的,赏一两银子!” “嚯!一两啊!” 几个女人还没明白这位娘娘要自己做什么差使,只听见赏银便乐开了花,兴冲冲的跟着云画的身后往西配殿走去,只是那个黑壮的妇人边走还回头看了岳西几眼:“那娘娘我看着眼熟。” “什么眼熟,那不就是岳大爷么!”鼓师娘子暗地里拉了一把说话的妇人:“你啊,赶紧闭嘴吧!” “还没看出来?那两个大丫头不就是西厢村伺候岳大爷的么?今儿接咱们进来的高公公不就是岳府的管家老爷?” “可不是么!”那妇人一拍大腿:“他们怎么也进来了?” “我说你!”鼓师娘子气得拉着她往墙边一站,低声嘱咐道:“咱们几个不过是挣点银子,人家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你别管那么多闲事!” “小心管掉了脑袋!” “哦!”被这句话吓得有些发懵的妇人忙不迭地点了头:“我什么也不说了……” “不说就对了!”鼓师娘子扯着她的衣袖就往配殿走:“赶紧把‘心经’记下来,一两银子呢……” “主子,这些妇人嘴碎的很,您就不怕她们……” 高公公冷眼瞅着西配殿门口的两个妇人嘀嘀咕咕一番之后才进了门,不禁摇头道。 “无妨。”岳西也在望着西配殿的方向:“她们的身份低下,便是胡乱说了什么也未必有人信。” 人微言轻,这些人就是有胆子把看到的东西说出去,那些听到的人大多也不会当回事儿。 并且,岳西并不惧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倒是永宁宫的那位才更不愿意自己的真实身份弄得尽人皆知吧? “晚上没事儿早点歇着。明天我一开始‘修行’,你们就别想踏踏实实的睡觉了。”岳西仰头往上望去,只觉得头顶上的一方天空分外的蓝。 这个时候,华盖山上的桃花也该开了吧…… 清明的时候也没有得了空回去一趟,只托人给叶秋带了口信,让他帮着给杜三娘烧些纸钱。 …… “观自在菩萨啊……啊……啊……”咣咣!咣咣咣! “……” “……” “度一切苦厄……呃……呃……”咣当,匡七台,七匡七台七!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呃……呃……呃……” 深更半夜,裕仁皇太后被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吵醒,先是躺在床上凝神倾听了一番。 她也没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做了噩梦,居然在梦里听起了大戏! “是大神咒……呕……呕……是大明咒……呕……是无上咒……呕……是无等等咒……呕呕呕!” “这是什么声音!” 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听岔了,裕仁皇太后怒气冲冲地对着外面问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这就去看看!” 值夜的宫女点了灯,匆匆地往寝宫外走去,正看见汪值也急匆匆地往这边跑,她忙迎过去说道:“汪公公……” “你先回去伺候太后娘娘,咱家出去看看。”汪值招招手,带上两个小太监走进了院子:“开门!” ‘吱扭扭……’不等厚重的宫门完全打开,汪值已然冲了出去,只是他迈过门槛的时候一脚踩在袍子的前摆上,差点摔倒在地! “无眼界……耶……耶……乃至无意识界……耶耶……”咣咣! 虚无缥缈的鬼叫声,听得汪值睡意顿消,他站直了身子,双手扶正头上的巧士冠并沉了口气:“听听,这是从哪里传来的?” “南面!” 两个小太监仔细听了片刻之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为了一两银子,几个妇人发了狠,两天,竟把《心经》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 岳西这两天都是没事儿就睡觉,今儿晚上用了晚膳之后也是早早的睡下,睡到丑时,她实在睡不着了,于是起来梳洗更衣,决定开始‘修行’。 寂静漆黑的深宫大院,只有几处亮着烛火,人们大多都是在睡眠中。 四处都是慎人的沉静。便是一声鸟叫也会显得分外的刺耳。 五个妇人卯足了劲又敲又打的开了唱,口中念念有词,热闹非凡! 赢素摇摇晃晃地站在宫门里看了看,摇摇头又回了寝宫:“朕,还是回皇极殿吧……” “主子,汪公公过来了。” 趴在门口四处踅摸的云画趴在岳西耳边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盘腿坐在坤宁宫院子里的岳西边敲鼓边问道:“大点声说!” 云画沉了口气,又凑到岳西的耳边喊道:“汪……汪公公过来啦!” “小狗儿!”岳西闭着眼笑道。 第七十六章 夜不能寐 站在坤宁宫外,汪公公好歹把衣冠整理利索又调整了情绪才提步迈过了横在自己脚下的那条高高的门槛。 坤宁宫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一整张东夷的长毛绒地毯被放在院子当中的地上,一身黑衣的前皇后娘娘宝相庄严地盘膝坐在上面,膝盖前放着一只没了漆的牛皮堂鼓,她手里拿着鼓锤,口中念念有词,唱一句敲一下,看着倒是心无旁骛。 汪值的视线往岳西身边依次望去,只觉得那几个穿着一样衣裙的女子看着尤为眼生,倒是有一样儿:嗓门儿可真是不小! 他站在宫门的口的位置,只能看见岳西的嘴皮子在动,可灌进耳朵里的声音却都是那几个妇人的。 几个粗枝大叶的女子为了一两银子也是买了力气,脑子里使劲记着不长却拗口的一段心经,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就照着岳西嘱咐的:“唱一句,敲一下‘法器’,然后接着再唱,连续唱五遍,一两银子……” 几个人不敢停,也不敢四处张望,唯恐把记得不瓷实的经文忘掉,因此都是闭着眼全神贯注的各自忙活自己的,高一声低一声的,再配上手里的被美其名曰成了法器的梆子,铜镲之类的响器,生生把‘梵音’唱成了‘烦音’! 汪值只听了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已然觉得脑袋瓜子都快炸开了,他被这几个比叫驴还能嚷的老娘们儿吵得心烦意乱,但又身兼着过来打探消息的任务,还不好抬腿就走。 岳西在唱佛经,汪公公哪怕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过来也是不便打扰的,只能等着她一部经文唱完再过来说话。 “揭谛揭谛……咦咦……波罗揭谛……咦……咦咦……波罗僧揭谛……咦咦……咦……菩提萨婆诃……呃……呃……呃……”咣!邦!察!匡七七! 耐着性子,汪公公总算是等到了这最后的一句经文,又等着那敲得七零八落的锣鼓点逐渐停了下来,他暗地里出了口长气:我的天啊!总算是完了! “观自在菩萨啊……啊……啊……”咣咣!咣咣咣!邦邦!邦! 哪知他才要对着盘膝坐在地上的岳西行礼,几个妇人已然又争先恐后的开了腔,不给人片刻喘息的机会,‘烦音’又起,一向持重安稳的汪公公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简直烦不胜烦!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所有的声音都慢慢止住,而汪公公却觉得脑袋里还有一套戏班子的家伙事儿在敲敲打打,各种鼓点梆子声镲声搅合在一起,在耳朵里不停的回响,热闹非凡! “娘娘。”看着云画和霞染扶起了神情庄重凛然不可侵犯的岳西,汪公公赶紧一跳一跳地往前走了两步,那步伐正与刚才的鼓点对上。 “汪公公来了。”岳西轻声慢语地开了口:“您先坐坐,我先把这部经书供奉上。” “……是。”反正已经等了那么长的时间,汪值琢磨着也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 这一等就等到天光见亮,他站在坤宁宫的院子里看着摇曳挨着阴凉的小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抬眼往坤宁宫正殿里望去,岳西正跪在香案前念叨着什么,他离着远,也只能看到个背影。 “该伺候太后娘娘更衣去早朝了。” 汪值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候着,等会儿问问娘娘到底是怎么回子事儿,咱家先回去伺候太后娘娘。” “是!”两个困得几乎站着都要睡着的半大孩子脸色都不好看,听了他的话忙低头应了。 回到永宁宫,倒是安静的出奇,汪值忙放轻了脚步对守在宫门口的司夜的宫女问道:“太后娘娘已经去前朝了?” “太后娘娘也是才睡下。”宫女先行了礼而后说道:“已经支了传旨公公去皇极殿禀告陛下,太后娘娘说今儿早朝就不去了。” 裕仁皇太后起居很有规律,十多年来从未有所改变。 昨夜这半夜‘经’听了下来,今儿早晨就起不来塌,太后娘娘辅政七年,因为不能起榻而耽误了早朝,这还是头一遭! 汪值点点头,又小声嘱咐了宫女:“派个人到门口去盯着,让太后娘娘好好歇歇,别让人给搅了。” “是。” 汪公公又往紧闭的宫门上望了一眼,朱红的门板显得沉闷厚重,他不由得张嘴打了个哈欠。 “您也一夜没合眼,如今太后娘娘正歇着,您也回去眯一会儿。”司夜的宫女很有眼力见,察言观色,觉着汪公公的脸色也不好看。 汪公公没言语,转身又出了宫永宁宫。 坤宁宫那边的事情还没有问清楚,他哪敢就眯着去了? 待会儿太后一醒,头一个问起的准是这个事儿! 从永宁宫到坤宁宫,一晚上走了几趟,汪值觉得腿有些发酸。 甬道上空无一人,汪公公听着自己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这个想法在心里才升起的时候他便停住了脚步,微微抬着头眯着眼望着头上那一条快要亮起的天空仔细的想到:我是十一岁净身进宫,做了八年的杂役,伺候先帝爷十九年,又伺候了太后娘娘七年了…… 这加在一起多少年啦…… 这一算之后,汪值又自顾自的摇了头:“人过四十天过午,转眼我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自言自语了一番,他忽然愣住了:“好端端的,我怎么想到了这个?!” 汪公公马上低了头,双手将掌心搓热在脸上重重的揉了几把,顿时感觉精神了不少。 在皇宫这种地方,不怕你没脑子混吃等死,就怕你胡思乱想,想多了的后果便是给自己逼得没了念想,觉着活着都没意思…… 汪值是宫里的老人,自然不会让自己往死胡同里想。 快步直奔坤宁宫,离着老远就看见自己留下的两名小太监站在宫门口正往他这边张望,两边的人视线对上,一名小太监顾不上规矩迎着他跑了过来:“汪总管,这宫里的娘娘晕过去了!” “什么?”汪值脚步未停,依旧往坤宁宫方向快步而行:“说清楚点儿!” “您才走了一会儿,就见这宫里的娘娘倒在了地上,半天都没起来,还是那两个大宫女给扶起来的,小的们看了,娘娘的眼睛闭着,脸色也不好……” 小太监把见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对汪值禀报道。 “这么大的事儿就没请太医院的大夫过来瞅瞅?”汪值沉声问道。 “这宫里的娘娘可是咱万岁爷的心尖尖,又怀着龙裔,太医院的大夫们可没福气伺候,说是承平郡王爷亲自请脉呢!” 另一名小太监也凑过来说道。 汪值若有所思地往宫门大开的坤宁宫里望了望,还是决定进去问个究竟。 两名小太监说的那些事儿在宫中早就是尽人皆知的事,汪值觉得岳西之所以得宠,更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腹中的那块肉而已! 那可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子嗣,太后娘娘也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这宫里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是真怕了这个没名没分的女人。 进了坤宁宫的宫门,是云画出来招呼的他。 云画红着两只眼睛战战兢兢地先给汪公公行了礼,又告知宫里的主事太监去了皇极殿。 这个时候去皇极殿能有什么事儿,想必是把娘娘身子不适的事情禀告上去了…… 汪值态度和蔼的安慰了云画几句才提起了昨夜的事情:“娘娘怎么大半夜的想念经呢?” “别提了……”云画没张嘴眼泪先落了下来:“我们主子在行宫的时候身子便弱,又没得调理,现在住在宫里……” 云画瞪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在四下一扫,身子跟着哆嗦了下:“主子总是也不能寐,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稳,没法子了,才跟着万岁爷出宫去住一晚……” “昨夜又是如此,主子就想起了太后娘娘赏赐的那部经书,这不就念了几遍么……” “才念了那么几遍,主子就……”云画说不下去了,只剩了哭。 “原来如此。” 汪值对岳西在行宫过的日子也略有耳闻。 当年先帝驾崩之后,在行宫里还住着几位新分封的太嫔娘娘,那时还是皇贵妃的裕仁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让‘十二监’的管事断了行宫里的一切钱粮用度任那些人自生自灭。 他还隐约记得,先帝葬入帝陵之后,皇太后还差人送了几口棺材去行宫,其中有一口是按照皇后的位份专门制作的,那就是给现在坤宁宫的这位预备的! 没吃没喝的在行宫里苦熬了几年,也难怪她现在一住进宫里就睡不安稳…… “好好伺候着吧,毕竟娘娘还怀着龙嗣,太后娘娘也是惦记着。”汪公公深思一番之后斟字酌句地说道:“有了事情不要急着往皇极殿去,先给永宁宫送给信儿,别让太后娘娘空挂念着!” “知道了。”云画低着头听完了这番话马上应了。 毕恭毕敬地送了汪公公出去,云画亲自关了宫门并从里面落了栓,不等她回身儿,一方丝帕已经送到了面前:“快擦擦吧,瞅瞅你哭的啊,我都心疼了啊!” 接过丝帕云画先瞪了霞染一眼:“你说咱主子这心是有多大?!上柱香的功夫都能趴着睡着!这外面还有两个崽子看着呢!” “哈哈!”霞染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简直不能自已:“咱当家的不就是这个性子,别说有两个崽子看着,就是陛下看着,也没见她怕过呢……” ------题外话------ 三月八号,看文的姐妹们,节日快乐! 俺个人是十分讨厌‘妇女’二字的,总觉得细品起来哪里不对劲~ 作为女人,祝愿大伙永远美美的,一辈子!o(n_n)o~ 第七十七章 法会结束 裕仁皇太后早睡早起成了习惯,如今睡了个回笼觉却睡得浑身难受头重脚轻,万分的难受! 沉着脸在宫女的侍候下穿衣洗漱,直至发髻绾好又扑了粉点了胭脂,裕仁皇太后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打量了一番,并未看出有憔悴的模样才又换上与平日一样的表情:“汪值在外面么?” “汪公公一直在殿外候着。” 裕仁皇太后扶着宫女的手臂起身出了寝宫,永宁宫的正殿此时门窗大开正是宫人们打扫的时候,见了她,倒是跪了一地。 常年生活的在深宫里,裕仁皇太后对于这满室的阳光颇有些不适。她马上蹙眉道:“太刺眼了。” 汪值对着几个宫女使了眼色,很快的,永宁宫的门窗又关了个严实,宫人们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给哀家说说,神经半夜的到底是谁这么折腾。” 裕仁皇太后才坐下便开了口,而这一开口果然就是这个事儿! 汪值伸手接过宫娥手里的托盘,将一碗桃花饮亲自端到了皇太后的眼前:“启禀太后娘娘,昨儿夜里是坤宁宫的娘娘在读《心经》……” 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看见的情形与裕仁皇太后讲述了一番,汪值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评论,只是说了事实。 至于主子怎么看,那是主子要操心的事,轮不到他一个太监多嘴多舌。 裕仁皇太后喝茶的姿势非常优美,右手的小指还捻了兰花指。 垂眸看着浮在茶汤上的桃花,她细细的把汪值的话听进了心里,并未即可发表意见。 过了片刻她才问道:“宫里边那些宫里的人可有动静?” 坤宁宫里的女人虽然曾经是贵为大昭的皇后,可现在她不过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连名分都没有的人物罢了。 这样的没了娘家支持的女人,并不值得太后娘娘多费什么心思。 几个月后,她腹中的孩儿出生,她的作用也就到了尽头,那时候再想揉圆搓扁她不过是抬抬小指那么简单的事儿。 裕仁皇太后如今挂念的还是后宫里那些娘家势利盘根错节的太妃太嫔们。在她看来,那些人才是能兴起风浪的妖魔,片刻都不能小觑了! “没有。”汪值很快的摇了头。 慢条斯理地喝了半盏桃花饮,裕仁皇太后还是很想再和几口,可她已经放下了茶盏。 作为明家长房嫡女,她从小受的教育甚至比一国公主还要严苛。 不管是饮茶还是用膳,她都被告知要克制自己的食欲,只用六分便够了。 所以,裕仁皇太后从小到大几乎是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的。 而她也是用的这套理论管教的赢素,认为那才是贵人体面的活法。 饱食终日的人除了庸才便是废物,朝里太多这样的人了,都是她看不上眼的东西。 “那就让她接着唱。”将唇上的水渍擦净,裕仁皇太后把丝帕在手指上轻轻地缠绕着,她慢悠悠地说道:“不是唱的是心经吗,宫里的人听听也有好处。” “只有一样儿,她若是把哀家的皇孙给唱没了,就别怪哀家心狠……” “老奴这就过去把太后娘娘的意思说给坤宁宫的那位听听。” 太后娘娘想的很实际,岳西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夜里这一通折腾,不管她是对着谁来的,她自己的身子也是先受不了了。 不是说早晨就晕了过去么? 所以这唱经的事估摸着也就折腾一晚,既然只此一晚,她也犯不上去和岳西撕破脸。 一方面,《心经》是自己赏给岳西的,她弄出的动静虽大,可读经本身并没有错处。 另一方面…… 裕仁皇太后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笑:“你不就是闹腾着想出宫吗?哀家偏就不能如了你的意!” …… 岳西在坤宁宫踏踏实实地睡到了晌午,正殿里才有了轻微的响动她便醒了过来。 赢素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未换便直奔了坤宁宫,听说娘子还未睡醒,他才放了心。 放轻了脚步进了寝宫,他望着脸朝里躺着的那条身影,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微笑。 那是他的妻子,是他赢人。 不管她在宫外是多么的强势耀眼,在宫里,她都是睡着他怀中的小女人。 摘了头上的冕冠放在桌上,又脱了外面的龙袍丢在一边,赢素掀起被角,滑进了棉被,伸臂将岳西捞进怀中,他探过头去在她裸露的脖颈上咬了一口:“不要装睡啦……” “啧!别抱我,你身上的衣服太硬,扎人!”岳西扭动着身子滚向床里。 赢素从善如流马上就把身上的衣衫脱了往床尾一丢,吃吃笑着把娘子又捞了回来:“不扎了,娘子不信就摸摸……” 他身上的朝服用的绣线大多是金线引线,重且贵,看着富丽堂皇,穿起来确实不那么舒服,也不怪娘子躲着。 “大白天的……你……”入手的是一具清凉细滑的身子,赢素竟是片刻之间已然不着寸缕! “臭不要脸……”岳西‘呵呵’笑着拍打着他试图伸进自己里衣的手掌,身子扭得如同一尾活鱼:“白日宣淫,陛下这是要给臣妾再添点罪过吗?” 赢素本来只想陪着她小憩片刻,哪知却被岳西扭动的身子勾出了真火。 “要脸做什么……为夫只要娘子……” 他声音轻颤,小心地将岳西的身子扳了过来两人面对了面,面色红的妖艳:“娘子……为夫轻一些……不会伤到孩子的……” …… 两个人在床上一直纠缠了一个时辰,赢素总算是放过了岳西。 一场情事让两个年轻人身心舒畅,此刻正如交颈鸳鸯一般的依靠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怎么还是这么小?”赢素的手落在岳西平坦的小腹上,忽然起了身,他这样一动正好带起了两人身上盖着的棉被,让光着身子躺在一侧的岳西小小的惊呼一声:“把被子给我!” 赢素先是瞅了她一眼,很快地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肚子上轻柔地说道:“快四个月了吧?怎么都看不出呢?” 他的视线温柔似水,无比宠溺,看得岳西心地也跟着柔软起来:“我娘说过了四个月胎儿就长得快了……” “是这样啊!”赢素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俯身在她的腹部落下轻柔而细碎的吻,让岳西也跟着颤栗起来,手掌不由的抓紧了身下的褥子,耳边只听见他喃喃的说道:“好孩子……好好长啊……爹爹都等不及想见到你呢……” “总要等孩子生下来才能见到。”岳西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以指为梳,为他梳理着墨发,赢素慢慢地抬了头,眼神幽幽地望着她:“娘子……” 岳西微笑着应了:“嗳。” “娘子……”他依旧叫她,眼中是不依不饶的情绪。 岳西侧了脸看向床里,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唇瓣挤出两个字:“夫君……” “嗳。”赢素支起身子侧身过去吻住了她:“我真爱听你叫我夫君,只是娘子却总不肯叫我……” “人家脸皮薄……”岳西坏笑着着,一只手偷偷的摸向了他,出其不意地揪着他的胸口,果然是脸皮‘薄’得可以! 赢素先是疼得往后一仰头,而后又低了头深深地望着她。 “有话就说吧。” 每次,当他这样兴奋莫名的时候,岳西都能敏锐地感觉到他与平日的不同。于是她收了手,静静地看着他。 “早朝的时候朕治了三个人的罪……”想过之后,赢素还是决定把朝堂上的一些事讲给她听,毕竟娘子以后也许还要长久的与那些人去纠缠,他只想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给她一切一切的帮助。 “赢素。”岳西挑了眉,截住了他的话茬:“你知道的,我对政事不感兴趣。” “为夫只是想与娘子随便说说么……”把她搂进怀里,又拽了棉被上来盖好,赢素继续说道:“今天是朕头一次独自早朝,我只是想与娘子说说。” “那三个人是你母后家族的人对嘛?”没人比岳西更能理解他作为一个傀儡皇帝的痛苦,第一次独自早朝对于赢素的意义确实非同一般。 “不是。”赢素阖起一双漂亮的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都是一些小角色,算不上是我母后家族的人。” “那你拿这些人动手有什么意思呢?”岳西不明所以地问道:“还会让朝臣们以为你伤及无辜。” “这就如同娘子想弄塌明氏那幢楼房的道理一样……”赢素的唇角含着一丝冷森森的笑意:“从根基上动手,才是最好的法子!” 我会把那些拿着我大昭的俸禄却暗地里为明家韩家卖命的狗官都收拾干净,尽量给你们母子留下一个干净的朝廷……赢素暗自想到。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地基动的手?”岳西瞪着他问道。 “为夫下去看过。”赢素睁开眼看着她:“为夫一早就想到你是不会让明氏建那么一座高楼监视着我们的。” “那是!”岳西得意地说道:“她往上盖,老子就往下挖,在那座楼房地基的承重点上放好火药,想让它什么时候塌就什么时候塌!气死她!” …… 就在宫里的人都认为坤宁宫里的那位晕过去的主得消停下来的时候,当天夜里坤宁宫又是各种法器齐鸣烦音悠扬,吵得人后半夜都没法子睡觉! 如此连着三天之后,裕仁皇太后算是明白过来,岳西就是白天睡觉晚上胡闹的折腾! “把她宫里面的几个人都给哀家轰出去!”三天都没有睡一个好觉的皇太后砸了茶壶,她对着汪公公大声说道:“谁要是敢拦着,哀家就赏他一顿板子!” 汪公公急匆匆地去了坤宁宫,没多大会儿功夫又赶回了永宁宫:“启禀太后娘娘,坤宁宫的那位说了:三天的法会已然结束,助念的几位一早就出宫了……” “跑的倒快!”裕仁皇太后恨声说道,而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第七十八章 什么鸟儿 一连三天没有早朝,裕仁皇太后也没有觉出轻松来。倒是有点黑白颠倒的症状:一看见早晨的太阳升起就犯困,看见月亮就精神! 因为歇息不好,太后娘娘的脾气也更让人捉摸不透,现在永宁宫的宫人们最苦的差使莫过于值夜,两个司夜的大宫女更是苦不堪言,都觉得太后娘娘这脾性越来越像狼了…… 从岳西开始‘修行’,赢素便宿到了皇极殿。 皇极殿的位置靠近处理朝政的金銮殿,是大昭历代帝王的寝宫,也是为了上下朝方便。 而且离着后宫比较远,所以别看坤宁宫闹腾得热火朝天,他倒是睡得安稳。 白天精神抖擞的坐在龙椅上,不疾不徐地出了手,三天时间,户部吏部衙门便被他整肃地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二部衙门,六个人头,朝野震惊。 仿佛直到此刻那些久居朝堂的达官显贵们才惊觉:原来大昭不止是有皇太后和韩相,还有个正儿八经的皇帝陛下! “别的哀家也就不问了,这吏部的常守仁不过是个五品员外郎,是个副职。当年是捐了十万两银子,哀家才给了他这么一个不问世事的管担着……” “母后,朕却不知到我大昭堂堂五品官员原来只值十万两。” 永宁宫正殿内只有母子二人在说着话,一个太后一个皇帝,俱都是面色平和,说话慢声细语不急不躁。 只是说出的话却是刀光剑影。 “哦?”裕仁皇太后起身走到窗前案几上摆的一溜兰花跟前,俯首在一朵开了的花朵上闻了闻,依旧是什么味道都没有闻见。 “陛下是觉得母后卖官不妥么?那十万两银子母后可是一文钱没有藏了私,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母后看看这个吧。”赢素冷眼看着母亲的动作却只想笑:明明鼻子早就失聪,却非要装作如此模样,一装就是几十年,她也不容易…… 裕仁皇太后垂眸看了看放在案几上的折子,伸手拿了起来,里面是刑部审讯常守仁的供词,已然签字画押,上面朱笔御批的是赢素的字迹,她抬眼望向自己的儿子:“这折子母后为何没有看到?” “呵呵!”赢素浅笑一声:“朕也是怕母后看了生气,就先留了这道折子。母后不妨看看里面的内容再作计较。” 到了这般这时候,他的母亲最先看到的还是本就应该属于他应该去做的事情,在母亲的眼里,皇权永远重于他这个亲生儿子,这让赢素从心里感到彻骨的失落。 “六十万两?!” 在看过手里的折子之后裕仁皇太后的声音明显高了起来。 守在永宁宫门口的汪值显然也是听到了从宫里传出的话语,他挥了挥手,将立在宫门两侧的太监宫女都打发走了:“这里有咱家候着就成了,都下去吧……” 打发走了那些人,他自己也抄着手往远处站了些,正好站在正午的阳光下,暖暖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可他还是觉得晒着太阳很舒服。 赢素轻轻一笑,对于母后如此吃惊的表情仿佛意料之中:“是啊,母后,朕的舅舅可是把您也瞒过了呢。”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裕仁皇太后对于大昭的政事都不是很感兴趣。 她甚至对于朝堂上那些各式各样的男人为了一点小事就争斗不休感到厌烦! 可七年来,她依旧兢兢业业地坐在那张龙椅的旁边,担着太后摄政的责任,都是为了明家。 在她看来,她与赢素母子之所以能与从不露面手握重兵的韩相能够势均力敌,都是因为有明家做支撑。 对于兄长的做法她虽然心里也是怨恨,在对上儿子含笑的眼神时她还是端着母后的架子说道:“不过是五十万两银子,你舅舅得了这些钱最后还不是用在咱们母子身上,难道明家还缺了这点钱不成?” 赢素依旧轻笑,并不评论一个字。 他心里明白,母后就是再不关心朝政,这点事情她还是能想的明白的:她被她最信任的嫡亲兄长给骗了,而这只是诸多事情中的一件,母后有脑子,她和明成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没人比她自己心里更清楚! 话点到为止,赢素心情愉快地离开了永宁宫,一出宫门,站在阳光里的汪值也正好回头往这个方向望过来,汪公公不由得一愣! 那一瞬,分明觉得自己是看见了先帝爷,才登基时的先帝爷就是如此英姿勃勃,任谁见了他都会觉得大昭充满了希望…… 与汪值擦身而过的时候,赢素也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特别的感觉。 这是父皇留给他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用到这位深得母后器重的汪公公的。 “陛下。”汪值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如同他面对地真是那个故主,他的眼中有泪光闪动。 “嗯。”赢素脚步不停,直接走出了永宁宫:“该给母后传膳了……” 宫里的饭菜对于赢素来说是没有多少好印象的,因为在遇到岳西之前,他似乎从未吃饱过。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脸上的笑意愈浓,连门口的步辇都没有上,直接朝着坤宁宫走去。 与一片沉寂的永宁宫不同,赢素才走到坤宁宫的门口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的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他立在门口,抬手止了宫女太监们行礼动作,不等他开口问询,早有小太监躬身说道:“启禀陛下,是贤王妃在里面和娘娘说话呢。” “哦。”赢素点点头,提步走了进去。 仲春时节,正是一年里的好时候,岳西自然不会辜负了这春光,如今就在坤宁宫宽敞的院子里待客,招呼着有些日子没见的贤王妃。 一张八仙桌子被摆在了两株开的正好的紫丁香中间,坤宁宫的上上下下都围在那里,竟没人注意到了赢素的到来。 醉人的花香随风袭来,赢素深吸了一口气,在那堆人里寻找着娘子的身影。 “额吉,这真是八哥?”岳西的声音从人堆里传来,清脆干净。 “是吧……”贤王妃挠了挠头:“一两银子呢,买鸟的不会连我也敢骗吧……” “您认识那个卖鸟儿的?”岳西笑着问道。 “我哪儿认识他啊,就是进宫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了,怕你在这里面闷得慌,买了给你解闷的。”贤王妃回道。 “你们看看,这是八哥么?我怎么觉得八哥是黑羽红嘴儿啊……”岳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赢素这才看见,那是一只簇新的大鸟笼子,里面装着一只一尺长的黑鸟儿,黑鸟脾气似乎不好,正在奋力的用喙撕咬着鸟笼! “奴婢们也说不好。”云画和霞染盯着那只鸟儿看了半晌,一起摇了头。倒是高公公欲言又止,往贤王妃硕大的身躯上瞟了一眼之后直接闭了嘴。 “你看它多厉害!”贤王妃把鸟笼子推到岳西一边儿:“给它放马车上,这小东西就伸着嘴使劲叼我的衣袖,这鸟儿我一看就喜欢,和我们对脾气!” “嘿嘿!”岳西抬头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道:和鸟儿对脾气?那不是成了名符其实的鸟人了…… “呀,你来了怎么也不吱声呢!”看见立在门口的赢素,岳西忙起身赢了过去:“刚还听说你去了永宁宫,我还担着心呢。”她小声说道。 赢素笑了笑,一院子的人他不好回答娘子的话,只握住她的手掌稍稍用力攥了下,算是安慰。 “王妃请起!”赶紧对着要对自己施礼的贤王妃摆了手,赢素拉着娘子缓步走到桌边也弯腰看向那只鸟笼,才伸了手指想要逗弄那只黑鸟,那只不识好歹的大黑鸟已经把又尖又硬的嘴巴朝着他的手指啄了下来,毫不给皇帝陛下面子! “哎呦!这呆鸟儿!怎么连陛下都啄啊!”贤王妃眼疾手快一把将鸟笼提了起来,她颇不好意思的对赢素说道:“许是才捉的,野性大,陛下勿怪!” “无碍的。”赢素笑着摇头,倒是转身对岳西说道:“娘子也看到了,这鸟儿的脾气可是不那么好,你啊,还是不要离它太近了。” 皇帝陛下望向身边女子的眼神温柔中带着宠溺,他仿佛是在哄着孩子说话。这样的神情看得贤王妃神情一暗,她慢慢地垂了头,不禁有些失神。 岳西偷偷地推了赢素一下,对着贤王妃努努嘴:“陛下有没有用午膳?我这里倒是做了几个菜,只等陛下过来呢。” “王妃,一起用膳吧。”赢素对着愣在身边的女子说道。 “啊?”贤王妃茫然的抬头,视线落在他们还牵在一起的手上,才连忙说道:“我……我已经用过早膳了啊……” “那正好,咱们一起用午膳。”岳西走了过去,拉着她坐在桌边:“传膳吧……” 两筷子菜入了口,贤王妃的脸上又露出了笑:“你做的饭菜也对我的胃口,真好吃!” “好吃您就常来,我这里平日是没有谁来的,您要是能常来啊,我最高兴!”岳西诚心实意的说道。 “嗯,贤王妃有空就进宫坐坐,你们正好说说话。”赢素也微笑着点了头。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而散,岳西亲自将贤王妃送出了宫门而后赶紧回了正殿:“我母亲从消金馆又回楚宅了,贤王妃就是进来给我送信的。” “哦?”赢素抬眼看着她:“娘子不要着急,朕这就加派人手到哪边护着岳母大人去!” “呀……呀……”赢素的话音还未落地,门外的‘八哥’便叫出了声! 第七十九章 乌鸦反哺 大黑鸟一张嘴就暴露了自己不是八哥而是一只乌鸦的本质,这让在院子里收拾碗筷的云画和霞染都愣住了。 “它本来就是只老鸹啊,打贤王妃提着笼子进来我就看出来了,不过当着王妃的面我不好说出来……” 高公公看着院子里就剩了他们三个人,才低声说道。 “那可怎么办啊?”云画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发愁地看着那只在笼子里发疯一样甩着脑袋的乌鸦小声说道:“这东西养在门口也不吉利啊……” “这……”高公公往坤宁宫门口一望,见岳西已然站在那里,他笑着说道:“吉利不吉利的得咱当家的说了算!” 这些人在行宫里一起住了几年,又跟着岳西在外面住了一二年,称呼起岳西来倒是一致的喜欢叫她一声‘当家的’。 岳西听见外面的鸟叫声就从大殿里走了出来,只是走到宫门口她忽然不走了,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摸向自己的腹部,低着头沉默不语。 院子里的几个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云画和霞染同时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往台阶上跑:“当家的,您是觉得哪里不好?” 而就在坤宁宫里的赢素早就先他们一步跃到岳西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双臂,口中焦急的问道:“娘子?” 岳西慢慢的抬了头,目光定定的望着赢素,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动了……” “……”赢素一扬眉,显然是没有明白娘子在说什么,但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便惊喜地说道:“是孩子吗?” “嗯!”岳西重重地点头,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急急地说道:“你摸摸,摸摸……刚才他还在跳,就像一只小鱼在水里跳……” “再动一下,让你爹爹摸摸啊……” 岳西牵着赢素的手在自己的腹部四处游走,寻找着方才那种细微的感觉。 跑在前面的霞染立在台阶上,看着紧挨在宫门口的夫妻二人,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瞅了云画一眼,两人相视一笑,悄无声息的又退了下去。 “高伯,这老鸹怎么办啊?”云画小声地问道。 “先挂在那儿吧。”高文摸着光秃秃的下巴仰头瞅着挂在坤宁宫宫门口的那只鸟笼子老神在在地说道:“还别说,它一叫,咱们小主子就有了动静,还没准儿真是只报喜的好鸟儿!” 隔着衣衫,赢素在岳西的肚子上摸索了半天,他还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只是因为娘子感觉到胎动那一瞬间的惊喜是他分外的开心:那是我们的孩子哦……他就长在我娘子的肚子里……真是神奇的事情! “要不,请赢绯过来诊诊脉?”赢素扶着一直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肚子上的娘子往寝宫走去。 坤宁宫的正殿里如今摆着香案供奉着一部《心经》,倒是让小夫妻的言谈举止多了些避讳。 “等过几天抽个空子出宫,我还是想让母亲给我看看。”岳西满心欢喜总想找个人说说,赢绯医术虽然高超,和他毕竟是赢素的堂兄,当着他提她和赢素的孩子?这事儿光想想都觉得不对劲。 岳西觉着在怀孕生子这件事情上,她和赢绯没什么可说的…… 两个人说到赢绯,岳西转身看着赢素问道:“不对啊,往日宫外有了消息都是承平郡王爷带进宫来,今日怎么是贤王妃亲自过来了呢?” 赢素眼色一凝,小声说道:“娘子真是心细如丝……” “若是重要的事情,你还是别说了吧。”岳西一看他的样子便没了追根问底的兴趣。 她做了几年特工,做的最多的便是窃取各种情报,因此到了后来反而是对一切的秘密都没了兴趣。 “昭毅将军托病多日未曾上朝,五日前更是脱了眼线的监视,我派了赢绯去追查他的下落……” 赢素思索片刻还是把个中缘由讲了出来:“韩相手握重兵,我是怕军心不稳,会有兵变!” 原来是韩阳春跑了…… 岳西的脑子里忽然映出他的样貌,以及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禁心中一沉:“你以后要少出宫,若是非要出去,也要多带些侍卫!” “担心我了?”赢素歪着脑袋看着她,轻声地说道:“他们父子一直都有觊觎我大昭江山的野心,这个时候,他就是逃出了朕的眼线的监视,也是不敢轻易的对朕出手的,娘子不用担心我。” 他揽过她的肩,两个人面对面的贴身站在一起,赢素用自己的腹部在岳西的肚子上轻轻的蹭了蹭:“你就好好养胎,把我们的儿子养得壮壮的就好,宫外的事情,都交与为夫去操心就是了……” “呀……呀……呀……” 宫门口的乌鸦又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赢素顿时皱了眉:“叫的如此难听,赶紧让人给打发了吧!” “呵呵!”岳西不怀好意地笑着,眼睛也往鸟叫的方向瞥去:“这是贤王妃送给我解闷的,怎么能打发了呢……” “时时这么叫,娘子不觉得吵闹?” “不觉得……”岳西瞟了他一眼:“你可不许对我的‘八哥’下黑手!” “八哥?”赢素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随娘子吧。” “哇!……呀呀……呀……” “这东西怎么还叫个没完了?”云画和霞染在门外嘀嘀咕咕地声音传来。 “估计是饿了。”岳西走到偏殿门口,对着她们说道:“这东西吃肉的,小厨房里还有块肉,去切了喂它吧。” “啊?”云画为难地瞅着那只黑了吧唧的丑鸟撇了嘴:“主子还真要养着它啊?” “快去吧,好吃好喝地喂着,这东西有灵性,会知恩图报呢。”岳西笑盈盈的说道。 “娘子又要做什么?”看着两个侍女离去,赢素在岳西的耳边轻声问道, “玩啊!”岳西嬉皮笑脸地说道。 …… ‘八哥’喂养了几天之后,被岳西亲手打开了鸟笼放走了。 坤宁宫里所有的人松了口气。 这几天听着它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大家早就腻烦透了! 前脚岳西放了‘八哥’后脚霞染就把那只鸟笼子砸扁烧了火,在火焰裹着一股子热气腾腾地鸟粪味扑面而来的时候,她捂上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可别回来啦!又脏又吵人……” 宫里的日子在喧嚣了几日之后,又渐渐的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样子。 裕仁皇太后也在停了四日早朝之后继续坐在了龙椅旁边的位置上。 岳西则每日摸着肚子无所事事地坐在坤宁的屋檐下仰头望天。 云画坐在她身边正在缝制一件外袍,主子身子的月份越来越大,再过些日子,她身上的衣服就要穿不下,云画赶着再为她缝制几件出来。 “别做太多,这肥大的衣衫穿不了多久的。”岳西看她每日手里都不得闲,不禁心疼:“打进宫你就不识闲的做,天天低着头,留神眼睛!” “只要主子别嫌我的针线活儿不好,以后您的衣服还有小主子的衣服我都做!”云画抬头笑着说道:“其实主子的针线也好,在药庐的时候您可是最爱自己裁剪那些式样新的样子呢,连夫人都夸您的手巧。” “我是娘的女儿么……我做什么我娘都会说好的……”岳西坐在躺椅上,一只脚支在门槛上,一只腿架着,很没有样子。 云画看了她一眼,又往宫门口看了看。 “早就上了闩。”霞染端着一只精致的盘子上了台阶,盘子里面放着一盘子紫红紫红的桑葚,洗的干干净净的,还挂着水珠! “才下来的,主子尝个鲜儿。”她弯腰把手里的盘子送到岳西的身前献宝似的:“您瞅瞅,个儿多大!” “是不小……”岳西心不在焉地瞅了桑葚一眼又扭头望向了天空。 “主子,您这是看什么呢?”霞染不甘心地坐在门槛上,几乎把手里的盘子捧到岳西的嘴边去:“我可是一个一个洗的,好歹您也吃几个吧……” 岳西扭头对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抓了一把果子都放进了嘴里,她边嚼边含含糊糊的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赢素隐忍了多年,如今到了他不想再忍的时候。 六条人命,这已然是吹响了作战的号角一般,不管是明家还是韩家此时都有了防备。 对于赢素如何布局,又是准备如何行动,岳西从未多问过一句。 可她知道:赢素是在为她们母子拼命!她在后宫多牵制住裕仁皇太后一分,赢素便会轻松一分! 所以,只要她在宫里就不能多给太后多少喘息的机会。 夜深了,赢素还没有回到坤宁宫。 岳西站在丁香树下已经很久。 抬手拔了插在发间的玉簪,她举到唇边吹了起来,如风声幽咽响起…… 这样的声音很难让人想到那是玉笛吹出来的声音。 “主子!” 花影摇曳,一条黑色的身影片刻之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岳西的身边。 “冯师傅,今儿还是要把厨房里的那些肉末都扔到永宁宫的屋顶上去,您和弟兄们都小心些!” 岳西轻声嘱咐道。 “是。”冯继宗轻声应了却并未离去,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来双手捧着递到岳西面前:“喜来求我带进来给您的。” “多谢冯师傅!”岳西赶紧伸手接了,发现那是一张叠的整齐的纸张。 冯继宗不再多话,转身进了黑漆漆的厨房,再一转眼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纵身上了坤宁宫的屋顶。 丑时一刻是皇宫里侍卫换岗的时候,而皇宫的内院是没有影卫的,因此冯继宗要充分利用这不多的一点时间去完成岳西交代的事情。 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又融入了夜色,岳西马上提步回了寝宫。 站在桌前,靠近灯烛,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里的纸张,借着灯光一看,岳西不由得笑了起来:“不错啊,这小子写字可是比前几个漂亮多了!” 一张信纸分了两半,喜来抄了一段楚应知才教给他的功课,末了他写到:爹爹,多日未见,甚是想念,您什么时候能搬回家住啊?咱们家的房子都上梁了…… 不多的几个字她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叹了气:“儿子,爹爹也想你啊……” “娘子怎么还未歇息?”赢素白着一张脸从门外走了进来,已然换了便服:“方才不是说你已经睡下了?” “方才?你说的方才是什么时候?”岳西起身过去关了大门:“我都睡了一觉起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赢素走到桌边坐下摸了下上面的茶壶,岳西却先他一步端了起来:“才加的热水,正好喝。” “有劳娘子了!”一杯热茶下肚,赢素苍白的一张脸终于缓和过来,他拉过岳西将脸埋在她的肚子上蹭了蹭:“儿子乖不乖……” 岳西一笑,分腿骑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又被欺负了?” “嗯。”赢素看着她忽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心里的愉悦的笑…… 他杀了六个人,他的舅舅就让他母后再换上他推举的六个人,而且态度坚决不容商榷,完全不给他这个皇帝留半分颜面! 退朝之后他与母后便吵得不可开交,这是他第一次忤逆她。 裕仁皇太后甩了他一记耳光之后也放下了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他一个人坐在皇极殿里用冰敷脸,心也随着愈加的冷。 他以为在舅舅与他之间,母亲最终会与他在一起,事实证明他错的厉害! 伸臂抱紧了娘子,所有的坏情绪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赢素把头枕在岳西的肩上撒娇道:“娘子,她打我了……” 孤独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有了这么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他,她甚至会细心的为他烹一壶香茶解渴,在四处都漆黑的皇宫里留一盏灯给他,她会直言不讳的问他‘又被欺负了’…… 面对着她的时候,赢素的心里也变得坦然起来:为了我们的将来,这些算什么呢? “妈了逼的!老巫婆作死!”岳西在心里暗骂一句! 从他走进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赢素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指痕,她见了也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没事儿,好男不和女斗,家门里的事儿就交给你媳妇我吧,这一巴掌的仇,连本带利的老子都会打还回去的!” …… 第二天早朝,赢素直接回了明成的折子:“吏部户部官员本就尸位素餐者众,朕早有意整肃,不止这六人不会再补,其余四部亦会精简!” 明成气坏了! 银子他都收了,小皇帝却忽然的变得不听话起来! 退朝之后,他径直去了永宁宫找自己的妹妹,准备大发一通脾气。 谁知裕仁皇太后却比他还闹心:无缘无故的,永宁宫闹起了老鸹!铺天盖地的落了永宁宫一排三所大殿的屋顶! 随着这些从天而降的老鸹一起到来的,除了那些此起彼伏地‘啊!啊!’‘呀!呀!’的怪叫声之外,还有随时都会从天而降的一滩滩鸟粪! 第八十章 百鸟朝凤 晴天白日的,明氏兄妹在永宁宫撑着雨伞见了面。 撑伞的两个太监倒了霉,一人被浇了一头鸟粪! 看着眼前飞起落下的乌鸦,明成早就忘了此行的目的。 他沉声问道:“这些飞禽聚到太后您的宫里有多少时候了?” 裕仁皇太后皱着眉摇头:“此物乃是和兄长你前后脚到来的,没多大会儿功夫!” “……”明成负手立在伞下,侧头看了妹妹一眼,忽然觉得她很不会说话。 “看着我做什么?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该把这些鸟儿怎么办?”裕仁皇太后显然没有注意到兄长的脸色,屋顶上,宫墙上,院子里栽的那棵杨树上到处都是大黑鸟儿,看得她头疼欲裂! “愚兄只会治国安邦,轰鸟儿这等小事我怎么会知道怎么办!” 作为明氏家族的族长,文渊阁辅政大学士,位居一品大员的明成说话肆意惯了。 尤其他身边站的又是自己的嫡亲妹子,因此此时他的言语便更是未曾多想。随意到连自己得罪了太后娘娘都未曾觉察! “大学士眼里只有银子,一个五品的员外郎你都能挣个几十万两,恐怕这心思都用在了这个上面,轰鸟儿这样的事情你自然不放在心上!” 明成眉头深锁,缓缓转身对了裕仁皇太后:“太后娘娘莫不是以为我们明氏一门忠烈支撑着朝廷只凭得这一腔热血?” “哇!哇!呀!” 不等裕仁皇太后回话,老鸹已经叫出了声,而且一只叫旁的也跟着叫,顿时‘哇呀呀’的鸟叫声大作,吵得两个人连斗嘴的心情都没了。 一个把买官卖官当做了理所当然,一个因为对方竟忘了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兄妹两人不欢而散,明成一甩袍袖气哼哼的往宫门口走去,举伞的太监一时没有跟上他的步子,就让辅政大学士堂而皇之的走在了院子里,宫墙上的老鸹们如一片乌云般振翅而起,一片粪便劈头盖脑地便落了下来,明成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把腿就跑,奈何两条老腿的速度终抵不过那些从天而降的腌臜物,还是被浇了一身! “呵呵!”瞅着哥哥挂着一身斑驳狼狈而逃,裕仁皇太后的心里却是无比的舒坦,再抬头看那盘旋的半空的乌鸦,倒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汪值,找些人把这些鸟儿驱散了吧,再把这宫里上上下下好好冲洗一番。” 吩咐了几句,裕仁皇太后进了永宁宫,先回寝宫换了朝服,心里一时气兄长气势凌人,一时又气赢素不听话,心口上如同架着一簇旺火在烧油锅,油温高的就要着起来,面上却只能看到冒起一阵青烟。 如同此刻的她。 面色如常地换好了便服,耳边听着院子里老鸹和太监们交织在一起的喊叫声,她唇角一勾淡淡地说道:“去,把坤宁宫的那位请过来,哀家今儿闲在,我们正好说说话。” “是。”一名宫女行礼后倒退了几步出了寝宫,裕仁皇太后则移步朝着床榻走了过去:“哀家累了,午膳不要传了,等哀家歇息起来在用。” “是。” 寝宫里服侍她的三名宫女面面相觑着,心道:不是才说要请了坤宁宫的娘娘过来说说话,太后怎么又睡下了? “你们都下去吧,甭管谁来,哀家都不见!” 侧身躺在榻上,裕仁皇太后微微闭了眼,唇上还保持着她惯有的微笑,此时她很想对儿子说:你不是觉着自己大了翅膀硬了么?连母后都敢忤逆了!好,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疼! 儿子不听话,就来收拾他的女人,看谁心疼…… 舒舒服服地在榻上躺了好一会儿,裕仁太后渐渐有了困意。 此时正殿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正是方才服侍她睡下的那个:“娘娘,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才躺下,请您先在殿里坐坐……” “坐着吧……”裕仁皇太后翻了个身,闭了眼,很快的睡了过去。 永宁宫的正殿里只剩了岳西一个人,宫女和太监们知道太后娘娘的规矩,都远远地躲在了宫门外,倒是个个都支愣着耳朵听着大殿里的动静。 永宁宫岳西来了几次,对这宫里的陈设并不陌生,她先往经闭的房门的偏殿方向望了望,随即径直走到燃着香的书架旁,随手抽了本书,打开一看竟是一部佛经,赶紧又放回了原处。 一连拿了三本都是佛经,岳西失了兴致,回头一看那三支立香,她打了个喷嚏! “妈蛋的!能呛死人……”小声嘀咕一句,岳西提步走到了宫门前推门走了出去,马上被守在门口的宫女拦了下来:“娘娘,方才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了,想要与您说活好,还请娘娘您稍等片刻,太后娘娘午睡的时辰并不会很久……” 差了人请自己过来聊天,正主却躲在屋里睡觉,岳西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躺在屋里的老巫婆又出幺蛾子呢,这是拿自己出气给赢素看! “哇!哇!”“啊!啊!” 入耳的老鸹叫声尖厉而悠长,一声接着一声,那宫人看了忙走到门口将两扇宫门关严。 “娘娘,要不您坐在外面喝喝茶?”那宫女小心的问道。 “我还是回屋喝去吧。”岳西抬头瞅着那些乌鸦,再瞅瞅那些拿着长竹竿拴上红布条不停地驱赶着落下的那些鸟儿的太监们,她明知故问道:“这么多鸟儿啊,都是哪里来的?怎么单单直往太后的宫里飞呢?” 说着话她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定,却并不急着往殿里走,倒是颇为好心的提醒那些轰鸟儿的太监们:“那些鸟儿起起落落,你们停下它们也停下,这样是轰不走的。” 几个太监疲于奔命,人人顶着一头大汗兼一头鸟粪,正是苦恼的时候,听了岳西的话果然都住了手停了动作热气腾腾地凑到台阶下真心求教:“娘娘说的没错,小的们已然轰了有会子功夫,一点没见成效!” “我就知道……”岳西同情的点点头:“这些东西天上着可比咱们走路自在,你们就是累死它们也不会走,你们得弄出点儿动静来吓唬它们,不管是敲锣打鼓也好,放几挂爆竹也好,终归是动静越大效果也会越好!” “这样……不好吧……”门口的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又往寝殿的方向望了望,其意自明。 “外面你们和这些鸟儿吵成这样,太后娘娘能睡得着才怪!”岳西撇撇嘴不再多说,转身进了永宁宫。 门外的太监宫女们凑到了一起小声的嘀嘀咕咕,商量着对策,宫门里岳西端着一杯滚烫的热茶站在临窗的案几前静静的听着窗外的动静,末了,将手里的才落开的一碗茶水都浇在了那盆开的最好的兰花里! 汪值出了十二监的衙门,正慢悠悠的往回走,猛然间听到一阵鞭炮声和锣鼓声同时响起,他马上往永宁宫的方向望去,就见那一大片老鸹已然炸了窝,黑压压的升在半空中! “总管大人,这就是咱们宫里头的动静!”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方才掌印的秦师傅不是说了,要轰走那些老鸹必须得有大动静才成,看来,有高人给咱太后娘娘说了法子了!” 汪值瞪了他一眼:“别那么多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小太监热脸贴了冷屁股,赶紧闭了嘴,臊眉耷眼地跟在汪公公小跑着朝永宁宫赶,心里还纳闷呢:汪公公这是急什么? 一进永宁宫的宫门,汪值就看见太监宫女跪了一院子,而穿着便服的裕仁皇太后则寒着一张脸立在台阶上一看就是在发脾气! 汪值赶紧在跪着的人群里扫了一眼,没看到岳西的身影,这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后娘娘睡得正舒坦的时候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她睁开两眼一时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扭头对着外面喊道:“是坤宁宫的那位又修行上了?” “没有!太后娘娘,臣妾就在外面呐……”岳西的声音幽幽响起,回的倒是快! 原本外面老鸹叫着关了宫门她还能睡得着,现在被吵醒气得只能干瞪眼。 轰走了岳西,裕仁皇太后把火都发到了宫女和太监身上,她冷声问道:“哀家不是说让你们用杆子轰么,这是谁出的主意又敲锣又打鼓的?” “是坤宁宫的娘娘啊……”跪在太后脚边的宫女才挨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低着头强忍着泪水抽噎道:“娘娘她说……” “她说什么?”裕仁皇太后一拧眉,直觉上就猜到岳西说不出好话来。 那个宫女抬头看着她,就见平时总是挂着笑的太后娘娘如今一脸的凶相,她连忙低下了头:“坤宁宫的娘娘说了,太后娘娘是凤体,这些鸟儿都是奔着您来的,这叫……百鸟朝凤!” 裕仁皇太后听得更想打人:百鸟朝凤?一百只鸟儿倒是有的,只不过都是老鸹! 想到这里,她抬头往高处望去,却是惊奇的发现天空中一只鸟儿都没有了! 湛蓝的天空里飘着几朵白云,看了让人心里一阵痛快。 “鸟儿呢?”裕仁皇太后往台阶下走了几步,回头往大殿顶上望去。 “回娘娘……”汪值适时地接了口:“老奴才去了十二监问过,倒是也有人说了这些鸟很怕炮仗声。” 裕仁皇太后仍旧看向高出,脑子里却在琢磨着一件事:百鸟朝凤……若说是凤体,她本来就是皇后,这些老鸹怎么不去坤宁宫闹腾呢…… “难不成,这些老鸹听她的话?” …… 头天飞的一干二净的乌鸦,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又成群结队地回了永宁宫。 在试了几个法子都不起作用之后,裕仁皇太后的脑袋上也落了鸟粪! “去!放几挂鞭去……一定要把这些畜生给赶走!”天色渐晚,大殿里外都暗了下来,天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黑点让她觉出可恐惧:“这些丧门星怎么只追着哀家我呢!” 第八十一章 老生常谈 永宁宫里没鸟的太监追着天上飞的鸟折腾了几天,终于将那些老鸹赶了出去! 裕仁皇太后只觉疲惫的很。 坐在大殿里远远地瞅着汪值指使着一众宫女太监举着大扫把刷洗宫墙上的鸟粪,她微微摇了摇头:“可算是把那些丑东西打发了……” 朝堂上自己的亲生儿子和自己的嫡亲兄长明争暗斗,吵得她头疼,可这两个人也没有永宁宫这一世界的老鸹招人厌烦! 连着两天,每日太一擦黑就和大臣们上朝一样准时的老鸹们都没有出现在永宁宫,裕仁皇太后心里总算是痛快些。 起身缓步走到窗前,俯身看着已经被她冷落了多日的兰花,裕仁皇太后对旁边伸出手去,随侍的宫女赶紧将案头上的剪子放到了她的手上。 “这些兰草没了太后娘娘的疼爱瞅着都不精神了呢!”宫女脸上带着笑,不着痕迹地恭维着主子。 裕仁皇太后一勾唇,眼神还是落在那盆她最喜欢的兰花上,她举着剪子想把那株春兰的发黄的叶片剪掉,比划了几下之后,她脸色徒变,一把将手里的剪子仍在地上,两手支在长条案子上俯身在那株兰花上端详着…… “太后娘娘?”随侍的宫女被她的东西吓得一哆嗦,直接跪在了地上,而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汪公公也听到了宫里的动静,忙扭头往回张望着。 那是一株极为少见的春兰。裕仁皇太后已经悉心养了它两年。 因为祖训,大昭的皇宫到了冬日也是不能生火取暖,为了这些兰花的生存,她还特意在御花园建了一处暖房,就为天冷的时候让这些兰花过冬。 可如今…… 那株她最爱的兰草的叶子虽然叶冠上看不出什么,可仔细一看,那些舒展的叶子应经从根部开始泛了黑! 这是根部烂掉的表现。 她那么用心爱护的兰花竟会从根部烂掉?裕仁皇太后显然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小心的伸出去手去,试试探探的捻着一片叶子摇了摇,几乎是没费力气,那片叶子就被拿在了手里…… 望着手里的细长的叶片,她仍旧不想相信眼睛所看到的情景! 扔掉叶片,她两只手同时伸向花盆,抓住了那从兰花,那些表面上看着似乎还鲜活的叶片大把的从根部断了下来,除了她手里的抓着的,还落到了案几上和地上…… “怎么会这样……” 她抓着一把叶子喃喃自语道:“这是要绝了哀家么……”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跪在地上的宫女听着她说话声音有异,壮着胆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她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架着摇摇欲坠的裕仁皇天后并扭着身子对门外喊道:“快来人呐……汪公公……太后娘娘吐血了……” …… 裕仁皇太后病倒了…… 太医院有头有脸的大夫都被传到了永宁宫伺候着,随时等候召唤。连赢绯也被连着两天宣进宫为太后娘娘把脉。 “我母后的身子到底如何?”皇极殿内赢素盯着赢绯的眼睛轻声问道。 “热症,急火攻心所致,太后娘娘并无大碍。”赢绯小心谨慎的回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让太后娘娘想不开了……” 母后心里想的什么赢素从未知晓过,倒是根据汪值禀报的情形他隐隐约约地猜到母后吐血病倒与那株坏死的兰花有关。 “去兰苑挑一株和太后宫里相似的兰花送过去。”赢素对守在宫门口的太监吩咐道。 兄弟两个看着太监躬着身子下了台阶,赢素也起了身:“朕这就去永宁宫。” “微臣和陛下一起去。”赢绯跟着他一起朝外走。 “你不是才从太后宫里过来?”赢素诧异地瞅了他一眼。 他这个堂兄在皇族里人缘不错,可私下里也就与他近便些,平日对裕仁皇太后唯恐避之不及,难得主动要去永宁宫请安。 “顺路。”赢绯对他摆摆手,脸上现出一丝笑意:“我进宫给太后娘娘请脉的时候,我母妃也跟着一起去拜见了太后,现在啊,她一准儿在坤宁宫呢!” 赢绯也是一笑:“我娘子也说了几次,很喜欢贤王妃到宫里坐坐呢。”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若是朕的母后也如你母妃那样过好,只在后宅里折腾倒也罢了,可她竟折腾到了朝堂上!” 赢绯低头看路,心里咂摸着皇帝陛下的这番话不禁苦笑:我母妃才不愿意在后宅折腾呢…… 坤宁宫是后宫,就是赢绯也不敢多耽误时辰。 接了与岳西相谈正欢的母亲依依不舍的离去,贤王妃意犹未尽,一面走还一面想着刚才和岳西说话的内容,不知不觉间已是笑出了声! “岳西那姑娘真是好!我在帝都这么久了,头一次遇到这么对脾气的人。你说你啊……唉!”贤王妃瞅着笑模笑样走在身边的儿子,越看越有气! “好好的,母亲怎么又看我不顺眼了?”赢绯扶着母亲的一只手臂故意走的缓慢,对于母亲的埋怨倒是半点也没往心里去。 “娘是说,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怎么就给放走了呢!不是她去消金馆的时候还没有遇到陛下吗……呜呜……呜!” 贤王妃的话只说了个开头就被儿子伸手把嘴捂住了! 她使劲摇晃着脑袋也没把儿子的手甩开,索性张嘴咬了他一口:“你摸什么了……满手的脂粉味儿!” 赢绯才给明太后诊了脉,手上有香味也是从太后那里染上的。此刻他顾不上解释,做贼似的往上下左右都瞅了瞅,而后对着母亲作揖道:“额吉啊!这是宫里,不比在咱王府!您可别什么都说,会要了您儿子的小命儿的!” 贤王妃伸手拍在自己泛着油光的大脑门子上也四处看了看,然后对着赢绯一摊手:“儿子,额吉不是忘了么……” 赢绯抬眼望天,很想把老娘的嘴巴暂时的缝起来。他拉着贤王妃快步走出去老远才附在她的耳边说道:“这天底下您看上了谁家的女子,儿子都敢给您抢回来当儿媳妇,唯独素家的不成……” 贤王妃点头:“额吉明白,他是陛下么!” 赢素摇摇头:“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天下的女子都会认命,唯独岳西不会! 她便是死了都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再活一次,而且是自自在在的活,这一次死而复生,她也如凤凰涅槃,完全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对权势,她不贪。 对财富,她有能耐自己挣。 赢绯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她,结果却是让他吃惊的! 在很多时候,他发现岳西几乎到了无所求的地步。 这样的女子,除非她心甘情愿的追随一个人,否则谁能掌控的了她? “帝都这么大,就没有一个你看上眼的女子?”娘儿俩个默不作声的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宫门就在眼前,贤王妃拉住赢绯冷不丁地问答:“陛下的孩子都快出生了,我的孙子呢?” “咳咳!”赢绯又是四下一阵踅摸,看没人注意他们母子才略微放了点心:“母亲,实不相瞒,这帝都喜欢孩儿的大家闺秀多了去了……” 贤王妃看着儿子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就很想脱鞋! 赢绯显然是了解母亲的,他赶紧攥住了她的双手笑道:“这事儿急不得,万一孩儿选了谁家的女子成了亲,得有多少女子要伤心的活不下去呢……不能急,孩儿不能凭白的害了人家的性命呐……” “你放开手……”贤王妃拧着两条画得乌黑的眉毛瞪着他。 “不放!”赢绯赖兮兮地在母亲面前撒娇:“一放手,您准打我!” “不打你……”贤王妃挣吧了几下依旧没有挣脱儿子的钳制,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让你没个正经的和母亲贫嘴!不打你,踢死你……” 赢绯一闪身让过母亲的飞腿,单手抄了她的小腿肚子抬着并不松手,一弯腰将母亲背在背上笑嘻嘻的大步往宫门外走去:“额吉,不要闹了……这是宫里……” …… 送走了贤王妃,听说赢素去了永宁宫,岳西略一思忖便也跟了过去。 她虽然与裕仁皇太后的关系只是面子上那点事儿,可如今太后娘娘病了,听说还吐了血,她不过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既然早晚都得去,那还不趁赢素在的时候去,倒是省了两个人见了面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的尴尬。 缓步进了永宁宫的大门,岳西止住了那些守在那里的宫女太监们的行礼,立在台阶上的司值太监已然迎了上来,躬身说道:“娘娘,陛下正在宫里和太后娘娘说话呢。” “太后娘娘今日身子可曾好些?”岳西轻声问道。 “回娘娘的话,见好!”小太监客客气气地说着场面上的话。 宫里人说话大多说场面上的话,哪怕是宫里的主子就要咽气,有人问候的时候依旧要说‘见好’,没人觉得那是胡扯,不过是句吉利话罢了,没人当真。 两个人说着话迈步上了台阶,站到了永宁宫的门口,小太监又躬身道:“娘娘,容小的先进去禀报一声。” 岳西却伸手拉住了他:“不急,等陛下出来再去通禀也不迟……我先在这里候着就是。” 宫里影影焯焯传来裕仁皇太后与赢素说话的声音。立在宫门外的宫女太监虽然听不太清,对于经过训练六识过人的岳西来说想听清那些谈话却不是什么难事。 少顷,岳西转身告辞:“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向太后娘娘问安。” 小太监忙跟着送出了院门,眼看着等在宫门外的云画扶着她离去,心里还觉得奇怪:这娘娘也是古怪,等了这般时候,话也没说一句就这么走了?她来干什么来了…… …… 从永宁宫到坤宁宫之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如今空落落的甬道上只有岳西和云画沉默地走着。 岳西的脑中正反复琢磨着宫里那母子二人的谈话…… “这兰花虽然不如哀家原来的那盆,看着倒也顺眼……” “一盆花草,荣枯又命,母后又何必为了这个伤心。” “唉……”幽幽的一声叹息之后裕仁皇太后并未多做解释,反而转了话题:“你后宫空虚已久,自花朝死后,哀家也没见有那家的女儿配的上这皇后的位子,你舅舅家的幼女到六月就该十七了,那孩子模样才学德行都很好,倒是可以帮你管束六宫,母后昨日就和你舅舅提了,你也要有个准备!” “母后。”赢素的声音如常听不出任何的波澜:“我娘子如今有孕在身,后宫选后立妃的事情朕暂时都不会去做。” “荒唐!难道就为了她一人,你就真的要空设六宫?” …… 岳西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回想着刚才的一切,心里倒是平静:该来的,总是要来! 第八十二章 他是我的 “娘子去母后宫里了?” 岳西才回了坤宁宫,后脚赢素就跟了进来。 “去了,听见你和太后在说话,我就又回来了。”岳西脱了外面罩着的衫子递给云画,语调平和。 赢素看她脸色如常并未像生气的模样,对她的话便也没有多想。 而岳西说的分明是:听见你和太后在说话…… “初二,母后要在兰苑聚会,刚与我说了,娘子也去吧?” 只要是陛下和主子在一起的时候,云画和霞染便会自动回避,让他们独处。 因此赢素只能自己过去倒了两杯茶,先递给了岳西一杯。 岳西双手接了,笑模笑样地瞅着他:“不想去啊……怎么办呢……陛下?” “娘子不是想出宫看看岳母大人?为夫也知道你素来不喜和那些人凑在一起,只是觉得这个时机甚好,到时候我陪娘子一起回去可好?” 赢素早就想到她会这样说,于是安抚道。 这个时候举办兰苑聚会,裕仁皇太后一方面确实是为了自己散散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把明家的女儿正式摆上台面,让那些一心觊觎后位的人家早点消停下来。 这件事裕仁皇太后与明成早就商议过,而彼时明成的小女儿还未成年,韩月夕也还在行宫苟延残喘。 如今韩月夕成了岳西,那明香君入主后宫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情。 只是,明太后没有想到儿子竟一口回绝了自己,这让她心里非常不痛快! 母亲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赢素却是感觉到了她的不悦,兰苑聚会摆明了是要把表妹硬塞给自己,他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带着娘子一同前去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正可四两拨千斤! 母后心心念念的都在惦记着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因此这个时候她也会顾忌一些娘子的想法。 “那,就去吧……”岳西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轻声说道。 …… 三日后,兰苑。 岳西与赢素乘车到了兰苑的时候,所有宾客已经到齐。 “陛下驾到!”司礼太监一声高呼,已经落座的宾客们忙起了身纷纷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喊道:“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因是在宫外举行聚会,赢素只穿了便服,白色的锦袍外面束着同色的玉带,一头墨发用金冠束起,倾城的容颜上挂着一抹淡笑,行动风流间让偷偷望向他的那些名门闺秀们失了神:都说当今陛下有沉疴,可他那样的画中仙似的人物,便是只嫁一天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吧…… 赢素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一众侍卫太监,而岳西就走在这些人的后面,与他隔了老远,颇不引人瞩目。 缓步走上回廊,她随意地往两边望去,见宾客分了男女坐在水榭的左右,几十张案几的后面都是人! 只是那些男宾们大多在偷瞄着赢素的脸色,而那些年轻的女子则忘了矜持与教养对着赢素摆出了一副‘色脸’! 岳西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一切,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做派。 回廊依着一湖春水而建,走到尽头便分了岔,一边通向水榭前的空地,一边通向水榭。 空地上搭了一处避风的棚子,三面围了,留出的一面也对着水榭。先到一步的裕仁皇太后端端正正的坐在里面,她右边的位子空着,只在桌子上摆着一只茶盏,显见那位子是有人坐的。 “皇帝哥哥!”盛装而来的明香君跪在凉棚的外面,声音清脆温柔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她先是抬头细细地打量了迎面走来的赢素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离着老远,岳西都能看见她羞红了脸。 岳西看得一扬眉,扭脸儿望向了别处。 兰苑原本是裕仁皇太后陪嫁中的一处园子。因她喜爱兰花,便特意将这座院子修葺了一番,建了兰舍,又在四处建了假山栽了不少大昭各地的奇花异草。而水榭亭台都是依照南方的形式建造,因此此处的景色与别处颇为不同! 仲春初夏的暖风吹在身上是使人愉悦的那种柔柔的舒适,沐浴在带着花香的微风里,岳西的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 耳边忽然传来琴声,岳西止了步子,倚在回廊的柱子边,举目望去,水榭上案几旁跪坐着一名粉衫女子,螓首微垂,巧笑嫣然,一双玉手落在琴弦上,指法熟练,奏出的曲调悠扬沉寂婉转颇有几分古韵! 水榭上弹筝的女子正是方才还跪着接驾的明香君。 原来……已经等不及上去炫技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岳西在心里暗自想到。 只是她一面弹奏着乐曲一面会含笑地望凉棚的方向,岳西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正看见裕仁皇太后那张永远都带着假笑的精致面容,和正望向自己的赢素。 见岳西终于望向自己,赢素对着她招招手。 岳西展颜一笑,却依旧靠在柱子上没动地方。 “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裕仁皇太后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却也把小夫妻的一举一动瞅在眼里,她笑着说道:“陛下,看看香君再看看她,你就知道哀家为何阻着你再立她为后了吧?” 赢素随意地望向水榭,眼里却没有那个粉衫少女:“今日朕是来陪母后散心的,母后还是不要说这些,以免扰了母后的兴致!” “明家女儿本就金贵,香君又是哀家最为看重的。”裕仁皇太后不理儿子话语中的不满自顾自地说道:“她的名字还是哀家亲自取得。” 明太后名馥小字兰儿,从小娇生惯养在明家,没进宫的时候也是心性颇高自比幽兰,有才有貌。 这让的女人自然眼高于顶,奈何先帝去的早,她年纪轻轻地守了寡,便有些期期艾艾。 前些日子那盆兰花被岳西的一盏热茶烫死,她不知其中原委竟想到了自己身上,再加上永宁宫天天闹鸟儿,裕仁皇太后便在心里闹了鬼! 这几年没了先帝的管束她暗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看着那株被她应心照料的兰花从根上烂掉,明馥从心里感到了怕! 因此这次明成再提让女儿进宫为后的事她马上就应了。 花儿死了没什么,还有人! 香君那个孩子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也正是花儿似的的好时候。 明馥看着她,心便安定了。 儿子身上有蛊毒,是不会长寿的。 那么,以后的岁月她还有孙子,还有个乖巧伶俐的香君陪着,就算这深宫寂寞,总还是有点盼头! 赢素显然对母亲的话并不感兴趣,在侧耳听了明香君弹奏的曲子以后他又转向岳西的方向,发现她正面带笑意的朝着一只案几走去。 赢素倾身看去,那只案几后面坐着的正是贤王妃! “快来!额吉这里有地方坐!”从岳西一迈上回廊,贤王妃的眼睛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并不时地侧头对身边的女儿说道:“看见没有,娘就是相中她了……” 赢霓百无聊赖的眼神轻飘飘的扫了过去,而后便徒然的放了光:“娘,这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若是男子最好,我哥不要我要!” “别想了……人家已经是你的皇嫂了……”贤王妃撇着嘴无限惋惜地在女儿耳边说道。 “啊?”赢霓直勾勾地盯着岳西亦是同她娘一样的腔调哀叹:“怎么是个女的啊……” 岳西下了回廊,几步走上小径,分花拂柳朝着贤王妃和郡主走了过去。 她是直接迈了回廊的栏杆抄了近路走,脚下的泥土松软,身边不时有迎春或是蔷薇的花枝探出,因此岳西走的虽然快却是留着心的。 开得满满的一枝海棠斜斜的刺了出来,她只要错开一步就能走过,只是那花开得灿烂,惹得岳西竟停下脚步。 那是一株西府海棠,花开的时候不但美丽且芬芳。岳西撩着花枝凑过去闻了闻,而后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枝海棠折了! ‘咔嚓’一声脆响,声音虽然不大,依旧引了不少人往她这边望来…… 一曲终了,明香君盈盈起身,本想着该有无数声赞叹声却显得稀稀拉拉! 她诧异的四下往前,却发现很多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岳西看。 虽然没有人正式为自己与那个女子引荐,明香君却还是认识岳西的。 又因为彼此微妙的身份,她更是暗暗地注视了岳西很久。 侧头看向赢素,见他正满眼温柔对着那个女子在笑,明香君低头抿了抿唇,再抬头的时候她开了口:“花草树木皆是性命,折了那花枝不异于焚琴煮鹤,真是败兴!” ‘嗡嗡’作响的院子突然的安静下来,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岳西身上。 赢素顿时沉了脸,伏案就要起身却被裕仁皇太后一把拉住:“坐下!连这些事情你都要管,不怕被人笑话么!” 岳西缓步走出花径,先对着贤王妃点点头又对着郡主笑了笑才转身瞟了依旧立在水榭上的女子一眼,她清清冷冷地说道:“花草树木皆有性命?姑娘长到这么大可是吃了多少瓜果菜蔬?专心杀菜十几年,你比厨子还要狠毒!” “……”明香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一张嘴就是不着调的话,心里虽然气结,却一时找不到话去回复,只能干干的生气! “哈哈!”一番话让私下里哄笑声四起,大家都知道明香君与太后娘娘的关系,因此笑的都很克制。 岳西也是一笑:“佛经云:谷米草木无命无我,姑娘,你方才的话说错了……” 话是对水榭上的明香君说的,岳西却侧着头瞅着赢素:“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喜欢这支花便折了,现在,他就是我的!” ------题外话------ 来,出来冒个泡吧大家~ 天暖和了啊~\(o)/~ 第八十三章 最可怜的人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赢素轻声重复着岳西念出的诗句,脸上的笑意已是不加掩饰:“我娘子说了,我是她的……” “哼!”裕仁皇太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随即对着外面说道:“今年的兰苑雅聚,这第一首曲子哀家就让香君上去弹奏,相信在座的诸位也能明白哀家的意思!” 园子里先是一静,随即众人各怀心思地起身给裕仁皇太后道喜,倒是都很有分寸的并不点破:“看来,咱们大昭要有喜事了!呵呵!呵呵!” 裕仁皇太后面带微笑的对着众人点了头:“香君这孩子我喜欢,一直等着她长大,等的辛苦哦!” 立在水榭上的明香君红着脸望向赢素,而赢素却正对着岳西笑,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太后说了什么。 岳西也望向赢素,眼神淡淡的。 “不对啊!”贤王妃听了太后的话愣住了,她扭头对着女儿小声嘀咕道:“太后的意思是要让明香君进宫?” “不止!”赢霓目光同情地看着岳西低声说道:“太后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立明香君为后呢。” “那岳西可怎么办?”贤王妃搓着手心里一疼:“那丫头跟着陛下已然有了身孕,她本来就是皇后啊,到现在却要让明家的丫头抢了位份吗?” “娘!”赢霓伸手拉住蠢蠢欲动的母亲,更加压低了声音:“这个,您就少说几句吧,关键是要看陛下的意思的啊!” “哼!”说完赢霓也是冷哼一声:“明家的丫头哪有这个皇嫂好!我皇兄可不要瞎了眼!” “就是!”贤王妃马上点头,母女俩难得的说到一块去了。 而坐在对面男宾席上的赢绯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子看着,别看离得远,光凭这两人的口型他就把她们的对话猜到了不离十,吓得小心肝都要碎了! “好了,香君,到哀家这里来。”裕仁皇太后和蔼可亲地对着明香君招招手,随即又对岳西说道:“既然来了就也给哀家奏上一曲吧……不过,你可会弹奏?” “呵呵!”如此使人难堪的话连赢素都变了脸色,岳西倒是微微一笑:“所谓抛砖引玉,明小姐既然已经抛出了一大块方砖出来,草民就没有必要为难她了!” “你!”明香君款款走下水榭,与岳西走了个对脸儿:“你谁啊?是男是女?说话如此张狂?!” “陛下,您得先恕草民无罪,草民才好张嘴啊!” 岳西并不回答明香君的问话,而是对着赢素开了口。 “好,今日朕就是陪母后来看热闹散散心的,既然是与民同乐,便不用拘小节了!” 赢素马上点头应允。 “多谢陛下!”岳西躬身对着他行了礼。 “额吉,等下我再过去陪您坐……”她又对着贤王妃抱拳道。 “你……小心些!”贤王妃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岳西点头,笑着转身,提步朝着水榭走去。 与明香君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淡淡地开了口:“竟有愚人不知我……” “……”那一句话说得声音虽轻,但明香君听见了,而且坐在水榭两面的宾客大多也听见。 ‘嗡……’议论声四起,大伙都提起了心,偷瞄向凉棚里坐着的二位。 赢素面带轻笑,眼神一直落在岳西的身上。 裕仁皇太后面上虽还带着笑意,目光却凌厉起来,直直的投向那个细高的背影! 清风拂来,吹起岳西身上的薄衫,她踏风而行,不经意地扫向水榭下首的位置。 那里是伶人们的位子。 有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已然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久,从她一迈上回廊,他的视线就没有移开过。 岳西对着那个俊美的青年微微一笑,随即移开视线。 柳画楼眼中含着泪,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竟然会在这里相遇,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自打她离了‘春风不渡’,柳画楼梦到过很多次与她相逢,如今真的又见到了她,他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抬手擦了眼中的泪水,柳画楼站在伶人中间也往水榭上望去,而此时岳西已然上了回廊,她手中依旧持着那只开满了花朵的海棠,走几步便在掌中拍一下,随意极了…… 柳画楼心中一动! 仔细注意着岳西花枝拍下的节奏,他眼中一亮:她在打拍子! 柳画楼急急的往周遭一打量,提步朝着支起的那面鼓走去。 岳西提步上了水榭,先对着凉棚里的赢素与裕仁皇太后行了礼,随后一个利落的转身踢了春衫的下摆抓在手中抬腿就把方才明香君弹奏的那只筝挑到了湖里,顺势将放筝的案几踹到了水榭一边! 古筝入水溅起一池的水花,让旁边看着的人同时惊呼一声! 一柄名琴就这样飘在湖面上,孤零零的随波逐流。 明香君呆在地上,她双手抱肩只觉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同被踢下水的是自己一般! “放肆!”裕仁皇太后终于变了脸,她一手拍在桌子上才想说话,水榭上岳西的声音已然传了过来: “世间多愚者, 醒世唯独我。 凡人哭或笑着, 都随浪逐波……” 几乎是岳西一开口便把兰苑内所有人的视线引到了她的身上。 如往常一样,岳西穿了一袭黑色的长衫雪白的里衣只在衣襟处露出两道边儿,仍是男子打扮。 长衫外面还罩了一件同色的纱衣,腰间的流苏是霞染用掺了金线的丝线编的,束在腰上略微松些,任谁也看不出那个身材如竹般清瘦的她已然有了身孕。 她的一头青丝也用金色的丝带束了,很随意的搭在身后,已经长发及腰。 这样的打扮看着既庄重又自在,甚至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错觉。 手中的海棠花枝向斜上方刺了出去又被岳西背手收到了身后,落下几片花瓣几缕幽香,清清淡淡的一张素颜,凛凛冽冽的招式! 她摆出了剑法的起手式,以武化舞。 “那是在舞剑!”有人喊道。 岳西侧身人以换了方向,她对着说话的那人展颜一笑,口中接着唱道:“高高庙堂客, 除去乌纱谁识得? 不过机巧满腹多, 才华有几个?” 她的声音配合着身上的动作,唱得不疾不徐,于换息间变换着身形招式,配合十分巧妙! 那一套剑法,岳西去了招式中跃起腾挪的步法换了动作相对小些的舞步,而一招一式却毫不含糊,舞的飒飒有风,落下一路的花雨…… 黑衣墨发,年轻而利落的身手看得人心潮澎湃,像回到了少年锦时。 舞剑变成了剑舞,又是她那样人施展出来,处处透着骨子里的霸气!那样的势不可挡不是应该男子才有的么? 她的年轻的容颜干净的不染纤尘,如梦似幻…… 一个园子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岳西,看痴了去…… 赢素却惨白着一张俏脸,只想冲上去抱着娘子不放! 他就是怕啊,娘子又唱歌了…… 这让赢素又记起了御道街上的一幕,她就是唱着歌骑着马离他而去的……那种锥心的刺痛直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咚咚……咚……咚……’低沉雄壮的鼓声响起,正好在歌声落下的瞬间,二者配合得天衣无缝! 而这个时候鼓乐响起正可以让水榭上的岳西得到短暂的喘息的机会。 “醒时不屑同附和, 冷眼笑看着。 醉时击箸笑狂歌, 天下竟有愚人不知我!” 舞步滑出,飘若游龙…… 岳西从心里感激楼夫人从下逼着韩月夕练舞健身,让这具身子的舞蹈功底比一般的女子强了很多。 广袖挥洒,如蝶舞翩跹…… 这样的歌,曲不曲调不调,豪气冲天。 这样的舞,无招无式,夺人心魄。 这样的剑,无锋无刃,大巧不工。 也只有她才能做到。 花枝指向自己,岳西展颜一笑环视着众人,慢慢的止住动作,负手立在水榭之上,鼓声也渐渐止歇,她的纱衣已是缓缓飘落而下,仍不时在风中扬起:“陛下,这首歌叫做‘狂者’。” “岳西!”赢素站起了身子,桌下裕仁皇太后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衫:“陛下,外面都是你的臣下!” 她低声说道,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怒气。 原本想让香君在兰苑雅聚上崭露头角,那首曲子是请了大昭最有名的琴师传授的,她已经暗自练习了一年…… 可这一切都被那个穿的一身黑的女子给毁了! 香君的风头都被她给夺去了! 裕仁皇太后一时忘了岳西还怀着她赢家的骨血,只看着她磨牙,在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她忽然打了个机灵:韩月夕不是老鸹精吧?! 这个不寒而栗的想法一生出来,裕仁皇太后马上就摇了头禁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头的时候,她又是平日的那副端庄模样。 “陛下,什么时候你能立了后,母后才能安心。”说话间,她笑着看向惨白着一张脸坐在自己身侧的明香君:“成了家,有个配得上我大昭后位的女子伴着你,哀家也好向你父皇有个交代。” “只是哀家也老了,只等你立了后,哀家就退居后宫颐养天年,以后再不过问政事!” 此时此刻,在帝都最有身份的一些人面前,母后竟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赢素怔住了。 而裕仁皇太后则胸有成竹地望向岳西,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同时笑了。 你就是再会抓住陛下的心又能如何?我能给他的才是他最想得到的!而皇权是你永远也给不了他的! 裕仁皇太后笑的张狂。 手里的花枝已然没了多少花瓣,岳西扬手将它丢入湖中,她提步朝着贤王妃的案几走去,步履从容。 若是赢素肯为了这个答应立别的女人为后,他就不值得我为他驻足! 岳西笑的淡然。 …… 今年的聚会比往年散的都早。 在岳西走下水榭之后,无人再敢上去献艺。 而先前明香君的弹奏也真成了引玉的砖,成了众人偷着流传的笑话! 被裕仁皇太后逼着先送了明香君回府的赢素心急火燎的赶回皇宫的时候正好遇到岳西出宫的马车:“娘子!你又要走了……” 他一把撩开帘子委委屈屈的拦住了她:“你不能这样对我!” 岳西的脸色苍白,她就坐在车厢的一侧。看到赢素那张同样苍白的面容她展颜一笑:“赢素,今天我很失望。” “我没有答应娶她!”赢素直接说道:“就是送她回去了而已。” 岳西摇摇头:“感情是你我之间的事情。我对于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是纯粹的,而你,掺杂了太多的东西。” “这不是你的错……”岳西伸手揪住他的衣襟,俯身吻在他的唇上:“你是皇帝,天下最可怜的人!” 【第三卷。沉舟千帆過。完】 ------题外话------ 這一章裡面引用的歌曲名字叫做《狂者》作詞:千寒羽 在此感謝! 這一章我想寫很多東西,但願寫明白了~ 輸入法出了點問題只能繁體,讓大家看著費勁了~ 抱歉~ 最後一卷開始,這個文進入收尾階段。 第一章 医者不能医 “当家的,咱们去哪儿?”冯继宗的声音自车外传来。 “出宫了?”岳西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往后看去,正看见宫门里赢素仍是站在原处望着她。 岳西探出身去,对着他挥挥手随即坐回车里说道:“先去楚宅,我好久未见母亲了。” 该说的话,方才她已经和赢素说了。以后的路他们如同一个人身上的两条腿,这条路能走多远,就看这两条腿配合得是否默契了。 赢素默默的看着那辆曾经是他的马车正飞快的离自己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年头:以后,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娘子唱歌了! …… 来到楚宅,天已经黑了。 很意外的,岳西在楚应知家的正房里见到了郑宝才! 郑宝才对楚应知一直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个时候到楚家一定是有急事。 “嫂子病了?”略一思索,岳西开口问道。 迎接了岳西进来,楚应知作为主人忙着沏茶倒水,并未插话。 郑宝才的倒是一拍大腿对着岳西挑了大拇指:“兄弟,你是真聪明呐,见到哥哥就猜到是你嫂子病了!” “唉……”他轻声叹了口气,坐在岳西对面的椅子上继续说道:“也许是哥哥多心,你嫂子最近总是爱出汗,要说这天也不算热啊,她那汗一头一脸的,哥哥瞅着心里发慌!” “让我母亲去看了?”楼夫人脾气古怪,并不是所有的病患她都会伸手医治,因此岳西便多问了一句。 “就是来求婶子的,上个月婶子给开了一副药,就喝了一天,你嫂子便说服了药后手脚都有了力气,就是还不能进多少粮食。” “别忙活了。”岳西接过楚应知递来的茶水浅浅的饮了一口放在桌上,她起身往外走:“我过去看看……” 莫名的,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岳西没有多说,出了正屋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这里她住了不少日子,所以熟悉的很。 站在二进院子里只扫了一眼,她便朝着西边头上的那间屋子走去。 “当家的?”素莲开了门,没想到门外站的是岳西!她惊呼了一声之后忙敛衣行礼:“真没想到您这么晚回来!” “当家的回来了?” “真是岳西?” 素莲的话音未落,屋里便七嘴八舌的响起了几个女人的声音,杨静姝一头牛似的先冲了出来,看见立在门口的岳西先是一怔,“不认识哥哥了?”岳西伸手一勾她的下巴:“发什么呆?” “当家的,想死你了!”杨静姝从屋里直接扑到她的身上,两个拳头不停地在她的后背上敲打着:“你说你啊,进什么宫,我们姐儿几个天天念叨你呢……” “阿静,你慢些!当家的现在有了身子了,不禁折腾!”随后而到的几个人马上咋咋呼呼地将杨静姝从岳西身上扒了下来:“进屋说话,这里黑灯瞎火的。” “哎呦!可不是么……”杨静姝赶紧松了手,扶着岳西往屋里走:“怎么没人跟着你?云画和霞染呢?” “在外面的马车里呢。”岳西一面随口和迎出来的几个女子打着招呼一面说道:“待不了多一会儿,我先看看我娘,就没人让他们几个下车。” 岳西现在身份非比寻常,随便一走动身边就跟着十来个人。楚宅是不小,可要是再加上她带来的那伙子人就显得拥挤了。 “娘!”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正面朝门口的妇人,岳西顾不得旁人,几步走到她的身前拜了下去。 “月夕。”楼夫人伸手拉住女儿,拉着她往床边坐去:“你……自己回来的,陛下没有跟着?” “可不是我自己回来的么,您害怕我不认识门了?”岳西侧身坐下笑着说道。 手指自然地搭在女儿的脉上,楼夫人一时没有说话,而岳西也仔细地打量着母亲,倒是发现每次见她都是面色见好。 “多谢你们替我照顾母亲!”岳西扭头对着一屋子的女人们道谢。 “你这话说的外道!”杨静姝把几把椅子拉了过来示意众人坐下,她往床上望了一眼,声音也小了许多:“你的娘亲和我们的娘亲是一样的,你不在家的时候自然有我们几个姐妹行孝,道谢做什么!” “阿静说的是呢!”几个女子异口同声的符合道。 “唉!”心里是说不出的温暖,岳西竟叹了气,视线在她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才点头道:“挺好,看着都不赖……” “在我这里还怕慢待了她们?”杨静姝笑着白了岳西一眼,随即也叹了气,对着床上扬扬下巴:“郑嫂子也在呢……” “我正想问问呢……”提到了郑家娘子,岳西赶紧拉着楼夫人的手低声说道:“娘,我没事儿。一来就看见了郑兄在外面着急,也不知道狗子娘如何了。” 楼夫人收了手,女儿的脉象平稳,确实稳妥的很,她心里踏实了许多。听见岳西问起郑家娘子,楼夫人虽然视线模糊还是扭脸儿望向了床里,岳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悠地一下收紧了:“天!”她轻呼道。 躺在床上的郑家娘子睡得很安稳,只是满头大汗的,而且最为骇人的是此刻她已经瘦的皮包骨完全脱了模样,一张脸面色金黄,如同涂了漆! “不是说您给开了方子,她喝了见好么?”岳西急急地问道。 素莲不言不语的过来,拿着一方布巾轻轻地替郑家娘子擦去额上的汗水。 岳西伸手到了被子里往她的身上摸去,发现她只穿着里衣,并且湿哒哒的。 “没带衣裳来么?谁有富裕的先给她换上,这多难受……”她小声说道。 “娘给她开的方子是止疼的。”楼夫人摸索着把盖在郑家娘子身上的被子盖严才接着说道:“没救了,娘也没有法子救她。” 岳西瞪着眼看着母亲,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身上患的是‘肿疡’,此症无药可解,无医能治。郑家娘子的病症已然毒根深藏,穿孔透裹,娘那一副药是毒药,只是让她不能在感觉周身疼痛而已……” “我听郑兄说,她这几日总是出汗……”岳西忽然想起郑宝才说得话,赶紧向母亲转述:“还说她吃了您的药觉得身子见好呢……” “大汗亡阳,虚阳外越所致,这是危重证候。”楼夫人轻轻地摇了头:“你和你那位义兄说说吧,他娘子没有几天时候了……” “我去说……” 半晌之后,岳西缓缓地站了起来,脚步沉重地往门口走去,心情异常的沉重,万没有想到自己才一回来就遇见了这桩事! “郑兄……”房门打开,岳西吃惊地看到脸色惨白的郑宝才就站在门口,一双大眼失神地望着自己,没了半点光彩。 “唉!”楚应知伸手拍拍郑宝才的肩语气沉重:“兄弟啊,咱还有老父亲和两个吃奶的孩子呢,你得往宽了想啊……” 郑宝才木然地转头看了楚应知一眼,随即提步往屋里走去,进屋就直直地跪到地上,用膝盖挪着一步步地挪到楼夫人身前,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婶子,就没有一丁点的法子救救我媳妇儿了?我求求您了,我媳妇跟着我光受罪了,头几年我混蛋,还没有好好待她几天呢……” 郑宝才堂堂七尺的汉子,一个头磕在地上,呜呜哭的像个孩子:“婶子,他们说您是神医,我求求您了……” “孩子,救人救不了命,你家娘子命数到了,婶子也……”楼夫人伸手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郑宝才,却被他抱住了双腿,只能坐在床边轻声说道:“我只能保证让她走的舒舒服服不受半点罪……” 郑宝才抬起一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先怔怔地看了看楼夫人,随即颤巍巍地起了身,伸臂将床上躺着的女子连着那床被子一起抱起,他哽咽着说道:“媳妇儿啊,咱回家吧……狗子和老二还等着你呢……” “你这……你这能行么?” 楚应知看他走得东倒西歪,赶紧扶住了他:“都这会儿了,要走也等天明了再走吧。” 郑宝才不说话,固执的往院门外走去。 “娘,我先跟郑兄回去……”岳西实在不放心,也跟着追了出去,楼夫人却摸索着起了身:“娘跟你去。” 岳西停了步,赶紧回头扶着母亲,本想着不让她跟去,一琢磨还是扶着她一起上了马车,毕竟母亲也说了:有她在能让狗子娘走的不受罪…… 而楚宅坐落在城里,万一郑家娘子夜里有个不测,楼夫人出城不方便。 …… 岳西的车马载着一行人直接回了郑宝才家,安顿下来之后,岳西嘱咐了在郑家做工的小小子:“有事儿就去太平局说一声!” 郑家院子小,住不下这么多人,而此时郑家娘子只是昏睡,岳西看着帮不上什么忙,便带着众人暂时回了财神庙前的太平局。 太平局从建好之后她只匆匆看过几眼,但这里是给她留了单独的屋子居住的。西厢村的宅子还没有收拾好,岳西决定最近先住在这里。 “当家的,我看明日还是我去郑家帮衬着他一下吧。” 安顿好众人之后,高公公对着岳西说道:“您现在这身子是不能往要死的人身前去的。” “是啊主子。”云画也接口道:“当着郑先生我不敢说,您现在怀着小主子,可不能见死人的!阴气重,犯忌讳!” ------题外话------ 注:所谓‘肿疡’,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癌症。 第二章 风起云涌 马车径直驶进了太平局的后院,大个儿跳下了车,赶紧把脚蹬放在了车下:“当家的,您可别跳,留神我们的小当家!” “没那么娇气。”岳西口中说得无所谓,动作还是小心了很多,老老实实地踩着脚蹬下了地:“把马牵进棚吧,晚上不出去了。” “好嘞!”大个应了一声,收了脚蹬,眉开眼笑地赶着往马棚走。 大个喜欢侍弄牲口,岳西早就应了他,以后让他为自己赶车,这次回来就把充当驭夫的侍卫换了下来,把鞭子交给了他。 为这个,大个人前人后的都乐的合不上嘴! 太平局新开了三条线路,都是才开始经营,岳西一进宫便把这些都交给了楚应知和苏谨言他们几个在做。如今一出皇宫,她便不歇脚地把几条线都跟着走了一遍,顺便看看几处分店的生意如何。 忙活了一上午,岳西有些渴了,先朝着前面走去。 从后院到前院,过了两进院子,她一眼就看见满头大汗的喜来正和腰上还系着孝带子的狗子在院子里疯跑,那雪白的带着毛边的孝带刺得岳西心里一阵难受,脚步也慢了下来:“喜来,领着弟弟到阴凉地方玩去,别晒着!” “爹爹!”听见她说话,喜来直接迎了上来,倒是很有分寸地只挎着她的臂弯,并不像过去那样手脚并用地往岳西身上爬:“郑伯伯来啦,在屋里等着您呢。我爹和楚先生在里面陪着说话。” “嗯。”岳西伸手在他的脑门上胡撸了一下,摸了一手汗,低头瞅着跟在喜来身后的狗子,她轻声问道:“狗子,弟弟呢?” 狗子的一张小脸脏兮兮的,仰着头望向她,然后对着岳西伸出了手:“叔,我饿了,我爹说等叔回来才能吃饭……” “饿了?”见小小子点点头,岳西心里一阵酸涩,牵着孩子的小脏手就往正屋走:“咱们先吃饭去。” 进了正屋门,一股子热气夹着饭菜的味道迎面而来,见到岳西进来,屋里的几个人忙起了身:“当家的,回来了。” “都是自己人,赶紧坐!”岳西对着几个人点点头,领着小小子往水盆子边上走:“咱得先洗净了手再吃饭啊。” “爹爹,我给弟弟洗。”喜来挤到二人身边懂事地接过狗子的小手,只是狗子个头小,岳西便把铜盆从架子上端下放到了地上。 屋里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苏谨言楚应知陪着胡子拉碴的郑宝才坐在桌边,几个人都望着岳西。 “郑兄。”岳西看着有些发愣的郑宝才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问道:“家里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若是缺人手就说话,咱铺子里有人。” 郑宝才摆摆手,低声说道:“该办的事情都办了,临了,我也算给她办了个风光大葬,昨儿就过了头七,我就是想到铺子里来坐坐,家里闷的慌……” “那就来铺子里,连伯父也接过来,咱们这里人多热闹,后院也有房子。”岳西接口道:“狗子也三四岁了吧?再过一年正好跟着楚先生开蒙读书。” 郑宝才抬头看了看她,随即点了头,接着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待会儿哥哥去后面先谢谢婶子去,多亏了有婶子在,我媳妇儿她最后没受罪……” “我娘没那么多事!”岳西对着立在门口的阿修一使眼色:“让大师傅再给做个面片汤给狗子吃……” “叔,我要吃肉!”狗子身手利落地爬上一张椅子,跪在上面眼巴巴地看着一桌子菜奶声奶气地说道。 岳西一愣,随即把一碗炖肉端到了孩子面前说道:“那咱们就吃饭!” …… 郑家娘子没了,留下两个秃小子给郑宝才。 家里没了女人,顿时如塌了半边天,郑宝才看着哪里都不顺眼。 娘子活着的时候虽然不会做饭,干活也不利落,可有了她在,家才像个家。 如今冷锅冷灶的,就是那么难吃的饭菜,也没人给他做了…… 背着孩子和老父亲,郑宝才关上门哭了个撕心裂肺差点背过气去。第二天,他收拾几个包袱,套上驴车,真就听了岳西的话,搬进了太平局的后院! 这里人来人往的,他手底下的几个兄弟收工的时候也宿在这里,没事儿和这些人在一起东拉西扯一番,渐渐地,郑宝才总算是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而郑父更是在太平局住的滋润,每天三顿饭都能吃上现成的不说,后院还有十来匹大骡子可以喂,他也不愿意回家了。 岳西回了太平局,锦娘和褚慧慧她们便也跟着回了太平局,只等着西厢村的宅子拾到好,她们再搬回去。总之,只要岳西不在宫里住着,她们姐几个便会跟着她。 几年下来,这些人早就成了一家人,谁也离不来谁。 “今年咱们就先把这几条道上的买卖做好,明年,等我身子方便了,我亲自去钱塘看看。” 正屋里,太平局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连叶勉程和师爷也赶了过来。 这是岳西定下的规矩,太平局皇城周边四条道上的掌柜每个月十五要聚上一次,大伙坐在一起把铺子里的事情说说,顺道再把工钱发下去。 “我跟你去。”坐在旁边桌子上的锦娘看着岳西轻声说道:“今年我先当学徒,明年我跟着你去外郡开铺子去!” “当家的,现在咱们太平局的生意也做的不小了,若是再往外郡发展,咱们现在这些人手怕是还不够用。”楚应知开口道。 “人不够,咱们可以招,有本事的人多着呢。但只守着老本吃,肯定不行。”岳西望向大伙轻声说道:“还记得过年的时候我和你们讲的那些吗?” “记得!”众人一起点了头。 “这,只是个开始!”岳西扶着桌子站起身,她指着在院子里玩的几个孩子说道:“我们现在是打天下的时候,将来,这太平局就是孩子们的,我要让太平局开到大昭的每个车马能到的地方!你们说好不好?” “好哇!”这样的话,让满屋子的人热血沸腾,大家的眼睛都亮了! “钱塘那边有水路,来往的商船货物多,我们的生意相对好做。那里只是我们落脚的第一站……” “当家的。”冯继宗匆匆从外走了进来,站在正屋的门口对着岳西行了礼。 岳西一见他,忙走了出来,两个人往旁边走去。 “属下查到了,明家的商船已然进了抚宁的水路。船队大小船只十一艘,有九条船运的是铁矿!” “哦?”岳西早就想到明家的生意决不会只是明摆着的那些,于是派了身边的影卫出去偷偷的查了一番,其结果仍是让她大吃一惊! 铁矿这样的东西,历朝历代都是只有朝廷才能开采运输的,不管是官商还是地方的衙门都不许擅自采伐,那可是造兵器的原材料! “九条船……哎呀,咱们人手太少,吃不动啊……” 冯继宗听得眉心一跳,心道:听这意思,当家的要是吃的动,就准备要吞了这批货啊!那可是铁矿! 岳西皱着眉想了想而后低声说道:“去消金馆,约承平郡王爷出来一趟!” “是!”冯继宗应了,转身快步离去。 兰苑雅聚过后,裕仁皇太后对岳西的态度急转直下,就算是知道她已然出了宫也没有找赢素问起过。 倒是明着把明香君接进了宫里住着,对外只说是陪着太后,其实帝都里已然传开,明家这是在出了一位皇太后之后又要出一位皇后娘娘呢! 后宫眼瞅着成了明家的天下,朝堂上,赢素亦不轻松,他与明成的明争暗斗几乎到了撕破脸的地步。 赢素是名正言顺的大昭皇帝,但苦于没有实权,因此在于他亲舅舅的这场战争里,他也是分外的辛苦。 最近一个月,在他又连出重拳,逼得户部的一位老臣告老还乡看孙子种地去了,而该臣子正是明成的左膀右臂之一,可以说这个老臣的出局,真让明成觉出疼来了! 然而赢素不管怎么折腾,也只是在户部和吏部,因此朝堂上虽风起云涌,倒还没有到了要乱的地步。 兵部是韩相的天下,赢素就是动手也只能挑相对软一些的明成动手了…… …… “你们约到了哪里?”安静的听完赢绯的话语,赢素心中一阵子发酸:他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娘子了,每日在朝堂上与明成斗得不亦乐乎,回宫后还要被母后和明香君缠得烦不胜烦,娘子的消息他虽然时时可以得到,可他就是生气,为何这么大的事,她也只告诉了赢绯! “泰丰楼。”赢绯据实说道。 赢素点点头:“朕,亲自去。” “好。”赢绯手里拿着一册折子,当成了扇子扇着凉风:“陛下啊,您知道是哪座泰丰楼吗?就是御道街上那座。” 赢素心里‘通’的跳了下,不动声色地起了身,提步往皇极殿外走去:“朕自然知道……” “还真敢去……”赢绯倚在门口的柱子上,看着赢素远去的背影撇撇嘴:“那可是人家岳西的伤心之地呢……” 赢素上了马车才想起自己并未询问他们约好的时辰。 撩着帘子往外看了看天色,他吩咐道:“先回别院吧。” 在别院换了几身衣服,没有一件让他觉得可心,眼瞅着天已近黄昏,赢素只得挑了一件绣着合欢的白色锦袍出了门:“娘子说过,这件衣衫我穿着好看呢……” ------题外话------ 东坡肉mm,俺看了评论区您的留言:财财,这文能冲百万字么?感觉伏笔很深,大有写头啊,你可别匆忙完结哦(⊙o⊙) 俺在这里回复您:这篇文我先后写了几次,坚持到现在就是很少的几个人在订阅,可以说没有收入~ 但俺不会草草完结它~ 这样对不起一直追文的那些朋友,也对不起俺自己付出的这些心血~ 放心吧,也许水平有限,但俺决不会糊弄敷衍完结~ 第三章 不能触碰 黄昏的时候赢素的马车到了御道街,才往里走了没有多远便停了下来。 “前面成亲的队伍堵住了路。”驭夫在外面言简意赅地说道。 赢素在外面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绝不多说一句,亦不会在人前暴露他的身份。 “停下吧。”车里传来淡淡的回应。 马车停在了路边,赢素跳了下来,原本手里拿着一只斗笠的他,在看见人们都在往一个方向张望的时候便随手又扔回了车里。 贴着道路一边,他快步朝着泰丰楼的方向走去,几个侍卫散在他的周围,并不显眼。 踏进泰丰楼雅间的时候,赢素一眼就看见了一手抚着腹部倚窗而立的岳西。 距离上次分开不过十多天而已,再次见到这个狠心的女人,他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知道楼下有冯继宗守着,岳西便放松了警惕,此刻她正垂着眼帘出神地望着什么。 赢素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顺着她的视线也往楼下看去,却发现原来她正痴痴地望着楼下的一对儿新人,眼睛看向穿着大红喜服盖着龙凤喜帕的新娘的时候是说不出的羡慕! “娘子……”心里是莫名的疼,还有着无边的愧疚! 赢素伸臂从身后抱住了她:“对不起……对不起……” 大婚几年,她还怀了他的孩子,可至今他都不能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这是他的罪过亦是他的无能! “哎呀,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御道街,你就不怕我小心眼儿病犯了,揍你一顿?”低头看着放在自己腹部的一双玉手,岳西轻笑着说道,身子完全倚在了他的身上。 “娘子打我也是应该的,为夫确实该打……”赢素小心地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把下巴放在岳西的肩头,两个人一起往楼下望去,一对儿新人已经被人拥着迈了火盆进了院子。 “为夫欠娘子的太多,等着……我一定要风光地迎娶你进门……” 莫名的,岳西竟然想到了郑宝才的话:我也算给她办了个风光大葬…… “怎么了?”感觉到她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赢素担心地问道:“可有不适?” “你又瘦了,下巴都硌人了……”岳西反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转了身子,夫妻两个面对面站着:“用了膳没有,这里的饭菜还算说得过去,我们边吃边说。” “嗯。”赢素牵着她的手走到桌边落了座:“吃惯了娘子做的饭食,宫里的膳食为夫不爱吃。” “添毛病了!”这话让岳西心里美滋滋的,她嘴上还是劝道:“对不对胃口的也要吃些,过去你不是饿得连我家的碗都要啃了吃,也没见你挑食。” “那不一样……”赢素瞟了岳西一眼,眼波流转:“那时,我还没有娘子呐……” “又发骚。”赢素含义不明的眼神看得岳西心旗摇曳,她扭脸对着门口说道:“上菜吧。” “娘子为何不看我?”赢素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与旁边的岳西紧紧的挨着:“为夫的衣衫是特意传给你看的……” “给我看?”岳西‘吃吃’笑道:“给我看是不用穿这些的……” “……”赢素的脸被她一句话说得顿时如火烧,心里也跟着起了火。 眼巴巴地看着岳西,赢素忽然起了身,拉着她就往外走:“将饭食都送别院去……” “是!”立在门口的侍卫忙应了。 “哎!还没吃呢!”岳西一边被他拉着往楼下走一边说道:“吃热的多好……你怎么风一阵雨一阵的。” “为夫饿了……要吃娘子……”赢素贴着她的耳边猫似的轻声说道:“娘子啊,赶紧回去吧……” …… “再折腾……我真打了啊……” 凌乱的矮榻上,两具年轻的身子交缠在一起,偌大的寝殿里,四处弥漫着浓浓的暧昧的味道…… 岳西两只手都搭在赢素的肩上,用力的推他:“春天都过了,还发春!” “我不动了……就想抱着娘子……”赢素微微侧着身子,唯恐压了她的肚子,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就是舍不得松开:“都一个月了……娘子也不想我……” “想又能怎样……你又是身不由己的。”感觉到他身上汗津津的,岳西伸手在周围胡乱摸索着,想把被子找来给他盖上。 赢素一阵沉默,随即按住了她的手:“不要找了,我们去沐浴。” “生气了?”任由他为自己沐浴擦身穿上了衣衫,岳西站在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赢素问道。 赢素细心的将她腰上的带子系好,随即抬头踮着脚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和娘子在一起为夫总是身心愉悦的,哪里会生气。” “没气就好,我们去吃饭!”岳西也在他的唇上‘吧唧’回吻了一下,随即两手抱着赢素的脖子笑道:“抱着我和儿子过去吧……” “呵呵!”赢素笑着摇头,果真拦腰将她抱起,两个人一起到了外面。 “挺好的一桌菜,这么一热就没有刚出锅的时候好吃了。”坐在桌边,看着几个被从新热过的菜肴,岳西觉得有点可惜。 “有娘子在,吃什么都好。”赢素递了筷子给她:“娘子多吃些,你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呢。” “给我一些人就成。” 大殿里只有岳西和赢素两个人,说话也不用藏着掖着,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不成。太危险,还是让赢绯带人去。”赢素断然拒绝:“娘子不愿看到我母后,我可以让你住在宫外,但去抚宁,骑马也要几天的路,我不许你去!” “我才不截那些船呢!”岳西放下筷子,坏笑着凑近赢素低声说道:“你说,这几艘船要是平白的没了踪影,你舅舅会不会心疼?” “明家虽然财大气粗,但一个船队要是没了,也是伤筋动骨的事。”赢素也压低了声音回道:“所以,让赢绯去,这次他似运铁矿,正是人赃并获的时候!” “我离开皇宫并不是为了躲着你的母后和明香君。”岳西不屑地说道:“若没了明成没了明家,她们屁都不是!” “这批运铁矿的船也挂的不是明家的标志,所以即便是被赢绯将他们全部捉了,那明成咬紧了牙不认,你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为夫才不许娘子去。”赢绯放下筷子,沉声说道:“此事,为夫自有安排。” 岳西皱眉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话。 身为大昭的帝王,赢素虽然只是个摆设,但几年下来,他也暗地里做了不少事。 岳西能查到明家私底下做的那些违反大昭刑律的事,他自然更能查的到。 只是以往都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扳倒明成! 如今…… “呵呵!”赢素冷笑一声,阴森森的。 …… 转眼进了五月,雨水开始多了起来。 赶在雨季前,西厢村的宅子总算是竣工了! 没等着里面的漆味散尽,岳西便让高公公带着人开始收拾,好在一应物品都是现成的,也不用多添置什么,她过去看了一遍,觉着挺满意。挑了个黄道吉日便带着大伙儿搬了回去。 虽然是旧房子翻新,也算是喜事一桩。 在门口正式的挂了‘岳府’牌匾的宅子里,岳西摆了一天的流水席,又让才盖了房的戏班子唱了一天大戏,宴请招待西厢村的诸位邻居。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常住,和左邻右舍搞好关系总是没有亏吃。 从新翻盖后的岳府还是三进院子,行宫里的几个女人都住在了二进院子里,而岳西则搬到了后院,这样更能方便赢素的进出。 “陛下又有几日未来了。” 柳荫下,石桌边,岳西低头看着几间铺子的账册,不时写写算算,而楼夫人则坐在一张躺椅上闭目养神。 从账册上移开目光,岳西望向母亲,心中一动:好似,母亲总是注意着北北呢……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她口中还是说道:“他出宫一趟不容易,朝堂上那些事也够他忙,我这里有母亲在,他倒是放心。” “月夕……”楼夫人侧身朝着她轻声问道:“他……对你可好?” “啊?”没想到极少开口说话的母亲居然问起了这个,岳西笑道:“他若是对女儿不好,娘还能给替我出气啊?” “哼!”楼夫人忽然睁开了眼坐了起来:“当年,娘能救他一命,自然也能再收回去!” “娘啊……”没来由的,母亲的话让岳西打了个寒颤,她丢下账册蹲在楼夫人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那些都过去了,我不是没事么,您也不要再生他的气,他那时以为韩花朝是我……” “起来,蹲久了你的腿会肿胀的。”抽出手来扶起女儿,楼夫人语气淡淡地说道:“母亲也看出来了,他现在对你还不错。” “所以母亲就不要气他了!”再次握上楼夫人的手,岳西一阵心疼。已然是夏天,寻常人就是不动都要出汗,而母亲的手却是冰冷的! “娘,那几年您是怎么过的?又怎么会去了财神庙呢?” 这个问题在岳西心里憋了很久,她也问了几次,每次楼夫人都是闭了嘴不再言语。 “等有机会娘再告诉你。”这次也不例外,听到女儿追问起往事,楼夫人依旧是不愿提及。 “那您的眼睛是不是韩其害的?” 韩月夕大婚离开药庐的时候,楼夫人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在她的记忆中,母亲的头发是乌黑的,而不管站着还是坐着,母亲的腰肢都是挺直的…… 而今,望着头发稀疏身子佝偻形容枯槁的那个妇人,岳西只觉的胸中有火在烧! “韩其?”才躺在躺椅上的楼夫人一下子坐起,她一双灰色无神的眼睛望向岳西厉声说道:“月夕,他是你的父亲,你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 第四章 冤家路窄 五月下旬,北方进入多雨时节。哪怕是不下雨,十天也有六七天是阴着的。 今日难得的老天放晴,岳西卧房的门才开,云画和霞染就进了屋。 对着站在门口穿衣的她和穿戴整齐的赢素行了礼之后,两个人便把床上的单子以及岳西搭在床头的两件衣服收了拿出去赶紧浆洗。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别院,赢素洗漱都有太监伺候着。唯独到了岳西这里,一切都得自己动手。 洗了脸,他拿着一方布巾一面擦干一面看着站在门口岳西,她已经站在那里有些时候了。 “这肚子长得也太快了!这件衣服前几天穿着还松快,现在又紧了!” 门口靠墙的地方离着一只铜镜,岳西扭着身子前后左右地审视着镜中的那个影子,末了她回头望向赢素:“孩子他爹,怎么办呐,照这样长下去,我要长成圆的了!” “孩子他爹?”赢素的动作顿住,似乎是对这个称呼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愿意当孩子他爹?”岳西抬起头,在铜镜中望着里面那个模糊的身影坏笑:“那好,孩子他娘!” 赢素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布巾展开平平整整地搭在铜盆边儿上,随即走到铜镜边,站在岳西的身后,一边放下挽起的衣袖一边望着镜中的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镜中凝视在一起,相视而笑。 赢素早就习惯岳西的胡说八道,因此她说出什么来他都是不会太吃惊。 “是长得快了。”放下衣袖,他小心地揽住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突飞猛进长起来的肚子柔声说道:“娘子辛苦了!” “今儿不进宫么?”岳西对着镜中的他笑道。 “明日早朝再去,用了早膳为夫就回别院。” “好,那我去厨房看看。” 西厢村在城外,若是赶上早朝必须要他这个皇帝摆摆样子,他从城外再进宫便会赶不及。因此每次他上早朝的时候,头天便会宿在城里。 用了早膳,夫妻两个都有的忙。 岳西送赢素上了马车,看着他走远之后才回了院子。 刚到了前院,高公公便迎了上来:“当家的,贤王妃来了!” “快请!”没想到赢绯的老娘居然上了门,岳西径直朝着大门走去,亲自去迎接。 还没等岳西走出大门,贤王妃已经迈步进了院子,两个人一见面都愣住了:“才几日未见,丫头,你这肚子可是瞒不住了!” 岳西满不在乎地摇头:“压根儿就没想瞒着,倒是额吉您这是干嘛去了?瞅瞅这一头汗!” 贤王妃的身子又高又壮,往门口一堵,如同庙里的金刚力士!只是这力士如今红头涨脸的,顶了一脑门子的汗珠子。 “婶子就是这样,怕热不怕冷,一进五月就难熬!”贤王妃先盯着岳西的肚子看了看随即从袖笼里抽出一方大帕子来满头满脸地胡撸起来,眼睛还望院子里四处打量着。 “早就听说你在归置院子呢。”不等岳西请,她便提步上了正房的台阶:“嚯!这屋子可真大!比我王府的正殿小不了多少。” “……”贤王府是按照亲王的府邸的规制建造的,岳西这座院子确实是不小,正房也是打通了几间屋子建造的,可要说有贤王府的正殿大,那就太夸张了! 看见当家的招呼着贤王妃,高公公低声在岳西身边说了几句话随即出了大门去安排停在门口的驭夫以及跟着王妃过来的随从。 上一世岳西便是喜欢家里的布置简单实用,这一世依旧是如此,所以她家的房子实在没啥好看。 贤王妃只在正房的门口立了立便又下了台阶往后院走去:“丫头,听说你娘找着了?”她对陪在自己身边的岳西小声问道。 听说?岳西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天,心道:还能听谁说,肯定是赢绯那个东西说出去的! “嗯,是找到了。”岳西点头应道。 “有了亲娘就不认额吉了,难怪你出了宫也不去我府上看看我。” 贤王妃住了脚,调头又往前院走:“你是小辈,额吉来就来了。若是见你娘,额吉还要备下礼物才是,这样去见她显得额吉太不懂礼数,还是改日再会会她吧!” 贤王妃自说自话,不大会儿功夫又改了主意,不用主人招呼自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正房里,对端着茶壶要去从新沏茶的云画说道:“别泡新茶,太烫!” 岳西笑着接过云画手里的托盘,对她说道:“拿个大杯子来。” “这个也是早晨才泡上,额吉尝尝,新茶!”岳西将茶倒进云画才送进来的大茶杯里,推到贤王妃面前。 “这多痛快!”一大杯茶‘咕咚咕咚’地咽了下去,贤王妃把茶杯放在桌上对着岳西说道:“再来一杯。” 两杯不凉不热的茶下了肚,贤王妃脸上的汗总算是落下去一些。她一面在屋子里随意地打量着一面说道:“丫头,明香君可一直住在宫里头呢,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出宫呢?” “要不怎么办呢?”岳西轻声说道:“见到明香君一刀把她的脑袋砍下来?” “那不至于吧!”贤王妃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赶紧坐正了身子说道:“不管如何,咱也不能随便要了他人的性命啊!” “明香君虽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也罪不至死。丫头,你那么聪明,想法子把她赶出宫去就是了,动刀动枪的事,少想!” 岳西板着脸对着她,看着贤王妃如此认真的劝导自己,她忽然咧嘴一笑:“额吉,骗您的!一个小丫头而已,大昭有她那样心思的女子多了去了,我拿刀都砍不完!” 岳西口中虽然没有说过,但心里是很喜欢喜欢贤王妃的。 这个从大草原上长大的东夷贵族女子就算嫁到了大昭也没有被大昭贵族女子所影响,依旧保持着固有的善良与纯真。 甚至在听到岳西要去砍了明香君的时候她还出口相劝。就是这样的直肠子的女人,她若是生气也只是在脸上,又怎么会狠毒到将贤王爷的小妾打死? 这念头在岳西的脑子里一转,她越发觉得当年发生在王府里的事情透着可疑。 “你能这么想额吉就放心了。”贤王妃长出了口气无限爱怜地瞅着岳西:“如今你肚子里怀着陛下的孩子,她们啊,都争不过你!” 岳西侧头一笑,不置可否。 争?她可压根就没想和那些对赢素不憋好屁的女子去争。 “你这衣裳是哪家铺子做的?”隔着一张桌子,贤王妃伸手拉起岳西的衣袖仔细看着:“那次兰苑雅聚之后,咱们帝都的女子就时兴穿黑裳了,可她们穿着都没有你好看!” “您喜欢?”岳西抬了手臂让她去看:“我不过是图个出门方便,这衣衫都是家里人给我做的,不是我夸口,我家锦娘的绣工和裁剪便是宫里的绣娘也未必比的上!” “你这么一说额吉也心动了!”扯着岳西的衣袖贤王妃起身拉着她就往外面走:“咱现在就进城买布料去,回头让那个锦娘也给我做几身。” 高公公才安排好贤王府的马车云画就小跑着过来说当家的要和贤王妃一起出去,他只好又开了后院的大门。 倒是贤王府的驭夫过来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家王妃就这个脾气,您老是不知道,我们府里赶车的驭夫就有三个,随时候着主子差遣。” 放下已然安排好的事情,岳西只好先陪着贤王妃去了皇城。 一连走了几家铺子,挑挑选选的就到了晌午,贤王妃意犹未尽,仍是不肯作罢:“丫头,你累不累?要不,咱们再去别家看看?” “好。”岳西虽然不爱出门乱逛,难得的陪着贤王妃出来走走,自然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两个人乘着自家的马车又去了帝都里一间有名的铺子,岳西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走在前面的贤王妃正看着街对面的一辆马车发呆,脸色难看的很! 岳西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正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扶着一名满头珠翠的女子小心从对面的酒楼里走了出来正要上马车。 基因这东西真是强大啊! 岳西在心里冷笑一声:赢绯和他老子长得还真像!赢家的男子果然各个都是美男子! 贤王感觉到被人注视慢慢的抬头,不期然的与妻子的视线对上,他马上皱起了眉。 隔着一条街,岳西都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两个字:厌恶! “王爷?”娇滴滴地生意自小于氏的口中传来,她温柔的望着身边的男子:“怎么不走了?” 转头,她也望向了街道对面,岳西注意到那个女人先是眯起了眼睛,那是动物遇到敌人才会有的反应! “原来是王妃姐姐!”戒备的眼神稍纵即逝,小于氏马上站在原地对着贤王妃敛衣行礼:“真是不巧,妾身和王爷才用了膳,要不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多好!” “哼!贱人!你得意什么!”贤王妃的双手已经攥了拳头,指骨发出‘嘎巴嘎巴’地响声。 面对着自己的丈夫和他宠爱的妾室,贤王妃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冲过去。 第五章 旧事重提 贤王妃的话让贤王赢曜和岳西同时皱起了眉! 只是两个人看着的方向却完全不同。 贤王眼中的厌恶愈浓简直到了腻烦对方的程度。 对面的那个女人再生了两个孩子之后身形已经不复当年的苗条模样,如今虎背熊腰地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裙却似乎不合身,紧紧地裹在身上,随时都要裂开的样子。 离着这么远,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汗味! 再看看她的那张比洗脸的铜盆小不了多少的脸……赢曜别过脸去,已经不想再看她第二眼。 岳西面无表情的看着贤王身边的女人,小于氏。 据说当年贤王妃就是在盛怒之下失手打死了她的姐姐,而后贤王才愤然搬离了王府,虽然还保留了贤王妃的名号给她,实则不过是保留皇室的一个体面。 而独守着一座王府的贤王妃却已经在那个时候成了贵妇口中笑着谈论的弃妇! 小于氏躲在贤王的身侧与岳西对视,一时之间竟没有弄明白又蠢又胖的王妃怎会和个面生的俊俏青年同行。 相由心生,虽然这句话并不全对,但岳西至少是能概括对面那个女人的。 小于氏虽然穿金挂银戴了一头的首饰,毕竟是个丫头出身,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子谨小慎微的脾性,哪怕现在身旁站的男人是大昭的亲王皇亲国戚,她在被岳西盯着的时候眼神总是会不由自主的闪躲。 岳西勾唇,露给对方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她伸手挽住贤王妃的手臂,却发现王妃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走吧,我们进去挑料子。” 没心没肺的女人使人心疼,哪怕她生得五大三粗,贤王妃在面对已经有日子没见了的丈夫,她还是乱了方寸。 “啊?”听到岳西的话语,贤王妃茫然的扭头问道:“什么?” 而赢曜似乎是此时才注意到岳西,他吃了一惊,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见礼的时候,小于氏开了口:“王妃姐姐,这位公子瞅着眼生,妾身都未听王爷提起过呢。” “闭嘴!”知道岳西身份的赢曜沉声呵斥道:“还不赶紧上车!” “是!”小于氏被这声呵斥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话,忙畏畏缩缩地往马车前走去。 想想这是在街上,赢曜对着岳西点点头没有多说话也随着小于氏上了车。 贤王妃竟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要去追赶那辆就要驶去的马车。 “不值得!”岳西一把拉住了她轻声说道:“为了一个男人,额吉,您何苦这样糟践自己!” 贤王妃的眼神终于动了起来,她口中喃喃地重复着岳西的话:“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是的,不值得!”岳西大步走到贤王妃的面前,也不管马车里的人是否听得见,她扶着王妃的双肩说道:“就算天下的人都不珍惜自己了又如何?我们都要自己珍惜自己!” “额吉,别为让您伤心的人掉一滴眼泪,不值得!您只有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幸福了,才能让您的亲人安心啊……” “除了车里的那个人,您还有儿子和女儿!” 岳西站在贤王妃的身前,她身材本就高挑不输一般男子,如今正好挡住了两边的视线。 贤王妃抬了头,涂着厚厚胭脂水粉的脸上一颗泪珠缓缓的滑落,留下长长的一道,瞬间花了妆容:“丫头,你说的对……” 岳西抿唇一笑,就用自己的衣袖将贤王妃脸上的眼泪细心的擦拭干净,她轻声说道:“还要不要进去看衣料呢?” “去啊,都到门口了,干嘛不进去看看!”贤王妃吸了口气,伸手拉起岳西的手掌转身上了身后的台阶,竟是不再往对面看一眼:“你也进来瞅瞅,有喜欢的布料就一起扯了,银子我付……”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坐在马车上的赢曜一时忘了吩咐驭夫离去,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擦干了眼泪转了身…… 这是头一次,他们夫妻在面对的时候,她先转身离去! 赢曜愣在马车里,心里既吃惊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堵得难受。 “王爷,姐姐身边的公子可是姐姐家的亲戚?倒是生的好相貌,清秀可人!可看着两人生的又不是很像啊。”小于氏侧身坐在一边眼睛也没有离开过车外,此刻她看出赢曜沉了脸,忙不失时机地说道。 “额吉,您叫的一点没错。”岳西六识过人,这个时候又是刻意地支愣着耳朵听着身后两个人的谈话,小于氏说话时拿捏着装嫩,又尖又贱,因此倒是更好分辨。 “你果然是个贱人!”岳西转了身子,几步下了台阶,大步朝着对面走去,跟在赢曜身边的两个彪形大汉马上横在了她的面前,不容岳西靠近马车! 小于氏被她骂得白着一张脸,肚子里早就骂了岳西的祖宗十八代,奈何当着贤王的面,她一贯装得柔顺可人,骂人的话自然也张不开嘴。 眼看着岳西被王爷的侍卫拦住,她冷哼一声:“别以为有姐姐给你撑腰就可以不懂规矩了,难道没见王爷坐在车里吗?” 岳西负手立在哪里,不耐烦地一挥手,连话都没有说,那两个壮汉便惊呼一声被摔倒在地,从始至终小于氏都没有看见是谁动的手! “退下……”与此同时,赢曜的声音传来…… “呵呵!王爷,您说晚了,他们二位已经趴下了!”岳西提步从趴在地上呻吟的两个汉子身边施施然走去,站在马车前饶有兴味的打量着那辆马车,面上挂着一抹阴阳怪气的笑容,阴森森地,十足地痞子像。 而赢曜还在纠结要不要和岳西见个礼。 对于岳西的身份,他心知肚明。 在朝堂上,他知道赢绯是站在皇帝一边的,而他,作为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赢氏子孙,于公于私也只能站在皇帝身后。 于是在外人看来,他们父子结实保皇一派。 岳西在皇宫里的所作所为,赢曜略有耳闻,对于她死而复生之事也是将信将疑。唯独那次兰苑雅聚他在场,亲眼目睹了岳西的剑舞,也看到了陛下和太后对她的态度。 站在车外的女人,曾经是大昭的皇后娘娘,以后,也很有可能依旧坐在凤位。 一个连太后和明氏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自有她资本,可他若是和她见礼该如何称呼呢…… 赢曜老谋深算,心里还在反复算计着如何开口面对这位荤素不忌的皇帝的女人,哪知她已经背着手探头往车里望去:“嗨,小贱人,我听额吉说,当年她只是用鞭子抽了大贱人一鞭子,而且还是抽在腿上,一宿的功夫,她就被你照看死了?” 赢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直戳自己的心窝子,提起了当年的那桩事! 他不由得抬眼向站在布店铺子门口的妻子望去,此时的贤王妃也在发呆,肥硕的身影形单影只地立在人来人往的店铺门口,显得有些落寞。 曾近那个带着草原上野马性子的红衣少女在二十年后居然成了这幅不堪的样子!赢曜心里一阵痛快:那年,迫于太后的压力,他虽然不能当众休妻,如今总算是让她有了报应! “你……你是谁?”小于氏察言观色,看着自家王爷上岳西的时候脸上微变,她就猜到对方大概是个有身份的角色。 不过那也不怕! 看对方的年纪不大,就是在有身份还能压得过贤王? 想到这里,小于氏往车里坐了坐,就怕岳西一伸手给自己从车里拽出去…… 她缩在若有所思望向车外的赢曜身边,垂着眼帘轻声说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王爷,喜欢养宠物呢,您也挑个喂得熟的养着。”岳西不理她,而是直接对着赢曜说道:“就她这样的,连亲姐姐都能照顾死,你放在身边踏实么?” “娘娘这是何意?”想过之后,赢曜还是觉得得称呼对方一句‘娘娘’,不管她最后能不能再坐在皇后的位子上,终归都是皇帝的女人。 “娘娘?!”这称呼可把小于氏惊得够呛,她扯着嗓子问道,一时忘了捏起嗓子。 “你别说话!”岳西用一种无比嫌弃她的口吻说道:“你一张嘴就有一股茅厕味!” “……”小于氏被噎得半晌不知说什么好。 “何意?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王爷心平气和了吧?那您不妨仔细想想:抽在腿上的一鞭子能把人抽死么?” 说完岳西也不等赢曜回话便转身离去,上了布店的台阶后,她拉着有些失神的贤王妃往里走去。 “额吉真没想打死她,也没下狠手,她回房的时候还是自己走回去的,谁知睡到半夜的功夫她就不行了……额吉给王爷解释过,可他不信我说的话!” 岳西的话贤王妃听到了一些,知道她是在替自己说话,因此也把当年事情发生的经过讲给岳西听。旧事重提,贤王妃还是觉得自己挺委屈。 “唉……”岳西叹了口气,心道:贤王爷看你不顺眼,自然是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题外话------ 先贴上,有错字俺下班回来再改了~ 第六章 用人用短 “回府。” 赢曜坐在马车里,视线却盯在对面的铺子门口,半晌过后,见那个肥壮的身影并没有如预期的追出来,他狠狠的放下帘子,将身子深深地埋在车厢里不再说话。 他不愿承认自己失落。 几十岁的人了,儿子女儿都该成家立业,他却在意起那个尖酸刻薄的丑女人来? 那不是笑话么! 几年来,为了给死去的红豆讨个公道,他留了一座王府一个王妃的封号给她,让她成了全帝都贵妇口中的笑话。 而他偏安一隅,暗中盯着她,看着她如困兽一般用鞭子抽着花园里的石头,看着她顶着越来越丑的妆容出来进去,看着她由一个女人变成了泼妇,赢曜才觉得心里舒服些。 似乎只有这样,与自己的妻子势同水火了,他才对的起被她打死的那个女人。 “现在王爷心平气和了吧?那您不妨仔细想想:抽在腿上的一鞭子能把人抽死么?” 心里浮现出方才岳西的这番话,他不动声色的闭上了眼沉思起来。 丑女人有把子蛮力,他是知道的。 当年,红豆病了,他心疼她,便连着几夜宿在她的房里。丑女人吃醋发了疯,大半夜的一脚踹开红豆的房门,扛着赤身的他一直从后院走到了正房,让跟着她过来的那几个仆妇都看见了他屁股上的状如扇子似的那块胎记! 到后来,她还怂恿着他们的儿子无冬历夏的都拿着柄扇子摇来摇去,还不是为了羞辱他…… 可是…… 想得有些恼羞成怒的赢曜换了个姿势,依旧逼着眼睛,如同睡着了似的。 可是,那个丑女人虽然履迹斑斑,可他细细的想来,她贵为贤王妃,对待吓人倒是宽容,甚少有发脾气的时候,而王府的下人们也对她尊敬有加,他也没有听过有谁在暗地里对她说三道四。 单从这点来说,她这个当家主母当得确实不赖。 除了对待大小于氏一事上,她倒是兢兢业业地给他看着那座贤王府,没有让它荒废了去…… 而就她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如何就会对红豆动了鞭子呢? 红豆身上的伤痕他亲眼见过,当时瞅着黑紫黑紫的贯穿了两条腿,高高地肿起了一道鞭痕,但那都是皮肉上,确实连筋骨都未伤到的,这样的伤是不会出人命的。否则各府管束下人,经常会动板子,或是用蘸了水的皮鞭子抽,疼是疼,出人命倒不至于。 “王爷,别在车里睡着,才用了膳,留神存食。”小于氏温柔似水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赢曜睁开了,无声的望着她。 “王爷?您何故如此看着妾身?难不成外人的一句话您就要怀疑妾身不成?” 小于氏吓得白了一张脸,她躬身跪在车厢里,双手抱着贤王的两条腿期期艾艾道:“您不如杀了妾身,如此妾身心里还好受些……” 赢曜看着她,看着她那张与红豆颇为相似的一张脸,他俯下身,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柔声说道:“相思,那日的情景想必你还记得,说来听听……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 “他们走了……”站在布店铺子的门后,贤王妃目送着对面的那辆马车渐行渐远,不由得叹了口气。 转身对上岳西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只觉得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额吉一看到他那张脸就会失了分寸,你可不要笑话我!” “呵呵……不笑!呵呵……”岳西咧着嘴笑道。 贤王妃瞪了她一眼,自己也笑了:“额吉当年可是草原上最美的花呢,喜欢的后生可多了!” 岳西点点头:“这话我信,我现在也喜欢您呢!” “贫嘴!”贤王妃伸手在她的肩上拍了一巴掌,没使劲。 “得,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了,额吉饿了,咱们去吃饭!”说着话,贤王妃拉着岳西往外就走,大老远急吼吼的赶了过来,就到铺子里站了站,连一块布都没有看,两个人就又走了出去。 “还以为来了金主呢……”布店的伙计殷勤招待了半天没挣到银子,对着两个人的背影小声嘀咕道:“谁只知道他们跑咱们这里竟是为了闲聊……” 岳西与贤王妃进了方才贤王与小于氏用膳的那家酒楼。 不大会儿的功夫,桌子上便堆了十来个菜:“吃啊,你还怀着孩子,更得多吃!”贤王妃手里拿着一根羊棒骨,啃得带劲:“你看额吉的身体多好,我就能吃……” 岳西瞅着她油汪汪的一张嘴,再看看她油脂麻花的一双手,随即放下了筷子。 她起身走到贤王妃身边从她的手中将啃得没有多少肉的羊骨头拿了过来扔在桌上:“额吉,再这么吃下去,您的身体会毁了的!” 拖着吵吵嚷嚷没有吃饱的贤王妃出了酒楼,两个人上了一辆马车:“回王府。”岳西吩咐道。 而方才还说要下去再买几个菜带回府去的贤王妃倒是安静下来:“丫头,额吉知道好赖……” 岳西侧脸皱着眉看向她。 “你方才说的话,赢绯对我说了很多次,你们说的都一样:再吃,再胖,身体就完了……” “额娘不在乎……” 岳西眉头拧成了疙瘩,眼里冒了火! “哈哈!傻丫头!”贤王妃果然是多了,打了饱嗝,弄得车里都是羊肉味,岳西马上把头扭向了车窗! “今儿,额娘想明白了,就是你说的:就算天下的人都不珍惜自己了又如何?我们都要自己珍惜自己!”贤王妃从袖笼里掏出她那方擦过汗的帕子擦了擦手,而后将帕子扔了出去:“以后啊,额娘要好好活着!可不能再让我家那个小子为我担心了……” “就是嘛!”岳西笑着回头,一呼吸,觉着车厢里的味道还是不太好。她又扭脸对向了车窗心道:我的天呐,这一身汗味,都要熏死老子了! …… 赢素坐在龙椅上,眯着眼望向大殿中的吵吵嚷嚷的臣子们,不发一言。 不过龙椅旁的椅子上坐着神态端庄的裕仁皇太后,殿上站着大学士明成,也没什么人把须弥座上的那个小皇帝当回事。 赢绯抄着手,低眉敛目地听了良久,就在明成的话音一落的时候,他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抚宁的大坝还要防水一段时日才妥当。” “哦?承平郡王为何这么说?”赢素半个身子靠在龙椅的一边,看着很疲倦的样子:“大学士也说了,如今北方春耕已过,大坝再存水倒是容易形成拥堵水患,是时候该开闸放水了。” “正是。”明成脸上总算是挂了点笑模样:“往年抚宁大坝防水比今日还要早呢,也未见诸君对此有异议!” “刚刚朕也看了折子,往年确实早些。”赢素伸手拿起书案上的一本折子扬了扬,又丢了回去:“不过就是开闸放水的事情,诸位爱卿倒是说了一个早朝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臣等惶恐!”文物两班大臣立时都站回自己的位置,抱拳行礼道。 惶恐个屁! 赢素在心里冷笑一声:朕一天不批这个折子,一天运河里就没有多少水,明家的船队就只能停靠在抚宁码头,他家的几船铁矿天天飘在水上,舅舅啊……你估计连觉都睡不好了吧…… “陛下不如就批了这个折子,早点打发下去,也好让地方的官员好做事!” 一见儿子终于懂得顺着明成说话,裕仁皇太后终于开了口:“既然往年都是这么办,哀家看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户部侍郎上任时间不长,生着一张刚直不阿的容貌,是赢素亲自提拔上来的官吏,不过这东西活了几十岁却依旧不懂事的厉害,谁的面子也不给,经常私下里对家人说:“老夫二十余载寒窗苦读,就是要为大昭效忠的!如今陛下慧眼识珠用了我,我就一定要给陛下做出点样子来!” 户部侍郎果然不怕死,在皇帝陛下,太后娘娘都已经首肯了之后,他抱拳出了队列,站在了大殿中央。 赢素面上不耐烦的情绪一闪而过,还是被很多大臣看在眼里。 而此时皇帝陛下的心里确实高兴的很:快说快说吧!若是不当着人提出点与朕相左的意见来,你简直都辜负了朕提拔了你一场! 只是这想法才在他的脑袋里冒了出来,赢素自己倒先愣住了:我怎么想法与娘子越来越像了…… “往年开闸放水的时间比现在还要早上几日,那是为了灌溉运河沿途的庄稼。”新任侍郎果然好样的,当着一殿大臣的面开始侃侃而谈,而最先挑起这番争端的赢绯却默默的退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去了。 立在他身前几步远的贤王很快地回了下身,父子两个人的视线隔空先对,随即马上错开。 “以往三年,大昭北方虽未然偶有降雨,但实则已有很多地方闹了干旱,有几处地方的庄稼都是收成减少。”侍郎大人侃侃而谈,金銮殿上一众人等各怀心思,都盼着皇帝赶紧把折子批了,大伙好趁着运河水位上涨的汛期多运两趟死货要紧! “所以趁着今年雨水充足,正可多蓄些水,等大坝里的水涨到了往年的水位,在放不迟!”“胡闹!”听完侍郎大人的一番言论,明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涨到往年的水位?严大人,您可算过这大约需要多少时日?” “老夫既然开了口,自然是算过的!”严侍郎针锋相对:“如果雨一直这么下,再有二十来日就可以了!” 赢素与立在人群里赢绯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带了喜色:再有而是多天?呵呵,那明成家的铁矿上非长出蘑菇来不可! ------题外话------ 我的天啊,哪位大爷投的催更票啊~ 您真是厉害啊~ 嗷呜~ 第五章 大战前夕 大学士在大殿上第一个对严侍郎的一番论调进行了反对:“二十多日后若是水位依旧不到往年的高度是否运河都要节流蓄水?再者说来,就算是要蓄水,运河沿途州县都有地方上的蓄水池,也是可以存储不少。” “而运河上的货船停运一日,就要造成多少损失,严大人的一本账上可算清了!” 他这一开口,同他存了一样心思的官员纷纷表态,认为户部侍郎是出了一条馊点子! 赢素又眯起了眼睛,猫一样的靠在龙椅上,病怏怏的,似乎早朝的时辰过长,他已然是强自支撑了。 大臣们分成了两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辩论,个个义正词严慷慨陈词,瞅着都是忧国忧民的良臣模样。 御座上的皇帝陛下只冷眼看着,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裕仁皇天后已然被这些大臣们吵闹得头皮发麻,太阳穴直蹦,越看越觉得这些人堪比披着黑毛的老鸹,一样叫的使人厌烦,却比那些扁毛畜生还能喷粪,谁也拿不出一个准主意! 按捺住稍嫌烦躁的心绪,裕仁皇太后侧头看了看身旁的皇帝陛下,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她就看不得赢素这副羸弱的模样,年纪轻轻的没有半点生气,坐在龙椅上哪有皇帝的气势? “陛下,你怎么看?”两手搭在膝上,裕仁皇太后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发了难。 她也有气! 明香君进宫不少日子了,对外虽然说的是到宫里陪伴太后娘娘,可有点头脸的人物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和明成的那点心思?明家就差把明香君就是大昭的皇后这件事亲口说出来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以为赢素会想往常一样按照她给他指定道路走下去。可她那个听话了二十年的儿子在立后这个问题上偏偏就变得不听话起来! 不管她如何施压,赢素都是有气无力的回道:“朕这身子,旁人不知难道母后您也不知吗?朕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若是再逼得紧了,皇帝陛下就会立时发病,面色惨白痛苦不堪!吓得明香君哪还敢往他身边凑? 赢素只抬了眼望向母亲。隔着那层涂得均匀但厚厚的脂粉,他看不出母亲的面色到底如何,只是他却知道此时太后娘娘一定是心里不痛快了。 你能让我家娘子从朕堂堂正正册立的皇后在宫里成了没名没分的女人,朕,自然也有法子让你明家的女儿遭遇一样的事情! 而明香君在宫里待的时日越久,她的身份便会越尴尬! 朕连一个手指都未碰她,就已然让她成了‘妇人’,没人会信她会是完璧之身! “母后问朕?”赢素身子不动只把头转向母亲,巨大的宫灯挂在他头上的两侧,让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脸处投下两道阴影。 裕仁皇太后被儿子看得头皮发麻,恍惚间竟是看到了先帝坐在御座上!一时间她惊出一身冷汗,差点起身跪在地上! “陛下……”她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赢素倒是没有听出这个两个字实则是他母后在叫他的父皇。只是奇怪母亲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朕当然是希望尽快放水运河,让泊在抚宁口岸的船只早些通行。” 皇帝陛下和太后一开口,金殿上便安静下来,严侍郎舌战群臣一点没有落到下风,倒是把站在明成一派的几位臣子逼得张口结舌,几次说不出话来反驳。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陛下将这一切不动声色的瞅在眼里,心里十分的痛快! 只要能让明成那个自以为是的东西吃瘪,他就痛快! 总有一天…… 这一天也许不会太远了! 他赢素要把明家连根拔起,让这个百年世家,甚至连下人都是眼高于顶的明家尝一尝被踩在尘埃里的滋味! 明成已经被不知死的严侍郎几乎气死,现在听了皇帝陛下的话他饶有意味地瞟了愣在人群中的严侍郎一眼,微微笑了:“陛下所言甚是!运河一天不通船,就有多少辎重运不进来?如今帝都的米价怕是都要涨起来,那可是要伤及百姓了!” “非也!”严侍郎据理力争,只是一开口就被赢素止住了:“可以了!” 赢素如玉纤细的指尖轻轻的捏了捏额头,虽没有明言,但他身上的显出的疲惫之态是掩饰不住的。 所有的人都住了口并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抚宁离帝都不过几日的路程……”思索了片刻,赢素淡淡地开了口,他放下手臂坐直了身子环视了一下大殿上的臣子,最后视线落在了赢绯身上:“承平郡王。” “微臣在!”赢绯立时往中间走了几步,躬身对着坐上的皇帝陛下行礼道。 “你过去看看吧,严爱卿说得也不无道理,运河需要水,沿途郡县的农田也需要水,你过去一定要仔细查看查看,若是无甚大碍,便开闸放水吧!” “是!”赢绯沉声应了。 赢曜却是心头一跳:这一趟差使可是苦差!弄不好就要得罪了明家和旁的官员,下朝后我得嘱咐他几句…… “陛下,农田灌溉确实为重中之重,臣愿与承平王一道领旨前去抚宁!”明成也走出几步立在大殿中央躬身道。 “就这么点儿事朕就要派两位股肱之臣出京?”赢素皱着眉低声说道:“大学士还是留下辅佐朕吧,这事儿让赢绯一个人去就好。”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老臣虽上书恳请陛下开闸,可毕竟臣也是依照往年的经验在判断而已。” “几年不出京,老臣也怕这次是草率了,所以……” “好了,舅舅既然不怕车船劳顿之苦,那就去吧!”不等明成说完,赢素便打断了他,并朝着站在御前的司礼太监望去:“什么时辰了?”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司礼太监马上高声喊道。 “赢绯,过来给朕把把脉……”赢素扶着龙椅起了身,一张脸白着朝后走去。 待到皇帝陛下离去之后,群臣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去,明成抬头看着依旧呆坐在上面的妹妹只好走了过去:“太后?” “啊?”裕仁皇太后望向哥哥,声音有些颤抖:“哀家似乎看到先帝了……” “太后是太累了!”明成对于妹妹话语嗤之以鼻! 先帝?那个比他儿子还要软弱的男子如今躺在帝陵里怕是早就烂成了一副白骨! “太后回去歇着吧,臣看您脸色不好。”他耐着性子敷衍道。 裕仁皇太后点点头,扶着太监的手缓缓地起了身,也往后面走去。 “哼!终归是妇人……”明成盯着妹妹的身影暗自说道。 …… “宫外有马车,你现在就出城,一定要比明成先到抚宁。” 皇极殿内,赢素换下身上繁复的朝服,又把冕冠去掉,只穿着里衣赤足站在地毯上,感觉舒服了不少,脸上哪有半点病容。 “我只回府去收拾一下就走,不会耽搁。”赢绯等着请旨离京,倚在门口脸朝着外面,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 “不必。”挑了一件轻薄的衣衫穿好,赢素又穿了足衣靴子除了寝宫:“你不是就想拿这个。” 身后一阵风响,赢绯利落的闪开转身伸手接住一样东西,竟是一把扇子! 赢素已经先他一步出了宫门:“一起走。” “真是……”‘哗’地一声打开折扇,又接过赢素早就写好的圣旨,他苦笑不得的摇摇头:“真是连家都不让人回了……” 走在前面的赢素忽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说道:“朕替你回去,你安心做事就好!” 我娘子昨天就去了贤王府,并被贤王妃留宿在你家!你回家去做什么?哼…… 打发走了赢绯,赢素又去贤王府接了岳西。 对于他的突然到访,贤王妃很是意外,知道儿子已经出京办差,贤王妃只是点点头。 对于男人们的事,她很有分寸的从不过问。 “你到那里都是人仰马翻的。”想着方才贤王妃挪着肥胖的身躯给赢绯下跪行礼时的笨拙模样,岳西小声嘀咕道。 “朕是皇帝,自是如此。”赢素轻声回了一句。 “累了?”感觉到他说话有异,岳西扭头看他,并伸了手摸向他的额头。 “没有。”赢素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娘子身份特殊,以后不要随便宿在外面。” 岳西先是一皱眉,而后又把他的话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头:“好,我知道了。” 贤王妃昨日见了贤王,情绪低落的很,她不过是想陪陪她。 没想到这点事儿还被人密报到他那里去了…… “别不高兴!”执拗地把娘子抱在膝上,赢素的手已然滑进她的衣衫,小心且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最近朝堂上不太平,娘子你要体谅为夫……”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倦意,听了让人心疼。 岳西在心里叹了口气,侧头望向他,只觉得他的眼下是两块极轻的黛色:“昨夜没有睡好?” 他一向不爱宿在宫里,今日要早朝,他怕耽搁时辰也只能歇在了皇极殿。 “没睡。太多事情要做。”他迷恋地看着她的唇瓣,似乎那上面涂了蜜糖,赢素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吻上了她…… 口中都是他的清新的味道,岳西的心里却更加的心疼:“回去就睡觉,你这样会把身子累垮。” “我只是想和见见你。”赢素闭着眼靠在岳西的背上,心底一片安宁:“你和儿子都要乖一些,这几天我照顾不到你们,别让我担心。太平局的生意挣不挣钱的都没有关系,你夫君还是能养活的起你们娘俩的。” “你要去哪里?”岳西猛然扭头问道。 “娘子,你就不会动作轻些吗?我们的儿子都踢你了!”赢素睁了眼只对着她笑:“不远,为夫要去抚宁,用不了几日就回来。” “这几日你一定要留在别院,我是装着生病离宫的。” ------题外话------ 看到了评论区大家的留言~ 鞠躬感谢所有为本文投了月票的朋友~ 明天俺会把月票加更送上~ 再次感谢!\(o)/~ 第六章 等他求娶 “我陪你一起去吧。” 看着赢素贴身穿了软甲,岳西心里一惊,知道他此行一定事关重大,便越发的放心不下。 “娘子,为为夫绾发。”赢素披散着头发坐在椅子上,将手里的象牙梳子举给岳西。 “我梳的不好看。”岳西接了梳子,站在他的身后,从他的头顶往下望去,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和光洁的额头。 “只要是娘子梳的就好。”赢素闭了眼睛,感受着她的手指拢起自己的头发,很耐心的梳理着,一下,一下,如同梳理着他杂乱的心结,让他又有了片刻的安静。 “北北,我陪你一起去吧?”岳西盯着手里如墨的发丝,心里还在担心着他的安危。 北北,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娘子才会如此称呼他。 闭着眼,赢素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似春花绽放:“娘子。”他轻声唤道。 “嗯?”岳西停了动作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为夫其实最怕让你担心,可每次听你这样说,我还是很高兴!”他说话的声音娇滴滴,似乎是在撒娇。 “真不是个东西!”岳西用手里的梳子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害老子这么担心你还高兴?你就说说你有多么的缺爱吧……” “缺爱?”娘子又说了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新词,赢素低声重复了一遍,轻轻点头。 “别动!”才拢顺的头发又散下一缕,岳西的手上用了力气,拽得他一皱眉,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束好了头发,岳西用伸手去拿桌上的金簪,赢素却把手里的一支木簪递给她,岳西接过一看,那簪子上细细的刻着一丛合欢。 打理好他的头发之后,岳西转过去站在了他的身前,两手扶着他的脸颊让赢素抬起了头,她盯着他的头顶看了看,而后满意的点点头:“人生的漂亮,怎么梳都好看!” “呵呵!”赢素伸臂拥她入怀,将头抵在她的身上蹭了蹭:“这次之后,为夫当能挽得大昭的半壁江山,娘子也再不用看我母后的脸色,朕的后宫,只有你一个主人!” “北北,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利。这点从未变过。”岳西拍着他单薄的后背轻声应道。 “站在朕这个位置是没有退路的。”赢素拥紧了她,在没有娘子和孩子的时候,他可以龟缩一隅,如今为了她们,他必须撑起那一片天。 “你的肚子都这样大了,为夫总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他的母亲还无名无分的。我要给你名分。” 赢素起身,低头看着她,说得异常认真。 不可否认,这样的话任何女人,只要她懂得好歹,那是一定会被感动的。 岳西的心里亦是觉得温暖。 只是这样的话语仍旧不是她想要的。 “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孩子在家等着你回来。” 夜色里,岳西送他上了马车,特意看了看那些随行的武士,心内稍安: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他们护着,总是能保住性命的…… 黑色马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赢素赶着在城门关闭前离开了帝都。 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岳西目送着他们离开,安静了许久的胎儿此时不安分的动了动,她忙用手拍了怕肚子:“你也不爱听你爹爹说的话了吧?” “娘亲有名有姓,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给’一个名分!”她扬起下巴,目光流转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我等着你求婚的那一天……” …… 送走了赢素,岳西转身回了别院。 昨日临时起意跟着贤王妃进城去闲逛,没想到逛出那些事。岳西出门除了跟着冯继宗等几个侍卫,并未带着云画和霞染。 别院里,赢素的寝宫大的吓人,也是里外两重大殿。 岳西独自走了进去,而别院的管事公公却没敢跟进去,只在门口躬身问道:“娘娘可要安歇?老奴这就派人过来侍候。” “不用了。”岳西对着管事公公挥挥手:“都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公公就是公公,哪怕是他们作为男人最重要的东西被切掉了,岳西仍然觉得他们是男人,跟在身边实在是别扭! “是。”管事公公不在多话,伸手关上了两扇宫门:“殿外有值夜的,娘娘需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就是。” 大门关上,大殿里只剩了岳西一人,她无所事事的在殿里走动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心里的那份不安。 这是赢素地方,处处都是他的味道,只是此时他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走到靠墙立着的书柜面前,岳西的目光在那些书册上来回游走却没有一点儿读书的。 一低头,看见书柜的最下面还放着一只二尺见方的箱子,这个地方正好被前面的书案遮住,岳西过去也并未留意过。 “嘿嘿!他不会把《疯婆子传》藏在这里了吧?” 想到这里,岳西弯腰拽了拽那只箱子,发现它没有多少分量之后,她索性将箱子拽了出来放在了书案上。 箱子并未上锁,在他的地方,是没有人敢随便动皇帝陛下的东西的。 岳西犹豫了下,还是好奇地将那只箱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马上呈现在她的面前,岳西一皱眉:“就为了放件衣服?” 箱子里只有一件衣服,还是一件女人的衣服。 岳西一只手捻着那间大红衣服的衣襟拿到眼前一看,马上就想了起来:这件红裙就是那年她与赢素初见时,他穿在身上的那件! 绯红的纱衣轻飘飘的,随着岳西的动作慢慢扬起落下,岳西的眼眶渐渐湿润,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站在腊梅树下面色苍白的少年的模样…… 如今少年已然长成了青年,亦成了她孩子的父亲,可她想起他那时无助的眼神还是会锥心的疼! 北北……我跨越了时空超越了生死,为的,就是来寻找这一世的你啊…… 只是……岳西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赶紧用手揉了揉,再次看向那件纱衣的时候她才确定,那件衣服上确实是有无数的剑痕! 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剑戳过后留下的痕迹…… 这一定是赢素留下的。 只看纱衣上那大大小小的窟窿就可以知道他挥剑刺向它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的恨! 把纱衣放回箱子,岳西又把木箱放回了原处。 坐在赢素的椅子上,她思索了一阵,随后对着门外喊道:“冯师傅!” “娘娘?”一名太监在外面马上应了。 “请冯继宗过来。”岳西沉声吩咐道。 “当家的!”片刻之后,一身黑衣的冯继宗匆匆赶了过来。 别院里四处都是机关影卫,而他又是男子,一般岳西宿在别院的时候是不用他们几个当值的。 “咱们几个人骑马去抚宁,最快要几天?”岳西看着他沉声问道。 “陛下临行前特意吩咐过,不许当家的离开京城。”冯继宗回道。 “冯师傅,您到底听谁的?”岳西一根手指扣着桌子,一面问道。 “快马,三日。”冯继宗沉吟了一阵还是照实说道。 岳西抬了脑袋望着黑沉沉的花着乱七八糟花卉图案的屋顶发了会呆,而后吩咐道:“明日一早我们先回西厢村。” “是。”冯继宗马上抱拳退了下去,他就怕当家的吩咐一句‘咱们去抚宁吧’,那他可真不好交差了…… “还是得培养自己的人手。”看着冯继宗出了大殿关了宫门,岳西无奈的摇头:“毕竟他们都是跟着他的人……” 冯继宗领着的十个侍卫半路出家被赢素派出去保护岳西,名义上是岳西的人,他们心里或多或少却把岳西看成了赢素的女人,因此,赢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 好歹凑合到清晨,没等天亮岳西便上了马车趁着路上人少回了西厢村。 临出别院的时候管事公公万分为难的小声求道:“娘娘,您只住了一宿就离去,陛下回来定是要怪老奴越老越不会做事了……” “不行啊……我也想在这里多住几天,可我认床!这一换了地方,再没有陛下陪着简直是无法安歇,你看看,昨夜我可是一宿没合眼呢!” 岳西臊眉耷眼的,倒是比他还要委屈,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管事公公无奈,又不敢拦着,值得放行。毕竟娘娘现在怀着龙裔,若是歇息不好真出了什么差池,就是砍了他的脑袋也是弥补不了的! “这是小事,就别和陛下说了。”上了马车岳西不忘叮嘱管事公公几句:“陛下出门在外,我不愿他分心!” “是!”听娘娘这么说,管事公公也算放了心:“这个娘娘真是明事理……” 马车一进了岳府的后院,岳西下了马车就往前院走,对着迎面而来的云画和霞染说道:“给我弄点吃的去,饿了。” “嗳!”霞染应了一句,眼睛就泛了红,低着头小跑着去了厨房,看着当家的怀着身子还如此奔波,她心疼! “夫人在您房里呢,昨夜您一夜未归,她很着急。”云画随在岳西身侧便走边说。 “哎呦!忙晕了!”岳西停下来拍了怕自己的脑门,侧头看着云画说道:“往日出去都有你们跟着提醒我,昨日一忙竟忘了给母亲送给信回来!” “若不是看你有了身子,母亲可真要打你几巴掌了!” 岳西的房门外,锦娘扶着楼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她:“看看,平日都把我们的话不放在心上,今日被婶子说了,看你还不长记性!” “是是是!母亲教训的是,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岳西对着锦娘点点头,忙凑到楼夫人跟前讨好道。 “过来,娘先给你诊脉。”楼夫人性格严肃端正,如今看着长大的女人嬉皮笑脸的每个模样也没了办法。 “什么事儿都没有,您就放心吧!”几个人进了屋坐下,岳西伸了手臂在桌上,楼夫人不搭理她,只侧着头望向一边,只是她现在几近半盲,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 “嗯?”楼夫人忽然诧异地说道:“换另一只手!” “啊?!”被母亲的一句话吓得赶紧换了另一只上来,岳西只眼巴巴地盯着楼夫人的脸看:“没事吧?” “怎会没事!”反复诊了两次之后,楼夫人沉声说道:“是双胎!” “啊?!”岳西诧异地看着母亲,又看看锦娘和云画:“我娘说什么?” “恭喜当家的!夫人说您怀的是双胎啊!”云画欣喜地说道。 “是啊,婶子是这么说的。”锦娘也笑得合不上嘴:“大喜事啊!” “娘?”岳西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把母亲的手也往肚子上放:“您再摸摸吧!不会诊错了吧?” “哼!”楼夫人抽会手去,淡淡地说道:“娘的眼睛不好,手却没有毛病,你是不信娘的医术么?” “那我可不敢!”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岳西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很想马上就把这个消息告诉赢素:“他知道了一定高兴!”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楼夫人轻声说道:“女人生子俱都是一条腿伸进棺材的事,如今你怀着两个孩子,母亲都害怕……” ------题外话------ 还有一更,估计会晚,若是赶不上审核,大家就明早看哈~ 第七章 再去抚宁 与母亲的担惊受怕不同,岳西在听到自己是怀了双胞胎之后的感觉先是觉得一定是弄错了,再后来是无边的欣喜! 因为那是北北的孩子啊! “嘿嘿!嘿嘿!”坐在椅子上,不管几个女人诧异的目光,岳西笑了几声,带着浓浓傻气:“他还挺能干,一炮双响!” “!”楼夫人尽管看不清众人的面上的表情,还是从心里觉得惭愧!认为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导好女儿,以至于到了现在她才会如此的口无遮拦! 云画和锦娘对视了一眼,同时红了脸,想法倒是与楼夫人不谋而合:当家的这嘴啊,没救了! “要是他在就好了……”岳西在心里默默地想到,赢素要是知道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不知要多开心! 他一定会掀起自己的衣衫好一通看…… 这样想着,岳西的脸也有些发热,并且还在无限制的天马行空着:两个孩子啊,北北说是儿子,那就是两个儿子了……要给他们起什么名字呢?老大就叫赢大,老二叫赢二…… 赢大?赢二?这名字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于是记忆的闸门开启,岳西又想到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到的上一世,也想到了熊大和熊二…… “嘿嘿!嘿嘿!”她笑得越发的傻里傻气。 楼夫人实在听不下去,只得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要只顾着高兴,娘说的话你也要记得,两个孩子同时来的,确实是喜事一桩,可月夕,你生产的时候娘也担心!” “娘,没事的。”岳西回过神儿来,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拉起她的手,果然指尖冰冷! 两手捂着母亲的手掌,岳西轻轻地揉搓着:“我啊,命好着呢,死了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您不要担心!倒是您,看看,都夏天了,手还这么冷……” “死了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楼夫人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欲言又止。 “娘?您怎么了?”一直盯着她看的岳西自然很清楚地看到了母亲的变化,她小声问道。 “当家的,厨房的大师傅特意单给您做的蛋羹,放了五个鸡蛋呢!” 霞染端着一大碗才出锅的鸡蛋羹进了屋,打断了母女俩的谈话。 “饿了,早晨急着回来,我还没吃早饭呢!” 鸡蛋羹上撒着一点翠绿的葱花还淋着几滴香油,被热气蒸腾着,香味丝丝缕缕地钻进岳西的鼻子,她低下头贪婪地闻闻,拿起托盘上的汤匙盛了一点往口中送去:“真香!” “鸡蛋是于班主送来的,昨日他等到天黑才走。”云画趁着她吃饭的功夫轻声说着家里寻常的事情。 “主子用膳的时候不要说话!”楼夫人冷声说道。 “是!”云画白了脸,忙闭了嘴。 “娘!”岳西将口中的蛋羹咽下才对着楼夫人说道:“若说没规矩也是我最没有规矩,您要是想说就说我好了……” 楼夫人的脸依旧冲着门口,脸上倒是柔和下来:“你以为你大了娘就不说你了么?少吃些!孩子长得太大不好生!” “娘!”岳西可怜巴巴地叫道:“我这才吃了一口呢您就说这个,真是狠心!” “唉……”楼夫人又是一声长叹,最后无奈地说道:“吃吧,吃吧,有娘在,总能护得你们母子周全……” 岳西低了头只一勺一勺地往口中送东西,眼睛有些酸涩。 母亲的脾气还是古怪而孤僻,但只要对上自己,最后妥协的总是她。 岳西心疼她,却又不知如何去安慰母亲。她知道,母亲的心里依旧藏着那个人,韩其。 而这个手握重兵的一朝宰相,早晚会与赢素有面对的一天。这一天,岳西心中也早有预感。 她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站在赢素身边去面对。 可母亲呢?一面只丈夫,一面是女儿,她将如何选择? 忽然之间,岳西就没了胃口。 “去把楚先生和苏先生请过来。”放下汤匙,岳西接过布巾擦了嘴,顺便吩咐道。 “是。”霞染应了一声出了门。 “娘,我让慧慧过来陪您出去晒晒太阳吧?”岳西对着锦娘使了个眼色,先起了身。 楼夫人望着门外灰糊糊的一片只是轻声说道:“去忙吧,自己惦记着自己的身子就是了。” “知道了。”岳西应了一声已然出了屋子,这才看见外面的天是阴沉沉的,空气中都是潮湿的味道,原来竟是阴天,眼瞅着就要下雨! “呵呵!”锦娘也是捂嘴笑了:“晒太阳?怕是要打着伞晒了……” 岳西揉揉鼻子,不理她的取笑,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跟上来:“原本想着咱们往南方扩展生意的事情要放一下,如今正好有个机会,我想着咱们即可动身,锦娘不是想说想去南方么,所以叫你出来,等人到齐了,咱们商议一下。” 赢素去了抚宁,如今连赢素也去了抚宁,而若是往钱塘再通一条太平局的线路,也是要往那个方向去的。 既然有他们二位在前面开道,那这一路的地面上肯定太平,他们正好借势先把铺子开到抚宁,可说是事半功倍。 “我们?”锦娘认真的听完岳西的话,伸手拉住了她:“你都五个月的身子了,难不成你还想要亲自去?” “是。”岳西面色轻松的点头:“我娘也说了,即便是有了身子也要适当的动一动,等到临产的时候我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放心吧!” “不行!”锦娘拉着她不松手,几乎想把她拉回后院让几个女人一起劝劝她:“若是陛下在,定是不会允你这样!” “我有分寸的。”岳西拍了拍锦娘的手,提步进了正房。 云画捧了茶壶茶盏进来,又将一碟子点心和一碟子核桃仁放到岳西旁边:“刚才看主子就没用多少,饿了您就吃两口。核桃仁是喜来砸的,也不知道他听谁说的,吃核桃对主子好,这几天没事就在门口砸核桃呢!” “我这个儿子就跟我亲!”岳西喜滋滋的捻起一枚核桃来放进口中细细的嚼着,想起了在行宫里两个人敲山核桃吃的时候,两个人敲了一桌子核桃皮也剥不出过少果仁来,就是那样也吃的津津有味! “喜来呢?”回来一早上了也没见那个孩子过来粘着她,岳西觉得有点不对劲。 “昨儿和苏先生去太平局了。”云画回答。 财神庙前面的太平局铺子现在是苏谨言楚应知郑宝才三个人盯着。若是有了事情,也会宿在那里。 有他们三个人盯着,岳西倒是放心的很。 不大会儿功夫,苏谨言和楚应知先后进了院子,后面跟着郑宝才:“兄弟啊,哥哥不请自来,你不会赶我走吧?” 岳西立在门口笑着说道:“不是怕您家里走不开么。” 正说着话,喜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快步跑了进来,岳西往地上一看,却是雨下了起来。 “爹爹?!”喜来站在岳西跟前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捂着脸哭出了声:“爹爹的肚子都这么大了!您都不像爹爹了!” “……”岳西见他本来挺高兴,被他咧着嘴一哭反倒有些莫名其妙了:“我还是我,怎么就不像爹爹了……” “女人……女人才会这么大的肚子呢……”喜来低着头像做错了事,哭得声音不大,倒是听着非常委屈。 岳西望向苏谨言。 “不要理他!”苏谨言黑了脸:“他娘有身子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 “跟我说说,你哭什么啊?”岳西弯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谁知这个动作竟引得喜来嚎哭出声:“爹爹,您生了弟弟会不会不当我爹爹了?” “……”岳西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刚才我还说你和爹爹最好呢,真是白说了!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 “赶紧洗把脸去!别在这气我……若是再说这样的疯话,这次出门爹爹不带你去!” “爹爹出门还带着我?”喜来猛地抬头问道。 岳西望着他含着泪水的一双大眼睛轻笑道:“你想不想去?” “想啊!”喜来高兴的扑进月的怀里,伸手想搂住她的腰肢,发现爹爹的腰肢确实粗了很多! “想就让你娘给你收拾衣服去!”岳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 “这个给爹爹。”喜来转身才下了台阶又跑了回来,举着手里的包袱给岳西:“是叶先生托人带来的。” “哦?”岳西伸手接了,摸了摸,发现里面装了一包袱核桃。 笑着进了屋,岳西把包袱递给云画,也不和几个人客套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将生意往南扩展,这事儿岳西说了几次,在座的几位早就从心里认同。唯独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说走就走。 而大伙儿意见也和锦娘相同:生意该做就做,但大当家的不能去! “这个,大伙儿也别劝。”岳西正色说道:“我自有该去的理由。” 眼瞅着赢素到了抚宁就要和明成撕破脸了,她呆在帝都心里实在放不下! 最后商定,这一趟是锦娘和苏谨言和岳西一起去抚宁。 苏谨言稳重又会医术,跟过去正好照顾着大当家。 “郑兄。”吃了午饭,一场稀稀拉拉的雨水也渐渐的停了,只是天气并未觉得凉爽,反倒有几分憋闷。 岳西将郑宝才叫道一边很小声的说道:“生意越往南开,需要的人手越多,您平日多留心着些。要紧心术要正的,有合适的就收到咱太平局来!” “最好是身上有功夫的。”岳西着重说道。 她现在身边的人都是赢素派给她的,忠心自不必说,可终究他们还是会听赢素的话。 岳西觉得还是得培养自己人。 这些人,只能听自己的! 两个人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儿话,郑宝才才告辞离去。 岳西送他到了门后,又看着他家的驴车走远才要回院子,余光一扫,她负手立在了原处,眼光冷冷地望向对面的一棵粗壮高大的梧桐树并不言语。 只一会儿,一身黑衣都被淋得透透的清俊男子红着脸从树后慢慢的走了出来:“幸会啊!岳公子!” ------题外话------ 只能热点传了,错字什么的都以后再修改~ 登陆不了520小说~ 第八章 明家的报复 “柳画楼,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说出后,岳西马上意识到这是古代,直呼其名如此问话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于是她马上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对着站在梧桐树下的那个俊美而脸色通红的男子说道:“小柳,那日多谢你!” 她说的那日指的是兰苑雅聚的日子。 “岳西,我现在无处可去了,来投奔你,你是否可以收留我?” 柳画楼是狼狈的。 多年来,他都维持着公子如玉的样子,甚至连脚趾的指甲都修剪的整齐不会有一点边角。可他现在衣衫尽湿,发丝散乱,容颜憔悴的很。 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有勇气走到她的面前。 尽管早就知道她住在西厢村,可柳画楼不敢来,尽管在‘春风不渡’他只卖艺不卖身,可那样的身份终究让他提不起勇气站到她的面前。 如今他是走投无路了…… 岳西深深的望着他,没有忽略到他扶着肩上包袱的手掌是用白布包裹着的,而黒褐色的痕迹浸出,她知道那是什么留下的。 “小柳,请!”她往旁边错开一步露出身后的大门,大大方方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是她的家。 她什么都没有问。 而他亦是什么都没有说。 想起杜三娘的死,岳西心里一阵的收紧:这些人呐,哪怕是知道她与赢素的关系,仍不肯放过柳画楼!哪怕那日他只是为她掌鼓,哪怕他们并未交谈一句,柳画楼仍是成了某些人眼里的一粒沙,沙子进了眼睛,人当然会不舒服,终归是要除去的。 明香君,或者说明家并未除去柳画楼。 他们只是让他付出了代价:废掉了他的右手,让他再不能弹琴击鼓! 一个靠卖艺讨生活的人,也可以说是没了活路。 这和杀死他是没有分别的,只不过柳画楼死去的时间更长一些罢了。 让他痛苦的活着,让帝都里的人看看忤逆明家人的后果! “我是说……收留我。”柳画楼怕她没有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岳西走了过去,手掌落在他的肩上,很轻地拍了拍他:“小柳,你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作为朋友,你能来找我,这是我的荣幸!” 两颗晶莹的泪珠终于忍不住从柳画楼的眼中落了下来,他马上扭过头去吸了吸鼻子说道:“这雨,又开始下了……” …… “你啊,总是给我找事……”楼夫人皱着眉说道:“行医者,讲究个‘望闻问切’,娘现在眼睛不好,给人看病便少了一条,如同桌椅只有三只腿,终究不牢靠!” “娘,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您:三角形的稳定性可是比比的形状稳定多了!” 柳画楼的右手伤着,岳西也不知道母亲是否愿意救治,还是得硬着头皮试一试:“再说,小柳的伤势可是因为我而来,您要是不管,我得内疚一辈子……” “什么情都好说,唯独人情欠了我会内心不安的。”岳西轻声说道。 “带他进来吧。”楼夫人淡淡的应了。 “娘,谢谢您!”岳西俯身抱住母亲消瘦的肩头摇了摇。 楼夫人的身子立时变得僵硬起来,她甚至有些心绪烦乱。 虽然她与岳西是母女,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有乳娘带着,她虽然疼她,可从小也没有抱过她几次。倒是这次与她相遇,女儿会不时的贴过来拉拉的她的手,甚至抱着她的肩膀撒娇。 而小时候的岳西却是有几分怕她的。总是那么不远不近的站在她身后。 楼夫人望着门口,光影里,一条人影高挑颀长,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她也知道,如今的女儿已经与小时候不同。 “娘,这是小柳,他叫柳画楼。”招呼了柳画楼进来,岳西忙着给两个人介绍,知道母亲的脾气,她故意隐去了柳画楼的身份。 “楼夫人。”站在楼夫人身前,柳画楼行的是后辈的大礼。 “起来,坐下。”楼夫人淡漠的点了头,示意他坐在一边。 跟进来的楚应知赶紧过来替柳画楼挽了衣袖,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他手上包裹的白布条。 血水和伤口分泌出的液体早就混在一起粘结在灰白色的皮肤上,岳西看到布条被一层层打开的时候,柳画楼紧咬着嘴唇,强忍着痛楚一声不发! 那伤口一看就是烫伤,并且已然溃烂,布条全部打开的时候,腥臭的味道漫了上来,岳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肿胀的看不出模样的手掌轻声问道:“是明家?” 柳画楼猛的抬头看着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抽着冷气说道:“岳公子,不要去追究了。” 果然是明家!岳西在心里一阵冷笑。 楼夫人为柳画楼诊脉后侧身对着苏谨言低声说了一会子话,苏谨言躬身站在她的身边,只做倾听装,恭顺地如同一个学生。 片刻之后,苏谨言出去照着楼夫人说的开方子抓药,岳西不明所以,凑到母亲身边小声问道:“娘,能治么?” “自然。”楼夫人淡淡地回道:“明家竟用如此不堪的手段来威胁我的女儿,娘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意!” “太好了!”岳西兴奋的起身在桌前转了一圈,而后对着还疼的呲牙咧嘴的柳画楼说道:“小柳,听见我娘说的了吧?以后你的手好了,还是可弹琴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柳画楼垂下手臂慢慢的放下衣袖,对着岳西露出一抹笑意,配上他苍白的脸色瞅着惨兮兮的:“若是手好了,我……我想和岳公子学学煮饭……” “嗯?”楼夫人冷哼出声:“这是想讹我家月夕吗?” 楼夫人说话阴阳怪气,她因为看不清东西,因此说话的时候也大多是不看人的,也显得脾气很是不好。柳画楼听了她的话赶紧说道:“不敢,在下只是仰慕岳公子厨艺,才说了这么个不情之请。” “仰慕我家月夕的厨艺?”这下楼夫人终于扭过身子,却是望向岳西站着的方向:“你在药庐几年,娘可不知道你厨艺非凡呢。” “嘿嘿!”岳西对着柳画楼挤挤眼,示意他不要多话,自己则嬉皮笑脸地说道:“小柳家里穷,是个苦出身,打小没吃过几次饱饭,我做什么他都说好吃!” 楼夫人抬头望着她,眼里没有半分光彩,岳西忽然心虚起来,总觉得是被母亲看穿了一般。 “娘,明儿我要离开几日,有笔生意必须得我出面,您不用担心,就几天功夫。”想着明天出京的事情,为了怕母亲挂念,岳西还是先说了出来。 “多注意些。”楼夫人自从在财神庙与女儿重逢后就知道她平日也是有的忙。因此岳西一说她便点了头:“等过了七个月,就不要随便离开家里了。”她特意嘱咐一句:“两个孩子,出生总是比一个胎儿早些。” “我知道了。”岳西马上点了头:“那我出去准备一下。” “嗯。”楼夫人又问道:“可有大夫跟着?” “兽医……哦,不是!”岳西他偷偷看了母亲的脸色接着说道:“这次出门苏谨言会跟着。” 楼夫人点了头,不再多问。 “岳公子……”柳画楼叫住匆匆而行的岳西,沉声问道:“你……还要出京?” 岳西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嗯,你只要住在这里就好。放心吧,明家是不敢到这里找麻烦的。” 再怎么样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明家再霸道,也是不敢轻易闹到西厢村来的。 在明家人的眼里,岳西不仅是前皇后,还是手握重兵的韩相的女儿! 显然,后者更让明家顾忌。 “你先好好养病。”岳西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等你的手好了,想留在太平局或是想做个大师傅都可以,但现在你只能踏踏实实的养病!” “我想跟在你身边……” 望着岳西大步离去的身影,柳画楼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那时,她闯入春风不渡的时候还是个姑娘,如今却已有孕在身…… 柳画楼叹了口气,知道这一生自己都只能这样看着她了。 “柳公子!”霞染走了过来,对着他行了礼:“我们当家的让给您安排住处,请跟我来吧……” “有劳了。”柳画楼客客气气地说道。 “当家的说了,您若有什么吩咐就让说,只是在您伤好之前,还请只在府里行走,不要随便出去。”楼夫人住在岳府,母亲被找到的消息岳西是保护的很好的,所以楼夫人能够一直安静的在这里休养。 霞染把主子吩咐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之后并未听到柳画楼的回声,于是她回身望去,却发现他正对着前院的方向发呆。 阴郁地天气里,他的一张脸是过分的苍白,倒是使楼花楼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病态的美。 他的鼻梁高挺,侧脸五官俊秀,身上的衣衫虽然狼狈,但他依旧站的笔直,身上有着隐隐的贵气。 霞染不懂柳画楼身上的那股子贵气从何而来,她并不知道柳画楼过去的身份,只是举得的这个人生的真是不赖:“只可惜啊,有陛下比着,谁生的多好都要落了下风。”她暗自想到。 …… 第二天一早,岳西便带着苏谨言和锦娘上了路。 冯继宗带了一队侍卫随行。 “爹爹,又要下雨了,这几天雨水可真多!”喜来侧身坐在马车里,小手伸向车外去接零星落下的雨滴。 “把手收回来。”岳西靠在车厢上眼睛也望着车窗外:“那样很危险。” 第九章 夜探大坝 赢素不许岳西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过分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岳西明白,这是他在保护着他们母子。因此虽然一路追着赢素往抚宁的方向走,她的车队却走得不疾不徐,平稳的很。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这队人马不过是普通的商队罢了。 喜来坐在盘膝坐在车厢里,垫着一块石头,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砸核桃。岳西看着他的动作出神。 “爹爹,吃!”喜来挑了一块完整的核桃仁冲着岳西举了过去,岳西愣了下借着他的小手吃进了口中: “不要弄了,我吃不了多少。”她轻声说道。 “爹爹有心事?”小东西说出的话让岳西一愣,觉着这孩子确实是大了,越来越会看人脸色。 “是啊,爹爹是在想一些事情。”岳西看着喜来很平和的说道:“这些事很费脑子,爹爹需要仔细的想清楚。” 喜来的眼睛亮晶晶的,非常认真的听着她说完之后才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那爹爹您接着想吧,我不弄出声音了。” “好孩子!”岳西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揉,才要收回手去,喜来却爬到她的脚边靠着她说道:“再揉揉……等有了弟弟,爹爹就没有功夫揉我的头发了……” 行宫里的岁月对于一个大人的伤害都是巨大的,更别说那个时候还不懂事的喜来。 岳西在心里长叹一声:这孩子啊,终归是没有长大,而苏谨言和江岚对他们的长子也疏于照顾…… 伸手搂住了喜来小小的肩膀,岳西只是拍了拍:“儿子,何时何地你都是我的孩子。” 喜来安静的依偎着她,嘴巴抿着不肯笑得张开嘴,他换牙的时期似乎比别的孩子长些,上个月还掉了一颗牙,目前都没有长齐,他觉着自己一笑很丑。 不过岳西的话他是听明白了,小东西明白:爹爹没变,还是行宫里把自己搂在被窝里睡觉的那个爹爹。 马车走得很稳,是大个在赶车,他的脸上也挂着笑,车厢里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他听得断断续续,只觉得喜来有福气,有当家的照看着,这孩子将来也错不了。 岳西的马车走的并不快,并且一路走走停停,她不时的停下来与锦娘和苏谨言商讨一番,然后再继续前行。 好在抚宁与帝都离得并不远,就是走的这么慢也还是在七天后到达了地方。 如今正是北方多雨的时候,就是不下雨,天空也时常阴沉。岳西他们就是在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傍晚到了那个曾经住过一段日子的小渔村。 “我去看看咱们过去租的那个院子有没有人住着。”苏谨言撑着一把桐油伞站在岳西的马车前说了一句之后就往远处走去。 一靠近这里,暑气就减了很多,又淅淅沥沥的下了半天的雨,到了傍晚时分就是坐在马车里也觉出了凉意。 岳西翻出一件斗篷披上,又递了一条毛毯给喜来:“披上,别染了病。” 喜来趴在车窗上盯着他父亲走去的方向很兴奋:“我记得这里!陛下还在这里赏赐我一柄刀呢!” “嗯。”岳西淡淡的应了。 “爹爹,咱们要在这里住下吗?”喜来回头问道。 “说不准。”岳西也望向越来越黑的窗外:“应该……不会太久。” “多住几天吧!这里很好玩!”喜来有些失望,继而随口求道。 “咱们太平局以后会在这里开个铺子,你若是喜欢这里,等你再大些,就让你过来看着铺子。”岳西笑着说道。 “那就算了。”喜来马上摇了头:“我还是跟着爹爹您,您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跟着我?”岳西忽然起了逗弄孩子的心理:“那你爹娘怎么办?他们老了你就不管了?” 喜来一愣,随即皱着眉头沉思起来,好半天才说道:“真是个难办的事情啊……” “哈哈!”岳西终于被孩子简单的话语逗笑,她起身往车外走去:“傻小子,你就不会让你爹娘再给您生个弟弟去?这样将来有他在你爹娘身边行孝,你不就放心了?” 岳西一下车,头上就有护卫撑起了雨伞,她回手接过等着喜来下车:“走,咱们过去瞅瞅去。” “不成,就是有了弟弟在爹娘身前行孝我也不放心,我可是大哥哥啊,这是我的事……”一直跟在岳西身边沉吟不语的小东西忽然自言自语道。 岳西垂眸看了看他,只觉得欣慰:好孩子,有良心! 天黑之前,车队终于安顿下来,还是住在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 苏谨言花了银子,打发走了租住在里面的房客,于是这座小院就又归了他们。 轻车简行,出来只是为了生意,岳西并没有带着云画和霞染,因此车马一住进来,她就要自己拾到自己住的屋子。 “当家的,你坐着,这活儿我来就成。”锦娘把跪着一条腿在床边铺褥子的岳西扶起,自己挽了袖子忙活起来。 岳西站在床边往四周看了看,才要拿起扫帚扫地,喜来已经先她一步拿起了扫帚…… “村里有个婆子给方才住在这里的那户人家煮饭,我看着她人还算干净便给留下了。”锦娘铺好了褥子又从包袱里找出一条床单子铺上,她扭头看了站在门口的岳西一眼,随口说道。 “嗯。”岳西轻声应了。 “冯师傅。”外面的雨渐停,刮起了风,估摸着明日会是个晴天。岳西冲着站在院子里正和几个护卫说话的冯继宗问道:“这里离运河的大坝有多远?” 冯继宗一愣,他走到岳西跟前说道:“咱们这里是入海口,运河的大坝在抚宁的边上,里这里估摸着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看着岳西没有说话,他又追问了一句:“当家的是要过去看看?” “吃了饭就去。”岳西撂下一句之后扭头回了屋。 冯继宗赶紧又走回院子:“把马喂上吧,等下咱们还得出去……” “是!”一众侍卫齐声应了,马上散开下去准备。 …… 晚上岳西出门的时候没有让大个儿驾车,而是依旧用了一个侍卫。 几个人站在小院的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不禁都有些担心。 “咱当家的这是要干嘛?这么晚了还出门。”大个儿小声嘀咕道。 苏谨言则皱眉不语,连夜出门,又不用大个赶车,当家的去的地方怕是要不太平! “锦娘,出门的时候不是带了些药材,是不是在你屋里?”苏谨言忽然说道:“我用一用,给当家的煎一副驱寒的药,不论她多晚回来一定要看着她服下!” “好。”锦娘听了他的话马上回了自己住的屋,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大包袱走了出来:“都在这里了……” 岳西的身子在行宫的那些年亏空的厉害,这一二年虽说也应心的调理了一阵,可她现在怀着身子还这么奔波,苏谨言依旧是怕她受不住。尤其这里又是相对潮湿阴冷的海边,这里虽是避暑的好地方,但确实不是岳西该来的。 ……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岳西就觉出外面渐渐的热闹起来。 坐在车厢里,她只从挑着帘子的车窗往外望去,但见道路两边大大小小的食肆饭铺一派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虽然是过了平常人家吃晚饭的时候,可这里生意倒是很好。 不用人说,岳西也知道是靠近码头了。 “当家的,马车进不去了。”赶车的侍卫沉声说道。 “那就停下吧。”岳西轻声说道。 她才从车上下来,就有几个人围了过来,似乎是要招揽生意,只是被冯继宗当不当正不正地往前一站,正好拦住了那些人。 “这位公子,您是住店还是用膳?咱们这里可是这附近价钱最公道的,若是您这些人都住下,那您家的马匹吃的草料我们就不收银子了……”一个身上披着半截蓑衣的中年妇人并不死心,依旧陪着笑脸对岳西喊道。 岳西看了她一眼,和气地问道:“这位大嫂,不知大坝可曾放水?” “这不是这些人都等着呢么!”那妇人见岳西和她说了话,马上又往前走了一步,随手往四周的食肆铺子一比划:“听说从京里来了个什么大官,是个郡王爷呢,就是来管这个事儿的,都说就这几天一定会开闸放水。” “哦。”岳西点点头,提步往前走去:“等下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去你的铺子用饭。” “好!说定了啊!我这就回去给您留张桌子去!”妇人拦了一桩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的生意,终归还是觉得高兴,咋咋呼呼地在岳西的身后说道。 过了这段食肆林立的地方,前面的道路霍然开朗,空气中是浓浓的水气以及牲口身上特有的味道。 看不到边的车马整齐的排列在道路两边的棚子里,不时有马儿打起响鼻,还有看牲口的伙计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 岳西眼睛不时的往道路两边打量着,知道这些都是等着拉运货物的马车。 “当家的,您看看……”冯继宗对着两边的车马一挥手:“这都这么多人家的车马了……” “这些车马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岳西轻声说道。 冯继宗皱起了眉,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而岳西也根本没想解释,依旧慢步往前走去。 眼瞅这大坝就在眼前的时候,他们被官兵拦住了去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第十章 趁火打劫 一行人在离着大坝没有多远的地方被官兵拦住了去路。冯继宗看了岳西一眼随即提步向前,“走吧。”岳西吩咐一声已然往回走去。 只是才走了几步她又回了身,登上大坝的台阶上两边都有人提灯而立,一行人正在灯影里缓慢的拾阶而上,影影绰绰的,岳西能看见那些人大多穿着官袍,而被这些人簇拥着往上走的那人却穿着一件淡色的锦袍,手里还摇着一把折扇。 那人如有所感,不经意的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一片星星点点的灯火,哪里看得清拢在夜色中的行人。 “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穿着半截蓑衣的妇人还站在路边招揽生意,看见岳西不禁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这次她有了分寸,没等冯继宗拦住便停住了脚步:“还给您留着一张桌子呢!” “好。”没有废话,岳西提步跟着妇人朝着她家的铺子走去。冯继宗赶紧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敢远离。 一进食肆便有一股子烧酒加上鱼虾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岳西如无其事地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如今已经入夜,这家铺子里仍旧坐满了高声喧哗的食客,在她进来的瞬间,铺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位公子,您往里走!”没想到真招揽来一桌客人,那妇人殷勤的招待着:“您几位啊?” “捡你们这里拿得出手的菜上几个就是。”岳西走到窗边唯一空着的桌子边坐下,而只有两个护卫跟在她的身侧,冯继宗则带着余下的几人散开将这间食肆的周围监视起来。 岳西身上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色斗篷,头上扣着深深的风帽,似乎是很怕冷的模样,而且任何人都看不清她的容貌。 坐下之后,她和随意的将风帽推开,露出了自己素素的一张容颜:白皙的皮肤,光洁饱满的额头,大而明亮的一双眼睛,以及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那是一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少年模样,只是稍嫌羸弱。 她一只手拢着斗篷,正好遮住隆起的腹部,岳西望着窗外随意问道:“这里总是官兵把守?” “来官兵了?”妇人解了斗笠挂在墙上,听了岳西的话只是摇摇头:“此处里港口还有几步路,平日官兵只守在港口,若是到了这里,那一定是大人们又来巡视水坝,别说是外来的生客,便是我们当地的住户也是不能过去的。” “嗯。”岳西微微点头,眼神从望向窗外移到了铺子里,对上四周望向自己的视线,她皱了下眉头,抬手又把风帽扣在头上:“我去车里等着,等下菜好了装进食盒带走。” 对着身后的一个侍卫吩咐了一句,岳西起身离坐快步出了铺子。 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她快步上了车。 不大会儿功夫,侍卫挑起帘子把一只瞅着脏兮兮的食盒放在了车厢里,谁也没有说话,马车立时离开了铺子门口,结实的车轮轧进一个不大的水坑,溅起一滩积水,手里拿着一锭银子的妇人匆匆追出来送,也只看见马车奔驰而去的背影。 “这位公子出手阔超,才四个菜就给了一两银子呢!”她笑着把手里的银子纳入怀中,美滋滋地说道。 回去的路上,马车略显颠簸,岳西撩了帘子低头往地上看去,入眼的是一地散乱的车辙印记。 “当家的?”骑着马随在马车边上的冯继宗沉声问道:“是不是走的太快了?” “嗯。”岳西点点头。 “稳着些!”冯继宗马上对着赶车的侍卫吼道。 “是。”侍卫应了,将马车往道边上赶了去,错开路中被压坏的地面,车子果然稳了下来。 回到小渔村的时候,只有岳西临时租住的院子还亮着灯光。 锦娘,苏谨言还有喜来都没有歇息,两个大人默不作声的立在各自的门口,而喜来则已经站在了院子的外头。 看着一对而黑影快速的移动过来,喜来回头对着院子里喊道:“回来啦!”说完便迎着马车跑了过去。 “我带了夜宵回来。”岳西下了马车,回身把食盒拿出来递给喜来:“有鱼有虾,吃的时候留神点儿,别被鱼刺卡住!” 打发了喜来,见锦娘和苏谨言也没有睡觉,岳西也不多话,将这二人一起招呼到了自己的屋子。 食盒已经打开,四只装的满满的大盘子摆在桌上,喜来拿了碗筷进来,摆在每个人面前一副,而后低头吃东西,并不打扰大人们说话。 岳西笑着揉了揉了孩子的头发算是鼓励:“就这几天,你们两个明儿一早就去码头盯着。”岳西压低了声音对锦娘和苏谨言说道。 “今儿我在大坝跟前走了一遭,看见几个当官的夜里还去勘察,想必是已经等不及蓄水,不日大坝就会开闸放水。” 岳西一开口,锦娘便起身关了房门,她一边认真的听着当家的说话,一边瞅着不太干净的几盘子菜皱眉。 注意到她的表情,岳西拿了筷子给她:“尝尝,虽然这些东西算不上珍馐,但绝对是美味!” “鱼虾就吃个新鲜,多吃点儿!这个在帝都都吃不到呢!” 锦娘被她说得将信将疑,结果筷子来加了一点鱼肉放进口中,马上就点头称赞道:“还是当家的你会吃!这味道却是与京里做出的味道不同!” “当然不同了!”岳西又指了指苏谨言面前的筷子,示意他也跟着吃几口:“我们平时吃的都是淡水……呃……就是河里长的鱼,这里是海河交汇处,你们吃的这是海鱼!” “既然大坝放水,那停靠在这里的商船势必就会进入运河往帝都去,而别处的商船也会往这里进驻,当家的让我们去大坝做什么?”苏谨言拿起筷子并不吃东西而是开口问道。 “你们猜猜?”岳西贼眉鼠眼的看着坐在桌子两边的两个‘老实人’。 “到码头……”锦娘想了想才说道:“当家的莫不是想挑些外阜运进的新鲜玩意儿拉回去?” “就我那辆马车,再加上您二位乘坐的两辆马车,咱们能拉多少货回去?”岳西笑着摇头。 “那……”苏谨言心里隐隐的有了答案:“当家的只让我们两个去,那你呢?” 这话是很僭越的话,但是苏谨言问了。 他竟然问起了岳西以后行踪! 岳西脸上的表情不便,倒是瞟了他一眼:“我?说不准。” “不过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明儿一早你们就去大坝那边找间客栈住下。记住,一定要找能装马车的客栈!”岳西岔开话题,并不想多说自己:“我也不瞒你们,我得到消息,这批停在码头的船里有不少是夹带了私活的。” 苏谨言和锦娘都放下了筷子,有些紧张的望着岳西。 “嘿嘿!别怕,咱们天平局做的是正经生意,咱们不挣那些造孽钱!”岳西目光是平和的看着他们说道:“我赌这些船都进不了运河,也进不了码头卸不了货!而那些停在码头的大量的马车必定就成了废物!马车的主人肯定想扔了它们逃命,这个时候……” 岳西没有再往下说,而锦娘也苏谨言也恍然大悟:“原来当家的是想趁火打劫便宜收下那些马车!” “什么趁火打劫!”岳西不乐意听了:“咱们拿银子买,真金白银的,又不是白要他们的。咱们这是做好事,要不那些马车也得白瞎了……” 难怪这次出京岳西执意要轻车简行,原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出! 苏谨言心里忽的一冷,他沉声说道:“那当家的您呢?” “赶紧吃,吃了就回屋睡觉去!”岳西打了个哈欠,倒是神情很轻松:“我啊,不方便出面,这次出来……”她抬手指了指了天,小声说道:“他不许我离京!我不是贪财么……所以这个捡漏的事儿得你们二位去做!” “哦!”锦娘接着问道:“马车收了以后呢?” “别光顾着买车马,还得顾着看看牲口,记住喽,使劲压价,别含糊!”岳西咬牙切齿的嘱咐道。 “明白!”锦娘一想马上就要有大量车马归了太平局,心里便翻腾起来,小小的激动了一把:“当家的,咱们也得在这里开个铺子吧?要不……” “这里是要开铺子的。”岳西瞅着她说道:“但是你不能留下。” “为什么?”锦娘诧异的问道:“你是怕我没本事耽误了生意?” 岳西摇摇头,看着她轻声回道:“锦娘,你实岁二十三啦!我不能耽误了你们……” 锦娘一怔,心里也跟着想到:入宫那年我多大来的?是十五岁。一晃,这都快十年了……不只是我,家里的那些姐妹都二十三啦! …… 天亮之后,锦娘和苏谨言带着撅着小嘴黑着脸的喜来一起上了马车去了码头。 岳西让冯继宗分了六个侍卫过去:“他们带着一大笔银票,必须保护妥当!” 冯继宗拗不过她,只能照办。 留在岳西身边的侍卫只剩了四个,这让冯继宗提心吊胆起来! 夜里睡得晚,在锦娘他们几个走了之后岳西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傍晚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海边金黄的沙滩上坐了良久,远远地看着她与赢素曾经一起爬上的那块巨大的礁石发呆。 “冯师傅,备车,今晚咱们再去大坝瞅瞅去!”暖洋洋的太阳缓慢的沉入天际,苍穹里只留了一丝暗红的光亮,岳西望了一眼天边,缓缓的起来身,平淡地说道:“今晚啊,估计该有好戏看了。” ------题外话------ 醒醒!醒醒嘿! 咋都不说话了~ 第十一章 明修栈道 大个儿一边系着腰带一边从院子后面的茅厕走了出来,肚子还是丝丝拉拉的疼,他弯着腰,因此显得身子更加的矮小。 刚才外面马车驶出的声音他听得真切,但他走不了,大个儿吃坏了肚子,已经拉了一天稀。 “这位……”站在院子里的妇人袖子挽的老高,一看就是才煮好饭的样子,她看着大个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有事儿?”大个儿仰视着她,皱着眉问道。 “那位穿黑袍子的公子让我和你说一声。”说着话那妇人还谨慎的四下看了看,她走近大儿弯腰在他耳边说道:“那位公子说这话只能给你说……” 妇人说话的时候口中呼出的气息吹到他的腮边,大个儿莫名其妙的红了脸:“说……说……说吧!” 妇人心里更加的可怜他:这人没法看了!身子短小不说还是个结巴! “那位公子说,让你跟着他们去码头,不要找她,一定不要找!她有紧要的事情做!” 大个儿猛的侧头盯着那妇人问道:“是我们当家的说的?” “是,就是那个公子。”妇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哎!他说让你一定赶去和他们会合……” “多谢!”大个儿冲着那妇人拱拱手:“劳烦嫂子帮我雇辆车,我这就去码头。” …… 今日大坝前的一条街道上似乎比昨日还热闹,岳西缓步走过去的时候竟没有看到昨晚揽生意的妇人。想是她家的铺子已经忙得走不开。 一直走到大坝跟前,这次倒是通行无阻,沿着长长的台阶,她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冯继宗跟在她身后两个台阶的位置上警觉的四下张望着。 通往大坝顶上的台阶隔着一里路就会修建一条,岳西走的这条正是昨天官员们巡视时走过的那条。 大坝顶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如今都朝着一个放下张望,岳西往远处走了走,离开了人多的地方。 低头望向大坝下面,看着已经升了老高的水位,岳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难怪那些人那么高兴,原来是终于可以开船了! 大坝上人声鼎沸,远处灯火通明的码头上也是热闹非常,能看见穿着官兵模样的人在岸上走动,而河道上一直挂着大昭水师标志的船只也静静地停靠在一边。 “发牌子了……听说有的船过了晌午就拿到放行的牌子了……昨夜里大坝就放水了……” 附近人们的议论声不时的传进岳西的耳朵,听得出大家都挺高兴。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结果,也应该是高兴的事儿…… 一阵疾风刮过,扬起岳西的斗篷发出猎猎风响,她赶紧转身背风而里拢着了斗篷。 她现在有孕在身,如是迎风站着是很容易被人看出异样的。 “当家的,这里风大,底下又水疾……”四个侍卫分别站在岳西四周,互相看了看,冯继宗还是开口劝道。 “无妨。”岳西淡淡的说道,声音很快被风吹走。 河道上有船只在移动,走远,这些船只想必就是拿到了通行令牌的。 岳西又往大坝的边上走了两步,冯继宗却已经先她一步立在那里,岳西对着他一笑,果然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那艘一直停在边上的官船却动了,并且似乎远处也有船只往码头靠拢! 这个时候拿了令牌的船只都会驶出码头进入运河,哪有往码头靠拢的? 站在大坝上看热闹的众人先前也只是无心的往远处瞅瞅,待到那些挂着大昭水师旗帜的官船从大坝前气派的行驶过去的时候,众人才隐隐约约的觉出了不对劲:“水师船怎么也来凑热闹?那这些船还怎么出港啊?” 你终于出手了! 岳西轻叹了一口气。 抬头望向夜空,黑沉沉,被风吹着的云彩飘得很快…… “明天会是个大晴天!”岳西忽然开口说道。 “下去吧。”她步履轻盈地朝着台阶走去,哪里看得出是个有孕在身的妇人模样。 而跟在她身边的侍卫却明显的觉出当家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现在的她分明带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与踏实! 大坝上所有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往码头方向张望的时候,她却已经转了身,如同身后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与她无关,的确如此。 心里有一道结,就在她转身的时刻已经被岳西放下了。 “怎么回事?!” 来时一路畅通并未有官兵拦阻,而下去的时候大坝下面却已经摆了木障,并且被层层官兵拦住了去路。 原本追在岳西身后的几个汉子眼见的她被官兵拦了下来,不禁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即迅速地隐在了人群中。 “何事?”冯继宗开口问道:“为何拦住我家公子的去路?” “岳西?”为首的将领手里拿着公文对着岳西扬了扬。 “是我。”岳西轻声应道。 “你家的船只夹带了私盐已经被查抄出来,有什么话都到衙门里和大人去说吧!”那名将领伸手拉起岳西的风帽看清了她的容貌之后对着官兵一挥手:“带走!” “谁敢!”四个侍卫动作协调一致,分别朝了四个方向将岳西围在了中间:“冯大人!” 其中一名侍卫低声叫道。 冯继宗一愣神的功夫,岳西已经开了口:“算了,别折腾了,我跟着你们去就是了……” “哎!这就对了,懂事儿!”那名将领脸上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他见怪不怪地说道:“今儿晚上像你们这样的人抓的多了去了……好好和堂上的大人说说……”他对着岳西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钱,挣不完,该花你得花!” “嗯。”岳西笑着点点头:“明白!” 一行五人先前还是优哉游哉地站在大坝上看热闹,转眼就成了阶下囚进了囚车,这变化委实太快,倒是车里的五个人都很镇定,没有半点慌乱的迹象。 “当家的不要慌,还有两个影卫跟在外头,到不了天亮您就能出去!”冯继宗压低了声音说道。 “出去?”岳西打了个哈欠,靠在摇摇晃晃的囚车上闭了眼:“嗯,能出去就成。” 冯继宗看着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果然如那名将领说的,一夜之间抚宁县衙的监狱里已经人满为患! 她倒是没被和那些哭爹喊娘的商贩们关在一起,岳西被关进了一间只有一个很小窗口的单间,而冯继宗几个人则被关在了别处。 “艹!那孙子晚上一定吃韭菜了!嘴巴真臭!”狱卒关门的时候岳西正好回身,于是就闻了这么一鼻子,差点恶心吐了! 抬手去了风帽,岳西就站在门口先踅摸了一下屋里的情况,一桌一椅,一灯一床,再无别的多余的物件。正是标准的监狱单间配置。 “还不错,给老子弄了个单间儿……”岳西施施然走到床边,伸手拉起被子来看了看,倒是挺干净。 “管不了了,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余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倒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岳西鞋都没有脱便闭了眼,只觉万分疲惫。不大会儿的功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不是已经查检过一遍了,为何还要再查一遍?”站在船舷边上,一个管事模样的斯文男子正慢条斯理地与一众官兵讲着理,脸上却带着少许的焦躁之色。 “查过了就不兴再查一遍?”为首的一名兵士抬手一把将那男子扒拉到一边:“让开!不要耽误了我们的公事!” “官爷!官爷!”管事男子被推得晃悠了一下,幸亏被身旁的小厮扶住才未曾摔倒。他顾不上别的,忙转了身追上那名兵痞模样的汉子掏出身上的令牌说道:“官爷,你看看,我这条船晌午就拿到了放行的令牌了!这可是抚宁县的吴大人亲自发放的呢!” “有令牌?”听他这么一说,那兵痞果然停住了脚步,伸手道:“拿来给爷瞅瞅!” “您看!这不就是么……”管事忙将手里的令牌献宝似的放在了兵士的手中。 那兵士拿了令牌却看都不看,一扬手,挂着红色丝绦的铁制令牌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从船里飞到船外,‘普通’一声落到水里,再没了踪影! “令牌呢?不是有令牌吗,你他娘的倒是赶紧拿出来啊!”兵士拍拍手,斜着眼睛盯着管事阴阳怪气的说道。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顺着管事的额头落到他的腮上,又滚落到船板上,他的两条腿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事情至此,他便是再傻也能明白:今儿这道坎怕是过不去了! “没有令牌?!”兵士冷哼了一声,一挥手:“弟兄们,搜!” “是!”一队官兵齐齐了应了,凶神恶煞般的涌向船舱。 “真是反了!在老夫的船上都敢如此放肆!”不等那些兵士靠近舱门,船舱里已经涌出十来个汉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而一身便服的明成虎着一张脸四平八稳地迈步出了舱门:“延平郡王,请出来一见吧!” 堵在船舱门口的兵士听见他一开口便叫出了主子的名号不由得互相看了看。 “哼!既然有胆子拦老夫的船,难道还要藏头缩尾吗!”明成气势汹汹地扭头望向旁边官船的船舱,那里灯火通明,却是一片安静。 “明大学士,好大的官威。”轻飘飘的一声之后,一名锦袍男子摇着一把折扇慢慢地从官船的船舱里走了出来:“朕倒要看看你这船里装了什么。” 第十二章 花堪渡 明成对于在赢素的出现显然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君臣甥舅,他们二人的关系似乎应该很是亲密,可如今相见,眼神中分明藏着当刀光剑影! 听见赢素说要看看他身后的仓房里装了什么货物,明成往旁边一站,让出了仓门的位置,扭脸看向别处。 先前叫嚷的最凶的那个兵痞一猫腰便轻轻松松地纵身扑了过去:“哥几个,上!” 他一声招呼,散在甲板上的兵士们全朝着仓门涌来,而挡在明成身前的那些侍卫一愣神的功夫便被这些人围上,不等反抗便已没了性命! 明成心下大惊:这不是一般的兵士!这些人也不想搜他的船舱,他们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陛下!”抬头望向官船上的赢素,明成淡淡地开了口:“微臣这船上什么都没有。” “朕知道。”赢素闲闲地摇了几下扇子,随即似乎觉得那被当做道具一样的扇子有点啰嗦,一扬手也给扔进了水里。 两艘船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那扇子扬起落下,直至看着它落在水面上,众人的心也跟着这么忽悠了一次:扬起……落下……尘埃落定! 明成轻呼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对面的赢素,看得仔细,忽然明白了前些时候裕仁皇太后说的那句话:“哀家似乎看见先帝了……”老实说,当初他妹妹在金殿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明成并未理解她的意思,现在,他望着背光而站的赢素终于明白了:那个曾经被他捏在掌心的孩子已然长大,与他的父皇一样,是个为了皇权江山不惜一切的人! 那个人啊…… 想到先帝,明澈望向赢素的眼神柔和起来,他至今记得先帝一身大红吉服迎娶他妹妹时的模样,他对他说:明成,你的妹妹的朕娶了,我会给她荣耀,给她名分,给她一个儿子……你要如何报答朕,嗯? 先帝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哪里像就要洞房花烛的新郎官,分明就是等着一刀落下的死囚一般! “狠呐……你可真狠……”明成禁不住笑了,自言自语道:“为了让她生个儿子,你竟用了那蛊毒……” 明成的笑意落在赢素的眼中,顿时让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他紧紧的握着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道:“说吧,那些铁矿藏在何处了?” “呵呵!”明成一抖袍袖慢慢走到船舷边上,对着赢素笑道:“陛下,这,该是老臣问您才对吧?” “不说?”赢素一挑秀气的眉峰,眼睛瞟向兵痞模样的汉子,那汉子心领神会过来一脚将明成踹到船舷上,跟过来的两名兵士手脚麻利的将明成双手倒剪背在身后连着双腿一起捆了个结结实实的结,而后提着绳子的一头如同抛锚一般缓缓地将明成往水面送去! “陛下!”明成艰难的回了头,凝视着赢素,眼神中没有半点慌乱的情绪:“明家,我是族长,一切的不堪都是微臣的注意,明家所有的产业钱粮陛下尽可收去,但求陛下留我孙儿一条命可好?他还在襁褓之中,什么都不懂啊……不会恨,也不会报复……” “只求陛下给我明家留一条根……” 赢素不动声色地听着他说话,听着他的声音在夜风里飘忽着,但赢素确实是都听清了,他看着明成,没有一丝表示。 绳子越放越长,明成被放进了河水中! 他先是憋着气,用力的摇摇头,最后他发现那简直就是徒劳的! 肺里的气息越来越少,渐渐的,他竟觉出了疼,火烧火燎的疼! 他无意识地张开嘴,一口浑浊的河水从他的口鼻直接灌了进去,似乎是要在瞬间将他的整个身体灌满似的! 明成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虽然已经猜到赢素今日是不会放过他,他也并不畏死,可让他措手不及的是这个死法,既不体面又痛苦! 兵痞模样的汉子看都不看在水中苦苦挣扎的当朝一品大学士的惨样儿,他躬身对赢素行礼道:“跟在他身边的人一共一百二十一人,算上地上这几个,已经全部收拾了!” 赢素点点头,抬手示意将明成拉出水面。 新鲜的空气大量的吸进肺中还带着一些河水,明成剧烈的咳嗽起来。捆绑着他手脚的绳子浸了水以后变得更加结实,无论他多大的动作都是挣脱不了的。 好不容易喘上这口气,明成又抬起了头断断续续地说道:“何苦呢,陛下不过是想要了我的姓名,不如就给我一个痛快,我可是你的舅舅啊,我的女儿不是还要嫁你为后吗,那样,我还是国丈大人呢……呵呵……” 赢素眼睛看向提绳的兵士,不出意外,明成又被放进河中…… 如此几上几下,明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已然全没了当初那种闲适尊贵的风采! 再次让兵士将捶死的明成拽上来,负手立在船边俯视着他:“现在,你可有话要对朕说?”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明成一时说不出话。 赢素并不着急,垂眸淡淡地看着他。 “你父皇薨逝的时候只有三十岁。”一口气倒了上来,明成的意识有些涣散,说话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 赢素的眼神闪了闪。 “陛下今年多少岁了?”明澈用力的扭过头望着向他:“你还能看着你的子嗣降生,可又能陪他走多远呢……咳咳!” “万般皆是命,我管不了了……”他小声的说道,如自言自语一般。 “可是陛下……”忽然间明成‘呵呵’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吧?你们父子真是一般俊俏呢!当年你父皇一身红衣心动来迎娶你母后的时候,心动的何止是她一个人……” “闭嘴!”赢素冷然说道。 “陛下不是问我有什么话要对你说吗?”明成的嘴唇几成紫色,说话开合间能看到他一口雪白的牙齿,头上的发髻披散下来,湿哒哒的贴在他的脸上,看着如厉鬼似的! “那年,我为陛下穿上的红衣你可喜欢呐……你父子皆是倾城绝色,俱都是最配红妆……” 赢素没有让他说完便对着兵士挥了手:“不要提上来了!” “哈哈!哈哈!”明成狂笑着被放进水中,河水再一次的涌进他的口中,淹没了他的笑声,只是他脸上的笑意犹存:若不激怒你,你终究不会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吴县令。”赢素望着黑沉沉的河水轻声说道。 “下官在!”官船的舱门打开,抚宁县的县令揉着脖子快步走了出来,他刚才莫名其妙的扭了下脖子便失去了知觉,心里正在纳闷呢:我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早听说这位郡王爷医术高觉,等下可是要求求他为我把把脉…… “这艘船上又查出不少私盐,你过去看看吧。” 吴县令一看对面那艘上船,不禁吸了口冷气,心道:我的老天爷啊!这不是明公的船吗,令牌还是我亲自给送去的呢…… “是!是!下官一定仔细查检!”吴县令一推头上的乌纱,义正词严的说道。 “嗯。”赢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提步进了船舱。 …… 两日之后,赢素终于将紧要的事情处理妥当,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略带疲惫的问道:“她呢?” “还在牢里。”暗处有人低声回道。 赢素来到抚宁县大牢的时候,似乎听到那间屋子里有歌声传出。 那是岳西的声音。轻柔而和缓。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涌起一阵寒意……一时之间竟升起了想要转身逃跑的念头! 花非花任幽幽暗香飘满路 行一程茫茫人间不知处? 看佛祖,微笑拈花,肯驻足? 娑婆诃花开世界可堪渡。 零落处,楼台近水水难足。 逝如斯流水尽时斜阳暮。 何羡慕,渺渺沧海归一粟。 伽罗摩渡我一世璇玑苦。 碎梦总难述,意踯躅,曲径通往幽静途。 影浮屠,妙玄处,千般法理无相付。 风曳曳,音簌簌,彼岸都,香如故。 阿兰若,缤纷细数花堪渡。 夫妻两个,一个牢里一个牢外,牢里的倒像是颇为自在,而牢外的如今倒是如芒在背。 咽了下口水,赢素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袍,最后他伸出手去推开了那扇门…… 岳西正托着腰在不大的一方空地上慢慢的溜达,听见门响,她止住了歌声回头望去,夫妻二人视线对上,赢素故意沉了脸:“娘子,为夫离京的时候是如何嘱咐与你的?!” “陛下。”看着他进来就关上了房门,岳西才小声的说道:“你穿赢绯的袍子一点都不好看!” “……”赢素定定的看着她,一时无语。 “我能出去了吗?”岳西走到床边拿起斗篷来问道。 “为夫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赢素硬着头皮狠心追了一句。 “可是我饿了啊!”岳西拍拍肚子:“我要饿死了……” 赢素皱眉:“两天……为夫有吩咐他们给娘子备饭的啊……” “那不是吗。”岳西对着旁边的桌子一努嘴。 赢素侧头看去,一桌子的饭菜早就冷了,虽然不是什么好菜,也勉强算的精致,只是!他一眼便看见了那只躺在盘子里的死老鼠! 老鼠的四肢夸张的扭曲着,眼鼻口中是黑色的干涸的血迹! ------题外话------ 文中引用的歌名字叫做《花堪渡》作词:芷芝蒻棘 鞠躬感谢! 写的内容很多,但愿是表达清楚了~ 先传,错字等下再修改~ 第十三章 无可奈何 菜盘子里的那只死耗子让赢素的瞳孔收缩,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走吧。”不再追问方才的话题,赢素走近岳西,清晰的闻到她身上隐隐的汗味。 岳西在很多事情上没有特别的讲究,甚至可以说是随和的,唯独的,她爱干净。无冬历夏,只要允许,每天都要沐浴。 盛夏时候,狭小的牢房只有巴掌大的一个窗户,赢素迈步进来就觉得逼仄,更别说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三夜! “娘子,我们走吧。”想到此,赢素的语调更加的温柔,他伸出玉白的一只素手想要去扶住她,而出乎意料的,岳西竟躲开了。 “娘子?”赢素皱眉望着她。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更没有万无一失。”岳西静静的看着他,眼神中是洞察一切的清澈,这样的眼神让赢素惧怕甚至痛恨! 他再次伸出手去:“娘子……”几乎是小意地撒娇道:“为夫也饿了……” 岳西低头看着他如玉的手掌,失神一笑:“陛下,对不住啦!我修行不到家啊……” 这样的事情,只要她肯装傻,只要她握着了他伸过来的手,对于今日之事不再提一个字,那,赢素便会在心里永远存着这个愧疚! “我想过的……这一路从帝都到抚宁,我甚至没有直接去码头,我先去了那个我们住过的小渔村。”岳西低着头看着他的手,似乎移不开视线:“你可还记得那时你对我说了什么?” “……”赢素张了张嘴,脑子里迅速地回想着那日的情景。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最后,赢素收了手,很小声的问道。 “在帝都的马车上。”岳西后退了几步坐在硬硬的木板床上,沉声说道:“你从不说累的,那日,你竟破天荒的说了累,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那话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 “你知道我心疼你,才说了累,又告诉我你要去抚宁,还特意当着我的面穿上软件……这一切不都是在告诉我,此行你要做的事情无比凶险吗?” “你既然知道这些,又何苦还要跟来?!”被人揭穿的尴尬让赢素徒然的升起了一股怒火,他两步走到岳西面前冷飕飕地说道:“既然来了,有何苦给朕难堪?你都说了,这些事闭口不说最好,现在你都说出来又是何意?!” “赢素,你想过我也是会死的吗?”岳西淡淡的说道。 “那件事,朕已经是欠了你的,以后,我的皇后必定是你,而我们的孩子必定是太子,这还不够吗!”赢素先是一愣,随即更是怒火冲天。几乎认为岳西是在揪着他的错处不松手了。 岳西的手抬了起来,无力地指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我说的是这些……” “你利用我做诱饵,这一路一定杀了不少人吧?你一定会以为自己是算无遗策了是吗?可赢素你看看,看见那只被毒死的死耗子了吗?那几乎就是我的下场!” 赢素再次愣住。 “这几天,一路走,我一路纠结,心里很难受。我也希望自己傻一点儿,可以看不到你所做的这些,或者是变得更聪明些,可以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拉着你的手与你走出这间牢房,让你从心里欠着我的情分……” “可这些我都做不到……” “所以我忍不住,也忍不了,总要说出来心里才会痛快点,才能喘上这口气!”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岳西只觉得累,是真累。 这两天在牢房里,她看似安静,却是无比的警觉! 似睡非睡的一直暗暗的审视着这间狭小空间里发生的一切。 所以她知道牢房里有个耗子洞,也知道给他送饭的人绝对不是赢素安排的。 两天时间,没有吃一口东西,唯有喝完了身上带着的一皮囊水。 这是她的习惯,上一世就养成的,身上永远都会带着一支枪,一瓶水。 现在换成了一柄匕首,一皮囊水……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呸!哪有这样的美事儿啊!”岳西感慨道:“我他娘的是拿着我和儿子的生命在赌啊!”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来?”赢素的火气被他的一番话打压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仍旧低着头小声问道。 “我是傻逼!”岳西咬牙切齿的说道。 “啊?”赢素没明白她骂的是什么。 “老子若是不入你这个局,放眼帝都谁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引得明家的那些狗腿子出来一路追杀诱捕?嗯?”岳西扬起脸来怒气冲冲地说道:“老子看你弄了这么一出大戏出来若是不粉墨登场的配合一下不是不给皇帝陛下您的面子了吗!” “我错了。”沉思片刻之后赢素在岳西身前蹲下来伏在她的腿上说道:“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哼!”岳西一把将他推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合着我说了半天都是放屁是吧?” “……”赢素忽闪着眼睛看着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从小到大,他虽然活在母后,明成甚至韩相的势利下,可指着鼻子骂他的人却只有岳西一个。 “我生气的不是你将我都算计到了你的棋局里,天下一盘棋,只要有一口气,谁不是在这盘棋上蹦跶?我生气的是你居然不和我说实话!”岳西气得想打人。 赢素自顾自地出了会儿神,起身托着岳西的双腿搂着她的腰直接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下岳西倒是愣住了,只觉得自己胸中滔天的怒火又没了发泄的地方,可深想起来,那晚在大坝上便已经想通,与他这样的人,能做到骗自己入局已是不易,自己若真是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那才是自找没趣。 毕竟两个人的灵魂,一个生在古代,一个生在现代,你如何要求一个古代的帝王去懂得尊重女人,男女平等? …… “我这性子,不是当皇后的料……” 在吃了三碗饭之后,岳西仍旧不停的往口中塞着东西,饿死鬼似的,犹自不忘刺激赢素一句:“我这个人笨就笨在不会装傻。” 赢素起身拿了一块湿布巾过来,劈手夺了她手里的筷子丢在桌上,细细的给她擦了嘴又擦了手:“娘子吃的够多了,再吃,肚子会难受的。” “你现在记起我还有‘肚子’?” 说不上为什么,从帝都到抚宁,一路刀头舔血,岳西没有任何埋怨,倒是如今赢素做低伏的态度让她觉出了委屈:“要是我和儿子三个人都被人家杀了,你会怎么办?” “朕会杀了他们,而后去陪着你们母子。” “那你忍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意义?”岳西接口道。 赢素呆住…… 在心里默默地想道:这么多年隐忍下来难道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妻儿一个太平吗?可如今他们没有了,这些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问题似乎是不能深想的,赢素忽然明白了岳西话里的意思:“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呸!哪有这样的美事儿啊!”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双全法。 “我们回帝都。”俯身将岳西拦腰抱起,赢素的手心都是汗,他是真的在后怕。 “娘子说你和儿子三个人?”车子已经走出去老远,赢素依旧在琢磨着今天岳西说过的每一句话,而靠在他怀里的女人在别扭了一番之后,还是靠着他睡了过去。 “别和我说话。”岳西闭着眼睛含含糊糊的说道:“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你讨厌,时不时的就想掐死你……” “呵呵……” 赢素抿唇一笑,心里竟是甜的。 娘子还是肯骂他的,如此甚好…… “为什么是三个人呢……”他低头看着她的腹部发呆,而后惊觉:“娘子,你吃的太多了!你看看这肚子,一下子都大了好多!” “滚蛋!”岳西身子往下出溜了一下,身子几乎平躺在车厢里,这样让她觉得舒服些。 “是……两个孩儿?”脑中灵光一闪,赢素忽然站了起来,可他忘了这是车厢里,脑袋重重的顶在了顶子上! 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之后,岳西一睁眼就看见赢素白着一张脸抱着头蹲在自己面前,疼得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她紧张的坐起来,小声问道:“疼吗?” “疼死了……”赢素眼睛湿润地点点头。 “报应啊!”岳西抬头望天,转身又换了个姿势躺了下去:“活该!” 三天之后,赢素的马车无声无息的回了帝都。 岳西一直不爱搭理他,直到看着马车进了城门才说了一句:“送我回西厢村。” 赢素眼睛转了转,最后还是对着外面的驭夫吩咐道:“西厢村。” 马车才停稳,她便下了车。 “娘子……”赢素坐在车上却没有下来:“为夫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求娘子体谅……” 岳西挥挥手,没说话,挺胸抬头的进了院子。 “唉!”看着她倔的像头驴子似的走远,赢素叹了口气:“若你不是岳西,为夫也不敢将你算计进去呐……” 那确实是一盘棋,就连赢素自己也在棋盘之上! 说来可怜,他竟没有多少可用的棋子,于是只能剑走偏锋下了这么一步险棋! “当家的回来了……”院子里隐隐地传来一阵欢快的喊声,赢素放下了帘子,淡淡的说道:“回别院。” …… “当家的……”伺候着岳西沐浴更衣,云画和霞染互相看了看,都没敢言语。 岳西只当没有听见,撩了竹帘出了屋,正看见跪在她这个小院门口那个人。 她信步走了过去,低下头,和蔼可亲的问道:“冯师傅,您这是何意啊?” ------题外话------ 这一章的题目我想了半天~ 想着寻常夫妻打架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个感觉:明明气得很想掐死对方了,明明他做的很过火了,可你仍旧不能做到真正和他一刀两断? 其实,这也是不是窝囊,而是细想起来,他做的事情虽然可恶,可还没有到了触碰底线的地步罢了…… 第十四章 当断则断 冯继宗抬了下头,对上岳西笑模笑样的一张脸,他老脸通红张了张嘴,终是无话可说。 从岳西从帝都直奔了小渔村之后他就知道她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是心知肚明,亦对于自己给陛下通风报信也是了然。 他作为一个侍卫,跟了赢素已经十二年,在大昭的官员名录里是没有他这一号人物的,但在一处私密的,只有几个人知道的名册里,他早就官居二品!那是他用命换来的荣耀! 他是拿着大昭二品武官俸禄的死士! 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就连他这个姓都不知从何来。 从他出师便跟在陛下的身边,赢素是他的主人,这件事早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不仅是他,赢素分给岳西的那一队侍卫都是如此。 早在上次小渔村分别的时候,明面里赢素是把他们这一队送给了岳西。而岳西也明着说过:跟着她就要懂规矩! 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岳西知道他们跟赢素的情分,因此并未要求他们对于自己的绝对忠诚,只要求他们懂规矩,而做侍卫的规矩最起码有一条:不能做出卖主求荣的事儿来。 如今冯继宗做的就是出卖岳西的事情,他带着他手下的那一队人集体的成了叛徒! 面对着依旧称呼他一声‘冯师傅’的岳西,生平第一次,他从心里感到愧疚。 “成,既然没得说,冯师傅就先想好了吧。”岳西撂下一句话之后头也不回的往前院走:“大个儿,套车。” 喊完之后岳西站在了那里,忽然记起大个儿他们几个还在抚宁没有回来呢。 “冯师傅,咱当家的要去铺子里看看,赶紧套车吧!”云画远远的看着岳西,见她一发愣,赶紧对着跪在地上的冯继宗使眼色:“快着啊!快着!”她心急火燎的小声说道。 “哦!我马上去!”冯继宗借坡下驴猛的起身,由于跪的太久身子不禁摇晃了下,云画赶紧伸手扶住了他:“当家的心善,有什么事儿您和她说开了,就是别这么绷着劲。” “嗯。多谢云画姑娘。”冯继宗不着痕迹的一侧身躲开了云画扶着他的手臂,快步去了马棚。 岳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急吼吼的逃难似的背影,又回头看看云画,忽然伸出手来对着她指了指:“这个人,你是要保了?” “啊?”云画被岳西说的愣住了,转眼她又陪着笑走到岳西的身前轻声说道:“当家的,您出来进去的多少人盯着?若说原来咱们在行宫里的时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倒是干净。可现在……” 云画眼睛看向她隆起的肚子叹了口气:“若是冯师傅没犯什么大错,您就先用着他吧,这一家子人可都指着您呢!” “可你知道他为何跪我?”岳西不接云画的话茬,反问道。 “……”云画闭了嘴。 这一趟出去她没有跟着,自然不知道冯继宗做了什么。 岳西看了云画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往后面走去。 看着岳西没有犹豫的上了马车,冯继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一队侍卫如今只剩了他们四个,他肩上的责任更大。 “都警醒些!”这样的话他并不常说,因此此时说出来分量便格外的重。随在车子两边两人以及临时做了驭夫的侍卫同时应了:“是!” 西厢村离着财神庙铺子并不远,没一刻功夫就到了。 岳西的马车径直进了院子,没人知道她已经回了帝都,因此便也没人迎出来。 “当……当家的……”柳画楼听见声音随意的往外面一看,见到站在院子里的岳西吃了一惊:“你怎么来啦?” “这话说的。”岳西淡淡一笑:“倒是要问问你,不好好的在家养着怎么到了铺子里?” “我的伤好啦!”说到这个,他兴冲冲的将手掌伸了出来,对着岳西做了几个抓挠的动作,知道楼夫人在岳府的事情不能外传,他只是对着岳西笑,并未再说下去。 “哎呦!兄弟,你怎么来啦?”郑宝才伸手一扒拉堵在门口的柳画楼,硬是从他身边挤了出来:“吃饭没有啊?” “郑兄。”岳西只笑着打了招呼,心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是这句话?老子的地方,还不能来啦? “决定留下了?”迈步上了台阶,岳西对着站在门口的柳画楼问道。 “嗯,还望当家的收留在下!”柳画楼对着岳西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你这当家的都叫了,我还能说别的吗?”岳西哈哈一笑,从两个大老爷们中间穿行而过直接进了屋:“郑兄,我有话说。” 两个人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屋,郑宝才对着后面喊了一句:“老楚!”竟是也和岳西一个叫法了。 片刻功夫,在后院清点草料的楚应知急匆匆的进了屋,见了坐在里面的岳西也是一愣,才张嘴,岳西自己倒是说了:“我怎么来啦?” 这话让几个人同时笑出了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笑过之后,岳西接过柳画楼递过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咱们后面的那块地平整的怎么样了?” 早在岳西开太平局的时候,财神庙附近的地便都被她花了很少的钱买了下来。 当初买这块地的时候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和兽医到乱葬岗子去刨几具尸首出来。 没想到太平局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都要动用那块地方了。 “告示早就贴了,有主的坟,迁了几座,剩下的早就没了人家来认。”郑宝才接口道。 “那就把那块地直接平了吧。”岳西听了之后接着说道:“用不了多久,苏谨言他们几个回来就得带回不少马车来,我估摸着咱们这个后院的马棚装不下。” “呵呵……”郑宝才对着岳西一笑:“兄弟,你不怎么过来,怕是对咱们铺子能停多少车马心里没谱,现在后面空的地方就是再停二十辆车都是可以的!” “我估摸着……”岳西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才说道:“他们怎么也该能带回百十辆车。” “什么?!”这下,屋里的三个男人都吃惊不小,统一的站了起来对着岳西说道:“百十辆?!” “啊。”岳西有点心虚的点点头。 她只看见了码头停的那些一眼望不到边的车马,至于锦娘和苏谨言到底能买回多少来,她心里还真没谱! 听说一下子要添这么多车马,一屋子的人再不敢说笑,这是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处理好的事情,大家都静下来,仔细的听着岳西的安排…… 事情太多,一直说道月上中天才算商量出一个结果,岳西起身捶了捶腰,略显疲态。 “再有事,就让人传给信儿过来,兄弟你大着肚子,还是不要折腾了。”郑宝才送她出来,不忘嘱咐一句。 柳画楼听着他们之间说的话,颇觉得不可思议:“兄弟?” “小柳,先前你不是还称呼我一声岳公子?”岳西笑着说道。 “你现在住在哪里?”想着上次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家里养伤,岳西便多问了一句。 “还……还住在府上。”柳画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拘谨。 “那就一起回去吧。”岳西招呼一声已经上了马车。 “当家的,我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不如明日我就搬到铺子里住吧?”上了马车,柳画楼开口说道。 岳西看了他一眼,想着他过去的身份,还是开口问道:“你的户牒是?” 柳画楼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在岳西的目光下火烧火燎的几乎坐不住! “还是贱籍……”沉了沉心思,让慌乱羞怯的情绪稳定下来,柳画楼小声说道。 “小柳,太平局做的是生意,不挣造孽钱。”岳西看着他开口道。 “我知道,我虽然人在‘春风不渡’,可我只卖艺不卖身的。”柳画楼艰难的开口道。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岳西伸手在他的膝盖上拍了拍:“我没有看不起你,只是你若想当我太平局的掌柜,就得有个清白的身份,这点,你可明白?” “我?掌柜?”柳画楼抬头望着她。 “我看看你的手?”岳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大大方方的拉起他的手掌来,那上面腐肉尽去,已经生出鲜肉,只是颜色还是不正常的粉色,有的地方还结着痂。 “楼夫人说,这个要常活动,否则手指会伸展不开……”柳画楼只把手掌在岳西眼前一晃便马上拢在袖中,唯恐被她嫌弃。 “听我娘的没错。”岳西点点头:“办户牒的事情我去办就好,明儿就到铺子那边去吧,先给楚应知打打下手。” “好。”虽说这两天他自做主张去了铺子里打杂,干的也挺带劲,可现在听了岳西一回来就让他搬出去,柳画楼还是有点失落。 岳西看了他一眼,随即就将视线移到了窗外。 这里不是现代,而她毕竟是个女人,有赢素那个小心眼的东西在身边,她得和所有的小白脸老白脸保持适当的距离,否则就是给人家找事儿了。 柳画楼对自己有点好感,岳西能感觉到。 因此她才一回西厢村头一个就把他打发了出来。 没有结果的事情,她也不会给人留个暧昧的希望。 “当家的,夫人在您的房里等了您一晚上,才走没多大会儿功夫。”岳西才回了自己的小院,云画就迎过来小声说道。 “这么晚了我娘还没睡?”岳西站在门口,琢磨着要不要去母亲的房里看看。 第十五章 岳西的底线 岳西站在小院的门口停了停,还是觉得太晚了,若是此时去看望母亲说不定倒是让她也无法休息。 “明儿一早再去吧。”提步进了屋,只看了一眼,岳西就知道赢素没有回来,也不多问,自己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去了浴房。 好歹将身上黏答答的汗渍洗去,岳西觉着舒服了很多。出了浴房的门,看见只有云画一个人在外面候着,她轻声说道:“回去睡吧,我这里没有事了。” 云画点点头,还是结过她手里的罩衫,陪着她又回了卧房。 “娘?!”进门就看见楼夫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桌上的油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来,坐下。”听见岳西说话,楼夫人拍了拍桌子。 “都这么晚了,我倒是没有什么事儿,别再把您累坏了。”岳西赶紧走过去,没等屁股挨了凳子先把手放到了桌子上。 楼夫人把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岳西赶紧闭了嘴。 “再往后,你这身子会越发的笨拙,孩子也长得更快,不要往外跑了,娘不放心。”片刻之后,楼夫人收了手,望着岳西说道。 “嗳,听您的,我哪都不去了!”若不是被赢素算计了一道,岳西连抚宁都不会去。 她做事极有分寸,肚子里怀着两个孩子,这又是没有剖腹产一说的古代,她可不敢拿着娘三个的性命开玩笑。因此楼夫人一开口,她马上就乖顺的应了,十足一个听话的好女儿。 楼夫人望着岳西的方向,母女分开几年,再见的时候,那个从小就听话的女儿已经长得连她这个做娘的都快不认识了…… 灯光里,岳西的身影是模糊不清的,楼夫人很想伸手去摸摸她,只是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去。 似乎,从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这个当娘的就不会与孩子亲近呢…… “和陛下闹别扭了?”楼夫人眼睛虽然看不清,心思便越发的缜密。据她观察,赢素还是很宠爱女儿的,平日若无特殊的事情,基本都会宿在西乡村。 如今父亲两个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才一会帝都,皇帝陛下就扔下有孕在身的娘子没了影儿,这似乎不像他的做为。 “小事儿。”岳西瞟了母亲一眼,又举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就说您的眼睛挺好吧,以后别老装着看不见了!” “贫嘴!”楼夫人冲着岳西皱了眉,想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末了,没忍住,还是无声的笑了:“你啊……越大越没个样儿……小时候你多乖啊。” “唉……”一说到她小时候,楼夫人又叹了气:“男子汉大丈夫与我们女人家不同……” 岳西与楼夫人虽为母女,但是也很少在一起聊天。不是岳西不想与她说话,而是楼夫人个性太过自我,她若不想说话的时候,是认人不理的。包括赢素在内,她也会不给面子。 深经半夜的,没想到母亲一开口竟是长谈的架势,岳西吃惊之余,只是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她说话。 人呐,不管有了多少心事儿,只要能说出来,那就还不算太坏。总比闷在心里,长久的下去,一定会闷出病来的…… “娘就是脾气太倔……”楼夫人涣散的眼神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话开了头,却停在那里,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岳西倒了杯水放在她的手边,自己则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她,良久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生的与母亲其实并不是很像。 “你生的像你父亲。”如有所感,楼夫人两手捧着那本温温的茶水轻声说道:“那时候,要不是他突然的允了明氏进门,娘也不会一怒之下领着你搬去药庐。” “可你看,娘这一辈子啊,就和你爹发了这么一次脾气,就让我们的这个家四分五裂了……现在想想可真是不值得呢……” 岳西坐了起来,很想就这番话发表一下个人见解,再一想,还是没有言语。 “像明明氏那样的女子,其实是入不了你父亲的眼的……”楼夫人说到自己相公的时候,声音越发的轻缓:“他那个人啊,傲气的很呢……” “姓明的孩子都生了两个,一儿一女比我年岁都大,您还说姓韩的看不上她?”岳西伸手一揉脸,这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她实在是不明白,在韩阳春和韩花朝都住进相府的时候,她娘怎么还能信誓旦旦的相信韩其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楼夫人的脸色悠地黑了下来,岳西马上集中精力盯着她的两只手,防着她一生气揍自己一顿。 楼夫人并没有要打岳西的意思,倒是说出一番让岳西想掀桌子的言论来:“这事儿,娘也仔细的想过了,他一定是被逼的……” “我的娘啊……”岳西望天,由衷的无力感升起,她顿时没了想要劝劝楼夫人的想法,索性闭了嘴,继续当了听众。 “娘进门几年都没有孕育子嗣,那时候,我弄蛊弄毒的,一直在吃药调理,不敢轻易有孕。这才让明氏先有了两个孩子……” 岳西越听越气,只觉得古代女人思维简直是不可理喻:自己相公都爬上小妾的床生了两窝孩子,而作为正妻的女人居然还在给丈夫找理由! “好在这次他不是因为女人骗我……”岳西摇着头小声嘀咕道。 “可月夕,陛下更是与别的男子不同,他若纳妃,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楼夫人接口道。 “敢!”岳西立时瞪了眼:“这事儿,我和娘的想法不一样!” “在我看来,男人奸馋怂懒坏都不是毛病,惟独一条,就是不许和任何女人扯上关系,这是我的底线!” “你这……”女儿的一番言论落到楼夫人的耳中堪称惊世骇俗! 她竟不知该说女儿什么好了…… “你这些话也就跟娘跟前说说……”楼夫人一开口,马上又改了口:“你这些话以后到哪里也不许说了!这是大逆不道的话!” “呃!”岳西继续翻白眼,在这点上,她是没法和母亲有共同语言了。 “嗯,不说了,好在他也真看不上别的女人。”她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 “那你和陛下这是闹什么呢?”楼夫人更不能理解女儿的想法了。 她那个皇帝姑爷既然能做到独宠一人,那女儿怎么还和人家闹别扭呢? “他,还有那个冯继宗,总之就是他们那一伙子狼狈为奸的东西,这次一起把我卖了,差点让我们娘三死在外面……”岳西大大咧咧的说道。 ‘扑通’一声,云画直接跪在了地上,哆嗦嗦嗦地说道:“当家的,我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啊……要知道他们这么坑您,说什么我也不会替那个混账说话的……” “行了,快起来吧!”岳西起身用力的想要拉起云画,而云画跪在地上只是摇头:“我没脸起来……” “不知者不罪。”岳西停住了拉扯的动作轻声说道:“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可见我乱发过脾气?” 云画低着头,摇了摇脑袋。 “这不就结了,快起来吧,以后再说话的时候多用用心就是了……”岳西平和地说道,语气中倒是没有怪罪云画的意思。 …… 深夜,皇极殿内灯火通明。 空旷的使人没着没落的大殿里只有两个人,赢素和赢绯隔着一张书案面对面坐着,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倦色。 “明儿……”听着耳边传来的更鼓声,赢绯一阵苦笑:“别明儿了,一会儿陛下就得早朝了,我也得到朝堂上站着去……” 赢素抬眼看了看他,将面前的参茶推了过去。 赢绯没有客气,端起那只细瓷茶碗来将里面晾得正适口的参茶一饮而尽:“我都觉出累了,陛下也谢谢吧,明家这案子要审理清了没点时间怕是不成,咱们也这么熬着了。” 赢素微微颔首:“就让刑部去审。朕已然做到这个份上,他们若是再不会审,那就把这些拿着我大昭的俸禄,却不为大昭做事的废物一并处理掉!” “他们不敢。”赢绯笑了笑:“大学士都畏罪跳了河,他们哪敢不依着陛下的心思审这个案子呢。” “一个侍郎,分量不够,还得让贤王去督办。”赢素垂眸,轻声说道。 赢绯嗤笑了一声:“成,陛下是把我们父子捆在一起了!” “贤王是朕的伯父,你是朕的哥哥,你们都不帮朕,还有谁会真心实意的帮着朕?”赢素瞪了他一眼,丝毫没认为自己做的有多么的过分。 “岳西,还有岳西啊……”一说到岳西,赢绯来了精神,他看着赢素笑道:“陛下难道还信不过她么?” “……”听到岳西的名字,赢素凌厉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下去:“我娘子……自然是好的……” “明儿下了早朝,陛下还是回去好好歇歇吧。”赢绯不敢拿岳西和赢素说笑,赶紧岔开话说道:“陛下连番奔波,一回来就进了宫,不要累坏了身子。” “可……”赢素抬眼瞅着赢绯,方才的凛然气势顿消:“可我把娘子给得罪了,我……我现在有点怕见她……” 赢绯摇头,这是人家两口的事儿,他没法插嘴。 “陛下,娘娘快临产了吧……”赢绯对着赢素眨眨眼。 赢素的眼睛一亮:“对啊,朕还是赶紧把封后的诏书拟好了吧……娘子见了定不会再恼我了……” 第十六章 被算计的滋味 今日的早朝注定是非比寻常的。 裕仁皇太后如往日一样坐在那张龙椅旁边,妆容精致仪态端庄,不同的是位列百官首位的那个位置是空缺的,没了明大学士的身影。 在接受了文武百官朝拜之后,赢素寒着一张脸面对着大殿中的群臣。 赢素十二岁登基,坐在龙椅上的时间可谓长矣,而他真正说过的话却少之又少。如今群臣规规矩矩的立在下面,而他作为一个上位者俯瞰着大殿中的一切,心里如同烈火烧油,虽然热的都要烧着,而远远的看着那油面偏偏还是平静的。 “陛下,臣有本奏!”赢绯不慌不忙地开了口,并从一列臣子中走了出来对着赢素行了礼。 “嗯。”赢素淡淡的应了,兄弟两个的视线隔空遇到,同时闪了闪。 “明郡抚宁县的密报被臣扣下了。”赢绯只说了个开头,至于余下的内容,既然是密报,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 “说吧。”赢素淡淡的开了口,这是昨夜两个人就商量好的。 “是。”赢绯一开口,贤王就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俱是担忧的神色。 赢绯却只做未见,心道:您老人家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上面坐着的那位可是头一个就要把您往火坑里推呢! “密报上说,在抚宁的河道里捞出了一具尸首,据查,是大学士明成的!”赢绯的声音不大,但满朝震惊! 在极度安静的大殿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现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大伙又极为克制的闭紧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时候,一切都是不明朗的,说什么都有可能是错的。 “赢绯,你说什么?”裕仁皇太后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显得尤为突兀。 “回太后,臣说:大学士明成在抚宁县投河自尽了。”赢绯望着前面,忽然有点心疼起赢素来,眼看着母子相斗的戏码就要上演,而对于这台上的二位,估计谁也好受不了!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裕仁皇太后愣了一会儿,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赢素面前,唇角颤抖的说道。 “母后为何不去问问明成?”赢素侧着头,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不带一丝温度。 “他不是说哀家的哥哥死了……”一个死字说出口,裕仁皇太后的眼中含了泪。她眼睛看着赢素,手却指向大殿上站着的赢绯。 “不错,母后也听见了,明成死了,至于他为什么要跑到抚宁去投河,朕如何知晓?” 赢素看着母亲眼中的泪水,心里也是一片悲哀,往日,他蛊毒发作,几次频死,他却只在这个生了她的女人眼中看到了烦躁与不耐,并没有一滴心疼的眼泪。 “他是你舅舅,哀家的嫡亲兄长!你怎么还能说得如此轻巧?”一行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面颊落下,裕仁皇太后的脸上滑出一道水痕,哥哥没了,她的靠山倒了,以后的岁月还那么那么的长,她还能依靠谁去? “母后。”赢素俯身靠近她,轻声问道:“朕是您的谁?” “……”不等悲从中来,裕仁皇太后便愣住,她看着赢素,这大概是她头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只是,她越是仔细的看着他,越觉得坐在龙椅上的那个青年陌生! “你是……”裕仁皇太后有些恍惚,她自言自语道。 “呵呵!”终于,赢素白了脸红了眼。 “扶太后下去吧。”他用力的眨了下眼睛,将才漫上来的湿意强自忍了下去,随即挥了手。 “娘娘,您请!” 汪值提步上了台阶,躬身站在裕仁皇太后的身前,将大眼瞪小眼的母子二人隔绝开来。 裕仁皇太后激灵一下,身子一阵发冷。 她看着汪值才一张嘴就被低着头的太监给打断了:“太后娘娘,让老奴陪您回永宁宫吧,这里陛下还要商议朝政。” 这里是前朝,是大昭的皇帝和大臣们议论天下大事的地方,而你,不过是后宫的一个女子,只应该待在你该待的地方!这就是汪值话里的意思。 裕仁皇太后甩开汪值扶着自己手臂的手往御阶下走去,忽然她回头轻声说道:“陛下,让香君陪着哀家可好?” 赢素面无表情地回道:“她在宫里只会让我娘不痛快,我娘子若是不痛快了,我也不会痛快。” “呵呵!你可真是与你父皇一模一样!”裕仁皇太后听了儿子这番没骨气的话之后一阵冷笑,仰着下巴下了台阶,直接往殿后走去,从此,再没有迈上过金殿一步! …… 入夜,赢素的马车悄无声息的驶进西厢村。 当他下了马车硬着头皮走进小院儿时候,岳西正低着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吃面。 “回来了。”她从大海碗上抬起头来盯着赢素走近自己,嘴里仍嚼着一大口面条儿! 赢素俯身看着她,只见她肚皮鼓鼓,腮帮子鼓鼓,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模样颇有几分滑稽。他很想笑…… 对上赢素意义不明的可疑笑容,岳西只看了一眼,仍旧低头喝了口汤才问道:“你饿不饿?” 这一天可以说是赢素真正意义上的亲政的第一天。整个朝堂之上都是各种含混的观望的气息让他十分的不快!在这样的气氛中过了一天原本是没有胃口的,可面对着娘子这没心没肺的问话,他竟鬼使神差地说道:“饿。” “厨房里还有面条,我和了鸡蛋面,擀了两块面呢,等着,我这就给你煮去!”岳西起身,端着那只大海碗慢悠悠地往外走,赢素尾巴一样的跟了过去。 “你在院子里坐坐多好,厨房里热。”但凡赢素一回西厢村,整个宅在的人便会自动回避,因此两口子从后院一直走到厨房,愣是一个人没看到! “我想陪着娘子么……”赢素笑着说道。 “那还是你烧火吧。”一听他这样说,岳西也很实在的应道。 “……”六月天,厨房里原本就比外面闷热,而大昭的皇帝陛下因为岳西的一句话便眉开眼笑的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烧火。他此刻的心情也如灶膛里的炉火一般火热跳跃:娘子还是肯让我烧火,这是不是就说明她不恼我了呢? 面是现成擀好的,又有吊好的一盆鸡汤,岳西只洗了几颗青菜,调了味,不大会儿功夫同样的一大海碗热汤面便上了桌子,清汤青菜,上面又淋了几滴麻油,热气腾腾的,看着挺有食欲。 “你是回院子吃还是就在这里吃?”岳西往锅里倒了水,一边刷锅一边问道。 赢素看她还在忙活就接口道:“就在这里吃吧,省的端来端去的麻烦。” “嗯,那就在这里吃吧。”岳西从碗柜里拿了双筷子给他自己则往外走去。 “娘子?”赢素本以为她会陪着自己吃完这碗面,没想到她连锅都不刷了直接走了出去。 “你先吃,这屋里太热,我去洗个澡。”岳西在厨房门外说道。 “……”闷热无比的厨房里,赢素守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铁锅面对着一碗烫嘴的汤面有点头疼了! “还是吃吧……”他下了决心,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来小心翼翼地送进口中,立时头上就冒了汗…… 六月,正是暑热的时候,一大海碗面条下了肚,赢素头上的热汗就没有断过,及至他终于放下筷子走出厨房门的时候,只觉得外面吹得热风都是舒适无比的,而此时他身上更是如水洗,汗水不但浸透里衣,连亵裤都湿透了…… “嚯!你这是吃面呢还是玩命呢……”洗了澡扇着扇子在院子里摇着扇子乘凉的岳西一看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赢素赶紧起身进屋,拿了一套新的衣衫给他:“洗澡去,还有热水呢……” 这身热汗出的太透,乃至于赢素洗了个澡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只觉浑身无力,两腿发软,如同练功练脱了力似的,累的厉害。 再回到小院的时候,岳西已经上了床,正拿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瞅着是在等着赢素一起就寝。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门窗上都挂着纱帘,偶尔有风吹进来,倒是一派清爽安宁的样子。 把手里的布巾搭在椅背上,赢素拖鞋上床,把娘子捞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只觉身上虽然疲惫心里却踏实的很。 越过岳西的肩膀,他从她的身后看着她手里的那本书,只看了几眼就夺了过来:“娘子怎么还看《疯婆子转》,也不怕教坏了孩儿!” 岳西手里没了书,也不和他计较,就势躺了下来,哼哼唧唧地说道:“不看就不看吧,反正我都快背下来了……” “……”赢素摇摇头,回身吹灭了床头的油灯,也侧身躺在了岳西的身边,脑子里细细的考虑着今天一天在金殿上大臣们的一言一行,想着想着,忽然又记起要和娘子说立后的事情,于是他兴冲冲的翻身而起,才想说话,耳边却清晰的传来岳西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原来她已然睡去…… 小心的贴着她的后背躺下,赢素凑近岳西,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爽的气味,不一会儿便也有了睡意:娘子睡了,立后的事情还是找功夫再和她说吧…… “热……”岳西回手将他推开,而她自己则又往床里挤了挤。 “热?”赢素不放过她,又贴了过去:“娘子也觉得热啊,那晚上还做热汤面吃……” “热汤面是专门做给你吃的。”黑夜里,岳西闭着眼一呲牙:“我吃的是冷面。” “啊?”赢素愣住,隐隐的觉着自己是被娘子算计了……心里真不好受…… ------题外话------ 先贴~ 还没有检查错字~ 第十七章 收服 一碗热汤面,赢素吃出了滋味。 被枕边人这么无伤大雅的算计一道,他出了一身透透的热汗,脑子倒是越发的清明,心里有些微微的发堵。 再往深了一想,似乎有些明白娘子是用这一碗热汤面表明了态度。 自己做的那些事摆在前面,赢素不好再说什么,独自在床上坐了片刻,他侧身躺下,伸手又把贴着墙边的娘子抱进了怀里。 “热!”岳西没想到自己给他弄了这么一出他居然还有心思来贴着自己,整个后背靠在他的身上,跟穿了皮袄似的! “凑合着吧。”赢素闭了眼,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为夫这身子弱啊,不抱着娘子无法安睡……” “就这个不要脸的理由你得讹我一辈子是吧?”岳西猛的回头,对着身后一脸闲适的男子咬牙切齿道。 赢素睁了眼,黑暗中,娘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娘子……不如为夫做点更不要脸的事情吧……” “……”岳西张嘴结舌愣在那里,忽然觉得这个皇帝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如赢素这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东西也算是让她开了眼! 岳西一愣神的功夫,一只柔弱无骨的手的已经滑进了她的里衣,直接落在了她的胸口上,赢素轻声说道:“还是太小了,若是和肚子长得那般迅猛该是多好……” “那你别摸!”他这话又招了岳西不爱听! 俗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身边这个东西一边在自己身上作乱一边还嫌这嫌那的,搁谁也得不乐意。 把他的话琢磨了一下,岳西忽然又乐了,胸口长得和肚子一样大?那不是上面挂两个西瓜肚子上扣一个西瓜?那是得多么丑! “不要笑,认真些!”赢素不满地嘀咕道。 他不说倒好,越这么说岳西越想笑,于是一桩欢好便进行的颇不正经。 赢素不理身前嘿嘿笑个不停的娘子只闷头用力,半晌过后,嘿嘿的傻笑声终于变成了撩人的低吟…… 等到赢素放开岳西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出了一声大汗,只是此时手软脚软的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困得眼皮都不想抬。朦胧中听见身后的男子吃吃笑道:“为夫的热汤面好吃吗……” 真是个小心眼子啊……岳西在沉沉睡去之前这样想道。 …… 这一觉,岳西睡得格外的沉稳。 睁开眼时她听见母亲在轻声低语:“无碍的,你主子有孕在身难怪多吃多睡。” “可说是呢!”接着霞染小声接口道:“昨儿晚上都该安歇了,当家的又和面擀面的,也不许我们插手,自己弄了那么一大碗面吃!” 岳西躺在床上,看着霞染两只手比划了一下,估摸着她比划出的碗比驴宝气的槽子还大! 看着那主仆二人轻手轻脚的挑帘子出了屋,岳西才敢动弹。 楼夫人眼睛不好使,耳朵便格外的好使。因此母亲在房中的时候她大气儿都不敢出,保持着呼吸的平稳才不至于惊动了她。 伸手将身上盖的夹被掀起一条缝,岳西往身上看去,见里衣好好的穿着,没有光着躺在被窝里……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她笑了笑:“虽说心眼小点,心还是挺细……” 屋里没了人,岳西身心放松,又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才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 她才下了地,云画就从外面探进头来,一见岳西已然起身,她缩回头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盆子清水:“当家的今儿睡得可是够久,都该吃晌午饭了。” 古代的女子,除了生病,是没有几个敢睡懒觉的,那是会被人笑话的事情。 好在岳西有着现代的灵魂,完全不把这些当回事,就是宿在赢素的别院,只要是没有事情做,她一样会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倒是云画往门外瞟了一眼有点脸红:“夫人一早就过来两趟了,您都睡着呢!” 这话让岳西心里一惊,过去她一直警觉,就是睡着了,有人靠近她也会马上醒来,而母亲进屋来两次她都没有发觉,这样的事情便有些不正常了。 等她洗漱完毕穿好了衣衫出门一看,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霞染站在桌边正陪着楼夫人小声说着话。 “过来吃饭。”听见脚步声,楼夫人对着岳西的方向说道:“早膳便没有用,你这个当娘的就不怕饿着孩子?” “这就吃。”岳西笑了笑,坐在了母亲的身边。 “以后别这么折腾。”楼夫人继续说道:“孩子的月份越大,越容易出意外,两个孩子更容易早产的!” “……”岳西的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她低着头拉了拉楼夫人的衣襟,不好意思的说道:“娘,吃饭吧……” 再一抬头,就看见云画和霞染一人一个大红脸,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岳西暗自叹气:自己的老娘说话就这样儿,还能怎么办呢…… 楼夫人在旁边规矩就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午饭吃的安静,又是才起来,岳西也没什么胃口,小鸡吃米似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粒。 “这个,每日沐浴后要抹在你的肚腹上。” 吃了饭,放下筷子,楼夫人漱口擦手之后拿出个小瓷瓶来摸摸索索地放到岳西的面前。 “这是干嘛用的?”岳西拿起闻了闻,只觉得里面装的似乎是药汁。 “用了这个,你肚子里的孩子再大也不怕将来在外面留下斑纹了。”楼夫人解释了一句就起了身:“若想留住陛下的宠爱,你也要多用些心思!” 霞染低着头走到楼夫人身边扶着她慢步出了院子。 岳西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语,云画先是偷偷抿嘴一笑,笑过之后她才说道:“当家的已经不是在药庐时的样子,可夫人还是一如往昔。” 岳西点点头:“我明白的,母亲总是不会害我。” “只是,今早我睡得太沉,母亲来了两次我都未醒。” “夫人让给您燃了安神香,您睡得自然香甜。”云画一面收拾碗筷一面说道。 岳西皱了眉,总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当着云画她不好多说什么,随即起身往后院走去:“我活动活动去……” 西厢村这个宅子改造之后,把过去停车马的后院改成了客房连带着种了些花草,家里的女人有事没事的都爱往后院溜达,在树下乘凉刺绣闲聊几句打发时间,因此看着岳西出去,云画也没有多想,依旧干着手底下的活儿。 岳西直接去找了冯继宗。 正在吃午膳的冯继宗显然没想到她这个时候会过来,赶紧放下筷子说道:“当家的,有事儿?” 岳西看着他似乎在想如何开口,冯继宗看在眼里以为岳西是要赶他走了,毕竟抚宁这一趟是他做的不地道,回家两天了,他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岳西。 “当家的,宫里的差使我已经请辞了,今一早见到陛下,陛下也准了我的辞呈。”冯继宗不愿意看着岳西为难,自己先开了口:“过去的事儿……” 他顿了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作为赢素的臣子,抚宁一事他并无错处,只是面对了岳西,他还是觉得愧疚。 岳西过来原本是为了别的事情,听他扯到了别处,于是便先闭了嘴。 “我们哥几个都是没家没业的,像我们这样人,什么时候倒下了,什么时候算是不用再拼命,几乎没几个是善终的。” 岳西听着他说话,请不自己的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进了组织的那天开始,就开始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什么时候干不动了,或者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那就是他们这种人的最终结果!也难怪东哥和楠姐心生了退意…… 能好好活着有谁愿意去死呢…… “当家的,您要是用我呢,我就跟着您干,以后我冯继宗只认您一个主子!您若是看不上我,那我就自己滚蛋,不会赖在这里给您添堵。” 侍卫与主人是一种生死相依的关系,若没有信任便很难有默契。 岳西身份特殊,冯继宗知道除了他们这十个被弃掉的死士,皇帝陛下还另外派了一拨人守在西厢村附近。 而今早上赢素对他说的是:我娘子若是留着你,你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吧,朕全当没有你们这些人了…… 岳西若是不肯留着他们,那他们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留着终是祸患! 这些话,冯继宗并未对岳西说出来,怎么说他也是条汉子,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要挟他人,尤其这个他人是岳西的时候,冯继宗就更不会做。 但岳西是心知肚明,有些规矩从古至今变化不大,上一世那些想脱离组织的人,最终都被灭了口…… “昨夜,我身边可有执勤的影卫。”沉吟片刻,岳西开了口,竟是答非所问。 冯继宗却是听得眼睛一亮:当家的没有赶我走!我这是能活命了…… “昨夜是陛下的随身侍卫在值守,咱们的人是不能靠近的。”冯继宗开口回道,声音有些轻颤。 一问一答,他已经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一遭。饶是冯继宗早就料到自己有横死的一天,可等这一天离自己如此之近的时候,他还是有了感觉。 “从今儿起,还是你们值夜,不管陛下在不在,你们都给我守好了……”岳西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便是我的母亲进到我的房间也要告诉我!” “是!”冯继宗沉声应了。不再多说一个字。 他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欠了岳西的情了…… 第十八章 夏虫不语冰 初次亲政,赢素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每日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的。 赢绯作为他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早就怨声载道连连的道苦:“陛下,我都四天没出宫了!” “那又如何,朕不是一样四天没有出宫。”赢素埋首在二尺多高的奏折里头也不抬的说道。 “那不一样!”坐在一侧书案边上赢绯站了起来,两手托着腰一边扭动着脖子一边在空旷的皇极殿内慢慢溜达着,他的腿都坐麻了。 “如何不一样?”放下笔,赢素随口问道。 一抬头,正看见延平郡王的疲惫模样,赢素一怔,只觉此景甚是熟悉,侧脸略略一想,他便勾唇一笑:娘子如今身子不便,也是常常如此的。 赢绯在大殿里走了一圈,觉着两条腿总算是恢复了知觉,一回头就看见皇帝陛下望着自己,脸上挂着色眯眯的微笑,他马上哆嗦了下:“素,你笑什么呢?” “嗯?我笑了?”赢素摸摸脸,伸手拿了一册奏折垂眸看着,不过他只看了几眼就把手里的折子又放回刚才的位置:“回家去吧,明日我们再接着查。” 他想娘子了,在身子万分疲倦的时候,他只想见到她。 这样的念头在心里一升起便如同长了草,赢素再也坐不住,起身往殿外走去:“备车。” 终于能出宫了!皇帝陛下这个主意虽然来得突然,赢绯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兴冲冲地跟在赢素的身后就往外走,唯恐慢了一步,前面那位再改了主意! …… 回到西厢村的时候,岳西才洗了澡,头发湿哒哒的披散着,一只腿搭在窗台上伸得笔直,侧着身子用手在够足尖儿。 保持着这个抻筋的姿势,岳西的头搭在腿上对着赢素笑道:“呀,今儿回家了?” “嗯,我回来啦。”赢素走近她,扶着她的腰肢小声埋怨道:“娘子,你就不能动作小些吗?肚子都这么大了,还练功!” 拳脚功夫是不能松懈的,岳西自打身子好些之后每天必定会抽出时间来运动,身边的暗卫侍卫的再多,终没有自己一技傍身好。 借着赢素的力气,岳西慢慢的站直身子,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把腿放了下来,就势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你饿不饿?” 赢素一挑眉,马上就觉得热了起来,他盯着岳西咬牙说道:“饿!” “呵呵!”岳西抿嘴一笑,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之后往厨房走:“等着,我给你做饭去。” 走了几步之后,岳西回头笑模笑样地对跟在身后的赢素说道:“哎,还给你做热汤面吧?” 赢素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娘子给为夫做什么,为夫就吃什么!为夫不挑食!” “哈哈!”岳西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模样就笑了,挥手道:“别跟着了,等会儿我给你端过来吃。” 看着她挺着个肚子还在前面健步如飞,赢素摇摇头还是跟了过去:“你那两个丫头怎么总是不跟着娘子?” “我嫌她们啰嗦,你回来前才给打发出去。”岳西放慢脚步等着他,夫妻两个一起去了厨房。 看见岳西挽了袖子洗菜,赢素自觉的搬着板凳坐在灶台边:“我还是烧火吧。” “……”岳西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还烧上瘾了?” “你等着就是了……” 一通忙活之后,饭菜都上了桌,一只精致小巧的砂锅里盛着凉热适口的八宝粥,一碟子蓑衣青瓜,几只剥了皮的卤水鹌鹑蛋,还有一碟子切得细细的酱猪耳朵。 “有劳娘子了!”几个菜有荤有素还有蛋,搭配的极好,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赢素洗了手坐在桌边,笑嘻嘻的对着也扶着桌子坐下的岳西说道:“娘子煮饭的手艺可是比宫里的御厨还要好!” “那是对了你的胃口了,你自然这么说。”岳西拿起桌上的筷子递给他:“不管爱吃不爱吃的,在宫里都要吃几口。这才几日啊,你看着都瘦了。” “嗯。”赢素笑着点头:“等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一顿美味的夜宵吃得格外舒心,赢素放下筷子,岳西递过布巾给他擦手擦嘴,两个人配合默契。 一前一后的出了厨房,他牵起她的手轻声说道:“娘子,为夫草拟了封后诏书。我想月底再进行封后大典,这些时日要处理的政务繁忙,实在来不及。” 岳西的手僵了下,赢素感觉到了,他马上说道:“为夫是觉得那些事情是必须要处理的,还请娘子体谅我!” “嗯,理解。”岳西似乎是叹了口气,她停下脚步,站在月光里对着赢素说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连件正经的衣衫都穿不进去,并且再有两个月我就要生产了,也没有体力去应付什么封后大典,不如缓一缓吧。” 她说的话虽然是在与赢素商量,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这样的态度,让赢素有些不快。 毕竟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很在乎自己的名份吧?她就是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她腹中的孩儿想想吗…… “可娘子这样,等孩子出世了你会很难堪的。”赢素沉声说道。 岳西仰起脸来看着他:“所谓名份,所谓难堪,赢素,我能去在乎吗?” 这话让赢素心疼,同时又大大的刺激了他! 她目前的境况确实不是她自己造成的,可现在他要对她负责啊,亲政以后那么多要忙的事情他都放下了,先安排了封后大典,双手捧着将皇后的名份送到她的面前,她不是都没有高兴的接受吗? 赢素有些看不懂她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从未看懂过这个女人。 “岳西,你到底如何想的?”静下心来,赢素还是决定和她好好谈谈:“高高兴兴的做朕的的皇后不好么?” “我现在啊,就是想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别的事情啊,我可都顾不上了……”岳西平静的说道。 赢素看着她,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以及眼睛中情绪,偏偏她面上没有表情眼中一片清明。 “那就依着娘子的意思吧,等你生产后为夫再安排封后大典。”沉下一口气,赢素还是伸出手去拉起了她的手,盛夏时节,岳西的手掌一片寒凉,如她此刻的心情。 “娘子,为夫不会猜女人的心思,你想要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意识到岳西心绪不对,赢素温声说道。 看来,他还是不懂啊……岳西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我想要的东西多着呢,你这么一问,倒把我问住了,等我好好想想再说。”岳西嘻嘻哈哈一笑,一手拉着赢素一手托着腰肢鸭子似的往回走:“睡觉!” 井蛙不可以语海,夏虫不可以语冰。 赢素的一番话确实发自他的肺腑,只可惜那不是岳西想要的。 而在他俯视着着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岳西便知道自己和他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如此,不如不说! 月光下,夫妻两个人默默地走着,岳西忽然没头没尾的说道:“北北,你现在可没有原来可爱了……” “啊?”赢素愣住。 原来? 原来他在帝都她在行宫,似乎原来的他对她可是不怎么好呢…… “娘子。别想原来了,为夫会好好对你的。”赢素有些心虚地说道。 岳西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嗯,我等着。” 我等你长大的一天,等着你来用心爱我……她在心里想到。 天不亮的时候,赢素的马车静悄悄的出了西厢村。 “陛下。”车外的侍卫轻声说道。 “说。”马车里飘出赢素的声音。 “昨晚,娘娘也派了人值夜。”侍卫据实说道:“臣下找了冯继宗,可是……” “嗯。”良久之后,赢素哼了一句:“在西厢村就随他们吧。” “是。”侍卫不再多话。 西厢村是娘娘的地盘,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陛下都这么说了,作为侍卫自然不能多嘴。 赢素这一去几日未回,岳西是不闻不问,继续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六月底,抚宁来了信,锦娘和苏谨言一人写了一封。 岳西把两个人的信件仔细看了几遍,最后笑着说道:“这一趟没白去!” 看着天色尚早,岳西让人备了车去了财神庙太平局。 铺子里只有柳画楼盯着,岳西站在院子里并未进屋:“他们人呐?” “都在后面看着盖马棚呢。”柳画楼回道。 “那你忙吧,我过去瞅瞅。”岳西说完扭头就走,竟是没有多问一句。 柳画楼直勾勾地看着她急匆匆走远的背影出了大门,有心想追过去,终究是没敢! 岳西才走到财神庙就看见郑宝才和楚应知说着话往回走,她站在不宽的小道上拦着人家说道:“二位掌柜,这是掉土坑里了?” 楚应知与郑宝才一人一身土,灰头土脸的,脸上都脏的没了模样。 看到岳西,郑宝才摇着头说道:“兄弟,要不是你天天催着让把这处马棚盖起来,哥哥用的着自己上手吗?” 楚应知和岳西打了招呼之后,只是笑笑,站在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岳西伸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老楚,别拍了!” “哦!”楚应知果然停了手:“当家的也是要过去看看?” “不去了。”岳西看着他们两个说道:“不过该催我还得催,赶紧收了工,马棚用不了几天就能用上了!” “兽医他们要回来了?”楚应知马上接口道:“咱们盖了这么大一片马棚,若是他们没弄回马车来,可是白折腾了。” 岳西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倒是指了指旁边的财神庙:“怎么没修起来?” “咱们平了那么一大片乱葬岗子,不知道惊动了多少孤魂野鬼。”岳西看着财神庙说道:“把财神庙再修起来吧,多盖一间屋子,请尊菩萨供奉进去,总得让那些鬼魂有地方去啊……” 楚应知哆嗦了一下:“当家的,你说的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慎人呐!” “那是你心里有鬼!”郑宝才接口道。 第十九章 失约失落 五日之后,楚应知亲自到西厢村送信:“当家的,马棚建好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要啊!”岳西笑着点头,看着楚应知黑瘦却结实了不少的身体,她知道,这段日子他们确实劳心劳力的在做事。 “老楚,辛苦了!”她由衷的说道:“等兽医还有锦娘他们回来,我亲自下厨炒几个好菜,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好。”楚应知笑着点头,跟着她一起出了院子,外面有马车候着,他对着立在马车边上的冯继宗点点头。 冯继宗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应知,没有任何表示。 “这个姓冯的怎么看谁都像是看贼似的!”一上马车,楚应知就小声嘀咕道。 “甭搭理他。”岳西也小声说道:“他看我也这个德行,就跟我欠他银子一样!” 马车外骑马随行的冯继宗将两个人的对话清清楚楚的听进耳中,只是唇角扬了扬,随即又是一副面无表情。 …… “兄弟你成啊!”看到站在太平局门口的岳西郑宝才一阵苦笑:“这活儿逼得我们铺子里的人挑灯夜战,你瞅瞅把哥哥我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咱当家的说了,等兽医回来就请咱们大吃一顿,她亲自下厨。”楚应知接口道。 “哦。”郑宝才这才满意的点头:“早说啊,早说了哥哥也就不用多说这一句话了!” 马棚盖在乱葬岗子上,首先就要将那一片没主的老坟平了。 挖坟掘墓,这是犯忌讳的事,甭管你出多少银子也不好招来人手。活儿又得干,于是郑宝才吆喝一声,提着铁锹带着手下就进了坟地…… “不光是大吃一顿,酒得管够。”郑宝才看着岳西又加了一句。 “自然。”岳西知道自己催的这么急就是为难太平局这些人,可真等着苏谨言和锦娘带着车队回来,没处安置牲口车辆才是更急人的事儿呢。 “走,咱们去马棚看看去!”郑宝才招呼一句便大步朝前走去,边走边说:“这条路也得修修,平日倒好,赶上下雨,鞋陷到泥里都拔不出来!” 岳西低头看了看脚下,记忆中,这条小道儿是杂草丛生的,现在明显被平整过,也宽阔了不少。 “是得修修。”她接口道:“漫上石板吧。把道儿两边也归置归置,这块地方就是咱们的老窝了!” “兄弟,你这轻飘飘的一说,哥哥又得领着人干个把月。”郑宝才回头认真的说道:“这么说来,一顿酒饭是有点少了……” “就是郑兄不做苦工,还不能吃兄弟我一顿饭了?”岳西哈哈笑着说道:“修桥补路是做功德的好事儿,这个活肯定能雇来人干,郑兄看着他们就好。” “这活儿还是高伯盯着好,他心细。”郑宝才与岳西热热闹闹的说着话越走越远。 楚应知跟在后面跟个新来的驭夫说了几句话,才想追过去,回身看见脖子抻得老长的柳画楼正眼巴巴地盯着岳西远去的身影,他心中一动,开口道:“柳公子?” “楚先生?”柳画楼听说楚应知曾经考取过功名,因此对他也是格外尊重。 “看什么呢?” “没……没看什么。”柳画楼说话有点结巴,觉着自己心里藏着的那点心思被人看破了。 “看就看,别弄得自己鬼鬼祟祟的。”楚应知说着对他一招手:“咱们也过去瞅瞅。太平局是咱们的家,你别老把自己当成了外人……” …… 看过马棚之后,岳西才让楚应知给苏谨言回了信。 十天之后,锦娘和苏谨言风尘仆仆的归来,同时也带回了一百一十辆车马! 岳西率领太平局里所有的人立在门口迎着他们。 原本脸上带着矜持笑意的今年一看一身黑衣笑吟吟站在人前的岳西,眼中就带了泪! “当家的,我们收了一百一十辆车马,还有脚夫驭夫三十二个人!”几步走到岳西身前,锦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着说道:“岳西,你说我怎么样?” “锦娘很好,很能干!”岳西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在她的背上轻拍着,哄孩子似的说道:“我家锦娘长大啦……要多厉害有多厉害!” “去你的吧!又编排我!”锦娘被她说得哭哭笑笑的很不好意思,低着头推了岳西一把:“我可是比你还大几岁呢!我早就长大了!” “呦?长大啦还哭鼻子?不害羞!”岳西弯下腰,从下往上瞅着锦娘,说话的时候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锦娘一愣,随即马上明白她是在与自己说笑,马上也破涕为笑。 只转眼功夫,经过岳西没正行的一番说笑,锦娘竟意外的平复下了心情,她接过岳西递来的帕子红着脸说道:“看我……真没出息……” “不,锦娘确实很能干!”岳西收起了嬉皮笑脸,说得认真。 抚宁之行,单从太平局的生意来说,岳西是花了最少的钱,获得了很大的收益。 当初,她看出赢素的目的是明家的时候变敏锐的感觉到会有一大帮人跟着倒霉。 那些更在明家身后藏私运私的人,没了明家这个靠山,必定会赶紧断掉与明家的一切关联,以免引火烧身。 那些停在码头的车辆便也在丢弃之列,很多成了无主的车马。 岳西便捡了这么个便宜,让锦娘和苏谨言去收购,原本应该全部都便宜了赢素的东西,就这样被她分了一杯羹出来。 那个有人收购,尽管钱少也比扔了强,所以一两天之内,锦娘他们几个挑挑拣拣的一口气便收了这一百多辆车马! 有了这些车马做底子,太平局一跃成了帝都里车马行的老大,从此风头无两! 吩咐了人手下去照看这些车马,又分别登记造册到官府去缴了税银办了文书,一应事情岳西做的有条不紊。 单等铺子里该她出面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时候,已经又过了十多天,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岳西亲手做了两盏莲花灯,等着赢素回来去放河灯。 那年,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便是去的兴国寺放河灯,那时,赢素就对她说过:以后都来吧,只有我们两个人…… 早早的吃了晚饭,岳西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先是在小院里溜溜达达的散步化食,等到天黑以后,院子里的蚊虫夺了起来,她只好回了屋接着等…… 一直等到一轮圆盘似的明月在窗子外面,岳西趴在桌子上,看着坐在旁边哈欠连天的云画和霞染说道:“你们两个都去睡吧。” “不困。”云画赶紧坐直了身子,又拿起了手里的针线假模假样地缝了起来:“我在陪主子坐会儿……” “做什么啊……在做就出溜到桌子下面去了!”岳西好笑的看着她,伸手想要夺她手里的针线,却被针刺了手! “没事……”手掌一疼,岳西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她收回手来握住,轻轻地对屋里的两个大丫头说道:“都出去吧,我想自己坐会儿。” 云画和霞染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气,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自从抚宁回来之后,赢素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岳西望着桌上摇曳的灯光细想着他上次回来的时间,竟是记不清了…… “有十来天了吧?”她自言自语道。 摊开手,掌心一片殷红,那一针扎得很深,几乎穿透了手掌。 面色平静的拿起桌上的莲花灯,岳西细心的把手掌上的鲜血抹在那些展开的宣纸糊起的花瓣上,一片一片的,每一片花瓣的尖上都染了血…… “好看。”最后一片花瓣上只染了淡淡的一点,岳西手掌上的血止住了。 她伸着手凑到了灯下,定定地看着掌心的那个针眼,又把手握成拳狠狠的攥了一下,才凝结的伤口裂开,更多的血冒了出来,岳西拿起花灯将最后一只花瓣也染红…… “儿子,你的爹爹的脾气可真是不小,可娘亲也生气了呢……” 把花灯放在桌上,岳西扶着桌子起了身,慢慢的走到床边费力的躺了下去。 两个孩子长得太快,岳西现在动作已然笨拙了很多,而每晚睡觉的时候也只能侧身躺着。 脸朝里,望着墙上暗淡的灯影,她一夜无眠。 第二一早岳西便起身坐了车去了慈县。 而当天夜里,赢素竟回了西厢村。 屋里空无一人,这让他很是吃惊,毕竟娘子的月份很大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能出去到什么地方。 而留在娘子身边的侍卫已经彻底成了娘子的人,赢素再不能从冯继宗那里得到一点关于她的消息,因此今日他才扑了个空! 沉着脸皱着眉在空落落的房间里独自转了一圈,赢素有些生气:“回别院吧。” 岳西不在,他也不爱独自住在这里。 走过方桌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低头看着并排放在桌子上的两盏莲花灯,赢素心中一跳! 越看越觉得那灯上的颜色太过诡异,伸手拿起了一只纸灯,他凑近闻了闻,那上面是淡淡的血腥味道。 “这是主子亲手做的,昨儿,我家主子等了您一夜。” 低着头站在门口的云画轻声说道。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屋里站着的那个人是那么可恶! 第二十章 夜不能寐 出了西厢村,马车缓缓的往城里走。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才出城一会儿又驶进了城门。守城的兵士见怪不怪,连拦都不拦,知道车里坐着的主是自己惹不起的,也就收了在人家身上揩油的心思大大方方的放行了。 赢素在马车中始终皱着眉头,座位前的案几上摆着两盏不怎么好看的莲花灯,那是岳西亲手做的,上面染着她的血。 从那次说了封后大典之后,赢素的心中一直有着隐隐的不快。 他始终不明白,如此风光荣耀的事情,岳西为何提不起兴致! 因为娘子对于封后这件事不感兴趣,弄得赢素也没了热情。 本想着在孩子降生前,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让她成为大昭的国母他的皇后,而她轻飘飘的一番话让赢素心中存了火,只觉得那个女人太不知好歹! “先放放吧……”抬手拿起一盏莲花灯,修长如玉的手指抚摸着血染的花瓣,赢素心里很疼:“你若非要这么大的脾气,只能是让我们两个人都痛……” 岳西在慈县的县衙里住了一晚,将柳画楼的户牒交给叶勉程,让他帮着给脱了贱籍。 “还有没有了?”叶勉程将柳画楼的户牒仔细看了一遍,贼兮兮笑道:“趁我在任上,当家的不妨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多收一些在身边,明年等我这一任满了,我还是得递辞呈。” “挺大的人了就是不会说话!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人?”叶秋拿着两把蒲扇坐下,先递给叶勉程一把,而后轻轻地给岳西扇着风:“我们当家的就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她要留住的人肯定是有用处的。你赶紧帮着办了不就得了!” “不热。”叶秋手里的蒲扇在身边‘呼打呼打’地扇起不小的风,岳西竟觉出凉意。 “慈县地势高,住在此处虽说不受暑热侵扰,可咱们这里的蚊子厉害,临县就有被蚊子叮了之后没了性命的,我是给当家的扇蚊子呢!”叶秋说话时的声音柔和,听着让人觉得舒服。 “嚯!”岳西被这话吓了一跳,伸手接过扇子对着叶秋说道:“你也拿把扇子扇着点,咱们这些人大风大浪里都死不了,别最后让小蚊子给咬死了……” “我再拿一把扇子去。”叶秋起身进了书房。 “我骗师爷那个小傻子的,你说你怎么也信了?”叶勉程看着叶秋的进了书房之后靠近岳西‘嘿嘿’笑着低声说道:“我家师爷就是怕我被蚊子咬死,打入了夏就给我扇扇子呢!” “……”岳西盯着忽然靠过来的一张大脸,很想一巴掌抽过去! “真缺德!”岳西抬手就把扇子扔了过去:“叶秋真是疼了一只白眼儿狼!” “哎,当家的,咱可说好了……”叶勉程一躲,伸手把扇子抄在手里,他依旧靠近岳西低声说道:“这一任年限到了,我真递辞呈!到时候您可得收下我!” “爱递不递!”岳西侧身而坐,脸朝了书房的方向说道:“你求你家师爷去,叶秋愿意养着你,你就有口饭吃,他要是不愿意,那你就和老楚学学要饭的本事去吧……” “嗐……这事儿还没办呢,当家的你怎么就这么说啊……”叶勉程扬了扬手里的户牒。 “爱办不办。”岳西也是嘿嘿一笑,对着出来的叶秋说道:“你家里的扇子可真多……其实……” “办!我没说不办啊……”叶勉程见岳西要揭穿他,赶紧说了软话。 这下岳西倒是乐了:“真没想到啊,你还挺怕叶秋。” “能不怕吗?”叶勉程唉声叹气地说道:“他一生气就住在铺子里,十天八天的不合我说话,我受不了!” 叶秋只要十天八天的不理叶知县,他就会害怕…… 岳西一阵的失神:叶勉程那个蔫土匪哪里会怕老实巴交的叶秋,不过是把人已经放到了心里,自然无论如何都是放不下的。可我和赢素呢?有多少天没有见了?这算什么呢…… “看你!”叶秋从书房里出来就看见岳西坐着发呆的模样,不禁伸手推了叶勉程一把:“和当家的别信口开河,她现在怀着孩子,只能听好话,那些给她添堵的话你一句都不许说!” “我没说什么啊……”叶勉程摸着脑袋直喊冤:“我就和当家的说我怕你,这也不能说了?” “你怕个屁!”叶秋脸一红:“满嘴胡扯的,没几句实话,就会哄我!” “我在想别的事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岳西马上坐直了身子。 亲近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与谁纠缠在一起,她不能让他们说了赢素的闲话。 “杜三娘的父母安排的可好?”她看着叶勉程问道。 “老人家了,没病没灾的就是福气。”叶勉程把手里的扇子放在桌上,叶秋马上靠近他,两个人扇着一把扇子。 “每次让人给他们送去钱粮的时候,那二位就是一通骂,骂过之后还是会追问胖妹妹的去处,唉!” 杜三娘的父母一直猜测女儿是跟着人私奔了,因此背后没少骂杜三娘,嫌她丢了杜家的脸面。但每每接到叶勉程差人送去的银子,那二老心里又是高兴的,能有银子送回家,说明闺女过的还不赖…… 岳西点了点头:“也是为难你了。” “这有什么为难的。”叶勉程大大咧咧的一挥手:“那些银子还不都是你给的?我不过是找个面生的人过去送钱罢了。” 说完之后,叶勉程起身去了县衙公干的地方,不大会儿功夫又快步走了回来,将一张簇新的户牒递给岳西:“当家的,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以后这样的事儿随便打发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就成,自己就别跑了!” “多谢!”岳西接过户牒来细细的看了,见上面加盖的大印还没有干透便又吹了吹,随后她才小声说道:“有些事儿啊,还真不能让别人办,比如这个……”她扬了扬手里的户牒:“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也是。”叶勉程重重的点了头。 来去匆匆,岳西在慈县的事情一办完,也没有耽搁,第二天一早便又往回走。 一来一去的,她又想起了在行宫里的艰难日子,倒是觉得现在遇到的事情已然不算什么。 天黑的时候,马车离着帝都不远,岳西先去了太平局,把新户牒给了柳画楼后才回的西厢村。 坐了两天的马车,饶是岳西一直没有少了锻炼,她的两条腿还是肿了起来,而且脚肿得穿不上鞋子! “还是和夫人说说吧。”云画和霞染伺候着她洗了澡换了衣服还是放心不下,试试探探的问道。 “这是小事儿。”鞋子穿不上,岳西只好趿拉着走到桌边,随手把布巾递给霞染,让她帮着自己把头发擦干:“可别和我娘说!我就怕喝药。” “可要是不说,夫人定会怪罪我们两个伺候主子不上心了。”霞染小声回道。 “都推我身上。”岳西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能帮着柳画楼脱了贱籍,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岳西心里挺高兴。 “哎?我做的莲花灯呢?”往桌子上看了看,岳西忽然问道:“前天我走的时候还放桌子上呢,你们两个收起来啦?” “是陛下拿走了。”云画说完迅速的看了岳西一眼。 “陛下回来啦?”岳西抬头,一时没有回过神儿来:“怎么我才出去他就来了呢……真是的……” “是啊!”云画盯着岳西肿得发亮的脚丫子心里疼得难受:“主子您天天在家等着陛下他都不来,您一出门陛下就来啦,真不是成心吗!” “云画。”岳西起身走到门口关了房门,然后拉起云画的手沉声说道:“你我虽为主仆,但我把你们两个都当姐们看的。” “嗯,主子对我们好,我和霞染心里都知道!”云画低了头,声音哽咽。 “如今屋里就咱们三个人,有些话我得说说你们。”岳西拉着云画坐在桌边,又对着霞染使了个眼色:“你也坐。” “我脾气不好,肆意惯了,有时明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不招人爱听,还是会说。陛下也许一时不与我计较,但时间长了,我都不知道会如何。” “你们二人可要紧记住了:他是皇帝,是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帝王!不管他如何对我,都让我自己去面对就是了,而你们一定要恪守本分,一句僭越的话都不要说!这点一定要记住!” “我们知道了。”云画抹了把眼泪,和霞染一起应了。 “你们两个啊,跟了我最久,我还能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岳西拍了怕云画的手,笑道:“别担心,陛下对我很好,是我要的太多……” 这一晚,赢素没有来,岳西睡得很迟。 天色将明的时候,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的岳西还是睡不着,索性起身穿了衣衫打开了房门,她想出去透透气,却意外的看到了院子里石桌边一个瘦弱的身影:“娘?!您怎么坐在外面呐?” 岳西赶紧走了出去,站在了楼夫人的身边。 “娘睡不着,又怕吵了你,就在你院子里坐坐。”楼夫人脸色并不好看,她还是拉起岳西的手来说道:“坐下,娘给你号号脉,你也一夜未眠吧。” “哎呀,号什么脉啊!”岳西抽出手来,反手握着楼夫人冰冷的手掌就往院子外面走:“我送您回去睡觉!” 第二十一章 我就是我 “月夕。”楼夫人双手攥着女儿的手臂拉着她没有动:“你看,娘的脾气不好,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不要学。现在,娘只希望你过的好!” 帝都城外夏季的清晨,温热而潮湿。岳西与母亲面对面的站着,这是她第一次听这个女人对她说出如此贴心的话。 岳西的心里只觉得温暖。 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岳西轻声说道:“娘,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一天没有闭眼,那我们的这辈子就没有结束。所以,您的这辈子也不会就这样了。” 楼夫人抬头,记忆中那个听话的活泼的小姑娘已然长大,如今生的比她还要高许多,只是她这个当娘的眼睛却不太好了,她很想知道女儿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 这样想着,楼夫人伸出手去,两只手在岳西的脸颊上细细的摸索着,她的手指冰冷,而岳西的皮肤温热。 “娘啊。”岳西把母亲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只想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温度,一个人的手脚暖了,也许心就会跟着暖和起来…… “我是您的女儿,脾气像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且我也从不认为自己的脾气有什么不好。” “可是……你爹,还有陛下,他们都不会喜欢我们这样的女人的。”楼夫人叹了口气,女儿的话她听了虽然高兴,可还是觉得不以为然。 “不只是他们两个,也许天下的很多男人都不喜欢我这样性子的女人。”岳西笑笑,那笑容云淡风轻,只可惜楼夫人看不见,否则她一定会惊讶于女儿的美丽,那是发自内心的自信而拥有的美丽! “娘看你心里都明白,那为何还要和陛下拧着?他才一亲政便为你安排了封后大典,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等什么时候,他明白‘夫妻’二字的真正意义了再说吧。”岳西挠挠头,她很想告诉母亲,她们女人同样也需要有尊样的活着,而不是必须在男人面前卑微。 可这样的话她说不出来,同样,如此离经叛道的话对赢素也不能说。 如今赢素对她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已经让岳西看不下去,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只能先把这些话存在心里。 赢素是帝王,在他的心里江山重于一切这无可厚非,可为了江山他连她都能舍出去,这事儿在岳西的心中终究是个结。 一时不解开,一时她就不会心平气和的嫁他。 “可月夕,你孩子都要为陛下生了,不嫁他还能如何?”楼夫人心急火燎地劝道:“你还是不要太任性了。为了孩子你也得多想想以后。” “为了丈夫……为了孩子……为了家……”月夕一阵冷笑:“除了这些,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娘,我还有太平局,手下有几百个兄弟指着我吃饭,养家糊口呢。” “没有男人又如何?难道天还要塌下来不成?我们一样的吃饭喝水,一样的把孩子生下来把他们养大!” “你这孩子,人大了,心也大了……”女儿的话让楼夫人摇了几次头:“先把孩子生下来吧,也得请个稳婆回来了。” “我知道了。”岳西看看将明的天色,还是扶着母亲往隔壁的小院走去:“您得回去睡觉了,不要为我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娘当然知道你心里有数啊,你啊,就是心里太有数了,娘才担心……”楼夫人一面走,一面小声说道。 …… 月底的时候,赢素抽空回了西厢村。 隔了这么久回来,一方面是他真的忙,一方面也是他故意想让岳西冷静冷静。 估摸着娘子经过这段日子的思考已经能明白过来,他才心平气和的又踏进了他和岳西居住的院子。 立在门口,赢素愣住,此情此景恍如昨夜重现! 安静的小院里,檐下亮着四盏灯笼,岳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脸埋在一只巨大的蓝花海碗里,自顾自地在吃东西…… 听见从院子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岳西抬起头来,头上松松散散的发髻歪向一边,似乎是从床上才爬起来的模样。 盯着赢素,她的眼光闪了闪,有些吃惊,不知不觉中又盛了一勺子饭菜送人口中,眼珠不错的用力的嚼着口中的食物,腮帮子鼓鼓的,连话都说不出。 赢素心里一寒,觉着娘子是把自己咬掉一块嚼碎了咽进了肚子! “你吃饭了吗?饿不饿……”岳西吞下口中的食物,有些费力的说道,只是内容却还是那句老话。 赢素皱眉走近她,如此邋遢的娘子是很少见的,这让他有些不习惯。 坐到石桌一侧,赢素伸手摸了摸茶壶的温度,倒了杯茶递给她,又看了看她那碗饭菜都拌在一起的乱糟糟的大海碗,他轻声说道:“娘子很饿吗?怎么连妆都不梳,这让旁人看到不好。” “我才起来,大伙儿都睡了,我饿的难受,就去随便弄了点吃的,没想到你回来……” 赢素又看向那只大碗,里面装的分明就是剩饭剩菜,他压下心中的不快说道:“就是想吃东西,也要让膳房煮些新鲜的东西吃,娘子就是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难道也不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吗?” 岳西依旧是愣愣地看着他,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愣了片刻之后她似乎是明白了赢素的意思:“这些饭菜就是特意给我做的,只是做好之后我在睡觉,这不是现在才吃吗。我可没有亏着孩子!” “……”赢素闭口不语,只看着眼前这个没了往日模样的女人,忽然觉得陌生。 “喝口水吧。”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赢素先开口道。 岳西摇头起身:“你喝吧,我得喝药,最近都是只能和白水的。” 娘子起身之后,肚子大的惊人,赢素看得半天没有合上嘴巴:“才几日未见,娘子这肚子长得委实太快……” 岳西走到了屋子的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她轻声说道:“陛下,您有多少时日没回家了?” “啊?”赢素怔住。 他只想让彼此安静几日的,却忽略了她还有着身孕,看来,这次他选的时机并不太好! 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点差劲的皇帝陛下赶紧收起了脸上的一切不愉快,快步进了屋子,只见岳西正愁眉苦脸的对着桌上的一碗药运气,似乎是不太想喝。 “怎么还真喝药啊?”这话脱口而出后,赢素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岳西抬头看着他,眼神忽然锋利起来,赢素马上就抬了手投降,只是不等他说话,岳西便开了口:“陛下莫不是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吗?” “以为我和某些女人一样装着柔弱,装着病痛,只为求得你的一份怜惜?” 说着话岳西把一条腿抬起踩在椅子上,一提腿上的衬裤:“看吧,老子的腿就这样的样子,再不喝药调理,陛下以为我能有命去生孩子吗?” 眼前的景象让赢素震惊:岳西的腿已经肿到完全看不出过去的模样,皮肤泛着水样的不健康的光泽,她只要用手轻轻一按就会出现一个大坑!而她穿着肥大布鞋的脚也光着,脚面高高的涌出鞋面儿,也是浮肿的吓人! “怎么会这样?”赢素蹲下身去,伸出手,只是没等他的手碰到自己的肌肤岳西便又将腿放在了地上。 “月份大了,孩子长得快,我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的睡过觉。” 放下提着的裤腿,岳西蹒跚的走到床边,侧身坐了下去,巨大的肚子锅似的扣在身前,她一低头就能碰到高高隆起的腹部。 “所以我现在睡觉都是零零碎碎的,只要困了,孩子又没在肚子里面乱动,我就赶紧躺下睡会儿,否则这困劲一过就很难再闭眼……” 坐着说话让她觉得气短,岳西两手支在身后,一点点地挪动身体靠近后面的床帮,赢素赶紧走了过去拿了一只枕头垫在她的腰后:“为夫……实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呵呵……那你想的是什么样子呐?”岳西现在有点身不由己的笨重,倒是不想和他较劲了:“难不成真以为女人生孩子和母鸡生蛋似的轻松?” “让娘子受委屈了。”赢素弯腰捧起岳西两条肿得胖胖的大腿放在床边,并脱了她脚上踩着的两只大布鞋,她的一双脚上都是被鞋子勒出的深深的印子! “没什么委屈的。”岳西一脚踹开赢素抚摸着自己双脚的手掌,淡淡地说道:“若是单看陛下的面子,我才会觉得委屈,可我只看孩子的面子,我是他们的娘亲,所以也就没什么可委屈的。” “是为夫不好……”岳西是赢素的第一个女人,他父皇早就龙驭宾天,因此在皇宫里他也没有见过有孕的女子。 从始至终他对于女子孕育子嗣一事可以说是一知半解,而岳西又不是个娇气的性子,就算在才有身孕的时候也极少在他面前提起不适的症状,如此也就让他确确实实的忽视了娘子怀孕这件事。 现在眼见的这一切都让他震惊到不知所措,看着岳西现在这幅狼狈到无以复加的样子,赢素竟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不喜欢现在的你。”岳西开口说道:“而现在如此模样的我,你也是不喜欢的吧?” “娘子,是为夫忽略了这些,这是我的错……”赢素慢慢坐在床边,伸手把她的两条腿都架在自己的腿上,他轻轻的按摩起来。 “赢素,我就这样儿了,我知道你想让我变得和别的女人一样,比如韩花朝听话的样子……” “岳西!”赢素猛然抬头,可岳西还是接着说道:“可我就是我啊,永远都不会变成别人的样子的……不管你喜不喜欢……” ------题外话------ 岳西加油! 做自己,没什么的~ 第二十二章 岳西早产 岳西的话让赢素一噎,看来这近一个月的冷落非但没有起半点作用,倒是让娘子心中的不快增加了很多! 低头看着她那两条肿得完全看不出模样的大胖腿,赢素暗自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岳西好言好语道:“娘子,为夫知道你心里烦闷,这段时日宫中事物繁忙,是我忽略了你……” “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的,先把孩子生下来,余下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他的手指轻柔的按在岳西肿起的脚面上,如同按到了才出锅的馒头上,只是每按一下,岳西的脚上就会凹进去一块,再等好久皮肤才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你还是没有听懂我要说什么。”岳西收回双腿,搭在床边:“我没有和你怄气的意思,只是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 “其实,我这样的性子实在不是做皇后的料!” 赢素低着头,眉峰紧促!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他每次听了都觉得刺耳,甚至觉得岳西过于的咄咄逼人! “知道自己性子不好为何就不懂得收敛些?”一抬头,赢素换了一副笑脸对着她,并凑了在她的肚子上轻声说道:“你们的娘亲一点不把父皇放在心上呢,父皇该如何是好呢?” 岳西抬头望天,最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夫妻二人的谈天以失败告终。 不过赢素倒是知错就改,每日不管多晚都会回西厢村。 岳西怀孕怀的辛苦,她虽然极少当着任何人抱怨,但赢素看得出,娘子的体力确实消耗过大。 眼瞅才八月,离孩子足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岳西现在已经是不能躺着睡觉,每天都是困极了,半靠半坐在床边睡一会儿。时间不会多过两个时辰,她便又会挣扎着起身要去茅厕…… “呵呵!”每次到这个时候,岳西就会满不在乎地拍着肚皮说道:“女人啊,甭管多要强,一到了这个时候都被这个大肚子整的没模样了,吃不下喝不下不说,还他娘的尿频!” “我陪娘子去吧。”赢素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听见她在地上趿拉着两只大鞋扭着粗粗的腰肢往门口走去的声音,他开口道。 “不用,你睡吧。宫里的事情多,我这样起来躺下的,你也歇不好。”岳西打开房门,晃悠了出去。 赢素确实累,朝堂上的事情最让他累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说来奇怪,他一个人宿在皇极殿,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赢素却很难睡着,经常是整夜整夜的思索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而一回西厢村,他便会不自居的放松下来,尤其是躺在娘子的身边,更是安逸,每日清早他都不愿起塌。 耳边听着她踢里踏拉的脚步声声渐远,赢素心道:娘子这脾气还真不好摸透,房间里放过恭桶就好了,她非要自己出去……我们都是夫妻了,她平日行事大大咧咧,怎么在房里倒是害羞了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赢素似乎是瞌睡了一下,随即马上清醒过来。 黑暗中,他盯着门口望了望,觉着娘子出去的时间不短也该回来了。 起床穿上鞋子,赢素将长衫穿在身上,并未系腰带便出了屋。 “娘子?”在茅厕外面,赢素小声唤道。 “我有点不对劲。”里面果然传出岳西的声音:“这都半天了,我怎么还没尿完啊……” “娘子不要乱动。”赢素二话不说,进去帮着岳西好歹把衣服穿好,抱着她快步往回走:“我去请岳母大人过来。” “月夕是要临产了。”楼夫人急匆匆的赶来,细细地询问了岳西的症状之后轻声说道:“还不到八个月呢,这两个孩子怕是……” “娘!您别吓唬我啊!”母亲的话让岳西的心先提了起来,她摸了摸肚子说道:“您再看看吧,我觉得肚子一点也不疼啊!” “已然破水了,哪有上来就疼的?”楼夫人起身,一转身,便已经是镇定而从容了:“霞染,去把稳婆叫过来准备接生吧。云画,你去厨房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你家主子得有了力气才能好生。” “是!”两个丫头齐声应了,快步出了屋。 “岳母,我……我能做些什么?” 一直以来,赢素都是盼望着两个孩子的到来的,而今终于到了孩子该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又无比的恐慌! 虽然有楼夫人这样的杏林圣手在侧,赢素还是觉出了怕! 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一道坎…… 那是拿命在赌的一道坎。 迈过去了,便是母子平安,迈步过去,便是…… 往下的结果赢素不敢想了! “陛下还是求求菩萨保佑她们母子平安吧。”楼夫人眼睛瞪着桌上的灯光冷冷的说道:“我家月夕身子亏空的厉害,虽然经过调理,可还是不易有孕,现在她这样,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连命都不要了,唉……愚不可及……” “……”对于楼夫人话中的埋怨,赢素是听明白了。可他无话可说。 岳西在行宫里的六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听赢绯说过,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因此此时他才更想宠着她补偿她。 只是娘子并不领情,非说自己脾气不好,不是做皇后的料! 而她又怀着孩子,赢素也只能暂时不和她计较,想着等孩子大些,她的身子恢复了,他便直接下旨封她为后,他就不信娘子还能抗旨。 来日方长吧…… 被丈母娘夹枪带棒的话抢白一番,赢素倒是没敢发脾气,关键是他自己也明白,实在没脸发火! 面色平和的走到床边,赢素低头看了看岳西的脸色轻声说道:“为夫陪着你,娘子不要怕。” 岳西一撇嘴:“都这个时候了,怕有个毛用!” “呵呵。”赢素忽然俯下身,贴在岳西的耳边小声说道:“为夫知道娘子为何这个脾气了,你和岳母大人非常相像呢!”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以为只有他夫妻两个能听见,没想到楼夫人却冷冷的接了口:“月夕是我的女儿,像我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赢素闭了嘴,心道:果然是一样啊,在我面前说话都是不称呼一声臣妾…… 天亮之前,岳西都是轻松的,鉴于知道孩子马上就要出生,她甚至有了一份放松的心情:这大肚子挺了这么久,实在是不方便啊,总算是可以卸货啦! 吃了一碗鸡蛋羹之后,阵痛开始,她也没怎么当回事。只因那疼痛实在没有想象的厉害,还没有上一世她接受抗疼痛训练时的强度大。 两个时辰之后,岳西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终于让她明白了早晨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怎么还没生下来啊!”云画手里绞着一方丝帕已然拧成了麻花,她盯着紧闭的房门,带着哭腔小声嘀咕道。 “是啊,咱当家的也没吱声,也不知道里面如何了……”霞染趴在门板上听了听,也焦急的说道。 “当娘哪有那么容易的!” 房门打开,楼夫人白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竟带出一身的血气! 这样的浓重的鲜血的味道让云画腿都软了,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浅浅的呻吟声…… 跟了岳西这么久,没人比她更知道主子的性子,岳西是从不喊疼也从不落泪的,如今的她竟然忍不住呻吟出声,可见那是一种怎样的疼! “夫人,可以准备热水了。”稳婆从房门里喊道。 “马上就来!”云画用袖子摸了一把眼中的泪水,拉着霞染就往厨房跑:“咱俩一起去,你再烧上两锅热水备着……” 一家子的女人都聚在了岳西的小院里,明知道赢素在场,大家都自动的忽略了他,只是神色紧张的守着,无比担心房里那个正在苦苦挣扎的女子! 太疼了…… 阵痛袭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岳西双手死命的抓着手下的褥单,头上冷汗涔涔,脖子上青筋暴露,她重重的咬着自己的唇瓣,下面的一片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少夫人,松嘴!”稳婆子接生多了很有经验,也见过能抗疼的产妇,唯有像岳西这样的一声不吭的产妇她们也没有见过。 房里是两名稳婆,都是帝都里出了名的接生好手,并且这二位都接生过双生子。 一名稳婆手里拿着一卷子沾了清水的布巾送到岳西的嘴边,另一个马上过去托着岳西的头,让她微微抬起一些来:“您得松嘴,要是疼不过就咬着这个……” 岳西疼得没着没落奈何神智却还清明,听了对方的话她二话不说张嘴就咬,不但咬住了布巾,连着稳婆子的手指也一并咬住了! 屋里传出‘嗷’的一声惨叫,撕心裂肺的,让一院子的人同时哆嗦了一下! “娘子!”赢素快步冲到虚掩的房门口却被立在那里的楼夫人拦下:“这不是月夕的声音!” “少夫人,松嘴!松嘴!您咬到婆子了!”屋里的婆子仍在大呼小叫,屋外的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楼夫人脸上的神色却更加的阴沉,她一言不发的转身进了屋子,而此时正在阵痛间歇的岳西则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月夕,别这样强忍着,太耗气力,若是疼的恨了就喊几声。”楼夫人冰凉的手指落在女儿的头上,她小心地将女儿额头上沾着汗水的头发顺到一边,柔声说道。 “太他娘的疼了……”岳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娘,我怎么觉得冷啊……” “什么?!”楼夫人马上变了脸色,她一把摸向女儿的身下,那里已经是湿滑粘稠地浸湿了一片! 那是血…… 第二十三章 得来不易 楼夫人手上黏糊糊的一片殷红。 她看不清,但她可以闻到手上的味道,那是鲜血,她的女儿在生产,如今胎儿还未娩出,女儿已经开始大量的出血,这样的情形对于在场的两个接生经验丰富稳婆和楼夫人来说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哎呦!这个情形还是问问她相公吧,是尽量保大人还是尽量保孩子……” 两个稳婆又检查了一下岳西的情况急急地说道。 “都要保!”楼夫人脸色阴沉一声爆喝:“谁他娘的再敢在我面前说这种混账话,今儿就别想出这间屋子了!” 两个稳婆看着脸都变了形的楼夫人,哆嗦了一下。 而此时云画才端着水进屋,房门还没有关上,屋里几个人的对话站在院子里的人也听了个清楚,顿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娘子!”赢素很快反应过来,不管不顾的往房里冲了进去,却被走到门口的楼夫人一把搡了出去:“你若是还有点心,就去求菩萨保佑她们母子平安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逼她?冷落着她?孕妇最怕怀着孩子心绪不宁,我家月夕成了这个这样你可满意了!”楼夫人不管不顾的几句话说得院子里站着的几个女人都看向了赢素,眼里俱都是恨恨的要吃了他的模样。 赢素并不惧怕岳府这几个女人,可楼夫人是岳西的母亲,是他的长辈,在这个时候当着众人说了他几句,皇帝陛下终是忍住没有多说一句。 而锦娘的连突然变得惨白:楼夫人脾气虽然不好,但平时从不多说少道,她现在当着陛下能说出如此没有分寸的话来只说明一点,岳西现在无比凶险!楼夫人已然存了要随女儿去死的心境! 这样的想法一丛脑子里冒出来,锦娘便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没了岳西,她们的这个家会散的…… ‘扑通’一声,锦娘直接跪在地上,膝行至院子里的石桌旁,那上面正供奉着一只檀木的送子娘娘的灵位,是接生的稳婆进屋前供奉在那里的,灵位前的香炉里三支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燃尽。 伸出手去拿了三只香点燃,锦娘的手有些抖,她沉了下气才将香插进香炉。看着她的动作,另外几个女人如有所感,也聚了过来,纷纷跪在院子里。 “漫天的神佛,我不求别的,若是岳西命中合该有此一劫,那我愿意替她受此劫难!”锦娘闭了双眼双手合十虔诚祈愿道:“一命换一命!留下岳西,让我去替她……” “不要!”褚慧慧大声说道:“家里只有我是最没用的一个,老天不要再让岳西受罪了!让我去替她吧……” “主子,若是真能替受灾祸,那也应该是我们来替……” 才端了水进来的素莲放下盆子也跪在众人身后大声说道。 “起什么哄啊!”女人都堆在院子里守着,听到消息就从铺子里赶过来的郑宝才和楚应知则等在外面。 听着院子里的几个女人念念叨叨,郑宝才无名火起,对着里面喊道:“我兄弟还在里面要死要活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他娘的说丧气话!” 从他身边走过的秀珠也端着一盆热水,被他吼得双肩一颤,差点把盆子扔出去。 才乱了方寸的众人被郑宝才一嚷倒是马上明白过来,锦娘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痕,语气却沉稳了:“郑先生说得极是!” 她对着郑宝才福了福,随后对着身后的几个女子说道:“慧慧,你眼睛不好,就在这里看着香火,不要让这香火断了。” “好。”褚慧慧摸摸索索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摸着石桌站定,脸朝着香炉,几乎要趴在上面。 “阿婉,阿嫣,我们三个帮着往里送水,秀珠素莲,你们两个去厨房烧水,要不停的烧,直到岳西平安生了孩子……” “知道了!” 外面有人主了事,女人们都有了活干,心里也不在是没着没落的,随即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 杂乱的小院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赢素还朝着房门的方向一言不发。 屋里传出的话他听得真真切切,此时,他心里已然慌乱到了一定的地步,似乎脑子都是空的! 他知道女人生孩子有风险,也知道大昭很多年轻的女子就是死在产子上,可他却从未想过岳西也会遇到这种事…… 忽然想起在抚宁的牢房里,岳西问他的话:赢素,你知道我也会死吗? 岳西怎么会死呢?她的一生还应该很长啊,就是他毒发身死娘子也得活着,她若死了,他怎么办?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云画霞染,你们在药庐待过,现在我眼睛不好,你们就在这里帮我。”转身进屋,房门都未关严,楼夫人便开始了安排。 床上躺着的是她唯一的至亲骨肉,她不止是岳西的母亲还是医术傲绝天下的大夫,此时,冷静下来的楼夫人伸展了双臂沉声说道:“稳婆,等下我负责将她的血止住,你们二人开始接生。” “夫人,少夫人骨缝开的慢,现在也才八分,若是助生……”稳婆子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可是遭罪了!” “那也比让她等死强!”衣袖被云画和霞染高高的挽起,楼夫人将身上挂着的荷包结下交给云画,云画不等吩咐,已经绕过屏风走到桌边点燃了油灯,荷包里装着几只银针,是赢绯给楼夫人看病的时候留下的。 云画把银针一只只地在灯火上浅浅的烫了一遍。 霞染扶着楼夫人走到床边,此时的岳西因为失血面色苍白意识模糊着。 “月夕。”楼夫人伏在她的身前一字一字的清晰说道:“你现在腹中的胞衣脱落,可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娘要要给你施针止血,稳婆也要给你接生了,会痛……很痛……” 她摸到女儿的手轻声说道:“疼你就喊,别忍着……” 岳西眼神涣散地望向楼夫人,说话几乎没了声音:“娘,我不痛了现在……我……” “你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呢,所以,月夕,你不能想着死!你的拼命的活……” 楼夫人说完起身,对着旁边一招手:“针!” 五枚细如牛毛的银针被放在一只瓷盘上端了上来,楼夫人摸起一枚沉声说道:“一个时辰,你们必须将两个孩子接生下来!” 生死攸关,两个稳婆不敢怠慢,但还是问道:“夫人,胞衣先落产妇的血若是止不住,我们是没法子接生的!” “哼!”楼夫人冷哼一声已经出手,她左手摸向岳西的左胸,并拢四指,量了一下位置,右手银针稳稳的刺入女儿的肌肤,岳西双眼猛的一瞪几乎要坐起来,她惨叫一声,撕心裂肺! 霞染和云画早就双双出手按住了她,只是听到岳西的叫声,两个人的眼泪也一起落了下来。 楼夫人咬着嘴唇不为所动,快速的将余下的四枚银针分别刺入相应的穴道,每一针下去都是一声慎人的喊叫,听了让人头皮发麻! 五针,都是刺在穴道上,暂时让她的血脉运行变得缓慢,平日轻微的血脉不通我们还会觉得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更不要说岳西此时被封住了五处大穴,那种疼痛简直让人不能忍受! 屋里传出的喊叫声,每一声都让赢素听得生不如死。 门外的他冷汗涔涔,两腿颤抖着已经快站不住。 高公公搬了把椅子放在他的身后轻声说道:“陛下,坐下等吧。” 赢素不言不语,似乎是没了知觉。 热水一盆一盆底送进去,又变成了血水端出来,赢素脸色灰白地目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倍感无力。 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到石桌前,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服直直地跪了下去,随即院子里院子外也跪了一片。 天子都跪着,谁还能站着?好在接生的稳婆在屋里,外面的一切她们都是看不道的,否则要是知道自己接生的这个产妇的身份非得吓死! 半个多时辰之后,屋里传来第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音小小的,娇娇弱弱。 再一刻后,又一声啼哭响起,倒是比头一声嘹亮很多! “生了?两个都生了吧?”听到声音,所有的人都围到了门口,伸着脖子等着屋里有人送出消息来。 “给公子道喜!”房门打开,两个稳婆如杀猪的屠夫一般站在门口,脸上俱是疲惫之色,身上还染着血迹,只是她二人的脸上都已然笑开了花:“恭喜公子喜得麟儿,是两位小公子呢!” “那我兄弟呢?”郑宝才大声问道。 “啊?”稳婆子被问住:“你兄弟在哪儿我们如何知晓?” “母子平安……”霞染搀着如同患了一场大病的楼夫人走出房门,她带着小小的得色说道:“母子平安……” 说着话,她的两条腿软了下,幸而有霞染扶着。 “老天保佑啊!” “谢天谢地!” 院子里一片欣喜之声,惟独赢素垂首在石桌前落了泪…… 差一点啊,就差一点,他就失去娘子了! 瞅着堵在门口不动的两个稳婆,郑宝才马上明白过来,他从袖笼里摸出两张银票才想打赏,又一想:不对啊,这个钱都是当爹的给,我送过去不是找死吗! 想到这里,他头上也冒出一层冷汗,赶紧走到赢素身边,伸手就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妹夫,赶紧给人家打赏啊!” 两张银票递到赢素的手里,赢素低头看了看,总算是回神了:“多谢!” 稳婆一人拿了一张银票,低头一看居然是一百两的打赏,顿时乐开了花,赶紧回屋去将洗干净包裹好的小婴儿送到了门口:“公子,您快看看您的两个儿吧,孩子不足月,不敢抱出去,您就在这儿看看吧。” “我娘子如何了?” 应为两个孩子的降生差点让岳西没了性命,赢素此刻对于孩子的感情是复杂的。 “夫人失血很多,以后需要慢慢的调养,如今是睡了。” “嗯。”赢素点点头,这才走了过去,大伙儿见他过来忙自动闪开留出了一条路。 径直走到稳婆的身前,赢素低头好奇的望向她们抱着的襁褓,而后大吃一惊:天啊!娘子竟生了两个小老头子! ------题外话------ 这一章写的俺啊肚子疼,简直和自己生孩子似的~ 呃~ 第二十六章 鸡飞狗跳 两个襁褓中的婴儿才被系干净,柔软的胎毛还是湿漉漉的趴在头皮上,略显稀疏,几乎盖不住头顶上那点儿地方。皮肤是红彤彤的粉嫩,因为闭着眼睛,只能让人看到两个孩子都有着长长的眼裂,有此可见两个孩子眼睛都不小。 赢素俯身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孩子的模样,就觉得两个小东西皱巴巴的脸上还有细细的胎毛,猛一看像是缩小了很多的老头子,细一看像是小毛猴儿! 原来才出生的娃娃是这般模样……赢素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感觉非常奇怪,竟没有想象中的动容。 他抬了头越过稳婆的头顶往屋内望去,先看到了拦在地上的四扇屏风。 错开一步,赢素轻手轻脚的往屋里走去,身后的位置马上就被一堆嘁嘁喳喳的女人给堵死…… “哇!原来咱们岳西肚子里的娃娃是这个模样的,真好玩!” 赢素听了撇撇嘴。 “多好看呐,眉毛那么秀气工整,眼睛也不小,现在瞅着发红,大了孩子就白嫩……” 赢素继续撇嘴,心道:这些女人的眼睛都不太好!我儿子生的可一点不好看…… 慢慢走到屏风前,屋里的血腥气愈浓,赢素的心又揪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让烦乱的心境沉了下来,他迈过屏风朝着床上躺着的女子走了过去。 云画正蹲在地上用擦拭落在床边上的血迹,听到脚步声,她回了头,满眼的泪水,她还在为岳西受的那些心疼不已。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一下,云画起身行礼随即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云画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伙到隔壁的屋子坐坐吧,小主子不足月份,夫人说了,让乳娘抱在怀里养着,不能放下。” “哦哦哦!我们知道了!”早几天乳娘和稳婆子便住进了府里,今儿一天都用上了。 岳西这样昏睡着,她儿子第一口奶肯定是吃不上她的了…… 好在楼夫人知道不足月的婴儿养大要颇费一番力气,方才就特意嘱咐了云画,让她看着两个乳母,说是孩子必须在人的怀里才能暖和,一会儿也不许她们放下。 “呦,这么带孩子可是能把人熬死。”已然当了孩子爹的郑宝才看着一帮女众都去了隔壁的屋子才小声儿说道:“高伯,实在不成就再请两个奶妈子回来预备着吧?” “不用。”高文轻轻摇头:“当家的这两个小娃娃受不了委屈,没看见那么多人盯着呢?” “就算夫人不说,小当家们这些个姨娘也都得抢着抱!” “这倒是。”郑宝才点点头,伸着脖子往隔壁屋子的门口瞅了瞅,见那里已然是房门紧闭,他回头看向楚应知:“俩孩子长得像谁啊?” “没……没看清……”楚应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道:我看着像猴子…… “唉!怎么是男娃娃啊……”郑宝才大大的叹了口气。 “那娃娃多好啊,长大了传祖接代,谁不喜欢男娃娃?”楚应知看着他,觉着他的有毛病。 “你懂个屁!”郑宝才横了他一眼:“我兄弟要是生两丫头,我就让我家狗子和狗蛋子一人娶一个,那才好呢!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 “嗤!”一听这话楚应知的嘴咧成了瓢儿:“想的挺美!当家的就是生了两个丫头,那是什么身份?人家孩子他爹能乐意把闺女嫁到你家去?” 郑宝才愣住,把楚应知的话一琢磨重重地点了头:“也是。” “走吧,这里咱也帮不上什么,还是回铺子盯着吧。”楚应知笑着扭头出了院子:“等我家静静生了,若是个丫头,咱们两家倒是可以做个亲家!” “不要!”郑宝才一点不给楚应知留面儿:“跟你做亲家太丢人,你要过饭!” 一句话揭了楚应知的老底儿,弄得他满脸通红没了话,站在小院的门口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什么叫我要过饭啊,说的你姓郑的好像没要过一样!” “我还真没要过。”走出去老远的郑宝才回头一瞅面红耳赤的楚应知,忽然起了坏心思! 他大步走到楚应知身边,伸手一楼楚应知的肩膀,并用力的晃悠了几下:“哎,老楚,过去我可没少揍你!你说说,你现在在铺子里人摸狗样的,是不是我棍棒下面出的孝子,把你打出息了?” 楚应知本质上是个读书人,本性有些清高糊涂,郑宝才的一番话让他听得云里雾里的,还被他搂着肩膀走了几步,末了他一把推开郑宝才,抡圆了给他后背上一巴掌:“老子现在还打你呢,也没见你有出息!” “哈哈!”郑宝才背着手大笑几声,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今儿你郑家哥哥心情好,就不与你计较了……走,咱回铺子,晚上叫上兄弟们喝几盅,我这是当大舅了……” …… 屋外热热闹闹,屋里一片宁静,屋里屋外是两个世界。 赢素不错眼珠的盯着仰面躺着的岳西身上,缓缓地侧身坐到床边。 伸手一摸,床帮上的木头还有潮湿的感觉,想是云画也一并擦了。 难道,娘子生产时的血迹竟然溅到了这里?赢素闭了眼…… 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赢素睁眼望向岳西,入眼的她皮肤惨白的几乎透明。 赢素伸出手去很轻很轻地抚上她的脸颊,掌下的皮肤有些冷,他心里一紧,赶紧伸进被中摸到了她的手,果然,柔弱无力的手掌亦是没有温度。 从床边滑落到地上,赢素双手捧着岳西的一只手掌送到嘴边哈着气,他张着嘴,喉咙中是隐忍的呜咽声,两行晶莹的泪珠扑簌簌的落到了他的袍子上。 “娘子,为夫刚才要怕死了……”他把岳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而他则将脸埋在她盖着的被子上:“为夫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就算那次去抚宁都没有……” 岳西面色平和的沉睡着,呼吸浅到赢素必须要仔细倾听才能听到。 自顾自的又说又哭,赢素发泄了一番,疲惫得不想在动。 靠在床边,脑海中不断的回想起岳西生产时的惨叫声,赢素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忽然想起什么,赢素扶着床站了起来,俯身到岳西的腿边,伸手进去摸了摸,惊奇的发现娘子头天还肿得和柱子似的两条腿已然差不多恢复了原来模样。 “快点好起来吧,娘子啊,我们有孩子了,你拼了性命生下他们可得负责将他们养大,为夫很笨呐,不会看着小孩子……” 岳西这一通沉睡,一直到了第二天才醒。 期间府里的人轻手轻脚的出来进去,大家都过来看过她。 楼夫人更是在屋里坐了一夜…… 睁开重似千钧的眼皮,岳西茫然的看着屋顶,脑子里是空的,一时想不起任何事情来。 “娘子果然醒了!”耳边传来赢素惊喜的声音,岳西转了转眼珠儿张了张嘴,喉咙里如火再烧,痛的厉害! 她猛的瞪大了眼睛,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也费力的抬起放到肚子上,已经挺了几个月的大肚子憋了下去,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孩子?” 她的声音哑的让人听了难受,可到了赢素的耳中却如同天籁! 总算是醒了……娘子总算是醒了…… “他们都好,娘子不必担心……”赢素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声音哽咽。 “哦……那就好……”岳西极轻的叹了气,唇角扬起,能看出她是在笑:“好累啊……让我再睡会儿……” 她说完之后就又陷入沉睡中,依旧是连手指都不动一下,如死了一般! “等她再醒的时候要紧不要让她再睡,要给你主子喂些汤水进去。”闻讯而来的楼夫人又给岳西把了脉之后嘱咐道:“她失血过多,大睡一场是好的,但睡得时候过久就会坏了脑子。” “知道了。”云画和霞染一起轻声应道。 入夜时分,岳西又醒了过来,还是没有一点精神,只有对她说起孩子的时候她的眼珠才动一动。 云画和霞染依着楼夫人的吩咐,死拉活拽的将岳西扶了起来,给她身后垫了两床被子,身上又围了两条被子坐在床上,两个人一人喂她喝着鸡汤,一人不时的为她擦拭一下唇角。 “让我喘口气儿……”半碗鸡汤入了肚,岳西觉出有了热乎气儿,心里明白:老子这是活过来啦! 一碗鸡汤热了两次才被她全部喝了下去,岳西又张罗着要看看孩子:“赶紧抱来,给我瞅瞅啊。” “不急。”宫里有些急事需要赢素亲自处理,他趁着岳西沉睡的功夫赶紧回了趟皇宫,处理完政事之后又拿了些必须要处理的折子披星戴月的回了西厢村。 一进屋就听见了娘子气若游丝的声音,赢素顿时觉得踏实了下来,两天了,他一直过得没着没落,直到此刻又听见了岳西说话的声音他才回了神。 “孩子们都在隔壁屋子,有乳母照看着,为夫才进院子的时候没听见那屋有声响,想必是孩子们都睡了。”赢素放下手里的奏折,走到床边,看着在被子堆里只露出一个憔悴面容的岳西笑了:“为夫就说我的孩儿为何会那般的丑,原是随了娘子!” “放屁!老子哪里丑了?”岳西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听了他的话还是迅速的回了口,只是声音轻飘飘的一点不凶。 云画和霞染听见他夫妻对话,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呵呵!”娘子的牙尖嘴利让赢素满心的愉悦,两天啊,这两天他已经随着娘子小死一场,现在他们夫妻又同时活了过来! “你饿不饿……”站在床前,赢素俯下身去在岳西的额头上轻吻了下,说出的话竟然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你饿不饿。 岳西笑着摇头,只摇了一下就不动了。因为摇头的时候她会觉得眩晕。 “才喝了一大碗鸡汤,正想……”在床上躺了两天,不吃不喝的,现在一碗鸡汤下了肚,她想去茅厕,这话对着赢素她说不出来。 “恭桶在屋里呢,娘子在坐月子,不能出去。”赢素伸出手去将她从被子里掏了出来,解开腰带而后将她抱起直接放在了恭桶上,自己则又拿了鞋子给她套在脚上。 “你……在这里我得憋死……”岳西看着他,惨白的小脸变得粉红,一个劲的往外赶人:“你先出去吧,让云画她们进来伺候就好了。” “为夫伺候娘子就好。”赢素笑笑,居然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一副不换不忙的模样。 “我真解决不了……”对着穿着一身帝王朝服的皇帝陛下出恭?这事儿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为夫再去给你端碗鸡汤来。”赢素柔声说道,起身往门外走,才打开房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以及娘子舒服以及的叹息声:“艹,再不出去就要尿裤子啦……” 全然忘了她是光着屁股坐在恭桶上的事实! 再一回头,岳西就看见赢素堵在门口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只觉得丢人丢到了姥姥家,没法见人了! …… 生死难关闯过去之后,岳西母子三人都开始缓了上来。 两个孩子虽然不足八个月就降生,但底子很好,能吃能睡,每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而岳西因为生产时失血过多并且在行宫时伤了身子,她恢复起来就慢的多。 三十天后,孩子终于有了小美人的样貌,完全没有了才出生时的皱皱巴巴的模样,水水灵灵肉肉呼呼的长成了漂亮娃娃! 孩子出了满月,岳西也出了月子。 但是她的身体实在是亏空的厉害,因此两个孩子的满月酒也只是府里的人一起吃了顿饭,并没有大办。 岳西自打生了孩子之后母性爆发,非但没有因为生产时差点死去的经历怪在孩子身上反倒是更加珍惜两个得之不易的宝贝! 不过,让她遗憾的是,她身子太虚,奶水少的可怜,根本不能喂饱孩子,两个孩子也只好让乳母哺育。 这是一件让岳西耿耿于怀的事。 她的孩子却喝着别的女人的奶水长大,这让她有着淡淡的失落,因此孩子在不吃奶的时候,她便会把照看他们的事情都自己做,除非忙不过来,极少假手他人。 照看孩子是件劳心劳肺的事,岳西乐此不彼,倒是身子经过两个多月的将养,虽然气色上好了许多,她身上没见长一两肉! 瞅着娘子穿上衣服还是分不出前后面的小身子板儿,赢素只能暗自感叹:娘子总是穿男装,生了孩儿还是如此,等孩子们大些了不会以为他们是爹爹生的吧? “儿子,你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宝贝儿!”赢素坐在窗前目不斜视地批改着带回来的奏折,耳边听着娘子千篇一律地哄孩子的话语。 放下抱着的一个,岳西又给另一个孩子穿上的小毛衫,口中说着同样的话:“哎哟哟,你也是天底下最最最漂亮的宝贝儿!” 赢素伸手扶额,心道:娘子又骗小孩子啦!哪有两个都是天下最漂亮的道理?再说了,原来她都是说我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宝贝儿呢! …… 有了孩子之后,两个人的日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赢素和岳西很有默契的谁也不提封后的事儿。 日子便这样平淡而忙乱的一天天的过着。 期间,朝堂上风云暗起,大学士明成的案子审得一波三折拖拖拉拉! 裕仁皇太后为了哥哥为了明家又和赢素闹了几次决裂。 先是自己上吊,被汪值发现救了下来。赢素亲自在永宁宫陪了她一宿,直到太医说了太后娘娘已然无恙了之后才离开。 从这件事上看出皇帝陛下对于自己这个当娘的还有几分情面,因此你便变本加厉地用起了这个法子! 在上吊未遂之后,裕仁皇太后又吞了金子,结果又是被汪值发现,剂量足足的一副泻药给她灌了下去之后,裕仁皇太后拉的几乎长在了恭桶上,非但把黄豆大小的一粒金豆子拉了出来,她自我感觉连肠子也拉出去了…… 就这样,皇太后拉得身子骨没了力气算是暂时不折腾了。 一个月后,住在坤宁宫的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娘娘在宫外顺利产子,还一下子诞下两个皇子的消息不知道怎么的传进了宫,这回让一直住在永宁宫里陪着太后娘娘的明香君彻底梦碎,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不可能站在皇帝陛下身边的那个位置上了! 心灰意冷之余,她也学着太后娘娘的模样闹起了自杀,这回没人发现,直接吊死在了平日人来人往的永宁宫门口的横梁上。 闹来闹去的终于闹出了人命,赢素下了旨,将明香君的尸身吊在门口半日之后让刑部里的仵作过来验了尸才给放下抬走,而最先闹着不要活了的太后娘娘在看到了明香君死后舌头伸出老长耷拉在胸口上眼珠子几乎瞪出来的吓人模样之后彻底的不寻死了。 宫里有人寻死觅活,回到西厢村也不是一番平静,赢素经常在半夜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继而就是娘子像条大虫子似的从床上爬起一通忙活,等收拾完屎尿或是喂饱孩子之后,通常他都早已没了睡意! 这样的日子渐渐的让赢素心里起来火,他觉得自己现在过得简直是鸡飞狗跳。 ------题外话------ 先贴~ 两章,差一千字,明儿补~ 第二十七章 初为人父 孩子的出生让上一世是孤儿的岳西倍感珍惜。 一出月子,她便把两个孩子都抱回了自己的屋里,除了乳母喂奶的时间,她与儿子几乎形影不离,每日忙的连一顿踏实饭都吃不上,但她乐此不疲,心里分外的快活! 看着两个皱皱巴巴的小毛猴一天天的舒展开来有了可爱的模样,岳西觉得再累也值得。 与初为人母的马上进入角色岳西相比赢素对自己这一对儿双胞胎儿子的热情非常有限,并且不能理解娘子为何每日累得几乎站着都能睡着还是要一定自己带孩子! “家里这么多人闲着,娘子为何非要自己抱着?”岳西抱孩子的抱得两个胳膊如同灌了铅抬不起来,趁着两个小家伙睡着了,她正站在门口呲牙咧嘴的甩着胳膊锻炼。 赢素看了非常心疼,放下手里正在批阅的奏折,扶着她坐在椅子上,两手按着她的瘦弱的肩膀做着按摩。 “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啊。”岳西回头对着赢素笑笑,眉眼弯弯的:“你看,他们长得有多快!才生下来才那么丁点儿……” 岳西伸出两只手来捧在一起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抱着都在怀里都怕压坏了他们。现在长得多好,我就瞅着我们的儿子好看!” “好看也不能你整天抱着啊,那不是有乳母还有下人呢,看看把你累的,只要往床上一趟,眼睛就没有睁开过,你……你都多久没有正眼看看为夫了?” 赢素小声抗议道。 “啊,原来是吃儿子的干醋了!”岳西听了他的话马上嬉皮笑脸地站了起来,双手揽着赢素挺直的腰肢,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凑过去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要动!让我好好看看你,一次看个够……” “不要闹了……”赢素被她看得俏脸泛红如同做了亏心事一样,眼睛只要对上她,就能从娘子的眼中看到戏谑的神情,他想装着严肃些,让娘子知道床上的两个小家伙已经影响到了他们夫妻,希望娘子能够把他们送到隔壁屋子里去。 只是两个人的眼神一对上,因素就想笑,最后终于是没有绷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娘子,你太不像话了!” “像画儿?像画得贴墙上!”岳西笑着接口道:“我知道你心疼我。” “哼!你啊,心疼你也是白搭!没心没肺的东西!”赢素伸臂也抱住了她,立时一股子奶味便顺着她的衣襟冒了出来,让他心里一荡。 岳西的奶水不好,又稀又少,楼夫人几次说要给她开个方子回奶,也省的就这点奶还要流出来弄得衣服湿哒哒的穿着不舒服。 可岳西就是不同意。固执的将自己的半口奶喂给孩子,尽管孩子吃奶每次都疼得她一头大汗,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谁也不明白当家的这么较劲是为了什么。只有岳西自己明白。 她把这两个孩子看成了自己。 上一世她无父无母,打记事起就住在孤儿院。那是一个母爱缺失的地方。 住在那里,有房子为她挡风遮雨,也能有饭吃有衣穿。可那里没有妈妈……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在她幼小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母亲! 岳西曾经那么渴望过被母亲牵起小手的时刻,但这个时刻如同一个梦,永远难实现。 所以她有了孩子的时候,岳西便发誓:我必倾其所有的去爱他们! 这是埋在她心里的秘密,和谁都不能说。 “娘子……为夫想了……”身子不知何时离了地,岳西被赢素抱在怀里走到床边。 从岳西生产到现在孩子就要百日,夫妻两个都没有亲热过。刚才的一番嬉闹让赢素的心里有了小火苗儿,如今夜深人静娘子在怀,他很想就此成其一番好事…… 只是抱着娘子往窗前一站,他便剩了干瞪眼儿! 往常夫妻两个睡着挺宽敞的一张大床上一床大被铺开,下面躺着两个睡得正香的娃娃,只在床的两边儿各有一小条地方,那是给他们夫妻留出的睡觉的地方。 “为夫还有些折子没有看完。”抱着岳西在床前站了一会儿,赢素又把她放在地上,沉着脸走到书案边上气哼哼的坐了下去。 床上躺着的那两个东西要不是他的亲骨肉,此时他真想把他们从窗子里扔出去…… “你啊,总是和儿子生气,其实啊,他们很快就会长大,到那个时候,孩子们有了自己的小伙伴,我们再想去亲近他们都难呢。”岳西倒了一杯茶过去放在书案一角:“睡吧,别总是熬夜,朝里那么多大臣,还是让他们多熬熬夜才是。” 赢素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奏折,却在留心听着娘子说话,结果等娘子转身走开的时候他才发现奏折上的字他居然一个都没有看进去! 将奏折放轻轻放在书案上,他起身毫无声息的吹了蜡烛,身子轻飘飘的纵出,伸臂将娘子捞起,不等她惊呼出声,赢素已然转身将岳西放在了屋子正中摆着的巨大的桌子上,他一手扯向她的腰带,一手按住挣扎着要起身的娘子,呼吸有些粗重:“娘子……我们……试试在这里吧……” “我还没有沐浴呢……”岳西被他吻得几乎不能说话,只得含含糊糊的呢喃道。 “无妨……等下我们一起去洗……”赢素俯身压住她,埋头在她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娘子身上的奶香:“好娘子了,以后不要给他们吃了……又没有多少……” “……”岳西脑中一片模糊:“不给儿子吃了……那浪费了啊……” 赢素没有说话,只是咬住了她,岳西闭了眼,向后仰去,口中轻轻哼了一声:“嘶……” …… 岳西生孩子的时候已经是秋天,如今孩子眼看着就要百天,而天气也早就转凉进入冬季。 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赶在腊月前,帝都落下了第一场雪。 孩子出满月的时候,岳西身子弱,在地上站久了都会觉得腿软,没有精力大办。现在又过了两个多月,经过楼夫人一番应心的调理,岳西的脸上终于又见了血色。 身体好了起来,人就有了心气儿,岳西出了月子光顾着忙活两个小的,旁的事情是不闻不问的推了出去,如今已经是年底,铺子里格外的忙,连过了年大年初二回娘家的小媳妇都有来提前定下车马的,好在有郑宝才他们几个尽力支撑,除非是大事,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压根就没有烦过她。 岳西心存感激,知道大伙儿是拼了力地在照顾着自己,于是就想着借孩子百天宴的机会让太平局的兄弟们到家里来好好聚聚。 都说家和万事兴,而岳西认为做生意亦是如此,一定的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才成,因此适当的笼络人心是很有必要的。 两个孩子的满月宴交给高公公前去准备,岳西提前发了话:什么礼都不要备,就是为了请大伙儿吃顿饭,热闹热闹! 如今她生意做得不小,手里不缺钱,两个孩子更是什么都不缺! 府里的几个女子有闲了就比着给孩子做衣衫,为此岳西还专门又买了两只樟木箱子存放这些做工精致的衣服,她按照大小存放,锦娘新作的那件锦缎夹衣,样式是别国传来的,岳西拿着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觉着锦娘要是把下摆再做长半尺,她就能穿了! 虽然当家的提前放了话,但真到了正日子的时候,大伙儿还是没有空着手来的,或多或少的都给两个孩子备下了些礼物,岳西看着堆了半间屋子的礼品,吩咐霞染赶紧一样样的记清楚,只等着下个月过年的时候她好再还回去。 岳西对于钱财上的事情并不奸贪吝啬,大伙的一番心意她领了,却并不想占了大家的便宜。 等到了正日子,岳家正堂里摆了三桌酒席,好酒好菜的满满腾腾的堆在桌子上,一看就知道这家的主人是诚心实意的要请客。 宴席定在晚上开席,下午就请了吉庆班在岳家的门口搭了戏台开始连台戏,只为招呼西厢村的邻居们。 戏台前摆了长条案子,上面放六只大盘子,盘子里摆着桂香春的糕点,还有冒着热气的姜茶任看戏的芳邻们随意吃喝! 岳西平日为人并不张扬,西厢村的邻居们只知道岳家是大户人家,岳公子是大生意人,出来进去的都乘坐车马,院子里还养着一堆女人,都说是岳公子的胞姐。 只是大家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岳府那几个女子各个花容月貌生的体面,年岁不小,怎么岳公子也不给姐姐们说个人家呢? 疑问归疑问,可没人敢多嘴去问。 光看岳公子出入时身边跟着的那个汉子,西厢村的邻居们心里便明白:岳家的女子虽好,可不是普通百姓家能求娶的。 天才擦黑,高公公就吩咐阿修把大门口的灯笼点上,此时正堂里来宾们已经到的差不多。岳西正穿着一身簇新的黑色长袍站在屋里招呼客人。 这件袍子是锦年的手艺,剪裁合身不说,袖口以及衣襟上都用暗红色的丝线掺了细细的银丝绣上了连枝的萱草花,越看越精致,再配上岳西笔挺纤瘦的身材已经白皙的过了分的肤色,别看她此刻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落在众人眼中仍旧是一副清清冷冷的高高在上的派头! “看见没有,咱当家的这做派谁能学的来?”北边铺子的掌柜是镖师转行过去的,此时他正侧头对着桌上的一名宾客窃窃私语道。 郑宝才也换了一身新衣,衣襟上浆的过硬,他一低头就会觉得拉脖子。 听了镖师的话他扭头朝着岳西看去,也暗自点了头:“我兄弟也只能嫁那样的人,要不谁配的上她呢……” 屋里喧哗成了一片,大伙儿心情都不赖,兴致也颇高,这时,穿了戏服的于班主迈步进了屋,走到岳西跟前对着岳西抱拳行礼道:“才知道府上添了丁,这是大喜事儿,这两个小玩意儿不值什么,是我自己刻的,如今就给二位小公子当个玩意吧!” “于班主,您太客气了!”岳西笑着接过于班主手里的秀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儿麒麟送书的小玉件。玉虽然不大,雕工确是不错,也难怪于班主那个时候自夸:没有我们吉庆班干不了的活儿! “坐下喝杯酒暖暖身子吧,您也唱了几个时辰了!”岳西回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云画,客客气气的对于班主说道。 吉庆班,在没有被郑宝才找回来接了岳家的生意之前,简直就要到了散伙的地步! 每年一开春,班子里的老老小小就要勒紧腰带挨饿,直到地里的野菜生出来才能吃上带叶的东西。 岳西看这一班子人干活实在,便把府里乃至于太平局铺子那边的活都交给了他们去做,零零碎碎的到了现在,吉庆班终于有了起色! 又因为外面的人也知道于班主是靠上太平局这条大船,因此现在帝都里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们班子的人没剩了几个,戏班子总算是能靠着唱戏养活自己了。 但现在余班主的心思已经不在走街串户登台唱戏了。 他心里早就有了盘算,他想带着吉庆班并入太平局,以后也跟着岳西干。 当然,目前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还没有和岳西提过。 礼物送到,于班主很有分寸的出了屋子继续去唱戏,岳西则给高公公递了眼色。 高公公会意,马上封了银子准备着等戏散场的时候打赏给吉庆班。 粗粗往屋里看了一遍,岳西回头对着云画说道:“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吧。” 既然是孩子的百日宴,总是要把孩子抱出来给大伙儿瞅瞅的,于是两个胸脯鼓鼓的奶娘抱着两个小娃娃进来以后,马上就被大伙儿围上了…… “漂亮!”挤出人群,这回郑宝才是看清楚兄弟生的两个孩子是什么模样了,他低头沉思了片刻,脑子里回忆着儿子小时候的样貌,却是怎么也记不起来。 不过岳西家的两个孩子喂养的好,生的也好,大家异口同声的都夸赞两孩子好看倒不全是为了恭维她,而是两个孩子确实好看! “陛下回来了。”云画把岳西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嗯。”岳西不动声色的点了头,趁着乳母把孩子抱回去的功夫,她也跟着回了后院。 “今儿家里来了客人,都是我铺子的掌柜伙计。”岳西见赢素换了便服正坐在屋里神情淡淡地喝茶,她赶紧过去说道:“我让厨房把饭菜送过来吧?” 赢素的身份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到和一帮生意人坐在一处吃饭饮酒,因此岳西连客气话都省了。 乳母跟着岳西进了屋子,把吃饱喝足闭眼睡觉的一对儿孩子放到了床上,又对着他们夫妻两个行了礼才退了出去。 “呦!我的到前面招呼客人去。不如让她们把孩子抱走吧。”岳西趴在床上看了看,又俯身在每个儿子的脸上亲了一口。 赢素也跟了过来,岳西起身后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赢素默默地打量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只觉得她今日打扮得干净利落看着颇为养眼,心里便又琢磨着夜里可以让娘子穿着这身新衣来一场欢好…… “嗯,你去吧,孩子就放在这里,不是都睡着么,外面冷,就不要抱来抱去的了。”赢素轻声说道。 “听你的,那就放咱屋吧。”岳西说完转身要走,赢素却伸手拉住了她:“早点回来……” “德行!”岳西对上他水波流动的一双妙目,那眼神分明就是没憋好屁,她笑了笑,还是点了头:“嗯。” 岳西快步离去,到前院招呼客人,赢素一个人在屋里四下看看,正琢磨着要做点什么的时候,高公公端着一直大托盘进了屋,他先给赢素躬身行礼,然后才把托盘上的四菜一汤以及干粮放在桌上:“陛下,老奴就在外面候着,您要什么吩咐一声就成。” 赢素走到桌边坐下,一瞅桌上的饭菜似乎也没有再要添加的,于是他挥手到:“你去前面照看着吧,朕这里不需要留人。” “是。”高公公应了,拿起托盘退了出去。 拿起筷子,赢素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才放下筷子,高公公便又进了屋。这回他放下一壶新沏的热茶和两只茶杯,收走了桌上摆着的碗筷,依旧是行礼退出,并不打扰皇帝陛下。 赢素走到盆架子边用冷水洗了手,拿着布巾擦干,忽然听见床上传来‘哼哼嗤嗤’的声音,他把布巾丢进盆中赶紧走了过去,果然看着一个孩子闭着眼要醒不醒地小脸有些泛红。 低头静静的观察着两个孩子,赢素发现这小哥俩生的实在是太像,直到现在他这个当父皇的也经常把两个孩子搞混。 眼瞅着要醒的孩子‘哼嗤’了几声之后又渐渐的安稳下来,又接着睡去。嘴巴微微张着,露出空洞洞的口腔来,孩子们还小,俱都没有生出牙齿,是名副其实的‘无耻之徒’,赢素垂眸看着,越看越觉得孩子可爱,心里也是一片柔软,他禁不住俯身下去在他的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下小家伙似乎是真的不愿意再睡,他先是皱了眉头,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睁着看了看,而后又两只眼睛都闭上却张开了嘴巴开始咿咿呀呀的不甚用力的哭泣起来…… 回想着往日遇到种情况,娘子便会先把孩子抱在怀中轻轻的摇一摇哄哄他,赢素也伸出手去,试图抱起孩子,发现只穿着上半截小棉袄的孩子身上软踏踏的如同没有骨头似的,他根本抱不起来! “哎呀!”当爹的看着儿子嘴巴张开有要大哭的趋势,他忙说道:“孩子,你先不要哭啊,父皇不会哄你,等你娘亲回来你再哭吧?” 小孩子根本不管那一套,任何的不满都只会用哭来表述,于是小家伙的哭声大了起来,从‘咿咿呀呀’变成了单一的‘啊……啊……啊……’ 赢素面对着儿子啼哭简直是无计可施,他只能看着孩子躺在床上瞪着两条小腿不断的对着自己发脾气,想了想,他决定还是让乳母将孩子抱走最好。 才想转身去叫隔壁屋子里的乳娘过来,孩子的小腿又用力的蹬了几下,小蛤蟆似的,小腿还很有力气,这回赢素看清了,孩子屁股上包着的尿戒子是湿的! “原来是尿了!” 娘子每日给孩子换尿戒子的事情他看了不知多少次,如今回想起来应该也不难。于是赢素决定不去叫乳母了,他要亲自给儿子换一会尿戒子! 在心里默默地将娘子做这些的动作回想一遍,赢素胸有成竹的伸了手:“不要哭啦,父皇这就给你换……” 孩子身上包着的尿戒子是叠成一个厚厚的长条兜在他的小屁股上,再用一根布带子将尿戒子的两头系在孩子的肚子上。腰带系的很松,赢素很轻易的就把尿湿的戒子取了下来,而后赶紧丢在了地上:“这么小,就这么骚了……” 结果尿湿的戒子取下之后他傻了眼,竟不知道娘子把干净的戒子都放在哪里! 赢素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又跑到衣柜拉开门看了看,都没有寻到。 只好再次走到床边,赢素看着孩子倒是不哭了,不过仍旧皱着眉头‘吭哧’,他琢磨着孩子刚尿完,必定不会那么快再尿,就想先用被子给他盖好,等娘子回来再处理。 谁知被字还没有盖上,赢素便闻见一股子臭味,他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了! 一只手试探地抓起孩子的一条小腿提起,他弯腰看去,果然!一点黄色的便便正慢慢的从孩子的小屁股里挤出,赢素心里一急,唯恐孩子拉在床上,他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捂着了儿子的屁股并大声命令道:“不许拉!等你娘亲回来再拉!” …… 岳西回来的时候,赢素正蹲在屋子的门口豪吐! 岳西喝了酒,从前院到后院被小风一吹就有些上头。 她心智清明脚下虚浮的快步走了过去,才要说话,就看见赢素手里还托着一滩东西,她凑近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着孩子的粑粑做什么……” “呕!”赢素又是一阵狂吐! 这回岳西是不敢笑了,她看见赢素吐得眼泪汪汪眼睛都红了。 她赶紧端了盆子过来,拉着赢素的手先用布巾擦了擦,她一边擦,赢素一边吐,场面甚是混乱。 及至用布巾擦干了他的手掌,岳西有用清水将他的手洗净,这才扶着他站了起来:“好了,赢素,不要恶心了……那是你的儿子啊,哪个孩子不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长大的呢……” ------题外话------ 你来的第一天笑得那么美 我抱你在怀里幸福流泪 从此家里开始变得热热闹闹 也伴随着许多狼狈 你是初来乍到我毫无准备 尿布很贵冲奶也没学会 手忙脚乱中初为父母的滋味 那就是一个字累 每个夜里都不可能完完整整的睡 总害怕你半夜上天入地用脚踢被 当有一天鼻涕溜溜你感觉不对 整个家里顿时变得崩溃 想到这里有点想喝一杯 酒不醉人人自醉 讲到这里必须要干一杯 只要你幸福快乐再累 都无所谓 ——这首歌的名字就叫《累》 送给带着孩子的辛苦的妈妈们o(n_n)o~ 养孩子不易啊~ 还是差一千字,明儿吧~ 第二十八章 玩现了 岳西扶着吐得脸色苍白的赢素起了身。 赢素皱着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举起手来仔细看着,岳西立时将他的手臂按了下去:“好了,赢素,不要恶心了……那是你的儿子啊,哪个孩子不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长大的呢……” “这不是孩子的错……”赢素摇晃着身体,眼泪汪汪的低头神情飘忽,岳西看出他是控制不住的要发脾气了。 “嗯嗯……不是儿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忙伸手扶住了他:“你不要气了,我马上就把这些收拾干净,不如,你先去沐浴可好?” “你马上收拾?”岳西的话让赢素恼火,他吐得肚子里的所有的脏器都似有只手抓着捏着让他难受无比,再听到娘子的这番话,他再也压不住胸中的火气,一把推开岳西扶着自己的双臂冷冷的说道:“难道府里的人都是死的?连收拾打扫这些活儿都要我的娘子亲自动手?” 岳西被他推得身子摇晃后退了两步,胃里一阵翻涌。 刚才自己说得话不过是随口哄人的话,岳西就是再不喜欢有人伺候,整个儿岳府这么大,忙里忙外的活儿那么多,肯定不是她一个人能干的过来的。 低头一琢磨,明白赢素还是再找茬,嫌她把孩子放在屋里碍事了。 他那一番话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得得,你现在在气头上,我不说话了成吧?”岳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准备息事宁人。 大晚上的,两个人平时都是一摊子事儿,为了这么点小事拌嘴打架没意思。 岳西又走向赢素,拉着他往屋里走:“咱俩别在门口站着,连门都不关,外面天凉,孩子受不了。” 赢素从小到大身世堪称坎坷,惟独一样儿,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 只有在岳西身边,连看孩子这等小事儿都要他亲自去做,赢素心里十分不舒服,也说不上什么,就是越想越觉得窝火别扭。 因此岳西的手才碰上他,他便使了小性儿,又是不轻不重的推了她一把! 今天孩子百日宴,岳西心里高兴,来的宾客都是太平局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轮番给岳西敬酒,她就是举杯一人只意思一口,三桌下来也喝了不少。 从前院走到后院一吹小风,岳西就觉得脸热受凉,肚子里难受,总有点要吐的感觉。 本来回屋她要是坐下歇歇散了酒气,如此轻微的酒醉自然就会过去,谁知一回来就赶上赢素托着一手儿子的便便大吐特吐,岳西蹲下起来忙活着帮他收拾干净,又连着被他推了两把,她张嘴才想再哄赢素几句,没想到一张嘴胃就兜了上来,她只觉得鼻子一酸,就控制不住地‘哇’地吐了出去…… 并且吐得非常寸,全部喷到了赢素的胸口上…… 这下两个人都呆住了! “对不住!”岳西双手捂着嘴,唯恐自己再吐出来,并且倒退了两步,这样就算再吐也不至于吐到对方的身上。 赢素慢慢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挂着的一片乱七八糟的东西,正顺着袍子一点点的滑落到地上,还有一些落到了自己的靴子上……此情此景,真让他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再一抬头,他眼泪都掉下来了!脸色极为难看的盯了岳西一眼,随即大步出了屋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岳西捂着嘴想要去追,才踉跄着跑到门口,身后婴儿的哭声便急急的响了起来,她回头看看了床上挥舞的一双小拳头,再看看外面无边的夜色,岳西终于放下了捂着嘴巴的手喃喃说道:“儿子,咱娘儿俩把你爹爹给恶心跑啦……” …… 双胞胎的百日宴后眼瞅着就要过节。赢素再没有回来。 岳西到别院去找了他两次,都扑了空。 “躲着我?”下了别院的台阶,岳西站在马车前又回头看了看,笑着说道:“看来这恶心劲儿还没有过呢,我过两天再来。” 今年过年太平局生意不赖,岳西又一下子得了两个儿子,并且一家老小没病没灾的,她觉着挺好! 虽然和赢素之间有那么一段小插曲,经过这几天的思考,岳西也认为那不是什么大事儿。 赢素这个人是颇有些小脾气的。 只不过他位高权重,脾气再不好也没人敢说他。 岳西想着他发火到了一定的地步总有气消的时候,去了两次别院之后,她就忙着安排太平局和家里过节事情,也就没有再去碰那个钉子。 忙忙叨叨的就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腊月大年三十,这是家家户户都要团圆的日子! 西厢村的宅子大,有两排客房,到了三十这天,郑宝才带着老父亲很两个儿子早早的就登了门。 娘子没了,家里没人操持张罗着过年,郑宝才一到年节心里就不痛快,今年索性就到岳西这里凑个热闹。 同样凑热闹的还有楚应知两口子,苏谨言一家子以及天黑了才到的二位姓叶的。 偌大的院子里跑的都是孩子,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站在大门口,看着高公公指使着阿修又给灯笼里换了蜡烛,将岳家的大门照的无比敞亮,岳西的心也跟着亮堂起来:挺好!就这么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挺好!能如此过一辈子就是福气…… 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大伙儿都凑在前院的正堂里看几个男人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燃放花炮,岳西一个人去了厨房。 “当家的,您这是?”秀珠和素莲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看见她进来忙要擦手行礼。 “忙你们的,甭管我。”岳西笑着摆摆手,自己挽了衣袖,站在放菜的架子前踅摸了一遍,拿了一小把韭菜又从最上面的那层拿了一只盘子下来,那里面是她特意留出来的十来个大虾。 这些食材若在夏季自然不算什么,可如今是隆冬季节,因此绿莹莹的韭菜和鲜虾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吃的上的东西了。 那些大虾是贤王妃送来的,是只有皇亲国戚才能见的着的稀罕物,她只是自己觉着贵重稀少才送给了岳西,万没有想到岳西作为皇帝的女人竟是没吃上这儿。 赢素在这些小事上是从未多费过心的。 岳西也没有让他在这些事上操过心。 坐在桌边,岳西将那几只大虾剥了壳,又摘了韭菜,岳西一直默默的自顾自的忙碌着。 素莲对着秀珠使了个眼色,秀珠回头看了看正在和面的岳西,轻轻的摇摇头:“咱们别过去,当家的一定是特意给陛下做的。” 秀珠抿嘴儿一乐,接着低头忙活起自己手头上的活儿。 和面,打馅儿,又下剂子擀皮,岳西一个人包了两盘子鲜虾饺子。往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赢素是不会回来了,她把两盘子饺子放进了食盒,又挑了几样儿她做的下酒菜放了进去。 方才吃年夜饭的时候,岳西只吃了几筷子。她饭量不大,又特意留了肚子,就是为了晚上能陪着赢素吃顿团圆饭。 毕竟他们是夫妻,家里不管有多少人,缺了他,岳西都会觉得不算团圆。 提着食盒出了厨房,岳西径直去了后院,那里大个儿早就备好的车马等候了多时。 “当家的,这还下着雪呢,您怎么不加件斗篷?”看她先把食盒小心的放进了车厢,身上穿的单薄,大个儿止不住提醒道。 “没事儿,这不是坐车出去吗,也没多远。”岳西大大咧咧的一笑已然上了车:“咱们得快点,一会儿城门该关了!” “放心,误不了。”大个儿也上了车,吆喝着将马车赶出了西厢村。 …… 太监进来禀报的时候,赢素正在别院里闹心。 他今儿回来的挺早,也换好了便服,就是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回西厢村。 按说岳西来了两次,他应该给她个面子跟着她回家去,可就在赢素暗自下了决心:只要她再来求我一次,我便不再恼她之后,岳西却忽然的不来了! 这样赢素才缓过来的心境又有些不舒服了,于是忍下了想回去的念头,又拖了几天。 大年三十,裕仁皇太后关了宫门说要吃斋念佛,彻底绝了母子坐在一起吃顿饭的机会。 赢素离开皇宫的时候,心里是有着淡淡的委屈的。 在别院里磨磨蹭蹭的熬到了这个时候,他估摸着城门该关了,正要拿了斗篷出门,内侍便进来躬身禀告:陛下,娘娘来了! “哦?”赢素伸向衣架的手慢慢的收回,脸上平和,心里其实非常高兴,只是他还端着架子,语气淡淡的说道:“朕知道了。” 娘子人来了,赢素总算是觉得痛快了不少。 就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这场无声的战争他似乎是赢了。 慢慢地走到书案前,他坐了下去,竟拿起一册奏折看了起来:“朕现在正忙,让她等着。” “是。”内侍低声应了,退出了大殿,出门看见站在大殿空地上的岳西,他换了一副笑模样:“娘娘,您先稍候,陛下请您等一会儿……” “嗯?”岳西一扬眉。 太监赶紧接口道:“陛下听说您来啦,这不是赶着换身衣服吗……” 岳西笑了笑,没有言语。 赢素爱干净爱美,两个人有日子没见,他要换身衣服也是常情,再说换了好看的衣裳还不是给自己看吗,岳西在心里美滋滋的想到。 “公公去忙吧,不用管我。”岳西客客气气地对着那名内侍点了头,自己则站到了大殿的檐下。 出门的时候就下着雪,这会儿下的愈大,岳西穿的单薄,站在院子里觉出了冷。 赢素抬眼往外看了看,有低头看起奏折。 岳西说话的声音不高,但他听见了,知道那个女人就站在和自己一墙之隔的门外,赢素闹腾了几天的心终是安定下来。 眼睛看着奏折,脑子里却想着母后赶自己出宫时说出的决绝的话,赢素也觉得周身寒冷。 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赢素清醒过来,他知道自己是失神发呆了。 抬头一看桌上的蜡烛,赢素蹭得站了起来! 他坐下的时候那只蜡烛是才换上的,如今已经燃了大半,没想到一愣神的功夫竟过了这么久…… 放下奏折,快步走到门口,赢素犹豫了下,还是推开了门,他迅速的往门口的两边看了看,一眼就看见了立在檐下站的笔直的那个纤细的身影! 提起的心放进肚子,赢素很想走过去抱住她。 听见开门的声音,岳西缓缓的回了身,两个人隔着几根柱子,视线对上,一个冰冷一个火热。 岳西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赢素看,没有说话。 “我……我刚才很忙……”赢素赶紧解释道。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并不漂亮。 “进来吧。”他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岳西摇摇头:“不去了,陛下请继续忙吧。” 随即她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你不是要见我?为何不说话就走?”赢素跟着追了几步,眼角看见站在暗处的内侍,他又挺了下来叫道:“岳西!” 岳西停住脚步,回头,呲牙一笑,看着慎人:“陛下您是太忙了,我呢是吃饱了撑的太闲了!得,无论如何我先给您拜个年!” 说着话,她抬手似乎是想对着赢素拱拱手,却发现还自己手里提着的一只食盒! 岳西一愣,随即嗤笑一声扬手将食盒扔进了身边的顶了一层雪的灌木上:“别送,忙吧!” 岳西来去如风,走得干净,头也不回,眼中没有一点温度。 这样的娘子,让赢素觉得陌生。 这是他的别院,在那么多下人面前,她还是不肯给他留面子…… 赢素神色木然的转了身想要回到寝宫,却看见檐下那两个寸把雪厚的脚印,那是岳西留下的。 “我是不是有些过火了……”想起娘子苍白的面容以及落在她头上和肩上的雪花,赢素才记起她似乎是没有穿斗篷。 回身快步走到灌木丛前,赢素弯腰捡起那只食盒,而里面的东西却都落在了灌木上或是灌木的缝隙里…… 雪白的漂亮的饺子散得到处都是,赢素能闻见清冷的空间里飘散着很淡的韭菜虾肉的味道。 “陛下。”内侍们从四面八方跑来争着想要帮赢素捡起那些饺子。 “滚开!”赢素沉声喝道。 内侍们又退回了暗处,饺子也被赢素一只只的收到了食盒里。 那是他的娘子亲手包给他吃的,如今又被他的娘子亲自丢掉了…… 赢素提着食盒失魂落魄地走到了门口,盯着书案上摇曳的烛火,他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赢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题外话------ 赢素这一下是玩现了,他真把岳西得罪了~ 第二十九章 病来如山 初一一早赢素要在金殿接受百官的朝贺,晚上还要大宴群臣并接待驿馆中各国使节的拜见,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想想这些,他决定明日再回西厢村,到时,无论娘子说话多么的难听甚至骂他赶他,他都不会再胡乱发脾气! 在寝宫的门口站了片刻,赢素提着食盒去了膳房,听见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他站住冷声说道:“谁也不许跟着!” “是。”内侍们齐声应了。 进了膳房,赢素关了房门,走到灶台边蹲了下来。 他点找了炉火又往锅里加了两瓢水。回身将食盒提了过来,他把看着干净的饺子一只一只的小心扔进了锅里,然后又往灶膛里添了两块木柴。 强火冷水,饺子下了锅直到锅里的水渐渐的冒了热气,呆立在灶边的赢素才想起似乎是要用勺子搅动几下的。于是他又拿起了勺子用力的在锅里搅和了几下,饺子立时破了几个,汤里漂上了切得细碎的韭菜末和用刀斩成小粒的粉红的虾肉! “哎呀,都破了……”轻呼一声,赢素赶紧放下了勺子不敢再搅动锅里的饺子。直到煮的开了锅,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煮的这一锅东西到底熟了没有。 取了一只碗,挑着锅里没破的饺子盛了一些,端着坐在切菜的案子边,赢素低头闻了闻,那是娘子才能调出的好味道。 用汤匙盛了一勺汤和半只破饺子放入口中,赢素细细的品着味道,只是入口的食物因为烹饪的手法不对,面皮已然软哒哒的没了嚼劲。 “娘子,为夫真的很笨。你看,没有你,就算是做好的饺子放在面前,为夫依旧不会煮……” 他咽了食物,轻声说道。 眼前的那碗东西实在没有样子,乱糟糟的一团,就像那日娘子吐了他一身的秽物,现在他换了心境,再看这些,似乎远没有想象的恶心。 一口一口地将一碗烂饺子吃进了肚子,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大年三十,赢素一个人在别院的膳房坐了一夜…… …… 岳西出了别院,面色平静的上了马车,谁也看不出她的情绪。 “当家的,都这么晚了,我们哥几个以为您得宿在这里呢,正说把马车赶紧去呢。”大个儿看她出来觉出了几分意外,等她上了车才在外面说道。 “明儿可是大年初一,喜来他们还等着我给他们发压岁钱呢,今儿可不能住在这里。”岳西靠在车厢上,从里到外的冷,她觉着自己是冻透了,也冻清醒了,因此说话也如平时一样的平和。 “那是,小娃娃们都是图几个压岁钱乐呵!”大个一甩鞭子,辫梢在虚空里清脆的响了一声,不留意听倒似放了个炮仗。 马车到了城门的时候,城门早就关了。 冯继宗往四周看了看,对着大个说道:“把车赶进城门洞,里面背风暖和。” “到城门洞干嘛啊,不如和当家的说说咱们回去不就得了。”大个儿笑着说道,没把冯继宗的话当回事。 “听冯师傅的吧。”车里岳西的声音穿了出来,清清冷冷的,没有一点热乎气儿! 大个儿与马上的冯继宗对视了一眼,心下明白:这是真出事儿了…… “呦,这不是岳公子的马车吗?”车外人说话的声音甚是熟悉,岳西按着狂跳不已的两边太阳穴费力的想着:这人是谁来的…… 大个儿已然在外面热情而客气的接了口:“李大人啊,大过年的赶上您当差啊!” “可不是么!”李大人接了口,岳西也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叶勉程推荐来帝都看城门的那个捕头。 据说是升了官,现在是把总了。 “李大人,过年好啊!”车帘子挑开,岳西作势要下车,却被李把总伸手拦住了:“岳公子,您别下来,外面凉!” 李把总一看岳西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色心里就是一惊,想当然的以为她是生了病。 “那好,在李大人面前我就不客气了。”岳西将手中的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您也别和我客气,给值夜的兄弟们添壶酒!” “哎呦!”李把总接过银票一看居然是百两的,他心里更加的吃惊,有点不敢要。 能站在帝都的门口看城门,还能混的升了官,李把总不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人。 岳西出来进去的,他们能说上话的时候不多,但李把总知道岳西虽然看着是个生意人,但背景却是深不可测的。 他就亲眼看见过岳公子与承平郡王坐在一辆车上说过话! 承平郡王这样人,是他平时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却能与岳公子谈笑风生,可见岳公子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李大人,这是我请兄弟们喝一杯的,又不是给您的,您就收着吧。”岳西又坐回了车里,微笑着说道。 “得!我听您的,明儿一早换了岗,我就带着他们大吃一顿去!”银票收进怀里,李把总好爽的笑笑。 放下帘子,又与大个儿寒暄了几句,李把总自己找了个茬离开。 他看出来了,岳公子身子有恙,这个时候更应该坐在车上好好歇歇…… 大年三十儿,帝都大雪连天寒风肆虐,岳西在马车上坐了一夜。 大年初一,李把总看着时辰差不多,早早的就开了城门,岳西的马车呼啸一声离了城门洞,驶进了漫天的风雪! “喜来!赶紧给爹爹拜年!”回来西厢村,天还黑着。岳西径直去了前院,雪地上到处的炮仗皮,可见昨夜家里是多么的热闹。 “兄弟,你这不声不响的就出了门,是把我们扔下了!”郑宝才守岁一夜未睡,此刻眼睛看着有些红。他堵在正堂的门口大声说道:“孩子们,赶紧出来,给你们的干爹磕头,她有钱,给的压岁钱指定比你郑伯伯给的多!” “呵呵!”岳西抿嘴一笑,走上了台阶,轻声问道:“郑兄给了多少,不如透露一下,兄弟我怎么也不能漫过您去。” “嗯!要不说你是我兄弟呢,懂事儿!”郑宝才眉开眼笑的点点头接着说道:“不过哥哥不忌讳这个,你就多给点呗!狗子!狗蛋!别他娘的睡了,赶紧来给你小叔叔磕头!” 先前郑宝才是不知道岳西的底细,让狗子叫了她叔叔,后来知道了他也没让孩子改口。 孩子们叫岳西一声叔叔,那他们之间就是兄弟。 孩子们若是叫岳西一声姑姑,那他们之前就要避嫌,反而不好说话了。 屋里几个孩子都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郑宝才一喊,个个精神抖擞的就往外跑,小狗蛋最小,走得不稳,刚到门口就摔了个大马趴!正堂里漫得是青石的地面,孩子摔到地上‘啪叽’一声挺响,岳西站在门口看见就想伸手去扶,却被郑宝才拦住了:“行了,就趴着给你叔叔拜年吧,别起来了……” “呜呜……呜呜……”狗蛋儿摔疼了,听了他爹的话没敢起来,哭着跪在地上冲着郑宝才干嚎:“狗……狗日的……疼……疼……” “哈哈!”岳西笑着把孩子抱了起来,回手从跟过来的云画手里接过一个红包在孩子的眼前晃了晃:“狗蛋儿,骂人不好听,叔叔不喜欢……” 狗蛋儿泪眼朦胧的看着岳西手里的大红包,抽抽噎噎的说道:“那……那我……不骂了……” “真乖!”岳西低头在孩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觉着这个孩子没喂好,还是太瘦! 郑宝才赶紧从岳西手里接过孩子:“哭什么哭?老爷们儿不兴这个!” “我……我他娘的……疼啊……”狗蛋把摔的通红的小手举给他爹看:“给我……吹吹……” …… 大年初一,太平局各处铺子的掌柜都等了门给岳西拜年,忙忙叨叨的,岳西在前院招呼了一天的客人,中间又陪着来宾吃了两顿饭,饭桌上少不得喝酒,岳西来者不拒,喝的甚为豪爽,最后宾主尽欢,大伙都有些脚步虚浮。 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岳西面带微笑地看着人家的马车渐渐走远,她挥了挥手,轻声说道:“扶我一把……” 结果不等站在她身边的人伸手,她便脸朝下一头栽了下去! 冯继宗眼疾手快飘然而至,一把捞起了她,抱着岳西就往后院跑:“快请夫人过来,当家的病了!” 岳西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发了高烧,烧到一张脸通红通红的如同烧热的铁块,而她的身上则不停的打着冷战,哆嗦到整个的床铺都跟着颤动起来! 赢素这一天也过的并不舒服,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支撑着熬到宫里的宴会散去,他换了朝服就往西厢村赶。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平日素素静静的小院里如今灯火通明,屋里坐了一屋子女人,屋外站了好几个男人! “这是?”他立在门口,心里知道不好,还是轻声问道:“怎么了?” 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太轻大伙都没有听见,赢素说完之后没人搭理他。 提步进了屋子,别看屋里多了许多人倒是安静的很,大家连大气儿都不出,一致的皱着眉头望向床铺的方向,赢素一眼就看到了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的娘子! “娘子?”他轻唤了一句,马上招致楼夫人回头嫌弃的眼神,赢素赶紧闭了嘴。 楼夫人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为岳西诊脉,而从被子中探出的那只手臂却纤细的惊人! 岳西本来就是个高挑纤瘦的身材,经历了怀孕生子之后,她身子并未完全恢复起来,现在倒是比孕前还要消瘦。 一阵安静之后,楼夫人收了手,霞染赶紧将岳西臂上的衣袖放了下来,并把她的手臂轻轻的放回被子里。 “我说方子,你们谁执笔帮着抄一下。”楼夫人开了口。 “您说吧,我来写。”锦娘赶紧走到书案前,云画也跟了过去,在砚台上上加了点水磨起墨来。 楼夫人沉思了一阵,俯身在女儿的耳边说道:“月夕,娘得给你回奶了,你现在这身子必须得调理,你别再固执,好好的听娘这一回吧。” 岳西烧的昏昏沉沉,已经有些糊涂,在听到母亲的这番话后,她似乎是摇了摇头。 “娘不能听你的了……”楼夫人一咬唇,回身开始将想好的方子说了出来。 她说,锦娘写,写好之后,锦娘又把方子念了一遍让楼夫人又听了一遭,楼夫人点了头:“去抓药吧。” 府里人多,寻常的药材都备着,楼夫人的方子一开出来,就被站在院子里的苏谨言接了去:“我去吧。” …… 一夜,岳西被灌了三碗药下去,接着又被她吐了出来,弄得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也跟着换了几次。 “接着喂。”楼夫人坐在女儿的床前半步未曾离开,天之前她又将夜里开出的方子换了几味药材,苏谨言又从新配了药,并亲自把药煎好送了过来。 这碗药喂下去,岳西没有再吐,她说了半宿的胡话,此刻也终于不再出声,似乎是真的睡熟了…… 赢素在屋里坐立不安地待了一夜,今天还有几个重要的使节要到宫里去拜见他,他不得不去。 “我……”缓步走到脸朝着床铺坐着的楼夫人身后,赢素艰难的开了口:“我必须回宫一趟。” 楼夫人头也不回的挥挥手,一言不发。 …… 大年初二,赢素的马车走在帝都的大街上,车轮压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了让人想跟着磨牙。 赢素坐在车里,眼睛闭着,似乎是闭目养神,而他的脑海中娘子在病中说的话却一直响起:北北……够了吧……够了吧……够了吧…… 第三十章 相见时难 坐在金殿上的皇帝陛下在群臣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似乎是很镇定的接受着一拨又一拨各国使节的朝见。他说话得体动作得宜,始终保持着大昭帝王的威严。 然而赢素自己却知道,自己的心早就飞回了西厢村。 早朝就是在这种魂不守舍的煎熬里好不容易度过,赢素推掉了午膳后所有的约见,他必须赶回娘子身边去,他觉着自己是没了魂儿了…… 大年夜娘子走得时候已然那么晚,城门必定是关了的,他竟连这些都忽略掉!娘子在别院受了冻又在雪夜里熬夜了一宿,不病都难!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马车中回想着昨晚的一切,赢素似乎觉着自己还在梦中,在极端清醒的时候思索那些过往,显然是痛苦的。 赢素很想再给自己一记耳光! 马车才在后院停下,不等摆好脚凳,赢素已经跳了下来快步朝着他和岳西住的小院儿跑去,他得给娘子道歉,哪怕她一时不肯原谅自己,也得去…… 那一耳光他没有抽,留给娘子有力气的时候动手吧,这一巴掌是他该挨的。 只是,如今小院里却是安静的过了头,连院门都是紧闭的,难道娘子还在睡着? 赢素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只站在院子里一看就知道了:屋里屋外都没有人! 他凌晨离开的时候娘子才沉睡过去,就算用了药身子烧退了,她现在的身子也都没有痊愈,怎么会不在屋里呢? “陛下。” “高文。”赢素挥手止住匆匆而来的高公公向自己行礼的动作轻声问道:“我娘子呢?” “回陛下,我们当家的一早就去了太平局。”高文垂首应道。 “她病的如此沉重,去铺子里做什么?难不成你们太平局的东家还要事必躬亲?”赢素负手站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清冷。 高公公依旧是头也不抬,现如今他拿的是当家的给支的月银,自然心里只把当家的放在头一位。她嘱咐的事,他当然要办好,哪怕面前站的是皇帝陛下他也不怕,反正他们这些人在行宫的时候就该死了,不是冻死就是饿死,而当家的让他们这些人都活了下来,那他们的命就都归了岳西! “回陛下。”高文依旧垂着头,只是他跟着岳西的日子久了,又是府里年纪最长的,连岳西平日见了他都称呼一声‘高伯’,因此此时他虽然垂着头,却与宫里的那些太监的垂首而立不同,站在赢素的位置,他觉着高公公是梗楞着脖子在和他说话…… “铺子里的事有几个掌柜的操持,我们当家的并不多费心,今日必须去太平局一趟是铺子旁边的财神庙是我们当家的出银子从新修葺的,庙里的财神也是我们当家的请人重塑的金身,今儿头一天接受香火,请了高僧去做法会,当家的必须去!” “嗯?”赢素听得有些闹心,想了想也没想明白财神庙头一天接待信众,请和尚做什么? “哦……”看出皇帝陛下心存疑惑,高公公又解释道:“财神庙后面有一处乱葬岗子,太平局兴建的时候动了不少里面无主的坟茔,当家的慈悲,怕那些孤魂野鬼无处可去,便又在财神庙边上同时修了一座庙,小庙,里面供奉了地藏王菩萨!” 听到岳西重修了财神庙,赢素暗自点头,说起来自己还在那座破败的财神庙里住过一夜,也算是受过财神爷的恩惠。又听说她不仅重修了财神庙还新建了一座菩萨殿,赢素又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没听说过把这二位供奉在一处成了邻居的事儿呢! 如此异想天开的主意也只有他家娘子才能想的出吧? “城外那么多处地方,太平局为何非要建在那处不祥的所在?”不过一想到财神庙离着坟场不远,赢素还是觉着有些不妥。 “不祥的所在?”高公公轻声重复了一遍皇帝陛下的话,思索了一阵才慎重的说道:“可我们当家的却说那里是她的福地,当初她就是被装在薄皮棺材里浅浅的埋了接了地气才又活了过来……” 赢素闭了嘴不再言语。 时间久了,有些事,尤其是那些做的不太好的事都会被自己刻意的忽略掉。 旧事重提,一桩桩一件件的细细想来,赢素才发现自己竟对娘子做了那么多混账的事! 早先是因为误把韩花朝当做了她,结果他掏心掏肺的将韩花朝捧在手心里六年,却把娘子扔在能冻死人的行宫里不闻不问…… 缓缓的走到屋前,赢素轻轻地推开了门,如同娘子还睡在屋里一样,里面的药气顿时扑面而来,苦的赢素舌头发麻! 从小到大,他吃的药比吃的饭食都多,只有遇到娘子以后身上的蛊毒才慢慢的安分下来,毒发的时候越来越少,因此那些祛毒的汤药便也被他停了。 如今再闻到着苦涩的药味,赢素仍会觉得嘴里也跟着发苦起来。 岳西没在屋里,便也没生火盆儿。好在只断了半天的炭火,倒是不觉得有多冷。 赢素很想追去太平局,可细一想,既然是新庙头一天接受香火,说不准去的信众不少,自己出宫到西厢村没带几个侍卫,随便的走动并不太好…… “陛下,传膳吗?” 万岁爷回来的这个时辰才过了午膳时间,高文觉着还是多问一句的好。当家的出门前说了:他是陛下,你们该如何伺候就如何伺候,礼数断不能少。 “嗯?”赢素往门口看了看,随即点头:“那就传吧。” 不大会儿的功夫,高公公端着饭菜进来,四菜一汤,还有一碟子饺子,不多,只有八个。这是帝都过节的规矩,进了正月饺子要从初一吃到十五才算完。 阿修跟在高公公身后不言不语地送了火盆进来,又端着铜盆出去端了半盆子热水放在架子上。 一切都是按照岳西在家时的习惯安排着。 她说过:冬天,屋里放着火盆虽然暖和可太干燥,脸盆子里放半盆水散散水气,正好能让屋里觉出舒服来…… 一个人吃了顿没滋没味的午饭,赢素很没有胃口,但他把那八个饺子都吃了。 看着高公公收走了碗筷,并关上了房门,赢素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仰身躺了下去,他侧头在床单子上闻了闻,那上面是皂角的味道,看来娘子出门后床上的被褥都被换过了。 赢素翻身趴在床上伸手把压在被子上的枕头拖了过来,他又凑过去闻了闻,而后心满意足的抱着枕头闭了眼,枕头上都是娘子的气息,那样气息是会让他觉得安宁的气息。 很快的,倦意袭来,赢素有些昏昏欲睡,又伸胳膊扯过被子来胡乱的盖在在自己的身上,很快,他便睡了过去。 亲政之后,赢素一直很累,从大年三十到现在他也没睡多少时候。 如今总算是躺在了这张让他觉得无比心平气和的床上,赢素越睡越沉…… ……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他自己又醒了过来。 那是他该进城上早朝的时间,已经成了习惯。 “什么时辰了?”黑暗中,赢素低声问道。 “寅时一刻。”暗卫回道。 “我娘子呢?”身上仅有的一点点睡意迅速退去,赢素坐了起来,先往身边看看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娘子的枕头躺在他的身边,而他的那只枕头还放在床里,显然是没有被人动过。 暗卫不知道主人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负责皇帝陛下安危的,其余的事情都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赢素无声的起床,点了桌上的油灯,愣神的功夫房门已经被敲响:“陛下。”是高文的声音。 “进来吧。”赢素淡淡的说道。 敲门……这也是娘子的习惯,在宫里,谁敢去敲皇极殿的大门那一定是不想活了。 高公公手里端着早膳进了屋,两个小菜,一只卤蛋,一碗粟米粥。身后还是跟着小伙计阿修,他又端了只炭盆进来。 赢素这才发现昨天送进来的那只炭盆早就被端了出去。 这更是岳西嘱咐过的:炭盆只要是虚了就一定要端出去,否则人会中了煤气…… 煤气是什么?除了娘子赢素从未听别人说起过,但他知道确实是有人被炭火熏死的。 娘子说的话其实大多是有理的。 阿修放下炭盆,又去端了半盆子温水回来,赢素正好用了洗漱。 离开西厢村的时候,赢素特意撩了帘子嘱咐躬身候在马车边上的高公公:“我娘子回来,不要让她再出门,朕下了早朝就回来。” “是。”高公公毕恭毕敬的回道。 又毕恭毕敬的送了皇帝陛下的马车出了后门,高公公关了两扇厚重的院门,在里面锁上,而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对着小狗儿一样尾随在身后的阿修说道:“赶紧回去睡个回笼觉去,还早呢……” “咱当家的今儿回来啊?”阿修的双手拢在袖中,小跑着跟在高公公身后。 “不该问的别问!”高公公冷冷的甩下一句。 阿修对着老头儿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 赢素下了早朝之后没在宫里耽搁片刻直接就往西厢村赶,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上朝时的朝服。 “先回别院!” 回别院换了便服,赢素才急匆匆的回了西厢村。 小院里仍旧的空无一人。 “你们当家的就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赢素微笑着朝着躬身在自己身边的老太监问道。 “当家的没说啊。”高公公赶紧摇了头:“老奴也不敢问呐。” ------题外话------ 今儿周末,单位忙,我下班晚了,字数少,见谅~\(o)/~ 第三十一章 又错过了 皇帝陛下明明是带着笑的,落到高公公的眼中却看出了刀光剑影! 高文低了头,想想当家的出门时脚步虚浮脸色难看的至极的模样,仍旧回道:“当家的去哪里怎么会和老奴说呢?” “不错!”赢素点点头,心里想到:娘子身边的人可是围得不错,快成了铜墙铁壁了,竟是连朕都不怕! 不过目前的情形,赢素心里再急也不会和岳西身边的管家置气,于是他转身又往后院走,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早就有了预料一般:“既然如此,朕就去太平局接娘子回来。” 走在半路的时候他便料到会遇到扑空的情形,因此借着回别院换衣服的功夫,赢素又把别院的侍卫和影卫带出来十几个人。 他是皇帝,从某些方面来讲是最不得自在的人。 …… 岳西在故意的躲着自己。 坐在车上赢素低着头,唇边挂着一抹苦笑:何至于啊…… 钝刀割肉最痛,赢素终于意识到了:娘子是真痛了,痛到不想见到自己! 这样思索出的结果让赢素自己的心也疼了。 从西厢村到太平局没有多少路,只这短短的一段路程,赢素想的很多,细想身边的那些人,能称得上贴心的似乎只有两个,娘子和赢绯。 自己亲政后,堂兄对自己已是越来的越恭敬客气,只有娘子依旧如往昔。 她看他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改变的,是他自己的内心罢了…… “主子,到了。”马车停下,侍卫在车外轻声说道。 “嗯。”赢素抬手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看,正看见了太平局如同寻常体面人家的高大的青砖门口两侧挂着的两只巨大的红灯笼,以及敞开的大门两边贴着的一副对子,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颇有功底,让赢素不禁多看了几眼,上面的内容寻常普通,贴到太平局的门口倒是最合适不过: 上联:生意兴隆通四海 下联:财源茂盛达三江 门楣上没有贴横批只挂了太平局黑底的金字招牌,上面的‘太平局’三个字赢素瞅着非常眼熟,想了想,不就是赢绯的字迹吗! “去请……”本想着让护卫请了娘子出来,夫妻两个一起回家,赢素脑子一转,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吧,否则娘子未必就肯听话跟那侍卫出来,如此难堪的还是自己! 迈进太平局大门的时候,赢素心里非常的不痛快,因为赢绯的字都跑到自己头顶上去了。 “呦!妹夫,您怎么有空到铺子里来啊?”郑宝才正在院子里看着狗子和狗蛋打架,他正琢磨着等狗蛋快被狗子揍哭的时候再过去把小儿子抱起来的时候,赢素从门外走了进来,这让他非常吃惊! 赶紧从正屋前的台阶上起了身迎了过去:“我,不是……” 他想了想才接着说道:“草民是不是还得给您磕一个啊?” “免了吧。”知道郑宝才和岳西的关系匪浅,赢素也爱听他叫自己一声‘妹夫’便给了郑宝才面子,当众免了他对自己行大礼。 “哇……!”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打断了赢素正想问出的话,他皱眉望向郑宝才身后,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小孩子正骑着一个瘦小伶仃的小孩子叫嚷着:“叫爹,叫爹!叫爹,哥哥就把糖给你……” “狗日的!一转眼啊,你就欺负弟弟去了!”郑宝才一回身,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伸手薅起那个大点的孩子,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老子让你知道谁是爹!” “嗷呜……”一巴掌下去,胖小子也哭了,而且声音又大又尖,听了让人心烦意乱了,不像个正经的人声! 赢素负手立在院子里,旁观着这一出大的叫小的闹的全武行,不禁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不知道他们大了会不会打架…… 想到儿子,赢素烦躁的心忽然柔软起来,算一算自己可是有日子没见到那两个小东西了,小家伙长得很快,几天没注意就变个模样,现在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儿了。 “您瞅瞅这孩子……”郑宝才一手提着一个儿子满脸歉意的对着赢素说道:“草民这就把草民的草儿字送后面去,您请屋里坐吧!” “小柳儿!”郑宝才提着两个孩子转身往后院跑,不忘招呼出来一个替罪羊:“贵客到了,赶紧出来接客嘿!” “……”赢素眉心一跳,只觉得这话听着刺耳。 “什么东西!”柳画楼小声嘟囔着从屋里走了出来:“总是拿过去的那点儿事编排我,看我不告诉当家的……” 一看负手立在院中的那个披着狐裘的俊美青年,柳画楼吓出一身冷汗来!心里暗骂:这个姓郑的做事儿真损!怎么把招呼皇帝陛下的事儿推给我啦! “草民见过万岁爷。”见赢素已然皱眉望向自己,柳画楼三步两步的下了台阶撩了袍子的下摆跪在了雪地上。 这回赢素没有再客气,没让柳画楼起来。柳画楼的俊朗外貌让他看了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他都不知道娘子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的青年,而且这人还看着眼熟…… 赢素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到底在哪儿见过柳画楼,干脆暂时闲不想了,他抬头望开着门的屋里看了看才问道:“你们当家的呢?” “回陛下,当家的不在铺子里啊。”柳画楼低着头顶着赢素的靴子轻声回道。 “嗯?”赢素声音里明显带着不快:“她昨儿不是就过来了?” “是,当家的昨日就过来了,只去财神庙和菩萨庙去观了礼都没有再回铺子就直接走了。” “什么?”赢素声音高了少许,娘子带着病不在家里好好休养出来拜菩萨也就算了,居然拜完菩萨又跑?这是赢素没有想到的。 柳画楼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了,皇帝陛下这个态度怎么和跟没听见一样? 见柳画楼跪在自己身前没有说话,赢素又追问道:“知道你们当家的去了哪里了吗?” 这话他真不想问!太寒碜了! 他的娘子去了哪里,他居然要问另一个男人,还是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这让赢素心里又起了火! “回陛下,当家的走得时候并未说什么,我们自然也不敢多问。”柳画楼也觉得万岁爷问的问题太过蹊跷,他听了几乎有点不敢张嘴了。 收回视线,柳画楼专心致志的望着自己腿前的那片积雪,大气都不敢出。 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柳画楼还是没敢动,他觉着皇帝陛下是走了。 “哎!你还跪上瘾了?”郑宝才又从后院钻了出来伸手拉起柳画楼,弯腰帮他拍打着膝上的积雪,他‘吃吃’地笑道:“看你长得人摸狗样挺机灵一个人啊,怎么就不会说话呢?” “我怎么不会说话了?”出了岳西,郑宝才在太平局和谁说话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柳画楼才来的时候只觉得他粗鄙不堪,接触久了倒是知道郑宝才就是嘴损,人倒是并不太坏,因此随他说什么,也不在和他计较。 “没听见我叫他什么?”郑宝才靠近柳画楼。 柳画楼则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捂住了鼻子:“郑兄,您吃了韭菜饺子能不能不再吃大葱蘸酱!” “老子又不亲你,你管我吃什么呢!”郑宝才横了他一眼,依旧笑着说道:“刚才我叫了他一声妹夫,你看,他没让我跪下吧?” “你呢,叫了他什么?” “陛下啊。”柳画楼回道。 “就不结了!你叫他陛下,你可不是只能给他磕头了。”郑宝才走近柳画楼一把搂住了他突然在干干净净的脸上哈了口气:“笨!你得喊他一声姐夫啊!” 柳画楼只觉得脸上一阵热气扑来,恶心的他只想吐…… …… 马车驶上了管道,走得很慢。赶车的驭夫在等着赢素的吩咐。 坐在车里的赢素却正迷茫着,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从西厢村出来的时候,他只是猜测娘子是在躲着自己,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娘子是真的不想见自己了! 拉紧身上的狐裘,赢素还是觉得冷,那是种无依无靠的冷! 头两天他还有妻有子,并在心里嫌弃孩子哭闹难缠,妻子不够温顺,如今这些都开始躲避他,让他又尝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对了,还有孩子! 混乱的脑海中忽然显出一丝清明,赢素想到了孩子,娘子是不会和儿子分开过久的,现在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一对孩子,他们对于她来说简直重过自己的性命!因此只要回家去看住了孩子,就不怕孩子他娘不回家! “回西厢村!”赢素抬了头,对着车外大声吩咐到:“快!” …… “当家的昨日出门的时候不但带着二位小主子,还带了两位乳母呢。”皇帝陛下去而又反,高公公被叫过去问话,他马上据实回道:“楼夫人和府里的姑娘们一起都跟了去,就剩了老奴在府里看家了。” 高文的一番话让赢素的心都凉了! 娘子不但是跑了,还带着他的儿子和丈母娘一起跑了,她带走了她的一大家子人,惟独没有带走他! 第三十二章 长久谋划 “天气如此寒冷,娘子又带着两个孩儿,必不能远走……” 赢素不动声色地咬牙在他认为岳西可能去的地方……甚至荒废已久的行宫他也亲自去寻了一遍之后,变得彻底绝望!而他又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这次娘子是真不要他了…… 于是他一个人反锁了皇极殿,在里面待了两天一夜,才让自己慢慢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过有一点赢素判断的是正确的,岳西确实没有走远! 借着去财神面拜神的事由,岳西拖家带口的进了城,而且是将一家子老小化整为零分几个城门送进的新家。 帝都四门进出的各色人等多得数不清,谁会记得每个人都长得是什么模样儿? 因此赢素让赢绯帮着在城里寻找的时候,赢绯竟乐不可支的拿着皇帝陛下亲自画的岳府那十来个人的画像瞅了半天,最后请人给装裱起来,他一股脑的都送给了自己的母亲贤王妃:“母妃啊,儿子觉着您得有日子见不到岳西了,不如就多看看她的画像吧……” 出了母妃的屋子,赢绯叹了口气:陛下也是急的失了分寸!哪有拿着自己媳妇的画像让外人辨认的?这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指定能成了笑谈……兄弟一场,我也只能把这些画存放到我母亲这里了,别说我没帮你…… 岳西的新家就在帝都的南城,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她带着一众老小以及几个侍卫住在这里,深居简出的颇不引人注目。 岳西对钱财之物自有一套她的理论,那就是钱是挣出来的而不是攒出来的!因此没钱的时候要想着生财之道而不是使劲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扣钱! 她将这一套理论深刻的贯穿到了自己的实际行动中去,那就是不但对手下大方,还特别爱买房子! 去年一年,她就不声不响的又置办了四处宅子,都在帝都城里。 但她买这么多宅子并不是为了将银票转化成房契留着升值,她是为了给家里的几个女人人人都置办下一套丰厚的嫁妆。 而在古代那种女子出嫁就要从夫这样的思想下,她给她们多少银钱没准儿都会被夫家要了去,惟独着房契,一张一张写的都是她们的名字,还让岳西觉得保险些。 说白了,岳西买的这些宅院最后都是给锦娘她们将来出嫁后傍身用的! 不过她不好张扬,买的时候都是默默地买,买了以后也只让高公公拿着那个女子的户牒去过户房契,旁人是无从知晓的。 这样的事,她也不会和赢素提,毕竟这是太小的事儿了。 如今这没说的小事儿给了岳西难得的清净,她躲开了赢素。 对于赢素的所作所为,她开始只是失望,而且是失望透顶的失望! 但直至躲开他之后,日子又一天天的平平淡淡的过了下来,岳西的心中也归于平静。 在这种心平气和中,她异常冷静的分析了一下她与赢素的问题,最后得出结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他们谁都没有错! “呵呵!”想到这里,岳西不禁一笑,对着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两个儿子说道:“你们的爹爹啊,可是比你们两个还让娘亲操心呢,他啊,也没长大呢!” 出了正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帝都里依旧是冷,而且有倒春寒的时候,竟似比寒冬腊月还要冷。 这样的天气对于身子畏寒的岳西来说是不适宜在外面多走动的,于是她索性收敛了一切的心思,安安生生的在新家里调养起身子来。 生生死死的经历了这么多,岳西深刻的认识到健康的身体对于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 调理身子这段时日,她除了完全恢复了身体上的各项运动,还有就是做了一回乖乖女,一丝不苟地按照楼夫人开出的方子认真喝起要来。 两个多月后,岳西故伎重演,在一片春光明媚草长莺飞里,她又悄无声息的带着她的这一大家子人分几拨出了城,奔了慈县! “先放放吧……”出城的时候,岳西挑了帘子往皇宫的方向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我不缠着你,你是皇帝,咱俩在一起都受罪……” 马车在路上走了一天,傍晚的时候到了慈县。 知道赢素寻不到自己必定会在慈县铺子附近留下眼线,甚至连叶勉程没准儿也给监视了,岳西谁也没有惊动,直接从慈县穿行而过,只让充作驭夫的侍卫下去分几次采买了一些粮食油盐之类的东西,她带着这些东西去了临县,在那里与先到的众人汇合,进了云雾山! 一天半之后,他们又回到了石头房子,岳西派了冯继宗带着影卫到四周都查看了一遍,确定这里在他们离开后便再没有人到来过,岳西这才放了心! “好了!看来咱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了,让大伙儿跟着我受苦了!”站在院子里,岳西对着走了很久山路累的几乎站不起来的众人说道。 “什么话!”几个女人呼哧带喘的倒是异口同声的开了口:“咱们是一家人,你是当家的,自然是你到哪里我们都跟着!” “呵呵!”岳西一手在眼前扇着凉风,一边嬉皮笑脸地说道:“我也就是假客气几句,你们也别当真!” “……”几个女人一起闭了嘴,懒得搭理她。 “当家的,您看看如何安排吧,孩子都饿了……”两个乳母没想到主顾家竟跑到了这个地方,不过她们拿了岳西不少银子,岳西也应了她们,孩子断奶后就送她们出去,两个人看在主顾和气给的钱又多的份上,倒是心甘情愿地跟了过来。 “大个儿,你安排吧,就这一排屋子,看看怎么分配合适。” 大个儿身材矮小,很容易被认出来,这次离开帝都他就是被扮成个半大孩子混出来的,岳西不敢让他在外面招摇,进山的时候一并也把他带了进来。 高公公留在西厢村镇宅,山里也需要有人打点,大个儿个子不高心眼而不少,倒是能安排好这些人的生活。 “好嘞!”大个儿眉开眼笑的应了,自去按照岳西的吩咐去做。 “冯师傅,请随我来。”岳西低声叫了冯继宗一声,转身出了院子。 她带着他先到石头房子四周走了一圈,将过去挖的那些陷阱的位置都无一例外的给他指了出来,并且把陷阱附近的标示也细细地给他讲了。 “这几个还得修补好。”指着一个被山上的野物踩踏的陷阱,岳西轻声说道:“里面都埋了削尖的竹丕,你带人清理的时候要小心!” 冯继宗面无表情的瞅着地上的几个大坑,又看看岳西,他试探地问道:“当家的是有话对我说吧?” “是的。”岳西抬眼看着他,直接点了头:“冯师傅,我做的事不瞒您,这里是我们这些人当初为了保命住过的地方,相对于外面来说,这里还算清净。” “嗯。”冯继宗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景致马上点了头:“此处无人引领,外人很难寻到。” “太平局是几百人的饭碗,我是太平局的东家,为了这几百个投奔了太平局的弟兄,我不能总是躲着,那得耽误多少事儿?” 岳西淡淡的说道,如同在他聊家常一般。 冯继宗点点头,心里明白,这人有多大的能耐就得担多大的责任,当家的是个将信用的人,自然不会撇了太平局撒手不管。 “所以我还得出去做事。”岳西接着说道。 “当家的这次出去是不准备让我们跟着了吧?”冯继宗接口道。 “我儿子和老娘都在这里,我自然要把您留在这里,他的儿子,是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的!”岳西盯着冯继宗说道。 有句话是她藏在心里不能说的,赢素只要一天不立后,不往宫里选妃纳嫔,那他们之间的这点缘分就还在,如此,没准儿现在还吃奶的儿子将来没准儿就得继承他的大统,因此从任何角度讲,她都必须拼进全力护得儿子周全! 她得给病猫一样的赢素留后! 冯继宗再次点了头,他沉下一口气,只觉肩上担子突然的重了很多。 “还有,我得培养自己的人,为我所用,我们必须得自己培养起一批人来。” 这话让冯继宗有点尴尬! 曾经的他就曾经一仆二主,出卖过岳西,此时她再说出这番话来,虽然知道岳西不会是针对自己说得,冯继宗仍是觉出了脸热。 “咳咳!”他咽了下口水,别过脸去:“当家的买来那三个孩子就是预备做这个用的?” “是。那几个半大孩子现在瞅着都有些瘦弱,养养就好了,都是饿的。”岳西解释道。 这些孩子的根骨不错,都是这两个多月来岳西偷偷出去陆陆续续的买回来的。她自己就是特工出身,看小苗子,自认还是有些眼光的。 “……”冯继宗叉着腰在原地转了几圈,思索了一阵才说道:“喜来,您把喜来也给我吧,这孩子对您是绝对的忠心,以后您用着踏实!” “这个啊……”岳西也想了想才说道:“喜来有爹有娘,他虽然跟着我亲近,可我也得问问孩子的意思。” “另外,我这次出去只带四个人,您给我挑四个就成,余下的都给您留下。”岳西沉声嘱咐道:“以后下山采买之类的事情都要麻烦冯师傅派侍卫去做,别让她们几个下山!” “明白!”冯继宗低声应了:“这些孩子您预备什么时候用?” “等您觉得他们能拿到出手的时候我才会用,而且在外面有了合适的苗子,我还会给您送回来的!”岳西笑着回道。 她得有自己的侍卫,只听命于自己的侍卫,曾经受制于人的事儿,岳西是绝不会再让它发生的…… ------题外话------ 没有看第二遍,没改错字~ 先贴~ 第三十三章 简单粗暴 “当家的,夫人说家里女眷多,还是应该安排到后院去。” 岳西和冯继宗才回了院子,大个就迎了过来有些为难的说道。 几个女人都好说话,惟独楼夫人不听安排,大个儿一点儿办法没有。 “娘。”岳西对着大个儿使了眼色,自己则朝着楼夫人走去,扶着她进了自己过去住的那间屋子:“这里过去是废弃的兵营,不是寻常的宅子。后院是马棚和茅厕,最要紧的,这华盖山冬天冷的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只有前面的这几间屋里是盘了火炕的,她们都是女人,您的外孙子也小……” “原来是这样。”楼夫人轻轻的接了口:“那就听你的安排吧。” “娘,这屋最大,过去是我一个人住的,您就住这里吧,我马上让云画她们进来收拾。”岳西看看屋里到处都落着灰,也没个地方让母亲坐,就要出门叫人进来拾到拾到。 楼夫人却叫住了她:“月夕,你和陛下大婚后就是住在这山上吧?” 岳西愣了下,还是点了头。 点过头之后她想起母亲的眼睛不好,又回了一句:“是在这座山上,不过不住在这里,是离这里挺远的行宫。” 楼夫人似是轻叹了一声,伸手摸索着碰到了岳西的手臂,她忙抓住了说道:“扶娘出去,这间屋子大,还是你们娘儿仨个住。给娘安排一间小屋就成。” 终于明白女儿身上为何阴寒之气那么缠绵了,原是在这样的地方住了那么多年! 离开帝都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早就换了春衫,今儿这一上山,楼夫人还是觉得冷得像才开春的样子。 楼夫人只是认为自己唯一的女儿在行宫里挨了六年冻,她却不知道韩月夕还在行宫里挨了六年饿! 若是这些岳西都原原本本的讲给母亲听,楼夫人对赢素的那点好感估计是会荡然无存,没准儿找机会还得在他身上再种点蛊…… 经过三四天的收拾整理,大伙算是安顿下来,老老小小的有过起了安安静静的日子。 岳西又带着冯继宗和两个侍卫下了趟山,买回不少东西,估摸着够家里人用很长一阵子了。 华盖山上气温低,人住着虽然过于的冷了,对于储藏粮食腊肉倒是极好,岳西她们上次离开时留在地窖里的粮食都还能食用,没有发霉变质。 上山下山的路走不了马车,岳西就把自己的座驾放到了山下不远的一处客栈里,她让侍卫们一人牵了一匹马上来,山上四处都是野草,马儿们爱吃的苜蓿草也不少,是不会饿了它们的。 舒舒服服的修整了几天,眼瞅着就到了五月,华盖山上也渐渐的暖和起来,一派潋滟春光,正比山下晚了一个季节! “娘得出去干活了啦……”趴在窗台上,岳西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望着被乳母抱着晒太阳的两个儿子依依不舍的说道:“娘得挣银子给你们攒着娶媳妇哦……” 屋檐下坐在板凳上绣花的几个女子集体撇嘴:“大宝儿,小宝儿娶媳妇能花多少钱,你要养活太平局那一号子人,只得出去奔波,别往我们宝儿身上推!” 岳西低头一乐,没有反驳。 她虽然嘴上厉害,但也不愿意同时和四个女子打嘴仗,再说了,赢了也不光荣! “孩子们都好几个月大了,真不知道你们这父母是怎么当的,竟连个名字都不给孩子取。”楼夫人的声音自她的屋里传了出来,岳西听着知道母亲是坐在了门里的位置。 “我这不是天天想吗……”起名字,原本应该是做父亲操心的事。可依照她和赢素目前的关系,能心平气和坐在一处的时候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岳西只好咬牙跺脚的开动脑筋自己起了。 被母亲一句话骂回屋里,岳西拿起笔来继续在纸上瞎划拉,还没写几个字呢,就听见后院传来孩子的对骂声,她脱了鞋一下窜上了炕,从窗户往后面望去,见四个孩子分成两拨,三个后买来的半大小子正在和喜来掰饬学问有用还是学武有用的问题。 喜来跟着楚应知学了文,又跟着冯继宗学了武,虽然目前都学得半吊儿,但他自认为自己和干爹一样是个‘文武全才’! 并且岳西也对冯继宗说了,凡是送到后院去学习的孩子,不但要学好武功,文字也是得学的。 今日一早,吃了早饭,冯继宗就带着几个侍卫去了树林子,这几天他都在忙活修好被野兽踩坏的陷阱,并且又在院子的四周做了不少手脚。 既然当家的说了要在此常住,那就更得做到万无一失! 小主子的命太金贵,冯继宗和侍卫们都明白,这两个孩子是万岁爷的骨血,是他们拼了命也得保护好的。 冯继宗带着手下出去忙活,把几个小崽子留在家里跟着喜来写字,结果几个皮孩子写了没一会儿就一起造了反,拧成一股绳三个半大大孩子欺负喜来这个小孩子。 岳西趴在后窗上看了一会儿,觉着那三个大的是要准备一起出手揍喜来一顿了,她开了口:“你……过来!” 她指着那个最高的孩子叫道:“赶紧的!别愣着!” 那个大孩子对着喜来挥了挥拳头,转身就往前院跑:“当家的叫我呢,等回来小爷再收拾你!” 喜来已经拉开了架势准备开打了,对手却跑了,他仰着小脸儿冲着岳西叫了一声:“爹爹。” 岳西对他笑了笑,随即没了影儿。 喜来盯着那扇开着的窗子又看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屋里传来的岳西说话的声音,他才回了屋,老老实实的接着写毛笔字去了。 “你叫什么?”岳西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提着笔,和蔼可亲的看着瘦高瘦高的黑小子说道。 “回当家的话,师傅给我改了名字,叫岳从义!”岳西从人牙子手里把他买回来的时候,他还生着病,若不是当家的买下他,他只有死路一条! 这孩子是个孤儿,被人牙子抓了贩卖,他从小混迹市井,大道理不懂什么,但是他知道人要知恩图报! 当家的买了他也就是救了他,那,他必须听当家的的话! 别看这孩子从不用正眼看喜来,对岳西却是毕恭毕敬。 这几个孩子岳西都交给了冯继宗管束,只是这几天冯继宗忙着在院子外面布置机关,还没有完全顾得上他们。只是先给他们起了名字。 侍卫起名字是有讲究的。 论资排辈,也要有个传承,一般都是随了将自己领进门的授业师傅姓氏。 冯继宗既然已经脱了身上大内侍卫的官服,那么也没有必要再讲究这个,于是他便让几个孩子都姓了岳,着也算是对主人家的一种态度。 这个最大的孩子虽然年岁大,但是入门比喜来晚,便成了二师兄! 就为了这个,二师兄,三师弟以及四师弟天天琢磨着揍大师兄喜来一顿出出火…… “从义……嗯!这名字不错!”岳西点点头:“好听!” 岳从义单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被当家的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把这个给你师傅送去……”说着话,她低头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然后拿起吹了吹才递给他:“你师父早晨就要这个呢,急用!” “嗳!”岳从义双手接了那张纸,见岳西并没有叠上,心里便更加得意:看看,当家的是多么的信任我!等我再学会了师傅的身手,一定能顶了那个狗屁大师兄的位置! 岳从义拿了岳西手写的书信,小跑着出了院子,另外两个孩子见他出了门便也跟了出去。 正在厨房门口劈劈柴的大个儿看着接半大孩子风一样的跑远不禁摇了头:“这也太野了……当家的您要是不在家,谁还能看得住这几个野小子啊!” “呵呵!”岳西又趴在了窗台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并念经似的嘀咕道:“孩子感冒发烧老不好怎么办?多半是装的,胖揍一顿就好啦……” …… 几个孩子先后跑进了院子后面的树林子,知道冯师傅在哪里忙活,只是在外面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林子里有人。 树林子里有陷阱,他们不敢进。 岳从义看了看手里的纸,觉着当家的就让自己干这么点小事儿他不应该干不好。于是他单手拢在嘴边大声叫道:“师傅……师傅……” 两声过后,冯继宗无声无息的从树林子走了出来,他沉声问道:“为师不是让你们几个跟着你大师兄练字吗?怎么都跑出来了?” “是当家的让我们出来的!”岳从义觉着自己这宗差使既然是岳西指派的便分外的有底气:“当家的让我把这个给您!” 这么近,当家的还写什么信啊? 冯继宗满心的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张纸,上下看了几眼之后他对着岳从义点点头:“你过来。” 岳从义以为师傅有话要带给当家的,于是赶紧摇头摆尾的往前凑了凑:“师傅,您说吧……” 哪知道等他一凑近,冯继宗就抬起了手,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巴掌,岳从义只觉得鼻子一热,他伸手一胡噜,已然是蹭了一手的鼻血:“师傅?您干吗啊?” 他不解的问道。 冯继宗不搭理他,抬腿又是一脚,直接把他踢飞了出去! 岳从义瘦高的身子在冯继宗的手下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起……坠落……摔在地上的他顿时疼得缩成了一团,动不了…… “蠢货!”冯继宗走近他,将手里的纸在岳从义脸边扬了扬:“为师让你们跟着大师兄去学习写字,你们不好好学!现在倒是拿着当家的写的字来讨打!” “啊?”被打懵了岳从义扭曲着一张小脸问道:“讨打?” “不是觉得识文断字没有孔武有力有用吗?”岳西的声音不大,有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老子就是明明白白写了条子让你拿着找你师傅领一顿打,你这个睁眼瞎不是也看不懂吗!” “我看你们几个谁还敢说识字没用的……” ------题外话------ dyfen和闺女好好玩哈~ 第三十四章 儿子的名字 等更的朋友,对不住了! 这一章是昨天夜里写的,俺今天临时替班,上晚班的同事肠炎,俺怕下班回来太晚写不出来,就把这一章没有发~ ------题外话------ “扑哧!”锦娘一手拿着火烧一手捂着嘴,又把脸扭向了车窗的一面笑道:“当家的,柳公子是个实在人,您就别老逗他啦!” 柳画楼一愣,他这个人在欢场久了最会看人心思,马上明白了岳西眼中的意思,他赶紧解释道:“不是那种功夫……” “嗯?”一片肉已经递到了嘴边,岳西停住了动作看了他一眼,摇头一笑,意味深长。 “我不会医术,不过身上的功夫可比苏先生好了很多!”柳画楼抢白道。 岳西摆摆手,表示自己只想吃肉,她捻起一片肉来笑道:“怎么?你还酸上了?我是准备带着苏谨言去的,他医术好,也有功夫,上次在抚宁就是他和锦娘一起收了那么多车马,毕竟有些经验。” 柳画楼垂了眼眸,眼神有些暗淡,他又掰开了一个火烧挑了几片肉放了进去递给岳西:“要是苏先生过来,当家的是不是准备带着他出这趟远门?” “当家的这是要出远门?”柳画楼掰开一个面皮油汪汪的火烧往里加了几片卤肉递给岳西,岳西接了转手递给锦娘:“是出远门,只是这次过来对账的怎么是你啊?苏谨言怎么没来?” “事儿多!”岳西不以为然的撇嘴:“出门在外,可千万不能太讲究,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才遇到酒肆客栈呢……” 锦娘实在不好意思在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面前用手抓着吃东西,只得说道:“我不饿,方才在客栈吃的很饱。” 岳西吃上了瘾,又连着吃了好几块才住了口:“香!锦娘,你也尝尝。” 岳西抽鼻子一闻,立时有了食欲,她弯腰盯着那些肉看了看,挑了一块肥瘦适中的用手拿了起来送进了口中,卤肉是才出锅的,还带着热气,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嗳。”柳画楼先拿了块大手帕出来擦了擦手才把几个油纸包都打开了,立时马车里遍是卤肉的香气! “嗯。”岳西身子往后一靠,抬手把座位旁边的几个油纸包都堆在了身前的小几上:“你还没有吃晚饭吧,今儿夜里我们的得赶路了,卤肉烧饼,将就一下吧,那是米酒,解渴的。” “说了。”柳画楼赶紧应道:“叶大人也在呢,怕几个人一起出来惹人注目,只让给您带好呢!” “跟叶秋说了?”岳西问起了正经事。 “……”柳画楼闹了个大红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扑哧!”锦娘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觉得挺失礼,赶紧别过头去。 “颤巍巍的,像羊叫!”岳西一本正经的说道。 “啊?”柳画楼猛一见到岳西真觉得是在梦中,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来:“怎么好听?” 柳画楼快速的上了车,马车不在徘徊,在下个街口调转了方向朝南驶去…… 岳西在车里听得一笑,当即让停了车,她撩开车帘子说道:“小柳儿,你这句话说的好听?” 才过了太平局没多远,道边儿一个细高挑儿的黑影冒了出来,声音很小的叫了一声:“当家的,是我啊……” 马车在道边儿停的过久会引人注目,赶车的侍卫清喝一声将马车赶出了街巷一转弯朝着东走去,准备在这附近兜一个大圈子。 “咱也往前走走。”岳西放下帘子对着外面说道。 护卫愣了愣,随即点头,还是那句话:“成!” “还有……”岳西叫住他叮嘱道:“和谁都别说瞅见了我了!” “成!”护卫挺实在:“我先不吃呢,等他回来一块吃!” “呵呵!”岳西伸手接了,递给锦娘,轻声笑道:“你那份多也别自己都吃了,给赶车的留点儿!” 护卫并未推脱,接了银子大步离去,过了一会儿果然拿着几个油纸包夹着一只酒壶走了回来:“够不够?我那份可多!” “成!”下面的人并不知道岳西与赢素只见的过节,但她一贯的行事低调异常,众人都以为她是个女子才会刻意如此,因此倒是不觉得诧异。 岳西却已经从车窗里递出一些碎银给他:“劳驾,帮我买点卤肉火烧,再买点米酒,分两份,咱们一人一份!” 那个护卫左看看又看看,觉着自己回去也不是独自去喝酒也不是的。 “哦。”她思索了一下马上对着那驭夫低声说了几句,驭夫点头离去。 “是小柳先生。”每个月月中发月份银子,初六到慈县铺子对账,这是太平局的规矩,不过一般跟过来的都是苏谨言,今天冷不丁的换成了柳画楼,岳西也挺吃惊。 “今儿谁跟着你们过来对账的?”不等他们开口,岳西先轻声问道。 抬头看见车窗里露出的那张脸,两个人都是一惊,好在是老爷们儿,总算是没有惊叫一声! 这两个人早先一个跟着楚应知,一个跟着郑宝才,见了面就打,现在两边的带头大哥都在太平局做事,两边的手下也摒弃前嫌搭帮干活儿,倒是挺融洽。 今儿依旧是如此,驭夫和护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边朝着小酒馆走,在于岳西的马车擦身而过的时候,岳西从车里叫住了他们。 此时,太平局从帝都到慈县的骡车才到了铺子里一会儿,坐车的主顾结了车钱纷纷离去,赶车的驭夫将骡车赶到后面的棚子,把牲口从车辕上卸了下来喂料饮水,待这几样必须干的活儿干完,驭夫便和随车的护卫到铺子前面街上的小酒馆喝几杯水酒,等喝的六七分醉的时候回去倒头就睡,最是惬意解乏! 赶车的侍卫依照她说的,将马车停在了道儿边,夜色中,并不起眼。 “到了前面的那条街就拐进去。”岳西将车窗上的帘子掀起一条缝往外看看,吩咐道。 一路走得轻松,他们离开时的客栈本来就在两县的交汇出,走了没多大会儿便已经进了慈县的地界。 “去慈县铺子。”岳西和锦娘上了车,她对着赶车的侍卫吩咐道。 先去了存放马车的客栈,几个人各自洗漱一番,又换了干净衣服这才结了银子离开了客栈,此时天色已暗,喧哗了一天的官道上也清净了下来。 没有了老老小小跟着,几个人只带了一天的干粮和两件换洗的衣衫,所有走得格外清爽,一天多的时间过后,七个人出了华盖山。 岳西想了想,也觉得冯继宗说的对。她这次出去正是预备亲自往南方开辟新路线去,随身要携带不少银票。自古钱财之物都是容易招致祸患的,尤其又是出门在外,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当家的虽然是女人,可身手了得,这样的人保护起来并不难,难得是锦娘这样的弱女子会给侍卫找不少麻烦。 本来她计划着带四个侍卫就够了,但冯继宗因为自己不能同行,非要她多带上一个人。 下山之时岳西带了锦娘和五个侍卫。 光想想岳西都自己笑了半天,只是为了两个孩儿的将来着想,让赢素知道后没准儿会喷出几口老血的名字也只有放弃了…… 起名字的时候她也想翻翻书找找灵感,奈何她不离身的书籍只有一套《疯婆子传》!在这样的书里找灵感,岳西觉着赢大得叫了赢威猛,而赢二就叫赢硕根……不知这样的名字要是让赢素听了会有什么感想? 岳西脑子能记起来的古诗不少,但大多缺个少腿不能凑成一整首。 又因为赢为大昭皇族的姓氏,太过显眼,岳西只好让儿子暂时姓了‘君’。但是她倒是认为儿子姓岳也不错,就怕他那个小心眼儿爹知道了之后小心眼儿病一犯再气死了……岳西觉着夫妻间斗气可以,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起好之后,她自我感觉很有意境,于是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她也发了感慨:老子果然是文武全才呐! 灵感来自于李白的一句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天,经过一番痛苦的选择,岳西终于给赢大和赢二取了名字:君同风君扶风。 好在家里有几个心细的女人在,她倒是不怕两个儿子受了苦。 五月初三,岳西狠了很心,算着日子下山了。 …… “是。”冯继宗忙点了头。 “忘了这些孩子们还要读书。”岳西待岳从义和那几个孩子白着脸离去之后才小声对着冯继宗说道:“下次谁下山采买的时候,给他们带些书上来。” “好,那我收下了!”岳从义拿着瓷瓶看了看,又转身往院子的方向走去:“我回去向大师兄学识字去……” “就因为是皮外伤才把这个给你呢。”岳西把手里的瓷瓶塞进岳从义的手里:“这东西可是承平郡王爷亲自配制的,你用了脸上定不会留疤……” 这话让冯继宗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知道这小子是个知道好歹的! “嗯。”岳从义垂首应了却推开岳西的手:“没事儿,我师父没有用力气,都是皮外伤……” “嗯!好小子!”岳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她的手从袖笼里伸了出来将一只小巧的瓷瓶递给他:“在家多学一样本事,我们出去就能多点立命的资本,学了识字,你就能看圣贤书,那时你的眼界绝不会和现在一般!” 接着又对着冯继宗躬身施礼:“谢谢师傅这顿打!” 只走了几步,他又晃悠了回来,对着岳西躬身施礼:“谢谢当家的提点!” 他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吐了一口血水,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一顿暴揍将岳从义打明白了。 第三十五章 十五宗罪 “出门儿是趟苦差。”岳西看着柳画楼玩命往嘴里塞着食物,一副强自镇定的模样,终于收了调笑的口气说起正事来。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暗自摇了头:要说小柳在欢场里摸爬滚打了那么久,怎么连老子几句玩笑都受不得?瞅瞅他那连红的,简直就是顶了一张猴屁股! 好在岳西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否则真弄清楚了答案,她自己就会觉得方才的想法有失厚到。 她穿越而来,起死回生后身份就是个已婚女子,岳西也接受了这个身份。 可毕竟她行走时间讨生活的时候用的并不是那个皇后的身份,也就难怪在不知不觉中招了几朵明的暗的桃花来! “这不算什么。”沉下一口气,柳画楼咽下口里的食物淡声说道。 如他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世人轻慢的眼光。所以很多人自从做了那卖身卖笑的勾当,便终其一生都未走出过那条街。 三个人坐在车里,再加上方才的卤肉火烧味飘来飘去,岳西伸手将自己身旁一侧的车窗帘子挂了起来,夜风马上自外面吹了进来,将车里的浑浊气氛一扫而光,几个人都觉得头脑清明起来。 锦娘也把她那边的帘子撩了挂起,让嗖嗖的穿堂风从身上拂过,让人觉得无比的舒适惬意! 岳西拿起桌上的酒壶来对着壶嘴儿灌了一口,侧身靠在靠在锦娘的身上,收起一条腿来踩在坐凳上,将提着酒壶的纤细手腕搭在上面,正是一种旁若无人的自在模样。 透过打开的车窗,看着窗外的夜空里似乎也在跟着车子一起的弯月,岳西沉默了。 柳画楼侧头看着她白皙的脸颊以及那淡淡的表情,忽然就有种想为她出生入死护她一生的念头莫名的生了出来! 这样的念头让柳画楼暗自打了个寒颤! 不是怕真为岳西死了,而是岳西身边一直站着那么一个他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的男人…… 锦娘叹了口气,她心疼岳西,看着她如此失神便会觉得她是在思念陛下。 皇帝的女人最难做,锦娘也曾经做过几年皇帝的女人,她理解岳西的苦楚。 岳西没想赢素,她只是在琢磨着明日的安排,沉思片刻,心里有了打算,她醒过神来,意识到马车里的寂静,知道自己的神情影响了他人。于是她又抬手往嘴里倒了一口米酒,‘咕咚’很大声的咽了下去,只觉得此刻清风明月的初夏时节确实舒服得让人觉得要飞起来! 她开口唱起了起来,用的小嗓: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声音不大,清脆婉转,透亮的如同车窗外的月光似的。 锦娘和柳画楼都呆住,这样的曲调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因此听了分外的惊奇! “这个调儿可是听着新鲜呐!”见岳西住了声,锦娘才问道:“听着像于班主他们唱的曲调,可又不是。” “好听么?”岳西淡淡一笑:“这个也是戏文,叫做‘贵妃醉酒’中的一段儿,是个大大的戏班子的班主的拿手戏,咱们这里可是听不到。” 此时大昭帝都流行的戏文大多是类似于昆腔,而岳西唱的是后世在发展出现的京剧,自然听在锦娘和柳画楼的耳中是颇新奇的。 “‘贵妃醉酒’……”柳画楼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这个戏文的名字,单从这四个字和刚才她唱出的那几句戏词他就能将这出后宫女子失宠的戏份猜出八九不离十来。 他又抬了头望向岳西,岳西正好坐直了身子将手里的酒壶放在小几上,对上他的眼神,她先是一皱眉,随即一挥手:“老子没那么多愁善感,就是有月有酒的觉着挺美,小柳你不用想太多。” 柳画楼点点头,心里却认为自己是看到了当家的心里头去了,否则她也不会多说那么一句。 “明天出了帝都的辖区咱们才能住店歇息。”岳西一看他那个神态就知道柳画楼一定是想错了,但这种事情越是多说越是错,更何况,她跟赢素只见的事情也犯不着对不相干的人说:“等到了下个郡,咱们都得买几件换洗的衣裳,往南走,越走越热!” …… 明家的案子从去年审到今年,拖拖拉拉的中断了几次,都快审不下去,在赢素的威逼下,贤王爷咬着牙在刑部常驻了小半年,总算是尘埃落定有了让陛下满意,文武百官不寒而栗的结果。 看着书案上一尺多高的奏折,赢素眼神深邃儿凌厉,他看都不看殿里的群臣,轻声问道:“事到如今,不知诸位爱卿还有为明成上表说情的没有?” 金殿上的文武百官集体的成了哑巴,谁也不敢吱声。 要知道最终刑部可是给明成定了十五宗大罪,宗宗件件单独拿出来都是要掉脑袋的,如今这十五罪并罚,群臣心如明镜:明家这是完了,万岁爷把自己的亲舅舅和母后斗倒了!以后大昭就看陛下如何同手握重兵的韩相斗法了。 “自明成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坏祖宗百余年之政体,大罪一。”赢素轻描淡写的念着刑部折子上的文字而后垂眸问道:“就这一条,朕诛明家九族算不算过呢?” 诛九族?! 虽然众臣早就想到明家要完,却没有想到皇帝陛下竟是让明家‘完’的这么彻底! 文官的首辅位置上依旧空着,那里曾经是明成的位置。 赢素有意无意的往那里瞟了一眼继续念道:“结党营私,朋党祸乱天下,不容陛下,以下欺上,坏君臣之根本,大罪二。” “纪为清修如鹤,明成构党斥,必不容盛时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三。”赢素冷笑一声将手里的奏折放回书案,他对着那处空无一人的位置看了良久。 纪为,是先帝爷亲自为赢素选定的老师。 赢素从开蒙便跟着他学习,乃至到后来的帝王策都是师从纪夫子,可以说那是赢素曾经最亲近的一个人! 就因为几次直言指出明成作为一个臣子在于赢素说话时的不妥之处,就被明成毒死了,而且还是让纪为毒发时死在了早朝上! 几年的时间里,赢素做梦梦到老师都是那个七窍流血,手脚抽搐的骇人模样…… 也几乎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下了决心:必杀明成! “怎么?不是头几个月还不断有人为明家求情吗?朕才念了他的三条罪证,爱卿们为何都不说话了呢?”赢素轻声问道。 大殿中的众人都有这么个感觉,只觉得最近几个月,尤其是皇帝陛下亲政以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但身上的气势却是越来越让人不敢直视了,他就像个只要点燃了引信就会爆裂开来的大炮仗,时时刻刻都在和人找茬,似乎只要找对了人就准本将对方炸个粉身碎骨一般…… “陛下,臣以为,明成万死不足以抵其罪孽之一二。”赢绯沉了口气接了皇帝的话茬。 明成一案审的时间过长,牵扯的人过多,已经让许多人在陛下面前如履薄冰,此刻不管陛下有什么决断都要快刀斩乱麻地赶紧实施,否则迟则生变,尤其的人心变了那就更难收拾! 如今大殿上面坐着的那位阴阳怪气的皇帝陛下之所以看谁都不顺眼,只有赢绯知道其中症结所在:这小子媳妇带着儿子一起跑啦!他现在又睡冷被窝啦!阴阳不调,必定生乱啊…… “嗯,不错。”赢素收回阴冷的视线,望向赢绯:“爱卿的意思是?” 赢绯低着头面不改色地说道:“臣以为作奸犯科之徒自有大昭律法管着,不论最后您如何判定只要依照法典即可。” “只是……”赢绯顿了顿才说道:“只是明成一案拖得太久,实在是有弊无利,还请陛下早日定夺!” 赢绯的话让大殿里的群臣都暗自点了头:郡王爷到底是和陛下近便些的人,这样的话,现在也就他敢在陛下面前直言不讳了…… 明成的案子牵扯了太多的人,涉及的钱财更是不计其数。 这样的大案一天不作出最后的审批。那些或多或少曾经和明家有过牵扯的人便会心事不宁人心惶惶!在这样的心境下,谁还有心思去处理政事呢? “那就这样吧……”赢素捻起笔来蘸了搀着朱砂的墨汁批复在刑部的折子上:“诛九族!家产收缴国库!” 这样的判决对于明家来说是灭顶之灾,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仁慈的,毕竟皇帝陛下没有把过多的人牵连进来。 多杀几个人对于现在的皇帝陛下来说易如反掌,而放过一些人才更需要心胸。 赢素这样的做法可以说是收买了一些左右摇摆的人心,让他们终于能够安心的为自己做事了。 …… 散了朝,赢绯扭头就跑,唯恐被龙椅上的陛下叫住。 只是天不遂人愿,他才心急火燎的从众人身边挤到了大门口,眼看着就要迈步出了大殿,皇帝的陛下的声音远远的从身后穿了过来:“承平郡王,你过来……” 赢绯一皱眉,真想假装没听到! 过去干嘛?还不是又跟着他挨家挨户的翻墙越脊地找他娘子去! 赢绯只觉得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简直可以说是命苦了,都要成了毛贼了…… ------题外话------ 注释: 一,文中的三宗罪,是参考了明朝杨涟弹劾魏宗贤二十四项大罪改写,特此说明! 二,文中引用的戏文为梅派京剧的代表作《贵妃醉酒》中的一段。 钱财的父母都是戏迷,非常钟爱京剧,俺昨天看新闻才知道小梅先生已然仙去!遂借用了这么几句戏文,向玖爷致敬…… 第三十六章 节日快乐! 赢绯跟在赢素身后千般不愿地到了皇极殿,眼瞅着皇帝陛下龙行虎步进了大殿的门内,他站在殿外看着头顶的炎炎烈日摇头叹气:“帝都的百姓若是知道他们在屋里衣衫不整的睡觉的时候,没准儿皇帝陛下就在他家的屋顶或是墙头正在往里张望,不知会作何感想呐……” 赢素进了大殿,有内侍赶紧随了过去为他脱了身上繁复的朝服以及头上的冠冕。 赢素浅浅的呼了一口气,觉着这套穿戴一离了身,顿时轻松了起来。 后头瞅了眼正在门口念念叨叨的堂兄,他面无表情地进了内殿,知道赢绯不敢私自跑了。 内侍只是朝着他的背影抬了下头,便依旧躬身对着那套龙袍一层一层地整理着,而旁边的小太监则瞅着他整理出一件来便双手接过,快步送进配殿,按顺序搭在衣架上。 此时,早就候在那里的宫女会提了扇子香薰过来,将皇帝只穿了几个时辰的衣服前襟,下摆,袖口等处再检查一遍,若是没有挂线撕了口子等等需要针线的活计便一个人举着香薰,一个人用扇子将香薰中的香气扇向龙袍,连香薰都不能直接靠近那件金线银丝做成的衣裳,唯恐被香薰里小小火星溅出来落在那上面…… 赢绯发了会儿牢骚看见大殿里已然没了皇帝陛下的身影,他迈着只好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直接走到挡在内殿的屏风往里一探头,将赢素已经换好了一身寻常的衣袍正盯着镜中的自己系腰带。 “朕,好似清减了些……”他侧了头瞟了眼赢绯轻声说道。 “所以啊……”赢绯马上点头,并心疼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已经很辛苦,每日再……”搜肠刮肚地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当下赢素时不时就跑人家院子里各屋都瞅瞅的行径,赢绯说不下去了。 “找不到我娘子,我寝食难安。”赢素从内殿出来,弯腰提着两只单靴只穿着足矣走到椅子边坐下才有条不紊的穿了起来:“等下我们先用膳。” “就是。咱也歇几日吧?素,你看看我,现在都给晒黑了?”赢绯靠近他,弯着腰苦哈哈的说道。 赢素穿好了靴子,两只脚用力在地上跺了跺,俯身从书案下够出一顶用皂纱制成的帷帽来扣在赢绯的头上:“出门的时候戴上……” “你这……”赢绯撩着面前的轻纱苦笑着看向赢素:“哎?微臣才发现陛下最近常着黑裳……” 赢素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瞧:“我觉着,我穿黑色的衣衫比我家娘子漂亮!” 赢绯对此简直无语到了极点!同时也深切觉出陛下再寻不到媳妇就得走火入魔了! …… 两天之后,岳西到了抚宁,这是她离开帝都后的第一站。 因着明成一案的牵扯,此时的抚宁港口已经没了昔日的繁华景象,来往的船只除了不多的几艘商船更多的是大昭的官船。 站在空旷的大坝上一言不发地观察了许久,岳西几乎被海风吹透,此地是近海,尤其清晨阳光不足的时候还是有些凉的。 “当家的,现在这里的商船不多,而官船运到此地的货物大多是官家自己运走,咱们特意在这里设立一家分号是不是……?”锦娘站在岳西的身侧眼睛盯着水面上的船只轻声问道。 “别急,沉住了气。”岳西笑道:“咱们做的是长久的生意,哪怕以后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没了,咱们的后代子孙也是可以把太平局继续的做下去的。” 赢素既然在这里搞得风声鹤唳,朝廷就得下功夫收拾这个摊子。所以岳西也在等候时机,给皇帝陛下治理的时间。 她相信,赢素既然把亲政以来的第一把火烧到了这里,那他就一定会还抚宁的百姓一个好过的日子,总不能给人留了背后骂自己是‘昏君’的口实。 抚宁这里有靠近帝都的最大的港口,很多从海上过来的方外的商船最终是被允许停靠在这里,至于驶进运河直接将船上的货物运到帝都是不行的。 岳西心里的要接洽的生意便是这些番邦的生意,而不单只是大昭国内的零零星星的几只商船! 她毕竟有着现代的灵魂,对于事实的分析以及把握有着先天的优势。而她对于太平局的规划更为长远,很多的想法都等着岳西慢慢部署并领着大伙儿一步步地去实现,甚至有些想法都过于大胆,她连说都不能说。 “可咱们铺子里还养着十辆车呢……”锦娘看不到岳西的心里去,抚宁的铺子就是她和苏谨言办起来的。 自从回了帝都之后,受朝政的影响,抚宁到帝都只接过一单生意,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赔钱已成定局! 在马车上的几天,岳西详细的询问了各处铺子的经营情况,说到抚宁的生意,柳画楼直接说到:“月底结余,寻常算下来都要搭进去一百五十两银子……” 一百五十两啊! 光想想,锦娘都心疼的难受。 当家的劳心费力的经营期太平局来,在帝都附近新开的几家都是挣钱的,怎么就她经手的这间赔钱呢?往深了一想,锦娘又觉得抬不起头来,没替当家的做好这件事! “该花的银子得花。”岳西转身往大坝下走去,不望回身和锦娘说道:“在上面看了半天,都看出什么来了?” 锦娘被她问得又回头往大坝下看了看,她想了想才谨慎地回道:“这里的货船少了很多。” “嗯。”岳西走在前面,踩着石阶往下走,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们做生意并不是低头苦干就能有好收获的,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儿,缺一不可。” “朝堂上的一切都最终都有可能影响到我们。” “陛下整肃朝政,现在帝都里的那些官老爷们都收敛起来,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偷运私货呢……”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咱们当时只收了那些车马就是了,何苦在这里买房子置地开铺子?”锦娘站在大坝上追问道。 拾阶而下的岳西停了下来,她回头对着锦娘笑道:“你再看看,单从下面走得那些船只还能看出些什么来?” 锦娘果然又往大坝边上走了几步,柳画楼也跟着走了过去,只是上次抚宁之行并没有他,因此对着大坝下面行走的那些船只看了半天也是白看。 “行了,下来吧,这上面风大,别那么靠边儿站……”岳西说完自顾自的继续前行,锦娘惦记着她说的话,赶紧又追了过去:“当家的,我就看出这里往来的船少了,要不你给我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锦娘开始说要跟着岳西经商,一半是她对经商感兴趣,一半是她看岳西常年的东奔西走很辛苦,想为她分担一些。 抚宁一战,她在太平局也有了不小的名头,大伙都知道现在铺子里最好的那些车马都是她和苏谨言买回来了,连从不把岳西以外的女人当回事的郑宝才见了她都客气了许多。 这样的经历让锦娘从最初的对做生意只是感兴趣变成了喜欢! 她现在是真喜欢上了做生意。 想想当初只是岳西的一个判断,花了那么点银子就买回那么多上好的车马,几天功夫啊,当家的留给她的那些银票就成百倍的挣了回来,这是多么新奇的感受?什么时候想起,锦娘都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钱能生钱,不可思议…… 走到马车前,侍卫已经将脚凳摆好,岳西提步上了车,才坐好就对上了锦娘望向自己的热切眼神,岳西心中一动,开口说道:“银子这种东西没有不成,多了,就是个数目而已,钱能生钱,一点不假,可钱还能将人坑得万劫不复,锦娘,别入障!” “啊?”锦娘愣愣地瞅着岳西,显然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只问你,在行宫我们要吃没吃没穿没穿的时候,你心里想得是什么?”岳西淡淡的问道。 “那个时候那里还有什么想法,心里只想着今天能活着不要冻饿而死就是最好的……”锦娘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她恍然大悟似的对上岳西的目光闭了嘴。 岳西笑着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谋求的是利益之道,可得把持住一点:是我们使银子,而不是银子使我们。” “也难怪你能当咱们这个家。”锦娘的脸红红的:“不瞒你说,方才在堤坝上,我只看了那些船能运多少货物,而我们这边的铺子只有十几辆车马,都运回帝都又能挣多少银子……” “不管这港口目前能有多少船只,进来多少货物,那些船主只要将货物停靠到案,那就一定会提前安排好了车马,除非有了意外才会另找别家铺子的车马,所以不要想那些。” 岳西伸手敲了敲车厢,示意马车前行,她才继续说道:“我们的铺子开在这里,只是等着生意上门是不成的,得去找生意呢。” “还有,你不是问我方才在大坝上看到了什么吗?” 锦娘和柳画楼都很认真的听着岳西说话,因此她也不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我在看藩国的船只有多少。” “抚宁是靠近帝都最大的口岸,然而因为这里太小,又很少南方的商人过来,所以很多藩国的商船即便是要和我们大昭的商贾做生意,也是要把带着货物的船停到商人多的地方去。”岳西看着两人细细的解释道。 “当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柳画楼兴奋的接口道:“当家的意思是要把那些去南方的商贾招揽过来,这样那些原本停靠在南方的藩国的船只也可以停到抚宁,我们铺子的生意肯定能躲起来!” “哈哈!要是原本停在藩国的船只能停在抚宁,我何必去南方招引商贾,帝都里有钱的生意人还少么?我犯得着舍近求远吗?”岳西笑着摇头。 “哎呦,可不是么!”柳画楼脸上的兴奋劲一扫而光,又蔫了下去。 “抚宁的位置特殊,离帝都只有几日的路程,必定是臣服于我大昭的藩国商船才有资格停靠,否则所有的商船都一股脑的挤进来,若是里面都藏了兵马可如何是好?” 两个人都不再接茬,谁也猜不到岳西到底是如何想得。 “为何非要让别人来做这些生意呢?”岳西回手指着自己说道:“我们就是生意人呐,这些藩国的生意我们太平局就可以做!而且我们还可以做的更好。” “……”马车上的两个人越听越糊涂,还是不明白当家的到底要干嘛。 “藩国的船只来一趟大昭不易,肯定是最希望这一趟能挣更多的银子。”岳西一点点地给他们讲解道:“我们太平局有车马,只要有路,没有战乱,我们可以走到任何地方去。” “没有必要等着生意上门,我们的马车可以走出去,运回大昭各地的特产来与抚宁这里的藩国商人交易,让他们将运货物卸下之后直接就可以从我们太平局的货物中挑到感兴趣的货物运回,来回都不走空……这个就是我想的。” 岳西说的这些其实就是现代的‘物流’理念,是将运输、储存、采购、装卸搬运、包装、流通加工、配送等等这些工作整合起来的一宗生意! 因为是一家铺子在将这些原本需要很多家铺子才能做成的事情一次完成,中间的成本就降低很多,还减少了货物在各家铺子之间周转扯皮的时间,对于那些终日为了钱财奔波的商人来说,节省了时间就是有了更多挣钱的机会,所以只要她的设想能够运转起来,是肯定行的通的。 而将这一切能够有效的整合在一起的岳西又有着世人无法比拟的绝对优势: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现代的灵魂,她看到的东西虽然比现在的大昭晚了千百年,但毫无疑问,岳西眼界更为开阔! 她大概知道后世对应的那些藩国的名称,也能大概知道大昭各地的有名的特产,根据她所学的那些历史知识,岳西只要将这些充分利用起来,那就是她得天独厚的资本了! “当家的,你可真敢想啊……”锦娘听了岳西的解释几乎目瞪口呆,半天才说出话来。 “可我还有一点没想明白。”同样目瞪口呆的柳画楼理智尚存,他不解的问道:“当家的为何非要选定和番邦的人做生意呢?” “很简单,不止是抚宁,只要是大昭的生意人无一例外都会被大昭的时政所影响。比如你们眼前看见的,几个月前明家的案子到现在都让抚宁的港口货运萧索。” “而藩国由于路途遥远,就算消息再灵通的人士想知道大昭国的消息也要个把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所以他们会一成不变的继续做自己的生意。” “因此,我们和藩国的生意人做声音反而是更加稳妥,是不是?”锦娘小声说道,就怕说错了话。 岳西这次点了头:“是的,大昭国内很多官商勾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藩国的生意人大多只是做生意,倒是说更加的稳妥。” “明白了!”柳画楼终于听明白了岳西讲的那些东西,心里正是豁然开朗的时候,他眼睛发亮的说道:“那咱们以后的生意可是要做遍天下了!” “呵呵!”岳西抬手往车外指了指:“别以后,现在手头上就有挣钱的生意可以做,虽说不是大买卖,可能做得很长久。” “现在?”锦娘和柳画楼同时望向车外,只见了远处茫茫的大海。 “你们看得太远了,近处就是。”岳西叫停了马车,几个人先后跳了下去。 “看见了吗?”她走到路边指着海岸边岩石缝隙里生长的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东西说道:“老子上次来就看见这些东西了,就是没有机会下手呢!” “那是什么?”几个人下了路基朝着海滩走去,锦娘边走边问。 “这个当地人叫‘石莼菜’,你们看看这里到处都是!”岳西走过去弯腰掐了一段放在鼻尖闻了闻,随手递给了柳画楼:“可以做饲料。” “哦。”听到此,柳画楼和锦娘已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太平局后院的那些大骡子大马了。 “我们也可以吃。”岳西又接了一句:“我是想给人吃的……” “……” “这好吃吗?”锦娘接过看着眼前那绿油油的一大片东西,菜不菜草不草的,她怕那上面不干净,没敢去碰。 “这是很东西啊,只是我们帝都里的人不认识罢了。”岳西弯腰捡着漂亮的拽下一些来两手抓着往回走:“咱们一会儿就做着试试。” …… 不大会儿功夫,马车到了太平局抚宁的铺子。 没有得到消息的掌柜正在大院子里给一匹马修剪马鬃,岳西从外面一进去,就看见一匹梳着‘中分长直’大马正无可奈何的被人折腾! “卢掌柜。”此地的掌柜姓卢,正是岳西手下的那些镖师中的一名,为人谨慎小心。岳西也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把他派到了抚宁看着铺子。 “嗬!”铺子里没什么生意,卢掌柜闲的难受,正撸胳膊挽袖子的跟马较劲,见天的打扮后院的那些大马,如今已经他统一的将这些马的马鬃都剪成了一个模样,他瞅着是挺利落,可落在岳西的眼中,这些高头大马各个都像长脸小特务! “东家,真没想到您能来啊!”卢掌柜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放哪儿都不合适,末了,他给揣在自己的衣襟里了。 岳西看得眼角一跳,就怕等会儿他再给忘了,再把自己戳个窟窿出来!于是赶紧指了指说道:“卢掌柜,这个还是放屋里去吧。” “都屋里坐!”卢掌柜从善如流,拿出了剪刀,领着众人进了屋。 岳西给双方做了引荐。 卢掌柜脸上没有表示,心里却犯了疑,怀疑东家是嫌弃自己几个月都没有做成一笔正经的生意,带了人过来替下自己。 “这里挺不错!”岳西不用看也能知道卢掌柜那点心思,于是一张嘴先安抚了下他。 “惭愧!惭愧!”卢掌柜含羞带愧地冲着岳西一抱拳:“铺子开了几个月,还……还没什么买卖呢。” “着不赖您。”岳西负手在正屋里四下打量了一番,提步往后院走:“就凭咱太平局的金子招牌,以后还怕没有生意?” “那是。”卢掌柜口中应了,心里却依旧打鼓。 他来了抚宁几个月,车马铺子的情形也是看的清楚,如今的抚宁码头那些官船都是用兵营的车马运送货物,哪里轮得到他们? 并且车马铺子也只剩了两家,另一家是开在县城里,也是惨淡经营,眼看着就要玩完! 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铺子里的几名驭夫以及两名伙计亦都是心惊肉跳的站做一排候着岳西训话。 岳西却让侍卫拿了车里的石莼菜送去了厨房,她也跟着进了厨房。 “东家拿那些喂鱼的石莼做什么?”伙计都是当地人,认识侍卫手里的东西,不禁小声嘀咕道。 卢掌柜摇了头:“想必是铺子不挣钱,以后都让咱们吃这个了……” …… 午饭的时候,岳西做的两个菜上了桌。正是从海边带回了的那些新鲜的石莼菜烹制而成的。 一碗是用蒜蓉凉拌,一碗是用肉丝炒了的。就着大米粥馒头,锦娘和柳画楼头一次吃这样的食物,倒是都觉出了好吃! “没想到这东西看着不怎么样,口味倒是不赖。”锦娘轻声说道:“当家的是想把这些石莼运到帝都贩卖吧?” “是啊,你们也看见了,这种石莼海边到处都是,在此地是在普通不过的东西,不值什么的。”岳西也放下了筷子,看着卢掌柜说道:“卢掌柜,眼下码头上的事情少,您就先收石莼菜吧。” “收这些倒是不难,可当家的,如今天这么热,这东西没等运到帝都就烂了啊!”卢掌柜赶紧提醒道。 “咱们不收新鲜的。”岳西看着饭桌边上几个人:“卢掌柜说的没错,如今正是夏季,帝都各种果蔬非常重映,此时就是能运过去,也卖不出价钱来。” “我是让您现在就开始收晾干的石莼,咱们后院的库房不是都空着?您都给我存上这个,有多少要多少,只等入了冬再往帝都运!” 帝都一到了冬日,各种菜蔬便少的可怜,此时才是销售石莼干菜的最好时机……而一直苦于没有生意太平局,也有了生意。 …… 二十多天后,皇极殿内,赢素正一册一册的翻阅着户部选送上来的奏折。 其中冀州府的奏折已经停在他手中良久,他盯着那上面的一行工整的蝇头小楷看了几遍,那不过是地方官员例行汇报日常政务的寻常的话语,是说经过几个月的治理,抚宁终于日渐起色,有客商大肆采买当地的特产石莼……而那间铺子的名字就是太平局! 第三十七章 不谋而合 端详着手里的奏折,赢素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立时就要赶去抚宁的想法。 抚宁离帝都并不远。他若是弃掉马车改为骑马,两日就可以到达。 再一次看了户部将折子送上来的日子以及折子落款上的日子,赢素将折子合起放在了书案上。 起身走到大殿的门口,立在门口的内侍见他过去忙躬身打开了宫门。赢素并未出去,只是站在门口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望向门外无垠的夜空。 “我怎么就看不透你呢……”他喃喃自语道。 从岳西对他避而不见至今,赢素都坚信她就在帝都附近不会远离。 原因再简单不过:两个孩儿太小,太平局买卖越做越大,她都不可能离开太远。 就是因为坚信自己的判断,赢素才锲而不舍的有了功夫就在城里城外的翻腾,用赢绯的话说:他们君臣是成了小蟊贼了,尽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那份奏折上只有一句提到了太平局,赢素却马上明白:定是娘子去了抚宁!只有她才会注意到那些多到连当地百姓都不用正眼看得石莼。 与娘子在一起了那么久,直到此刻赢素才意识到了一点:他不懂她! 赢绯曾经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岳西不同于寻常的女子,她不是任何你能想象的样子,她是岳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岳西……” 可太阳哪有打西边出来的? 赢素闭了眼,心中苦涩异常…… 太平局在抚宁大肆收购石莼干菜,实在是帮了他大忙! 明家一案,几乎让靠着港口吃饭的抚宁百姓遭受灭顶之灾!几个月,当地的百姓敢怒不敢言,但私下里那些骂他侮他的言论已是在悄然兴起。 赢素不是不想快速地将港口恢复到往昔的样貌,那样当地的百姓就可以照常过起吃穿不愁的日子。 可在明家被灭九族的严苛局势下,那些与此案没有任何牵扯的生意人也刻意的回避了将货物走水路运往帝都的路子,改由陆路甚至暂且弃了北方的生意! 没有商船的港口,如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赢素在彻底处理往明家一案后,也只能等着此案的余波过去之后,在颁布几条有利的政令,将南方的生意人再吸引过来。 但这些都需要时日去慢慢的实行。 百姓的家里都已无米下锅,谁还有这个耐性等呢? 好在抚宁的地方不大,当地的百姓也并不多,太平局收购的又是海滩上随处可见的东西,虽然收购的价钱便宜,但无本的买卖还是让当地人非常高兴的接受了,现在抚宁除了出海打渔的渔民,留在家里的家眷,不论老小都会到海滩上去打石莼,用海水将上面的沙洗净,拿回家晾成干菜,最后论斤卖出去,积少成多,总算是有了进账! 走到倚墙立着的那一排又高又大书架前,赢素拿下一卷画轴来,回身一看书案上已经被满满的奏折占满,他拿着东西回乐内殿。 蹬了脚上的鞋子,他盘膝坐在地毯上,将手里的画轴摊开,那上面描绘的是大昭的地图,很清楚的标注出了城池,河流以及山谷等地。 时隔这么久,娘子一定早就离开了抚宁,而现在留在太平局各处铺子以及西厢村的眼线并未送回任何消息,那娘子就就是还没有回到帝都。 赢素眼睛盯着地图,先找到了抚宁,然后一寸一寸地往抚宁边上的地带寻去,他单手死死的攥成拳头,秀气的眉峰蹙起,气哼哼地,一看就是怄气的模样…… …… 岳西并未在抚宁久住,安排好了收购石莼干菜这件事,她马上就离开了。 抚宁离帝都太近,离他太近,而此时有大把的事情要做的岳西实在不想与赢素多纠缠。 “当家的,咱们这是去哪儿啊?”马车走走停停的,锦娘瞅着不像上次他们去钱塘的老路。 “我也不知道。”车上两侧的车窗打开,岳西的视线一直望向车外。 马车一直沿着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走,沿途她看了很多地方,还没有找到一处大的港口。 这是岳西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她一直认为道路和运输是一个国家兴旺所必须先发展的事情。 曾经,她也曾与赢素随意的谈起过这些,然而赢素只是笑着对她说道:“后宫不得干政,娘子虽为入宫,在外面也是不该考量这些,你若有心,不妨多想想为为夫烹几个小菜!” 自此,岳西便再未就此事与他提过一字半句。 “为何要沿着海岸走呢?”马车在路上行进了数日,柳画楼渐渐地看出了些问题,只是还没等岳西搭话,他自己倒是想出了结果:“莫不是咱们太平局以后连水路的生意也要做?!” 这想法有些惊人,锦娘听了马上接口道:“那得投进去多少银子?一只货船不知能抵多少车马!” “太平局只做陆地上的生意。”岳西收回视线,看着车里的两个人笑道:“再说咱得给人留口饭吃啊,不能见着挣钱的事儿太平局就往里插一脚。” 后一句话是玩笑话,柳画楼和锦娘脑子里光琢磨着岳西接下来的安排了,谁也没笑。 岳西只好继续说道:“帝都现在能走远途的车马铺子有十几家,他们开的比太平局早,也都有各自交好的客商,这样的生意并非不能做,但,从人家的碗里抢口饭吃终是要伤了和气。” “太平局资历尚浅,我们不能四处树敌,因此我想看看沿途的口岸有多少货船经过,咱们得另外开辟出一条路来,也省得几家铺子都琢磨着官道上的那点生意!” “咱们太平局是车马起家,当家的怎么老盯着河上海上的船看?”锦娘小声问道。 “你看……”岳西先抬手搭在锦娘的肩上,将她上半个身子拉向自己,指着车窗外面说道:“你看外面走着的那些人,都是两条腿配合好了才能走得快走得稳。” “我也不会经商,只是我知道人得靠两条腿走路才稳妥,现在的太平局虽然车马是帝都那些铺子里头一份,可咱们的铺子资历浅,相熟的客商也少,若也想别家铺子一样只顾着陆路显然是干不动人家的……” 柳画楼侧身坐着,就见两个女人搂抱在一起,神色认真的侃侃而谈,偏偏一个清瘦高挑打扮成了俗世佳公子,而另一个温婉端庄是个闺秀的模样,这二位容貌俱佳,落到外人的眼中定是会认为十分的般配……柳画楼看得十分的刺眼,他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儿,扭头看向了别处。 两年后,赢素深感粮食辎重需求增长的数量只倚重陆路车马是根本无法完成的,而下定决心兴修漕运!夫妻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伺候赢素颁布旨意,大昭境内开凿几支河道,更是逐步贯通,直至帝都,并在京门附近设五处粮仓,完成南粮北调,开创了大昭水运与陆运并行的先河,将漕运制度与税收制度结合起来,鼓励运河两岸的农户自主将当年的粮食运送到官府指定的口岸,则可以用运送的资费抵消一部分粮税,充分调动了各种力量,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将粮食运输牢牢地掌握在帝国政权的手里的过程! “问问,咱么走到什么地方了。”这回是岳西对着赶车的侍卫发了话。 “马上就到登州了。”骑马随行的侍卫马上接口道:“此处不太平,常闹倭寇,属下吃军粮的时候就是这附近驻守。” “登州……”这名字岳西也觉得似曾相识,似乎是现代也有不少地方叫登州的。 “不走啦,找个地方住下。”她吩咐道。 “人家才说了这里不太平,闹盗匪,你怎么还要留在这里凑热闹?”锦娘不解地问道。 “那是倭寇,比一般的盗匪还凶悍不是东西!”岳西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就是觉得奇怪啊,这里瞅着穷乡僻壤的,怎么还能招了贼呢?” “听着怪吓人的!”锦娘和岳西挤在一起,小心的往两边的车窗外望去:“甭管他们抢什么,咱们还是躲着点吧……” “信不过我?”岳西笑着将不知不觉靠在自己身上的的锦娘抱在怀里说道:“放心,若真是有了危险,咱们有马车,肯定跑的比倭寇快!” 见锦娘口上不说,眼神还是狐疑地望着自己,岳西马上摆出一副正经的面容来伸手比划道:“你知道倭寇为什么叫倭寇吗?” 锦娘摇摇头。 岳西伸出两条腿去齐着大腿根比划道:“那是因为他们脾性虽然凶残无耻,可这些人的各自矮小,最高的也就到我这里,所以锦娘你遇到了他们也别怕,就你这样的身量,一个人打他们三四个都玩儿似的!” “真的?就这么高?”锦娘张着嘴觉得岳西说的很是匪夷所思,脑子里想象着一群半大孩子拿着刀枪做了土匪的样子,觉着还是有点吓人:“他们个头儿虽然矮小,可他们有刀枪啊!” “谁说他们用刀枪?”岳西靠近锦娘小声说道:“他们倭国离咱们大昭可是不太近,而且连年的内战,哪怕是个铁片子都得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军队收了去,所以这些做了盗匪的倭人没有刀枪可用!” “啊?没有刀枪还敢来抢?” “他们都是随身带着棍子的。”岳西盯着锦娘的眼睛说道:“因为个子矮,所以这些倭寇是专门拿了棍子敲人的腿!你若真遇到他们可万不可在一处站着,你得跳!不停的跳……让他们敲不着你的腿……” “哎呦!一直跳啊……”锦娘才想下车了跳几下试试,一眼瞥见侧身坐在一边儿的柳画楼已经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立时知道自己又上了当家的的当,她一把推开岳西红着脸骂道:“胡说八道!你个皮猴子!又哄骗我……” “哈哈!我家锦娘多可爱,说啥都信!”岳西大笑一声躬身走到门口,见马车走得缓慢便直接撩了帘子跳了下去:“下来走走,一直坐着,屁股都成两半了!” “谁的屁股不是两半的,难道还有长成兔子嘴似的三瓣的……”锦娘对着岳西的背影嘀咕道。 视线扫过正襟危坐的柳画楼,锦娘马上闭了嘴,红着脸整理好了衣裙,腰背挺直的坐在凳子上,没一会儿功夫,两个人便都觉得如此装模作样的坐着实在是挺累人的! …… 岳西在登州停了下来。 此地因为经常被倭寇侵扰,现在肯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就少的可怜,残存的两家客栈皆是惨淡经营,岳西他们做为外乡客也只能先住在了客栈里。 这家外表还算看得过去的客栈,内里却是一团糟! 床上的铺盖一看就是多日未曾浆洗过,晚上睡觉时只要把被子盖在身上,就能闻到被头上的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岳西仔细分辨过,认为那是口水味与臭脚丫子味掺和在一起进过多日发散之后才能形成的味道…… 抛开这些不说,锦娘又从早饭点的包子里吃出了头发指甲…… 至此,岳西二话不说退房走人,决定寻一处民宅住下,以后自己开火做饭倒还干净。 登州郡是由几个不大的小县拼凑起来的,岳西的马车一直沿着靠近海岸的地方行走,没多久就从一个县进入了另一个县的境内。 一打听,此处叫做‘长生县’。 “借问路旁名利客,何如此处学长生……就这了!”马车上,岳西发了话。 众人随即在长生县寻了一处普通的民宅住了下来。 “我们这里常闹倭寇。”宅子的主人看年岁不小了,从柳画楼手里接了银子之后,犹犹豫豫地站在院门口没走,吭哧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来。 岳西正负着手饶有兴味地在院子的几大间屋子里里看来看去,听到老人的话她停住了脚步回了头:“常闹?现在也闹?” “客官是外来的,老朽虽然想挣这些房钱,可不能昧了良心……”老者低头看了看手里不多的一点碎银,又举给了柳画楼:“过去倭寇过海也是有时有晌的,我们还可以出去避难,现如今倭寇猖狂到了官府都不敢官的地步,他们经常会上岸来抢东西,还抢……”老者看了在院子里弯腰打扫的锦娘,没有再说下去 第三十八章 黑白分明 用房东老汉的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院子里的几个人都明白了:倭寇是穷凶极恶的,不但抢钱粮还抢女人! 正在扫地的锦娘直起腰身想说话,看见老者还在门口站着,她拿着笤帚进了屋。 “多谢老丈!”柳画楼双手将老者举着的银子又推了回去:“我们只是在此歇息几日,并不打算久住。” 当家的既然没有开口,想必还是要在此地住下去,柳画楼想赶紧将房东打发走,也好回去收拾收拾。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岳西又不爱带着丫头婢女随行,因此大伙儿多是身兼数职,有了活儿都得伸把手,连煮饭这样的事儿岳西这个当家的也得亲自上手呢…… “那……还望诸位多加小心了!”房东老汉将碎银谨慎的收好,并且用手拍了怕鼓起的衣襟,直到他认为收拾妥帖才迈步出了院子:“后院地里还有几颗萝卜,您几位是外乡人,这里只有到临县才能买到菜蔬,运气好的时候或许能买上几斤肉,那几颗萝卜可以刨出来吃……” “多谢!”柳画楼再次抱拳道谢,客客气气地将老汉送了出去。 目送着干瘦的老者走远,又见柳画楼关上了两扇院门,岳西看见那两扇门板的颜色有很大的不同,显然有一扇是后补上的,而那扇颜色陈旧的门板上也带着一大片烧过的痕迹! “当家的,你看看!”柳画楼指着院门对岳西说道。 岳西一只手在脑袋上挠着,一边说道:“锦娘,烧锅水呗,我怎么觉着是长了虱子了……” “那客栈太腌臜!我也觉得那床上是生了虱子的!”锦娘说着话从屋里走了出来,进了厨房:“多烧几锅水,大伙儿都洗洗!” 岳西往厨房瞥了一眼才走向柳画楼低声说道:“锦娘胆儿小,咱们都少说点话多用点心,别吓坏了她……” “是。”柳画楼一愣,赶紧应了。心道:还是她心细…… 一路上随吃随买,马车上并不缺吃食。 看见侍卫正往车下搬东西,岳西止住了他们:“除了马上就用的,余下的还是留在车上。咱们摸摸这里的情况再说。” 若只是一股倭寇,那倒是不怕什么。倘若倭寇多到他们这些人都不能对付,那就得赶紧离开,保命要紧。 几个侍卫什么话都没说,马上又照岳西说的把才搬下车的东西又装了回去。 …… 吃了晚饭,岳西在院子里小范围的溜达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柳画楼收拾完饭桌子低头看着窗外的她问道:“当家的,不出去走走?” 岳西站住,抬头看了看天色之后才说道:“外面连声狗叫都没有,估计这里的人都被倭寇祸害怕了,没人出来。咱们也不能出去,太扎眼!” “哦。”柳画楼应了一声,心里已是开始琢磨:此地匪患如此猖獗,我们连出门都不能,怕是呆不了几天就得继续上路,她一定不会把太平局开到这么动荡的地方。 天擦黑之后,岳西上了房,往私下私下里一看,不禁笑出了声! 站在院子里正仰着脖子往房上看的锦娘看见她的表情不禁问道:“瞅见什么了?看把你高兴的!” 岳西垂眸看着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和鬼城似的,咱四周看得见的人家都黑着灯,只能看见院子里有人走动,你说好不好玩!” “你快下来吧!说得怎么那么吓人呐……”锦娘小声嘀咕了一句,马上进了屋。 “盯着点儿,若是夜里村民有异动,一定叫醒大伙!”岳西对隐在枝叶茂密的大树上的影卫吩咐道。 转眼她又灵巧的攀到挨着屋顶的树杈上,蹲在上面,双手握住树枝,身子已然坠了下去,树枝受力往下一沉,她盯着脚下的地面松了手,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 树梢上的影卫亲眼目睹了她的身姿,倒是挺佩服岳西,觉着当家的这身手不当毛贼可惜了…… 岳西站在树下拍了拍手,随即回了房间,锦娘正在屋里整理叠衣裳。 “这些无关紧要的活儿天亮了再做。”说着话岳西吹熄了窗台上的蜡烛:“咱们四周都是黑灯瞎火的一片,屋里有点光亮就会引人注目。” “哎呦,可不是么!”锦娘惊呼一声,似乎是撞到了身后的椅子:“月夕,这里既然如此不太平,咱们还是早点走吧?这样的地方哪能做生意呢?” “先住几天看看吧。”岳西摸黑走到床边坐下,弯腰脱鞋躺了上去:“早点睡,路上走了几天了,你也歇歇。” “哪里睡得着啊!”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过后,锦娘也上了床,爬到了里头摸到枕头慢慢地躺了:“总听你们说倭寇倭寇的,我这心里头不踏实。” “睡你的,今儿晚上鬼子肯定来不了。”岳西把夹被卷成筒子骑着,还是觉着不舒服,忽然想起赢素的身材单薄消瘦,他睡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可是最爱骑着他…… 想到此,岳西不动声色的往床边儿上挪了挪,唯恐自己夜里睡着了骑到锦娘身上去…… “鬼子?”锦娘一下子坐了起来,低声问道:“怎么还有鬼?” “我乱说的……”黑暗中,岳西撇撇嘴,知道自己是又说漏嘴了:“我是觉得倭寇生的矮小丑陋,又不爱穿衬裤,不伦不类的不是鬼一样吗?” “原是这样。”锦娘长长地出了口气,才要躺下,她略一犹豫,还是把枕头拉过来与岳西的枕头紧挨着摆好,她才轻手轻脚的紧贴着岳西躺了下去。 “他们……他们怎么不穿衬裤啊……”锦娘满脑子都是岳西描绘的‘鬼子’形象,不禁问道。 “皮厚毛长,冬天他们穿了衣衫都觉得热……”岳西笑着说道。 “呦,那可真够寒碜的!”锦娘信以为真。 “可不么……”岳西只觉得好笑:锦娘真是好糊弄…… 两个女人做着伴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几乎是天一黑就睡了觉,因此岳西觉得这一觉是格外漫长。醒来的时候,屋里仍是一片漆黑。她抬眼望向半开的窗户,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是灰蒙蒙的将亮时分。 她对着窗户发了会儿呆,直到听见房上影卫弄出的声响才回了神。 安静的时候,岳西会特别的想两个孩子,也会想赢素,只是这些她都是从来不说的。 起身穿戴整齐出了屋,几乎是岳西才在院子里一出现,影卫的声音就在她头上轻轻的传来:“村子里的人很多都去了东面。” “嗯。”岳西挥挥手,表示自己已然听到。 回屋端了盆子出来打水洗漱,才收拾利索就见两边屋里睡着侍卫和柳画楼也起了身。 “当家的是要出去吗?”柳画楼才一跨出门口,见岳西正在院子里伸展筋骨,他忙又退了回去,躲在门后将衣衫整理好才提步走了出来。 “出去转转,早晨凉快。”岳西微笑着说道。 片刻之后,岳西带着两个侍卫和柳画楼出了院子,跟着村里的人一起朝东走去。 夏日的清晨,潮湿的空气中还带着很淡的腥咸味道。 岳西一行人随在当地人的身后朝着一个方向走,不时有人从他们的身边快步走过,小心翼翼地在岳西等人的脸上审视一番,而后赶紧别过脸去,似乎是对几个陌生人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如此走了约莫一里路的样子,岳西闻着空气中咸湿的气息愈加重了,甚至带着隐隐的腥气。她抬头往前望去,觉着应该能看见海了。 又走了很短的一段距离,就见前面的人纷纷弯腰将袍子的下摆提了起来掖在腰带上并卷起了裤腿。 果然是到海滩了,岳西走了过去,才发现这条路的尽头竟是在长堤!大堤下的海岸露出的并不多,却怪石嶙峋高低起伏着,没有几处平坦的地方。 看着并不好走的海滩上却四处散着人,这些人俱都弯着腰在岩石下翻找着什么…… “今儿十几了?”岳西随口问道。 “十六。”柳画楼轻声回道。 “难怪。”岳西点点头,也学着当地人的模样弯腰撩起了袍服的下摆并挽了裤腿,露出两条纤细笔直却黑不溜秋的小腿来! 柳画楼明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是无理,还是盯着她看了半天,似乎是没想到当家的平时瞅着挺白,身上竟黑成这样儿! “灶灰。”岳西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道。 “……”柳画楼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觉着自己是被她看透了…… 继而他心里突地又升起了几分希望,扭头朝着岳西望去,却发现她已然跳下了海堤。 “咱当家的真是……”一名护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迅速的追了过去,几个起落就到了岳西的身后。 “当家的怎么了?”柳画楼拉住一个挽了裤腿正要前行的护卫小声问道。 “遇到咱当家的这样的主子,我们这些人最省心!”那护卫也面上带笑语气柔和,只是说话的时候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当地临海,住户大多是渔民,肤色黝黑,咱当家的心细如发,早就想到了这些,做了些掩饰,如此再混在这些当地人中便不好分辨,我们护持起来就容易了。” “这样啊。”柳画楼松了手,侍卫没有停留也朝着岳西的方向纵去,不忘轻声嘱咐他:“柳公子也要学着当地人的模样,否则很容易被人分辨出不是当地人来,尤其是那些盗匪,最会看这些……” “快下来啊,这是在赶海呢,小柳儿快下来,这里很多的海货,咱们也捡些回去吃,很鲜美的!”岳西又走了回来扬脸朝着犹自发呆的柳画楼叫道。 “哦!”柳画楼回神儿,赶紧也把自己的裤腿挽了起来,只是他养尊处优惯了,在春风不度的时候更是很注重皮肤的保养,如今可好,两条腿白生生的,他自己都瞅着刺眼! 岳西的视线先落到他的腿上,又移回他的脸上,要笑不笑地说了句:“大白腿,小白脸儿……” 柳画楼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贵客到了 柳画楼被岳西说的俊脸通红,才要跳下海堤,岳西却指着他的大白腿示意:“还是把袍子放下来,太显眼。” 柳画楼早先住在春风不度的时候还会刻意的保养一下自己的皮肤,虽然他也说自己是卖艺不卖身,然而,就算是卖艺也得有个好皮相不是…… 低眉顺眼地放下了裤腿,柳画楼依旧头也不抬地跳下海堤,双脚落到了海滩嶙峋的礁石上,他才往四周看了看,见或远或近的村民们都低着头在岩石的缝隙了寻着什么。 “这是赶海。”岳西小声说道:“这里要到临县才有市集,村民们靠海吃海,咱们也捡回去些,晌午和晚上就有海味吃了!” “嗳。”柳画楼应了忙走到岳西的身后,看着她到底在捡些什么。 岳西蹲在地上正在用一个空的贝壳从石缝儿里往外扣一只蛤蜊,回头看了柳画楼一眼,知道他只在北方生活,对于这些并不熟悉,她低声说道:“今儿十六,正是大潮的时候,潮水退了滩上就会落下很多鱼虾,贝类,以及长在海底的一些海藻,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可以吃的,捡起来又不费什么功夫,临海而居的人们大多有赶海的习惯。” “原来是这样!”柳画楼也蹲下身子,学着别人的样子在海滩上踅摸起来,不大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把岳西随手捡来的一块破渔网里兜得满满的,实在没有地方装了! 两个随行的侍卫只是在岳西的身前身后蹲着并不起眼,但这二人是从不低头往石头缝里看的,他们只谨慎地盯着四周的人群以及离着海滩不远处的一大片山丘,随时保持着警觉。 岳西也不时的抬头往四周望望,待到天色大亮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的时候,海岸上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很容就可以发现潮落后散落在各处的海产。 “回去吧。”岳西看着破渔网的各种东西已经不少,于是发了话。 天色一亮,不仅是赶海变得容易,而站在不远处的山丘上往海滩上看一眼也是很容易看清赶海的人群的,岳西并不想引惹注目,因此一没了清晨最后一点夜色的掩护,她马上就决定赶紧回去。 原路走回临时租住的小院,岳西才推开远门,锦娘就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之色:“月夕,怎么出出去不带我,还一去那么久,急死我了!” “我就出去一会儿,你就想我想成这样儿?”岳西嬉皮笑脸的进了院子,没往屋里走,直接进了厨房拿了两个板凳出来,一屁股坐下,先把鞋脱了下来,反手到处一地的粗粒的沙子。 “没想到他们是赶海去的,否则我连脚上都抹上灶灰,那样就能光着脚在海滩上走路了。” “嚯,这么多啊!”看见柳画楼手里的那一大兜东西,锦娘好奇的走了过去弯腰看着:“这里面怎么什么都有啊,乱七八糟的!” “白吃馒头就不要嫌面黑!赶海的东西都是白来的,可不是见了什么能吃就捡起什么么……”岳西把鞋子扔在地上伸进脚去趿拉着,没个正经样儿! “这……这东西怎么吃?”锦娘从破渔网的缝隙里掏出一只奇形怪状的贝壳来问道。 “那个是我看着好看捡了给我儿子玩的!”岳西瞟了一眼说道:“把里面的没有开口的贝类都用木盆装了放点清水泡上,再放点盐,让它们吐沙,中午咱们爆炒了吃!” “好。”锦娘赶紧出厨房里找了只木盆,一出来就看见破网兜在地上丢着,柳画楼没了踪影。 “小柳儿你可别进屋就上炕啊!”岳西冲着还没有关上的屋门喊道:“赶紧把自己收拾收拾,否则会弄得到处都是沙子!” “知道了。”柳画楼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锦娘拖着那兜子东西到了岳西的身边弯腰坐在了她旁边的板凳上,开始认真的将那些东西分门别类。岳西伸过手去,大刀阔斧地在一大堆东西里翻腾了一整,挑出十来个贝壳来:“怎么才这么几个,我觉着捡了不少啊……”她小声嘀咕道。 “下次你要是能起来,就带你一起去,赶海挺有意思的!”岳西把那些贝壳先扔进锦娘端出的木盆里倒了半瓢凉水下去将那几个贝壳洗干净了码在窗台上晾着,而后她把盆子又放回锦娘的脚边儿,把手凑近鼻子闻了闻,岳西皱了眉:“真腥!” “你身上也是腥的……说不上是骨子什么味。”锦娘小声说道。 “入乡随俗吧,走到哪儿说哪儿。这里的人身上都是带着这样的味道。”岳西抬起胳膊来皱着眉头吸了几下鼻子,隐隐的是闻到有些腥咸味。 “这里的地势看清了?”岳西站直了身子靠在门框上,对站在院墙边上的一名护卫问道。 “看清了。”护卫没有犹豫马上接口:“此处海滩的确可以停泊大船,离着岸边不远处便是深不可测。” “四周的山丘不高,但树木林立,很容易藏身。并且守在高出,易守难攻。” 岳西点点头:“这里的海滩正是风平浪静泊船的好所在。” 并且这里周围都是山丘,正好阻挡了海风,是绝佳的建造港口的地方。岳西在心里琢磨着。 “早些年,这里差点就修了口岸。”开口的侍卫在登州吃过几年军粮,虽然离开多年,当年的事情还是记得清楚。 “那为何没有建呢?”岳西问道。 “我只是听说,所有的辎重才运到登州还没有上岸,便连我们的船都被倭寇一起劫走了!”侍卫说话的声音不高,但院子里听到这句的话的人依旧震惊了:几年前,倭寇就猖狂到连大昭水军的船都敢抢了?! 岳西的心里却与众人想的不同,她又追问道:“还记得那是几月发生的事情吗?” “不知。”侍卫想了想之后肯定的回复道:“属下进驻登州的时候这件事早已发生,也没人知道的仔细。” “嗯。”岳西点点头,不再多问,走到锦娘身边坐下,帮着她收拾起一地的海产来。 午饭的时候,岳西烙了几张葱花饼,又把养了半天吐沙的蛤蜊贝类加了葱姜油盐一股脑的爆炒了,着着实实的炒了两大碗出来,再做了一个蛋花汤,有稀有干,食材虽然简单,胜在新鲜量大! 众人先是用筷子夹着吃那些炒熟后开着壳的东西,最后索性都用了手,倒是吃的痛快! “这些贝壳吃完了都扔出去啊,否则最爱招苍蝇。”岳西吃饱喝足起了身,看见盆子里还有不少看着像石头一样的海蛎子,想等着晚上要把这些也给做了菜,但凡海货,离了海水都很难成活,还是吃新鲜的好。 晌午过后,屋外热了起来。 但守着海边,只要不站在阳光下,还是能感觉到不时有阵阵带着咸味的海风吹过,倒是比同样处在七月里的帝都好过了很多! 岳西洗了,从里到外换了那身撒发着大海气息的衣衫,随意的用簪子挽了头发,回了屋子。 锦娘抱了几件衣服要出去,看见岳西进来,她停住脚步说道:“明儿再去赶海要带着我。” “行,不过你还是改了男装方便些,那里都是裤腿子挽上的,我是怕你不好意思!”岳西说着话,拿了成笔墨纸砚的盒子到桌边坐了。 “要……露着两条腿?”锦娘吃惊的嘴巴几乎闭不上:“那……你也露了?” 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在桌上摆好,岳西抬眼看着她点头:“是啊,不过我知道住在海边的人是这样的,因此提前用炉灰把腿抹黑了。” “抹黑了……也是露了……终是不好。”锦娘小声嘀咕道:“我不去了。” “不去就不去,乖乖在家待着,还省的晒黑了呢。”岳西磨好了墨,提笔蘸了蘸,眼睛望向了别处,衣服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不去,你也不要去。”锦娘又轻声说了一句才出了屋:“你啊,还是别给自己找事!” “找事儿?我找什么事儿?”岳西望着两扇紧闭的房门一时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登州可有驿站?”岳西对着门外问道。 有驿站的地方才有信使,岳西琢磨着得写封信回去了。 “要到府郡才有,这里太过偏僻,是没有驿站的。”侍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唉……”岳西轻声叹了气,觉着自己回去就要弄几笼信鸽养了,以后再出门便带着随行,如此收发简单的信件就方便多了。 柳画楼从屋里出来,偷眼往岳西屋里一看,见她正伏案书写着什么,于是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她的门外,随时等着吩咐。 此时屋里屋外俱都安静下来,只偶尔传来锦娘洗衣的揉搓声。 “你们是不想活了?”清冷的声音自远门外传来,清晰的飘入岳西的耳朵,她的手顿了下,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岳西没有动。 只一转眼的功夫,房门外传来‘砰’地一声,接着就听见柳画楼说道:“我们当家的正忙,贵客便是求见也得容小人通禀一声不是?” “哼!”一声冷哼过后,柳画楼轻声问道:“当家的,来了贵客了……” “那就请呗。”岳西淡淡地说道,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 第四十章 关门说话 “当家的,有客到了。”柳画楼站在门外微微躬身对着屋里说道。 赢素的视线死死地盯在两扇紧闭的门板上,心里五味杂陈难受的要死! 明知道屋里那个该死的女人是自己的娘子,可,再相见时,她的护卫们在门口竟拦住了他,而面前这个生的俊俏的男子还说要帮他通禀一声?! 他要见他的娘子倒要别人去通禀了?这事儿是赢素无论如何想不通的! 他这个大昭的皇帝还没有遇到过如此‘礼遇’,一时之间赢素真不知道自己该发火还是该装着从容,总之他现在的心情怕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请进来。”岳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温和,听了总会让人莫名的生了好感。 房门打开,赢素一眼看见那个低着头在写着什么的女人,身子晃悠了一下,他撇了撇嘴,忽然觉得眼睛是酸涩的。 眼前先是一明,停顿了一会儿,又是一暗,岳西听到了房门被轻轻关起的声音,她心头莫名的一跳,慢慢的抬了头。 赢素站在门口,身后抵着两扇门板,看着她缓缓的抬了头对着自己一笑并说了句什么,便又低下了头去忙活起来,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的从眼中涌出,根本止不住。 岳西抬头看了门口立着的人一眼,只是他背靠着门板站在暗处,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得笑着说道:“我马上就写好了……” 待到低下头看向信纸,她才想起:我又失礼了,都忘了要起身去迎接他…… 耳边忽然想起一阵唏嘘的声音,岳西赶紧抬了头,门板上靠着的那个人已经慢慢的滑到了地上,赢素正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她无声的哭泣! 岳西先是一愣,而后侧头一笑:“这是干什么呐,怎么还哭上了……” 说着话她起了身,想过去扶起他来,赢素却已经从地上起身扑了过来,直接将她才站直的身子又按到椅子上,他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说道:“朕来了,你怕不怕?!” 这话问得岳西怔住,她琢磨了一下,觉着自己是似乎没有怕过他。 她抬了头,才想说话,赢素脸上的表情又换了,脸色惨白中带着疲惫,只有眼睛中含着两汪泪水,英雌显得格外的大:“岳西,你想不想我……” 这回岳西没有琢磨而是直接笑着点了头:“想。” “我……狠死你了……”岳西的回答让赢素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他左右看看,干脆分腿跨坐在她的双腿上,两个人面对面的坐了,而后伸了双臂将岳西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把头枕在她的肩上哭道:“你怎么那么狠心……狠心的女人……” 岳西的身子被他勒得生疼呼吸困难,觉得骨头都要断了! 她两只手举着,一只还握着蘸了墨的毛笔,唯恐污了他的衣衫…… “你追我做什么?陛下不是都不愿见我了么,那我自己走还不成?”岳西轻笑一声,无可奈何的说道。 “你别叫我陛下!”赢素气得在岳西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嘶……”岳西疼得立马绷紧了神经,唯恐他发了疯控制不住情绪再把自己咬死:“不叫陛下?那叫什么?” “你要叫我夫君!”赢素坐直了身子盯着岳西的眼睛说道。 岳西看了他一眼,低了头抿嘴一笑,没有言语。 “……”赢素也没了话。 她跟着他,孩子生了两个还是没名没分的,这一声夫君她就是真叫了出来,他也觉得脸上臊得慌! 赢素轻轻的把岳西又搂进了怀中,他把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上闭了眼,鼻间都是她的味道,没有任何的脂粉气息,只有她身上的淡淡的体香以及轻微的苦气…… “吃药了?为何身上染了药香……”赢素轻声说道,似乎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全部的精力便已经散去,他浓密的睫毛忽闪了两下,忽然很想睡去。 “啊?”想了想,岳西才说道:“是我娘给我配制的药脂,出门的时候抹了说是可以不怕晒的……” “嗯。”赢素呼出一口气,没了声音。 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坐了一会儿,岳西才发觉自己的右手中还握着笔,她小心的放下手臂,想把比架到砚台上,哪知她才一动,赢素便收紧了双臂紧张的问道:“娘子要做什么?” 娘子……岳西在心里苦笑了下,回手把毛笔在他的眼前挥了挥。 赢素抬手接了,回手放在桌上,看到桌上没有写完的信件,他犹豫了下,还是拿了起来,他得看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她连见到自己都舍不得停下笔! 信还没有写完,但已经写了两页纸。 赢素只看了眼台头上的那几个字就来了气,待到看完信的内容他才把信纸在岳西眼前晃了晃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娘子为何不直接和为夫说?” 岳西看着他,忽然头向后仰到了椅背上,她双手在额头上用力的揉了几下才说道:“赢素,你是大昭的皇帝,行事不该鲁莽的。轻易不要离开帝都。” “朕知道。”赢素低声应了,马上又气急败坏地低吼道:“可我管不住自己啊!一听到你离京的消息我便乱了方寸,满心想的就是赶紧把你找回去,除了这个,我做什么都不能安静!” “岳西,对你,我看我是入了魔了!我没有办法啊……”这一句话赢素说的万分悲切,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岳西做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然后摇了头:“那一夜,在城门洞里我就想明白了……” 赢素紧张的看着她,他知道,娘子口中的那一夜就是去年的大年夜,他让她在别院寝宫的门口站了几个时辰,而那时正是风雪交加的冬夜! “那是我的不是。娘子该怨我的。”他又把岳西抱紧,唯恐她会推开自己。 岳西并没有推开他,还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地拍,哄孩子似的:“我当时万念俱灰,心里很气。” “娘子该气的,为夫确实错了。”这件事现在说起来他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自己都不明白当时是较的什么劲,非要逼得娘子离开…… “没有。”岳西摇摇头,语气平和的让赢素觉得心里发冷:“你并没有错。” “我错了!”赢素赶紧接口道:“我真的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只要不给外人看到,只要你不要躲着我,只要娘子出了气……” “赢素。”岳西拍了拍他的后背,止住了他的话:“我现在并没有生气,我在心平气和的和你说话。” “站在每个人各自的立场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岳西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你是皇帝,你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很多,自然不该为看孩子哄老婆这等事分心的。” “并且你说孩子们有奶娘看着,何必要自己累的那样还要带着……这些都没错!” “古往今来,帝王家的孩子多了去了,估计没有那个皇帝如你一样被儿子拉了一手……” “单从你的立场来说,我确实不是个做皇后的材料。” 赢素的心颤了下,身体也骤然冷了起来,她终于还是说出了他最怕听到的话! 岳西说的这番话,在他的脑子里无数次思索过,思来想去,他倒是一点点的弄清了自己的心思:岳西那样性子的女子确实不是做皇后最好的人选,然后,除了她,赢素是不会让任何女人戴上那顶凤冠的,他的心里早就满满的都是她,肆无忌惮的岳西,温暖的岳西,敢与他说笑的岳西,做的一手好饭菜的岳西,像男子一样的岳西,通透无比的岳西,拼了性命也要为他生下孩儿的岳西…… 她是他唯一喜欢的女子,他只想让她做自己妻。 不管以后荣耀还是堕落,他都愿意带着她,并且只愿意她站在自己的身边。 有她在,他会觉得一切都那么的坦然…… “你想怎样?”赢素心里如巨浪滔天,口中的语气却清淡水。 “这样不是挺好吗?你在朝廷风风光光的做你的皇帝,我在江湖本本分分的做我的生意,这样我也能帮衬着你一些,作用大不大的,总是一股力量不是?”岳西轻声说道。 “那我要想你了呢?”赢素问道。 “你啊……”岳西吃吃的笑了几声,听着就不是好笑:“那有什么不好办的,到你的别院,或是到我的西厢村……只要想了,我们怕什么……除非是你没了力气……” “没了力气也不怕,我可以在上面的……”她越说越不正经,赢素的脸总算是被她说的红了起来:“那是会有孩儿的……” “我又不是养不起!”岳西无所谓的笑笑:“你的孩子啊,北北,他们都是你的孩子,我很喜欢……” “方才我只是说了站在你的立场来看问题,陛下怎么做都没有错。可我是孩子们的娘亲啊,所以我有我的立场。”岳西也把头枕在他的肩上轻声细语的说道:“人这一辈子啊,就那么几十年光阴,一转眼就过去了,而我们又要做那么多的事情。” “所以呢,我要在孩子们小的时候尽量的去陪伴照顾他们,做一个好娘亲,也想在你下朝回家的时候能为你准备一顿可口的饭菜,还想打理好太平局,让跟着我的那些弟兄们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还有我娘,她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就想再过两年,太平局的生意我就放手啦,交给合适的人去做,我呢,就在家陪着他们陪着你……” “可你不喜欢呐,我知道这样的我并不是你喜欢的听话的女子,所以啊,我不赖着你啦,咱们也别打架啦,我心里也会难受的……” “赢素你看,我也不是事事都想的开,那天的事儿我就钻了牛角尖儿,把自己气病了……” “我这一病才算明白过来:何必呢?以前我在行宫的时候就是冷,就是饿,天天琢磨着吃。现在我还缺什么呢?老娘,孩子,兄弟姐们都在,我就不能太贪心了,你说是不是?” “那我呢?”赢素听着她口中说出一个一个人来,惟独没有自己,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岳西侧头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你是皇帝,你是赢素,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我不喜欢那样的你。” 你如天上皎皎明月,我如地上微微纤尘,如此不对等的关系,只想想多觉得累,又如何能继续下去…… “呵呵!”赢素笑了:“如此说来,你是不想与我回宫了?” “不想。”岳西马上点头。 “那……我以后要是选秀女入宫你也不管了?”他咬牙问道。 岳西沉默了。 好久之后她才断断续续地说道:“若是……你觉得到了非要选妃纳嫔的地步……那就选吧……这不是我能管的。” “口是心非的女人!”赢素缓缓地坐直了身子,他将岳西苍白的面孔扭向自己,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朕选妃纳嫔之日便是你彻底离开朕之时,对不对?” 第四十一章 如此皮厚 “朕选妃纳嫔之日便是你彻底离开朕之时,对不对?”赢素盯着岳西的眼睛冷笑着问道。 岳西脸色苍白,眼中神色复杂的。 她伸手在赢素的脸上轻抚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瘦了……” 赢素侧过脸,唇角往下撇了撇,看着就像小孩子一副委委屈屈要哭了的模样。但他马上就又回过头来张嘴咬住了岳西的手指,不轻不重的,用舌尖一根一根地撩拨着她的指尖。 岳西打了个激灵,马上要抽回自己的手掌,赢素早就先她一步用了力,两排牙齿加重了咬合,他歪着脑袋,目光幽怨地扫着岳西,含糊不清的说道:“说!” “说什么呢……”岳西手指动了动,摸着他柔软湿热的舌轻声说道:“你那么了解我,定是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不错……”见他仍旧咬着自己不松口,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岳西重重的点了头:“你说的一点儿错没有,我绝不与任何女人分享丈夫!” “所以……”岳西抬眼对上他的眼睛淡淡的说道:“陛下选妃纳嫔之日便是我彻底离开陛下之时。” “我并不了解你。”赢素松了口,脸上并没有因为岳西说了这样的话便带了不快,反倒是瞅着缓和了不少。 岳西看得只想挠头:这皇帝陛下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阴晴不定的,比吃奶的儿子还难哄! “不过……”赢素抬起屁股又往岳西身前挤了挤,让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了一起,他低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还是叫我夫君吧,你方才说了‘绝不与任何女人分享丈夫’!” “……”两个人靠得太近,赢素又高出她一些,岳西被压迫着又有了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费力的扭头想要看清他,哪知一侧头,自己的唇瓣便对上了他的唇瓣! “岳西……”两个人俱都是一怔,只瞬间赢素便用手按住了她的后脑,他口中唤着她的名字吻上了她。 骤一相见,岳西并不排斥他于自己亲近。也许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很多亲昵的动作都成了习惯,即便是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她还是能够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但这是亲吻……岳西还是有些抗拒!她甚至顷刻之间就明白了自己心底还压着怒火,而这怒火早在大年夜那晚便已经点燃,极是它被自己刻意的忽略淡化,可这火从未熄过! 心里的想法很快的左右了她的行动,岳西的头用力的向后仰去,她把双手也板着他的肩想要推开他。 “岳西?”感觉到她的抗拒,赢素的心顿时紧成了一团,他犹犹豫豫的放开了她,终是不敢逼得太紧! “别太欺负人了。”岳西的眼神冷得像刀刃似的锋利得可以杀人:“你相亲我就亲,想抱我就抱,想不见我就让我在大殿外候着……想给我个名份我就得感恩戴德的接着……可唯独的你忘了问问我愿不愿意了!” 赢素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的两只手还都扣在岳西的后脑上,两个人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对峙着,怪异极了! “我愿意!娘子你亲亲我……我愿意!”她眼中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色让赢素害怕,他忽然大声说道:“你不能这么对我!哪怕为夫有错,你都可以慢慢的教我啊,哪有妻子随随便便丢下丈夫的道理!这是始乱终弃!” 岳西皱了下眉,看着他送到自己嘴边的嘟起的嘴巴,一句‘我不愿意’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抬手不打笑脸人,岳西心里才翻起的一蓬怒火也被赢素如此小意的无赖给压得没有再烧起来。 他是大昭的皇帝,能在自己面前做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岳西垂了眼帘想了想觉得若是接着他的话茬吵下去一定会成了孩子拌嘴似的胡闹。 “唉……”她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样?” 赢素现在明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也只能腆着脸坚持了。见娘子给他留了颜面,忙换了一副可怜的模样低声说道:“为夫现在饿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啦,从帝都追到登州,我都是骑马的,一路上用膳都是凑合,唯恐耽误了时辰又寻不到你,娘子给我做顿饭吃吧,我饿了……” 岳西看着他,然后点头说道:“好。” 赢素并不起身依旧在她的脸上仔细的看着,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娘子心太狠了……你我分开七月有余,为夫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娘子倒是面色好看的紧!” “那是!”岳西微笑着接了口:“我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是得自己心疼自己吗?别人越是不把我当回事儿,我自己就越要把自己当回事儿,吃得饱睡的香,心宽体胖,于是我才能肤白貌美,气死你!” 这一通话说完,岳西自己绷不住劲乐了,怎么琢磨都觉得自己越活越抽抽,两个大人打嘴仗,全是泼妇模样。 “两个孩子可好?”见她脸上有了笑意,赢素揪着的心稍感放松,他开口问道。 岳西脸上的笑意淡去推了推他:“我给你做饭去。” 赢素心里懊恼的很想给自己一下子! 他当然知道两个儿子在娘子心中的分量,她为了太平局的生意也是为了帮他才离开的帝都,不用问都能想到让她与孩子分离是多么艰难的事儿,他居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心没肺的话! 两个人起身,各自整理了衣服,岳西径自开门走了出去。赢素马上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晌午过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外面太阳地里站了一院子的人,分了两拨,大眼瞪小眼地一人一头热汗! “小柳儿,你们回屋去歇着吧,留神中了暑气。”岳西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道。 “是。”柳画楼眼神落在赢素的后背上沉声应了,随即招呼着几个侍卫回了屋,留下跟着皇帝陛下长途奔袭而来的一众侍卫站在院子里继续晒太阳! 岳西在厨房里看了一圈,把面口袋里剩的面粉倒了一半出来,心里盘算了下,估摸着马车里剩下的粮食都拿出来,两拨人也就将将够吃三天。 走到灶台边,岳西往锅里看了看,见锦娘刷洗的很干净,便弯腰准备烧火,赢素已然先她一步坐在小板凳上美滋滋的笑道:“这个我会,娘子去忙别的!” “月夕?”锦娘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往里探头叫道。不等月夕回话赢素就接口道:“谁都不要进来,我会帮娘子烧火。” 岳西正在和面,一只手上都是面,她回头对着锦娘说道:“回屋歇着去吧,我就做点简单的,没多少活儿。” 锦娘朝着正在烧火的赢素瞪了一眼,才要离开,烧火的皇帝陛下又开了口:“我要宿在娘子的房里。” 锦娘的脸腾地就红了,她赶紧低着头快步离去,就怕再听见人家两口子说的没羞没臊的话! 岳西盯着赢素皱眉说道:“咱说话能不能避讳着些?” “我就是要和你睡在一起。”赢素回头瞟了她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 外面站了一院子的人,岳西没法和他掰饬这个问题,只得低头往面里捏了一小撮盐末继续和面。 “水开了。”没多大会儿功夫赢素又回头说道。 岳西不言不语的找了一只破嘴的茶壶出来,扔了把茶叶进去,沏了壶茶,先倒了一杯放在灶台上,随后又拿了几只碗和茶壶一起送到了院子里:“都去阴凉地里站着,戳在这里不怕中暑么!” 紧锣密鼓地忙活了一通,岳西用咸肉切丁炸了一碗酱,又手擀了两大块面的面条,煮熟之后过了井水,清凉劲道。叫了院子里的侍卫进来一人给盛了一大碗端了出去。 没有面码的炸酱面胜在岳西炸酱的时候多放了些油,这样的炸酱吃起来就是一个字:香!正对了那些饥肠辘辘的汉子们的胃口,一大盆子面很快的见了底儿,填饱了肚子的侍卫们心里也是满满的温暖,倒是一致的认为万岁爷大老远不眠不休地追着这个女人还是应该的。 很少有贵妇肯拿他们这些人当人看。 明家的小姐在宫里也待了些日子,每每他们跟在陛下身后去永宁宫的时候,人家可是正眼都不会瞅他们。 “我还饿着呢!”烧了半天火,赢素倒是伺候一遭自己的侍卫!他眼瞅着一盆子新出锅的面被过了井水端了出去再端回来就见了底儿,赢素急了,拿着一只碗对岳西喊:“哪有娘子这样的!” 岳西劈手把他端着的碗抢了放在桌上,她把养在一边的海蛎子一个个的用刀子翘了出来放在碗里放了点面粉、盐抓洗了一下,才把洗干净的海蛎子打了三个鸡蛋搅拌均匀,岳西又把锅刷洗干净到了素油,待油烧热之后把碗里的食材都倒进了锅里摊了一个鸡蛋饼。 “吃吧。”把摊得金黄的鸡蛋饼放到桌上,岳西拿了双筷子给他:“筷子是我带来的,不脏。” 知道他吃饭毛病多,岳西特意多说了一句。 赢素端端正正的坐在破旧的桌子旁,俯身在鸡蛋饼上闻了闻,侧头瞅着岳西笑眯了眼:“《海药本经》里说这东西虚劳乏损,补肾正气,并且能补养安神,娘子果然对为夫最好了!” 第四十二章 明白了些 “吃吧。”岳西又把晌午饭剩下的葱花饼给搁锅里热了热,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夹了一大块鸡蛋饼放在葱花饼上卷了一个大饼卷子递给他:“这个抗饿解馋,就是一会儿会口渴。” “还忙活什么?”赢素接了大饼卷子看着岳西又往锅里加了水还往灶膛里加了几块柴,他跟过去问道。 岳西拿了炊帚把油脂麻花的大锅刷干净,淘了里面的刷锅水,回身想舀瓢清水倒锅里,一回身正扑进站在他身后吃饼的赢素怀里,岳西满脸嫌弃的一皱眉头:“贴这么近干嘛?不嫌热吗!” “哎呀,娘子你投怀送抱啊!”赢素一手举着饼一手紧紧的把岳西抱在怀里笑得花儿似的说道:“这个好吃,娘子做什么都好吃!” “好吃就老老实实坐一边吃去,别碍手碍脚的!”岳西手里拿着一个水瓢,空的,作势要往赢素头上扣。 赢素笑着抬眼看了看,并不躲,而是腆着脸把油乎乎的嘴巴嘟了过去:“娘子亲我一下……” “真是!”岳西无语地望着他,才想错身从他身边挤过去,赢素已经快速无比的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笑眯眯的走到椅子边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 岳西瞪了他一眼,对方没事儿人一样,脸皮奇厚,哪里还有半点冷面帝王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无赖的模样! 往锅里加满了水,岳西低头看了看灶膛里的柴火转身往厨房门口走去。 “娘子干嘛去?”赢素马上起身又追了过去。 “我跑不了!”岳西站住回头轻声说道:“这东西吃了叫水,我给你从新泡壶茶去。” “哦。”赢素眼巴巴的看着她,瞅着那眼神还是怕她跑了。 “唉……”岳西在心里叹了气:“回屋吃吧,这里热。” “嗳!”赢素马上笑了,跟着岳西一起出了厨房。 “吃完了自己把碗筷刷洗干净放碗柜里。”岳西站在院子里,看着蹲在墙边阴凉里吃面的十来个侍卫嘱咐道:“天热,多喝水。不过厨房里的水缸空了,你们得给挑满了。” “是!”侍卫们吃的满嘴又是酱又是油,再加上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瞅着脸上都是脏了吧唧的。 “这里的水不要提上了就喝,一定烧开了再喝!”走到屋子门口岳西又嘱咐了一句。 “是!”侍卫们起身齐声应了。 赢素举着他的大饼卷子,扫了他带来的这些个脏兮兮的护卫一眼,心里忽然一动:我不会也这般邋遢吧…… 屋里没人,岳西往床上一看,锦娘的被褥枕头已然不见了,上面放了一套新的被褥,正是自己马车里垫着的那套。 岳西拿了茶壶又去了厨房,一进去就差点被屋里热气腾腾的‘臭男人’味熏出来! 十来个侍卫填饱了肚子都进了厨房找水喝,看见岳西去而又返吓得赶紧把手的水瓢扔回缸里:“主子,我还没喝呢!” 那名被抓了现行侍卫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里临海,能喝的淡水与我们那里不同,你们才来是不能喝圣水的,若是水土不服拉的手软脚软的,谁来保护陛下?!” 岳西挨个从这些汉子的脸上扫过,口中淡淡的说道。 “是!以后定不敢了!”先前说话的侍卫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马上沉声应道。 岳西点点头不再废话。 这是赢素的手下,不是她的。所以话说到了见好就收,多说反而无益。 水开以后岳西沏了一壶新茶端着回了屋,赢素手里的食物已经快吃完,正低头看她写的信。 岳西倒了两杯热茶,端起一杯送到了赢素的手边儿。 赢素抬头对她笑了笑,又低头接着看信:“娘子干嘛要写给赢绯,直接写给为夫不好么?”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还不能确认此事,写给承平郡王爷就是提个醒,我若是写给你,谁知道你看不看呐。”岳西弯腰在床边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说道。 赢素回身看着她,正见她的撅着屁股对着自己,虽然岳西穿戴的齐整,他还是看得脑袋里一热,身子马上有了反应。 “你又说气话!”想把手里的一点饼都塞进口中,赢素三口两口的咽了,期身到了岳西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腰:“都说了啊,这次是我不对,娘子不要老念着为夫的不好不放……” 岳西站直了身子,在他的怀里转了身,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要发骚!我没心情。” “呵呵!”赢素红着脸垂了眼眸:“娘子真是学坏了……” 岳西心里猛的一跳,忽然想起了北北也曾经说过相似的话:岳西,你学坏啦…… 岳西微微抬头望向赢素,很仔细的看着。 七个月未见,他身上的气质变了很多。正迅速的脱了青涩变得成熟,隐隐的,她甚至都能觉出他带出的俯瞰一切的气势,冷硬而坚决,那正是帝王才有的威严! “瘦了很多……”岳西伸了手在他的脸颊上轻抚着:“蛊毒有没有发过?” 赢素摇了摇头,很轻很轻地把她抱住,轻柔的说道:“没有任何事比娘子的离开让我更痛苦,所以以后不要离我他远。” “嗤!”岳西冷笑一声:“果然是皇帝陛下啊,你都不想见我了,我还不能自己要点脸走开了?” “岳西,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我都是夫妻。”赢素把下颌抵在她的头顶温和的说道:“夫妻之间要的什么脸面?我们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荣俱损的。” “你以为你跑了,就能天下太平了?” 他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太平局的人都抓了,一天杀一个,直到把你逼得现身?” “!”岳西猛的抬头盯着他:“你敢!” “我就是脑袋里这么想过,为夫确实不敢这么做!”赢素马上抱着岳西的身子摇晃起来:“我啊,对你有的地方看不透,可毕竟我是你的夫君,娘子的逆鳞在哪里为夫还是心知肚明的,太平局的人为夫不会碰,天下间的任何女人,除了你,为夫也不会碰……” “去洗澡吧。”岳西被他抱了一会儿,又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压在心里的那点怒气已然消了不少。 她推着他往外走:“你的换洗衣服呢?放哪儿了……” …… 把一身灰尘的皇帝陛下推进了后院搭建简单的浴房,岳西瞅着跟过来的十来个侍卫和那一堆马匹发了愁。 有心把这些人打发出去,再给他们租个院子住,岳西为了赢素的安全着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柳儿。”岳西站在院子里喊道。 “当家的,我在这儿呢。”柳画楼从最边上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我马上就给这班兄弟安排住处,就是……”他为难的看了看那十来个人说道:“就是咱们得挤一挤了!” “住不了今天,家里那么多事儿呢,他们主子得赶紧回去。”岳西微笑着对柳画楼点点头,觉着小柳是越来越有眼力见,以后高公公养老了,他倒是可以留在西厢村,给她当个大管家。 “那成,住不了几天咱们就凑合住吧。”柳画楼开始招呼起那些侍卫来:“您几个过来搭把手,这屋得收拾出来才能住人。” “那就一起收拾。”侍卫们搭了腔,除了在后院护着赢素沐浴的那四位。其余的都被柳画楼指使着干起了杂活儿。 外面没了自己的事儿,岳西又回了屋,看了看桌上自己没写完的信件,觉着已经没有再写的必要,于是她把笔墨纸砚又收回了木盒。 才收拾好,赢素就从外面披散着头发走了进来,身上只穿着丝绸的里衣,赤足踩着木屐,手里拿着一大块布巾对着岳西勾唇一笑:“娘子,我洗干净了,你可不许再嫌弃我!” “你也知道被人嫌弃心里不好受了?”岳西没好气的甩了他一句,接过他手里的布巾,赢素马上坐在了椅子上,背身对着她。 岳西走过去,把他身后的墨发都拢在一起,用布巾包裹住了,轻手轻脚地擦拭起来。 “是不好受……”赢素轻声说道:“娘子在身边的时候,为夫并不觉得什么,以为我们这一辈子都会这么过下去……” 岳西低头看了他一眼,只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忽闪着,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个时候,孩子夜里总是会醒,会哭闹,我……”赢素偷偷的回头,正好对上岳西探究的目光,他伸手把她拉到了身前,抱着她的腰肢仰着脸看着岳西:“我那时都没有觉得自己是真的做了父亲。” “朝里的事情一多,总有几件事情是我不能解决的,为夫的心里就会烦躁,没想对你和孩子发火的……”赢素望着她满眼的愧疚:“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就把火气撒在了孩儿和娘子的身上……” “娘子带着孩子走了七个月,为夫都是偷偷的在找,不敢惊动太多人。” “嗯?”岳西皱眉。 “你是我的娘子,两个孩子是我赢素的孩儿,是皇嗣。为夫心里就是再急也不敢把你们的消息散出去……” 岳西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赢素说的没错,他有很多种找到她的法子,但都没有用。 在他的心里,娘子和儿子的安危还是最重的。 “干什么你!”岳西一愣神的功夫,赢素已经把手摸进了她的长衫,解开了她衬裤的带子,正试试探探的要把它脱下来…… ------题外话------ 还是晚了~ 第四十三章 怒火渐熄 赢素的手揪着岳西衬裤的裤带,岳西的手按着他的手,两个人较上了劲。 “放手!”两边屋子和院子里都是人,窗户也开着一条缝,岳西不好意思大声,只能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呵呵!”赢素也是料到她有所顾忌,因此非但不松手还用另一只手将她紧紧地固定在两腿间,让娘子动弹不得之后,他才红着脸抬头望向她:“七个月不见为夫,你都不想吗……” “我就想揍你!”岳西不敢太过用力挣扎,裤带缝得再结实也是布做的,她怕拉扯间真给撕烂了那可正如了他的意! “娘子尽管打,为夫绝不还手。”赢素一时脱不了岳西的衬裤,他心思一转,握着裤带的手已然游鱼似地挣脱了她的双手的钳制悠地袭上了岳西的胸前,轻巧的扯开了衣襟上系得严实的带子! 穿在外面的黑色长衫立时散开露出里面雪白合身的中衣。 岳西低头看了看,眼神瞟向笑得‘害羞’的赢素淡声说道:“真想挨揍?” “娘子……”赢素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他的脸颊与她的肚腹只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他先是贪婪了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岳西独有的味道的气息使他愈加的沉迷。赢素抬了头媚眼如丝地仰视着她:“娘子舍得打我吗……” “你的侍卫都站我窗子跟前了!”岳西打断了赢素的话,眼睛看着他身后的方向推了他一把。 赢素的脸马上沉了下来,自己与娘子在屋里调笑这般人也敢偷听,胆子真是太大了!他松开了岳西转了身子朝后看去。 支起的窗户此时已然关严,显然是有人在外面动了手脚。 岳西瞅准机会,不等他坐稳,双手齐出,一手揪着他后腰的衣服一手抄起了他的双腿,躬身提气,她用了巧劲将赢素提了起来,两步走到床前把他脸朝下放在上面,一把将他系的松松垮垮的衬裤扒了下来,在他白皙挺翘的屁股上狠狠地就是几巴掌:“老子心里还气得要死,你就想扒我裤子,嗯?是不是欠抽!” 一回头儿看见关得死死的窗户赢素就知道自己是上当了。 然后被她倒提着丢在床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啊!我的娘子真是力大如牛! 岳西这几巴掌没少用力气,两个人都疼了。一个手疼,一个屁股疼。 赢素更是愣住,没想到娘子竟然真的动了手…… 趴在床上,他半天没有动弹。 打完了,岳西后悔了。平生最看不起打老婆的男人,而如今自己动手打了自己的男人似乎也不光荣! “这可是为夫头一次挨打呢。”赢素终于转过脸来先往身后瞅了一眼才委委屈屈地说道:“娘子,你打了为夫那以前的事咱就得放下了……” 岳西有些失神。 虽然听着他在说话,心里却还在想着:我打他干嘛?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正胡思乱想间,一阵天旋地转,岳西就被赢素抱到了床上,已经被他拉开了一条带子衬裤很快的被脱了下去,中衣也被他解开,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被剥了去,在赢素的身子覆上来的一刹那,岳西紧绷的身子彻底软了下去,她心里稀里糊涂的想到:打就打了吧……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往日赢素对于欢好一事虽然喜欢但并不贪。 如今分开七月有余,他已相思成殇。 从见到岳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克制着自己想把她一口口嚼碎吃进肚子的欲望,怕自己真那么做了,会把娘子得罪的更狠。 现在,她在他的身下,赢素再无顾忌,如疯如魔般的索取,泪水伴着汗水一滴滴的落在岳西的脸上,他瞪着双眼死死地看着她:“七个月……岳西……七个月啊……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岳西在床上几乎躺不住,有种自己要被剥皮拆骨的恐惧! 分开的日子就像涨潮时的大海,各种情绪堆积着,一点点积累下来,过去的海湾已经装不下,于是那些带着各种情绪的海水终于漫了起来,冲向沙滩,带着大海深处的人们看不见的一些东西奋不顾身的涌了上去…… “娘子……”他温柔无比地吻上了她,口中含混地说道:“以后不要再跑了……” “你都说了,人生不过匆匆数十年,我们已经虚耗了那么多年的岁月,以后的日子每一天我都希望你能陪在身边,让我一睁眼就看见你……” …… 潮起潮落,一切归于平静。 月上中天,岳西睁开了眼,正对上赢素望向自己的沉沉的眼神,她怔了下,随即又闭了眼,顿时觉得无比的疲倦袭了上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对劲的地方! “娘子。”赢素似乎是已经醒了很久,说话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分慵懒的气息。 “嗯。”半晌之后,岳西应了,声音很轻。 “娘子?”没想到听到回音的赢素一下坐了起来,他把侧身躺着的岳西抱了起来,拥进怀里,他低头才一靠近她便闻见了她的身上都是自己的味道:“你肯答应了?” 岳西懒懒地靠在他的怀里,累的不想说话。 也就是她这样的女子,从未放下锻炼筋骨,今日才能禁得住他这么折腾…… “为夫去烧水,娘子洗洗再睡吧。”两个人赤着身子在一堆皱巴巴的被子褥子上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赢素才轻声说道。 “不想动。”岳西身体极端的疲乏,但脑子已经逐渐清明起来。 “什么时辰了?”她问了一句。 “子时才过,影卫才换了班。”赢素伸手把枕头拖过来摆好,又把岳西那边的被褥好歹整理了一把,扶着她又躺了下去:“不想动就再睡吧,我们明早再洗……” 他自己则下了地,抹黑走到桌前摸索了一阵:“火折子呢?” “不要点灯。”岳西躺在床上看着他颀长美好的身影觉着就像一幅画:“山上有盗匪,大半夜的点了灯很容易招了贼来!” “登州这里闹倭寇有些时日了,朕头几个月还接了此地的官员上报倭寇扰民的折子。”倒了一杯凉茶赢素先给岳西端了过来:“才过子时,隔夜茶了,娘子将就喝一口。” 岳西起身接了两口喝干又把杯子递给他。 赢素连着喝了几杯才算把口干舌燥的感觉压下,踩着木屐‘踢里踏拉’地又走回床边,才想上去,岳西却说道:“等会儿,瞅瞅这床上乱的,怎么睡啊……” 站在地上看着她白皙的身子在眼前不住的晃动忙活,赢素突然伸手在岳西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咱们都睡了一天了,娘子到现在才说这个不是太晚了吗……” “行了,上来吧。”整理好床铺,岳西一滩烂泥似的倒在自己的一侧闭了眼。 赢素不声不响的躺下,盯着娘子的身子,开始琢磨是不是再来一次,他觉着自己还有力气…… “登州的官员说的未必就是实话。”岳西闭着眼开了口:“倭寇来我大昭都是抢了东西就跑的,没见还有落户在这里等着官府抓的!” “……”赢素心里才燃起的一簇火苗登时熄灭,他眼神清明的看着岳西没有接口。 “你不喜欢我插手政务。”岳西说话的语气很慢,似乎是在找着合适的词语。 赢素胸中一阵发堵! 曾经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的娘子现在只有他夫妻二人独处的场合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这是他的过失! “真他娘的累!”岳西忽然坐了起来,从赢素身上爬了过去赤脚走到桌边也倒了茶大口大口地灌了两杯:“我一这样和你说话就会心烦意乱,只想躲开你……” “如你所说,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之间还要这么斟字酌句的说话你说累不累?”她放下茶杯在桌前的空地上来回走了几趟,然后站住,对着床上赢素一字一顿的问道:“这日子你觉得有意思吗?” 赢素赶紧起身,拦腰就把又要发火的女人抱到了床上,而后压住了她…… 没办法了…… 赢素必须敢在娘子的怒火发起来之前将它平息掉!否则娘子有手可以打人,有脚跑得飞快,最重要的是娘子有脑子!一跑就是这么远,他只觉得若是再让她跑一次,自己真没准儿就再也寻不见她了!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既然暂时不能让娘子的心软,就先让她的腿软了吧…… 岳西心里立时又起了火,她用力的在他的后背打了巴掌:“老子真急了啊!” 对于她的巴掌,赢素是不躲不避任她胡作非为,望着她的眼神俱都是怜惜:“好了……好了……” 他只会笨拙的用这两个字去安抚她,作为一个帝王,即便是被母后与明家把持着朝政,被韩相攥着兵符,他依旧是俯瞰众生的。 而这样的态度显然是不能用在娘子的身上。 她要的是什么呢? 是那顶镶嵌了许多奇珍异宝光彩夺目的凤冠吗,还是他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利? 如今看来显然都不是。 “好了……我不气了。”岳西忽然扶住了他纤细的两只手臂轻声说道:“我不气了。” 赢素的手臂在剧烈的颤抖,那是强弩之末的体现。 这么远的路程,他一路追了来,体力早就消耗不少。岳西明白,赢素已经在脱力的边缘,而为了取悦自己,这个男子依旧用最笨拙的方式努力着。 他爱自己!她忽然想通了,然后自顾自的笑了。 娘子忽然的温柔是赢素愈加的迷茫,他不解地看着她:“娘子?” 岳西让他伏在自己的身上轻抚着他汗津津的后背柔声说道:“你这个笨蛋呐……” 不管如何,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有些东西若逼着他改变,那是会伤筋动骨的。 如同他想将她改变成一个‘听话’的女人一样,显然彼此都会痛苦。 过日子啊,慢慢来吧……岳西心平气和的想到。 …… “倭寇来我大昭都是抢东西,历来都是在物产丰富的沿海上岸,登州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常驻的?” “还有,倭寇所乘的大船来一趟也不容易,每次抢劫之后都是把盗船装上满满的东西,绝不会带上没用的人上船,除你说这里的盗匪抢那么多女人干什么?” “这里海滩远近礁石极多,昨日我去赶海特意看过,如果不修建口岸是非常不利于船只靠岸的,你说那些倭寇大老远的来了,就不怕他们的船触礁沉了?” 岳西拍着赢素的脊背有一下没一下的,口中条理清晰的给他分析着自己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见身上的男子半天没有回声儿,岳西住了口。 侧耳一听,他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马上就传进了耳朵。 “嗤!”黑暗中,岳西撇嘴道:“就这小身子骨还逞强呢?都睡成猪了!卖了你都不知道……” “除了娘子,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买我……”赢素轻声说道。 “我以为你睡了。” “在听娘子说话呢。”赢素低头在她的唇上吻了下:“为夫胆子小,娘子说话的时候不敢插嘴!” 第四十四章 夫妻同心 “没有睡着就赶紧下来,床上又不是没有地方。”岳西推了一把赖在自己身上的皇帝陛下。 赢素累坏了,哼哼唧唧的不想动。 岳西一侧身把身上的这块‘膏药’给掀到了床上:“好好躺着说话!” 身上没了那个大活人压着,她总算觉得能喘上口气儿了。 “我又不重……”热气腾腾的身子落到凉丝丝的褥子上,赢素觉出了舒适,口中犹自哼哼唧唧的表示着不满。 “歇一天你就去登州城里住着吧,这里不太平。”岳西一抬腿把床尾的被子勾了上来将两个人的身子都盖住了。临海而居,到了下半夜就有些凉。 “……”当着皇帝陛下说他的天下不太平? 赢素眯着眼意义不明的盯着岳西看。 “知道你不爱听。”岳西轻飘飘的回了他一眼:“又想说后宫不得干政?” 赢素微微一笑,眼睛半睁半阖的,瞅着心情不错。 见他不说话,岳西就知道他是故意在回避了。 她伸手把他的枕头拉向自己,于是两个人又变成了脸对脸:“你不爱听我也得说,我可没在你的后宫里!” “这句话以后不可再说。”赢素睁了眼,看了岳西一阵随后轻轻说道,不带一点商量的余地:“你是我的女人,在不在宫里都是。” “嗤!”岳西撇了嘴:“是你的女人就大风大雪的在屋檐下边冻着去?” “娘子你也小心眼儿了……”赢素赶紧伸手搂住了她,心里暗自叹息:这件事怕是要被娘子抓一辈子了。 “只许你做还不许人说了?”岳西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又躺回枕头上。 赢素赶紧往她跟前凑凑:“不是不气了?为何不让为夫抱了?” “总是枕着你的手臂会血脉不通的,万一等下我们睡着了,会让你的手臂坏掉。”岳西解释了一句接着说道:“明儿回登州城里住着吧,你身边带的侍卫不多,我不放心。” “登州府的守备是韩其的提拔的,我住在那里亦不稳妥。”赢素淡淡地说道。 “这样啊……”岳西发了愁,对着屋顶沉思了片刻之后问道:“这么久了,难道那个韩相还没有露过面?” “扑哧!”赢素笑出了声:“韩相?娘子真是有趣,哪有这样称呼自己父亲的道理?” “别提这个,说起来我就火大!”岳西忽然推开他翻身对着墙里说道:“我长这么大,对这个便宜老子是没有任何印象的。那年我知道自己快死啦,就让人把我送去帝都找你,结果……” 赢素伸臂把她又抱进怀里,脸颊贴在了她纤瘦的背上。 岳西拍拍他揽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说道:“我只是在说事儿……” 赢素无声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当时我只想见你一面,后来随行的御医见我已是弥留,便又到相府去送了信。” “结果呢,他人到了消息却根本送不进去!” “后来,老天可怜我,我没死了。我就想啊,去他娘的夫君!去他娘的父亲!去他娘的哥哥,姐姐!去他娘的命!老子不信邪不信命,以后偏要好好活着,要活的比你们都好,都自在……” “他,从未把我当做他的女儿,我又何苦非要认一个父亲!”岳西冷冷的说道。 “我会疼娘子的……”赢素的话还没有说完,岳西便给了他一个巴掌:“我现在就浑身疼!” “呵呵!”赢素抱紧了她,两个人几乎成了一个,他轻笑着说道:“多做做就好了,为夫也有些腰痛呢。” “该!”岳西咬牙说道。 “天都快亮了,我们睡一会儿吧。”赢素累极了也困极了,夫妻两个久别重逢,他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些,现在只觉得身子如散了架。 “嗯。”岳西也闭了眼,折腾了一夜,她也累的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怎么摆都觉得酸痛。 …… “天怎么还没亮?” 岳西已经躺在床上发了会呆。 耳边是一片的寂静,身边也空了出来,赢素并未在房里。 她有些迷糊了,弄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醒了?”片刻之后,院子里有了动静,赢素推门走了进来随手又把门关严,他打了个冷颤低声说道:“此处可是比帝都冷了不少。” 岳西看着他,黑乎乎的看得并不真切:“洗澡去了?” “嗯。”赢素站在床前拿着一块布巾抹头发。 “什么时辰了?”她问道。 “亥时。”赢素随口应道。 “我去!”岳西猛的起身,睡意全消,她摸到衣服穿上,双脚放在床边划拉着鞋子。 “去?这么晚了娘子要去哪里?”赢素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声问道。 “去茅厕。睡了一天一夜了,简直要憋死了!”套上鞋子岳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系着腰带从茅厕里走了出来,看见赢素只穿着中衣站在后院,岳西压低了声音说道:“回屋吧,站这里干嘛?” “我烧了水,娘子要不要沐浴?”赢素笑着问道。 岳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不赖啊小伙子,除了烧火还会烧水了!” 赢素抿嘴一乐:“我就会这个,娘子要是想洗快去,为夫很饿。” 能不饿吗?上次吃饭都是头天的事情了…… 麻利的洗了澡,岳西去厨房厨房做了两碗清汤面。 厨房里没菜没肉,只剩了几个鸡蛋,岳西卧了两个荷包蛋,一人一个,面条是手擀的,调味只撒了点盐,点了麻油,切了两棵小葱进去。 借着灶膛里的火光,岳西摸黑做了一顿简单的宵夜,依旧不许他点灯。 “这里没吃没喝的,你又不去登州城,要不,早点儿回去吧?”岳西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一边问道。 赢素吃的慢条斯理,他举着一筷子面条似乎是在等着面条晾凉些,听了岳西的话只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口。 岳西知道他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有规矩,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一拿起筷子话就少,因此倒也没在意。 ‘西里呼噜’地吃完了碗中的汤面,岳西把省下的荷包蛋夹在赢素的碗里,起身出去擦了把脸。 洗过脸又去厨房泡了壶茶才回了屋,赢素才把筷子放在桌上,见她进来,他问道:“娘子不想和为夫回去吗?” “我?”岳西坐下,想摸索放在桌上的茶杯却先摸到了赢素的手:“我还有事儿呢。” 赢素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 岳西看着他在黑夜中露出的一口白牙有点莫名其妙:“笑什么?” “娘子力气真大!”赢素靠近她耳边说道:“能把为夫提起来。” “别打岔!”岳西一只手被他握着一只手摸到了杯子,她提着茶壶靠近茶杯小心翼翼的往里倒茶水:“艹!真是闻香下马,摸黑上床了!” 赢素听了娘子的话一琢磨觉得有趣又是一阵笑。 “咱说正事儿呢,你别光笑!我这趟出来就是想多走几个地方。太平局做的是车马生意,我得让铺子里的车马都跑起来才成。” “总得有个头吧?”赢素拦住了她的话说道:“娘子这趟最终准备到哪儿呢?” “就顺着海边儿走,最后转去钱塘。”岳西拿起热茶来吹了吹,举到赢素的面前,没敢往前再送,怕烫到他。 赢素低头借着她的手浅浅地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道:“为夫陪你去。” 岳西收了手瞪他一眼:“你没事儿干么?放着朝政不管陪着我瞎跑?” 赢素起身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夜色里,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妥协的意思。 岳西闭嘴不在劝他,知道也劝不动,明白他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一起返回帝都的。 “这里的事儿现在你也知道了,我就是怀疑那些倭寇的身份,至于剿不剿匪你自己拿主意。养虎为患,拖得越久越难办。” 外面夜色沉沉,两个人都正有精神,无所事事的喝了两口茶,岳西也上了床,两个人躺着闲聊。 “这里虽然是大昭的天下,朕虽然是大昭的皇帝,可……”赢素伸臂搂住了岳西,将脸埋在她的胸前闷闷地说道:“可登州的兵马不听我调遣……我没有兵符。” “大昭调动兵马所有的兵符,节,牌都在韩其手里……为夫是受制于人呐……” 岳西闭了眼,心里只剩了疼。 心疼这个躺在自己身边的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 片刻之后,她把反手拥住了他,纤细的手臂毫不迟疑的将这个瘦瘦的身子紧紧的抱住:“你还有我。”她没头没尾的说道。 赢素闭着眼,眼角有泪水滑落。他唇角扬起,无声的笑了: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堪称窝囊,娘子却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他还总想着要护着她,现在看来倒是自己一直在拖累着她。 夫妻同心,感觉是如此的美好,这一刻,赢素徒然的觉得搁在夫妻二人中间最后的一点距离被这个拥抱消除了。 …… 日上三竿,岳西在屋里收拾着床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赢素一出去,外面就安静下来,而且安静的过了分。 “怎么在这里坐着?”拿着两件换洗的衣服一出门就看见四平八稳坐在院子里的赢素,门口还站着他的两个侍卫,而跟着跟着岳西出来的人一个也没看见! “为夫在看风景。”赢素回头笑模笑样的说道。 “看毛线!”岳西一扬眉,过去拉着他就往屋里走:“你说你怎么那么讨厌啊?你往院子里一坐谁还敢出来?” “晚上不能点灯,白天不能出门,为夫追着娘子跑了千余里,也只能看看头上的一处晴天了。”赢素轻声说道。 回屋,关了门,岳西对于胡搅蛮缠的皇帝陛下简直是有些束手无策。 她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之后说道:“咱们去登州城里看看,让你一说,我怎么觉着登州城里住着的官老爷和倭寇是一伙的呢!” “为夫也奇怪,娘子为何对倭寇的事情如此上心?”赢素拉住她沉声问道。 第四十五章 狭路相逢 为何对倭寇如此上心? 赢素这话问得岳西有一堆答案在嘴边儿上,却一个都不能说。因为那都是后世才要发生的事情! “要是有人欺负了我,你会看着不管吗?”这个时候回答问题是不能有半点犹豫的,岳西神色如常脱口而出。 赢素想都未想就回道:“欺负你和欺负我是没有分别的,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如是,如是,如汝所说!”岳西对他这句理所当然的回复点了头:“这里的百姓世代居住于此,他们是你的子民,让他们安居乐业才能保我大昭盛世太平,你的江山永固,我才好多挣银子,难道不该上心这路上是不是太平吗?” 这话听着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赢素还拦在岳西的身前若有所思的琢磨着她的话,岳西已经拉着他往外走去:“咱们还是进城去看看吧,你在这里待着,我家锦娘连屋都不敢出去,坐月子似的,可是遭了罪了!” “呵呵!”赢素摇头一笑,心道:那个女子还是个没有嫁人的,幸亏我娘子这番话只是关门在屋里说,否则锦娘可是真没有颜面出来见人了! “小柳儿,安排一下,我要去登州城一趟。”岳西出了门,站在院子里往几间屋子里都看了看,也没看出柳画楼住在哪间屋里,她只好在院子中间大声说道。 “都去吗?”柳画楼从左手边上的房里推门而出,打扮的干净利落,正是他一贯的翩翩模样,只是脸色看着委实难看! “病了?”岳西皱着眉问道。 “没有。”柳画楼独居惯了,如今连着两天和几个侍卫挤在一间屋子里住着,他嘴上虽然不说,怕被一屋子的汉子笑话娇气,可他真睡不着觉啊! 一闭眼耳边的呼噜声就此起彼伏的没完没了,吵得他半夜半夜的熬着,直到熬到了天亮,这些侍卫们早早的起了身去院子里锻炼筋骨,他在赶紧抽空睡一会儿。 不能睡觉,再想着主屋里那位正抱着当家的睡得安稳,他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了…… 岳西一句关切的问候让柳画楼阴沉了两天的面容豁然开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没睡好。” “等下我和娘子出去,谁没有睡好就留在这里接着睡。”赢素面无表情的出了屋,扫了柳画楼一眼,越看他那张脸越觉得别扭。 “是。”柳画楼低眉敛目地应了,没有一点不快。他招呼了一个侍卫去了后院去给岳西准备马车。 “别搬出来了。放别的车上吧。”岳西嘱咐道。 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可不能久住。 “月夕,我……”锦娘从堆放杂物的小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袱,对上赢素不咸不淡的眼神,她哆嗦了一下又回了屋:“我还是在这儿接着睡觉吧。” 岳西扭脸儿看向身边的赢素,轻声骂道:“没事儿吓唬他们干嘛?又找揍是吧?” “为夫哪里说话了?”赢素马上眼神幽怨的轻声说道。 岳西看着他,并未揭穿他的把戏,心里还是能明白他不过是想与自己独处而已。 两个人在屋里已经腻味了两天了,赢素还没腻味够。 他就想粘着贴着娘子,其余的人,甭管男的女的,只要是能和岳西说的上话的,他瞅着人家都别扭!沉着脸用白眼珠子已经赶走了两个有心要跟着一起出门的,赢素料想有他在没人再敢往娘子身边凑合了。 两人上了一辆马车带着十来个侍卫出了门:“晚上就回来,别等我们吃饭。” 马车走出了老远还能看见柳画楼垂手立在小院的门口张望着,坐在车上的赢素终于忍无可忍的‘哼’了一声。 “看我身边的人别扭?”岳西身子靠在车厢的一侧没给皇帝陛下好脸儿。 “娘子身边跟着这样的男子于理不合。”赢素抬手把帘子放下,隔开了柳画楼一直追随的视线,他一屁股坐在岳西的身边轻声说道:“就算你人不在宫中,出门跟着的也应该是内侍。” “嗯!”岳西大点其头:“依着陛下您的意思,天底下就应该只有你一个带把的就成,其余的男子都得切了当公公!” “娘子身边用的随侍就应该是宫里选的。”赢素眼神瞟向落下的帘子,正望着柳画楼站着的方向。 岳西顿了下,听他那话茬还是想把人家小柳儿给切了! “什么随侍,小柳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也是因我受过伤,那可是你亲亲表妹给害的!”岳西坐起来严肃的看着赢素,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万一自己的态度一含糊,小柳儿保不齐就成了小柳儿公公了…… “你可别对他动歪念头!”岳西对着皇帝陛下沉声说道。 “娘子说说,我能对他动什么歪念头?”赢素好笑地看着说话认真的娘子轻声道:“只要他守了本分不动歪念头就好。” 岳西侧头望向窗外,不想再和他多说。 和一个皇帝讲道理?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 “此处距离登州多远?”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外面正是热的时候,岳西一看骑在马上晒得面色发红的侍卫,当下改了主意。 “到登州地界不到百里,若是到登州城里要更远些。”侍卫左右看了看,马上答道。 在心里算了一下路程,岳西对赢素说道:“今儿去城里怕是赶不及回来,咱们改去别的地方吧?” “娘子安排就是,我听娘子的。”赢素微笑着说道,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去附近的市集吧,咱们得采买些粮食菜蔬了。”岳西扬声吩咐道。 “是。”侍卫们齐声应了,有人已经拍马先行,到前面探路去了。 岳西与赢素安静的坐在马车里,两个人靠在一起,都望着窗外。 默默地,赢素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七月正午时分,他的手和外面的景致一样清凉…… 这里实在是太荒凉了,走了许久都见不到来往的行人,偶尔路过一个小村落,也是没有多少人气! 赢素的脸上虽然还保持着平静,却已没了笑容。 这是他的天下,离了帝都不过千里多远,已经让人看出了民不聊生的意味! 马车在一个时辰之后停了下来,侍卫告知此处是长生县附近最大的一处市集。 “下去走走吧。”岳西撩着帘子往外看看,回头对面无表情坐在车上的皇帝陛下说道。 赢素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 “戴上,我家孩儿他爹生的太俊,可不能让别人瞧上了!”把车里的帷帽拿出来扣在他的头上,岳西笑嘻嘻地哄着他,就怕他使了性子不戴。 赢素低头笑了,隔着摇曳的面纱轻声说道:“娘子怎么不戴?” “先把你遮起来……”岳西叉着腰大大咧咧地往四周一看,装作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这不才显得我漂亮吗!” “别站着,需要买什么赶紧买了,留神中暑。”赢素说着话拉起岳西的手往前走去,岳西赶紧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出来:“陛下,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赢素一愣神的功夫,娘子已经进了一家铺子,他只好跟了上去。 说是长生县附近最大的市集,其实也没有几间开门做生意的铺子。 再加上他们出来的晚了,卖菜蔬的小贩早就收了摊子。 岳西把开门的几家铺子都转了个遍,凑凑合合的采买了一些粮油,估摸着也能吃几日了。 “多买些肉回去,晚上我们炖肉吃。”赢素跟在她的身后,每间铺子都看看,并不进去,只在卖猪肉的铺子前开了口。 “天热搁不住。”岳西只提了两条长了毛的腊肉出来,交给身后的侍卫送到车上,她才小声说道:“这里晚上风大,我们在村子里炖肉,香味会飘出去很远,我怕招贼!”跟在他们四周的侍卫不约而同的暗自点头:娘娘果真是行家! “没啥逛的了。”岳西拍拍手,四周一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食肆说道:“去吃饭吧!” 此处比长生县略显繁荣,勉强算的上是个镇子。街上只有这一家食肆经营着,虽然此时过了晌午,但一到食肆的外面就听到了里面嘈杂的声音,可见生意不赖! 食肆的门口拴着几匹马,正低着头饮水。 岳西扫了一眼,只觉诧异! 这是军马,与太平局拉车的马不同,作为内行,她一眼便分辨了出来。 给站在四周的侍卫递了眼色,再一回头,赢素已经迈步进了食肆。 食肆里顿时安静下来,岳西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对围过来的侍卫低声说道:“在外面,好接应!”而她自己则快速的闪身跟了进去。 赢素站在门口负手而立,脸朝着靠墙的一桌。 岳西与他并排而立,先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形:七张桌子座无虚席,桌上有酒有肉,围坐在桌边的汉子们看模样已经喝了会子,个个脸红脖子粗的! 二十九个人! 岳西在心里马上把对方与自己这边人马的数量做了对比,心下略宽,觉着就是以一敌三,他们也占得赢面大。 “没地方坐了,换一家吧。”见那些饮酒的汉子跃跃欲试的要起来,岳西先一步站在了赢素的身后。 前面已无进路,后路就不能再被他们封死! “镇子上就这一处铺子,不如我们一桌共饮如何?”优雅闲淡的声音传来,岳西忽然一惊:我艹!真是冤家路窄了! “荒野之地,没想到会遇到陛下。”那人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对着赢素做了个请的手势:“给个面子可好?” 对方在威胁自己……赢素沉了脸。 “你脸比屁股大么?”岳西笑着接了口:“若是没有,就别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题外话------ 猜猜是谁吧~ 猜对了有奖~ 第四十六章 落入狼口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见面。 显然,见面的双方都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对方。 岳西的话让起身立在桌边的俊美青年一噎,他摇着头笑道:“妹妹说话真是有趣啊,愚兄竟不知如何作答。” “朕的昭毅将军不是在府里养病么,怎么到了此处?”赢素摘了头上的帷帽,露出那张不着纤尘的倾城容颜,食肆里更加的安静了。 岳西耳边听着二人说话,又把屋里屋外的情形快速的看了一遍,身前是二十多条膀大腰圆的汉子,只瞅这些人的气势便可断定必是亡命之徒,背后的门口也被对方的人封死,其中一人肩上还搭着一条脏不拉几的布巾做店家打扮,而自己与赢素的侍卫都被这两人拦住不能靠近! 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黑店,她与赢素正是自投罗网了。 “呵呵,二位吃饭了吗?”韩阳春并不回答赢素的问题,他落落大方的邀请道:“请过来坐!” 赢素直视着他,脸色淡然,没有动。 岳西却走到赢素的身侧拦在他与那些汉子的中间,她斜睨着韩阳春道:“我们没吃饭呢,你请啊?” “啊?”韩阳春愣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岳西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嗤!真小气,这黑店你家的吧?”岳西说话的声音很大,食肆外面的人也听得清楚:“屋里二十多个人吃饭肯定不花钱,就多我们两个便舍不得了?” “不请客咱们走!”她说着话牵起赢素的手掉头就走,韩阳春忙笑着挽留:“请!这顿饭我请!过来坐吧。” 门口堵着的两个人头都没有回,岳西瞟了眼二人裸露在外的两只臂膀,能够清晰看到两团隆起的腱子肉时不时的颤动一下,一看练得就是刚猛迅捷的外家功夫,而且那二位功力不低,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估摸着硬碰硬的去打,赢素怕是要吃亏! “他请客,不吃白不吃!”岳西拉着赢素贴着墙边走,边走边说道:“待会儿多吃点儿,别光喝酒,你要吃肉!吃肉顶时候,咱这一顿吃足了,明儿早晨都不饿,可又省了一顿饭钱呐……” 她絮絮叨叨的说,一屋子的人支楞着耳朵听,末了,这些人都觉得这黑衣小子不错,挺会过日子,就是不知道主子为何要称呼他一声妹妹? 韩阳春也在听,听着听着还听乐了,越发的觉出了有趣。 看着他二人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他挥手把与自己同桌而坐的几个人赶走:“去那边坐着去……” “桌上的菜也换了!赶紧做几个新的端上来!”岳西指着一桌子的残根剩饭满脸嫌弃的吆喝道。 “让厨子做几个好菜,多做肉。”韩阳春主随客便,马上扭头对挑着帘子往外张望的小子吩咐道。 “好嘞!”打杂的小子应了一声儿,退回了后面,一屋子人的视线也跟着他放下的门帘子忽悠了一下,就这一下,伺机而动的岳西马上用力弯腰兜起赢素的腿,极快地把他从打开的窗户里扔了出去! 刚才她就看清了,自己的人被韩阳春的人拦在食肆的大门口一时不能靠近,而自己的马车正停在窗前不远处,她的几个侍卫都拿着家伙站在那里。 没有时间犹豫与多想,岳西已经做出了选择:保全赢素! 大昭的帝王是绝对不能落在杭阳春的手里的。 他全身而退,她就有希望…… “护驾!赶紧走,不要管我!”赢素的身子还未落地,几个侍卫便已经冲了过来扶住了他,而墙上那一扇窗也被岳西随手撤下,隔开夫妻二人,他只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就被塞进了马车! 两拨侍卫原本都是他的死士,合作起来自是天衣无缝。 听了岳西的吩咐,侍卫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马上飞身上马,扬鞭赶着马车快速的远去…… “别让他跑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让韩阳春来不及反应,他提着一柄宝剑从门口追出的时候,眼看着赢素的的马车已经驶出了街口,道上都是扬起的烟尘! “追!”他拧眉厉声喝道:“看住了屋里的那个,有她在就是小皇帝也不敢把我们如何!” “是!”屋里的汉子们齐声应了,大部分都跑了出去跟着主子准备去追人,只剩了一个又高又壮胖的像头蛮牛似的汉子一撸袖子期身靠近了岳西:“小白脸儿,你成啊!这么多人你都能把小皇帝放出去,看我们主子回来不把你活剥了的!” “他们都出去了追了,你干嘛不去?”岳西背着手,脊背靠着窗户扇忽然问道。 “啊?”那壮汉也怔住:“我胖,马一驼着我就跑不动……嘿!你小子有意思啊,死到临头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壮汉说到一半闭了嘴,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像个老娘们儿一样跟对方闲聊上了。 正在对方莫名其妙的时候,岳西又开了口:“太胖了是不好……” 壮汉从腰上解下腰带,想把这黑衣小子先捆起来再说,听见岳西的话他动作僵住,等着他把话说完。 岳西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身子往后一仰将才合上的窗户扇顶起,她反手扶住窗台人已经翻了出去,口中犹自忽悠着人家:“你家主人有钱呐,让他给你买头象骑着不就得了!他骑马,你骑象,比他还威风!” 从屋里到屋外,岳西突然翻了出来,让食肆前已经上马的韩阳春一惊,他接过同伴递来的马鞭,朝着岳西一指:“留几个人看着她,别让她说话!” 这不是韩阳春第一次与岳西过招了,第一次就被她给骗得跳了崖,黑灯瞎火的,虽然没有摔死,可以把他吓得够呛! “说好的请客呢!你走了谁给老子付钱啊?”眼瞅着几个人朝着自己包围过来,身后那个壮汉还伸着胳膊想把自己捞回去,岳西纵身一跃灵灵巧巧地落在了韩阳春的马前,她一伸手,韩阳春就下意识的一勒缰绳想赶紧去追已经快跑没了影的赢素去。 岳西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手起手落,韩阳春这才看见她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抓了一把筷子,电光石火一瞬间的光景,她手中的筷子已经狠狠的戳进了马眼! 军马骤然吃痛,凄厉地惊叫嘶鸣响起,声音高亢尖锐,直听得四周的人想要伸手捂住耳朵。 骤然失去一只眼睛的马匹顿时抬了前蹄挺身立起,只用两只后蹄着地,只一下就把身上还没有坐稳的主人掀了下来,韩阳春闷哼一声,像个被装满了东西的麻袋一样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哎呀!啧啧……”岳西被人倒剪着双臂按住,她索性弯腰凑近坐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的韩阳春说道:“别动了,估计是尾巴骨摔裂了,以后你再也长不出尾巴了……” 韩阳春被人扶起,屁股疼得厉害,本想伸手去摸摸,看看摔坏了没有,听她不时的嘴欠反倒不好动作了。 身边的人七手八脚的将他身上的尘土拍去,陪着小心问道:“主子,还追吗?” 韩阳春一直看着岳西,这一下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因此岳西也成了一团影影焯焯的黑影。 “不要追了。”这一耽搁,军马就是跑得再快也难追上赢素的车马。毕竟天子的座驾能用的马匹必然也不是俗物。 好不容易缓上这口气儿,韩阳春看清了被按在自己身前的岳西,看着她的双臂被两个汉子擒住只能躬身勉强站着,他皱了眉。 身后的惊马也被制伏,此刻正痛苦的来回甩着脑袋,想把插在眼中的筷子给甩出去…… 韩阳春心里一疼!他轻声说道:“妹妹,为什么对我好的东西你都不肯放过呢?” 妹妹?!一般土匪模样的壮汉互相看了看,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主子已经管着油嘴滑舌的小子叫了两次妹妹了。 “花朝一心一意的跟着我,你杀了她,这匹追风跟了我很多年,又是死在你的手里……”他说话轻飘飘的听不出喜乐,不待话语说完便从身边的汉子手里夺过一把大刀,手起刀落,马首落地,马身却还立着,而殷红的鲜血已经喷射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 “走吧……别活受罪了……”扔了手里刀,他双手揉了把脸,满手满脸的鲜血被他揉开,顿时形如鬼魅瞅着就慎人! “岳西,以后跟着哥哥吧。”他缓步走到岳西身前蹲下身子与岳西对视:“赢素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岳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鼻间都是腥咸的马血味,熏得她脑仁疼。 片刻之后,她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开口说道:“我说,你还是赶紧弄盆水把脸洗洗吧。” “关心我?”韩阳春阴森森一阵笑:“别怕,哥哥没有受伤,这都是马血。” “这大热天的,我是怕你招了一脸苍蝇,那可是太恶心人了!”岳西撇着嘴说道。 “……”韩阳春起身俯身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少倾,他提步进了屋:“给我打盆水来。” 第四十七章 如此兄妹 韩阳春进了食肆,押着岳西的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手上用力让她撅着头朝下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岳西放松了身体,任由他们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臂,她表现的非常配合,没有抵抗和伺机逃跑的动作。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这种时候无谓的拼命是愚蠢的行为,她必须冷静的等待适宜的机会。 赢素有侍卫们护持暂时是安全的,岳西也并不担心因为自己被劫持的原因他做出什么轻举妄动的事情来。 为了杀明成,他不动声色的隐忍了多年,才了后来的一击而中。 ‘忍耐’早就成了他坐上龙椅所必修的功夫! 韩阳春再出现的时候已然焕然一新,不但洗了脸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玉白色的长衫做得合体精致,衣料上面织着同色的云纹,往光亮的地方一站竟是流光溢彩的! 他穿着这样的一身华服立在破败的食肆里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看见他出来,坐在桌边的汉子们纷纷站了起来,韩阳春面色平和的在一众人中寻找着,直到看见了被捆在椅子上的岳西时才稍稍皱了眉。 岳西也在看着他,目不转睛且肆无忌惮。 他的容貌与前世的东哥一般无二,尽管穿了古代男子的衣衫,她还是看得有些失神。 是东哥一手拉着她出的孤儿院,也是他手把手的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几年时光,他们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若不是他亲手将自己推向那柄匕首,也许她会仰视他一辈子吧…… “为何这样看着我?”韩阳春走近她,温和的说道。 “看你好看!”岳西接口道。 韩阳春抿唇立在她的身前,不知如何接口。 从与这个并不亲近的妹子相遇开始,韩阳春就发现自己很难和她说话聊天,基本都是她一开口,他便没了话。 韩阳春看不懂岳西,他也不想看懂这个女人。只要知道她是赢素的女人就够了,那就是他要把岳西留在身边的理由! “发什么呆啊?”岳西的双臂被绑在椅背后面,双腿被分别捆在两条椅子腿上,并且捆得手法相当专业,已经让她和身下的椅子浑然一体,不能动弹半分! “没看见你的手下把我捆得和坐垫似的吗?还不赶紧给我松开?”岳西抬着头仰视着韩阳春,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伽楠香气。 在这种地方随便换上一件衣裳都是熏过香的,可见他过得相当不错。虽然没了昭毅将军这个名头照着,倒是越发的肆意起来! 这样的香气让岳西心中一动:迦南香和龙涎香历来只是大昭皇帝御用的香料,韩阳春私下里竟然堂而皇之的用了这个,可见其却有谋朝篡位的野心! “是他们不懂事。”听了岳西的话韩阳春没有犹豫亲手解了她与椅背绑在一起的麻绳,正要弯腰给她解开腿上捆绑的绳子,岳西却伸手推开了他:“这个我自己来吧!”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韩阳春与岳西,没人出面阻止他解开捆绑着绳子,大约这些人也是认为在屋里屋外这么多人的包围下岳西是插翅难飞的。 韩阳春没有坚持,起身靠后,低头看着她麻利的解开了繁复异常的绳扣,渐渐的皱了眉:“你怎么会这些?” 岳西得了暂时的自由马上站直了身子,甩着两条被捆绑的有些血脉不通的手臂看了他一眼,心道:我这么会这些?这些大概都是后世的你教给我的。 “不是说请客吗,菜呢?”不显山不漏水地在原地舒展开血脉,岳西自动回避了他的问题。 “这样你还能吃?”韩阳春颇为诧异的问道。 “刚才就说了,老子还没有吃饭呐,现在饿的前心贴后背的,为什么不能吃?”岳西也学着他的语气反问道。 “好……真……好!”韩阳春盯着她看了良久,如同看着一个怪物,最后他一挥手:“后面还有什么,不论荤素的都端上来吧!” 还是方才他坐的那张桌子,酒肉饭菜不大会儿就摆满了桌面。 韩阳春与她面对面的坐着,拿起酒壶要给岳西倒酒,却被她伸手捂住了酒杯。 “怎么?”他举着酒壶斜睨着对面的女人轻笑道:“妹妹胆子一向不小,区区一杯酒都不敢饮么?” “我饿了,得先吃饭,要是灌了一肚子酒下去,我就吃不了多少了。”岳西一脸坦诚的说道。 “那就吃吧。”韩阳春似乎很好说话,并不强求,果然收了手。 岳西眼睛盯在桌子上,把一碗酱肘子端到了自己的面前,她低头趴在大碗上闻了闻,马上满意的点了头:“味不错,炖得够火候!” 韩阳春自顾自的倒了杯酒,看戏似的看着她一个人折腾。 岳西拿起碗筷来在肘子上随意的夹了几筷子放到韩阳春的碗中:“你也吃。” 韩阳春垂下眼帘看着手边的一小碗肉轻声说道:“怕我下毒?” “怕!”岳西重重点头。 “嘿,这小子真是欠揍啊!白吃白喝咱们主子的,还让主子为她试毒!”散坐在食肆各处的汉子顿时炸了窝,拍桌子瞪眼的,瞅那意思都有心过来揍岳西一顿! 韩阳春抬头从这些人的脸上挨个扫过,虽然一句话没说,那些人却马上闭了嘴。 岳西冷眼旁观,只觉得他这一样不怒自威,正是上位者才有的姿态。甚至,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他和赢素非常的相像,那种居高临下俯瞰一切的姿态是融在他们骨血中的! 怎么会这样? 岳西眼神一凝,越发仔细的观察起对面那个男子来。 韩阳春收了视线,对上岳西探究的眼神,他一手拢着衣袖一手拿起了筷子,毫不迟疑地夹起碗中的肘子肉送入了口中,一番细嚼慢咽之后,他放下筷子开了口:“可以吃了。” “嘿嘿!”岳西嬉皮笑脸地笑道:“没想到你对我还不错。” “愚兄不是告诉过你:赢素能给你的,我也一样可以给你。”韩阳春微笑着说道,单看那表情都透着真诚。 “当初我进宫的时候,宫里的内侍宫女都不认识我。”岳西夹了一筷子肉举着没吃,先说话:“陛下身边有个亲随言语冲撞了我,小事儿,不大点的小事儿啊……” 她伸手大拇指抵着小指的指尖儿对着对面比划了一下,十足的后宅长舌妇模样,看得韩阳春微微一笑。 “你才怎么着?”岳西对着他一扬下巴,韩阳春摇了头:“我猜不到。” “就一句话的事儿,陛下就赏了那名亲随一百板子!”岳西回头得意地说道:“把那小子的腿都给打折了,后来养了几个月,御医想法子给接上了骨头,可后接的骨头怎么也不成,那小子原来有你身量这么高……” 岳西对着韩阳春头顶指了指,对方一扬眉:“接好之后呢?” “接好之后他才这么高!”岳西伸手在桌子上比划了比划。 韩阳春不说话了,觉着那不是打折了腿,而是把人家的腿给砍下来了…… “怎么样?”岳西回头望着身后的那些汉子一眼问道。 “什么怎么样?”韩阳春轻声问道。 “你不是说陛下能给我的你都能给我么?”岳西一指方才动手捆他的那个大汉:“就他!最胖的那个,他还说你要给他买头骆驼骑呢,你也把他的腿打折了吧!” “放屁!”那汉子猛的起身撞得身前的桌子一阵乱响:“主子,您不要听她胡说!我根本没有说过让您给我买头骆驼骑!” “对对!怨我,是我记错了!”岳西一拍脑门忙不迭的说道:“他说的不是骆驼,是大象!” “我……”那壮汉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才想与岳西理论几句,迎上韩阳春扫来的目光,他马上闭了口:“主子,属下知罪!” “拖延时辰等着赢素过来救你,是么?”韩阳春似笑非笑地瞅着岳西,如同已经看穿了一切。 “嗤!”岳西把举了半天的肉放进口中,大口嚼着,她不再正眼看韩阳春:“还陛下能给我的你都能给呢,不过如此……” “呵呵……”韩阳春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的陛下可是撇下你跑啦,你还费尽心思的拖延时间,还想借我的手除去自己的手下?确是用心良苦啊……” 这回岳西不说话了,专心致志的吃东西。 只是她吃的非常特别,一双筷子在肘子上扒拉来扒拉去,光挑上面的皮吃,大海碗里统共盛了两个个头不小的肘子,不大会儿的功夫便都没了皮,光溜溜的躺在汤汁里,露着粉白色的肉! “你怎么这么吃东西?”韩阳春一直盯着她不住嘴地吃东西,直到她终于放下了筷子才问道。 “我就爱吃猪皮。”岳西从袖笼里拿出一方帕子来细细的把油脂麻花的嘴唇擦了个干净。 “那这肉不是都糟践了?”韩阳春看着她碗里的两块‘裸肉’有些不满的说道:“这样糟践吃食可是不好!” “嗯,也对!”岳西马上点头,端着大海碗送到了桌对面韩阳春的面前:“别糟践了,你吃吧。” 第四十八章 惊天秘闻 韩阳春低头瞅着自己面前那两只光溜溜的没皮肘子,伸手拿起了筷子。 一屋子的汉子看得眼儿都直了!不知道吃穿用度都颇为讲究的主子对着别人吃剩下的东西能如何下箸。 “妹妹吃剩的东西赢素会吃吗?”他轻声问道。 “没试过。”岳西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嘿嘿’笑道:“我看你挺会过日子,他们跟着你倒是不用大管家了!” 韩阳春抬眼看着她:“又挖苦哥哥?先是说有个身量跟我差不多的太监被打折了腿,这会儿我又成了他们的大管家了?” ‘扑通’!‘扑通’! 他淡淡的几句话让屋里的人跪了一地:“主子,这个人嘴太贱,留着光惹您生气,不如……” “赶紧吃吧,别糟践了。”岳西笑嘻嘻的截住了众人的话茬,再让他们说下去肯定没好话! “呵呵!”韩阳春笑出了声,‘嘶嘶’的抽着气,听到岳西的耳中倒觉得他像条毒蛇在吐信子。 “哥哥养的起你。”他把一双筷子重重地插进肘子然后轻声吩咐道:“记着点儿,我妹妹吃肉就爱吃皮,以后每顿饭都给她炖一碗猪皮……” “是!”跪在地上的汉子们齐声应了,岳西好笑的瞅着他们道:“呦!应的这么大声儿,你们都是做饭的厨子啊?” “……”所有的人都闭了嘴,都琢磨着找没人的时候揍这黑衣小子一顿! “你小时候嘴可没这么厉害。”韩阳春瞟向岳西,笑得一丝两气阴森森的:“妹妹,我听说你在行宫里都死了一次,还被人给装进棺材里给埋了……” 岳西的眼神闪了闪,没有言语。 “你看,那个时候赢素在干什么呢?”韩春阳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不高且缓慢:“他那个时候可是一心一意地对花朝好,好到……” 他忽然顿了下,伸手端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好到花朝都在哥哥的面前替他说话了……” : “那你应该感谢我啊!”岳西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碗碟稀里哗啦一顿响:“你家花朝明显这是变心胳膊肘往外拐啊,她死了不是正好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韩阳春沉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是想告诉你,赢素对花朝很好,你难道不生气吗?” “嗤!”岳西一撇嘴:“我干嘛生气?老子是昭阳正宫,到什么时候,也不管后宫有多少女人见了老子也得跪下磕头行礼!” “好,很好。”韩阳春点点头,修长的手指抚着酒杯低声说道:“妹妹要记得自己今日说过的话。” “记不住。”岳西马上翻脸:“老子从下到大说的话多了去了,基本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让我都记得,那不是强人所难么!” 韩阳春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有气无力的笑了笑,不再和她废话:“妹妹你说,赢素怎么还不来救你呢?” “啊?”岳西皱眉,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你不是真以为我在拖延时间吧?” 韩阳春不说话,只低着头,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里离着登州城不算太远,那里的守备是你的人吧?”看见韩阳春抬头望向自己,她接着说道:“这条街上所有的房子里都被你的人埋伏好了就等着陛下来救我呢吧?” “你怎么知道这条街上都埋伏的是我的人?”韩阳春沉声问道。 “我为什么告诉你?”岳西横了他一眼,回头喊道:“茶呢!饭都吃了半天了,茶怎么还没沏好?” 方才门口人喊马叫的那么热闹,街道两边都没个人出来看热闹,可见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没有上头的命令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单从这些人闭门不出的反应岳西就猜到这条街早就被韩阳春的人占了,也难怪大白天的他敢在酒肆里喝小酒儿! 少倾,一壶热茶被放到了岳西的面前,她先用茶水把桌上的茶杯里外烫了一遍之后,开始慢条斯理的喝茶,一杯接着一杯,显然是肉皮吃多了在叫水。 韩阳春出了食肆,一刻钟后他又提步走了进来,看见做小厮打扮的手下正提着一只铜壶愁眉苦脸地立在岳西身后,瞅见他进来,小厮低声说道:“都喝三壶了……” “行行!不喝了!”岳西把手里的茶杯丢在桌上不耐烦地说道:“不就是喝几口水吗,你至于那么多废话么?” 小厮闭了嘴,觉着自己才说了几个字,她却说了一堆话。 “走吧。”韩阳春看了岳西一眼微笑着说道:“还得委屈妹妹一会儿……” …… 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岳西的手脚都被捆的严严实实,里衣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不声不响的盯着微微晃动的帘子,眼睛都不眨。 “记道儿?”韩阳春盯着她也看了好久,两个人乘了一辆马车,他舒舒服服的坐在铺了坐垫的凳子上,而岳西则被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身子随着车子的行进而不时晃动下。 “我热!”岳西躺在车厢里翻眼往上看去,由下往上,正看见对方的两个大鼻孔!她马上错开了眼睛,心道:这角度不好,怎么瞅着他的脸那么长?瞅着我比我家宝气的驴脸还长! 一想到这里,岳西忽然愣住:我都好久没看见宝气了,记得最后一次做驴车是什么时候来的…… “忍忍吧,等到了地方就凉快了。”韩阳春从坐垫下面摸出一柄折扇来,慢悠悠地打开,弯着腰慢慢地给岳西扇着风:“你不讨厌我。”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错觉了?”岳西马上回神儿,诧异地接口道。 “从第一次咱们见面我就知道,你并不讨厌我。”韩阳春面色柔和,话语轻柔,而岳西却听得毛骨悚然,精神紧张地盯着他,防备着他在车上对自己动手动脚。 “可哥哥为什么总是觉得你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呢?”韩阳春果然朝着她伸了手,岳西马上往边上咕噜了下身子躲开了他的触碰:“干什么?!”她低声喝道。 “难不成过去我们就打过交道?”韩阳春的手还是伸了过去,从岳西的头上上捻起一根枯草,想来是躺在这车上才粘上的。 岳西看着他的手,心里淡淡的松了口气,觉着自己的表现有些过激了,这样是很容易激怒对方,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的。 毕竟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车上,一旦韩阳春发了疯,那后果是不敢想象的! “哥哥不会碰你。”他用扇子挑起车窗上的帘子将手中的草棍儿扔了出去,岳西马上往外面扫了一眼,空中红霞一片,看着天色已到了傍晚时分。 “那是,我这幅尊容可入不了您的法眼,韩花朝可是大昭第一美人呢。”岳西违心地拍着对方的马屁,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韩阳春垂眼看着她,显然是不信这些话:“第一美人?月夕,你是瞧不起花朝的吧?不管怎么说,你是嫡她是庶,你看不起她也是正常。” “没有。”岳西身子往车厢边上又靠了靠,让后背抵在车厢壁上,这样她被捆成一条虫子似的身子才能不随时滚来滚去的。 “没有吗?为兄却是不信。”韩阳春坐直了身子,也把后背抵在了车厢上,他眼神空洞地说道:“自古就是如此,不管是皇宫内院还是寻常百姓家里都是这样的,只有嫡子嫡女才是主子!” “狗屁!”岳西不屑地接口道:“我确实看不惯韩花朝的白莲花绿茶婊做派,但这与她是不是庶女无关!” “白莲花?绿茶婊?”韩阳春望向她,显然是没有听懂这句话。 岳西却并不打算多解释,而是接着自己的话说道:“天下芸芸众生,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蝇营狗苟的升斗小民都是如此,高贵的是灵魂,低贱的同样是灵魂。” “韩花朝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在我眼中便是十足的看人下菜碟的贱人,这样的人如何让老子高看一眼?” “人前人后两幅面孔?”韩阳春接口道。 “是啊。”岳西满眼不屑地回道:“她早就知道赢素认错了人吧?还不是顶着老子的身份在赢素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认错人了……”韩阳春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难怪那天在御道街上赢素说了那么一番话,还吐了血……” 他扭头看向躺在脚下的岳西轻声问道:“你和赢素早就认识?” 岳西闭了眼,不准备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那是韩月夕与赢素的回忆,她才不想与不相干的说呢。 “认错人了……认错人了……”韩阳春如着了魔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良久之后他才自言自语道:“他不过是认错了一个女人,而哥哥却被全天下的人都认错啊……” “……”岳西仰着脸望向神神叨叨的他,越来越暗的车厢里,他那张英俊的面孔白的像纸! “月夕……”韩阳春的声音如同飘飘渺渺的没有半分底气:“我看赢素与你看韩花朝是一样的厌恶!” “他忍了七年,终于扳倒了明成,而本宫却直到现在都在忍呐……” 本宫?岳西心中诧异,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的仰视着他。 “怎么?你不觉得惊奇吗?”韩阳春忽然俯身靠近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本宫是嫡子,赢素是庶子,我才是先皇立下的东宫太子!” ------题外话------ 先贴! 晚了~抱歉! 第四十九章 人有三急 “本宫是嫡子,赢素是庶子,我才是先皇立下的东宫太子!”韩阳春贴着岳西的耳边说道,而他口中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面颊上,岳西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即暗道一声‘不好’! 这样惊天的秘闻不论是真是假他都当着自己的面儿说了出来,那自己以后的境况实在堪忧!看来韩阳春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那以后她便只剩了两条路:被杀!或者被他终生囚禁! 这两样儿结果岳西都不想选,因此她得尽快找机会脱身。 韩阳春的话说得声音非常的小并且小心翼翼,显然,他是不想第二个人听到这些内容。 这个秘密压在他心里二十六年!久到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老了,久到他再不把找个人说说都会觉得自己要憋死了…… 岳西侧过头眼睛望向车厢的顶部,没言语。 韩阳春缓缓的坐起,视线一直落在岳西的脸上,显然,对于她的这个反应感到疑惑。 “你不觉得惊讶么?”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岳西眼神发直,目光散乱,看着倒像是要睡着的模样! 她翻眼看了他一眼,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如同听到了最无聊的事情似的:“老子一出生就是宰相的嫡亲女儿,十二岁大婚,我又成了大昭如假包换的皇后娘娘!可那又如何?现在还有谁记得他们的韩皇后?虽然我还活着,在世人的眼中却早就入土。” “过去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打紧?关键的是现在要怎么活。”岳西挪动了下身子,觉得胳膊被捆得太紧已经了麻木的意思。 “快到了,到了就给你解开。”韩阳春没有忽略她的动作轻声说道。 “孩子,我跟你说……”岳西嘴上信口开河着,脑子里已然飞快的运转起来,随时准备着逃走。 “孩子?”韩阳春笑笑:“愚兄怎么也虚长你几岁,你这么叫……” “这个不重要。”岳西打断他:“我且问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个……”韩阳春又轻摇起手里的折扇,沉思了片刻,并未直接回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古成王败寇,这是不变的道理。”岳西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能自顾自的说道:“先不说你以前的身份如何,在世人的眼中你现在就是昭毅将军韩阳春!如果想改变这些,那么你首先就要做一个乱臣贼子,干掉赢素,那么以后的史书如何写,就不得而知了……” 成王败寇,作为帝王自然可以随意书写典史,而即便如此,天下众人悠悠之口如何防得?韩阳春细细地琢磨着岳西的话,心里倒是明白:不管以后我能不能夺回皇位,乱臣贼子这个罪名都是要担着了。 “昭毅将军……韩阳春……”韩阳春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已经顺了口。 他苦笑了一下,又摇摇头:“韩阳春啊……我自己都觉着自己就是韩阳春了……” “你本来就是啊。”岳西呲牙咧嘴的怎么呆都觉得不舒服:“抛开那个姓氏不说,阳……春……多好听!” “妹妹觉得哥哥的名字好听?”韩阳春低头微笑着问道。 岳西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好听啊。”心里却道:毛线!听见你的名字老子就想起阳春面! “好听……呵呵!”韩阳春又是轻轻一笑。 岳西看得一愣:这小子没事儿老笑什么?不是常年压抑的疯了吧? “主子,到了山下了。”马车忽然停下,有人在外面低声说道。 “下车吧。”韩阳春拿着折扇躬身往外走去,岳西单看他的侧影忽然觉得十分眼熟,脑子里一下跳出一个名字来:赢绯! 岳西神色一凝,虽然没有多问,但也猜测韩阳春大概与大昭的赢氏皇族有关系的,他方才说的的那些话没准儿是真的…… “嗨!” 听到岳西的喊声,已经下了车的韩春阳回头望去:“嗯?” “拉兄弟一把啊!老子怎么起来!”岳西在车里瞪眼道。 “你这是……”韩阳春听她满嘴一会儿兄弟一会儿又老子的,就没句正经话! 俯身扶起躺在车厢里的岳西,他一挥手用扇子扇灭了挂在车厢壁上的蜡烛:“把她腿上的绳子解了。” 脚终于踩在地上,岳西踏实了很多。 外面天色很暗还未到全黑的时候,将将能看清脚下的路和出现在眼前的不算太高的山丘。 “给老子把这个也解开,都麻了!再不解一会儿就得坏死……”岳西很懂规矩,灰蒙蒙的夜色里,她并不大声喧哗,只是小声说道。 “系前面吧。”韩阳春吩咐了一句已经往山上走去。 捆了一道的麻绳终于解开,岳西手臂上的血脉骤然畅通她只感觉到了丝丝拉拉的疼! 不等她多活动,那个身子又高又壮的汉子已经又把她的双腕拢在一起捆在了身前,捆得很结实。 岳西瞪着他小声说道:“你主子不给你买大象骑你就跟老子使小性是吧?” 壮汉闭了嘴,不搭理她,捆好之后牵着绳子的一头也跟上了众人。 “盯住了她。”韩阳春回头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主子放心,捆得结实着呢!要是海风大,您拿着绳子,一准儿能把这小子放了风筝!”壮汉咬牙切齿的回道。 你妹的杂碎!这是有多恨我?还要给老子放风筝?放上去容易,再下来不就摔死了!岳西在心里暗暗骂道。 脚下不时有枝枝杈杈的灌木伸过来扫过岳西的袍子,她不敢分散精神,迈出的每一步都分外的小心,这是一条很少有人的走的路,否则脚下不会有那多湿湿的苔藓! 她回头往身后看了看,原本停在山下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队汉子,天黑视线不好,岳西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单凭装束来看应该就是在酒肆里的那些人。 看来,这二十多个人就是韩阳春的亲随了…… 这样的人是唯韩阳春的命令是从的,岳西马上打消了从这些人身上找机会的可能! 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脚下的路不但湿滑还有些坡度,所以他们走得并不快,在又上了一座小山包之后岳西不干了:“停一下!停一下!” 队伍继续前行,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倒是韩阳春回头问了一句:“嗯?” “我要内急!都快急死了!”岳西双手按着肚子并拢着双腿小声嘀咕道。 “哈哈!还内急?不就是想尿尿吗……”跟在她身后的汉子们一起低声的哄笑道:“晌午的时候他喝了得有半锅水,指使着小郑子腿儿都跑断了,就说你还挺能憋!刚我们还说呢,你别给主子尿车上!” “费什么话啊你们!人有三急,急了车上也得尿!”岳西不走了,回头开始跟身后的汉子们打嘴仗。 韩阳春也站下,他往四周看了看:“快到青鲨嘴了吧?” “上去就是!”牵着岳西的壮汉低声回道。 “赶紧走!”韩阳春吩咐道。 “真没人性啊……”岳西被壮汉牵牲口似的拽着走,她并未费多少力气,犹自口中不停的叫道:“我憋不住了!要尿裤子了!” “使劲喊,最好把赢素引过来,山上愚兄埋了几处火药,正好送陛下龙驭宾天!”韩阳春不紧不慢的说道,气息平稳的很。 岳西听得心头一惊:这黑灯瞎火的,赢素身边的侍卫定是不许他以身涉险的,倒是这小子爬了这么半天的山说话还这么利落,看来功夫当真不错啊! 身后没了吵闹的声音,韩阳春回头笑了笑。 岳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见半空中忽然露出一副白森森的牙齿来,不由得撇嘴骂道:“你还是张嘴了,大半夜的瞅见以为你的牙齿成精了呢!” “呵呵!”韩阳春轻笑出声:“妹妹一说话牙齿也成精了……” “……”岳西有点头疼了! 只从他还能与自己说笑便能感觉到韩阳春定是觉得他自己是安全的,否则说话不会如此轻松。 他越安全,那自己岂不是越危险了? 岳西沉了口气,眼睛不时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耳边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海浪涌起再落下的轰鸣声,鼻间也可以闻到大海边上特有的带着海水腥咸气息的味道……岳西不敢趁着夜色往四周乱跑,知道那大概也是死路一条。 “给她解开。” 在一方非常开阔的山头上,韩阳春停了脚,他径自走到一块岩石边用扇子朝着上面扇了扇而后坐下:“你就在这里方便吧。” “这里?!”岳西的手腕一揭开,她马上用力抖了抖,而后往四下看了看,只有不远处有一丛不知名的灌木长在那里。 艹!连棵树都不长,还有脸叫山!她暗骂了一声,人已经朝着灌木丛走去:“你们躲远点!”她不耐烦的说道。 “去吧路口堵住就好。”韩阳春轻声说道:“那后面是悬崖,妹妹你不要动别的心思了。” “老子都快憋死了!”岳西的声音自灌木后传来,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再往后,一直盯着灌木丛看的汉子们眼睛直了:“哎呦!她还真是个娘们儿!蹲下去了……” “嗯?”韩阳春声音变冷:“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第二次!” “是!”汉子立时哆嗦了下。 灌木丛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已经传了过来,不大,一听就知道岳西是在尽量把动静弄得小些……韩阳春扭过头去望向大海的一面,已经情不自禁的笑了笑:真是憋得够呛! 少倾过后,水声不停,让站在四周的人听得都渐渐的有了尿意…… 又过了片刻,那壮汉终于忍不住了一边接着裤带一边往远处走:“娘的,真能尿!都尿出一条大河了……” 韩阳春听后立时变了脸,他一收折扇,身子跃起朝着那从灌木扑去! 第五十章 多疑狡诈 韩阳春的身子纵起直扑向那处不大的灌木丛,他身上的衣料考究的长衫被海风吹起‘扑棱棱’直响,如同夜鸟惊飞剧烈拍打着双翅! 听到声音,一直背着身子站的众人也迅速转身跟在韩阳春的身后一起奔向灌木丛…… 灌木从后空空如也! “我就知道……她是如此诡计多端……她的话如何能信……”盯着挂在灌木枝杈上的一只还在‘尿’个不停的水囊,韩阳春笑了笑:“搜!这里是绝壁,只要她没有去,只能……” 说着话韩阳春笑不出了,唯一的往山下走的一条小道已经被自己的堵得严严实实,而岳西躲在灌木从后走不了十几步就是悬崖,继续上山的路在自己一直盯着,她根本无路可逃,除非跳海!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颤,快步走到山崖边上,离着还有好几步远的地方身后两名汉子飞身上前拦住了他:“主子!” 青鲨嘴是这里的名字,顾名思义可见此处的地势是多么的险恶! 上山下山的路都只有一条,易守难攻,几面临海,海水上下耸立着数不清的如同毛笋一样的礁石,锋利如剑,即便是结实的官船也是不敢靠近这片海域的,而人若是从山上不慎掉落到这片浅滩,结果必是九死一生。 “让开。”韩春阳轻声喝道:“我只是想看看。” 拦着他的两名护卫对视了一眼,随即各让开一步依旧站在他身侧不远的地方。 韩阳春沉了口气提步往前走去,前方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天光水色成了一体,混沌的使人分不清虚无与现实。 站在崖边,韩阳春微微侧着头往下脚下的方向,天黑,明知道脚下是一片礁石林立的浅滩,他还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脑中映出一副画面:一具看不出男女的纤瘦身子俯身趴在几块露出海面的尖利礁石上,白皙的手臂随着海水的涌起落下无力地晃动着,那身体的下面是一片黑红色的被染红了的海水…… 韩阳春打了个寒颤! 顺着山路跑下去搜寻的侍卫陆陆续续的跑了回来,小声禀报道:“没发现人!” 韩阳春如没有听见似的顺着那一侧的崖边走了两个来回,末了,他轻声的,几不可闻的叹了气:“岳西,你宁愿死也不愿跟着我么……” “哥哥都告诉你了,这下面就是悬崖啊……” “主子,这里不宜久留,咱们是继续上山还是赶紧撤回去,您的赶紧拿个主意!”一名侍卫低声说道。 韩阳春意兴阑珊,整个人看着都没了生气,他又叹了口气:“我没想杀她,就想有个能说话的人陪陪我……” 众人闭了嘴,没人接口。 “回去吧。”韩阳春提步往下山的小路走去,抓到岳西,本想着以此将赢素引来,如今诱饵已失,那么对方便没了顾忌,谁猎捕谁还说不定呢。 路过那从灌木的时候,韩阳春伸手将倾斜着挂在枝上的那只皮囊拿了下来。 皮囊里的水已经差不多流尽,只剩了很少的一点。韩阳春把吊在一边的木塞盖上,随手将水囊挂在了自己的腰间,他苦苦的一笑:又一个妹妹没啦!一个妹妹化成了灰,一个妹妹成了这皮囊里的一滩水,连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少倾,夜色中一行人又顺着原路退了回去,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青鲨嘴上又恢复了寂静。 这里不上不下的,地势又险恶,又经常有盗匪倭寇出没,因此就是当地人也是极少来。 岳西贴着崖壁已经吊了很久,幸亏她的一只脚能落在一块突出的小石块上让她省了了不少力气。 方才她手上的绳子才被解开岳西就装作小解去了灌木丛后面。 这些人都是知道这里几面都是悬崖因此就放松了对她的看管,岳西趁机把随身带的水囊挂在了灌木上,而她的人却倒退着先将腿伸下悬崖又慢慢的将整个儿身子也探了下去,只用两只手扒住上面,悬着身子只靠着臂力移动着身体…… 幸而是黑夜,而她又穿着黑衣,这正好掩护了她。 当韩阳春发现灌木丛后没人的时候,岳西其实已经靠着两只手移动到了方才韩阳春坐着的礁石的前方,所以尽管韩阳春把灌木丛后面的一片悬崖都看了,也没能发现她的存在! 在呼啸的海风与一阵阵涌起的海浪声中,岳西耐心的分辨着上面的声音。 一行人的脚步渐渐远去,甚至于连韩阳春站在悬崖边上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楚。 耳边除了风声和浪声再没了别的声响,岳西依旧身子紧紧地贴着悬崖峭壁单脚站在一小块石头上一动不动,她只轻轻的用手拢住了衣服的下摆,唯恐布料被风吹起发出异响来。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崖上有了极轻的动静,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岳西勾唇一乐,知道那是韩阳春留下的手下又回来巡查了。 “有人吗?”有人轻声问道。 “没有。” 回答的那声岳西听出来了,正是一路牵着她上山的壮汉! “这娘们儿真邪了!怎么摔下去没有一点动静啊?”先说话的汉子轻声问道。 “青鲨嘴下面那么多石头,她没来过不知道,兴许以为下面是海水呢,想跳了海逃走,结果直接落到了石头上摔死了,当热没声儿了!” 那壮汉不以为然的回道。 紧接着上面又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单从声音判断,岳西估摸着他们是用了兵器在那从灌木上又划拉了一遍。 “走吧,赶紧追主子去吧!”“嗯。” 两个人没有多话,一起往山下走去。 这次岳西没有犹豫,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才远去马上就从悬崖下爬了上来,她没有犹豫直接往山上爬去! 韩阳春必定会在下山的路上留下埋伏,而且没准儿还是多处埋伏,这是岳西能预料到的,因此她是绝对不会直接下山的。 虽然不知道山上会遇到什么状况,可在敌人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情形下,双发都在暗处总比敌暗我明的情形要好得多! 岳西走得不快,但走得很稳。 她把长衫的下摆撩了起来扣在了头上。 她的袍子都是身边的几个女人给她缝制的,不但外面是黑色,连里面吊着的里子都是同一色的黑! 再加上她穿的衬裤也是黑的,她把长衫的下摆往头上一扣正好成了保护色。 这座山如她在山下看到的一样,只是一座山丘而已,并不算太高。 尽管她小心翼翼的缓慢的往上爬,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到了山顶。 岳西放低了身子几乎是伏在地上警觉的往四周打量着…… 山上灌木不少,可近处依旧没有看到一棵像样的树木。 岳西皱着眉,没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地势在海边算是高的,天亮以后因为没有树木的遮挡,必定视野开阔能看到四周很远的地方,正是一座天然瞭望台般的地方。 可是韩阳春跑了一路把自己送到山上,不是想只把自己藏在山顶而后再下山去吧? 这样的想法只要一细琢磨就说不通啊…… 天黑,眼睛能看清的东西委实有限,但岳西已经断定这山上必定有能让韩阳春安身的地方,否则他不会这么晚了还往山上跑。 岳西伏在地上像只四脚蛇一样谨慎的往前运动着身体,在爬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她才慢慢的站了起来往四周看了看,暗做一团的山顶终于有了一丝月光,她抬头望天,不由得笑了笑:真是天助我也啊,现在下旬了,月亮出来的晚…… 借着月光总算是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景物了,这让岳西痛快了不少,毕竟当睁眼瞎的感觉并不好受。 前后左右看了个遍,岳西对脚下的这片山丘有了新的了解,山丘连绵出去很远,而此时岳西必须先要分辨出方向来才能继续前行。 她寻了一丛灌木蹲了下来,抬头望天,不等她找到定位的星座,耳边似乎突然来了一声不大的‘喀吧’声,岳西马上将身子缩小完全的隐在了灌木后,只侧耳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她怀疑那声音是人踩断了树枝发出的! “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女子若是侥幸脱了身定是会往山下跑着逃命的,哪里还敢上山呢……”良久之后,在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气之后,有人轻声说道。 “你们不懂……”有气无力的声音轻轻说道:“她可是岳西,是进了棺材都能爬出来的女子。”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主子您太看重她啦……”有人低声回道。 女子怎么了?你老娘不是女人嘛?这人说话真他娘的招老子不爱听!岳西在心里暗暗骂道。 他听出来了,最后一句正是那个最胖的壮汉说的,没想到他块头那么大心眼儿却不大,为了几句调笑,到现在还记恨着岳西,时刻不忘踩她几脚! 顾不上和心眼狭小的男子斗气儿,岳西蹲在灌木后老老实实的,没想到韩阳春如此狡猾多变,上上下下几趟,最终才到了山顶。 可见他这多疑的性子平日里活的得有多累! “在四周看看,没有情况就赶紧把门打开吧。”韩阳春轻声吩咐道。 “是。”汉子们低声应了,脚步声顿时四散开去。 岳西却心头一惊,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已然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走来! 第五十一章 你最重要 “别跟着了,都下去吧。”韩阳春吩咐了一句,径自往前走,岳西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变得只剩了一人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山顶上虽然没有参天大树茂密的灌木倒是不少,东一丛西一丛的长势极好,一到了夏天,站在远处往这座与海里的礁石连成一片的山丘最惹眼的就是山顶的绿荫。 韩阳春的脚步和他说话的声音一样轻。他并未朝着岳西藏身的方向走来,而是半路改了方向越走越远了。 岳西看着他往东走去,身上还披着一条黑色的斗篷,只是斗篷被他从里面抓的很紧,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是个高挑的模样。 他往东走,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岳西只能把身子往灌木的西边躲,还不敢动作太大,唯恐被对方的人发现。 身前的灌木挡住了岳西的视线,现在又是夜晚,她就是想通过枝杈之间的空隙去观察站在远处的韩阳春都不成,唯有偷偷摸摸的往来时山路方向望去。 这些人去而复返对于岳西来说并不是好事。 原本想着趁着夜色想法子下去的,现在虽然计划未变,但难度却是增加了许多! “我不想离开大昭。”远远的,韩阳春的话被风吹了过来,似有若无,岳西要全神贯注的听才能听清。 她眼睛警觉的往四周打量着,耳朵却支愣着听韩阳春说话。 “主子,登州的大营已经被朝廷接手,现在咱们和里面也联系不上,除了跟在您身边的这些人,咱们……”一名侍卫接了口,语气中带着少许的失落。 “没有虎符便不听调遣,这是大昭的规矩,刘将军虽然被解了兵权,但他罪不至死,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韩阳春的话语被风吹得时断时续,岳西听着有些费劲。 “可……”那名侍卫犹豫了下才接着说道:“登州城里的人马没有了,主子您还留在这里岂不是太危险了吗?” “呵呵!”韩阳春笑得有气无力的:“那些人马原本就不属于我,刘将军只听我父亲的调度,他能任由咱们在此处盘桓不过是看我父亲的面子。” “难怪主子从不去城里……”另一名侍卫低声说道。 “咱们离开帝都的时候,我特意挑了你们这些人做亲兵,你们知道是原因吗?”韩阳春忽然问道。 岳西看不见这些人面上的表情,倒是忽然从韩阳春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种莫名的悲哀! “因为你们都是没有家室的,即便是跟着本宫死了,本宫也只欠了你一条命而已,我不能把那些老少妇孺往火坑里推!”见二人久久不曾回答,韩阳春轻声说出了答案。 “主子?!”这样的答案委实让人吃惊,一名侍卫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起来。 “怕了么?”远处想起了脚步声,韩阳春似是来回走动了几步:“没错,只要从这里出去,咱们就可以乘船去南方,可那样你们就跟着我一起成了真正的乱臣贼子了!” “岳西说的没错,自古成王败寇,哪怕本宫出生就被先皇封了太子又如何,现在大昭的皇帝是赢素,本宫若想夺回属于本宫的权势就先要做一个乱臣贼子!” “昭毅将军南征北战军功赫赫,我杀了多少叛军又剿了多少匪患,远的不说,但只是屡屡侵犯我大昭子民的倭寇就是本宫剿杀的!那些站在庙堂里穿着武官的朝服只会动动嘴的‘良将’们谁有本宫的本事大?” “杀倭寇那一站打的真漂亮!主子妙计安天下,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匪船,逼得那些在水上横行的小个子连裤子都不穿的秃头鬼们只能和咱们拼陆上战!结果……哈哈!哈哈!” 两名侍卫越说越高兴,一时有些忘乎所以,笑声传出去老远。 韩阳春也无声地笑了笑,又转头望向远处。 “主子……您……不想去南边儿?”少倾,侍卫终于看出了韩阳春异于往常的神态,试试探探地问道:“连刘将军都靠不住,主子再留在此地也……” “唉……”韩阳春叹了口气:“不想去又能怎么样呢……” 片刻之后,脚步声响起,韩阳春边走边道:“走吧,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是!”两名侍卫应了,几个人的脚步一起走远。 有那么一刻,岳西真想站起来叫住韩阳春,对他大声说一句:别走了!留下虽然不能再做你的太子大梦,可留下来总还是条活路…… 但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袋里一闪就马上被她自己打消了! 在自己还没有安全的情形下却想给另一个人打包票负责他的安危,这样做本身就没有多少可信度。 另外,与朝政一事,岳西虽然不会去掺和赢素的事儿,但她冷眼旁观,心里倒是明白,自己的话赢素未必听!毕竟不管韩阳春这太子的身份是真是假都犯了赢素的忌讳,依着他的小心眼儿是很难留韩阳春一条命的! 没把握的事儿还是不做,思前想后一番,岳西还是伏身在灌木丛后装了死。 远处几声清响之后,四周都归于寂静,越来越凉的海风伴着海浪涌起落下的轰鸣,反复的发出单调而慎人的声响。 岳西一动不动地在灌木后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直到觉出面前的叶子上有了露水她才缓缓的往外探了探头…… 天上那大半个月亮已然挂在了天际,用不了多久就该是拂晓了。 岳西推算了一下潮汐的时辰,猜想韩阳春大概会在明早落潮的时候坐船离开。 管不了那么多了……岳西在心里暗自说道:还是先逃命吧! 在地势不明的情况下,岳西决定原路退回。 万分小心地挪到了下山的路口,岳西往下一看顿时皱了眉! 上山的时候她只是感觉山道稍微有些陡峭,这时借着月光一看,这山路简直都近乎成了直上直下的陡坡儿了! 这样的道路就是白天走都是极为危险的,在加上此处临海的浅滩都是礁石密布,也难怪远近的渔民都不过来了。 这样的道路只能手脚并用了。岳西倒退着一点点的往山下走,依旧像只四脚蛇一样趴在地上,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慢慢地往山下出溜儿…… 海边的凌晨,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咸味,岳西每深吸一口气就会有种再给五脏六腑添作料的错觉,呼吸进去这么多盐分,她觉着自己此时要是再死一次没准儿能混个肉身千年不腐成了干尸! “呸!”一直克制着尽量让自己少制造出声音的她突然侧头朝着旁边吐了口吐沫,心道:老子好好的想这么丧气的事儿干嘛?!真是吃饱了撑的! 收拢了心神,岳西专心致志地做一只想要逃命的‘四脚蛇’,只是地上长得结实的小草上露水也越来越重,岳西每后退一步都要用力踩两下,直到确定这脚不会踩空才换另一条腿…… 回头往身后看了看,已经可以望到青鲨嘴,岳西一手抓着一把乱七八糟的植物抬胳膊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小道两边都是浓密的灌木,一丛连着一丛,岳西只扫了一眼就赶紧咬牙接着往山下爬。 这样的情况,道路两边都太容易藏人了,而自己又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若是遇到有人偷袭,岳西的状况明显吃亏! 调整了一下呼吸,岳西加快了下山的速度,眼瞅着还有两步就能落到青鲨嘴上了,从道边儿的一丛灌木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朝着岳西登在山道上的脚踝抓去! 清冷的月光下,那只纤细的手是青白色的没有一点血色! 岳西看到了那只毫无声息抓向自己的手,甚至还听见有人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但此时的她已然顾不得去分辨这些而是凭着本能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岳西单手用力的抓住了一蓬杂草稳定住自己的身子,她借着力猛的把整个身子往上拔高了半尺有余而后重重的落下,正踩在那只手上,接着,她才想用力踩踏几下,道边儿传出的闷哼声却让她停住了动作! 岳西双手各抓住一把杂草吊起身子,而后轻飘飘的直接跳到了青山嘴上:“赢素?”她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偏差,因此只是很轻地唤了一声。 “娘子,为夫的手被你踩折了……”两条黑影从灌木后扑了出来,直到落了地,扶着赢素的侍卫都没有松手:“当家的,您动作可真快!我们才赶到您都脱险了……” 侍卫是跟在岳西身边的侍卫,见到她立时高兴的有些忘形,顿时招了赢素的大白眼珠子! 侍卫赶紧闭了嘴,暗道:我怎么也嘴欠了呢!有陛下在哪里轮得到我开口…… “哼!”赢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岳西上下打量:“娘子……他们没有为难你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才说了一句话,赢素的眼睛已然有了湿意,他一把推开扶着自己侍卫伸臂就将岳西抱进了怀里!他低头咬着岳西的肩膀,似乎是强自忍着自己的情绪不要爆发,一排雪白的牙齿死死的咬住她肩上的衣服,赢素哼哼唧唧的痛苦的摇着脑袋,岳西没敢动,怕他一发疯转头给自己咬下快肉来! “你知不知道啊,我都快急死啦!”片刻之后,他总算是压下心头的各种不好的想法,能完整的说话了:“你疯了是不是?在食肆的时候为什么不自己先跑掉!你要急死我吗!” 岳西被他骂的一怔,倒也明白自己被韩阳春劫持赢素是真着了急,因此倒也没有计较他说话语气重了些。 想着自己方才把他当了敌人伤了他的手,岳西顾不上回话赶紧捞起他的手掌来,可还没等自己凑过去细看,赢素已经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手:“我的手就是断了哪有如何!” “哎……别矫情啊!”岳西往左右看了看,还是觉得得先下山再说。 只是她一伸手去拉赢素就被他闪身躲开了:“今儿这事儿你做的不对!” “啊?”自己把他救了倒落了不是了?岳西见多了赢素使小性子的时候,有心哄他几句,可这里既不应情不应景,旁边还站着个侍卫,肉麻的话她也没好意思说。 “岳西,朕离京的时候已经留了诏书,现在也不妨让你知道那上面的内容。”赢素走近她,直视着她的眼眸,很轻声的说道:“朕已经留了遗诏,我若不在了,朕的长子将继承大统,而你是他的母亲,理所当然的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直到他能亲政的一天!” “所以,你不该先救我的……没人比你更重要!”赢素抬起一只手轻抚着她已经冷透的肌肤,缓慢的说道:“我身上有蛊毒,并不能久活,而娘子你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大昭的江山!你拼了命也得活下去……否则我们的儿子可怎么办呢?!” 两颗大大的泪珠儿顺着赢素苍白的脸颊落了下来,重重的砸到了岳西的心上,让她的心脏几乎裂开! 第五十二章 风水倒转 “……”赢素低着头困惑地看着岳西,他沉声说道:“娘子,你难道没听懂为夫这番话的意思吗?” “你又没说鸟语,我当然听懂了。”岳西笑笑,拉着赢素往小道上走去:“这里不是好地儿,咱有什么话还是下去再说吧。” 赢素被她拉着走了几步又站住:“岳西,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不正经的事儿咱也不能在这儿说啊……”岳西嬉皮笑脸道。 赢素张了张嘴,感觉有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儿,一对上岳西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又说不出来了! 不应该这样儿啊…… “别发呆,我没疯没傻当然听得懂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动岳西也只好停下,想了下才开口道:“你说的那些‘正事’只是你的‘正事’,并不是我的。” “你……”赢素的眉头锁得更深。 “你别急,听我说完。”岳西抬手伸向他的眉头轻抚了两下,又给赢素抹了一脑门儿黑。她眼珠子转了转,全当未见! “我呢,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更没有什么气魄和眼光,与我来说,就想看着你和孩子们都好好的,我娘能长命百岁,咱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除此以外的事情太多太大,我也管不过来,并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陛下啊,该您做的事儿还得您自己去做,别想拉着我们母子跳火坑!” “可……若是有一天为夫不在了呢?”这话赢素很不想说,他舍不得岳西,也舍不得那两个被她‘拐走’的孩子。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岳西一挥手,大大咧咧的一笑:“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咱还是赶紧回家吧,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求我娘把你身上的蛊毒给解了,要不你见天的要死要活的,下次我再和你翻脸的时候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下狠手!” “你这女人……”这下轮到赢素哭笑不得,不明白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长大了就长歪了呢? 不过,似乎长大了的她倒是越来越合自己的口味了……想到这里,赢素赶紧打住了自己的念头,觉着自己现在也是越来越‘歪’:“都是被你带坏啦……” 他小声嘀咕道。 “嗤!”岳西马上撇嘴:“自己长得像个肉包子就别老怪狗追着……” “呵呵!”岳西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赢素已经笑出了声儿:“娘子此言甚秒,为夫深以为然!” 岳西闭了嘴,觉着自己脑袋也挺像包子,说的话竟能把自己给绕进去! “赶紧走吧,韩阳春就在山上呢,此地不宜久留。”岳西拉着赢素只想赶紧下山,余下的事情还是等安全了再说吧。 “朕知道。”赢素脚下如同长了钉子,依旧不动。 “这次若是让他再逃脱,以后再捉可绝非易事。”赢素转身往山上望去,咬牙说道:“娘子既然已经下来了……这些反贼便一个不能留!” “赢素!”他的话让岳西心里一惊,虽然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韩阳春虽然身份可疑,但细想起来似乎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歹人。 “娘子是想为他求情吗?”赢素的声音忽然变冷并往后退了一步,他负手而立眼睛紧盯着岳西。 岳西也盯着他,见他表情严肃然而一张俏脸却被自己抹得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土,实在不怎么威严…… 她低了头,咬着嘴唇说道:“他说在山上埋了火药,逼得太紧,也许就是两败俱伤。” “今日他若掳走的是朕,也许尚有一丝活路。”赢素不为所动,语气依旧是不容商榷的:“可他却带走了你,那朕就容不得他了!” 他的话一说出来岳西顿时无话可说。 再怎么说,她都是个女人,哪怕韩阳春并未对她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但是,单凭她与他同乘一车几个时辰,事情要是传出去就是惹出无边的闲话来! “您信不过我?”少倾,岳西轻声问道。 赢素摇头:“韩阳春若是真……”他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怒火似乎是在一瞬间燃烧起来的,赢素顿了顿才说道:“娘子是不会为一个行为不堪的人说情的。” 他这样说总算让岳西心里舒服了些,琢磨着想个什么法子再帮韩阳春说说话,单凭他到了登州扫平了倭寇一事岳西就对他的看法很有改观。 “娘子先下去吧,山下有官兵把守,不要怕。”赢素眼睛在岳西脸上一瞟便已猜透了她的心思,于是直接赶人。 “赶我?”岳西围着他转了一圈随即往山上望去:“陛下这是胜券在握了?” 赢素也抬头往山上看去不置可否。 “我……跟你回家。”岳西侧头靠近他低声说道。 赢素两条秀气的眉扬起,眼睛一亮随即俏脸一沉:“还想为韩阳春说情?” “嘿嘿!”岳西心中所想被人家一眼看破却完全没有尴尬的意思,反而伸臂挎进赢素的臂弯,她笑嘻嘻地说道:“不是,我是想儿子了!” 赢素眨了眨眼,回头一瞥站在石壁边上的侍卫,他低声问道:“孩儿们还没有名字呢……” “怎么没有?”岳西瞪了他一眼:“老大叫赢大,老二叫赢二。” “……”赢素皱眉,觉着这名字委实叫不出口。 “小名儿,哦!乳名……”岳西赶紧解释道:“我给他们起了名字的,同风,扶风。为了少点麻烦,我跟乳娘说孩子他爹姓君。” “君同风……君扶风……”赢素轻声念叨着儿子的名字,又问道:“此名何解?”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挺喜欢这句诗,就取了其中的两个字,你要是觉着不好就从新起。”岳西笑着说道。 “尚可。”思索了片刻之后赢素点头:“那句诗也不错,娘子都念了与为夫听听。” “此处月黑风高,实在是杀人放火的天气,不如……回家我再念给你听?”岳西咧着嘴,露出一口好牙。 赢素身子站的笔直,侧脸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为夫就想知道娘子为何一定要为韩阳春说这个情,你们兄妹何时亲密到了这个地步?” “呸!谁跟那个睡他妹的变态亲密啊?”岳西马上抗议道:“你非要问,那我就据实说,登州倭寇闹了几年,几乎每年都有倭寇上岸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这个就是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嗯。”赢素点头承认:“不止是登州,沿海一线倭寇匪患猖獗,已经成了我大昭的痼疾,朕早晚都要除了这些匪类!” “别的地方不说,登州附近闹了那么多年的倭寇就是被韩阳春铲除了的,单从这点说,他算不算有功?” “这里倭寇从未铲除,今年还有妇人被抢的折子递到朕的书案上,不知娘子这句此地倭寇是韩阳春铲除的……这样的消息是从何而来的?”赢素沉声道。 “假的!我都告诉你了,这里的倭寇肯定是假的!”岳西抬头瞅着他说道:“早先我只是怀疑韩阳春与倭寇是一伙的,他借着倭寇的名头干点杀人越货的不堪勾当,现在看来常年闹腾此处百姓的应该另有其人……” 岳西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山顶传来的一阵叫喊声打断,她忙转头往山上望去,竟看到山顶上火光摇曳一片通明! “得手了!”赢素面上一喜,对着一片黑乎乎的灌木丛吩咐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上去说吧!” “是!”灌木丛一阵摇晃,一条黑影冲上了山头,两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跟在身边的那名侍卫现在归了娘子,连他这个皇帝都指使不动,赢素只得让伏在石壁上的影卫上去报信了。 “娘子既然舍不得为夫独自下山,那就先坐下歇歇吧。”此时赢素说话的语气明显轻松起来,他唇角轻扬抚着岳西往不远处的一块岩石走去,正是韩阳春坐的的那块。 岳西坐下,屁股下面一片冰凉。 赢素显然也没想到这石头冷成这样,赶紧拉起她来,脱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折了几层铺在石头上才又拉着岳西坐了下去:“岳母说你身子禁不得寒凉,否则以后都不能再有子嗣的。” “什么?还生?”岳西诧异的看着他:“两个儿子还不够?” 赢素低头颇为为难的说道:“除非娘子不许为夫碰你,我们这么又不是七老八十,有了孩儿怎么办?” “哎呦我的天啊!”这话立时让岳西觉得肚子开始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几乎马上就有了阵痛的错觉! 一想到生孩子时受的那份罪,她马上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也顾不上韩春阳的死活了,只觉得浑身都是肚子,哪儿都疼……岳西愁眉苦脸的发了愁,很想把赢素身上的东西切了去,倒也一了百了! 赢素不动声色地瞅了她一眼,见她一个人发了呆,也不打扰,而是坐姿端正的目视前方,似乎是在等人。 “启禀陛下,已经生擒了昭毅将军!”影卫悄无声息地跪在了赢素的身前沉声说道。 “带过来。”赢素点头道。 “这什么味啊?”发呆的岳西鼻子已然好使,她伸着脖子往四周探着闻了闻说道:“你是带了一队火头军上来么?怎么到处都是一股子菜油味?” “就是,妹子,你看看他把为兄都弄脏啦!” 一条人棍从天而降,韩阳春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从山上用绳子放了下来,落到了岳西的眼前,岳西走去过一看,他身上的绳子捆绑的模样与绑自己时同出一辙! 只是韩阳春从头到脚都被泼了油,脸上也油汪汪的透着光…… 岳西仔细的看了他一遍忽然笑道:“得!遭了报应了吧?这么快就被捉住了?” “唉……”韩阳春叹了气:“为兄跑得慢了一步……” 第五十三章 听天由命 几条人影飞快的从各处落到了青鲨嘴上,有几个人手里持着火把。 岳西回头往那些侍卫的脸上扫了一遍,看出都是赢素的人。她望向跟着赢素过来的侍卫:“咱们的人呢?” “被朕留在登州大营外面守着了。”赢素接口道。 岳西没有说话。 想来登州那边形势亦不容乐观,赢素才把原本数量就不多的侍卫又分出几个去。 再转过头看见赢素已经走到韩阳春的身前,两个年轻的男子正无声的对视着,一个油脂麻花,一个灰头土脸,但就是这样这两个人身上的华贵之气仍是异于常人的。 岳西起身走开。有些话不如不听。 “刘将军不过是听命行事,我私自离京虽然到了登州,却于他并没有多少往来,还望陛下看在他有一家老小的份上给他留条活路。” 韩阳春轻咳了几声先开了口。 “呵呵!”赢素扬脸一笑,也轻声说道:“昭毅将军,你这是与朕说话?” 韩阳春看着他随即笑着说道:“好,若是我这一跪能为刘将军求条活路,那我就跪……” 他身上的绳子绑了一圈又一圈,让他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来,现在他又挣扎着跪了下去:“罪不及无辜,还请陛下开恩!” 赢素低头垂眸盯着他勉强跪在自己身前的身子看得分外仔细,良久,他开口道:“你不妨看看这四周的兵士穿的都是何处番号的军服。” “……”韩阳春眼神一怔,马上扭头往四周望去,远处站的兵士的面目虽然看不太清,但他们身上绣着的一个‘登’字还是显而易见的。 “原来是这样啊……”韩阳春有些意外的摇摇头眼中带着少许的失落:“我还以为他会……” “以为他会不见虎符不发兵死守着登州大营不出,不怕死的连朕的旨意都敢违抗么?”赢素语气淡淡透着清冷。 “也是。”韩阳春任命的点点头,瞥见跟着自己的那些个随身侍卫也被捆得没了人样他继续说道:“那就请陛下留他们一命吧。” 赢素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很快又别过了头:“你凭什么在朕面前为他人求情?” “就凭这些人也曾经为大昭出生入死。”韩阳春跪在地上从那些被捆着的汉子脸上一个个望了过去,看得那些汉子个个眼睛通红几乎要落泪,他却对着他们笑着摇了头。 “远的不说,只说两年前的那场剿匪……” “剿匪?!”赢素往前走了一步俯视着他冷声说道:“你说朕的叔父是匪?嗯?” “陛下何至于此?”韩阳春却笑了:“这几年,我若想出京陛下必定阻拦,惟独浇灭燕王一家陛下面上虽然未说……” 韩阳春又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完,揣测圣意,不管对错都是大罪,他现在虽然路已走绝,可还是得暂且留着命为那三十名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侍卫说情啊…… 想到这里,韩阳春又往捆着的那堆人里看看,心里一阵凄凉:怎么只剩了这么几个…… “燕王私募兵士良将,并豢养几千匹良驹,早有不臣之心,当年父皇……” 赢素目光如刀,五指如钩迅速挥出一把抓住了韩阳春油腻腻的发髻揪着他仰头望向自己:“你说什么!” “呵呵,陛下一直都知道我是谁,不是吗?”韩阳春知道自己今天是活不了了,因此倒是无所畏惧:“我的母后是明德顺天育圣纯皇后,我是她唯一的嫡亲孩儿……” 一句话说完,韩阳春潸然泪下! 这么多年啊,终于有机会在外人的面前说出了母亲的名字,那个在他的记忆里对自己最好的苦命女人就是到死也没能听见他叫她一声母后! “明德顺天育圣纯皇后与先帝虽育有一子,但其子早夭亡,昭毅将军你既然说自己是朕死去的嫡亲兄长?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朕诛你几族呢?” 韩阳春只是看着他笑,并未接话。 诛他几族?先不说他与赢素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赢素想凭着他这句话想把韩相连根拔起都是不成的。 韩相是韩月夕的父亲,他想立岳西为后,那就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个诛九族的后果! 韩阳春如此有恃无恐的笑让赢素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他心意已决:这个人,必须死! “不说这个。”天光渐明,韩阳春忙说道:“不管我是谁,如今对于陛下来说都不重要了。” “唯有一样要说清楚,燕王谋反证据确凿不容狡辩,参与此战的将士皆有功劳,陛下若能对他们网开一面,我虽九死亦无憾。” 当年裕仁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派韩阳春出京剿匪实为一石二鸟之策。 而赢素之所以没有表示反对也是因为知道燕王确实该死。此人自父皇薨逝后拥兵自重,一天天的变得强大,也是越发的不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多次忤逆圣旨,别说没把坐在龙椅上赢素当回事儿,就是当时权倾朝野的明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甚至皇室的人都明白:燕王早晚得反,如今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听天由命。”赢素白着脸忽然用力揪着赢素的发髻连拖到拽的往悬崖边上走去,而韩阳春两条腿也被绑着几乎不能行走,赢素拖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住:“给他解开!” 有侍卫听命上前几刀挑开了韩阳春身上的麻绳,又赶紧退了开去。 赢素俯身抓起他的衣襟低声问道:“虎符在谁身上?” “在我父亲手上。”韩阳春从始至终都称呼韩其一声父亲,这让赢素的心里稍稍痛快了些。 “韩其真的有病?”赢素的声音很轻,轻到他以为只有自己和韩阳春能听见。 “是。”韩阳春点头:“他双腿有沉疴,行走不便,因此不愿见客,可陛下但可放心,我父亲受先皇所托,虽执掌虎符手握重兵,但他绝无反意!” “哼!”赢素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若反早就反了,何必等着今日。”韩阳春轻声说道。 “陛下?”岳西在悬崖边上立了很久,从始至终这二人说得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回头看见已经纠缠着走到了自己身后的两个人,她轻唤了一句。 “呵呵!妹妹,哥哥都要死了,你还是担心他啊。”韩阳春扭头努力看向岳西:“你不用担心,哥哥是活够了,不会趁机拉着他一起跳崖的。” 赢素心中一动,暗自心惊:幸亏娘子提醒,怎么就自己走到这里来了呢! “听天由命,你不是要给他们说情吗?”赢素松了手,退到岳西身边,马上有侍卫堵在了韩阳春的身后用刀指向了他。 “从这里跳下去,若是你老天怜你,便不会让你命绝于此,那朕便连他们一起饶恕,若是你这一跳没了命,那就是天收你,他们也只有跟着你去了!” 韩阳春目光扫向那些幽暗冰冷的刀尖,又看了眼远处自己的侍卫,他一声苦笑:“得,咱们一起上路,倒是不怕寂寞了!” “陛下!”岳西看向赢素欲言又止。 赢素一双眼睛直盯着韩阳春。 “算啦,妹妹对哥哥的这份恩情,为兄只能来世再报了。”韩阳春抬眼对上岳西的目光他愣了愣,朝着旁边走了一步,马上被人封住了去路。 他还是问道:“妹妹,我们真的没有在别处遇到过?” 上一世我们曾经遇到过,只是最后我却死在了你的一推之下……岳西在心里无声的回道。 “唉!”韩阳春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污浊不堪的衣衫以及凌乱的发髻自言自语道:“总觉是欠了你的了……” “妹妹,你看着哥哥跳啊,别眨眼,上次你骗哥哥跳崖的时候天黑,你定是没有看清,这次为兄给你补上……”话未说完,韩阳春已是倒退着走到崖边面上带笑毫不犹豫的仰了下去,从始至终他都在盯着岳西看,而他的脑子里也在想着那个让他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了……” 眼看着韩阳春修长的身子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岳西一步跨了出去,手臂却被赢素一把抓住! 岳西看着韩阳春迅速的下坠,眼中却都是他们三人在孤儿院相依为命的画面:“东哥!”她的唇角动了动,无声的叫道。 韩阳春仰视着崖上的女子,虽然知道片刻之后世上再不会有韩阳春这个人,可他只觉得那是一种解脱。 早就该死了! 如他这样的人,没了父皇没了母后,只一个人孤单单的用别人的身份活着,并悲哀的还要承受着原来那个身份带给他的无穷的压力! 这一生他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因为父皇的懦弱,因为明家的强势,他,堂堂正正的东宫太子,却只能苟延残喘。 他知道自己过得扭曲,可有寻不到一个能痛痛快快活着的法子! 如今终得解脱,就是在阴曹地府遇到父皇他也不怕,虽然他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去夺了弟弟的江山,可他仍不觉得那有什么丢人的。 皇权的更迭那一次不是染了鲜血的? 若一定有人要流血,那就让他的血流尽吧,时间如此的无趣,他早就活够了! 只是,慢着! 韩阳春看见岳西的唇瓣动了动,也看清了她眼中的泪光! 他的心里忽然高兴起来,没有想到自己在临死的这一刻,还有人肯为自己落泪…… “东哥!”韩阳春读出了她无声喊出的那两个字,他无神的眼中马上闪了闪,只一眨眼,一直往下坠落的他忽然打开了双臂,被油沾透了的两幅宽大的衣袖如同羽翼在空中舒展开来,让他急速坠落的身子顿了顿。 赢素看着他在落地前的一瞬间艰难的调整了一下身子,而后重重的砸进了海水中,立时没了身影! “啊!”岳西惊呼一声。 第五十四章 捡回条命 韩阳春从崖上落入海水中,被涌起的海浪一下子推了上来,远远的,岳西只能在暗淡的晨光里看见他那张惨白的脸,她觉得他一直在望着自己。再一个浪上来,海面上便失去了他的踪影,一切归于沉寂。 一个人……方才还笑着对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没了? 带着阴冷湿气的海风将岳西的长衫吹起猎猎作响,她只望着汹涌的海浪愣了一下马上转身就往回跑,那里还扔着一根长长的绳索,正是把韩阳春捆着从山顶放下来的那根。 “岳西!”绳子很长也很重,岳西沉了口气才堪堪将绳子圈在臂弯上提起了一部分,她拖着才往崖边走了几步就被沉着脸的赢素挡住了去路。 “一定要死那么多人吗?”岳西眼神空洞盯着赢素漂亮的面容,时不时地有韩阳春的模样从脑海中跑出来与之重叠:“你们一样的可怜……” 赢素蹙了下眉。 可怜…… 也就只有娘子会说他可怜…… 普天之下的千千万万的人哪,都会觉得坐在御座上的那个帝王是无所不能且没有心肝! 他走近岳西,伸手接过她手中用力拖着的绳索扔在地上:“下去看看,不管死活都要捞上来。” “是!”几十条人影有序地朝着崖边以及下山的路散去,赢素揽着岳西的腰不许她再往前走一步:“山上凉,随为夫下山。” 岳西侧头往崖边看了看,一时未动。 “朕说话算话。”赢素牵起她的一只手,拖着她快步朝着小道走去:“那娘子答应为夫的呢?” “嗯?”岳西有些神情恍惚的问道。 “娘子不是说想两个孩儿了。”两个人小声说着话已然下了山道,岳西心里如压着千斤巨石,还是觉得韩阳春不该死。 她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登州大营的兵将正绑好了绳索分批下去了不少,岳西轻声叹气:“听天由命吧……” 赢素立在岳西的身侧从始至终都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只是岳西此时并未发觉这两只握在一起的手都是那样的冰冷。 …… 一队马车走在官道上,四周跟着几名侍卫,只是寻常商队的模样。 车队中的一辆马车里赢素手里拿着一册奏折看了几眼又抬了头望向挑着半边帘子的车窗。 岳西顺着他的视线也望了出去,蓝花布的帘子轻轻地摇晃着,外面是一片湛蓝的天! 抬手用手里的折子敲了两下车厢,赢素回手把折子往岳西身上一丢,躬身就要下车,却被岳西一把拉住:“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啦?咱这一天走走停停的,你没事儿老看他做什么!” “我不放心!”车里就是他们两个人,赢素没来由的又闹上了气,说不清道明的就是气,好在车里坐着的岳西,换做旁人非得被他砍了十次八次了。 看着他白着一张脸跳下了车,岳西无奈的叹气摇头,只觉得这皇帝陛下白长了二十多个岁,比自己的儿子还难伺候! 一想到儿子,岳西的脸上立时带了笑,她把手里的奏折拿看都不看直接收到了座位下的暗格里,又把上面的坐垫铺好也赶紧下了车。 “当家的,又怎么了?”锦娘从后面的一辆车里探出头来问道:“照这么走,立了冬咱也到不了家!” 岳西站在路边往四周看了看,对着侍卫问道:“离驿站还有多远?” “不到二十里。”侍卫赶紧下马回道。 看着天色还早,又只剩了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就可以投宿,岳西放了心。提步朝着一辆挂着太平局标志的马车走去,路过锦娘坐的马车的时候,她笑着小声说道:“别招他,咱先踏踏实实的回了家再说。” 锦娘被她说得一愣,直到看着岳西走了过去才自言自语道:“谁敢招他啊,瞅着一路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都要吃人了……人家柳公子可是连面都不敢露……” “小点声儿!”柳画楼偷偷摸摸地从车里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瞅着赢素已经走出去老远,他松了口气:“这人……哼……” 赢素旁若无人地走到遮盖的密不透风的马车后面,不等他吩咐就有侍卫过来撩起了帘子,岳西跟了过来又是先朝着的四周望了望。 “陛下……” 宽敞的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被褥,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躺在那里紧闭双眼如死人一般,一个盘膝坐着打瞌睡的侍卫看见站在门口的赢素哆嗦了下,赶紧在车里行了礼。 “醒过么?”赢素面无表情地往里探了身子,立时闻见了车厢里浓浓的药味,苦得他一皱眉! 打记事起就吃药,他现在是腻味透了这个味道。 “没有。”那名侍卫看了看躺在身边的病人轻声回道。 赢素又往前走了一步,低头俯视着躺在车里的病人,这回离得近了,他从那股子带着苦气的药味里又闻出了旁的味道,那是病人卧床失禁后才会有的。这让有着小小洁癖的他不由自主的就想离车子远些。 赢素眼神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右臂毫无征兆的挥了出去,一把抓着那人盖着夹被的小腿用力的摇了几下,如同要把那条腿扯下来似的! “够了!”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的岳西几乎同时出了手,她身在前纵挡在赢素身前,先将他和车上的病人隔开,同时左臂蜷起以肘后撤击向赢素的胸口,赢素亦是习武之人,见到她手肘袭来自然后撤撒手,而岳西右手正好接着那条腿,随手轻轻的放在了褥子上!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到海里,能有口气儿就不错了,你怎么老是怀疑他在装死啊!”岳西瞪了不死心的赢素一眼才回身看了看躺在车里的人,只见韩阳春的脸上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变化。 “小柳儿!”这一探身,岳西也闻到了车里难闻的味道,她马上侧身对着前面的马车喊道。 “当家的。”柳画楼应声下了车,快步走到岳西的身前问道:“有事儿?” “劳烦你帮我照看着他,这里离帝都还有几天的路程,无论如何也先把他拉回去再说。” 车里负责照顾韩阳春的男子本职是个侍卫,并不会照顾病人,岳西怕一直昏迷不醒的韩阳春再染了褥疮,只得把柳画楼叫了过来。 “是。”柳画楼沉声应了抬腿上了车,赢素只往车里瞟了一眼便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只等着皇帝陛下走出去老远,岳西才低声对柳画楼说道:“应心的照看着他,你放心,你坐在车里陛下就不会过来了……” “……”柳画楼一噎,随即马上明白:自己是招陛下不待见了,所以他才不愿看见自己。 不过正好!想明白之后柳画楼心里格外的轻松。他对着岳西点头道:“当家的放心,待会儿咱们投了宿我就和这位兄弟一起给大舅爷拾到拾到,就算人没醒,也得让他干干净净的!” “受累了!”岳西意味深长的看了柳画楼一眼,亲手放下了挂着的帘子:“等咱们到家就好了。” …… “今儿晚上在驿站好好歇歇,明儿咱们一早就得赶路。” 看见岳西上了车,正在车里看折子的赢素抬眼看着她说道。 “你要是还放心不下韩阳春干脆一刀杀了他得了!”岳西话里带着气:“瞅瞅这一路你又掐又拽的,死人都得给你折腾起来!” “可他却没有醒。”赢素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的。 “我就看不得你这个德行!”岳西躬身走过去,还没等坐好就对着车外喊道:“走吧!” “是。”赶车的驭夫高声应了,马车又稳稳的行驶起来。 “韩阳春活着还有几分用处,也不枉朕派了那么多人手把他从青鲨嘴下捞起来。”赢素眼都没抬继续说道:“若是拉着昭毅将军的尸身回去,很有可能会惹怒了韩相,那个时候朝里可是没人能收拾这个局面。” “他真是你父皇的儿子?”这个问题在心里憋了几天,岳西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赢素抬眼看了看她,没言语。 不否认那就是承认,岳西不觉一阵唏嘘:这哥俩的老爹不靠谱啊!弄了这一出烂戏出来,让他的两个儿子谁都没能舒服了! “你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岳西没头没尾地问道。 她问得是老皇帝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弄得这么热闹是为了什么。 赢素先是没有回答,只盯着手里的奏折看个不停,直到马车到了驿站,外面传来侍卫通报的声音,他才轻声说道:“不是父皇的事情。” “啊?”岳西狐疑地看着他。 “此事的内情我也只是知道一些,当年母后入宫前父皇是早就娶了妻的,而母后的娘家帮着父皇得了皇位也是谈了挑条件的:母后执掌六宫,在母后没有诞下皇嗣之前,宫里的妃嫔一概不得先有身孕。” “那时父皇才登基,觊觎皇位的人不少,父皇也是没办法才与明家联姻。” “哼!”岳西冷哼一声,心道:这皇帝当的也不咋地,都要靠卖肉联姻才能勉强抱住头上的那顶皇冠! “娘子不用多想,为夫是不会与任何氏族联姻的。”瞥见旁边的女人突然沉了脸,赢素忙解释道。 岳西一撇嘴,这回是连一个字都懒得说了。 两人在一起了这么久,赢素若是到了现在还弄不明白自己的底线是什么,他们的这些日子只能说是白过了! “那时明德皇后已经有了身孕……父皇知道母后容不下这个孩子,于是他诞下没多久,父皇就对外说他的第一个孩儿没能活下来。” “而事实上那个孩子却被他寄养在了韩相的府上?”岳西小声说道。 “嗯。”赢素点点头:“下去吧,用了膳早些歇着,明一早咱们就得赶路。” “怎么又急上了?”想着后面马车里躺着的那‘一滩’韩阳春,摔得浑身没几处好地方,腿上的骨头也断了两处,岳西有些担心马车走得太快他会吃不消。 “朝里出事了。”赢素把手里的折子递给岳西:“娘子看看吧。” ------题外话------ 六一,祝可爱的孩子们节日快乐! 也祝长大了的我们在心里永远给童真留一个位置~ 感谢所有投了本文月票的朋友!鞠躬! 第五十五章 有容乃大 岳西伸手接过赢素递来的折子却没有看。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对他的一些脾性还是很了解的:皇帝陛下并不喜欢她插嘴插手朝廷上的事情。 而今却亲口让她看看折子里的内容,岳西就已经意识到了此事必定十分棘手! 折子上的字迹工整俊秀,规矩得让人想到写折子的人必定也是端方有礼的君子。 只是岳西向来是不信什么字如其人的话的,她认为那都是屁话!写字好的伪君子多了去了…… “弹劾贤王!”折子里的内容很多,里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岳西头疼,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这是坐实的事情了?” “嗯。”赢素皱着眉点头:“这是吏部侍郎整理递上来的,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也没有这个胆量。” 明成一案当初无人敢审,是赢素亲指了贤王去督办的,如今明党一案才消停几天啊,就有人来弹劾起贤王了,怎么看都有点报复的意味。 “赢绯知道么?他怎么说?”岳西合上折子轻声问道。 “这事儿关系到他的父王,赢绯就是知道内情也要避嫌的,我这里倒是没有接到他的密报。”车子早就停了下来,可以听见那些侍卫们张罗着把车马赶进驿站的吆喝声。赢素烦躁地抬手把挂起的窗帘拉了下来,车厢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不少。 明成一案明里暗里牵扯的人太多,赢素要摆脱明家的束缚势必就要就要做到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此举虽然暂时痛快,后患亦是不少。先前与明家有点关系的官员俱都风声鹤唳畏畏缩缩的不敢出来做事,也有受过明成恩惠的官吏伺机而动,虽不敢明目张胆地为明成报仇,也是没少往赢素的近臣身上使绊子。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贤王估摸着也是遭了人暗算了。 岳西一手拿着折子在自己的另一只手掌中敲了几下,发出‘啪啪’的声音,候在外面的侍卫听了忙问道:“主子?” “没事儿。”岳西随口应了,把手里的奏折对着赢素扬了扬,赢素摇了头。 岳西弯腰离了座椅,把奏折收拾进了下面的暗格里而后蹲在赢素的腿前扬脸看着他:“发愁也没用,这里离帝都还有几天的路程,你若实在急,不如先回去。我带着你捞起来的那位慢慢走。” 赢素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口中说道:“朕不回京,谁有胆子给贤王定了罪?” “是没人敢给贤王爷定罪,只是有这么件事儿搁在哪儿,料想他也舒服不了。”赢素的手掌绵软纤细,岳西不觉心中一柔,她侧着脸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忽然咬牙说道:“要我说也是活该!” “嗯?”娘子翻脸的速度之快让赢素始料未及,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娶了媳妇还要纳妾,纳了一个已经弄得他有家不能回,现在可好了,这个小于氏更加厉害,这是要贤王爷的老命呢!”岳西的灵魂来自现代,自然对这种所谓的坐享齐人之福是很看不得的。 对于娘子的幸灾乐祸赢素倒是不觉得意外。 娘子做事大气胆识过人,见识更是不输男子,惟独一样,她脑子里装的那些东西自成一派,与大多数女人的想法显然不是一个路子的。 两个人几年的日子过下来,好的时候甜如蜜,打架的时候冷如冰,赢素被她修理得早就没了脾气,口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的心里早就默许了她的那些要求:此生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但他也知道,六宫无妃的事情可以做到,但绝不能说出来!这样的事情只要说出来,必定会朝野大乱,他这个皇帝马上就能被满朝文武的吐沫星子淹死! 贤王一妻两妾,还有一名妾室早就故去,他身边的女人实在不算多。 然而就是这一妻一妾亦是水火不容,这次小于氏竟背着贤王偷偷收了一笔财宝,还收留了一个不大点的孩子,折子上写的明白,那个孩子正是明成的孙子,如果那上面的写的属实,这个孩子就是明家的最后一点骨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吏部的这道密奏可以说正奏到了点子上,戳到了赢素的底线。 贤王是老臣,也是朝里为数不多的始终站在赢素一边的股肱之臣。 在他的后宅里处理这么大的事情,赢素确实不好处理。 “你也别愁了。”岳西伸手在他的眉间揉了揉,就手揪住了赢素高挺的鼻梁使坏捏住不让他喘气:“咱也不用急着赶路,反正你不会去也没人敢把贤王爷的脑袋砍下来。” 赢素用力的摇了摇头,想把岳西的手甩开,岳西就是不松手,还笑嘻嘻地说道:“你叫一个!” “?”赢素满眼疑问的望着她,显然是没明白娘子让自己叫什么。 “咩……学一个羊叫听听……”岳西笑着小声说道。 “哼……”赢素冷哼一声,奈何鼻子被她捏着,发出的声音奇怪的很,他自己愣了愣随即笑了,伸臂把岳西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膝上,岳西个子高,这么一坐头顶机会就要碰到车厢的顶部,吓得她赶紧松了手并且跟着一缩脖子,模样可笑的很…… 赢素看得又是一笑,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岳西缩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口,一只手在他的胸前轻抚着:“别老发愁,你坐的那个位置能遇到的事儿没几件不是难事儿。你要是整日这么愁眉苦脸的还不把自己愁死?” “有容乃大……”岳西的手忽然在他的胸口停住出其不意地抓了一把:“你的奶确实不大……” “扑哧!嘶……”赢素身上一疼,口中却是笑出了声儿:“娘子又胡闹!这成什么样子!” “讲道理啊……”岳西一本正经的说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陛下的肚子里应该装的是什么?” “朕的肚子里当然要装的下大昭的江山!”赢素顺着她的话接口道。 “嗷……”岳西点点头。 “娘子的肚子里装下什么?”赢素凑到她的耳边问道。 本以为她会接着自己的话茬说:当然装的是陛下你啊…… 谁知岳西一拍肚子正色道:“我这里当然装的心肝脾肺肾!” “!”赢素一噎,一不留神又被娘子骂了个‘没心没肺’! “好了,遇事想开些,它就不是事儿了。”岳西小心的侧着头从赢素的膝上要下来:“反正还有几天才回京,陛下不妨多想想对策,只要堵住了一些人的嘴,皇帝想保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嘛……哎呦!干什么你!” 岳西两手捂着胸口对抓了自己两把的色胚怒目而视,赢素偷袭得手心情大好,他凑过去在娘子的唇瓣上极轻的吮了一口挑着眼哼唧道:“‘乃’也不大……” 小夫妻在车里嬉闹了一番,赢素愁云顿扫,临了还在娘子的屁股上抓了一把,结果被岳西一脚给踹下了马车! 望着突然从车里冒出来的陛下,四周的侍卫都吓了一跳,好在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各个都是视而不见的模样。 赢素站在马车边伸手扶着娘子下了车,两个人一起往驿站走,正看见四个人一人抓着一角褥子把脸色焦黄又臊又臭的韩阳春往里面抬。 心情好了看着往日的冤家对头也顺眼起来,赢素还过去为韩阳春把了脉。 岳西站在一边嘴撇的瓢似的…… 就赢素那医术,也就是他自己不知道有多差劲!不给韩阳春诊出喜脉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怎么样?”看见他似模似样的松了手,岳西很给面子的凑过去问道。 赢素从袖笼中抽出一条帕子来擦了擦手,又沉思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还活着。” 岳西一瞪眼,马上挑起双手的大拇指赞叹道:“神医啊!” 赢素点点头,优哉游哉的迈步进了驿站。 “厚脸皮!”岳西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道。 门里的赢素勾唇一笑…… …… 五天之后,帝都的城门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岳西撩着帘子往外看,出去的时候是夏天,再回来天已入秋。 “唉!”她暗自叹了口气,日子就是这么不禁混。 “娘子……” 手掌被握住,岳西扭头望向身边的俊俏男子:“嗯?” “回……别院住下吧。”赢素小心的看着她。 别院…… 岳西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手掌被握紧,赢素已经靠了过来:“你又不愿进宫去住,可为夫离不开你怎么办?” “我回西厢村去住。”岳西拍了拍他手:“早就派了人回去接老娘和孩子们了,现在他们也在西厢村。” “那好!”赢素如释重负,岳母和孩子们都回来了娘子就不会走远。孤家寡人的日子他过的够够的,还是夜里抱着娘子睡得安稳:“为夫要先回宫里,把紧要的事情处理一下,怕是一两日都回不去。” “你忙你的。”岳西又撩起帘子来往外面瞅了瞅:“我回去也得忙活一阵。” 眼瞅着前面不远就是城门,岳西正想叫停了马车坐回自己的车去,马车却先一步停了下来:“主子,是承平郡王爷来接驾了!” “嗯。”赢素轻应了一声,抬手撩起了车窗上的帘子,赢绯已然摇着扇子立在了外面。 “陛下!”看见赢素他赶紧过来行了礼。 “贤王的事情朕已知晓,回宫说。”赢素在他的脸上审视了一番才开口说道。 赢绯面色如常,完全没有被父亲的事情影响,倒是出人意料的往车里瞟了一眼:“陛下,请问岳公子在车上么?” “嗯?”赢素盯着他看:“你找我娘子做什么?” “不是微臣在找她……”赢绯无奈的摇头:“是我母妃在找她。” 第五十六章 赢霓郡主 “还是额吉想我啦?”不等赢素开口,岳西已经从车里跳了下来对着赢绯使了个眼色并对着车厢努努嘴:“正好,这边离着王府近,我想看看她去。” 几个月不见,赢绯骤一见岳西从车里冒出来神情有些恍惚,看着她明朗的笑颜他心里烦躁的情绪也平淡了许多:“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他双手执着扇子对她拱手道。 “挺好!”岳西笑着点头低声说道:“别假客气了,你们哥俩儿先去忙,王妃那边我帮你照看着,放心!” “多谢!”赢绯长出了一口气,实心实意地对着岳西一揖到地随即上了赢素的马车。 岳西对着赶车的驭夫挥挥手:“得了,赶紧回宫吧。” “是!”驭夫吆喝一声驱动了马车,赢素忽然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岳西!” 岳西一袭黑衣立在路边正望着他们的马车离开,对上赢素的视线她柔声说道:“别太累了,我和儿子在家等着你。” “嗳。”赢素蹙着的眉头放开,娘子说话算话,她说在家等着他那就一定不会再跑:“娘子也早些回去。” “嗯。”岳西点头应了。 马车里的赢绯听着人家夫妻说话心下一片黯然,抬眼盯着一处发呆:成亲娶媳妇……似乎也不赖…… 再一转眼想到了自己父王和母妃赢绯又摇了头:再晚几年吧……还是一个人自在…… …… “额吉?” “哎呦!丫头,你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让锦娘和柳画楼带着一路采买的东西先回了西厢村,岳西则径直去了贤王府。 两个女人许久未见,这一见面都是大吃一惊! 贤王妃只是惊讶岳西竟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岳西则是吃惊到合不上嘴巴:“额吉,病了?哪儿不舒服,您和我说说……赢绯是眼瞎啊?您都这样儿了他也不给您看看?” 看着从二道门里迎出来的那个女人,岳西第一眼都没有认出那就是贤王妃来! 她瘦了很多,印象里那个肥胖圆润的女人已然变成了一个体态适中的中年美妇,风风火火地冲到岳西身前,先拉着她端详了一番,随即伸手在岳西的肩上就是一巴掌:“你个狠心的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连额吉都不告诉一声儿,你说你是不是欠打!” “该打……该打……”贤王妃人瘦了很多劲头却是不小,一掌打的岳西直撇嘴:“那您也轻着点儿啊……” “额吉没病,先前不是你老劝额吉要少吃点儿去去这一身的肥膘肉?我家那个白眼儿狼也是这般劝我的……”贤王妃喜欢岳西,与她投脾气,如今那高兴都表现在脸上,已然笑开了花,她又上上下下的把岳西打量一番之后拉着她往正殿走:“你看看瘦的,比个男子还像个男子,谁能看得上你!” “那是,那是……看得上我的都是眼瞎!”岳西和她东拉西扯地说着话,一边往里走一边侧头盯着她看,毕竟岁月不饶人,贤王妃这回瘦的彻底变了模样,一双大大的圆眼边上已然有了细细的皱纹。 女人呐……胖,是因为男人。瘦,亦是因为这个男人。岳西看得心里一阵发酸。 “额吉没病。”注意到岳西的目光贤王妃笑了,拉着她坐到了椅子上又忙不迭的张罗起来:“府里还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送进来!” “没病就好。”看着贤王妃哄小孩子似的招呼自己岳西低头一笑:“额吉瘦些看着精神倒好,我这一趟是去了南边儿。别的没捎回来,上好的衣料倒是带回来几匹,明儿我就打发人给您送几个新鲜的花样过来!” “干嘛还打发人送来啊?明儿额吉到你府上挑去,喜欢哪个花样儿就拿,丫头你舍不舍得?”看着婢女捧了茶上来,贤王妃亲手接了递给岳西:“留神烫嘴!” “额吉说呐?”岳西双手接过茶盏笑道。 “唉……”贤王妃看着她叹了口气:“丫头是个好孩子……就凭你一回京先赶来看额吉,额吉就领你这份情。” “只是……”贤王妃欲言又止,停了片刻才说道:“若有一天,额吉不再是这个贤王妃的身份,丫头,你还肯叫我一声额吉嘛?” “额吉说呐?”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岳西平和地瞅着紧张望着自己的女人,瘦下来的贤王妃让她看得有些陌生。 她知道贤王妃为什么事儿发愁,只是人家不说她就不能问。 “你是好孩子,额吉没看错你。”贤王妃对上岳西的眼睛,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才轻声说道。 “额吉。”岳西的手才捧过茶盏热的发烫,她握住贤王妃的手轻声说道:“有些事儿不该您操心就别操心。明儿就到西厢村去挑料子,然后咱就裁衣裳……您有儿子呐,老大不小的了,您还信不过他么?” “你都知道啦?”贤王妃看着岳西说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岳西轻轻摇头:“这只是个事儿,至于最后结果如何还得审清问明才能定案,额吉自己胡思乱想也是无用。” “说的是啊……”贤王妃又是一声叹息:“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不肯回家跟我说句实话。” 岳西没有言语。 贤王两口子名为夫妻实则相敬如冰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儿。 现在是小于氏惹了事儿连带着贤王夫妻都要受牵连,岳西从心里替贤王妃不值! 正殿里两个人说着话,声音都刻意的压低了许多,外面院子里却突然听见有人吵吵起来,惹得贤王妃与岳西一起都朝着殿门望去:“郡主,王妃在里面招呼贵客呢,不许打扰!” “不许打扰?我又不是外人……”踢里踏拉的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就到了正殿的门口,贤王妃一声呵斥憋在喉咙里还未喊出,两扇大门就被从外面撞开,发出‘咣当咣当’两声巨响! “咦,来个了小白脸儿!”发髻松散眼神迷离穿的花里花哨的赢霓郡主半边身子靠在门框上直勾勾地盯着岳西看:“眼熟……” “堂堂郡主,成何体统!”贤王妃沉了脸,一拍桌子:“没看见府里又贵客么,还不赶紧把郡主扶下去!” “谁敢!”赢霓堪堪把手臂挥舞了几下挡住要扶自己的婢女便又重重的落在身侧,她眯着眼望向贤王妃连眼珠子都是红的:“母妃哎……干嘛对我发火……” “……”贤王妃张了张嘴,最后泄气的一挥手:“回屋歇着去吧,母妃这里有客人。” “看见啦……不就是他吗……”赢霓没有封地,因此只是郡主的身份并无封号。她用手一指便东倒西歪地朝着岳西走了过去:“哎,小白脸儿……瞅着眼熟……” “呵呵!”岳西笑着摇头,一股子浓浓的酒气已经朝着自己扑了过来,她起身扶住了赢霓,心里越发地替贤王妃难过:丈夫是那个德行的!女儿又是这个德行的! “丫头,帮额吉把她送屋里去。”贤王妃也起身走古来,扶着女儿的一条手臂往外走:“你就别让娘省心……” “嘿嘿!嘿嘿……”被送到了自己房间的赢霓如今躺在床上任婢女擦洗换衣,婢女用布巾在她脸上脖子上抹一下她就嘿嘿地傻笑几声,显然是觉得痒了。 “看住了郡主。”贤王妃看着丫头们给女儿收拾利落才沉声说道:“从今儿开始,郡主歇息的时候房门要上锁,钥匙送到我屋里,早晨再去我屋里领!” “是!”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应了,赶紧端着盆子退了出去。 “喝多了,没认出你来。”贤王妃走到女儿的床边侧身坐了下去,她伸手抓起了赢霓的手:“这孩子命苦,你别怪她。” “不怪。”岳西轻声答道。 赢霓作为贤王的女儿十岁便订了亲,说的正是被明成毒死的帝师纪为家的长公子。 谁知定亲后四个月,纪为的长子便得了急症故去,死的时候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少年! 前后几个月的功夫,赢霓连未婚夫的面儿都未见便守了望门寡! 纪为是天下大儒,门风甚严。 他先是要解了纪家与贤王家的婚约,只说是不能耽误了郡主。然而贤王在听了那时候还活着的大于氏的一夜枕头风后突然语气坚定的否定了纪为的提议,只说女儿既然已经说与纪家,那死活都是纪家的人了! 从此赢霓正式守起望门寡,到纪为去世,还未他这个‘公爹’穿了三年孝。 “纪家那小子的孝服我闺女穿了三年,还没等脱下来呢,就又给她公公穿了三年孝……”贤王妃只静静的说,声音嘶哑:“可怜呐,谁家姑娘十来岁不是美的时候?偏我家闺女就只能穿孝……她穿了六年白衣……” “他说我恨于氏。”贤王妃把女儿的手轻轻的送回被子里并把边边角角都掖好:“我能不恨吗?就凭她几句话就坑了我闺女一辈子啊!” “可额吉没杀她!”贤王妃猛然抬头对着岳西说道:“额吉心里有气是真的,接着这个茬打了她也是真的,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她的命啊……” “我信。”岳西拿了帕子去擦她脸上的泪水:“额吉,别为这样的人伤心,咱就是委屈也不为这样的人落泪。” 第五十七章 同一片天空 女人这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活着? 贤王妃似乎是从来没弄明白过。 她也不敢想的太明白,怕脑子太清楚了这余下的日子更不好过。 “唉!”贤王妃叹了口气,岳西听了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只觉得莫名压抑,这苦逼日子是没个头了…… 这样的想法才在岳西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她马上就瞪了眼:日子无论如何不能过成这个熊样!好好的,怎么就逼得人连个盼头都没了呢? “垃圾!”她咬牙自语道。 “啊?”贤王妃正垂眼看着地面发呆,耳边模模糊糊的听到岳西说话,她茫然的转头问道:“丫头和我说话了?” “是啊。”岳西拉着贤王妃起了身:“郡主既然睡了额吉也去歇歇,别总是唉声叹气,显老!” “呵呵!”贤王妃摇头笑笑跟着岳西一起出了女儿的闺房:“额吉就是不唉声叹气也老了……再说额吉就是水灵的和草原上的花儿一样也没人看……” 轻轻的关上房门,贤王妃对着立在门口的两个丫头吩咐道:“郡主饮了酒,你们两个应心当差!” “是。”两个婢女回答的虽然恭敬却并没有担惊受怕的意思,显然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 “额吉。”岳西与贤王妃挎着胳膊往前院走才开了口又往身后看看,果然看见有个年岁不小的女子跟在她们身后。 “她是塔拉,跟着从草原上嫁过来的,信得过。”贤王妃头也不回的说道。 塔拉停了脚步赶紧对岳西行礼,岳西对着她微微一笑。 “我是与陛下一起回京的。”岳西小声说道。 “额吉猜得到。陛下就是去寻你的,你回来了,他自然跟着回来。”说着话贤王妃忽然拍了拍了岳西的手:“丫头,不管你和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能这么不管不顾的跑出去寻你,你都得知足了!” “男人呐,能在女人面前做到这一步,不易!” 岳西却是抿嘴一乐,没打算把她和赢素之间那些牵扯不断的事儿抖搂出来让大伙评理。 对于赢素她已然认命。全当眼瞎娶了个不懂事的‘婆娘’回来。这‘婆娘’虽然好吃懒做还有点脾气,但好在是一心一起的跟着自己过日子,并没有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就出去胡乱勾搭。 想到这里岳西又是一笑。 ‘啪’! 看见她脸上风轻云淡的笑意贤王妃抬手就是一巴掌:“别不把额吉的话当话!听听老人言没亏吃!” “哎呦!”岳西猝不及防地又挨了一下子,立时把脑子里美貌如花的‘婆娘’拍走,她按住贤王妃的手笑道:“难怪承平郡王不敢回家……” “那小子更该打!越长越像他爹,额吉见了他那张脸就想用鞋底子抽……”贤王妃也笑道。 走到王府正殿‘燕饴堂’的台阶前岳西停住脚:“不上去了。” “别!丫头你才来多一会儿啊,怎么也得陪额吉吃顿饭!”贤王妃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岳西低头看这个那双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心,瞬间被抓紧! 这个女人啊,有丈夫,有儿子,有女儿,然而到了现在她竟无依无靠到了像个孩子…… 岳西轻轻的抬手用力的抱住了她,探过头去在贤王妃的耳边说道:“好,陪额吉吃顿饭。” 贤王妃靠在岳西的肩头,耳边听着她柔和的话语,她仰着头看着上面的一片天空脸上的眼忽然红了。 无声的张了张嘴,她很想哭。很想靠在岳西单薄但坚定的肩膀上大声的哭…… 心疼的已经没了感觉。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别丢人呐,丫头可是小辈儿,你是额吉……你是王妃……你是草原上的公主……不能哭…… “额吉。”岳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很小声地说道:“您不是问我,要是您不是贤王妃了还会不会叫您一声额吉吗?” “我叫您额吉是因为您叫我丫头啊……那是母女一般的亲情,怎会随着身份地位的不同而改变?” “丫头……”贤王妃眼中的泪终于落泪下来,很快的将岳西肩头的衣服打湿:“丫头……丫头……额吉害怕呀……这么多年额吉一直战战兢兢……太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岳西闭上了眼,喃喃的安慰着她:“没什么可怕的,王府只是一所宅院,只是您挡风遮雨的房子,与您的大草原是在同一片天空的下面……” 泪眼朦胧中,贤王妃抬头看向天空,秋日的天空晴朗的明澈,连一丝浮云都没有。 “这么看着,确实与大草原上的天空没什么不同。”她抽噎着说完,忽然又不想哭了。 不好意思的站直身子,贤王妃接过岳西递过的帕子擦了擦眼睛,见站在燕饴堂前的两个丫鬟正红着眼望着自己,她颇不好意思的嗽了嗽嗓子,抬手在岳西的脑门上重重地弹了了下:“臭丫头!看额吉出丑……” …… “这女人……真是喝牛奶吃马肉长大的……这是多大的力气!” 没在贤王府吃饭,岳西被贤王妃赶了出来,说是她吃的太多,怕把王府里厨房都给吃了! “赶紧回去看看你亲娘去吧,她一定等急了……”站在府门前一直看着岳西的马车走得没了影儿,贤王妃才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的儿媳妇呢……” 坐在马车上岳西呲牙咧嘴的揉着脑门子,觉着热辣辣的疼:“回去还是找娘弄点药抹上……脑袋上顶着个大包不是成了南极仙翁了……” 想像着自己头大如斗的模样,岳西觉着以后和贤王妃靠近的时候还是得提防着点儿。 “当家的,府里的各位姑娘都迎出来了。”侍卫在马车外说道。 “呦?到家啦?!”岳西心里一高兴顿时忘了脑袋疼的事儿,撩了帘子就往车下跳,下了车才发现才拐进西厢村,离家还有段距离呢。 “岳西!” “主子!” “当家的!” 乱七八糟的一阵叫声之后,一堆女人旋风似的扑了过来,岳西立时只剩了招架的功夫:“姑娘们……姑娘们……这是有多想我啊,怎么都跑到这儿来啦!” “还不是想你了!”褚慧慧摸摸索索的靠近她,一双手已然朝着岳西的脸上摸去:“岳西……” “我是不是瘦了?路上吃的不好,回家我得好好补补!”岳西笑着说道。 “不是……”褚慧慧收了手小声说道:“回家先别急着吃,还是先洗把脸,你脸上油乎乎的。” “哈哈!”围着的一堆女人很没形象的笑出了声,岳西也摸了摸自己脸颊继而笑道:“出去几个月就带回这点好东西来,得,便宜都让慧慧占去了,你们要礼物就和慧慧要去吧!” “好啊!”女人们一哄而上又把褚慧慧围上,几只手同时往她脸上摸去,吓得褚慧慧一个劲儿的往岳西身边躲:“快拦住她们,我再也不说大实话啦……” “呵呵!”岳西看着笑闹成一团的女子们自己也笑出了声:还是自己的家好啊! “好啦,赶紧回家去!”瞥见远远的有些街坊邻居们已经有人出来看热闹,岳西出声止住了大伙,一手牵着褚慧慧的手大步往家门口走。 那个时候的女子,家里有点身份的便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岳西不能让她们被人家看了笑话,还是关上院门在家里闹腾比较稳妥! “当家的。”立在岳府门口垂首守候的高公公看见岳西一行人走了过来,忙紧走了几步过来行礼,岳西双手扶起了他:“高伯,这段日子家里多亏了有您照看着,受累了!” “不敢!不敢!”高文忙摆手道:“当家的快进去吧,老夫人都问了几次了。” “好。”岳西在门口扫了一圈,又往院子里望去,并没有立时就往里面走。 “找儿子呢吧?”锦娘跟过来说道:“我回来还和他们玩了好一会儿呢,孩子错过了午睡的时候,也是刚睡下。” “哦。”岳西点点头往里走,心里稍有失望,嘴上却说道:“我先看看我娘去,小东西不着急看……” “岳西。”一进院子锦娘就把她往正屋拉:“说几句话……” “怎么了?”进了屋岳西并未落座,站在门口开口问道。 “大舅爷……”锦娘才说了三个字云画和霞染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洗漱的东西。 “死了?”岳西吃惊的问道。 “没有,活着呢!”锦娘赶紧摆手:“是……婶子不给他治。” “哦……”岳西松了口气:“活着就行。我再想办法。”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从那么凶险的水域里给他捞上来再不远千里地拉回家,如果在家门口韩春阳死掉了,岳西会觉得亏死! 鉴于母亲与韩其之间的关系,岳西也料到楼夫人可能不愿救治韩阳春。 在正屋里洗漱了一番,岳西匆匆去了后院母亲的屋子请安,一进门就看见方才堵在外面迎接自己的几个女人又都聚到了楼夫人的屋里:“嚯!娘这里可真热闹!” 岳西几步走到桌边对着端坐在那里的楼夫人躬身行礼道:“娘,我回来啦!” 楼夫人面沉似水,一副就要发火的模样:“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你把他带到咱家来是要气死娘吗!” “娘!您可冤枉我了!”岳西低着头眼珠子一转,阴森森地沉声道:“我把那厮带回来是送给娘报仇的!” 岳西抬头勾唇一笑:“他啊,摔断了好几根骨头呢,现在就是个木头!娘您是想下毒呢还是想一刀一刀地给他做个骨肉分离?怎么解气怎么来,千万别手软!” 第五十八章 说断就断 一刀一刀片成骨肉分离!这是多么大仇! 岳西的话让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女人都茫然的看着那对儿母女。 楼夫人也一脸不解的表情,她转过身子对着岳西说道:“娘,没想要他的命……” “那怎么行!”岳西一撩长衫的下摆蹲在母亲的腿边抬头看着她:“要不是因为他,母亲何至于遭这么多罪?您下不了手,那就我来!” 楼夫人伸手按住作势要起来的女儿,脱口而出:“娘这样怎么能怨他?我若是早知道你爹收了明家那女人做妾室,我……” 楼夫人说不下去了。 当年的一笔糊涂账在她的心里已经算了无数次,她曾经想着有生之年若是还能见到那个被称作自己丈夫的男子,她一定痛痛快快的骂他一顿…… 也就是骂他一顿…… 楼夫人被韩其伤了心,现在又被他害的瞎了眼,她也只想着能大声的把自己心中的憋屈骂出来,她连韩其和明薇的命都没想伤害,又怎么会要了韩阳春的命? 怎么说孩子也是与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关系。 “累了吧?”楼夫人拉起女儿的手顺势搭在她的脉上,片刻之后她松了手:“听说……陛下也跟着你一起回来啦?” 楼家是个非常神秘的家族,历来都是女子比男子尊贵,这是从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因此楼夫人在问道姑爷的时候说的是:‘陛下也跟着你一起回来’而不是‘你跟陛下一起回来’。 “嘿嘿!”开春带着一家老小走得时候轰轰烈烈大有再也不和赢素过日子的趋势,这才不到一年,小两口又双双对对的回了京,面对母亲的问话岳西有点没脸回答,她抬头对着母亲一笑,又想起她眼睛不好根本看不清! “别跟娘嬉皮笑脸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得有点当娘的样儿!”楼夫人眼睛不好心却敞亮,伸手把女儿从身前扶了起来,她嘱咐道:“不要吃凉的东西,娘说的话你总是不听!” “没吃啊……”岳西挠着头皮想了想,走了一路,吃住大多是凑合,好像确实吃了几顿冷饭,看着母亲又要拉下脸,她赶紧改口道:“您放心,我以后就是三伏天也吃热的饭食!” “那倒不必。”楼夫人很认真的说道:“只要不喝那冷茶冷水就好。” “知道,我从来不喝冷水。”岳西信誓旦旦地说道。 “去看看孩子们吧。”楼夫人对女儿的话不置可否,她在桌边摸索了一下,素莲已经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站了起来:“两个奶娘很好,把孩子们喂养的不赖。” “那成,我这就过去看看。”说着话岳西急匆匆的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对着程荣锦说道:“锦娘,我带回的那些料子先不要拿出来,说不准哪天贤王妃过来,让她先挑。” “咱那几车东西都还原封不动的在后院呢,你没回来,我可不敢动。”锦娘笑着说道。 正往床边走的楼夫人脚步顿了下,“夫人?”素莲轻声问道。 楼夫人摇摇头。 “娘,给您买的礼物都单放着呢,您可别多想!”岳西对着母亲的背影说了一句才挑帘子出了屋。 “什么话!”楼夫人回身对着门口骂道:“我能多想什么?当娘的还贪你那点东西?” “呵呵!”几个女人互相对视了一番,心里都明白楼夫人是吃了贤王妃的醋。大家也不说破,只是笑着劝了她几句,惟独褚慧慧摸索到楼夫人身边小声儿说道:“婶子。” “嗯?”楼夫人扭脸儿对着褚慧慧的方向,两个人谁也看不清谁。 “当家的还欺负我呢……我说她该洗脸了,她就窜到她们揉搓我!”褚慧慧倚靠在楼夫人身边给岳西告黑状。 “越大越不像话!”楼夫人冷哼一声,指着身前一帮替岳西说好话的女子说道:“瞅瞅你们几个,都跟着她学了什么?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几个女人马上住了嘴,又互相看了看,心有灵犀地一起出了手,都照着褚慧慧脸上头上招呼:“好啊,你个小心眼子,还记仇呢……怨不得你眼睛看不清呢……” “婶子!婶子!” 褚慧慧叫了一声忙往楼夫人身边挤去:“快救命啊!” “她一回来你们几个就疯了吗……”楼夫人无奈只好把褚慧慧揽在怀里,对着四周挥舞着手臂:“我看你们谁敢欺负慧慧,欺负我们娘俩看不见……” 话才说完,楼夫人自己也笑了:“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我这闺女是白养了……” “白养了……”褚慧慧躲在楼夫人怀里笑着说道:“婶子您把当家的赶走,我们都是您的闺女……” “对啊!婶子要是还生她的气就赶出去,反正还有我们几个呢!”锦娘站在一边打趣道。 楼夫人笑着摇了头,想了想才说道:“素莲,准备一下,我去给他瞅瞅。” “我跟着吧。”霞染走到柜子前拿出了里面的脉枕银针等物包好:“客房里有笔墨,咱不用带了。” 楼夫人起了身,依旧扶着素莲的手:“给我找件衣衫换上。” 再怎么说韩阳春也是明薇的儿子,她就是给他看病也得收拾的体体面面。 “婶子,您坐!”几个女人有时一哄而上:“头发也得从新梳梳,抹点桂花油,头发又香又服帖,两三天不梳妆都成……” 楼夫人一阵头疼,又不着痕迹的挂上一抹淡笑…… …… 月上柳梢头,忙碌了一整天的赢素疲惫的下了马车。 朝里的形势比想象的还要麻烦,他立在马车前驻足了片刻才提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我娘子歇息了?” 随在他身边的高公公忙躬身答道:“当家的用了晚膳就没有出屋,想来是旅途劳顿安歇的早。” “嗯。”赢素点点头:“你也下去歇着吧。” 听到娘子早早的睡了觉赢素只觉莫名安心,仿佛自己的一切忙乱都是值得的,他就是想给妻儿一个一世无忧…… 打发走了高公公,赢素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看见卧房里还亮着灯,他走过去轻轻推开屋门,岳西坐在椅子上,正对着门口发呆! “你怎么回来啦?”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赢素,岳西吃惊的问道。 “为夫若是不回来,娘子连觉都不睡了么?”赢素进屋关上房门对着她说道。 “吃饭了?要不要沐浴?”岳西僵直的起身就要往外走,赢素伸手拦住了她:“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很忙,脱不开身的……”岳西喃喃说道。 “是很忙,可为夫想儿子了!我都多久没见他们了……”赢素眼睛往床上看去,被褥枕头都摆放的规矩,想象中应该躺在上面的两个小婴儿却没在上面! “儿子呐?”赢素低头问道:“为夫以为你得把他们抱过来睡的。” “儿子叛变了……”岳西脱力般地靠在赢素的怀里断断续续地说道:“两个小混蛋既不让我抱也不让我碰……一离开奶娘就哭……” “没想到啊……”岳西前后晃悠着纤细的身子,脑袋在赢素的肩头一点一点的:“没想到我岳西的儿子也有叛变的一天!他们都被奶娘拐走了……” “……”这结果让赢素哭笑不得。 大半年没有陪在儿子的身边,孩子见到父母会认生也是寻常事……这样的话赢素不敢说。 他怕此时说出来娘子会内疚! 岳西本来就是把孩子看的比自己还重的母亲。 “那是你我的孩儿,咱们多和孩子接触几日,说定哪天他们就把奶娘忘了。”赢素把身前的女人搂紧,拥着她往床边走:“他们不在,我们还睡得安稳呢……” “我和你不一样……”岳西站在床前就是不肯上去,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是没心没肺的爹,我可是放不下儿子的娘……” 赢素坐下,抬头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人,心里一阵泛酸:怕是我不在娘子身边的时候她也不会这般失落!如此看来儿子还是乳娘带着好! “你小时候是跟你娘好还是跟乳娘亲?”岳西忽然问道。 “我……”赢素思索了下还是据实说道:“我幼时都是乳母带大,和母后并不亲近。” “我知道了。”岳西重重地点了头:“小白眼狼儿随他爹!都是有奶便是娘的东西!” 赢素侧头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再抬头对上岳西时已是眉眼弯弯地柔声说道:“孩子终究是你的,和奶娘在亲能亲过你这个亲娘?娘子不要多想,早点睡,明日多花些心思在孩儿身上,用不了几日,他们还是会跟你亲的!” “几日?”岳西叉腰在床前来来回回的走着:“就着一天我都快疯了!” “儿子们看见我跟见了鬼似的就知道哭,小手都不许我碰!最可气的是,家里谁抱他们都成,就是不许我抱!”岳西一屁股坐在赢素的腿上恶狠狠地说道:“他们是我儿子的啊!我儿子!” “呵呵!”赢素趁机抱住她往后一仰,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床上:“那娘子准备怎么办呐?” 岳西皱着眉发愁:“我也没法子啊……” “那就睡觉吧。”赢素伸手拉了枕头摆好,单手解着衣襟上的带子,他是真累了,很想睡了:“等孩子断奶了就好了……” “嗯?”岳西‘噌’地坐了起来,翻身下了床:“儿子已经长大了,现在就可以断奶了!” 第五十九章 孩子像谁 赢素又困又累,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话,岳西听了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跑,惊得赢素困意顿消一把拉住了她:“大半夜的,娘子要干什么去?” “给儿子断奶去。”腰带被他拉着,岳西站在床边依旧不肯坐下:“赶紧松手,别拦着!” “为夫不是要拦着娘子……” 赢素才一开口就见岳西扭头望在自己抓着她腰带的手上表情不善,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脸来说道:“就算是要给孩子们断奶也不急在着一半时的,不如等娘子和孩子们熟悉些……”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岳西想扭身对着他说话,可腰带被他薅着,她转身都困难,只好继续拧着身子对趴在床上的赢素说道:“拖得日子越久,孩子们越离不开两个奶娘,钝刀子割肉最痛,孩子现在还小,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赢素愣了愣,琢磨着她的话也有点道理…… 就在他这一愣的功夫,岳西已经掰开了他的手指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赢素脸朝下趴在床上,眼睛盯着关得严严实实的两扇门板,耳边听着院子里的吵吵声,他又发了会呆,随后自己翻身躺好,抻了被子盖上睡觉! 这是内宅的事情,还是由着娘子的性子去吧……赢素知道岳西的脾气,从来都是自成一派,与寻常的女人不一样。 半夜三更,岳府后宅一片灯火通明。 “高伯,给她们二位的工钱都结到年底,另外再一人多给些赏钱,要紧别亏待了她们!”正堂里,岳西对着二位被从被窝里掏出来正哭得抽抽噎噎的奶娘道谢,态度和蔼可亲。 然而,当两个女人千般不舍万般不愿的提出要再看看小主子的时候,她马上冷脸拒绝,并毫不留情面的说道:“见不见的都是一样,收拾好了就回家吧,府里有马车送你们回去!” 两个女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户人家的主人一回来就张罗着赶人,再看看坐在椅子上黑衣黑脸不男不女的那人脸上一副薄情寡性的模样,她们对视了一眼,只得死心离去。 “唉!”看着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屋,岳西收起脸上刻意装出的表情叹了口气,叫住正要出去的高公公轻声说道:“别亏待他们二位……” “嗳。”高公公点头随即迈步出了屋。 “当家的,您这是?”看着高公公出了门,云画把一盏才沏上的热茶捧给她:“二位小主子还小怎么就把奶娘给打发了?” 岳西摆摆手轻叹了口气:“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地道。” “……”云画把茶盏放在桌上站在岳西的身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个人在屋里默默地待了会儿,岳西一按桌子起身往外走,云画赶紧把茶盏端着跟了过去。 小院里几个屋子都亮着灯。 岳西站在院子中间,发现几个屋里都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抬头看了看天色,她也弄不清此时是什么时辰,估摸着已经到了半夜。 云画被冷风吹得哆嗦了下,连带着手里带着盖子的茶盏清响了一声。 岳西慢慢的回头看着她问道:“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啊?!”云画呆立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岳西转身朝着左首边的屋子走去,那是儿子和奶娘住的房间。 两个奶娘看来是相处的不错,两张床摆在一间屋里,她们两个带着孩子住在一处。 岳西带着一身清冷的夜寒立在屋子的门口面无表情的往两张床上看着,儿子们分别睡在上面,奶娘被叫出去的时候还细心的用两个枕头把孩子身边空出的地方拦住了。 云画从她身边蹭了过去,先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而后回身过来扶着岳西坐下:“当家的,您别怪我多嘴,今儿您急吼吼的把奶娘打发了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岳西抬头瞅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我生气!我的儿子都跟奶娘好不许我这个亲娘碰一下,所以我就嫉妒上人家奶娘了!” “……”没想到当家的竟说出这么一番高论来,云画简直哭笑不得! 她别过去头去抿嘴一笑:“这话……怎么听着都不想是您说的……” “可说是呢!”岳西点头:“你说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混蛋的事儿呢……” 继而她又在心里找出了答案:近墨者黑!都是和赢素在一起太久了,所以跟着学坏也是必然! 睡在隔壁屋里的皇帝陛下毫无征兆地打了喷嚏,醒了。 躺在床上,赢素有点莫名其妙,搞不清楚人睡着了怎么还会打喷嚏。 “什么时辰了?”他沉声问道。 “寅时才过。”侍卫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叹着气从床上爬了起来,赢素觉着时间过得太快,自己似乎才阖上眼就要起塌了,根本没有睡觉一般,浑身酸痛的厉害。 自己用房间里的冷水梳洗了,他觉得精神了不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我娘子呢?” “就在隔壁小主子的屋里。” “嗯。”将自己收拾利落,赢素吹熄了油灯推门而出。 这也是岳西的习惯,人走灯灭,不能大手大脚的浪费。 才推门进了孩子们的房间,赢素就觉得这屋里有种奇怪的味道,也说不出是什么…… 屋里只剩了岳西一个人,两个孩子都被她抱在了一张床上并排躺着,岳西正侧身坐在床边两手支着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孩子看。 赢素放轻了动作走了过去,岳西回头看着他:“该上朝了?” “嗯。”赢素站在床边俯身细细的端详着嘟着小嘴睡得正香的孩子,鼻间都是孩子们身上的奶香。 看着看着,他便不自觉的笑了,目光温柔的轻声说道:“我们的儿子真漂亮……” 岳西也扭脸瞅着孩子笑道:“我刚才就看呢,你说他们长得像谁?” “自然是像我!”看见儿子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他试试探探的双手捧起,而后低头亲吻了一下:“我的儿子当然像我啦!” 眼前的父子三人美的像一幅话,看得岳西的心都跟着柔了醉了……片刻移不开目光。 “怎么?为夫说的不对吗?”耳边没有听到回答,赢素转头问道。 “你说的对。”这一次,岳西并不想和他争论孩子到底像谁这个问题,只觉得面前的这三个人都是自己要拼了性命去保护起来的,除了珍惜她别无选择:“孩子们都像你一样的好看。” 赢素诧异的瞪大了眼,他深深的盯着岳西,忽然觉着只一晚的功夫娘子便憔悴的厉害! “孩子们既然睡着,你也赶紧睡会儿。”他放下儿子的小手俯身又在娘子的发髻上亲了一口:“你脸色不好看,不要太操劳了。” “我去给你准备早饭。”岳西起身要往外走却被赢素拉住:“来不及吃了。” 他抱住她舍不得松手:“好好睡一觉,今儿就别去铺子里了。晚上等着为夫回来一起用晚膳。” “嗯。”皇帝出京时日不短,如果回来再不早朝,朝臣们是会说闲话的。 岳西伸臂搂住了他的腰,稍一用力就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你也瘦了,晚饭我得给你做几个好菜补补……” “我说你这个女人……”没想到娘子又把自己抱得双脚离了地,赢素只得搂住了她的脖子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哪有动不动就把相公抱起来的!” “嘿嘿……我喜欢你吗!”岳西仰着脸与他对视:“我喜欢你,也喜欢我们的孩子……是你想不到的喜欢……” “我想的到。”赢素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我也喜欢你和孩子们……” 岳西凑过唇去吻了他:“好了宝贝,去上朝吧,咱们晚上见!” “嗯!”赢素笑着回吻她,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睡会觉,不要只盯着儿子。” “你走了我就睡。”岳西应了,送赢素出门,意外地看见云画和霞染低着头戳在门口,一人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摆着几样吃食:“当家的,我们才来,什么都没看见!” “……”岳西翻了白眼儿拉着赢素往后院走:“看见了又能怎样,老子又没有偷人,亲自己的相公天经地义!” “娘子。”上了马车,赢素的脸还红得如同发了烧:“家里这么多女人,都年岁不小,你怎么总不把她们打发出去?” “赶紧走吧!男主外女主内,你不要越河过界哈,家里的事儿我来安排,没有好人家我就养着她们,怎么也不能随便找个男人就把她们嫁了……” 赶走了臊眉耷眼的皇帝陛下,她一个人往回走,到了客房外住了脚。 昨天一回来就忙着和奶娘抢儿子都忘了着里面还躺着个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身份不明’人士呢! “夫人过来给大舅爷诊过脉了。”云画手里提着灯笼迎了过来:“是霞染和素莲一起跟着去的。” “怎么样?”岳西追问道。 “霞染说夫人给舅爷诊了脉,然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一言不发的回去了,她也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意思。”云画小声说道。 “是啊,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岳西摸着下巴跟着嘀咕:“她就不是见死不救的黑心大夫!” 第六十章 幸福的感觉 岳西和母亲生活久了自然能摸透她的脾气。 医者父母心。 作为世代行医的杏林圣手的嫡脉传人,楼夫人只是不善交际而已。 早年她亦是用了脾气不好这个借口为自己挡了很多麻烦。 就算是后来韩其带了把一直养在外面的明薇接进门,她也是用了脾气古怪喜欢独居为由搬出了相府,为丈夫留了颜面。 如今母亲却在为韩阳春诊脉之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岳西站在客房的外面百思不得其解。 有心进去看看那个不死不活的昭毅将军,再一看天色,岳西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总不能自己吃奶娘的醋发了疯不睡觉也折腾的整个府里的人都不能睡个踏实觉了…… “天亮了我再过来。”岳西对旁边的云画说道。 “是。”云画轻声应了。 岳西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你和霞染比我还大个一两岁,今年有……二十三啦?” 云画抬头怔怔地望着她:“当家的怎么想起说这个?” “瞅把你吓得,脸都白了!”岳西伸手拍了拍了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不止是你和霞染,还有素莲和秀珠,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但有一样你放心,我是绝不会随随便便的找个人家就把你们几个打发了的。” 云画和霞染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名为主仆,现在早就成了亲人。 岳西现在家大业大,府里多养几个女人吃饭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说,她身体里还装着个现代的灵魂,在她眼里,女人二十三四岁根本就不大,正是好时候! 只是这是古代啊…… 一想到自己才十二岁就嫁了人,岳西回到现实:“不过,谁家的丫头养大了也是得嫁人的。” 云画低着头,脸颊被手里灯笼里透出的光映得绯红。 “咱家的丫头和别家的丫头不一样。”岳西弯腰瞅着默不作声的云画笑道:“你们的婚事呢,都自己做主!瞅上谁了就偷偷和我说说,怎么说我也是过来人,给你们几个把把关总还是可以的……” 云画岁数比岳西大脸皮却是比她薄了很多。 岳西嘻嘻哈哈的几句话说得云画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一错眼珠对上主子笑眯眯的眼神,她羞臊异常地一扭身子背对了岳西:“看当家的说的,我们抽上谁了,人家也得愁得上我们呐……” “我看谁敢!”岳西两手一撩袖子露出两根细麻杆的胳膊来很有气势的挥舞了几下:“只要是我家云画看上的就跟我说,到时候我带上几个人,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闷棍一打麻袋一套,回来咱就拜堂成亲!再不愿意,看老子不打折他狗腿的!” 云画在羞臊之余目瞪口呆地瞅着岳西。 原本她那一番话也只是想说自己的岁数大了,不好找人了家。但凡本分的人家谁会愿意娶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进门?可到了主子耳中居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云画觉着主子在山上着六年是待出毛病了,现在活脱脱就是一个土匪!还是个女土匪! 身后‘吱嘎’一声门响,在拂晓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突兀。岳西回头望去,脸上还带着嬉笑的表情。 柳画楼披着外衣站在客房的门口有点懵,他白色的中衣在黑暗中一目了然正好衬出他高挑身材的轮廓:“当家的?还没睡?”他抬头眯着眼看天色,却越发的糊涂,有点弄不出清此时到底是什么时辰。 一张嘴说话,柳画楼马上清醒起来,他忙退回到屋里将两只手臂伸进长衫里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衣服来。 “没事儿,我看月色不错,正在园子里赏月呢……现在就要回去歇着了……”岳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等柳画楼把自己归置利落了之后在迈步出门,外面早就没了她的身影。 “赏月?”柳画楼再次抬头望天,黑得如墨夜空里浅浅的一弯月牙半死不活的挂在上面,黯淡无光。 …… 黑下脸冷下心赶走了两个胸脯鼓鼓的奶娘,岳西心愿得偿,美滋滋的回到儿子屋里看了看。霞染正弯腰给孩子们盖被子。 “醒啦?”岳西走过去放低了声音问道。 “才把了尿,小主子夜里很好带,尿了还会再睡。”霞染小声回道。 “那你们也再睡个回笼觉去。” 自己抽疯倒害的两个大丫头没睡好觉,岳西现在良心发现,有点觉出不好意思来了。 “您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是轮换着值夜的,没事儿。”霞染回身推着岳西往外走:“您看看您这脸色,当家的还是赶紧回去歇歇吧!” 岳西被退到门口用手扶住了门框问道:“今儿是怎么回事?我娘怎么没给那个姓韩的治病呢?” 霞染摇头:“夫人进屋端详了大舅爷有会子功夫……” “什么?”岳西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不少,想起床上还睡着两个孩子,她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娘眼睛都那样了,还端详了姓韩的半天?!” “就是这样……”霞染伸着脖子凑近岳西,果然是个直勾勾瞅人的模样:“又给舅爷诊了脉,夫人就出了屋,我们也不敢问呐。” “哦。”岳西两手在发间抓了抓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去睡会儿,来了外客都挡了,今儿我谁也不见……那个,要是贤王妃过来要叫醒我啊……” 岳西出门前嘱咐道。 回了自己的房间,屋里还残留着灯油燃烧后的味道以及赢素身上龙延香的香味。 摸黑上床,岳西躺在赢素睡过的被窝里集中精力分析着霞染方才说过的话,因为过于集中了思想,她没想多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连做梦都在琢磨着母亲到底是为什么不肯伸手救治韩阳春呢,因此这一觉睡得分外沉。 几个时辰之后,岳西自己醒了过来,脑袋昏沉沉的。 “用脑过度。”她给自己找到了病因。 收拾利落之后岳西开门直奔隔壁的屋子,而屋里收拾的干净利落,连两张床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 站在院子里,岳西支楞着耳朵开始仔细倾听着附近的声音,一阵欢笑声从小花园的方向传来,她赶紧快步赶了过去。 西厢村的岳府大宅经过两次改造现在是一处外表朴实无华,内里房屋众多且精致的府邸! 后院还留出很大的一块地方修了假山水潭,并种了不少好养活的花草树木。 这处小花园设计巧妙,各处景观错落有致,六角凉亭里的石桌上还放了一张筝,府里的女子都爱聚在这里打发时光。 如今筝被放在凉亭外的石凳上,一众女子都挤在不大的凉亭里嘻嘻哈哈的笑做了一团! 岳西看见自己的两个儿子并排坐在石桌上,正张着小嘴咿咿呀呀的学说话。 两个孩子生的面貌几乎一样,连她这个当娘的都没有一眼分辨出哥哥和弟弟来。 “姨——”锦娘挤在最前面拉长声音说道:“叫我。” “咦……”两个小家伙一起开了口,发出的声音似模似样! “我是大姨,这是二姨,她是三姨……”锦娘抱起一个孩子来对着身后的几个女子分别说道。 “不要教坏孩子!”褚慧慧伸手摸到了孩子的小手,她轻轻摇了摇柔声说道:“不要听你锦姨胡说,只有她一个坏姨,我们都是好姨!” 这几个女子生辰相同,明明是一般大小的年纪却非要在孩子面前争出个大小来。往日岳西和锦娘出门在外,着几个女人见天的就以此为乐,都逗着两个孩子管自己叫大姨,不管孩子对着谁叫了一声,那个人必定得意的鼻孔朝天,因为她能在姐妹们中间做一天名不符实的老大! 锦娘一回来就加入了进来,几个女人也和孩子似的玩的不亦乐乎…… 岳西远远地走了过来,把她们说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听清之后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暗自想到:这个游戏可以取名叫做‘争当大姨妈’! “你娘来啦!”锦娘瞥见站在凉亭外面的岳西抱着孩子走了过去,岳西伸手想要抱过孩子,她却一侧身躲开:“先说说,哪个是大宝,哪个是二宝!” 两个孩子生的干净,身上连块胎记都没有,孩子一落生,给他们接生的稳婆就说过:“大公子头上是一个旋的,二公子头顶上是两个旋,你们可得记好了!” “让我看看头顶。”岳西走过去想抱着孩子看看,小东西却往回身扑到锦娘的身上,两只小手紧紧的搂住锦娘的脖子,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贼溜溜的盯着岳西看,一副抗拒的模样! “小混蛋!我才是你娘!”岳西对着儿子拍拍手:“过来,让娘抱抱,让你大姨妈歇会儿……” 不由分手从锦娘的手里把那个不认亲娘兼有奶便是娘的小混蛋抢了过来,岳西迫不及待地亲了孩子一口:“小宝贝儿,可想死娘了……” 小宝贝被这突来的爱意吓得顿时就扁了嘴! 不等儿子哭出声儿来岳西猛的举起了双臂将穿着开裆裤的小小子举过了头顶,小小子愣了下,随即含着眼泪咯咯笑出了声…… “举高高了……举高高了……”岳西不断地把小东西举起放下,小小子也在不断的体会着这从来没有过的游戏,一直欢快的笑着,而岳西则不断地仰视着儿子两半圆嘟嘟的小屁股心里快活极了! “当家的,你不是要看孩子头上有几个旋吗?怎么一直盯着孩子的屁股看……” “都一样……”岳西随口应道。 …… 赢素晚上回来的时候早就过了晚膳的时辰。 “回来啦!”岳西见他进来笑嘻嘻地迎了过去,拉着就往床边走:“你看!” 一对儿粉雕玉琢仙童似的娃娃洗得干干净净地并排躺在床上,长着长长睫毛的眼帘阖着睡得正香。 面上略显疲惫的赢素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是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微笑起来,只觉的孩子们的睡颜说不出的祥和安逸。 “娘子真厉害,才一日就把孩儿们笼络过来了……”他轻声说道。 “娘子?”身边并没有人回答,赢素这才转了身子回头去看,屋里早没了岳西的身影。 “今儿来不及准备,家里有什么就做点什么,你先对付一顿,明儿我出去要采买些东西了。”过了好一会儿,岳西端着一只托盘稳稳当当地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只巨大的细骨瓷海碗:“鸡汤馄饨,单给你做的!” “有劳娘子!”看着岳西把大海碗放在桌上,赢素眼睛一亮,弯腰凑过去深吸了一口:“闻着就美味!为夫最喜欢娘子做的这道馄饨。” “吃吧。”岳西把汤匙递给他:“汤也要喝了,这可是地道的老母鸡炖出的汤!” 赢素接过汤匙四平八稳地坐下淡淡一笑,斯斯文文的开始用他的晚膳,不在多话。 赢素吃东西时的样子非常优雅,就算是用汤匙喝汤也不会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岳西坐在一边侧着头看他,只把装腔作势端着架子的皇帝陛下看了个大红脸:“娘子老看着我做什么……” 岳西微笑着探过头去在他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好好吃吧,我看儿子去!”说着她起了身要走。 赢素赶紧丢下汤匙伸手拦住了她:“还是,还是看我吧……” …… 夜晚,小夫妻洗漱完毕上了床,把两个儿子一分,一人被窝里放了一个。 隔着两个漂亮的小东西,岳西躺在床的里侧与赢素在黑暗中对视着,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恬淡的笑。 “睡吧。”赢素伸手拉住她随意搭在被子外面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完美!”岳西闭着眼笑道。 一个时辰后,没睡多一会儿的夫妻二人几乎同时醒了过来,只觉身下一片温暖湿热的感觉! ------题外话------ 李小瞒生日快乐!o(n_n)o~ 第六十一章 安排后事 一泡尿把一家四口都折腾了起来。 岳西快速的起身下地,先给两个尿了别人也湿了自己的小东西换好了干净的衣服。 赢大赢二一起扁着嘴睡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一对儿陌生的父母,大有随时要哭闹的趋势。 “等着啊宝贝儿们,娘先把褥子换了去,跟爹爹玩儿……”岳西掀了床上的褥子抱着往外走,不忘嘱咐赢素:“小孩子尿床很正常,你不许吓唬孩子们!” 赢素穿着里衣站在床前黑着脸瞅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背后以及腰上是一大片的尿渍! 娘子只顾着给儿子换了干松的衣服,现在又忙着去换干净的褥子,赢素觉着自己的地位一去千里大不如前。 娘子抱着褥子出去了,屋里只剩了大眼瞪小眼的美貌父子三人。 赢素负手俯视着儿子们,觉得作为父亲有必要就他们尿床一事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 他先是回头看看娘子确实不在屋里才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势来准备开始讲话。 赢大赢二保持着高度的一致紧张的看着他。 “先前,是谁在父皇的手上……那个……那个……” 想起被儿子拉了一手的事情赢素还是觉得很恶心,于是手掌不自觉的就在腰上蹭了蹭,又蹭了一手尿! 这让赢素颇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为了让儿子们能够明白尿床是个很严重的错误的,他觉得有必要加重语气教训他们。 “孺子不可教也……”他用挥舞着沾了尿的手掌对两个小美人指指点点,结果兜起一股骚风来,熏得他只想捂鼻子。 于是带着孩子尿骚气的纤纤玉手结结实实地扣在口鼻之上,皇帝陛下愤怒了! “驴子!你们是两头小毛驴!”他气急之下开始骂人,然而作为帝王之家出来的孩子,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自然也是贵族式的,赢素天生不会骂人。 气愤之下他猛然想起了娘子骂过的一句话,当时他听了只觉很有意思便特意记了记,只是他没地方去用这样的粗鄙语言就有些记不清楚了。 现在现抓现用,‘懒驴上磨屎尿多’这句话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屎尿多的小毛驴!” 赢大赢二天资聪颖好学,听了陌生父亲的几句话之后开始牙牙学语,统一的对着赢素奶声奶气的叫道:“啊……驴啊……驴……” 一转眼儿的功夫自己倒成了驴,赢素差点被儿子们活活气死! “说什么呢?爷三个说的那么开心!”岳西抱着两床新褥子走了进来,在门外她把父子三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早就偷笑了一阵,只觉赢素这个当爹的也和孩子似的完全没有长大。 “没……没说什么……”想到上次因为孩子的原因导致的一场夫妻大战,赢素的气焰立马委顿了下去,他气哼哼地走到桌边重重地坐了,不再说话。 “我先给你烧的水,待会儿洗洗再换衣裳。”岳西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对着皇帝陛下采取怀柔政策,眼睛却盯着已经在床上站起来的儿子唯恐他们掉到床下去。 小家伙们小睡了一场正有精神,很高兴的在床上来了一次小范围的散步,口中一起喊着‘驴……啊……驴……’开始想岳西堆在床尾的被子堆发起了进攻,被子堆看着挺高,其实底下没有东西,走在前面的赢大一头朝着被子扑了上去! 不等孩子落在上面,岳西已经先一步把小东西抱了起来:“小心磕了头!”她腾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拍着床架子说道。 “哦……”小东西抬头看着她,眼神中还带着看到陌生人时的抗拒。 “来让爹爹抱抱,娘把床铺好啊……”岳西又把站着发呆的另一个孩子加在腋下走到生闷气的皇帝陛下身边,往他两条腿上各放了一个孩子:“抱住了!” 赢素只好伸臂抱住了。 肉呼呼的小小子粉团一样的坐在自己的腿上并没有多少分量,赢素小心的搂住他们,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他小心的抖了抖腿,小家伙们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愉快的表情,俱都期待着等着他的腿再次抖动…… 不一会儿,在赢素简单的游戏里小孩们一起笑出了声,而他黑着的脸也不知不觉的柔和起来,很快就淡记了自己的手上还沾着童子尿这回事…… …… 早朝,金殿上,赢素如往日一样一言不发地听着朝臣们絮絮叨叨。 连续两天都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贤王爷的妾室私收贿赂一事,赢素对此只说了四个字:“朕知道了。” 知道了? 等着看贤王笑话的大臣们有些摸不准御座上年轻帝王的想法了。不明白陛下究竟会如何处置贤王。 赢素的这个态度不但让群臣开始各种猜忌,对贤王这个当事人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赢曜抬着头垂着眼帘谁也不看,耳边虽聒噪不已他的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和别的大臣一样,他也在揣度着赢素的心思。 小于氏收下明家的财宝到现在来说也只是传言,就算是有人将这个传言捅到了皇帝那里深说起来也没什么。只要皇帝陛下不去追究整个事件的子丑寅卯,那,传言终归就是传言! 所以皇帝的态度才是决定整件事情的关键。 想到此,心下惴惴的贤王撩起眼睛偷瞄了一眼御座上的青年,却吓得后背上冷汗涔涔! 赢素正无声的盯着他。 虽然他面前旒珠穗子将他的视线遮盖的似有若无,赢曜仍旧觉得皇帝陛下目光如炬已然看到了自己的心里。 抬手微微拭去额上争先恐后冒出来的汗珠子,贤王爷迅速的下了个决心…… 看着老奸巨猾的赢曜竟慌张的不能自已,赢素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 赢绯抄着手冷眼旁观着堂弟的表情,心里暗道:大概……我父王是要倒霉了…… 今日的早朝别用无新意,一应陈芝麻烂谷子地琐碎之事又有几样被提了出来,赢素当场言简意赅的指了六部衙门的顶头官员去解决处理,自己则大袖一挥宣布了退朝。 这回没等皇帝陛下吩咐赢绯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尾巴一样的跟在了赢素的身后。 赢素回头看了看追过来的堂兄又转过身去继续前行。而围在他四周的护卫们见皇帝陛下开口赶人,便也没有拦住延平郡王。 “进来吧。”皇极殿外,赢绯才停住脚步,赢素已经开口让他跟进来:“正好有事。” 赢绯暗自撇嘴,口中还是说道:“微臣就是知道陛下有事儿才跟过来的。” “哦?”赢素摆摆手,把过来要帮着自己更衣的宫女们都轰了出去,径直进了内殿:“以后朕的寝宫不要让宫婢入内。” “是!”皇极殿的主管太监忙迈着小碎步躬身过去伺候皇帝陛下更衣。 脱了厚重繁复的朝服,去了罗里吧嗦的冕旒,赢素叹了口气,只觉得周身舒服了不少,换上了轻便的衣服走了出来。 小太监们托着皇帝陛下才换下的朝服去了偏殿,而主管太监则端了两杯参茶上来放在了桌子上。 “那一会儿就跟着朕回家吧。”赢素示意赢绯坐下,端起参茶来饮了一口,马上就皱了眉。 他大小就身子弱,几乎是药不离口的长大,因此对吃药已经是到深恶痛绝的地步,参茶虽然补元气、生津止渴,赢素还是觉得它药气过重,不太待见。 只是最近长途奔袭,回到京城也没有正经歇息过,他觉得身子有些疲惫才让内侍给准备了。 “我跟着陛下回家?”赢绯听得一头雾水:“回别院?” 赢素拧着眉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马上用盖子把茶杯盖上,似乎是连味道也不想闻见:“西厢村。”他抬眼看着堂兄。 “啊?我跟着去西厢村?”赢绯更加的糊涂。 这哥俩嘴上虽然不说,赢绯心里却明白:皇帝陛下不愿意自己与岳西走得太近。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些,他后来才刻意回避了岳西。 赢绯在这些事上看得很明白,岳西是皇帝的女人,自己再怎么想也是瞎想,所以索性就断了这份心思。 “方才你还说知道朕有事找你呢。”赢素伸手拿了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那……那就去吧。”赢绯不敢说自己是随口说说的话,在越来越有气势的皇帝面前,信口胡说也是一种罪! “韩阳春还在西厢村,不死不活的,你去给看看。”赢素轻声说道:“我岳母不肯救治于他。” “可陛下不是早就想除去昭毅将军么?既然他现在已然不死不活了,何不就让他自生自灭,也省的咱们动手了。”对于皇帝夫妻两个大老远的拉了个废物回来,赢绯是百思不得其解。 早几年赢素可是一提起韩氏父子可是咬牙切齿的。 赢素无声地叹了口,停了片刻才说道:“我改主意了。你去帮我看看韩阳春还能不能救过来,若是不成,再让他自生自灭……” 他最近身子经常感到乏累,赢素自己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他在闭眼前也得为岳西和儿子们安排好一条后路,留下几个可以信任的近臣。 这次在长生县的事情让赢素对韩阳春有了新的看法,路上岳西又把她与韩阳春独处时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自己听,赢素已经断定昭毅将军其实并无必反的念头! 韩阳春没有谋求皇位的野心,这让赢素多少去了块心病。 至于他是不是皇嫡子的身份就更不重要的,他已经当了快三十年的韩阳春,那就让他一直当下去吧。 在他跳崖前是把岳西试图救他一命的事情看在眼里的,在那种时候娘子还肯出言救他,对于必死之人的韩阳春来说可是天大的恩德! 韩阳春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赢素就是要韩阳春心里记住这份恩德,并在岳西的西厢村的宅子里养着他,直到养熟了,肯心甘情愿的为娘子所用! 就是有一天真的要死去了,赢素也希望岳西能够活的轻松些。 至少要比现在的自己轻松。 第六十二章 好茶好茶 折腾了大半夜,又给儿子们喂了一顿稀饭,小东西终于又阖上眼躺下睡着。 “这战斗力……”岳西看着睡着后又成了乖宝宝模样的赢大赢二直摇头:“果然人不可貌相,你娘我就是栽在你爹那张脸上了……” 赢素没睡多一会儿就离去进宫准备早朝,看着他每天累得快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岳西心疼又无计可施。 已经和他说了几次,若是累了就干脆宿在宫里,而赢素只是默不作声的出了门,并不回答她说的话。 “犟碾子……”自言自语地拉了被子盖上,岳西闭了眼,开始盘算着还是得把两个小东西送隔壁屋里去住。赢素是一国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非常人所想象,作为妻子,只想着照顾幼小的孩子而不去关心丈夫也不成。 “唉……”岳西翻身叹气:“把老子劈两半就好了……” …… 赢素一回到帝都就恢复了早朝,岳西也不好意思总不在太平局露面。 一早收拾停当,把儿子们交给了几个等着争当‘大姨妈’的女人,她穿过后院直奔了前庭。 马车早就在门外静静的候着,岳西施施然走了过去抬腿上车:“太平局。”她对着车外的驭夫吩咐道。 过了中秋,北方的天气开始转凉,尤其是一早一晚的更是要穿上夹衣了。 车厢两边的帘子都挂着,冷风不时的从外面灌了进来,岳西打了个冷颤。 侧身伸手想要把帘子放下,她随意的往车外一看,正看见一辆马车往西厢村里走。 “得,咱们还是回去吧,今儿是去不了铺子了。”岳西盯着那马车说道。 “额吉!” 贤王妃下了马车正在岳府的门口张望,听到岳西的声音她回头吃惊的问道:“丫头,你怎么不在家住着?” 岳西快步走了过来亲昵的拉起她的手往院子里走:“知道您今天过来,我特意到城门口去接您了!” “又哄额吉!”虽然知道岳西是信口胡说,贤王妃还是挺高兴:“额吉可是专门来挑你带回来的好料子了,待会儿再让你府里的绣娘给我做上!” “她们几个都是我家里的人,并非绣娘,倒是手艺确实不赖。”岳西笑着解释道。 贤王妃跟着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对着马车喊道:“延平,快下来,到啦!” “郡主也来了?”这让岳西稍感意外,不过她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亲自走到马车前撩了帘子,睡眼惺忪的郡主正磨磨蹭蹭的要下车,满脸都是不高兴的表情! “这么不想见我?”岳西伸手扶着她下了马车,依旧是满脸的笑意。 “哎哟……你?”郡主诧异的看着她,一愣神之后恢复了常态:“哪里,我很愿意与母妃一起到府上做客。” 赢绯封郡王的时候,先帝赐了封号,贤王妃觉着承平二字非常的吉利好听便改了一个字,用延平做了女儿的乳名。 “是我给她拽出来的。”贤王妃看看女儿再看看与她并排而立的岳西,心里很不是滋味:两个孩子年岁差不多大,我家延平倒看着要年长丫头好几岁! “额吉,郡主,咱们进去说话。”拉着言不由衷的郡主同时招呼着感慨万千的贤王妃,几个人一起进了岳府的院子,高公公从正堂里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笤帚。 “我先瞅瞅你娘去。”贤王妃似乎并不想到正堂去喝茶闲聊,一个劲儿只往四下张望着。 “您忙您的。”岳西对着过来行礼的高公公说道,依旧带着那对儿母女往后宅去。 高公公闲不住,家里修修补补以及扫扫地浇浇花草这样活儿大多被他抢了去。 岳西也都由着他,并不是舍不得银子雇人手,而是怕高公公真无所事事后再闲出病来。 “素莲,我娘在屋里吗?”才进了后宅就见素莲拿了件衣裳匆匆走了过来,岳西叫住了她。 “夫人和几位姑娘带着小主子去了小花园儿,天凉,奴婢回来给夫人拿件衣裳。”见来了女客,素莲自动把称呼又改成了奴婢。 “素……莲?”贤王妃一扯岳西的袖子小声说道:“你这个丫头啊……大昭的皇帝陛下叫什么你不知道?怎么还敢让她叫素莲?” 古时,百姓是不能与天子同名的,甚至连皇帝名字中出现的任何一个字都是不许用的。 素莲名字中的‘素’字正好要避讳赢素的名字。 “啊?”岳西愣住,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她哪里懂那么多。 “回贵客的话。”素莲听了行礼道:“奴婢的名字老妇人早就改过了,如今叫做‘心莲’,只是我们当家的叫惯了,才会偶尔再叫奴婢过去的名字。” “什么时候也得说有个娘!”贤王妃点头:“你们小辈儿想不到的地方,当娘的都替你们想着了。” “呵呵,那是!”岳西表示认同,同时也不禁在心里嘀咕:我可没少在赢素面前叫素莲的名字,也没见他有什么表示啊…… “哎呦,这可真好看!”从前院到后院一直默不作声的郡主突然惊呼一声,岳西抬头看去,见她正对着小花园里的两棵银杏树大发感慨。 楚应知的家里也有一棵古老的银杏,岳西见过它到了秋天满树金黄的美景,很是喜欢! 因此在西厢村的宅子再翻盖的时候,她便让人移了两棵已经长成的银杏过来。没想到两棵树都活了过来,被高公公应心伺候着,现在也是生机勃勃的染了一片的金黄,一点不比楚应知家里的差! 延平郡主仰着头看着树上那些映衬在蓝天下金叶子痴痴说道:“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树呢……” 一句话让贤王妃红了眼,多少年了,自己的这个女儿活的浑浑噩噩,除了必须出席的场合几乎都是躲在府里。在她的眼中哪里还看得见四季,看得见风花雪月哦! “娘,贤王妃和郡主妹妹过来看您啦!”岳西接过素莲手里的衣服走到母亲身边估计大声说着话,她知道贤王妃心里不好受。 看着贤王妃难受,岳西也觉得胸口堵的慌……这母女两个人谁都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哦。”楼夫人扶着女儿的手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说道:“请王妃过来坐……” “当家的。”还没等贤王妃母女落座,高公公站在花园外已经悄悄对着岳西招了手。 “丫头,有事儿你去忙,我先和你娘说说话!” “好。”岳西招呼了锦娘过来替自己招待客人,自己则跟着高公公走了出去。 “贤王爷来啦?!”听了高公公轻声说出的名字岳西也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到自己家里来。 “王妃的马车还在咱大门口吗?”想了想,岳西问道。 “我刚把那些人安排到咱们后院去。”高公公回道。 “难怪了……”贤王夫妻不睦多年,要是看见了自己府里的马车,岳西估计贤王也不会进来。 “您在小花园外面盯着点,别让王妃出来见了头里那位不自在……” “嗳。”高公公应了。 “热闹!”眼看着走到前院,岳西咧嘴一笑:“看来啊,贤王爷也是没招了,都求到我这儿来了!” “王爷您可是稀客!”一进前院就看见赢曜负手立在正堂的台阶上,岳西微笑着抱拳行礼。 “不敢!不敢!”赢曜往边上一侧身,状似惶恐地说道。 他知道岳西的身份,所以是真不敢受她的礼。 “您先屋里坐,我去去就来。”把贤王爷让进了正堂,岳西赶紧去了厨房。 一早打发了云画和霞染出去采买,岳西身边现在连个使唤人都没有,她只好亲自去厨房泡茶,总不能让赢曜干干地在哪儿坐着…… 厨房里只有大师傅在忙活,岳西到灶台边揭开锅盖看了看,锅里的水才冒热气,要等一会儿才能大开。 “真是麻烦……”岳西内心里对贤王是颇有些成见的,对他的突然造访便分外的不耐烦! 驴拉磨似的在厨房里转了两圈,大师傅抬头看了她,不言不语地去了门口摘菜。 岳西单手叉腰站在灶台边等着锅开,一眼瞥见摆在架子上的托盘,她乐了:“好茶,绝壁好茶啊!” 岳西走过去找了个干净的盏碗,把托盘上的两盏不知谁喝过的剩茶根儿倒了进去,又从锅里舀了点要开不开的温吞水……端着这么一盏茶,她堂而皇之的进了正堂摆在了赢曜的面前:“请喝茶。” 赢曜受宠若惊,没想到她会亲自为自己捧茶上来,忙诚惶诚恐的端了起来道谢道:“怎么敢劳动您呢……” 岳西笑得如沐春风:“王爷您是长辈,千万不要客气。” 赢曜很尴尬。 他与岳西并不熟,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如今贸然的坐到人家的正堂里,是既失礼又丢脸! 双手捧着那盏热茶浅浅的抿了一口,赢曜根本喝不出滋味:“好茶。”他没话找话道。 岳西则笑得意味深长。 “那个……”赢曜开了口,却发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岳西,只得直接略过称呼说道:“冒昧前来,实是老夫有事想求!” 岳西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搭话。 赢曜更尴尬了,只得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大口…… ------题外话------ 早上好,同学们~\(o)/~下面插播广告~ 推荐一枚小鲜肉的文文:《》误惹王爷之王妃要休夫》作者:梦璇玑 1v1,甜宠无尺度 人前,他是睿智隽永,厚积薄发的帝王。人后,他是宠她入骨惜她如命的夫君。 他说:若能留你在我身旁,弃了这君临天下半壁江山又何妨。 她的文目前正在网站首页参加pk,十分需要大家的点击收藏~ 喜欢的朋友就收了吧~ \(o)/~ 第六十三章 这样相遇 喝了口茶,赢曜沉了沉心神。 自己也觉得很是奇怪,作为首辅大臣的他可说是权势滔天,心里还真没怕过谁,怎么就在这个女人面前落了下风呢? 想到此,赢曜放下茶盏带着点谦卑的态度说道:“老夫此来是有事相求的。” 岳西一手搭在桌子上笑了笑:“王爷,这话您说了两次啦。” “哦。”赢曜微微点头:“那老夫就开门见山了。” 岳西对着他伸出手去,做了请的手势。 “想必最近的传闻你也是听到了,老夫正是为了此事前来求岳当家一个提点。”想了半天赢曜终于给岳西找了个称呼,虽然这称呼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岳西一本正经的摇头:“帝都里的市井谣传太多,我自己就被传得死过一次,王爷您到底说的是什么传闻呢?” “就是……”赢曜看着岳西,想看明白她是搪塞自己还是真不知道,结果岳西面色平和没有任何异样。 “陛下清除明党一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这个岳当家是知道的吧?” “当然。”岳西点头。 “十五宗罪,诛九族,当初这个案子还是老夫督办的。” 岳西又闭了嘴,连点头都省了。 贤王说的这是朝政,作为女人,岳西是不该插嘴评判的。 赢曜的手又伸向了茶盏…… 二人间的谈话简直无法继续! 他实在摸不清对面女人的路数,感觉岳西就是油泼不进刀砍不破滑不留手小滑头,让他看不到对方的弱点。 “明家被灭九族,陛下用的是重法!可我府里的女人没有见识不知轻重,竟受了他人蛊惑收了一箱财宝,并把明成的孙儿接进了我府里。” 既然对方不回应,赢曜只好自说自话了,他心一横,把小于氏做的那些事避重就轻的挑明了,然后他又开始盯着岳西看,想看到她脸上的变化。 岳西的脸上果然有了变化,她非常吃惊的问道:“什么?哪个女人?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把朝廷重犯的子嗣偷偷保护起来,还藏在贤王您的王府里,我看这不是贪财是害命!这个恶毒的女人是想要了王爷您的老命呐!” “……”赢曜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起来,岳西说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正是他所惧怕的! 为官几十载,他在官场混的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则一直手握重权,扳倒明成后,明成的党羽有不少已然暗暗地投靠在了他的门下,否则也不会有人敢摸到小于氏那里行贿。 赢曜心里很明白,皇帝陛下若是不愿深究此事,那他还可以继续的混下去,但只要把这件事扒开来,那必定就会继续牵扯到明党余孽上去……这才是赢曜最害怕的! 明成倒后,他的亲戚眷属是如何死的,赢曜是亲眼见了的。 他马上就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岁数,若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他的家族,让儿子女儿也跟着自己一起去死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现在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他又没有胆子亲口去问。 这件事就成了一把悬在他后脖颈子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而且还很有可能把他贤王府里的一大家子人都搭进去,那赢家他这一支可就是断子绝孙了! 现在整件事情似乎是成了死局,赢曜迫切的想寻一个逃出生天的法子,顶好罪不及自己的妻儿……至于小于氏…… 赢曜捧着茶盏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如同攥着的是小于氏纤细优美的脖子! “不是藏在王府里了。”思考过后,赢曜觉得还是有必要说明一下,毕竟他唯一的儿子可是住在贤王府的。 “那藏哪儿了?”岳西随口问道。 这回赢曜不说话了。 那个小孩子已经被他安排到了一个妥善的地方,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同时这个孩子也是一颗重重的筹码,他是明家唯一的嫡脉后人,万一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赢曜还琢磨着能用他在裕仁皇太后那里谈一谈…… 所以那个孩子藏身的地方是小于氏都不知道的。 “我还是不知道王爷您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岳西扭脸儿望向大开的门口,外面阳光明媚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总比看着对面那个老奸巨猾的老头儿要赏心悦目的多。 “就是想请岳当家给老夫指条明道,老夫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解决此事!”赢曜并不奢望岳西真能给他指出什么明道儿来,他这话点到为止,说白了是在求岳西去向皇帝陛下问句话:我该怎么做才能有条活路呢? 岳西回过身诧异的看着他,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王爷您让我给您指条明道儿?您也太高看我了!” “要不这样吧……”岳西正儿八经的说道:“待会儿呢我要去铺子里看看,把王爷您刚才说的话和铺子的几个掌柜们说说,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了总能想出法子来……” “那倒不必!”贤王爷总算是明白岳西在一本正经的装混蛋了! 这件事他捂着盖着还来不及,她却要到她的铺子里去说给一般人去听……如此恶略的做法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过既然腆着脸来了一趟,赢曜还是决定把该说的都说了。 “岳当家,此事重大,已经危及到了老夫一家人的生死,否则老夫也不敢轻易到府上惊动你。”他叹了口,哑声说道:“如果可能,还请帮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老夫便感激不尽了!” “哦……原来您是来求陛下的……”岳西笑模笑样的起了身往门口走:“那您自己和陛下说嘛……” 院门口,赢素慢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东张西望的赢绯。 “今儿回来的早!”岳西快步迎了上去并笑着对赢绯说道:“郡王爷,少见呐。” 赢绯贼眉鼠眼的往正堂里望了望:“府上有客人?” “有啊,还是贵客呢!”岳西笑得灿烂,暗道:太他娘的热闹了!着一家子跑我这里聚会来啦! “嗯?”原本想带着赢绯直接去客房看韩阳春的赢素停住了脚步也往正堂里看去:“什么贵客?” 娘子是从来不把帝都里的那些官宦人家当回事的,能从她嘴里说出贵客来可是不多见。 赢曜深吸了一口气,顶着一头白毛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陛下,老臣……” 才一开口赢素就抬手打断了他:“这里不是宫里,免了!” “是。”赢曜低着头站直了身子,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眼看下了早朝的皇帝陛下和自己的儿子一前一后的去了寝宫,他算准了皇帝陛下要批完一些奏折才能出宫。 稳妥起见,今儿一早递到宫里去的折子大多是他亲手挑拣出来的重中之重,皇帝陛下别说都批完,就是批复一半也要费些时辰!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赢素今日根本就没有用心去看那些奏折,只在皇极殿里换了便服就带着赢绯离了宫,如今正把他堵在西厢村家里! 这下可不只是丢人的问题了…… 赢曜伸手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王爷不是有话对陛下说吗?要不你们进屋说去吧。我去后面安排安排,说完了也别走,都留下吃饭!”看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贤王爷,岳西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在赢素面前她一点没给赢曜留面子,马上就把他的来意点明了,逼得贤王想溜都不成了。 “有话对朕说?”赢素看了赢绯一眼,提步朝着台阶走去:“进来说吧。” “儿子,你怎么来啦?是来接娘和你妹妹的?”贤王妃笑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欲言又止的高公公:“丫头,你府里的人管教的不赖,还怕额吉走迷了路,他一直跟着我……” “呃!”岳西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对着贤王妃摇摇头:“额吉,我还是陪您去选衣料吧……” 贤王妃僵立在那里,与立在台阶上贤王对视着,夫妻两个一开始谁也没有认出对方来。 记忆中那个胖的堪比门板的女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依稀中,赢曜觉着自己又看见了那个脸蛋红红的笑起来声音响破云霄的东夷公主的影子…… “普纳。”他喃喃唤道。 贤王妃听到这两个字竟然哆嗦了一下! 普纳,那是她的名字,在大昭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叫她一声贤王妃,连她自己都快忘了那个父汗为她取得名字。 瞬间清醒过来,贤王妃移开了盯着丈夫的目光,对着岳西木然的一笑:“丫头说什么?” 岳西走过去挽住了她的胳膊扶着她往后院走:“咱挑衣裳料子去。” 贤王妃摇摇头:“改日吧,额吉今儿没心情啦……” “也好。”岳西轻轻的拍拍她的手背:“我送您。” “娘!”赢绯快步追了上去扶住了母亲的另一只手臂:“还是我陪您回府吧。” 贤王妃一把甩开儿子的手,抬手指着他,脸色苍白嘴唇轻颤:“你……你也算计娘?” “娘!”赢绯走到母亲的身前直直的跪了下去:“我不是和父王一起来的!我确实不知道父王会在这里!” ------题外话------ cierri小猪拱菠菜李小瞒007758324980 俺看见大伙送俺的花花了~ 满满滴都是爱~\(o)/~ 鞠躬感谢! 第六十四章 女人心思 “都进来说!”赢素沉着一张俏脸冷若冰霜,他提步上了正堂的台阶看着大汗淋漓的赢曜说道:“去把贤王府里的如夫人请过来!” “是!”立在阶下的两个侍卫应了快步朝着院门走去。 “且慢!”那是皇帝陛下的侍卫,赢曜一看就急了:“陛下,不如让老臣回去将那妇人带来……” 赢素挥手止住了他的话:“朕一直在给你机会,别让朕太失望。” “……”赢曜哑口无言,眼睁睁的看着两名侍卫出了院子。 自打小于氏收了明家一大笔财宝的事情走露了风声之后,他气愤之余将她禁足在府里,他们已经有月余没有见面了。 赢曜心里厌恶透了这个见识浅薄的女人,尤其是自己最近被几名没有眼色的朝臣攻击,反复的在金殿上提及此事,惹得赢曜在烦躁之余几次动了要除去小于氏的心思! 可他不能那么做。 杀人灭口并不能堵住那些臣工们的悠悠之口,反而会因为小于氏的死坐实他与明党余孽有染的事情,杀人成了做贼心虚的行为。 现在他只是在后悔! 自己这段时日被那些有的没的真的假的传言逼得乱了方寸,竟忘了要私下嘱咐小于氏一些事情! 万一她口不择言乱说一气,他一家老小非得断送在此地不可! 满腹心事地又回了屋子,赢曜看见四平八稳端坐在椅子上的皇帝陛下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门口。 赢素眼睛盯着桌上那盏已经见了底的茶盏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赢曜也紧闭了大气不敢出。 皇帝发了话,院子里的赢绯母子也不敢耽搁,贤王妃转身才要往正堂走,衣衫已经被赢绯拉住。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似的小声说道:“娘,我是跟着陛下一起过来的,真没有和父王说好。” 贤王妃低头瞅着跪在地上的儿子随即叹了口气:“是娘心急了……” 自己临时起意到岳府来串门她并没有和儿子提过,先前岳西匆匆离去招呼客人,那客人应该就是贤王,而一直意意思思不让自己往前面的这个老太监也一定是得了岳西的嘱咐,怕自己两夫妻遇上,彼此面上难看。 “丫头,你也进去吧?”拉起了儿子,贤王妃看着岳西,眼中迷茫:“额吉见了他们就来气,你得提醒着我……” “您先去屋里坐着,我和高伯说几句就去。”这是自己的家,客人在正堂里坐了一屋子,自己怎么躲得开。 “云画和霞染还没回来呢,您让秀珠给那屋的客人送些茶水点心进去。”岳西冲着正堂的方向扬扬下巴,看见立在门口的贤王妃正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她赶紧对着贤王妃笑了笑以示安抚。 “让大师傅准备两桌酒席,我琢磨着待会儿他们也没心思吃……”岳西压低了声音说道:“甭管吃不吃的,咱们先准备好,府里人手少,省的措手不及。” “知道了,我这就让阿修去厨房里帮工去。”高公公应了,忙去了后面。 “有意思……”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岳西提步上了台阶。 正堂里四个人,只有赢素堂而皇之地坐在主位,贤王一家三口站在地上,气氛诡异! “怎么都站着?坐啊!”岳西走进去非常热情地招呼着。 赢曜与赢绯都看向了赢素。 皇帝陛下眼都不抬地淡淡说道:“嗯,坐下说话。” 一句话之后,他便又闭了嘴,低眉敛目地像一尊泥菩萨,完全不受屋里那些人的影响,自顾自的看着桌上的茶盏发呆。 贤王的脑门子上的冷汗似乎是擦不完了,连头上戴的帽子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那种无形的压力从皇帝陛下身上如洪水般滔滔袭来,赢曜觉得自己就快支撑不下去了。 当官太累了! 小皇帝也并不好伺候! 自己年岁大了,亲王都做了几十年,难不成今日就要命丧至此? 就在赢曜坐着胡思乱想的功夫,高公公带着秀珠端着茶水点心进了屋。 “额吉喝茶。”岳西起身,亲自把茶递给贤王妃,又从秀珠端着的托盘山拿下几样小点心放到桌上:“您尝尝,这几道点心是我教大师傅做的,别处可吃不到!” “丫头还会鼓捣这些?”贤王妃借着这个茬扭身与岳西说话,正好不看坐在对面的贤王。 “岳公子煮饭的手艺堪称一绝!母妃您以后定要到这里多走动走动,儿子曾经有幸吃过她做的一道菜,至今仍是回味无穷!” 为了缓和屋里的气氛,赢绯是没话找话哄母亲开心。然而皇帝陛下听了这番话之后脸却沉了下来:“什么时候?在何处?朕如何不知晓?” “呵呵……”赢绯尴尬的笑笑,很想用针线把自己的嘴缝上! 怎么就忘了屋里还坐着个爱吃醋的皇帝陛下呢。 “那是我求郡王爷给一位朋友看病呢,郡王爷还白搭了几副药进去,我就请他吃了顿饭,也算还个人情。”岳西接口道。 “哦。”赢素金口难开,只哼了一声。 岳西微笑地看着他,心道:德行!真能装!赢素面无表情的扫了岳西一眼,心道:娘子一定又在心里骂我了…… 几个人各怀心事地坐在屋里喝茶吃点心,只有岳西偶尔和贤王妃说几句话,赢曜则不时的往门口望望,看着就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枯坐了半个多时辰后,赢素派出去的侍卫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小于氏也被他们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架进了屋! 赢曜心里一沉! 他与小于氏虽然住在别院,但府里的侍卫并不少。尤其他把小于氏关起来后还特意加派了人手看护,不曾想皇帝陛下的两名侍卫就把人毫发无损的带了回来,那小皇帝身边的势力真是深不可测了…… “这官当得太累了……”赢曜又一次想到。 “娘子问吧。”赢素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岳西看向赢素,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而被捆上了马车疾驰而来的小于氏此刻也清醒过来,她把屋里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之后,视线落在了贤王妃身上。 显然,她一时也没把眼前这个贵妇打扮的高挑女子与又肥又壮的贤王妃联系起来。 片刻之后小于氏抬手拢了拢头上的乱发,娇笑着说道:“原来是王妃姐姐……您可是清减了许多!” ‘啪’!岳西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让屋子里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忽悠了一下! 就在大伙儿把视线都投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却指着小于氏呵斥道:“老子让你说话了吗?跪下!” 小于氏被她呵斥的一哆嗦,对上赢曜如刀的眼神,她终是跪了下去,脸上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岳西看她那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就来气! 她和小于氏并无过节,因为先入为主替贤王妃鸣不平,因此看见这个贤王的妾室便格外的讨厌。 “说说吧,明家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岳西坐在椅子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人。 “为什么是你来审我?”小于氏一手笼着衣袖抬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露出的手臂上还留着几大块清晰的伤痕。 “我听王爷说得那么严重,以为自己得上刑部大堂呢。” 小于氏手臂上的大片骇人的伤痕让岳西看得刺眼,她直视着小于氏说道:“刑部大堂?那是你家王爷要去的地方,你还不配!” 小于氏怔住。 她扭脸看向死盯着自己看的赢曜说道:“事情因我贪财而起,为何要怪到我家王爷头上去?!” “嗤……”岳西一声冷笑:“好狗!” “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是谁。”小于氏抬脸说道:“这件事若真怪起来也要怪王妃姐姐!” 贤王妃吃惊的望向她,才想开口说话,却被岳西的眼神止住。 “后宅出了事,是当家主母的责任。我犯了错正是王妃姐姐您管束教导不严所致!”小于氏唇角含着一抹冷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贤王妃只觉得一肚子的话都堵在喉间,又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辩白几句,岳西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地走近小于氏,岳西始终与她对视着,小于氏不闪不躲针锋相对!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岳西弯腰指着她手臂上的伤痕问道。 小于氏狼一样冰冷的眼睛眨了眨顿时泛起了雾气。 她泪眼朦胧的看了贤王一眼,随后低了头。 “他打的是不是?”岳西回手指着身后的贤王说道:“你头上这块没了头发的伤疤也是他打的吧?” 小于氏的头垂得更低,泪水不时落到自己身前的地上,她绞着衣服的下摆说道:“是我做错了事,王爷打的并没有错……” “说你是狗一点没错!”岳西站了起来,不屑地说道:“挨了打还提别人找原因,你也是贱的可以!” “畜生就是畜生,这么时候,你都不忘咬王妃一口!” “我恨她,是她夺走了我姐姐的一切!”小于氏猛然抬头手臂一抹眼睛,无比恶毒的说道:“王爷根本不喜欢你!别看你贵为东夷的公主,可那又如何?王爷与我的姐姐青梅竹马,他们才是彼此的良配!” 第六十五章 谁之过 岳西当着一屋子人说的话让赢曜非常难堪。 他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的鞋子,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而与他相对而坐的贤王妃则白了脸…… 自己的丈夫宁愿宠着妾室也不愿与自己多说一句话,到了现在她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于氏被岳西的一番话说的张口结舌,半晌之后她才接着说道:“姐姐不在了……我自然要替他照顾好王爷……” “所以就照顾到被窝里去了?”岳西嗤笑一声,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贤王府与她的西厢村不同,最不缺的就是丫鬟仆妇,要说贤王爷缺少了照顾,那纯粹是扯淡的话! “我……” “停!”小于氏一张嘴岳西就打断了她:“你那些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事儿老子没工夫听!就告诉你一句话:贤王爷有明媒正娶的王妃,那是他走了几千里亲自去求娶回来的东夷公主,你们王爷再怎么和你姐姐青梅竹马,他也没想把你姐姐当了正妻娶回家!你姐姐在王爷那里不过是这个分量,你又能算的什么……” 岳西瞟了她一眼,说得无比尖酸。 小于氏怔住,眼神飘忽的望向沉默不语的贤王。 岳西则头也不回的说道:“别看了,他现在心里巴不得你赶紧死了,又怎么会替你说话。” 小于氏身子晃了下,收回了视线:“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废话说了一堆,到正经的就没了?”岳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老子问你明家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于氏抬头,青白的脸上带着刻薄的笑意:“凭什么你问我?” “我娘子愿意替朕问几句呢,这就是赢家的家事……”赢素玉白纤细的手指在骨瓷茶盏的边上画着圈儿,皮肤倒显得比手下的瓷器还要白:“我娘子要是嫌麻烦不想问了,那就让刑部去审吧。” 既然是家事,那就什么都可以遮着盖着关门在家里说。 如果上了刑部的大堂,那就是公事公办,一切都要刨根问底审请查明! 两条路摆在面前,赢素等着赢曜自投罗网。 赢素的几句话说得轻飘飘的,落在赢曜的心里却有千斤重! 他终于抬了头,目光狠厉地望向小于氏:“贱妇!你是要害死本王么!” 小于氏的眼睛骤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贤王,随即她妖娆一笑娇俏地说道:“王爷,在您的心里妾身虽然永远也比不上姐姐,可妾身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会连累您的!” 说着她看向岳西:“此事皆是因我贪财而起,以为那个孩子很小不会记着明家被诛了九族的事情,所以才大着胆子收了人家送的一箱珠宝!从始至终这件事王爷都是不知情的,就是有罪也应该是妾身的罪!” “哼!”岳西冷哼一声:“牵扯到王爷你就说此事与别人无关,刚才不是还想咬王妃一口吗?” “我只是恨她才口不择言的。”小于氏淡淡的说道,态度坦诚的很,完全没有把贤王妃放在眼中。 这让一直坐在边上冷眼旁观的赢绯暗暗握了拳,一张俊美的脸庞紧绷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无比失望! 忽然有些明白皇帝陛下坚持要在这里审理这个案子了。 一切的一起都是他父王的过错! 若不是他的纵容,像小于氏这种唯夫命是从的女人是绝对不敢私下收了那箱财宝的。 如今那一箱珠宝不知所踪,明家的孩子也不知所踪,他的父亲就已经开始想脱身事外了,小于氏与母妃争宠斗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又落下了什么? 对面那薄情寡性的男子怎么回事自己的父亲呢? 如有所感,赢曜在儿子的注视下也望向他,只与赢绯对视了一眼,他马上错开了视线。 …… “把她带回去吧。”赢素端起了茶水轻声说道。 在岳西问讯了一大堆与之相关的问题之后,事情已经清晰无比的展现出来。 小于氏虽然说自己贪财收了财宝,其实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过她的手,早就进了贤王的腰包,而明成的孙子她倒是应心的养了几天,她很喜欢那个孩子,还特意给孩子做了几身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是!”坐了许久,赢曜双腿几乎麻木地站了起来,他对着赢素抱拳说道:“老臣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束这个贱妇,给陛下一个交代!” 赢素抬眼斜睨着他:“贤王岁数大了,连女人都管不了又如何管天下事?” 贤王低头弯着腰道:“陛下,老臣……” “回去好好想,想好了再说。”赢素面无表情的挥了手:“你回去吧。” 赢曜面如死灰地行礼告退,走到跪在地中间的小于氏身边时他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拉起了她。 赢绯‘蹭’地站了起来,两条眉毛皱的几乎要立起来! “承平郡王!”赢素开口叫住了他:“你留下,朕有事儿问你。” “对,额吉也别走了,留下来吃饭!”岳西过去扶起了神色茫然的贤王妃亲昵的说道。 …… 大堂外,赢霓贴身靠在门板上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她怕心直口快的母妃吃亏,又不想看见父王,于是就站在了大门外。 赢曜与小于氏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小于氏一侧头就看见了站的笔直的赢霓,盯着郡主的脸看了几眼才认出她来,于是她捂着嘴笑道:“妾身以为郡主还是穿白衣俊俏!” “老子让你嘴欠!”扶着贤王妃才走到门口的岳西二话不说抬脚照着小于氏的腰上就踹去:“都是女人,你那死鬼姐姐又何苦难为一个孩子!真是毒蝎心肠!” 一脚之下,小于氏被岳西直接踹到了台阶下面,半天起不来。 她挣扎了几下,贤王一声吭的走过来从地上捞起她抱着出了岳府的大门,在转身前,小于氏伸出伤痕累累的双臂抱住了贤王的脖子,笑容如花的瞥了站在台阶上的贤王妃一眼…… …… “王爷,再有什么事情,您都推倒妾身这里就是……”车厢里,小于氏爬到赢曜的腿边依偎着他。 一直默不作声的贤王烦躁的推开她:“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能担当起私藏朝廷钦犯的大罪?!滚开些!” “……”小于氏诧异的望向他,身子却并没有动:“王爷,陛下不是说了,这是家事啊……” “无知的蠢妇!”赢曜忍无可忍抬手照着小于氏的脸上就是一记耳光:“陛下是逼着本王自己辞官不做呢!” 他心里发狠,下手也格外的重,这记耳光竟真的赢曜的手掌发麻。 小于氏被一掌抽得贴在了车厢上,再回过头来,她的唇角和鼻子下面都挂着殷红的鲜血! “王爷,你为什么总是打我呢?”她又爬了过去,依旧依偎在赢曜的腿边,鼻血成串地散落在她的裙摆上她都不去擦。 “你不知道妾身也会疼吗?”她哽咽了下。 “哼,你以为本王还会留着你在身边?”赢曜不为所动,语气中满是厌恶之情! “姐姐是王爷害死的……”小于氏抬头看着他眼神痴迷:“王妃那个蠢货确实只打了姐姐两鞭子,那是死不了人的……” “胡言乱语!”赢曜目光闪烁,一时竟不敢看她。 “这里就你我夫妻二人……王爷你怕什么……” “闭嘴!”赢曜俯身盯着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本王的正妻是东夷的嫡公主普纳,你姐姐不过是本王的通房丫头,你也不过是个贱妾!” “本王肯收你们在身边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只是你们这样的贱妇永远不知道何为本份!”赢曜越说越气,他伸手抓着小于氏的衣襟将她几乎提了起来:“她还想剩下我的子嗣?就凭你们的身份配吗!” “而你更是可笑,以为自己什么都揽在身上本王就会对你心存感激放你一条生路?”赢曜摇摇头,松了手:“你说,你惹了这么大的事情,本王还会让你活着么?” “姐姐是吃了王爷您喂给她吃的东西才滑的胎……姐姐在临死的时候就告诉我了,是王爷您不许她要那个孩子……” 小于氏抬手在鼻子上抹了一把,手背上鲜血淋漓,她看都不看一眼。 “我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妾身只想问王爷一句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欲壑难平的女人!”赢曜抽出帕子来擦擦手上的血迹随即扔到了车厢里:“本王是大昭赢氏亲王,世袭罔替,当年我皇兄凳上大统的时候兄弟相残历历在目,我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自己的家中?” “所以,本王只有绯儿一个嫡亲的孩儿就够了,若不把你带出王府,我的孩子们如何能够平安的长大?你和你姐姐都是心肠恶毒的妇人,留在府里,终究是祸患!” “怎么会这样呢……姐姐,你听见了吗?王爷他说的可有多么的无情……”小于氏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仰着头对着高处喃喃自语:“为了王爷,姐姐你搭上了自己和孩子的命……可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小于氏缓缓的扭头望向沉着脸坐在暗处的赢曜,却怎么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看着那个端坐如山的男子,她忽然笑了笑,猛的撞向身边案几的一角! 车内血光四溅…… “王爷,如今妾身就要死啦,你会不会心疼呢……”小于氏身子软软地倒在赢曜的脚边,她柔声说道。 第六十六章 生活情趣 岳西扶着贤王妃站在正堂的门口看着贤王抱着笑颜如花的小于氏匆匆离去,贤王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赢霓郡主垂着头站在母亲的身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待到贤王的马车离去岳府的大门关严,赢素才从屋里走了出来,路过贤王妃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客客气气的说道:“王妃,留下用膳吧。我娘子的厨艺天下无双,她做的饭食连朕都觉得非常美味!” 自诩脸皮一向不薄的岳西在听了这么一番夸奖之后也觉得脸热了…… “我说……哪儿有你这么夸人的?也不怕人家笑话!”她苦笑着瞟了皇帝陛下一眼:“你和郡王爷有事儿忙吧?忙你们的去吧,我和额吉还有说几句体己话呐。” “嗯。”赢素回头对着同样脸色也不好看的赢绯:“我娘子要和你母妃说体己话,你也不要偷听,跟朕来。” “我……没想偷听啊……”赢绯一愣,琢磨了一下才醒过闷来,他紧走了几步追上负手走在前面的皇帝陛下试探着问道:“素?你是在与我说笑的对吧?” “你真是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皇帝陛下难得说笑几句,今儿看着自己的堂兄有些伤心难过才开了金口,没想到人家根本听不懂! 失望之余,赢素把娘子骂他的话又骂了赢绯一遍。骂完之后他又有几分洋洋自得:我现在说话都这么有趣了,哪天也要给娘子说几句…… “也不怕自己冻上!”岳西对着说了冷笑话的皇帝陛下的背影撇撇嘴。 “白天还好,就是早晚凉些,得十一月才能上冻。”贤王妃以为她在于自己搭话,便随口说道,眼睛还盯着大门的方向张望。 “娘,咱还是回去吧。”赢霓郡主低声说道。 从小到大,她最怕父王也最恨他! 几乎每次见他都会连着做几夜的噩梦。 “丫头,你看我家这事闹的,到现在也没个头儿……”贤王妃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嘴发黑的牙齿。 “额吉是爱喝酽茶吧?”岳西轻声问道。 “是。多少年了,额吉都是夜里睡不安稳,白天没精神,就煮茶喝,煮的跟药汤子一般的黑才能提神!”贤王妃见岳西盯着自己的嘴看,忙抬手捂住了嘴唇。 “不要喝太浓的茶,对身子不好。”岳西移开了视线。 “丫头,我……”贤王妃看着一直垂着头的女儿欲言又止。 “改日,改日等额吉和郡主有了心情咱们再聚!”岳西知道贤王妃为难,赢素开了口,她若是不留下吃这顿饭就是抗旨。 “这是咱自己家里,待会儿我和孩子他爹说说去,您放心……”岳西亲自将这对儿母女送上了马车,她特意走到车窗的一侧小声对低着头的赢霓说道:“郡主,多照看着些额吉,我看她脸色不好。” “啊?”赢霓忙回头望向母亲,随即对岳西说道:“我知道了……” “唉!这一家子,过的是啥日子……”直看着贤王妃的马车拐了弯儿没了踪影,岳西才摇着头说道。 “贤王爷那个妾室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高公公立在岳西身侧忿忿不平的说道:“王妃定不是她的对手。” 岳西扭头往里走,高公公随后进了院子随手给大门落闩,就听见当家的又发惊人之语:“这事儿,追根溯源在男人身上,他若不纵容那个女人,给她几个狗胆,她也不敢和王妃作对!” …… “看我母妃和我父王这个样子,我一点儿都不想成亲。”赢绯走在赢素身后一步的地方,兄弟两个边走边聊。 “偏颇了。”西厢村这所院子格外的大,从前院走到客房可不近,赢素望着前方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着赢绯:“成亲过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好。” “有什么好的?”赢绯脱口而出,心道:你是才把媳妇追回来么,才过了几天踏实日子…… “小孩子们很可爱。”赢素想到了儿子,眉梢眼角都是笑:“他们会很调皮,把你的衣服被褥都尿湿。” “……”赢绯不可思议的盯着皇帝陛下的背影,想象着自己的床铺被小孩子尿湿后情景,越想越觉得讨厌!他实在没觉得这样的小孩子如何可爱了…… “而且朕还学会了烧火!”赢素得意的回头说道:“你想不到吧?朕可是会烧火的呢!” 赢绯乐了! 对着他挑起了大拇指:“陛下这里若是缺丫鬟小厮便吩咐微臣一声,微臣家里手脚麻利的下人倒是还有几个。” “你不懂!”赢素朝着赢绯摆摆手:“娘子煮饭,朕烧火,这是我们的生活情趣!” 在赢素的口中已经坐实了赢绯是个了无生趣之人,而赢绯则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了…… 大昭的皇帝陛下烧火,皇后娘娘煮饭,这样的一顿饭菜做出来谁敢吃?那不是找死么! “今儿这顿饭不会是陛下您烧火吧?”赢绯小心的问道。 “当然。”赢素点头:“只有我娘子煮饭的时候我才烧火,平日我若进了厨房,那厨子看见我就切手!” “……”赢绯抬眼望天,厨子没法不切手,他就怕伺候不好你,你一发怒把他的脑袋切了…… “快点走。”赢素都往前走了老远,一回头,看见赢绯还杵在地上发呆,他开口说道:“客房就在前面。” “是。”赢绯赶紧收拢了心神,不再琢磨帝后烧火做饭的恐怖画面,小跑着追了过去。 “嚯!”才一进客房的小院,赢绯就大叫一声停住了步。 天气不错,到了晌午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柳画楼叫了阿修过来帮忙,把昏迷不醒的韩阳春抬了出来晒太阳,如今韩阳春正躺在太阳地里晒着,躺在地上的一张草席上,正经一副挺尸的模样。 而柳画楼拿着一本书坐在檐下的阴凉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瞅着倒是挺自在悠闲。 “陛下?郡王爷?”看见呆立在门口的两个人,柳画楼赶紧起身迎了过来。 “他怎么啦?”赢素端详着韩阳春的脸,半天也没看出他喘没喘气儿。 “晒太阳。”柳画楼认真的说道:“当家的说了,病人不能老在屋里待着,要不时的翻动翻动他的身子,还得见天的晒太阳!” “对!”赢绯笑着走了过去,围着躺在地上的韩阳春转了一圈:“多晒晒好,不生虫儿!” “……”柳画楼无语地看着赢绯,觉着他对岳西的兄长不够尊重。 府里没有几个使唤的下人,为了安全起见,岳西又不肯随便找个人回来用,便和柳画楼商量,让他帮着照看几天哥哥。 因为韩阳春名义上还是岳西的兄长,柳画楼便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也照顾的分外用心。 赢绯那句话挺不中听,柳画楼干脆闭了嘴。 “给他看看,看看到底还能不能救过来。”赢素走过去拦住了一直围着韩阳春转圈的赢绯:“你快点!让我岳母看见我还请了人回来给他看病就不好了……” “……”赢绯诧异的回头看着赢素,如同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与皇帝陛下一起长大,可从未听过他说出替别人着想的话呢! “看朕做什么?赶紧给他看病!”赢素指了指地上那一滩‘大舅兄’。 “好。”赢绯走到韩阳春身侧蹲了下去,仔细地看着他的面容。 赢素也想蹲下,才一弯腰,柳画楼已经把自己做的那把竹椅送到了他的屁股下面,赢素正好坐在上面。 他对着柳画楼点点,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颊,皇帝陛下在皱眉之扭脸望向了地上的大夫和病人。 “还有救吗?” 看着赢绯非常谨慎的为韩阳春诊了脉,又扒着他的眼皮看了看,随后陷入了彻思,赢素小声问道。 “这个……”赢绯伸手在韩阳春的两条大长腿上分别按了按,斟酌过后才说道:“那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怎么说?”赢素心头一喜,知道大概赢绯是想到了救治的法子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问道。 “微臣有两个方子,一快一慢。就看陛下想让昭毅将军何时醒来了。”赢绯自信满满地说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他都躺了一个来月了,好人这么躺着也会把骨头躺软!”赢素兴奋的往前一探身子几乎趴到赢绯的背上。 “那微臣就用快的法子了。”赢绯一回身就看见了帖过来的皇帝陛下,他朝着赢素伸出手去:“请陛下把贴身的宝剑借微臣一用!” “你要干什么?”赢素皱眉护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柄软剑,也是天下闻名的利器! “昭仪将军昏迷太久,这样的人就算救治过来,头脑也会受损的厉害,因此微臣想到了一个古方:砍去昭毅将军膝盖以下的小腿和足,让他身子里一直凝固缓慢流动的鲜血加速流转,这样昭仪将军虽然可能会失去一条腿,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这房子是以毒攻毒的方子,好用的很!” 听见赢绯信誓旦旦的说了这么多,赢素将信将疑。他又谨慎的追问道:“若是砍下他的一条腿,昭仪将军不醒可怎么办?” “那就再砍断他的另一条腿啊!”赢绯撸胳膊挽袖子地开始忙活:“陛下把佩剑给微臣吧,您坐远些,不要溅了一身血!”赢素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腰上把软件解了下来递给了他。韩相不是就有腿疾吗?也不妨碍他动脑子做个奸相!“柳公子,找条绳子把他捆上,不能让他乱动。”赢绯接了佩剑又对着柳画楼吩咐道。 柳画楼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赢绯这个是架势不像是治病倒像是要杀猪! ‘仓啷’一声脆响,宝剑出鞘,带起一片森寒之气,赢绯吐气开声,扎了个马步,双手握住剑柄高高的举了起来! 而此时一直躺在席子上没有知觉的韩阳春麻利的翻身而起,飞快的跑了出去…… 第六十七章 谁做的局 送走了贤王妃母女,岳西去厨房看了看,见霞染也在里面帮工,桌上地上摆了许多鸡鸭鱼肉,瓜果蔬菜的,一看也是才回来,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当家的。”看见岳西进来,霞染放下手里正择的青菜走过来小声说道:“我看见陛下带着郡王爷去了大公子住的客房,一进去就把院门锁了……” “哦?”岳西面上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转身往后院去,不忘嘱咐大师傅一句:“客人已经走了俩了,别做太多。” 一离开厨房,岳西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往后院赶。 她知道赢素对韩阳春一直怀着深深的戒备之意,随时都有弄死韩阳春的可能。 岳西可不愿意皇帝陛下在家里杀人…… 出于对生命的尊重,上一世的岳西虽然是特工出身,在做任务的时候都会尽量的多用脑子而不去刻意的杀人,为此东哥和楠姐还曾经取笑过她。 这一世她依旧保留着上一世的习性,岳西不喜欢杀戮。 也不认为杀戮能解决一切问题。 才跑到客房小院的门口,岳西就看见院门猛的从里面打开,一个人旋风一样的冲了出来,她忙往边上一闪身,两个人堪堪错过没有撞上! “慌慌张张的这是干什么!”一把薅住那人衣服,岳西皱眉问道。 “赢绯这个黑心的东西,他要砍哥哥的腿呢!”韩阳春抬手想甩开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看清抓着自己的是岳西后他急忙收了动作并就势往岳西身后一躲:“妹妹!你来的正好,你那黑心的相公和承平郡王是一伙的,他们要害死我!” “!”岳西使劲拧着身子看着使劲往自己身后藏的男子,越看越像韩阳春,连说话都像,只是……那货不是还在屋里不死不活的躺着吗? “今儿你要是不把这事儿说清楚,我看不用我害你,陛下都得要了你的命!”打开另一扇门板,赢绯抱胸靠在上面,身后还站着面沉似水的赢素。 赢素的手里倒提着那柄软剑走了过来,一把将岳西扯过来护在自己身后,而后狠狠地盯着一脸坦然的韩阳春看,半晌之后,皇帝陛下开了口:“你胖了!” “噗!”岳西一直精神高度集中着,也怕身份不明的韩阳春伤了赢素,未曾想他一开口就说出这么一句来,她听了只想笑:“他坐月子似的躺了那么久,小柳天天还按时给他灌下两碗鸡汤肉汤的,不胖才怪!” 赢素不笑,他只冷冷的看着韩阳春道:“等下,若你的解释不能让朕满意,以后就天天躺在床上不用起来了。” 这是皇帝的威胁。 韩阳春的辩白若是不能让赢素消除了戒心,那他以后就别想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 赢曜的别院里,小于氏的尸身已经被抬了下来,放在后院的地上,直挺挺的,身体已经僵硬。 几个丫鬟婆子胆战心惊的躲在院子的四周,谁也不敢靠近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赢曜已经在屋里坐了很久,眼睛一直望着小于氏,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他在反思。 为官几十年,他自认小心谨慎。 人前,他寡言少语,人后,他也并不结党营私。 在朝臣中虽然被人诟病老奸巨猾不作为,可也正是因为这个性子才让他得以在当年皇子们夺嫡的争斗中幸存了下来。又在明成与韩相的争斗中成了双方都想拉拢的对象,到了现在明成已经成了鬼,小皇帝的刀也出了鞘,下一个要死的人大概就是手握虎符的韩其…… 赢曜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 而这样事只要有一件,就能让那些言官们咬住了自己不放,直到自己被咬掉一层皮…… “是我大意了……”他喃喃的说道。 思前想后,把所有的枝节都没有漏掉,赢曜把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的过往都细细地过了一遍,尤其是在西厢村岳府里皇帝陛下说过的话,他更是反复思索了几遍。 “到底是谁想置我于死地呢……”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赢曜并不贪财。 身为皇帝的子嗣,从小他见多了金银财宝,一般的东西就是再好再多也很难使他动了心思。 而替明家送东西过来的那个人似乎是专为投其所好而来的!那箱珠宝里最让赢曜心动的是两把‘神机营’密造的火铳! 这种神奇的,能一下子就把人都脑袋炸的四分五裂的新鲜玩意儿他早就听说过,也见过它的威力,惟独‘神机营’太过神秘,他用了多种方法都不能联系上,因此也只能暗自喜欢…… 其实,神机营的首领总使正是他的儿子承平郡王赢绯! 神机营是赢素一手缔造出来的组织。 神机营里有各种能工巧匠,已经做出了很多大杀器,这是赢素的一只秘密力量。 “保命吧……”天色已然开始暗了下来,屋里外头一片灯火通明,烛台灯笼都点着,赢曜觉着有些刺眼。 想明白一件事不难,难的是要把想明白的事情落实到实处…… 终于,赢曜做出了一个万分艰难的决定。 扶着桌子他慢慢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小于氏走去。 站在她的身边,他低头看着她,心底里竟然冒出这么个问题来:这女人是谁? 不管生前多么美丽妖娆,只要没有了胸口里的那口热气,那么再美丽的尸体也是骇人的! 小于氏是自己碰死的,因为存了必死的心,所以撞向案几的那一下就格外的重,她走得时候心里的痛大抵比头上的伤口更加的疼…… 到死,她才明白了一件事:她深深喜欢的那个男人从来都未曾把她当人看过。不止是她,也包括了她的姐姐! 小于氏太阳穴上的鲜血早就凝固,黑红黑红的一片糊在她的大半个脸上,怎么看都是面目狰狞。 然而赢曜却并不害怕。 从来活人都比死人可怕很多,死了的小于氏是再也不会乱说一句话了。 此时赢曜看着这个曾经陪伴了自己半辈子的女人倒是有些许的伤心:“本王知道你和你姐姐都是真心实意恋慕着本王的。” 他在小于氏身边蹲了下去,伸手想去抚开她额上散落的一缕头发,然而头发已经被凝固的血浆固定住,他扒拉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打盆温水过来。”赢曜吩咐道。 “王爷,这种事情就让丫鬟婆子们去干吧。”别院的管事弯腰在他的身后低声说道。 赢曜摆摆手:“去,准备一口棺材……” 想了想他才接着说道:“只要一般的棺材就好,不要太扎眼。再为她准备一套入殓的衣服,这个,要准备最好的,听见没有?不论使多少银子,本王都不在乎!” “你跟了我一场,就是到了最后,本王也不会亏待了你……”接过仆妇哆哆嗦嗦递过来的沾了水的布巾,赢曜温柔地在小于氏的脸上擦拭着,越擦手下的力气越重! 赢曜发现小于氏脸上的血浆太厚,打理起来远比想象的要麻烦很多! “你们来吧,把她打扮的漂亮些。”小于氏活着的时候爱美,死了也得让她风风光光的上路。 最后的一丝耐心被消磨干净,赢曜也觉得自己做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扔了手上带着血的布巾,他又用胰子把双手洗了不下五遍,饶是如此,他把手掌凑近鼻子去闻的时候,还是觉得有股子血腥气! “把那箱东西装上车。”换了一身衣服,又简单洗漱了一番,赢曜站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总感觉自己并不算老,若不是出了这件事,他最起码还可以在朝堂上风光十年! 并且他的身体不错,他自信就是那个体弱多病心黑手狠的小皇帝死了,他也不会死。 “把那个小孩子也送到车上去,喂点药,不要让他哭闹。”转身走到桌前坐下,赢曜头也不抬的吩咐道。自己则铺了一张纸在面前,迟疑着伸出手去捻起了桌上的狼毫。 “唉……”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皇兄啊,你的儿子狠呐……兄弟我败给他了……” …… 深夜,几辆马车静悄悄的停在了西厢村岳府的门前。 少倾之后,乘着夜色而来的赢曜与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皇帝陛下再次见了面。 “这是你最后的决定?”赢素一字不落的将手里贤王亲笔写的辞官的折子看了两遍,轻声问道。 “是,老臣连一个妇人都管教不好,确实是不能再管天下事了。”赢曜垂首站在地中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赢素抬手扬了扬手里的折子:“私藏朝廷侵犯只这样怕是不能服众,贤王,你不要让朕为难。” 赢曜闭眼苦笑,沉吟片刻之后才嘶声说道:“当年先皇龙驭宾天的时候还指了老臣为顾命大臣,现如今陛下春秋鼎盛,正是大展宏图之时,老臣这个顾命大臣做的早就有名无实,也该一并辞了去!” “嗯。”赢素微微点头:“再加上一样:贤亲王这个爵位一并废庶,朕以为这个贤字你也担不起!” “!”赢曜慢慢的抬了头与赢素对视着,他轻声问道:“老臣只求一句真话:此事到底是不是陛下您设计的?” 赢素盯着他,淡淡的说道:“朕如何会做这样不堪的事!” ------题外话------ dumenshi感谢亲爱滴投出的评价票和月票!鞠躬! 1383305amie感谢两位青春美少女投出的月票!鞠躬! 从始至终,都是赢素在算计赢曜这个老狐狸~ 大家看明白了吗~\(o)/~ 第六十八章 帝王之道 “这孩子怎么一直不睁眼?”从侍卫手里接过明成的孙子,岳西心里暗暗的吃惊! 快两岁的孩子抱在怀里轻的像只小猫崽子,还没有她的赢大赢二有分量。 “说是给喂了些药,到了时辰自然就会醒了。”赢素看着侍卫出了院子才轻声说道。 “他叫什么?”抱着那个孩子岳西依旧站在院子里,一时没有想好要怎么安排他。 “叫……我也不知道……” 赢素临时改了口,没有说出那个孩子的名字。 诛九族这样的重罪,明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口都会明明白白的被写在折子上呈给他看,赢素当然知道这个小孩子叫什么。 但是赢素不想说。 他既然网开一面留下这孩子的性命,那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这孩子以后是谁并不重要,他长大后能完全忘却明家这个身份最好,那样,他的命还能长久些…… “小可怜儿!”岳西低头仔细地听了,觉出了孩子的呼吸平稳,呼出的气息也是正常的温度,她才放了心。 “先放在府里养几天可好?”赢素走到岳西的身前说道:“娘子若是嫌麻烦,那为夫明日早朝的时候就带他走,另给他安排个地方。” “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麻烦。”岳西抬头看着他:“他爹,这不过是孩子!” 赢素的脸‘唰’地就红了起来。每次岳西一叫他‘孩子他爹’这样的在寻常夫妻间最最寻常的称呼,他就会莫名的脸热心跳,并且还会产生一种赶紧把娘子弄上床去的欲望…… “嗯,为夫知道。”赢素伸手抻了抻她的衣袖,红着脸说道:“娘子,快把他放下吧,都很夜了,我们也该安歇了。” 屋里床上已经睡着两个小东西,再加上这个孩子床上肯定睡不下,岳西想了想抱着孩子往外走:“他睡了这么久,夜里怕是得醒过来,我先把他送到云画和霞染屋里去吧……” “娘子快点回来,为夫很困了!”赢素站在院子里嘱咐道。 “困了你就睡啊!”岳西回头白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这么大了也得我哄着睡?” 把孩子送到了云画和霞染的房里,岳西又把情况简单的和她们说了说才回了自己的院子,离着老远就见一身白衣的赢素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伸着脖子鹅似的正往她过来的方向张望。 岳西笑着走了过去:“怎么还没睡?不是早就困了?” “我等娘子一起睡。”赢素迎了过来,拉着岳西的手往院子走,走了几步又跑到院门处把院门落了闩。 “锁门干嘛?”岳西奇怪的瞅了他一眼,平日她住的地方府里的几个女人以及楼夫人都是随便进出的,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岳西才会把屋门锁上,至于院门是极少落闩的。毕竟是内宅。 赢素并没有回答岳西的问话,只是对着岳西笑笑。 “心情不错啊孩儿他爹!”岳西率先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之后问道:“我听见贤王说话了。” “明儿早朝过后,我就会革去他的爵位,他就不是贤王了。”赢素有心坐在娘子的腿上,又怕她觉出自己的异样来,只好拉过一把椅子来紧挨着她坐下。 “那……你和他说的是实话吗?”岳西看着赢素问道。 “嗯?”赢素皱眉。 “得,我不问了。”岳西知道这位古代的皇帝陛下脑筋是非常刻板的,他不愿意自己过问朝廷上的事情。 “娘子是说他问的那句,是不是朕给他布的局?”难得的,皇帝陛下现在是色欲熏心,很想把娘子骗上床胡天胡地一番,因此见天便显得分外的好说话。 “是啊,我当时正想送茶进去,一听你们说到这个就没有进屋。” “这种事,娘子以后不要做。”赢素又皱了眉。 “屋里只有你们两个人,我让谁去都不合适。”岳西小声解释道:“万一你们说的话让旁人听了去不好。” “那个问题……”赢素若无其事地说道:“是他自己想多了。” “明党一案面上虽然已经结了,但明党的余孽仍旧不少,赢曜当时是督办这个案子的,那些人自然会恨他,在他的身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瞅着,何至于用朕出手?” “也是。”岳西点头:“他自己若是不收那些财宝,人家也咬不上他。” 赢素是上位者,从小学的就是帝王之道。 而这些帝王之道也是分为阴谋和阳谋的。 赢素非常明白一个帝王最应保持的那种威慑群臣的姿态是不能用阴谋小计去亵渎的! 因此,哪怕是他指使了人投其所好送了东西给贤王,这事儿他都永远不会承认! 在谁面前也不会承认! 皇帝在人前就得有皇帝的样子。 “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啊?”岳西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既然到了这里,就娘子看着吧。”赢素似乎是叹了口气。 斩草不除根终究是个祸患,赢素想到这里心里有着少许的不痛快。 可他也没法子…… 明家被诛九族,裕仁皇太后在后宫里闹翻了天,寻死觅活的折腾了很久,最后竟跪在他的皇极殿外求他! 母子两个曾经有过一番密谈,裕仁皇太后放手后宫,不再干涉他立后选妃的事情,而作为交换条件,赢素将保全明家的一点骨血! 明家诛九族这是圣旨已经昭告天下,赢素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把明成的孙子给放了。 于是便有了这个一石二鸟的计策,他让人把明成的孙子送进了赢曜的府里,顺便也送去了两把神机营的火铳……作为皇帝,他当然知道贤王那个老狐狸喜欢什么…… 如此正好栽赃了赢曜,又送了母后一个天大的人情,赢素也可以放心后宫,以后也不会有人在为女人的事儿烦他! “让我看着办?”岳西扭脸瞅着他,似乎是有些不太相信。 “嗯。”赢素横了她一眼:“你把你相公想成什么了?难不成我就会杀人吗?” “我儿子他爹最好了!”岳西扑过去靠在他身上,在他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快点去睡吧,睡不了几个时辰就得起来,你还得早朝呢。” 岳西心里是真高兴! 赢素既然说了那个孩子交给她处理,那就是说赢素是不会伤了那孩子的性命了。 小孩子么,只要应心养着,谁养的和谁亲! 岳西又想起了自己那两个有奶就是娘的‘叛徒’儿子不禁摇着头笑道:“好好养着,就当多了个儿子。” “那可不行!”赢素忽然正色道:“你是我的娘子,早晚我都会立你为后,而我们的长子也会成为太子,娘子,你是不能随便收儿子的!” “我们的孩子太小,而那个孩子比我们的孩子大些,小时候怎么都好说,可长大了……” 长大了就会有争斗,权利的欲望是无边的,为了皇权厮杀的兄弟手足何其多?又何况一个外人的孩子? 赢素这话讲得虽然残酷,但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岳西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一点错没有。 “我知道了。”岳西点头:“先在家里养些日子,等想到了好的安置的法子再说。” “睡觉吧,我好困啊……”娘子是个明事理的人,赢素见几句话已经让她明白了事情的深浅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朝着岳西抛了个媚眼儿:“娘子也很辛苦,也要早睡!” “一言不合就上床!”岳西笑着起身,心里也被他撩拨得意意思思起来:“你是要睡觉吗?你是要睡我!” “娘子睡我也是一样的……”弯腰一把抱起岳西,赢素几步走到床边,将她轻轻的放在被子上顺势吻住了她的唇…… 细细的缠绵的一个吻似乎连屋里的热度都瞬间提了几分,赢素放开了眼神迷蒙的岳西,几下就把自己脱了个干干净净! “等一下……”按住他伸向自己衣襟的手,岳西爬了起来把两个孩子小心的往里放了放了,才给孩子们盖好被子,她已经赢素从身后抱住,两个人顺势倒在床上…… “轻些……轻些……”混乱中,岳西几次小声哀求未果,她抬手在赢素的屁股上就是巴掌:“你弄出这么大动静孩子们会醒的!” 两个孩子虽然还小,可一想到要在这小哥俩明亮清澈的眼神下和赢素做这种事……岳西立时觉出了浑身不自在! “是娘子一直在叫……”赢素不理她继续专心致志的在岳西身上为所欲为…… 儿子们还小,就是看见了又能怎样?反正他们又不懂事…… 片刻之后,两人终于停止了争论,步调保持了一直,同时有了欲仙欲死的意思,赢大赢二适时醒来,先是躺在被窝里安安静静的享受着床铺有规律的晃动,然而当赢素的动作才一停止,小东西们就不干了! 一起爬了起来在床上大叫:“要啊……要……摇摇……”…… 摸着黑把皇帝陛下送上了马车,赢素的脸比夜色还黑! 岳西独自站在后院里,看着皇帝陛下的马车慢慢的驶出了院子,又看着高公公关了院门,她叹了口气:“明儿还是把孩子们送隔壁屋子去住吧……” 第六十九章 活着最重要 一大早起来岳西先去了客房。 小院里柳画楼正扶着韩阳春一步一挪地往太阳地儿走。 “昨儿不是跑的和踩了风火轮似的吗,今儿怎么成了瘸腿?”岳西打量着这两个男子的背影,一水的高大修长,觉着挺养眼。 “妹妹你来了,快坐。”韩阳春和柳画楼同时回了头,一见岳西又同时露了笑容。 韩阳春并不见外,指了指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放在清晨微弱阳光里的一把竹椅:“坐哪儿,晒晒可舒服了!” 对于他这种反客为主的行为岳西只是笑笑,走过去扶着他的另一只胳膊,与柳画楼一起架着他坐了下去。 他本来身上皮外伤很多,经过将近一个多月的静养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然而经过赢绯的恐吓,吓得他夺命而逃,又把腿上一处将将长好的一块骨头大概是弄裂了,睡了一宿觉之后,左腿已经疼得不能着地,走路的时候只能靠柳画楼扶着。 “家里的饭菜就是好吃!”呲牙咧嘴的坐下之后,韩阳春又指使上了柳画楼:“柳公子,劳驾,搬个椅子出来给我妹妹坐。” 柳画楼瞪了他一眼,没动地方。 家里虽然有个名副其实的皇帝陛下住着,柳画楼却只把岳西的话当圣旨。旁人的话他俱都是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听不见! 这不,岳西说过病人要不时的活动下身子,他就一天最少让装死的韩阳春活动十次,每次都是又揉又捏的,折腾的身上有伤的韩阳春要死要活还不敢有任何表示,只得生生受了! 岳西还说过病人不能常年的卧床,要每天晒晒太阳,有利于骨骼的恢复。于是今早太阳光才照进客房前的空地上,他就把竹椅摆好,进屋把只能单腿着地的韩阳春拖了出来,照例晒一个时辰的太阳! 但凡病人静养的时候如果照顾得当又吃的好,病好的时候都会又白又胖,有点虚浮。韩阳春如今是胖了些,人却被晒黑了不少,成了个又黑又胖的模样。 不过他本就是将军,皮肤变得黑些倒是更显威武! “怎么着?”岳西要笑不笑的看着他:“看你这意思是要在我家常住啊!” “妹妹这里吃的好,还有柳公子寸步不离的陪着我,愚兄是打算长久住下去的。”韩阳春笑着点头,竟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说说,昨儿你到底和他说什么了?”岳西一直好奇昨天赢家这哥仨个在屋里都说了什么,最后赢素竟没有再提要除去韩阳春的事儿! “还能说什么?”韩阳春微微抬着头,面目表情很是柔和的盯着岳西看:“作为你的兄长,陛下的大舅兄,他自然是不好开口求着我住下,但愚兄懂得陛下的心思,还用他说么?我自会住下养伤……” 岳西看着他的眼睛,韩阳春的眼中俱是笑意,一派老大哥的模样,像极了东哥! 岳西痛苦的闭了下眼,也不和他废话,转身就走。 韩阳春出手如电,一把拉住了她:“岳西,我有话说!” “柳公子……”韩阳春望向柳画楼:“我要和我妹妹说几句话。” 这次柳画楼没有较劲,直接回了屋,还就手关严了两扇房门,接着又把支起的窗子放了下去…… “你为什么会叫我东哥?”院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韩阳春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日,我从崖上跳下的时候你叫了我东哥,我看得清清楚楚……” 岳西挑了下眉,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情急之下只是无声的叫了那么一句,他竟然看清了! “那是因为……”心中百转千回,一幕幕闪过的都是上一世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情景,里面有她,有北北还有东哥…… 他们曾经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过。 在那段岁月里没有怀疑,没有权利,没有财富,更没有厮杀! 有的,只是相濡以沫的温暖! 就是那点温暖支撑着她,直到在异世再与他相遇,岳西虽不能忘却死时的痛苦,可她也并不能真真正正的对他怀恨在心。 “东哥,是母后为我取得乳名,我以为这世上再不会有人那样叫我。” 韩阳春抬起岳西的手,他把脸颊凑过去在她的掌心轻轻的蹭着:“母后说,即便是有一天我们母子分离,她无论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都会这样唤我,总有一天我能听到……” 滚烫的泪水落在岳西的手上,烫得她的心都跟着疼了…… 帝王家的孩子怎么都这么苦?韩阳春也好,赢素也罢,都让她心疼。 韩阳春在无声的哭泣,泪水从岳西的指缝间落到了地上,他的肩很克制的轻颤着,但这样更让岳西看不下去。 “你见过我母后是么?还是她给你托了梦……我都快记不清母后的模样了……可我还是想她……”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哄孩子的拍着:“哪个当娘的不是这样呢,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好好长大,没病没灾的……你娘也一定是这样的。” “那你告诉我吧,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名字。”被她一哄,韩阳春不好意思了。他忙坐直了身子,并在衣袖中摸索了一阵,最后还是扯着袖子擦了把脸。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岳西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道:“以后,若是有了机会再说吧。” 她这种穿越者的身份又如何能够轻易的说出来?几乎差点要将实情讲出的岳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昨日,陛下问我,我到底是谁。”韩阳春抬着头仰视着头上的蓝天白云,眼睛眯着:“我说,我当了二十多年的韩阳春了,就还是韩阳春吧。” “陛下很满意……”韩阳春闭了眼,很轻很轻的说道:“可我并不怕死,也不怕赢素……我只是怕母后伤心……” “她拼了性命保全了我,我若不好好的活着,母后会难过的……” 对于一个将孩子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的母亲,她所在乎的不会是她的孩子将来会叫什么名字,而是她的心肝宝贝能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好好养着吧,别晒了,你看看你现在黑不溜秋的,都说小孩子会生的像舅舅,我可不想我儿子这么黑!”岳西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院子。 韩阳春没有动,似乎是睡着了,眼角的泪痕隐约可见……他的脸上倒是挂着一抹微笑。 …… 贤王的妾室因为收受贿赂私藏朝廷重犯已然畏罪自绝,早朝上皇帝陛下又准了赢曜辞官的折子,同时因他管束后宅不严罚了他当年的俸禄,并且革去赢曜亲王的爵位,只保留他赢氏皇族的身份! 吵闹了多日的案子终于在一夕之间尘埃落定。 结局是出乎意料的。 朝臣们看出了御座上皇帝对于这件事的愤怒,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革了赢曜的爵位! 那可是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啊…… 众人在吃惊之余又都把视线落在了面无表情的赢绯身上,也小小的替他惋惜了一把:承平郡王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醒事的爹呢!现在可好,他这个郡王爷怕是要做一辈子喽! 赢曜的贤王封号被革去,赢绯自然也就世袭不到了…… “谁又惹你了?”皇极殿内,赢绯看着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皇帝陛下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以后连亲王都做不成了都没伤心呢,你怎么看着比我还不高兴呢?” 赢素是在床上被儿子们打断了好事,一整天都在欲求不满的情绪里没有出来…… “朕在生气!” “看出来了。”赢绯站在书案前小声问道:“陛下生气到底为了什么呢?不说出来微臣如何能劝解呢?” “是岳西……”赢素想到晚上的那一场全家都掺和进来的欢好就气不打一处来,可这样的牢骚如何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赢绯没有言语,却给了赢素一个了然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赢素皱眉说道:“根本就不是你想的样子!” “回陛下,微臣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听陛下您说话。”赢素抄着手规规矩矩的立着,完全没有受到父亲被严厉处置后的影响,依旧笑得如沐春风! “朕的意思是,朕生气是因为岳西养的那头驴子!”赢素丢了手里的折子,愤然起身,快速的在龙书案后走来走去,口中不停的骂着驴子,而他的脑袋里想的却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驴?”赢绯不解的看着莫名其妙抽疯的皇帝陛下,实在想不明白岳西的驴子如何能把他得罪了:“驴宝气?它踢着你了?” 赢绯开始上一眼下一眼地在皇帝陛下身上寻找可能被驴子踢到的地方。 “不是……”赢素烦躁的摆摆手,似乎是难以启齿:“那头懒驴一点都不懒……” …… 才用了午膳,高公公就过来送了信,说陛下已然回府了。 正躺在床上打瞌睡的岳西忙起来穿鞋下地到后院去迎接。 早晨赢素走得时候就不高兴,岳西就怕他回来给儿子们甩脸子,所以难得的狗腿一把,亲自过去候着。 后院的门大开着,赢素的马车缓缓的驶了进来,岳西笑着走了上去,才想说话,她忽然看见了马车后面拴着的驴子,立时高兴的叫了起来:“宝气?!哎呀,我的驴回来啦!” “哼!”赢素沉着脸从车上走了下来,脸色比走得时候还黑:“看看你的驴子做的好事!” “我家宝气能做什么好事啊……”岳西不理气急败坏的皇帝陛下径直跑向驴宝气:“呦!这是你干的?” 岳西骤然停住了脚步,吃惊的看着与驴宝气并排拴着的那匹挺着巨大浑圆的肚子母马笑出了声儿:“不愧是我岳西的驴子!真真是上了马了……” ------题外话------ 得,驴宝气把陛下家的母马给拐回来啦…… 陛下亏大发了……\(o)/~ …… 一树桃花开fzhao感谢两位投出的五分评价票!鞠躬~ 1345950一树桃花开fzhao感谢诸位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 第七十章 你是岳西 “好样的!”一年多没见驴宝气,没想到它竟然搞出这种事情来!岳西岳西围着那匹大着肚子的母马转了两圈,忽然蹲在地上笑了起来:“宝气呀,你可真能干!” 赢素横了一眼笑得没了形象的女人,一转身先走了。 赢素是大昭天子,在世人前以天子身份出现的时候,他乘的座驾是八匹马拉的帝王出行的车辆。而平日他刻意的隐藏了身份出入皇城的时候乘坐的只是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两匹马拉的车。 不管在皇宫的马厩还是在他自己的别院里,马夫都为他特别饲养了一批专门拉车的马匹。为了帝王出行平安,给他拉车的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体健貌端的母马! 相对于脾气暴烈的公马而言,母马不仅善于奔跑,脾气也驯良很多。把驴宝气放在这样的环境里寄养起来,简直让它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了! “待会儿出去给你买一笸箩烧饼吃去!”看着皇帝陛下已经走远,岳西揉着肚子站了起来,无限爱怜地拍了拍驴宝气皮毛范亮的脑门儿:“一转眼啊……你也要当爹了……好好待你媳妇,别欺负人家,听见没有!” 驴宝气晃悠晃悠大脑袋,没言语。 “娘子!”站在远处等着岳西的赢素见她迟迟不肯过来,居然还和驴子说起了话,只得大声叫道:“为夫渴了!” “陛下好威风呐!”楼夫人的声音悠地响起,冷冰冰的自有一股威严。 “岳母大人。”赢素被她呵斥的只是一笑,并未显出不快,还过来对着楼夫人行了礼。 扶着楼夫人的素莲赶紧松了手,敛衣跪倒:“奴婢见过陛下!” “以后在家里不要讲这些。”赢素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语气淡淡的说道。 “娘,我们两个闹着玩呢!”看见母亲对赢素甩了脸子,岳西也顾不上驴宝气和它的新媳妇了,快步走到楼夫人身边问道:“您这是?” “没正行!”楼夫人冷着脸伸出手去,岳西赶紧扶住了她。 楼夫人却推开了她的手:“娘去客房里给他看看,让她跟着就成了。” 把手搭在素莲的手臂上,楼夫人稳稳重重地朝前走去。 “我说那次我娘怎么不给姓韩的看病呢……”看着母亲拐进了客房的院子,岳西才拉着赢素往自己的院子走:“她一定是早就看出姓韩的在装死,所以没有揭穿他!” “嗯。”赢素不咸不淡的应了。 “生气了?”岳西侧脸看了看皇帝陛下的脸色,也看不出他现在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呢。 “没有。”进屋,赢素头一眼就往床上望去,发现儿子们的枕头被子都不见了!他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心中窃喜! “没生气就好,气大伤身。”岳西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不凉不热的茶给他:“才沏了没多大会儿,正可口。” “我并没生气。”赢素接了茶杯喝了一口放在桌上。 “还说没有生气?”岳西帮着他脱了外面的长袍挂在衣架上:“瞅瞅你刚才一下马车的样子,脸拉的比驴宝气的脸还长!当我眼瞎吗……” “娘子,那是给旁人的。”赢素走过去将还在拍打衣服的岳西抱在怀里,然后将她的身子扭了过来,两个人面对面站了:“朕的马匹有孕,喂养的马夫有失职的罪过,你说,朕要不要处置他呢?” “就这么点儿事……”岳西讨好的仰视着他小声说道:“看我的面子……要不,就算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赢素面色平和,如同教育小孩子似的轻声细语道:“娘子说是小事,可有想过万一遇到凶险或是急事,朕需要几匹快马驾车而那些马匹却不能驱赶使用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说的没有错,在需要马儿快跑的时候,那些马万一都大了肚子可是跑不动的…… 岳西点点头:“你说的对。” “可为夫既要看娘子的面子,又要那些驭夫长点记性,必然要有所表示。”赢素小声说道:“为夫下车连娘子都呵斥了,跟在我身边的人必然知道我在生气,驭夫也会把这些说给马夫听,以后同样的事情才不会发生。” “而且,那头驴子是娘子的你的,他们也会看出我是为了不惹娘子生气才没有治罪他们,以后也会对你心存感激。” “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岳西心中一紧,已然伸臂抱住了他:“为什么总是以后的事……” “我们还年轻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为夫也想多陪你们母子一段,可很多事情还得去做啊。”赢素无声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我总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快,真想不眠不休的多做些事,这样娘子以后才能不会那么辛苦……” “走!”岳西用力一吸气,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拉着赢素就往外走:“找我娘去!无论如何都要求她给你想个法子把蛊毒去了!老子才生了两个儿子,还想再生个闺女呢,要是没了你,我怎么生……” “娘子慢些!慢些!”赢素被她拖着走了几步忙开口说道:“我还没穿衣服呐!” 岳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把他拉到了衣架前,把才挂上去的袍子又给他套在了身上:“待会儿你少说话,我娘不待见你……” “还是不要去吧……”赢素又把岳西抱住,破罐子破摔道:“咱们都求过岳母大人几次了,不是还把我们一起轰出来过?娘子又何必再去碰钉子……” “别说碰钉子,就是碰刀、碰剑我也认了!”三两下把他的袍子穿好,岳西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决心拖着赢素再一次出了屋:“若是你的病没有法子可治,那是咱们的命!可要是母亲有法子,我们就得求!无论如何也得给你求条活路……” …… “谁在屋里?”才往屋里一迈腿,楼夫人就发现屋里有人。 “是当家的和陛下在。”素莲小声说道。 “是来问他的伤势吧?”楼夫人进了屋,手已经被岳西握住,她扶着母亲坐在了椅子上。 “是旧伤,还是在骨头上,娘给他上了板子固定。”楼夫人说道:“没多大事儿。” “不是问姓韩的……”岳西轻声说道。 素莲投了一块湿布巾过来,岳西又给接了过去,把楼夫人的两只手都细细的擦干净。 楼夫人默默的让女儿服侍着自己,不说话了。 把布巾递给素莲,岳西对着挥了挥手。 素莲会意,端着水盆出了屋,又在外面把房门关严。 赢素和楼夫人都不说话,二人似乎都已经洞察了彼此的心事一般,脸面上的表情都是同样的了然。 “娘,您知道我要说什么。”她膝盖一弯上身挺直重重地跪在地上:“我不求生生世世,只求这一生我们能过像平常夫妻一样,能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再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看着我们彼此的头发变白……” “娘!求求您了……”岳西用膝盖蹭着挪了两步,她拉住了楼夫人的手:“我也知道娘您看不上他……可……可我还是得求求您,救救他吧……” “你不知道娘为什么看不上他?”楼夫人的手是冰冷的,语调更冷:“陛下!我好好的女儿呢!我的月夕呢!当年是你一身大红嫁衣娶走了我的心头肉,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娘……”岳西猛的抬头:“我在啊……” 楼夫人的空洞的眼神望着泛着一点光亮的窗口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天下再没有比我女儿善良的孩子了……她对所有的人都那么好……可你为什么看不见!” 赢素的一张俏脸如冰雪般的惨白,唇瓣轻颤着…… 对于楼夫人的质问,对于将韩月夕放逐在行宫六年,那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弥补的过错! “都说善恶有报,当年若不是月夕开口求我救你,哪里还有现在的陛下!就算你不喜欢她,你可以把她休了还给我啊……你怎么能把她丢在冰天雪地的山上让她那么……” 楼夫人眼中终于又泪水落了下来,带着淡淡的血丝! “娘!”岳西抬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一看手上的血迹顿时惊叫出声:“娘,您别哭了……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赢绯说过,楼夫人的眼睛伤的厉害,不能被阳光照射亦不能流泪,否则都有完全失明的可能! “娘,不要哭啦……”她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用衣袖在楼夫人的脸上擦拭着:“女儿不孝,惹母亲伤心,可您咬知道啊,我心里不仅有着他也同样有着您啊!” “您若有个好歹,我是同样不能饶恕自己的……” 楼夫人拉住了岳西的手,把她的手掌举到了自己的眼前,那是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你是岳西,我知道你是岳西……” 岳西愣住。 而此时赢素仍旧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里,并没有听见楼夫人说了什么。 “孩子,娘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她用手摸索着岳西左手的掌心说道:“这道疤还在……你知道它是如何来的?” “是……”岳西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娘您用刀割的……” 胸口如针扎般的刺痛毫无征兆的袭了上来,岳西顿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 她想收回手去捂住胸口,可身子却无力的倒了下去…… ------题外话------ 每一个母亲在看自己儿女的时候都是心细如丝的…… 花正红叶正绿笑待一生感谢亲爱的们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 第七十一章 因果不爽 “不要哭啦……娘啊,不要哭……我心疼啊……” 昏睡中的岳西一直不得安稳。她时不时的挥舞一下手臂想要拉住什么,或者断断续续的说一些话。 楼夫人的房间里只有她与岳西两个人,她把所有人的都轰出了屋子,包括赢素也不能在屋里驻足! 她知道岳西在昏睡中说的话是绝对不能被外人听见的……那是岳西的秘密。 小院里站满了人。 赢素推了早朝,一直在屋门外站着,不管是思想和身体都是麻木的。 他不能想象若岳西真有个好歹,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一想到这些,似乎以后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拉过岳西的手,楼夫人手指搭在她的脉上,少倾过后她叹了口气,可并未松开女儿的手。 “醒醒吧,你都睡了好久了……”岳西脉象已经趋于平稳,可仍旧时不时的梦呓几句。 楼夫人双手拉着女儿的手轻声说道:“不要想了,不要那些过往你便不会痛苦……” “疼……”岳西呻吟一声,眉头紧锁了下随即睁开了眼。 短暂的迷茫过后,她望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楼夫人:“娘……” “还疼?”楼夫人伸手准确的揽着了岳西的肩膀将她扶着稍稍坐起来些,并摸了一个枕头想要往她的身后垫。 岳西往前倾了倾身子,接过母亲手里的枕头靠上果然觉得呼吸顺畅了很多。 “娘,您坐。”扶着楼夫人坐在床边岳西往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了母亲的房间。 她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您不用担心,我这个是老毛病了,小时候就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疼上一阵,倒是什么都不耽误。” “月夕从生下来就在我的身边,她打小可没有这个病。”楼夫人淡淡的说道,听不出喜怒的情绪来。 岳西心里却是大吃一惊,总觉得她这番话说的别有深意。 再回想起自己昏倒前母亲质问赢素的那些话…… 岳西打了个激灵! “陛下身上的蛊叫做‘招魂’。”楼夫人望向窗户的方向,眼睛却感觉不到一点光亮。她估摸着天是已经黑了。 “不是叫什么‘子孙蛊’?”岳西小声问道。 “嗤!”楼夫人冷笑出声:“巫蛊之术,历朝历代都是被官府所严禁的!楼家的开派祖师娘娘若不是给它取了这么名字,这一对儿蛊虫怕是也流传不到我的手上了!” “招魂?”岳西心中一动。 “不错。”楼夫人转过头来对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所以……我知道我的月夕,那个我生我养的孩子……已经没了……” “娘!你不要哭!”看着楼夫人的眼睛又染上了血红之色,岳西猛的坐起身子扶住了她的双臂:“她在……她一直在……” 岳西轻轻的,试探地靠了过去,楼夫人并未推开她…… 岳西长出一口气,用力抱住了这个孤独的女人:“娘,她一直在。” 她抱着楼夫人让她感觉着自己的心跳:“有时候,我觉得我和月夕就是一个人……” “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楼夫人痛苦的闭了眼睛:“前世今生,不管你的魂魄如何流转,你们都是一个人!” “您早就看出来啦?”楼夫人的回答让岳西吃惊:“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我自己生养的女儿怎么会认不出?”楼夫人的声音越发的小了,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那孩子懂事孝顺,心地良善……若不是她自己愿意,我如何会舍得那么早就让她出嫁……” “她只见了陛下几次就欢喜的不得了,我却觉得陛下倒是对花朝……”楼夫人拍了怕岳西的背,似乎是在生气:“可你不听娘的话啊!” “还说陛下早就允了你的,还给你留了定亲的信物……你跟娘说,他什么时候来求娶,你就什么时候出嫁,如果他要是娶了旁人,你就一辈子守在娘的身边……” “月夕……你傻啊!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不听娘的话呢?他是皇帝,后宫早晚都会住满了女人,这些女人还会给他生很多的子嗣……这些你都想到过么?” “娘,若是真有这么一天,那我是绝对不会留在他的身边的。”岳西想了想才说道。 “要知道你孤苦伶仃的在行宫里熬得那么累,那么疼,娘拼着抗旨也不会让你嫁给他……”楼夫人对于岳西的话如同没有听见似的,依旧自说自话:“招魂最惧苦寒,行宫里那么冷,它就会蛰伏在你的心头上,嗜血而生……” “呃……”岳西的脸色骤变,胸口又针扎般的刺痛起来,她拧着眉躬下了身子,尽量克制着,还是从口中溢出一声呻吟! “娘不说了!你也不要想过去的事情……”楼夫人几乎是立时就停止了喃喃自语,她伸手在岳西的背上摩挲着:“那些都是月夕记在心里的,到……到最后也不能释怀的东西……” 对于行宫的那段岁月,韩月夕到死也没有释怀!被蛊虫嗜心的疼痛都没有赢素抛弃她所带来的伤害更让她绝望! 上一世的如影随形的梦魇直到岳西穿越到韩月夕的身子里,又站在韩月夕曾经住了五年的‘静中圆’前面的时候,岳西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自己的灵魂能依附到这具身体上绝对不是偶然的事情…… 再到她看到腊梅树下一身红衣的赢素,她便知道了结果:这是宿命!也是执念! 前世因今世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那些韩月夕的最彻骨的痛也点点滴滴的刻在了岳西灵魂的记忆里。 今日,楼夫人终于给了她一个解释:你们原本就是一个人,是有着同样灵魂的前世今生! 岳西的一只手捂着剧痛不已的胸口而她的另一只手则用力的抓起了身上的被子使劲的扭着攥着扯着…… 那股久违的,几乎被她忘却的恨意又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让她有了想要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疯狂! “够了!够了!”终于松开抓着被子的手,岳西摇着头大声喊道:“再这么恨下去咱俩就一起死吧!” “娘子!”房门被从外面撞开,一袭白衣的赢素踉跄着冲进屋里几步就奔到床前把岳西抱在了怀里:“不要说那个字……你和孩子都得好好活着……我一个人去死就是了……你要长命百岁……你要一世无忧……” “陛下说得真是好听!”楼夫人起身朝着桌子的方向走去,跟着赢素进屋的几个女人几乎同时伸了手想去扶她,看着素莲和云画先赶了过去,众人方才站在原地未动。 “也就是我家岳西这个傻东西才会信你的话!”楼夫人才坐下,锦娘已经点了桌上的蜡烛,昏暗的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 身体里韩月夕的记忆又有些抬头的迹象,脑子里都是那些痛苦的片段一幕一幕的在她的眼前闪过,几年的时间,那些痛苦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儿淡去,现在仿佛愈加的清晰! 岳西只觉得身心俱疲,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她软软的靠着赢素,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当然会好好活着,这么好的日子我才舍不得死,你也不能死……” “什么死了活了的!晦气!”楼夫人冷着脸一摆手,锦娘忙对着床上的那对夫妻使了眼色:“就是!婶子说的极是,好好的都别说那些晦气话……” “就是,就是!”屋里几个女人被岳西突然的昏睡吓得一天魂不守舍,如今总算是看着她又能坐着说话,众人才算回了心神,一起随声附和着:“婶子守了你一天一夜,当家的可不能再说那些有的没的话让婶子担心了!” “嗯。”岳西微微点头,觉得肩膀上扛着的脑袋重的像个大铁球,随时都会掉下来! 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靠在了赢素的身上虚弱的说道:“扶我回去,让娘也好好歇歇。” “好。”赢素的脸色看着比他身上的衣服还要白,他弯腰才要抱起岳西,楼夫人已经开了口:“你们先出去,婶子有几句话要与陛下说。” “陛下,把我的女儿放在行宫里冷落了那么多年,你可曾后悔过?”众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屋里又安静下来。片刻之后楼夫人才沉声问道。 赢素抱着岳西的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胸前。 他慢慢的低头看着岳西说道:“不是后悔,是恨我自己!” 有些事,大错铸成,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娘子又回来了……好在你又回来了……”赢素低下头抵着岳西的额头小声说道。 楼夫人低了头似是发了呆。 “好好待我的女儿。”楼夫人无神的眼睛望着地面缓缓的说道:“别再让我这个当娘的失望。” “娘?”岳西挣扎着下地,赤着脚走到楼夫人身前蹲了下来:“娘还要我?” “当年可是你不听娘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嫁他,是你不要娘了……”楼夫人眼中的哀伤是掩饰不住的。 岳西知道她眼睛虽然不好,但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当年,女儿年轻不懂事,让娘伤心了。”岳西说着话,俯身行了大礼:“我给娘赔罪!” “这是我的错。”赢素走到岳西身边与她一起跪了下去:“岳母大人有气只往我身上撒就是……” “你快起来吧!”皇帝陛下才一跪下,楼夫人就站了起来,她心里虽然痛苦不堪,可也没有到失了分寸的地步。不管怎么说,大昭天子的一跪她受不得! “这是家里不是朝堂。”赢素偷偷伸出手去握住了岳西的手柔声说道:“这个错,为夫早就该认下了。娘子,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这都是我的过错!只是不知老天还给为夫留了多少时日……不能陪着娘子白头到老,是我不好……” “陛下死不了!”楼夫人叹着气还是伸手扶起了赢素:“扶岳西起来,地上凉。” “娘?您这话什么意思?”听出母亲的话中有话,岳西扑到她的身前问道:“您答应给他治病了?” “是他自己对你不好,活该受了那么多年的罪!”说到赢素,楼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此蛊分为雌雄蛊,雌雄在一起的时候,阴阳调和,蛊虫便没了毒性。” “当年,我女儿与陛下大婚的时候,我便将那一半蛊毒种在了月夕身上,只要你不负她,与她洞房花烛的时候就是蛊毒除去的时候……可你是如何对我家月夕的?!” 楼夫人横眉立目对着赢素说道:“活该你疼了几年!你可知道我的月夕在行宫里一日一日熬得有多辛苦……” “娘,这么说当初您在我掌心拉出的口子就是为了种蛊的?”岳西赶紧接了楼夫人的话茬,不让她在过去的那些问题里纠缠。否者这些问题将会来回来去的提起,没个完! “嗯。招魂只能种在鲜血中。”楼夫人点点头,又扭向赢素才想开口,岳西已经抢着说道:“我知道了,他身体里的是雄蛊,我身上带的是雌蛊,雌蛊脾气温顺,所以我只是偶尔胸口疼,而雄蛊就脾气暴躁,所以陛下蛊毒发的时候,浑身都痛,要死要活的……” “正相反。”楼夫人淡淡地说道:“陛下身上的是雌蛊,你身上的雄蛊。” “此蛊为人的血肉养成,因此雌蛊雄蛊都沾染了人的脾性:当雌雄蛊虫分开的时候,雄蛊薄情寡性。雌蛊痛不欲生!” ------题外话------ 手机,看不清,错字和不通顺的地方回去改~ 第七十二章 接受现实 雄蛊薄情寡性,雌蛊痛不欲生? 没想到招魂还有这么个特性,赢素偷偷地瞟了岳西一眼,有点不好意思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看你还是不疼,总是护着他!”楼夫人本想在敲打赢素几句,奈何一开口就被岳西抢了话茬去,最后也懒得多说话,背身对着小夫妻一坐开口往外赶人:“娘累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娘,我知道您是心疼我……”岳西推开赢素的搀扶,慢慢地走到楼夫人的身边从身后将她抱住。 楼夫人身子僵直的坐着,显然,她并不习惯于女儿这般亲近。 “跟谁学的,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楼夫人绷着脸,空洞的眼睛里隐者淡淡的笑意和不知所措。 “娘心疼我,我也心疼娘啊。”岳西身子虚弱,脸色难看,可还是嬉皮笑脸的说道:“您放心,回去我就揍他!一定揍得他下不了地走不了路!” “真是胡闹!”楼夫人终于忍无可忍笑了出来:“客房里的那个就是下不了地走不了路,你还要把陛下也打成那样,然后再找娘来给他们治?” “娘若懒得救治他们就不要治,我养着他们就是了,反正咱家也不怕多两个碗加两双筷子!”岳西趴在母亲的背上小声说道。 “快回去吧,吃点东西再歇着。”楼夫人放缓了语气嘱咐道。 “娘的背上好舒服……”岳西像只熊一样趴在母亲的背上轻摇着身体:“我不想起来……” 上一世,是她没有父母的孤儿,因此特别羡慕那些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即便楼夫人性格古怪冷淡,岳西还是从心底里喜欢亲近她。 “娘……”她轻声叫道。 “少说点话。”楼夫人摸索到她的手拍了拍:“娘就在这儿,又跑不了。” “嗳。”岳西乖顺的应了,侧脸在母亲的脸颊上蹭了蹭:“娘也吃点东西再歇着……” “这孩子,不知道托生到哪里去了,怎么如此粘人……还爱动手动脚的……”听着女儿和陛下一起出了屋,楼夫人才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口中不以为然地数落着岳西,心里却是软软的:“还是生闺女好……” …… 从母亲房间出来,岳西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那些人都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看! “没事儿,有我娘在,你们不要担心。”岳西对着众人挥挥手示意她们赶紧散去:“素莲……” 嫌弃地看了扶着自己的赢素一眼,岳西改了口:“心莲……” “当家的?”素莲连忙从一堆女人里挤了过来:“我在这儿呢!” “让大师傅给我娘单做两个清淡的小菜,再煮点粥。”岳西嘱咐道:“你要看着我娘吃了再让她歇着!” “是!”素莲行了礼快步朝着厨房走去。 “咱们也走吧。”楼夫人好安静又不善与人打交道,人一多她便会莫名的烦躁。岳西招呼一声便带走了一院子的女人。 “当家的。”院子外面霞染抱着一个小孩子静静的站着,看着岳西从里面走出来忙迎了过去并对着赢素行了礼。 “这孩子好不好带?”岳西过去对着那个瘦弱的孩子拍拍手:“来,抱抱!” “娘子,你还没有好……”赢素走过来拦住她。 那是明成的孙子,赢素虽然可以允许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却怎么也对这个孩子喜欢不起来! “不过是个孩子!”岳西瞪他一眼:“你至于么?” “这孩子哪儿的?”锦娘也凑过来小声问道:“怎么平白的府里又冒出这么个小东西?” “是……”岳西还是伸手把那个孩子从霞染的怀里抱了过来掂了掂分量,依旧觉得太轻! “是陛下在上朝的时候捡的,本来养在别院里,可他那里都是男人不会带孩子,我就让送到咱家来啦。” 赢素不愿意世人知道这孩子的身份,岳西只好扯了慌。 “看着就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几个女人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看看他瘦的,平日定是连饱饭都吃不上……”话里话外充满了同情:“这孩子的爹娘不是东西!好歹是条性命,怎么能说扔就扔了!” “先在家里养着,你们几个多费心照看些。”岳西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那个孩子正愣愣地仰着脸瞅着她,不哭不闹的,如同布偶一般。 “你叫什么?”岳西随口问道。 赢素眼神凌厉的望着他,等着小孩子开口。 小东西依旧望着岳西似乎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你会不会说话?”岳西更加小声的问道。 “会。”小东西终于开了口。 “那说几句听听?”岳西笑着逗他。 “是要叫你娘亲吗?”小东西侧着头很小声地说道。 小于氏一生无子,当初赢曜把这个孩子送到她屋里寄养的时候,她是从心里喜欢他,很想把他收在身边当儿子养大。 因此颇下了一番功夫教导这孩子叫自己一声‘娘亲’。只是当时这孩子辗转流离已然受了惊吓,不管小于氏如何对他好,他都不肯轻易的张嘴。 今日不知为何开了窍,模模糊糊想起了小于氏的那番话,他细声细气地说道:“叫了娘亲就有衣穿有饭吃……” “唉!”岳西叹了气,把孩子搂在自己的胸前才想说话,赢素已经沉着脸从她的手中把小东西夺走塞回霞染的手中:“娘子身子还未痊愈,是不能忧思过度的!把这个孩子抱走,不要惹我娘子伤心!” “是。”霞染不敢耽搁,顾不上行礼抱着孩子忙回避了。 “这个孩子太讨厌了!”回了自己屋子,赢素扶着岳西坐下,口中犹自喋喋不休着:“这么小就会装可怜讨好娘子了,长大了一定是个狡猾的家伙!” “你那小心眼子……”岳西掐着小指的指尖比划道:“比针鼻儿还小!” “为夫说的不对吗?”赢素小声嘀咕着如同怨妇一般:“希望朕将来不要后悔……” “孩子他爹,你蛊毒早就解了,难道你没有听见母亲的话吗?”岳西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孩子还小,一如白纸般纯粹。 他的成长完全要看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方式将他养大,岳西相信,只要不往这个孩子的脑子里灌输仇恨,那他一定会成长为一个正常的孩子,与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样。 “嗯。”赢素点点头,面上倒没有欣喜的表情:“为夫近来一直觉得疲惫体力不济,若是蛊毒解了为何呢还有这般状况?” “你这性子啊……”岳西撇撇嘴。 赢素的多疑小心也是骨子里的,想要改变也是很难的事情。 “别说是你,我最近不是也体力不济?”岳西思索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我一路从帝都到登州,再从登州走回来,前后几个月的工夫,我们又不是铁打的,是人就会觉得累!” “你一回来两个囫囵觉都未睡过,天天那么早就要早朝,哪里正经歇息过?” “娘子说的倒是有些道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赢素也认可了岳西的话,整个人瞬间就精神起来,他双目放光,连皮肤都有了光泽:“如此说来……如此说来……我不用死了?!” “嗤!”岳西对着他嗤笑一声。 是人,都会死。不过是早晚而已…… 不过皇帝陛下已然高兴的眉飞色舞起来,岳西也不忍打扰了他突来的兴致! 人呐,能痛痛快快的笑一场的时候并不多。 …… 深夜,窝在赢素的怀中岳西并没有睡着。 她默不作声的看着与自己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那张俊脸,脑子里还在想着楼夫人的话。 招魂,蛊虫会生生世世的跟随你们,等着彼此的召唤,直到再次相遇…… 是北北把自己召唤到大昭的。 她清晰的记得北北最后对她说的话:“快点去投胎……别让我等太久……” “北北……”情不自禁地抚上那张美的毫无瑕疵的脸,岳西轻声说道:“原来,我们已经认识了两世了……” “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赢素没有睁开眼,却含含糊糊的接了口:“为夫说话算话……” “呵!”岳西一声轻笑:“做梦呢?怎么倒说了胡话……” 她确信赢素是睡熟了的,并未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睡不着?”黑暗中,赢素睁了眼。 他又往岳西的身前挤了挤,直到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他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娘子若是不想睡,不如我们把前一晚的事情做完吧?” “滚你的吧!”岳西一把推开他,拧着身子面向床里说道:“一说这个你就来精神……不是身子疲惫的很吗……” “又这样!”赢素委屈的期身过来,整个身子头贴在岳西背上:“明明是娘子你来撩拨为夫的,现在为夫醒了,你又说这个……” “那你要怎么着啊?”岳西回头看着他问道。 “呵呵!”赢素笑着伸出去手摸在了岳西衣襟上,动作麻利的拉开了她的带子:“娘子心里都知道又何必在为夫面前惺惺作态……” 半宿折腾下来,皇帝陛下神清气爽眉开眼笑的上了马车,进宫去早朝。而岳西依旧睡在床上,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 “备车。”吃了早饭,岳西从楼夫人屋里出来,对跟在身边的高公公说道:“今儿初一了吧?我得去铺子里瞅瞅!” ------题外话------ 还是晚了~抱歉! 水蓝梅妍dyfen感谢您投出的五分评价票! 水蓝梅妍滺萇假憩030119inmao402dyrongxinxin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 鞠躬! 第七十三章 熊孩子们 “当家的,又不急在一半天的,铺子里有好几个人盯着,您不如在家里静养几天。”见旁人劝了岳西不听,高公公开了口。 “今儿是怎么了?”岳西停住脚步,笑嘻嘻的看着身边的几个人,挨个儿从他们的脸上看过去,还是行宫里一起过过苦日子的那几个人。 “我心里有数。”眼神儿落到高公公身上,岳西说话的声音越发的柔和:“初一,分店铺子的掌柜们都得到财神庙去报账,我正好借机会见见大伙儿。再说了……” 岳西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不喜家里孩子们的闹腾,那个小家伙……”她对着拽着霞染衣角的小小子一扬下巴:“孩子小,得有爹娘疼着才能皮皮实实的长大,咱家里都是没出阁的大姑娘,谁能给他当娘?” “那倒是。”高公公点点头,想起自己过去带着喜来的时候生生地把孩子养的不男不女的他又摇摇头:“孩子是不能胡乱养活着!”“霞染,你带着孩子给我去趟铺子。”把话和大伙说明白了,岳西招呼了霞染一声扭头就走,霞染赶紧抱起孩子跟了过去。 路过客房的时候,岳西侧头往院子里瞧了一眼,见韩阳春和柳画楼正坐在屋檐下下棋,她没说什么便走了过去。 “妹妹。”韩阳春手里捻着一颗棋子喊道:“等得了空帮我问问母亲,愚兄腿上这个夹板何时才能去了?” “我娘就在屋里,你自己去问。”岳西的声音从墙外传来渐渐的原来。 “母亲不是不爱搭理愚兄吗……”他看着自己上了夹板只能直直伸出去的大长腿小声嘀咕道。 “当家的走得这么急,定是有急事了。韩公子若是也急着想知道……”柳画楼把手里的棋子丢进陶罐起身要扶起他:“不如在下陪你到老夫人的屋里去问问。” “下棋,下棋……”韩阳春听着岳西走远,随即指指桌子对面的位置:“这一局还没有完,柳公子请坐下。” 柳画楼没多想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及至坐下之后他才觉出了异样! “怎么?”韩阳春抬头对上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看的柳画楼问道。 柳画楼皱着眉从罐子里拿出一颗棋子来不声不响的落到了‘打劫’的位置上…… 他是奇怪自己为何总是不自觉地要听韩阳春的指使! 柳画楼自问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并不是什么人指使他都会听的,甚至在岳府里平时也就岳西才会给偶尔给他安排些事情做,旁的人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在‘春风不度’的时候他达官显贵见得亦是不少,官阶比韩阳春高的也不少,可他也没畏惧过谁啊…… 想来想去的,柳画楼忽然说道:“韩将军好似一个人!” 韩延春眼睛盯着棋盘眼皮都没抬:“谁啊?” 柳画楼没敢说。 他是觉得韩阳春某些时候很像皇帝陛下! 或者说他们身上都有那么一种睥睨一切的气质,不管他们表面与人的态度是多么的谦和有礼,但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气势。…… 马车才拐上了城门前的官道,岳西就挑了帘子往外张望,在道两边做生意的小贩当中寻找买芝麻烧饼的摊子。 “掌柜的,还有烧饼吗?”终于被她看见了那张看见就认识转脸就忘记的熟悉面孔,岳西对着车外的汉子笑吟吟的问道。 手上沾着芝麻的汉子头还没有抬起已然大声回道:“咱们这里就是卖烧饼的,哪能没有烧饼……” “哎呦!是岳公子?可是老没见您了!”那汉子抬头先是一愣,继而眉开眼笑的走到岳西的马车前像见了亲人似的打着招呼:“您的那头小毛驴呢?” “在呢!”岳西往车后一指,驴宝气和它的马媳妇都拴在了车厢后头。只是驴宝气被那匹怀了孕的母马遮了个严实,那汉子竟没有看见它! “嚯!您家这驴养的……”卖烧饼的还记得驴宝气的脾气是真驴!逮谁踢谁!他没敢过去。一句话也是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咽进了肚子。 卖烧饼的是觉得岳西养驴快赶上养儿子了!这话他可不敢当着岳西说…… 买了满满的一笸箩芝麻烧饼,掌柜的用块干净的盖布包了给岳西送到车上。 岳西付了银子道了谢,临了说道:“等我晚上回家的时候就把盖布给送回来。” “什么时候顺路什么时候给小的撂下就是,不值当您单跑一趟!”头几年岳西进出帝都没少照顾他的生意,掌柜的对她心存感激。一块盖布不值几文钱,他乐得大方! “成!”岳西笑着对卖烧饼的小贩点点头,随手放下了车帘,马车径直朝着财神庙方向驶去。 在太平局的大门外下了车,岳西看见两个小小子在院门外抽陀螺。 小小子穿着油脂麻花的衣服,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大梨,小脸上花里胡哨的,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脏小子! 脏小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在地上旋转不已的陀螺,余光已经扫到旁边来了客人。小家伙们见怪不怪,连头都不抬张嘴就喊:“爹!楚伯伯!苏伯伯!出来接客啦!” “狗日的!跟谁学的这混账话?把你老子说得和窑子里的娘们儿似的!”小小子的话音才落,郑宝才就骂骂咧咧的从大门里走了出来,见了门口微笑而立的岳西,他愣了下,眼睛竟有些红了:“兄弟?你他娘的也不言语一声,跑哪儿去了!” “郑兄,别来无恙否?”岳西走了几步,依旧是笑着对他拱手道。 “都好!家里铺子都好!”郑宝才大步下了台阶,一手薅着一个孩子的腰带将两个小小子提着到了岳西面前:“狗子,狗蛋儿,叫人!” 说着话他又颇为自得的大笑几声:“兄弟,你看看我家这两个小子长得快不快?早就超了大个儿那个老小子了!” 爷仨往岳西跟前一站,看得岳西一闭眼!跟着一阵头疼…… “郑兄,您这是重操旧业了?”少倾,岳西瞪着郑宝才皱着眉头说道。 “啊?”郑宝才脑子里一转,随即明白岳西是在说他和孩子太邋遢像个要饭的花子! “呵呵!”他把两个脏小子往地上一放,一只大手在头上‘咔嚓,咔嚓’地挠着,听得岳西也跟着浑身痒痒起来…… “家里每个女人,哥哥我也不会打扮孩子。”郑宝才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是家里有两个使唤人吗?人呢?” 狗子把手里啃了半个的大梨举了起来递给岳西:“当家的,吃一口,甜!” “你还记得我?”岳西弯腰伸手想在孩子的小脸上揉一揉,只是手举起来,却发现狗子的小脸简直脏到了无处下手的地步,她只好揪了揪他的鼻子。 “记得。”狗子把弟弟往身旁一拽,指着岳西说道:“爹说的两个小兄弟就是他家的,你可以揍得过他们……” 岳西一扬眉,要笑不笑的望向郑宝才。 郑宝才见儿子口无遮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扭头看着岳西说道:“我可没教他们打人!” “给你们带了礼物,都在车上。”岳西回身走到马车边从包袱里掏出几个芝麻烧饼来对着两个脏小子举了举:“把手洗干净再来和姑姑要!” “嗷!”狗蛋拉着弟弟就往院子里面跑,腿脚麻利的很。 “哥哥用不惯使唤人。”回头瞅着孩子们都进了院子,郑宝才才轻声说道:“你嫂子一没,我就把家里那两个人都打发铺子里做工去了,都跟着我爹在后面喂牲口呢。” “成个家吧。”岳西跟着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嫂子没了都几年了,孩子们还小,找个好女人成个家,郑兄屋里总得有个洗衣做饭的贴心人呐。” 郑宝才摇摇头。 “你嫂子活着的时候,哥哥我没少和她拌嘴打架。生气的时候就觉得随便哪个女人都比她强!” “现在她没了,哥哥也想明白了,谁也没有她好……你嫂子是一心一意的跟着哥哥过日子,甭管穷日子富日子她都不嫌弃……” “她走得时候就放心不下这两个孩子,兄弟……”郑宝才苦笑着看着岳西说道:“你说,哥哥要是给狗子狗蛋娶个后娘回来哪儿对得起你嫂子?” “这话也对也不对。”郑宝才对郑家娘子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就凭这个,岳西就高看他几分,人前人后都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一声‘郑兄’。 如今郑家娘子故去也有些日子,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郑家一家老小把日子过成这个模样,于是还想再劝他几句。 “吃……吃……”一直站在霞染身边的小家伙突然开了口打断了岳西和郑宝才之间的对话,立时把大家的视线都引到了他的身上。 小东西看着霞染手里的芝麻烧饼一张嘴口水已经流到了下巴上,他看了岳西一眼,小心地对着霞染伸出了一只小手。 “这谁的孩子?”郑宝才也是才发现身后居然还站着个小不点儿,他诧异的问道。 岳西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先去逗了孩子:“乖,你先叫人,叫了人就有烧饼吃!” 明成的这个孙子太不爱说话,甚至安静到没了存在感! 府里的几个女儿都说这个孩子乖巧好养活,岳西倒觉得这个孩子听话的过了分,不像小孩子,倒像个小老头儿! 因此一有机会她就引导着孩子多说话。 仰头看着岳西手里的烧饼,小家伙眼神是木然的。 岳西则先把烧饼闻了闻,随后咬了一口夸张的说道:“好吃!你要不要吃?” 小家伙看着烧饼的眼睛终于动了动,他咽了下口水点了头:“吃。” “那就要叫人呐……”岳西心里一喜,指着郑宝才说道:“乖乖,叫什么?” 小家伙整个身子转向郑宝才,非常小声的说道:“爹爹……” 又转向霞染说道:“娘亲……” “我的天啊!”岳西一把抱起了孩子把手里的烧饼塞进了他的小嘴里:“这是谁教的?怎么管谁都叫爹娘啊!” ------题外话------ z911suluang感谢亲爱的们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 第七十四章 有爹的孩子 昔日叱咤朝堂连赢素也要看他眼色行事的明成若是知道自己的嫡亲孙子为了一口芝麻烧饼就喊爹叫娘的,估计会从棺材里爬出再死一次! 岳西对孩子的这个举动也是惊诧不已,不明白如此年幼的孩子怎么会‘堕落’成这样。 明家的案子拖拖拉拉的审理了几个月,明家一家老小便被羁押在了刑部的大牢里。 刑部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口中虽然不说,但谁心里不明白明家这回是要完了! 因此就连看守大牢的狱卒也没有把这些人犯当回事儿。 小家伙跟着母亲被关在女牢里,缺吃少喝的住了些日子又被送去了赢曜的别院。 一直苦于没有子嗣的小于氏见了这个孩子心生欢喜,有心养在身边做个伴儿,将来老了也算有个床前端茶送水的人。 她没有生养过孩子更不会教导孩子,高兴的时候就给他胡吃海塞一顿,不高兴的时候便饿他几顿,还用些零嘴诱惑着孩子管她叫‘娘亲’管赢曜叫‘爹爹’! 奈何泥人也有个土性,这个孩子就没和小于氏对上眼,宁可饿着也不肯叫她一声‘娘亲’。 在西厢村待了两天,那里原本就女人多心地柔软,大伙儿又都可怜他是个‘捡来’的孩子,便格外的心疼他,小东西虽然年岁小,朦朦胧胧的也觉出了这家人是真对他好,尤其跟着霞染一个屋住着,霞染怕他哭闹吵了皇帝陛下,几乎到了不离手的地步! 小东西张嘴叫了霞染娘,那是他跟霞染最亲近!而叫了郑宝才一声‘爹爹’就全是因为嘴馋了! 可霞染是个未出门子的老姑娘!这一声‘娘’叫的可谓是石破天惊,她垂了头红着脸落了泪…… “叫我呢!”岳西赶紧凑过去安慰道:“着皮孩子是嘴馋了,也看不出我是男的还是女的,所以爹娘都是叫我的,你们谁也别争!” “姑姑,我们洗了手了!”才跑进去的狗子兄弟又一前一后的跑了出来,都在霞染面前伸了手,岳西低头一看,手心都洗得挺白,手背还是脏,也不知道这手是如何洗的。 “听见没有?都知道叫你姑姑呢……”岳西腾出一只手去拽了拽霞染的衣袖小声说道:“这小东西没爹没娘的,也没人教他认个人。你带了他两天,他跟你好,我家霞染可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 霞染倒不是有多难过而是害臊了,被岳西这么哄着劝着她更加的不好意思。 低着头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霞染见好就收,总不不给当家的面子。 从包袱里掏出几个烧饼来分给了狗子和狗蛋,狗蛋咬着尝了一口随手就把另一只手里的啃得乱七八糟的梨子塞进了郑宝才的手里:“爹爹吃。” 郑宝才毫不嫌弃,把梨子又啃了几口,剩了个梨核扬手扔到了道边的小树林里。 岳西看得一皱眉,心想:着两个孩子跟着这么一个爹学不出好来! “走,咱进去说话!”郑宝才把那只手沾了梨汁的手在后腰上蹭了蹭算是清洁完毕,这才想起招呼岳西。 太平局的院子巨大而平整,收拾的干净利落,地上连棵草棍儿都没有! 几个分店的掌柜一早赶了过来,几个人衣冠楚楚地站在正堂的檐下说着什么。看见郑宝才引着岳西进来大伙也是吃惊不小,赶紧一起过来给岳西见礼! 岳西把孩子交到霞染的手中,笑着和几个掌柜打过招呼,楚应知,苏谨言和叶秋又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就说郑兄怎么出去半天不回来呢,原来是和当家的说上话了!真是……” 苏谨言伸手对着郑宝才指了指:“当家的轻易不过来,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几个一声!” “告诉你们干嘛!”郑宝才嘿嘿一笑,透着几分狡诈:“好好的在屋里算账去吧,等算好了账哥哥再告诉你们也不迟啊!” “越来越奸!”楚应知平日是不敢招惹郑宝才的,现在当着岳西的面他也涨了几分胆子跟着苏谨言站在了一边儿,异口同声的编排起郑宝才来。 “去去去!”郑宝才并不生气,大大咧咧地一推楚应知:“我和老苏是亲家,他说我几句也就算了,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苏谨言的小女儿生的白白嫩嫩的可爱乖巧,郑宝才见了挺喜欢,单方面的宣布了要和苏谨言成为儿女亲家,还说自己的两个儿子亲家可以随便挑一个做女婿去。 苏谨言一看他那两个脏的和土耗子一样的脏小子,再也不许江岚带着闺女在太平局出现,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对这门亲事的态度! “当家的,好久不见,您可好啊!”趁那几个汉子在一旁斗嘴,叶秋径直走到岳西身前拱手道:“昨儿我还和叶大人说起您呢,今儿就见到了!” “巧了,我也念叨你们呢!” 岳西给叶秋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离开了人群到了一边儿:“看看那个孩子怎么样?”她低声说道。 “这孩子长得可真快!”叶秋看到了霞染抱着的孩子大发感慨:“才周岁吧?瞅着像个大孩子!” “这不是我的孩子。”岳西知道他认错了人,赶紧说道:“他是陛下捡回来的。” “啊?!”叶秋一怔,心里隐约有了预感,于是试探着问道:“当家的是把这个孩子给我带来的?” “我是这么想的。”岳西点头:“没跟你商量就把孩子带来了,就是为了给你瞅瞅。” 叶秋沉了口气,两手握成拳头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个孩子走了过去…… 小小子很快注意到了有陌生人靠近自己,他马上扑进了霞染的怀里。 叶秋站住了,回头看着岳西说道:“他……他不喜欢我……”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认生的时候。”岳西先对着一院子的人挥挥手:“你们先进屋说着去,我先和师爷说几句话。” 她和叶秋初见的时候,叶秋还是叶勉程的师爷,叫惯了师爷这个称呼,很难改口,因此岳西依旧这么称呼他。 楚应知和郑宝才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马上不言不语的一起回了屋。 岳西从霞染的怀里接过孩子递到叶秋手中,叶秋赶紧伸手接了,双手笨拙呢举着孩子,一大一小两双眼对上,小小子马上扁了嘴却不敢哭出声! 在刑部大牢里哭闹是要挨鞭子的!至今小家伙的背上还有几道鞭痕没有完全腿去。 孩子含泪的眼中满是惊恐,但他依旧强忍着,瘦弱的手臂僵直的垂在身子两侧任由叶秋抱着自己,他既不抗拒也不顺从,完全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看着看着,叶秋的眼睛就红了…… “这孩子是遭了多少罪……”他把那具小小的身子搂进怀中又往上托了托:“我……我不会养孩子……” “这世上没人天生会当爹当娘。”岳西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儿:“可也奇怪,只要有了这么个小玩意儿,咱们就都会当爹当娘了!” “至于这孩子养的是好是坏,完全都看你用了多少心思。”岳西还是那句话:“小猫小狗养久了还会和人亲呢,更何况孩子了?” “这是大事儿……”叶秋又盯着孩子的小脸看了半天,最后终于下了决心:“我得回去和他商量商量去。” “是的商量商量。”岳西表示赞同。 养孩子本来就是夫妻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儿,更何况是叶秋和叶勉程这样的夫妻。 …… 把该说的话和叶秋说完,岳西去了正屋。 她隐去了孩子的身份。 抛开明家的身份,没了皇帝的猜疑顾忌,这个孩子以后才能轻松的长大…… 将近一年没有到太平局来,岳西也只是坐在主位上听着大伙说着各自铺子的情况并不发表意见。 她是太平局的东家,只要确定了太平局经营的方向就好,至于如何去执行自有手下的人去做,她从未想过要事必躬亲什么都插手的。 各司其职,在其位谋其政,只有充分的让每个人发挥了作用,太平局才能有长久的发展! 这几个月她从未过问过一句铺子里的事儿,而太平局人就井然有序地经营着。 “当家的,咱抚宁分店收的石莼已经存了几个库房,那边来了几次信都是询问您要怎么处理这一大批货物呢。”帝都里四处分店的事情说完,苏谨言也当着几个掌柜的面对了账,他把账本推到了岳西面前。 岳西低头在账本上扫了几眼便直接翻到了最后的收入和支出上,粗粗在心里核计了下那组数据,比自己估算的还多了些银子。 她不动声色的合上账本对着苏谨言和郑宝才说道:“都拉回来吧,马上就要入冬,该是咱们把货出手的时候了!” “好。”郑宝才接口道:“一会儿我亲自去安排,抚宁也算是远途,得挑些破旧的车辆去运货。” “不。”岳西摇头道:“咱太平局自从收了那么多车马后基本跑的都是附近的几个地方,生意虽然不少,银子挣得却累!” “这次去抚宁运货一定要挑咱们最好的车马去运,再统一的挂上咱们太平局的标志,就是要大张旗鼓的把咱们的车队拉出去在大家的面前显摆显摆,让那些做生意的人心里也有个数:不管长途远途,都是和咱们太平局做生意最稳妥!” 与古人内敛的闷声发大财的生意经不同,岳西脑袋里装的都是现代的经营的理念。 她虽然并没有专门学过经商,但却明白广而告之后带来的巨大的经济利益。 屋子里的人俱都说得热火朝天,唯独叶秋心不在焉的不时回身往外瞅瞅。 院子里,狗子正拖着一把大扫帚当马骑,后面跑着狗蛋儿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杈当做鞭子,不时地在哥哥背后挥舞一下:“驾!” 围着院子跑了几圈之后,小哥俩在小小子身前停了下来,狗子把手里的笤帚杵给他:“上马!” 小小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狗蛋举起小树杈就要抽,叶秋猛的起身跑了出去,一把抱起了瑟缩成一团的小小子:“不要欺负我儿子!” 他喊道…… 第七十五章 人走茶凉 本来还说要与叶勉程商量一下要不要收养这个孩子的叶秋,在交代完铺子里的事情之后就带着孩子匆匆离去,连晌午饭都没有吃。 临走的时候他还请岳西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岳西摆摆手拒绝了:“这个啊,还是得你这个当爹的亲自去取……” …… 赶往慈县的马车上,叶秋一直把那个委委屈屈的孩子抱在怀里,口中不停的说着话,想方设法地逗孩子开心! 只是小东西这几天不断的经受着从一个人手中到另一个手里的事情,委实受了惊吓,尽管叶秋好脾气的哄着他,他还是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不说。 “路上只能将就了。”从财神庙到慈县现言要一天的路程,叶秋带着孩子离开的时候已经不早,路上便更不敢耽搁,只是车上好歹凑合着吃些东西。 他拿出一个鸡蛋剥了皮递给小小子:“回家就好了,到家爹爹给你做好吃的!” 小小子窝在叶秋的怀里在马车上摇晃了一天,目前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有气无力的接了鸡蛋,拿在手里并不吃,而是忽然问道:“回……回家?” “嗯!”没想到他忽然对自己开口说了话,叶秋欣喜万分,他把孩子又往身上托了托,用自己披着的斗篷把他包了个严实:“对,回咱家去!” “咱家还有谁啊?”小小子吃了一口鸡蛋,似乎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细声细气的追问道。 “咱家还有……”叶秋犯了难,最后还是红着脸说道:“家里还有你一个爹爹!” “哦。”小小子并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有两个爹爹呀……是大爹爹和小爹爹……还有三爹爹……死爹爹……” “没有那么多爹!就两个!”叶秋果断止住了孩子的话茬,不明白小孩子哪里来的这种鬼念头,竟然就自己想出一堆爹来! …… 下了早朝,皇帝陛下行走如风地径直回了后宫,朝臣们都看出来了:陛下今儿心情不错! 赢绯站在金殿里,直到大臣们都走光了也没见太监过来召唤自己,他这才迈着四方步出了大殿。 朝堂上没了父亲站班,他有些不习惯。 下了朝皇帝陛下没有召见自己去皇极殿,他也有些不习惯。 如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金殿前高高的汉白玉石阶上,竟有些无所适从。 “回……府吧。”出了宫门,本想着去消金馆的赢绯临时改了主意,对着赶车的驭夫吩咐道。 “爷!”才转到王府前的大道上侍卫便从车外沉声说道:“吏部的马车停在咱们府们外呢!” “哦?”赢绯一阵诧异:不是方才在朝上还见了吏部尚书?两个人还打了招呼。怎么转眼的功夫就追自己家里来了? 赢绯挑了帘子从着头往外望去,布巾看见了吏部的马车,还看见围在贤王府门前的一堆官差! “赶快点!”心里一急,赢绯加重了语气喝道。 驭夫一扬鞭子,马车骤然提速,箭一样的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马车停稳,驭夫把脚凳放在地上,两个侍卫过来一人一边撩了车帘,赢绯神色从容地从车上走了下来,那里看得出半分着急的样子? “樊侍郎,您怎么有空到我府上啊?”堵在王府门前看热闹的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来,赢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对着站在台阶上穿着一身官服正躬身向自己行礼的吏部侍郎说道。 “公事……公事……”樊侍郎亦是脸上带笑谦卑地说道:“下官是跟着尚书大人过府来执行公务的。” “哦?”赢绯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眼睛快速的将贤王府门口看了几遍,顿时心下了然! 贤王府的门房和家丁都垂头丧气的站在大门前,个个都像遭了霜打的茄子!而王府大门上原本挂着的镌刻着‘敕造贤王府’的金字招牌已经被摘了下来,如今被蒙了一块黑蓝色的布躺在众人的脚下! 赢绯慢步走了过去,弯腰伸手将那块蓝布掀起一角,他细细地端详着上面的字迹,这才发现那五个字挂在高处的时候虽然看着金光闪闪,实则早就多处金漆脱落斑驳不已了! “郡王爷,下官也是执行公务……呵呵……还望郡王爷海涵!呵呵……”樊侍郎的腰躬得几乎要将身子对折,赢绯起身一边用帕子擦着手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口中也打着哈哈道:“理解!理解!公事公办吗……” 赢曜被隔了爵位只保留皇族的身份,那么贤王府就不能再叫贤王府,吏部的人原来是过来奉旨收回贤王的一切亲王特权的! “那,樊大人您忙!”赢绯擦干净了手掌,随手把那方帕子一丢,丝帕轻飘飘的落在了金匾上,他提步稳稳地朝着府里走去。 “郡王爷!” “爷!” 站在门口的门房和家丁看见他走了过来俱都眼睛一亮,纷纷过来行礼。 “嗯。”赢绯点点头沉声说道:“好好当你们的差!” “是!”众人齐声应了。 再回到自己位置上的门房和家丁又都站的笔管溜之,有气势的很! 过了迎门的影壁,赢绯马上皱了眉,自家正堂前面站的依旧是吏部的差役! 怎么拆金匾都拆到府门里了呢? “郡王爷!”管事快步迎了过来,走到赢绯身前才小声说道:“王爷和吏部的程尚书在堂上坐着呢。” 赢绯在正堂前停了脚步,琢磨着自己还要不要进去。 “今儿回来的早。”贤王妃才从后宅过来就看见儿子站在燕饴堂的门口踟蹰,她面色平静的走了过去:“这儿没你的事儿,回屋歇着去吧。” 贤王妃迈步进了屋,身后还跟着四个侍女,手里一人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的分别是九翟冠以及翟冠、大衫、霞帔…… 赢绯脸色一白,一股怒火在胸腔里上蹿下跳,让他不再犹豫,跟着也进了大殿! 那是母亲作为贤王妃受封的时候皇帝赐给她的大礼服,是她尊贵身份的象征…… 盯着侍女把这些放在桌上,吏部的差役过来登记收缴,赢绯站在桌前一动不动。 “还有这个。”贤王妃回手从塔拉手里拿过一只黑漆匣子打开,五彩锦缎上躺着一页金册以及一方端正古拙的白玉印绶。 “娘。”赢绯缓步走到母亲的身边双手扶住了她,哑声叫道。 “不是让你回屋歇着?总是不听娘的话!”贤王妃拍拍儿子的手,身子轻轻依靠在他的身上,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总以为儿子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却原来他早就长得如此高大……贤王妃在心里偷偷地想到。 “郡王爷,前辈!”见该收的东西已经都明明白白地摆在桌上,吏部尚书赶紧起身并对着赢绯和沉着脸的赢曜告辞:“下官也是奉旨行事,还望郡王爷体谅!” 赢曜被割了爵位如今身份自然没有儿子高贵,而官场上最是注意这些变化,在礼部尚书的口中,父子二人的位置已经颠倒了过来。桌子上的东西都被小心装进了箱子,箱子的外面也立时被封条封住。有差役过来在封条上加盖了封印。 一道一道的手续在赢绯的面前走着过场,他除了能扶住消瘦了很多的母亲之外,其余的什么也不能做! 片刻之后,燕饴堂里的官差全部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并没有人说话,算是给承平郡王保留的颜面…… 院子里管事开始招呼着丫鬟婆子们收拾,听着挺热闹。 赢曜扶着椅子的扶手起了身,他看了看那对儿相互依靠的母子,觉得自己站在这大殿里是个多余的人! “本想着将来我老了能把亲王的爵位传给你……”对上儿子带着怒火的目光,赢曜试图解释几句。 “父亲大约是一直不甘心将爵位传给我吧?”积压在心里的话已经憋了很多年,赢绯没想到这些话还有机会当着父亲的面说出来。 “你为何这样说?”赢曜眉头紧锁,在妻儿面前依旧保留着威严:“我只有你一个儿子,爵位自然是要传给你的。” “哼!”赢绯冷笑一声:“那父亲为何不立我为世子?” 大昭律例,亲王健在的时候一般都会将承袭自己爵位的子嗣立为世子,而其余诸子会封为郡王。 赢绯十几岁就被封为郡王,并未被赢曜立为世子,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问你母亲吧!”赢曜直视着自己妻子,甩下一句之后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贤王妃身子动了动似乎是很想拉住自己的丈夫,最后终归没有张开嘴…… 赢曜气势汹汹的走出了燕饴堂,他断定他的妻子会叫住自己,然而直至他双脚都迈出了门槛那个想象的声音也没有传来…… 站在大殿外他迟疑了下,还是回了头。 大殿里,贤王妃靠在儿子身上眼神淡淡的注视着门口,一言不发。 不过是个女人!愚蠢到了极致的女人!赢曜在心里默默的想到。 “母亲这一辈子就嫁了那么一身衣服。”贤王妃看着丈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两行热泪才落了下来:“到了今日我才明白,你的父亲原来是这么的厌恶我!” ------题外话------ 这一章,我写了四个小时…… 写到浑身发冷~ 有些人,即便是你对他再好,也是永远换不来他的一颗真心的! ngyaoj1366089 877949055鞠躬感谢各位老大投出的宝贵月票! 第七十六章 母子情深 赢曜在燕饴堂的门口站了片刻,见没有人挽留自己,马上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去。 他虽然被革了爵位但皇族的身份还在,自己手里又有大把的田地宅院,虽然不能像过去那么位高权重,但想要过的逍遥快活还是不难的,因此他觉得自己犯不上在家受那个女人的气! “母亲这一辈子就嫁了那么一身衣服。”贤王妃看着丈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两行热泪才落了下来:“到了今日我才明白,你的父亲原来是这么的厌恶我!” 赢绯用力的扶着了母亲,他也在看着赢曜的身影朝着大门走去,赢绯很想追上去把那个薄情寡性的男人的脑袋拧下来! 当然,这个想法不管多么的炽烈,赢绯也只能想想罢了。 那个男人虽然无情无义虚伪至极,但他却是自己的父亲! 把自己生身父亲的脑袋拧下来这样的想法被人知道都会被诟病自己是大逆不道的! 赢绯是极少发火的。 今天父亲对待母亲的那种轻慢的态度着实惹怒了他!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道不出去的烦躁情绪堆积在赢绯的胸口,让他迫切的需要发泄一番。 伸手在袖笼中摸索了片刻,赢绯才记起自己的手帕被扔在了大门口。 “郡王爷。”塔拉递过一方丝帕给他。 赢绯接了才想给母亲把脸上的泪水擦了,贤王妃已经把双手蒙在脸上重重的揉搓了一把,然后两眼通红的望着赢绯:“儿子……” 赢绯对着母亲咧嘴一笑:“娘,不管您和爹之间发生了什么,做儿子的也许不能在双亲面前妄加评论,但我都是和娘一头的!您不用跟我解释。” “真真长大了啊!”贤王妃抬手拍拍儿子的肩膀颇为欣慰的说道:“娘这半辈子没有白熬……” “不过,娘还是得把这件事和你说个明白。” 赢绯扶着母亲坐下,自己则站在了母亲的身旁。 “你也坐。”贤王妃一指右首的那张椅子,赢绯却摇了头:“不坐,他才坐过!” “胡闹!”贤王妃抬手照着儿子身上就是一巴掌:“他是你的父亲!这里原本也是他的家,你说,家里哪样东西他没有动过?” 赢绯没有动,瓷瓷实实的挨了母亲这一下子,胸口处一直堵着的憋闷之气倒是舒缓了些。 “当年,你才落生的时候,你父亲也是满心欢喜的。”贤王妃没有再逼着儿子去坐,毕竟儿子大了,就是当娘的也得给他留面子。 “娘,您不要总是为他说话!这么多年了,他对我们这个家,对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一说到父亲,赢绯的语气便冷硬起来。 “不是为你父亲说话,娘就想把当年的事儿说清楚。”贤王妃继续说道:“那是你还小,娘也在你父亲跟前说不上话,于氏是你父亲屋里的人,因为有了身孕才从通房抬了妾。” “娘生在东夷,大草原上虽然比不得大昭繁华,可娘却是尊贵的公主,从小到大我父汗和哥哥们都宠着我,娘没有受过气。” “于氏姐妹当着你父亲的面便规规矩矩的当妾,可暗地里没少在王府里给娘使绊子。”这些事已经过了二十多年,甚至连那两个心机深重的大小于氏如今都化成了灰做了鬼,贤王妃说起来还是觉得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娘那个时候没心眼儿……” 赢绯侧头看了看母亲,小声嘀咕道:“娘现在也没有多少心机。” “后来,于氏滑了胎,你父亲便把这个罪过安在了娘的头上,娘气不过,又恨你父亲偏听偏信就又把小于氏给打了……” “你父亲护着她,娘那一鞭子也连带的抽到了他身上……” “打得好!”赢绯对着母亲竖起了大拇指:“宠妾灭妻的男人,娘打的对!” “哼!又说混账话!”贤王妃横了儿子一眼:“这一下就把你的世子之位打没了!” “没就没了,那我也不愿娘一直受那两个女人的气!”赢绯无所谓地说道:“便是当年他把我立为世子,到了现在不是一样都落空。” “你父亲本来都写好了立世子的折子,就差递上去等着先帝爷御批,结果他挨了娘一鞭子就改了主意,非要娘向小于氏赔不是……” 赢绯的火儿瞬间又拱了上来,越发的觉得父亲不像个男人! 贤王妃的做法在当时是无可厚非的,大小于氏不管在贤王面前多么的得宠,她们的身份都是低贱的,与下人无异。 作为当家主母的贤王妃别说只是抽了她们几鞭子,就是把她们卖了杀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贤王府里之所以闹腾的这么厉害,深说起来还是贤王暗自希翼的结果! 他看不上从大草原嫁到大昭的妻子,那个女人会骑马会射箭,笑起来比男人声音还大,皮肤也是黑中泛红,还爱吃马奶羊奶的东西……他简直连她的屋子都不想踏进一步…… 才与贤王妃成亲的那会儿,赢曜总有种错觉,每晚他都要与一糙汉子同床共枕!这样的感觉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在赢曜的心里,他的妻子是粗鄙不堪的,甚至连女人都算不上…… 于是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本王娶她全是为了大昭!为了我赢氏的江山社稷! “不要对那个贱婢低声下气!”赢绯咬牙说道。 “娘那时候年轻,脾气暴躁,自是不会向那个女人说软话。”贤王妃扭头望向门口叹了口气:“你父亲就用立世子的事情逼我,说哪一日我同小于氏赔了不是,哪一日就是你立世子的时候……” “娘心里一直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她满怀愧疚的说道:“是娘连累了你们兄妹两个……” “不怨娘!”赢绯走到母亲的身前蹲了下来:“就是不当世子,我也不愿娘您受委屈。” 贤王妃笑了,是种发自内心的惨笑:“刚才你爹是等着我张嘴留他呢,可娘忽然就不想留他了……” “吏部的人来收走娘的那些东西,他一直看着我……那些东西被封进了箱子,你爹还笑了……” “娘当时就明白了:他的心里压根就没有过我,娘不过是嫁了件衣裳,空落了个王妃的名头!” “这又何必呢,转眼我们都老了,以后就都过年安生日子吧……” 赢绯依偎在母亲的身边默默地听着她说话,心疼地无以复加。 “可娘就是想不明白啊,你爹到底为什么这么怨恨娘呢……” 这个问题贤王妃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答案来。 她不是赢曜,看不到猜不透那个男人隐藏在心底的东西。 而赢绯却是能明白父亲的想法的: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在皇权的角逐中早早的出局,不甘心他堂堂的大昭亲王竟要迎娶东夷小国的女子…… “算啦……不想了……”贤王妃一拍赢绯的后脑勺:“你爹这一走可是把田庄的地契也带走了,府里上下这么多张嘴就靠你的那点俸禄也不够啊!” “要不,娘也去和岳西学着做生意吧?总不好这个时候把府里的人都散了……那些丫头婆子都在府里干了不少年头,若是赶人家走,娘张不开嘴……” 上一刻还在琢磨着自己不得宠的原因,下一刻她就又想到了府里的下人们身上。 贤王妃好面子,对身边的人也大方。现在赢曜拿走了田庄的地契也就等于是断了府里的收入,她虽然没了王妃的身份,可还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挑家过日子没银子怎么成? 贤王妃就没过过穷日子! “呵呵!有我呢!”赢绯笑着站了起来,俯身在母亲的耳边说道:“养儿防老,以后儿子养您!” “你知道咱府里多少人吃喝么?”贤王妃一把将赢绯推开:“就你那点俸禄银子还想养这一大家子人?” “这不算什么。” 关于自己的底细赢绯并不打算和母亲细说。 他也明白母亲并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而实际上,经过多年的暗自经营,赢绯早就是一名隐形的豪富! “我有封地,养咱们一家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赢绯言简意赅的说道:“以后我会按月把府里的花销交给账房,母亲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没了银子和儿子要就是!” “就这么简单?”贤王妃瞪着俩大眼珠子瞅着赢绯,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儿子而是长了毛的妖精! “那可不就这么简单么。”赢绯轻笑。 “那……那娘就不发愁了!”怔了怔,她长长地吐出口气,似乎方才真是愁的够呛! “娘只要在家里舒心的过日子就好,看着娘发愁,儿子心疼……”赢绯又凑到了母亲的身边轻声说道。 贤王妃扬脸看着他,伸手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舒心?你什么时候娶了媳妇娘就舒心了!” “哎呀这个事情……”赢绯把母亲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就想跑:“此事再议吧!” “圣旨到!”传旨太监特有的高亢嘹亮的声音在大门外猛然响起,在正堂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赢绯停住脚步回头与母亲对视了一眼,俩人谁也猜不到赢素这个时候下旨能有什么事。 “给你指婚的!”贤王妃一拍桌子就往外走:“那日我还和岳西丫头说过呢,让她帮着给你寻个和她一样的女子当媳妇,她一定是和陛下说了……” “娘!”赢绯一把拉住兴冲冲往外跑的母亲撇嘴道:“她要是真把这话和陛下说了,那这道圣旨就是来砍儿子脑袋的!” ------题外话------ 520131420101804699 梦魇婉婉1389476877949055感谢诸位老大投出的好多好多好多……月票!\(o)/~挨个抱抱!鞠躬! 18046991389476感谢亲爱的门投出的评价票!再挨个抱一遍!鞠躬! 贤王妃生的儿子还不赖,总算没有随了他那个没人味的爹~ 嫁给赢绯这种人大概要比嫁给赢素这种人轻松些~ 可惜啊,咱岳西就栽在赢素的那张脸上了…… 第七十七章 无上殊荣 母亲的一番话说得赢绯惊出一身冷汗!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作为一名皇帝陛下身边的近臣,没人比他更明白岳西对赢素意味着什么。 而母亲和岳西说‘你寻个和她一样的女子当儿媳妇’,这世上类似的女子何其多,唯独没有一个是和岳西一样的! 母亲的那番话已经明明白白地暴露了她对岳西的喜爱,落在心细如丝就爱琢磨人的皇帝陛下耳中难保不琢磨出别的滋味来! 更何况他本来就对岳西有那么点心思,若是她身边的男人不是素,他早就使尽手段去抢去夺了…… 他可以偷偷摸摸地在心里想着岳西,甚至再贼眉鼠眼的偷瞄她几眼,可也就仅限于此了,‘想找个和岳西一样的媳妇’这样的话是打死也不能说出口的! “娘!”一把拉住急匆匆往门口赶的贤王妃,赢绯稳定了下情绪才开口说道:“父亲被革了职,这道圣旨八成是颁给我的。” 他松了手,忙将额头上的冷汗擦掉,边整理衣服边小声说道:“娘还是到后面回避一下,若是公务……” “哦,也对!”贤王妃如梦初醒,赢曜被割了职,她也连带着被革去了王妃的身份,现在来了圣旨,她是没有跪迎的资格的。 “没了那身衣服更好!”贤王妃对着儿子笑笑:“你看娘现在多轻松……” 赢绯心里一疼! 到什么时候也得说有个亲娘。 母亲才经历了那样的大起大落,而她的夫君对于她竟毫无愧疚之情,连句最简单的解释都没有,这种事情谁心里能好受呢? 可母亲尽管心里难受还是想着要安慰自己,这就是亲娘! “娘,我想去接旨,等下再陪您说话。”赢绯轻声说道。 “忙你的去吧,娘不用你陪。”贤王妃对着儿子挥挥手,穿了燕饴堂直接往后宅走:“我看看你妹妹去,她昨儿又喝了半夜的酒,这会子估摸着还没有起……” “唉!”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赢绯对父亲的愤恨更甚!为了他的脸面就把女儿的一辈子搭了进去,这样的人不配当爹! 带着对父亲的憎恨赢绯赶紧往外走去,院子里下人们正在摆放香案,准备迎接圣旨。 赢绯只瞟了一眼就径直朝着影壁走去,才转过去就看见府里的管事正满脸带笑的与一名相貌生的干净体面的太监说着话。 “汪公公!”赢绯前脚还没有迈出门槛,双手已经抱拳对着那名穿着内侍总管服侍的笑容可掬的说道:“这是什么大事儿啊?都让您出来传旨了?” 汪值虽然是个宦官,但他在宫里的地位却是非同一般的! 先帝在位的时候他就是御前的红人,赢素继位后仍旧对他委以重任,从殿前的首领太监直接提到了内侍总管。 然而这个内侍总管皇帝陛下还没有用几天就被裕仁皇太后给调去了永宁宫。 裕仁皇太后当初把汪值从赢素身边弄走的时候并非看上了他的才干,她只是不愿儿子翅膀太硬罢了。 但汪值确实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在永宁宫担着内侍总管的职位做着打杂小太监的活儿,不温不火,稳稳当当的干了段日子,裕仁皇太后用着他越发的觉得了顺手。 一二年的功夫,汪值又成了皇太后跟前的红人。 赢绯对汪值非常的客气,他知道,一个人要想在宫里死去,那容易的很!可一个人若是想在皇宫里活下来,而且还活得太太平平舒舒服服那就是个本事了! 有这种本事的人总是要小心对待的。 “万岁爷让办得事儿在咱们心里哪件不是天大的事儿?”汪值把手里的拂尘插在了后腰上,双手抱拳身子弯得比赢绯还厉害:“郡王爷,您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赢绯错开一步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上差里面说话!” “咱家先把万岁爷要说的话说了。”汪值站直了身子也往边上错开一些,手里捧着一只朱漆木盘的小太监挺胸抬头的走了过去。 贤王府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迎接圣旨的香案,府里的家丁也换了衣裳垂手站在院墙两边。 “喜事儿!”汪值与赢绯并肩走了进来,他眼睛朝着前方口中小声说道:“咱家先给郡王爷您道喜了!” 赢绯脸上的笑容几乎就要保持不住,心里更是忽悠一下! 他暗自想到:不是吧?!不是素真生了我娘的气,要给我指婚吧! 脑子里把帝都那些有身份有头脸的名门闺秀们大略想了一遍,赢绯忽然觉得生无可恋了…… “呵呵!呵呵!”他面容僵硬地笑了笑。 “老夫人呢?”汪值站在院子中间往四下看了看,开口问道。 “啊?!”赢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老夫人?我娘?圣旨不是颁给我的?” “快把老夫人请出来吧!”汪值笑容可掬的说道:“这道圣旨可不是给郡王爷您的!” “还请稍候……”赢绯对着府里的管事使了个眼色,自己亲自快步去了后宅。 从妹妹的屋里把母亲请了出来,从后宅到前院,这一路上赢绯的嘴就没闲着,重点嘱咐了贤王妃千万不要乱说话! “这点事儿娘还不懂吗?”贤王妃听了几句已经开始嫌儿子啰嗦,她转头瞪了儿子一眼:“你怕什么?” ‘我怕宫里的那位小心眼儿病犯了随便给我指门婚事……那我这辈子岂不是也要浑浑噩噩的过了……’赢绯在心里喊道。 “乞颜氏听旨!”见贤王妃从后堂走了出来在香案前站好,汪值双手从小太监手里捧着的木盘里拿起了圣旨。 院子里的人跪了一地。赢绯也跪在了母亲的身后。 圣旨很长,汪值念得抑扬顿挫兼声情并茂! 奈何贤王妃却对这种咬文嚼字的东西听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赢绯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皇帝陛下的这道圣旨有大半都在褒奖他是个忠君爱国的贤良之臣,后面话锋一转,将他身上的这些好处都归在了赢绯的嫡母身上! 说是多亏了赢绯的母亲教导子嗣有功才使大昭多了这么一位肱股之臣! 为了表彰她恪守古训教子有方,也为了给大昭的女子树立典范,皇封赢绯的母亲为一品国太夫人! 并随旨赏赐下来朝服、公服、祭服、常服各一套,诰命册、印各一! 大昭命妇分为内命妇和外命妇。 赢素后宫虚设,宫里现在仅存的内命妇还是他父皇留下的那些女人。而外命妇,赢素继位以来也只封了一位,就是赢绯母亲! 这是无限的荣光! 赢绯呆呆的跪在地上,眼睛湿润了…… 父亲让母亲失去的尊贵身份,素又通过他这个儿子大张旗鼓的给送了回来,从此,对皇帝陛下他除了肝脑涂地一心辅佐在没有别的报答方法了! 宣读完了圣旨,汪值把手中工部神帛制敕局御制的五彩丝锦做成的圣旨交到贤王妃的手中,并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太后娘娘也赏了您四季常服各一身,还有娘娘亲手挑的两幅头面呐!” 贤王妃有些发懵,但还是赶紧道了谢:“有劳公公了!您回去先替我谢谢太后娘娘,改日我定进宫向娘娘道谢去!” 忽然从天而降的恩宠让赢绯有些措手不及,可这毕竟是天大的好事,他毫不吝惜的洒出了大手笔,给汪值以及他的随从们都包了不菲的银票! 汪值大大方方的收了随即告辞:“杂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赢绯和贤王妃又一起把他送了府。 临上马车前,汪值似是无意的说道:“郡王爷,陛下就为了写方才那道旨意,可是足足用了半日的功夫。” 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每日批复的奏折摞起来都可以用尺子量! 可即便忙成如此,赢素仍是挤出半天的时间来亲笔写了这份诏书,可见赢绯在他心中的分量。 …… 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赏赐将燕饴堂上的几张桌子都摆满了。 玉轴做成的圣旨被供奉在香案上,赢绯过去点了三支香插进香炉。 贤王妃在几张桌子前走来走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似乎在梦游。 “娘,您穿上试试!”赢绯从那套繁复样式的朝服里只把霞帔拿了起来为母亲穿在身上,他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母亲说道:“很有威仪!” 贤王妃抬头看看儿子,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紫色的绣着吉祥图案的霞帔,心里五味杂陈。 “很好看!”她伸手在霞帔上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每一个花纹都要用手指描摹一遍:“娘觉着比他们拿走的那身好看……” “……”赢绯笑笑。 看着母亲高兴,他的心里就更加高兴! “儿子,娘沾了你的光了……”贤王妃低着头,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她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儿子有出息……娘也跟着沾光……” “娘!”赢绯过去想安慰母亲几句,却被贤王妃推推搡搡地推出了大门:“你先出去……出去……” 大门咣当一声关了个严实,又哗啦一声落了闩。 赢绯被母亲关挡在了大门外…… 少倾,一阵压抑的哭声从大殿里传了出来,又过了一会儿,那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儿子,娘是高兴啊……真高兴……” 贤王妃在大殿里语不成声。 ------题外话------ 晴空渺渺ny511378752柳边风絮o7879东坡肉mm感谢大家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 o柳边风絮1378752感谢您投出的五分评价票!鞠躬! 写到此,本文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没有多少内容了~ 有一句话俺早就该说的:是你们支撑着我一直走到了现在~ 真诚的感谢每一位订阅了朋友! 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们还在…… 第七十八章 一颗棋子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妻凭夫荣。 大昭有不少这样的命妇是凭着夫君的官职地位坐享尊荣。 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母亲子贵。 贤王妃先是被丈夫连累没了王妃的身份,又凭着儿子的功劳受封一品国太夫人,这是绝无仅有的无上荣光,在大昭可算是独一份了! 一天的时间,贤王妃就经历了大起大落,当儿子把拿件尊贵的紫色霞帔为她搭在身上的时候,她终于崩溃痛哭出声…… 高兴是真的,委屈更是真的! 没了那个对自己冷若冰霜的丈夫,她还有个贴心的儿子…… 贤王妃很知足…… …… 出了皇极殿,赢素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抬头看了看天,微笑着说道:“天气不错!” 一阵冷风吹过,还夹着零零星星的秋雨打在身上,站在皇帝陛下身后的小太监打了个冷颤,心道:刮风下雨的,天气还不错? 一名内侍小跑着赶了过来,将一件加了薄棉的斗篷给皇帝陛下披在身上,赢素站着没动,又等着他伺候着自己把带子系好。 一箭双雕!他革了赢曜的职又笼络了赢绯,而此举最让他得意的是成功地离间了这对父子! 对于皇帝来说,他只需要群臣对自己尽忠职守,而不需要他们拉帮结派。 对付一个有能力的臣子总比对付一帮有能力的臣子用容易的多。 汪值回来就向他细细地禀报了赢绯的各种反应,赢素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事情都在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着……下一步该是龟缩在相府里的自己的岳父大人了……兵符这种东西还是窝在自己手里更稳妥! “回西厢村。”赢素吩咐一声径直下了台阶。一想到娘子和他们的两个孩子,皇帝陛下便不经意地笑了:“娘子就是我的解药呢……” 从小到大赢素腻味透了吃药,不过现在他忽然地又对吃药有了兴趣。 …… 别院的书房里,穿着便服的赢曜一人独坐,面前摆在一张落了数子的棋盘,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册棋谱,不远处的案几上燃着一炉檀香,他一个人照着棋谱有一搭没一搭的地下着棋,显出一派悠闲的模样。 没了官职没了爵位,赢曜并没有感觉到无官一身轻,倒是无比的失落。 如今他眼睛虽然盯着棋盘在看,脑子里却在琢磨着朝堂上的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小皇帝弄死了明成又废了我,这是明摆着要集权。 下一个他定是要对韩相出手了……对于自己的判断赢曜一向自信。 拈起一颗棋子他发了呆:老臣被小皇帝废的废杀的杀,那他肯定会再提拔起几个心腹来,会提拔谁呢? 这个问题稍稍一细想,赢曜就冷笑了一声:“除了我父子两个,你还能用得上谁?” 想到这里,他的心绪倒是稍稍平和了些。 赢绯是他的儿子,若是赢绯当了权,那他这个当爹的就堪比太上皇,哪怕是没了官职爵位,朝里的那些官员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 “老爷。”管事提着一壶热水进来,往桌上的茶盏里续上水:“听说……” 一声‘老爷’让赢曜听得甚是刺耳,他把手里的棋子丢在棋盘上淡淡的说道:“有话就说。” “是。”管事把茶盏的盖子扣上,陪着小心说道:“小人才得了消息,说……” 他抬眼看着主子继续说道:“说宫里的汪公公去府里传了旨,陛下已经御封夫人为一品国太夫人了!” “嗯。”良久之后,赢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面上倒是没见有什么变化。 管事弯着腰倒退了几步转身出了屋,随手带上了房门。 赢曜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直到听着管事的脚步走远他才勃然变色,扬手将手里的棋谱重重的摔了出去:“用心险恶的小人!” …… 丛登洲回了帝都,日子一天天的冷了下来。 朝堂上虽然风起云涌,岳西却对那些事情不闻不问,每日除了逗逗两个儿子和后院的几个老姑娘就是忙着太平局的事。 她大张旗鼓的让自家的车队威风凛凛的去抚宁走了两趟,除了成车的拉回那些在当地收购的特产石莼,还连带着扩大了太平局的声誉。 古人常说‘酒好不怕巷子深’,岳西却说‘酒好也怕巷子深’! 她知道只有让更多的人知道认识太平局的金字招牌,才能够引来更多的生意。 因为这两趟远途跑得格外张扬,也让帝都里的有心人注意上了太平局车上拉回的货物。 石莼存在乱葬岗子上建的仓房里,倒是没少有生意人来询问。 秋白菜下来的时候,帝都城里城外的百姓开始为猫冬做准备,家家户户都趁着在大雪封门前多多的存下一些蔬菜瓜果。 岳西便趁着这个时机开始大量的将石莼批发了出去。 太平局做的是车马生意,虽然已经开了几处分店,可岳西坚持只做一样生意,那石莼的销售便落到了闲散的货商身上。 岳西做生意秉承着有始有终的态度,不但把石莼卖给了那些商户,还亲自将石莼的做法捡了几样出来教给了那些货商。 若想人家卖的好,总要那些店家知道这东西好吃才行。 同时岳西也让各处分店铺子都准备了一些石莼做的菜肴,等乘车的客人下来后可以随便品尝,用这种非常直观的方式帮着货商推销着货物…… 毕竟只有货商觉得商品好卖能挣银子才会有兴趣再来太平局进货。 石莼的销售就这样一点点的见了起色,一个多月后,太平局库房里堆得满满的石莼已经卖出了大半! 而岳西先期投进去的银子也差不多收回了成本,余下的货物便都是可见的收入。 她细细的算过,这单生意大约是三成以上的利润,稳赚一大笔! 忙忙叨叨的日子过得飞快,进了腊月就要过年了。 连着几场雪落了下来,地上已经结了冰! “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你家去?”望着已经去了夹板带着自己的两个穿的和球似的儿子在雪地上疯跑的韩阳春,岳西皱着眉头问道。 在冬日已经养的白皙起来的韩阳春一手提着一个小东西一放他们摔倒,他回头看了岳西一眼:“妹妹家也是愚兄的家。” “别不要脸!”岳西对着远远站在一边的云画和霞染招了手,两个大丫头赶紧跑了过来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往回走。 “孩子不要养的那么娇惯。”韩阳春站直了身子,一张嘴说话就是一团的哈气。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银杏树下仰头欣赏着白雪落在树冠上美景:“等他们再大些我可以教他们练武。”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岳西大步走到他的身边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看看我后院那一堆大姑娘,自打你来了以后她们连院子都不敢出了,难道你就没有觉得愧疚?” “难不成妹妹府里的女眷未曾出阁还赖了愚兄不成?”韩阳春负手站在树下,身上只穿着合身的袍子,因此更显得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哼!”岳西对着他一阵冷笑。 “造孽的人已然不在世上,妹妹心里有恨也不该怨在愚兄的身上。”韩阳春扭脸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是谁的儿子,这个是我无法选择的。” “过去的事儿咱不说了。”韩阳春的话说得没错,岳西想了想开口说道:“你不是选择了要当韩其的儿子?那么就要好好的当个孝子贤孙!要过年了,你就不打算回去陪着他过年?” “呵呵!”韩阳春微微一笑又抬头看了树:“愚兄的打算什么时候有人听过?” 韩阳春贵为先帝与皇后的嫡子,从小到大经历坎坷。 先是被觊觎后位的明家排挤的没了身份只能用韩阳春的身份活着,直至赢素长大亲政,因为他东宫嫡子的身份也被赢素看成了眼中钉,随时准备拔除而后快! 岳西在悬崖上一句‘东哥’虽然唤得他又存了活下去的愿望,可不管他是谁,都是尴尬的! 他确实没有一天痛快的活过,不管是东哥还是韩阳春,他都得苟延残喘夹着尾巴做人! 过去他是韩相手里的一杆枪。韩其的脚虽然不能行走,却可以利用手里的兵符调动大昭的兵马,而韩阳春作为他的手脚一直被他驱使着东征西杀为他清理掉了不少异己。 现在他是赢素手里的一颗棋子。至于要什么时候出棋并且落子在什么位置上,韩阳春并不知道。但棋子就是棋子,有用的时候也是被人拈在指尖的! 琢磨出他语气中的萧索之意,岳西叹了口气。伸手在他的衣服上摸了摸,她说道:“你穿的单薄,不要在外面站久了。” 韩阳春抬头看着树枝上的落雪似乎是发了痴,岳西却并不打算与他一起悲春伤秋。 人活一世,都不容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得他自己拿主意。 靴子落在雪地上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如今已经听不到,韩阳春知道岳西已经走远。 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左腿照着那棵银杏树狠狠的踹了一脚,树冠上的积雪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他的心早就比冰雪更冷了。 “嘶!”韩阳春打了个趔趄几乎要摔倒,他赶紧伸手扶住了树干。 “真想当个跛腿的废物吗?”清冷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韩阳春的耳朵:“朕可不想对个废物多用心思!” ------题外话------ 七月啦~ 已经有妹纸给俺投了月票o(n_n)o~ 1303933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让俺没有裸着在520小说跳舞~ 鞠躬感谢! 第七十九章 想要什么 院子的拐角处,岳西远远地看着那对兄弟。 同样颀长顺溜的身材,同样的美貌。 不同的是,韩阳春虽然面上带着微笑眼神却是阴鸷的。而赢素虽然面上冷淡,眼神却分外的平和。 “唉!”眼前的情景让人心酸,岳西只看了看就转身走掉:“帝王家的孩子也这么苦命……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儿!他们那个死鬼爹真不靠谱!” 赢素双手拢着身上的狐裘缓步走近韩阳春,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朕可不想对个废物多用心思!” 韩阳春笑模笑样地看着赢素:“陛下这样说可是不好,我现在可是陛下的大舅兄呢!” 赢素站住,挑起两条秀气的眉:“若不是看在我家娘子叫你一声兄长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现在说这个没意思。”韩阳春摆摆手:“岳西可是一直不愿叫我一声兄长。” “我娘子也不愿叫我一声夫君!”赢素气哼哼地说道。 韩阳春一愣,没想到他竟同自己说了这个。 他看着赢素问道:“不叫夫君?那我妹妹叫你什么?” “没谱……”赢素的俏脸一红:“有时候叫朕‘哎’……有时候是‘孩子他爹’……” “哈哈!”韩阳春听了双手拍着树干大笑:“也就是我妹妹能叫陛下这个了!” 笑声伴着积雪扑簌簌的落下,把树下的两个男子都盖了一头一身。 “忘形!”赢素气恼地摸了一把头顶,满手都是落雪。 “无根的东西,又不脏。”韩阳春拉着赢素往银杏树边上走了几步,他一手扶着赢素的手臂一手忙不迭地为皇帝陛下掸去头上身上的积雪,完全一副大哥哥的模样。 “你懂什么。”赢素有些慌乱地推开韩阳春的手臂,兄弟两个已君臣的形式处事多年,如今突然有了这个亲近的动作让赢素觉得很不自在。 韩阳春松了手,与他对视着:“嗯?” “我娘子说了,什么雨雪都是很脏的,它们虽然从天上落下来,实则就是地上的水汽升上去形成的。”赢素瞟了韩阳春一眼,见对方听得认真遂接着说道:“天气热的时候,这些水汽积多了就会变成雨水落下,而冬天冷的时候,水汽就会结成小冰渣,那落下来的就是雪了!” “这么说来……”韩阳春把赢素的话听完又仔细的想了然后点了头:“照这么说雨雪确实脏的很!地上的水汽来自各处,譬如江河湖海,譬如你家门前的河沟,还有……” 还有屎尿粪坑,各种沾着秽物的污水洼…… 不用韩阳春说,这兄弟俩就想到了一处,结果马上决定结束谈话赶紧去浴房沐浴更衣! “你告假的时日够久了。”看着韩阳春急匆匆的走近客房的小院儿,赢素对着他的背影说道:“该去吏部销假了……” “过了年吧。”韩阳春停住脚步转了身,指着自己的腿说道:“陛下请看,微臣的腿真有伤!” “嗯。”赢素点点头:“你伤的是左腿。” “哎呦!”韩阳春赶紧把指着右腿的手移到左腿上:“太疼了……微臣都疼糊涂了……” …… 岳西回到屋里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赢素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便服站在书案前拿着一本书正在翻看。 他个子高腿长,很容易的就把半个屁股坐在书案上面,看着是半倚半靠的惬意模样。 赢素身为天子处处谨言慎行,在人前更是极其注意行住坐卧的姿态,如今他看书入了迷,头脑一紧张身子倒是自然放松了,整个人看起来透着骨子诱惑人的性感…… 岳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伸手一拉他的衣襟使得赢素只得俯身就向自己,她凑过去吻住了他粉嫩柔软的唇瓣…… “怎么回来就洗澡。”绵长的一吻让两个人都有些心旗摇曳,岳西伏在赢素的胸口听着他‘砰砰’的心跳探头往他手里的书上望去:“看什么呢?” 赢素一只手揽着娘子的腰肢,单手把书合上让岳西去看那封面上的书名:“是《占经》。” “怎么想起看这个?”岳西接过书来随手翻了翻,见里面的内容竟是占卜星象以及天象气候的内容便没了兴趣。 “为夫就是随便看看。”赢素回手把书放在书案上,双手用力将岳西抱紧,他身子轻轻的与她摩擦着:“有事儿要和娘子商量呢……” 岳西抬头斜眼看着他:“有事儿就说,不要发骚!” “呵呵!”赢素低头一笑:“孩子们呢?” “都在娘屋里玩呢。”一提到儿子岳西的脸上也带了笑:“锦娘又给他们做了新衣,让过年穿呢!” “又要过年了……”赢素俯下身去将头枕在岳西的肩上:“为夫还得留在宫里,除夕要去太庙祭祖,元日还要接受各国使节群臣们的朝拜……娘子……我……” 又是一个要分开过的春节。岳西在心里叹了气。 “娶个皇帝当相公可是真麻烦啊……”很轻地在他的背上锤了两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娶根扁担扛着走……还能怎么办……不就是分开几天吗,你先忙你的,咱一家子过正月十五好了!” “娘子最贤惠了!”赢素身子拧的和蛇一样的又开始在岳西身上拱来蹭去:“如此体谅为夫……” “说吧,还有什么?”忽视掉皇帝陛下这些不用学就做的很好的发骚发浪的诱惑动作岳西警觉的看着他,总觉得他没憋好屁! “母后病了……这次病的厉害,想见见我们的孩子。”赢素小声地说道。 这个要求他是咬着牙说得。 孩子自打生下来,裕仁皇太后是不闻不问,更没有管过岳西的死活,中间还横插一杠子要把明香君立为大昭的皇后,完全不顾那时岳西有孕在身的感受…… 母亲在娘子身上使得手段没有一样是能拿出来说的,现在裕仁皇太后居然提出要见见两个孙子,连赢素都觉得难以启齿。 “你母亲并不喜欢我。”岳西静静的听完他说的话并未对着赢素发火,而是颇为平静的说道:“我也同样的不喜欢她!” 赢素一挑眉。能如此直白的说出对太后的厌恶之情也就是他家娘子了,连他都碍于母子这层关系说不出口。 “早不见,晚不见,偏偏过年的时候要你带着孩子进宫,你说这是不是故意让咱们一家子四分五裂呢?”岳西唇角带着一抹不屑的笑意:“我自己就是女人,也看不起女人用这么恶心的手段对付女人!” 过年的时候让赢素带着两个孩子进宫,就在事实上孤立了岳西,造成了皇帝陛下带着皇子陪太后娘娘一家团聚的局面,而岳西则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没了丈夫和儿子的春节注定会过的不痛快。 “没劲……”岳西拍拍赢素的后背随即站直了身子往门口走去:“你要和你的母亲过年我不拦着,我的儿子也得和我一起过年……太后娘娘有心思算计这些恶心人的事儿不如干脆省省吧,陛下爱怎么回就怎么回,完全不必在她面前为我讨好!” “一个总想拆散我们母子的女人,就算她是你的母亲也不会得到我的尊重!” “好,这件事为夫去处理。”赢素快步追到岳西身后拉着了她:“娘子你不要生气!” 岳西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我不愿意你加在两个女人之间为难,但也不愿你的母亲用儿子必须孝顺母亲的那一套绑架了我!” “想看孙子?当然可以。”岳西一字一字地说道:“等过了年,我会带着孩子们进宫给她拜年的!而现在……” 岳西垂了眼帘轻声道:“现在我带着孩子过去是老妈子还是什么人呐?” “……”赢素拉着岳西手臂不肯放手:“娘子,你这话说的……为夫可是早就说过要给你个名份封你为后了……” “给我名份吗?”岳西抬眼看着他:“等什么时候陛下觉得是想娶妻了,是想跟那个女人手牵手过一辈子的时候再来和我说吧。” “可我现在早就觉得我们是夫妻了,也只想和娘子你过一辈子啊……”赢素糊涂了,在这个问题上他就是弄不明白岳西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仿佛那是娘子心里的一座堡垒,它明明就在那里,可他却总是不能寻到入口! “岳西,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赢素苦苦的思索了片刻,感觉到娘子似乎还是想挣脱他的手掌,他手上用力一把将岳西又抱进了自己怀中,带着点薄怒咬着牙说道:“今儿朕就要把这个事儿问清楚,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答应做我的皇后!” “我本来就是你的皇后,不是吗?”岳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可韩月夕能站在大家的面前说‘我是赢素的妻子’吗?” 韩月夕‘死了’,死在所有人的漫不经心的冷漠里…… 而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韩月夕在活过来堂而皇之地走进皇宫,那将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对于岳西的质问,赢素张口结舌。 “那么皇帝陛下,我倒要问问您:我是谁?!”岳西抿嘴笑了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把一个皇后推倒世人的面前吗?” “并且……”她凑近赢素用手指点着他的胸口说道:“我有名有姓,我是岳西!是太平局的东家,这就是我的身份用不着别人给!” ------题外话------ 朝花夕拾冷涵烟柳边风絮尘缘已尽光井微钢颖萍 今儿多了五张月票啊!俺发了大财了! 在昨天穿上内衣之后,今天俺又穿上了秋衣秋裤……外裤……毛衣……羽绒服……人造毛皮草(环保起见,咱就人造毛吧~) 我的天啊,那叫一个暖和!那叫一个拉风! 老气派了~ 刚才俺在520小说里走了几步,谁都看我呢~哼! 哈哈!感谢大家~ …… 岳西要的是什么? 很简单,让赢素承认她就是岳西。并且不要回避她现在的一切,尊重她爱护她! 岳西现在是个社会地位卑微的商人,她就是再有能力再有钱也是低人一等的…… 第八十章 帝后之战 “我有名有姓,我是岳西!是太平局的东家,这就是我的身份用不着别人给!” 娘子的话让赢素瞠目结舌,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隐隐的心里是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但赢素却不能清晰的把这些变成语言表述出来。 “为夫当然知道你是岳西……”赢素皱着眉说道:“可……可娘子说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何意? 岳西也拧着眉头看着他。 在脑子里试着用把自己需要他尊重这个意思讲明,岳西发现都是徒劳的。 这是古代。 男人比女人尊贵是天经地义的事,更别说她要和大昭的皇帝陛下讲清楚这些似乎更是难上加难!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抬手拍了拍他漂亮的脸蛋儿,岳西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 “算了,这些话说多了会影响心情。”她叹了口气,挣吧着要从赢素的手臂中站直身子:“你还没用午膳吧?我去厨房看看……” “不吃饭!”赢素气势汹汹地用力把岳西往怀中一带,分开双腿夹住了她,腿上和手上都用了力,顿时让岳西觉得压迫感顿增,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那你要怎么地?”岳西抬头瞪着他。 “要娘子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赢素低头看着她,眼里还带着几分怒气:“做朕的皇后就这么难?” 岳西的性子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赢素要是继续用他的美男计‘摸摸蹭蹭’的,她兴许还会耐心心来尽量用他能接受的话语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一些。偏偏皇帝陛下几次提到立后的事儿都被岳西回绝了,他的面子上可有些挂不住了,说话的语气自然也不会好。 “都说出来?都说出来咱俩这日子估计就没法过了……”岳西眯着眼与之对视,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 “娘子又不想和我过日子了?还想跑?”赢素一双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透着几分危险的神色。 他一只柔弱无骨的玉手府上岳西的下巴,不轻不重地在她的咽喉上摩挲着,瞅着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条件反射般的收回左手,岳西用手肘将赢素落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挡了出去,并回手抓向他的胸口! 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工,除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岳西是不会让自己落到受制于人的地步的。 手臂被娘子用硬邦邦的手肘撞开,赢素只觉得小臂发麻,可见岳西用力不小。他诧异的望着她才想说话却看见对方的手掌已经很不客气的朝着自己的胸口抓来,他马上身子后仰躲开了娘子的攻击! 岳西却不是真的要去抓他,趁着他身子后仰打开的时机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离赢素几步远的地方:“威胁我?嗯?” 借着身后书案的支撑赢素很快的站直身体,他挑着眉峰用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要和朕动手?” 岳西双脚微分单手负在身后站的随意,已是全神戒备的架势,她看着皇帝陛下闭了嘴。 “好。”赢素点点头,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为夫早就想试试娘子的身手了!” 这话他倒是说的大实话。 赢素偶尔会见到岳西在院子里练功,也听赢绯说过她去消金阁砸场子的事儿,可他始终不知道岳西身上的功夫到底有多厉害。 潜意识里,他甚至认为岳西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毕竟娘子是女人,女人嘛,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这么想挨揍?”岳西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赢素手里的动作一顿,他盯着看似轻松的岳西说道:“娘子用全力便是,不必顾忌!” 岳西点点头,高声喝道:“退下去!” 赢素被她喊得吓了一跳,随即明白娘子是在喝退隐在暗处的影卫。 夫妻两个动手若是被这些人看见确实不大好……旋即赢素也对着四周挥了手:“你们都退下,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过来……娘子,你怎么突然出手!” 赢素正慢条斯理的对他的影卫下着命令,岳西已经出其不意的出了手! 她期身而上逼近赢素,一拳如风击向他的面门:“要打就打,哪儿那么多废话!” 赢素微微侧身躲过岳西的拳头,右手抓向她的手臂:“好!为夫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切……”岳西嗤笑一声,任他抓住自己的小臂,整个身子却是往后一纵…… 这一送一撤,正好泻了赢素的力道,他上半身也随着岳西的拉扯往前倾去,无奈之下赢素猛的往前探出两步才算站稳了身子。 夫妻两个在屋子的中间拉拉扯扯的开了战! 赢素幼时身子孱弱总是生病,稍大些便被蛊毒所累,一年到头没几天身上是舒服的,因此他学的功夫虽然正宗根基打的却是不那么瓷实。 他招式奇妙惊绝气力却不能长久,所以上来就是一阵疾风骤雨的拳脚! 几招下来岳西便猜透了他的用意,随即满屋子乱窜不让他挨近自己,只要一看到赢素动作稍慢她便乘机用出卑鄙招数,先是一把薅住了皇帝陛下的一把头发,待到赢素吃痛反手回击向她的面门,岳西及时松了手,手掌又掏向他的裤裆! “娘子你太下作了!”赢素心惊之下疾速向后纵去,站在岳西几步远的地方指着她说道:“这里不能抓!” “少废话!拳脚上见输赢,哪儿那么多规矩!”岳西状似随意地站着,两手虚握成拳将大拇指包在掌中:“拳本无法,有法也空,一法不立,无法不容。” “不错!”岳西的话才说完赢素就点了头:“再来!” 提足点地,一个起落赢素已经落到岳西的面前,他双臂张开十指如钩朝着她纤细的脖子恶狠狠的抓了过去,瞅那架势是要拗断对手的脖子! 岳西左腿向前成弓步先把身子矮了下来,两拳同时挥出朝着赢素的两只手臂挡了过去。 赢素不等与岳西的拳头碰上中途已然改了方向,从腋下托起岳西的两只手臂张嘴就往她的胸口上咬去! “臭不要脸的!和你儿子抢奶吃!”岳西嘴上喊的虽然惊天动地倒是不躲不避任他随便耍无赖,她两手伸向他的后腰一抓腰带左腿膝盖用力的顶上了赢素的胸口。 赢素吃痛只好松开了嘴,他单手捂着胸口白着脸抬头问道:“我都咬你……咬你那里了,娘子为何不躲?” “别说穿着衣服,就是没穿衣服的时候也被你咬了多少次了,老子会怕这个?”岳西用力抓紧他的腰带想把他拽倒,赢素听了他的话马上大受启发,直接把腰带解了让娘子的两手落了空! 岳西死死攥着一根带子,赢素已经如一只兔子麻利地窜了出去,只是没跑几步他腰上挂着的衬裤便掉了下来将他两条腿一绊,皇帝陛下惊呼一声朝着前面的床铺倒了下去…… “跑啊你倒是!”岳西把腰带一丢猛虎似的扑了上去,整个身子压在了赢素的身上顺手把他的手臂别在身后:“不是想收拾我么,起来接着打!” 赢素脸朝下被岳西按到了床上暂时动弹不得,两只脚犹自不老实没轻没重的向后一踢正踢在肚子上。 “属驴的!让你踢……”岳西两只手攥着赢素的手腾不出来,她干脆低头朝着皇帝陛下屁股上肉多的地方咬了下去:“恨死你了我……” 岳西打出了火,心里积压的那些窝囊事儿便再也不想忍受,她一嘴下去就在赢素的雪白的臀部留了两排牙印! “什么都听你娘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到过年她就生病,这病来的可真是时候!” 岳西盯着赢素的后背说道:“把我儿子都接进宫,大过年的家里就剩了我一个人,你还好意思把她的话带给我?还嫌我不够恶心吗!就没你们母子这么欺负人的!” “一个为老不尊,那么大年纪了不长一点好心眼儿!你呢,年岁不小就是不长心!”说道气处岳西又咬了他一口,赢素顿时疼的身子僵硬脸色都变了…… 忍着一口气终于等到娘子松了口,他的额上已经见了冷汗。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没有动……他要听娘子把话说完。 虽然那些话带着气带着恨,但赢素知道那都是岳西藏在心底的真话。 “你凭什么生气?我目前这个身份是谁造就的,嗯?”岳西推了他一把才接着说道:“不是有你一份功劳吗!” “韩月夕身份高贵,可她死了!那年我是亲眼看着写了我死讯布告昭告天下……” “于是我只能变成另一个人活着。” “岳西为你煮饭,为你疗毒,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天子之怒后去抚宁善后……难道这还不是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儿吗?” “岳西为你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可以了吧?你为什么还是看不起她!” “要给她一个身份,要她拜在贤王妃的膝下……这他娘的是人话吗?”岳西忽然心灰意冷的松开手,她转身对着门口轻声说道:“我有娘亲,我为什么要再认个娘……我有身份,我是岳西……不用人给!” “岳西不是相府家的千金,她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贾,自然是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陛下!” 第八十一章 夫妻之间 赢素如天上皎皎明月,岳西似地上微微纤尘。 在世人的眼中,皇帝与商贾的身份本就是云泥之别。 “岳西不是相府家的千金,她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贾,自然是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陛下!” 万般疲倦袭上心头,岳西松了钳制着赢素双臂的手,她站直了身子面朝外站着,语气淡淡地说道:“你虽然口中并未明说,但你做的那些事已然就是这个意思。既然陛下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岳西行商的身份,又何苦屈尊降贵来屈就我呢……” “我们这样不是挺好,上床夫妻下床君臣。我才不屑委委屈屈的做那个皇后!” “老子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韩月夕就死了!死的透透的!以后这世上活着的就是岳西,太平局的当家人!你认也罢,不认也好,都是如此!” 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缠了上来,赢素从身后抱住了她:“岳西还是我的娘子,我家孩儿的母亲……” 岳西低了头,心中苦涩,眼睛泛红。 两世的过往一幕幕的从眼前闪过,看得她神情萧索。 待人以诚,做人以真。岳西活得并不世俗。 可赢素不懂她的骄傲! “娘子,想哭就哭啊……”赢素扳了扳她的身子却没有扳动便自己转到了岳西的身前,把她轻轻的抱进怀中,又把岳西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娘子这样说出来多好……为夫自以为聪明,却看不透你……” 岳西现在看见他就来气,自然不肯与他亲近,如今用力梗楞着脖子不肯靠在他的肩上。 赢素用手按了她的脑袋几次才发现对方是在较劲,于是赶紧松了手:“娘子不要气,为夫只是想要听你说说心里话,并不是真要与你动手的。” 岳西梗楞着脖子斜着眼睛看着他,一副找茬打架的土匪像:“哦?我怎么觉得陛下就是想试试我的身手呢?” “娘子说是就是。”赢素抿嘴笑了笑,并不想就这个话题与她分辩什么。 “那请陛下把裤子提起来,咱们继续!”眼帘垂下,岳西眼神移下,正看见他落在脚面上的一堆衬裤,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走过来的。 赢素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模样却伸手搂在岳西肩上,两条腿抬了抬分别从宽脚衬裤里褪了出来,光着两条笔直的大白腿站在她的面前:“都脏了……” 腊月的天气,屋外天寒地冻,屋内皇帝陛下只空身穿着一件薄薄的袍子,松松垮垮的套在他细高挑的身子上,稍一动作就四面透风,并露出里面的春色无边来。 岳西从自己的肩上的两条手臂扒了下来,推着他走到床前:“先盖上被子!” 赢素坐在床边弯腰脱鞋,岳西则到衣柜里又给他拿了条干净的衬裤,一回头,赢素正撩着衣服拧身往自己的屁股上看。 岳西只瞟了眼那两处已经泛了红的齿痕马上移开了视线,全当没看见:“穿上吧。”她把手里的衬裤递给他。 赢素接了随手放在床上却拉着岳西一起坐在:“娘子坐下,咱们好好的说说话。” “不打了?”岳西侧头横他一眼。 “娘子还没有打够?”赢素也侧头横着她看,然后猛然起身! 几乎是赢素一动岳西就动了,她起身往边上退出一步抢先与赢素保持了相对安全的距离。再一回头,皇帝陛下已经大咧咧的趴在床上,侧着头看她,媚眼如丝:“娘子来打,出了气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将搭在腿上的袍子提起,将光洁的半身坦陈在岳西眼前…… 岳西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屁股上的两处牙印却不过去。 “来嘛……来嘛……”赢素脸色渐红,眼神飘忽地瞅着她。 岳西缓步走了过去,弯腰探身从床里拉了被子过来给他盖上。 赢素却忽然爬了起来将她扑倒在床上:“娘子的脾气可真大啊……” 一条腿骑在岳西的腰上,他两只手抓着对方的两只手,岳西在他的身下抗拒的扭动着身子,将床铺砸得‘砰砰’作响,让他几乎就压不住她! “滚下去!”岳西忽然停了挣扎红这样盯着他说道。 “我不!”赢素俯下身去,一下吻住了她! 先前的一些事正乱糟糟地堵在岳西的心里无处排解,而他的亲吻立时惹怒了她! 岳西才张嘴想要警告他几句,对方的柔软的舌尖已经不知死活的探进自己的口中,岳西顿时扣紧的牙齿咬住了他…… 舌头被咬着,赢素发不出声音,他只痛苦的紧闭了下眼睛,马上又睁了眼与岳西对视着。 口中已经丝丝缕缕的出现了咸咸的血腥味,岳西能看见他已经痛的变了脸色,可仍旧没有退缩的意思…… “何必呢……”岳西移开眼神,松开了嘴:“再敢这样,老子把你舌头咬下来……” 赢素并无退缩,只是闭起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舌尖细细的在她的齿间温柔的徘徊并追逐着她的舌…… 岳西气恼的想把这个入侵的东西推出去,可却被它更加缠绵的纠缠了…… “我只想听娘子说真心话。”放开她的时候,岳西的身子已经软了下去,并不在像根棍子似的紧绷。 赢素只把头枕在一边儿,两个人一个趴着一个侧身面对面相望着。 “真话说出来大多不好听。”岳西胸口起伏,胸口伏在床上是她有种憋气的感觉。 赢素的唇角有血丝滑落,浅浅的混在口水中,挂在他漂亮光洁的下巴上。 岳西很想腾出手去给他擦擦…… 他那么的漂亮,不管从任何角度看去都是完美无瑕的,下巴上的那丝血丝让他看起了有些狼狈。 “那也要说。”赢素又凑过去在她的唇上舔了一下,并顺势轻轻的咬起岳西的一片唇瓣摇晃着脑袋往两边扯了扯…… 岳西很想抿嘴笑笑,因为看着皇帝陛下的动作很像一只在主人跟前撒娇的小狗! 只是唇瓣被他扯着,她这一笑就自然的带着几分傻气:“嘿嘿……” “为夫并不能将娘子的心思都猜透。”岳西一笑赢素就松了口,柔声说道:“你我夫妻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唉……”岳西不由自主的叹了气。 话虽然好说,可说了对方也未必理解,再说的多了,还显得自己像个怨妇…… “你是我的女人,为夫护着你是应该的……”赢素松了抓着岳西手臂的手,身子坐起一些靠在床帮上,又把她翻了过来抱在怀里,他的腿依然搭在她的腰上。 “护着我?就是把儿子带进宫过年去?”岳西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揭了短:“但凡你有点心,这种话还用对我说么?” “这件事,是为夫欠考虑。”赢素被方才岳西一番痛骂骂得醒了几分,但他还是说道:“母后病了,我以为她此时提出见见皇孙也是能理解的。” “早不病晚不病的,这个时候病,你让我怎么想?”对于裕仁皇太后有病一事,岳西是完全不信! 在她看来,皇太后即便是真有病也是在脑子里! 她在宫里整天吃饱了饭闲的没事儿就开始生事儿!现在宫里她没有对手,一人独大,就有功夫见天的琢磨自己了。 “是真的病了。”赢素待她说完才接口道:“我让承平郡王进宫去给母后诊过脉,她病的很重!” 这次岳西没有再说话,心里还是觉得不以为然,并且仍有几分怀疑。 她倒不是怀疑赢素骗自己,而是不信裕仁皇太后的人品,因此便对她的一切都抱怀疑态度。 “娘子不愿孩儿们进宫那就不去吧。这个,为夫依你。” “嗯?”岳西抬头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赢素却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朕害羞!” “噗!”岳西很想翻个白眼儿表明自己对他这番不要脸言论的态度,只是眼睛被他的手掌盖着,她只好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拍了一把:“真好意思说!” 赢素马上紧贴着她蹭了蹭‘呵呵’笑道:“当着娘子的面,为夫确实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为什么又依着我了?”岳西把他的手拍开,轻声说道:“你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做个孝子贤孙的么,若是依了我,你的母后不又会不高兴。” “不管孩子们是不是进宫,母后都不会高兴,而孩子们只要留在娘子的身边,娘子就会开心,我当然要依着娘子。”赢素很认真地说道:“仁孝并不是错的,错的是母后不该用仁孝来算计娘子你……” 岳西闭了眼,心里痛快了不少。 闹到现在也不算白闹,倒是让皇帝陛下明白了太后娘娘的那点小心思…… “女人呐……真是麻烦……”又把母后所作所为想了一遍,赢素自言自语的发了感慨:“幸亏朕只有你一个女人……”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岳西替赢素说道。 “对极!”赢素马上点头:“还是娘子你了解女人。” “对你妹!”岳西回手够过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却想要起身:“说得男人多么的高大似的,你细细想想,你们若是缺德起来可是比女人厉害多了!” “这话不对……”赢素伸手拉住了她:“为夫就与那些臭男人不一样!” 第八十二章 说开才好 “嗤……”岳西瞪了他一眼:“说的跟你不是男人似的!” “为夫当然是男人!”赢素边说边往岳西身上爬:“可我一点儿都不臭!” 才沐浴了没多大功夫的皇帝陛下身上还带着澡豆的味道,连头发都没有干透。打斗之后身体热乎乎的他周身散发着‘肉味’…… 岳西别过头去想把身上的他推下去:“大白天的,不要胡闹!” “这如何是胡闹?”赢素轻笑道:“就算是夫妻也要常坐下聊天的……” “聊天?”岳西回过头来看着他:“聊天你脱衣服做什么?” “自然是要与娘子赤城相见!”赢素三两下扯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又去扯岳西的衣带,岳西腰上用力,一翻身,让赢素落到了床上。 “娘子很多话都藏在心里,为夫不是都能猜到,像方才一样都说出来多好……”赢素说着话又把才起身的岳西扑到:“我们关起门来说自己的话,娘子与为夫有什么不好说的……” 按住他扯向自己腰带的手,岳西看着他不说话。 “娘子……为夫都先脱为敬了……”赢素两只手都抓了上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岳西看着他,很想说‘我现在没有心情’,对着赢素张了嘴,她临时改变了想法。 放开了与他纠缠的手,岳西放松了身体…… 世上哪有那么多你情我愿的事? 因为他想,所以她便给。 她爱他。 两世了,赢素,君北,都是她逃不开的宿命。 娘子的改变马上让赢素发现! 他先是诧异的望向岳西,随即一抹红晕迅速的漫了上来,脸色绯红的他轻吟一声俯下了身子…… “虽然你一身的毛病的……可我还是喜欢你……”岳西闭了眼喃喃说道。 “我知道……”赢素的动作温柔且霸道。 那年初遇,娘子一步步走向腊梅树下的他,那时他就知道了:这个人是喜欢自己的! 只是那时他还不懂这种喜欢…… 娘子说这种喜欢叫做‘爱’。 他喜欢她,他爱她。 此时,赢素把对岳西的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动作,狂风暴雨似的冲击着她…… 岳西在床上几乎躺不住,身子如一片秋日才从枝上飘下的落叶,无枝可依,随风摇曳……无意识的,她伸出双臂搂住了他,让两个人更加紧密的挨在一起,如同一个人…… 赢素是帝王,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但他并不是一块冥顽不化的石头,至少,岳西能体会到他的改变。 而他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为她。 迷迷糊糊的想到此,岳西唇角微扬,挂上一丝甜甜的笑…… “娘子?”一直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的赢素停了动作喘息着问道:“笑什么?” “继续……”岳西答非所问地说道:“不要停……” …… “嗯?”皇极殿内,才下了早朝正在更衣的赢素听到内侍的通禀皱着眉头停了下来:“你说谁进宫了?” “回陛下,是娘娘进宫了,去了永宁宫。”小太监弯着腰恭顺地回道。 赢素接过玉带挥退了围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几个内侍,默不作声地系好腰带,他抬朝着巨大的铜镜瞟了一眼,镜中的他微微蹙着眉。 皇宫里能直接被称为娘娘的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岳西。 这个时候,她进宫去见母后一定是别有深意。 与铜镜中的自己对视着,赢素暗自想到:娘子此来并没有提前和我商量,她是不愿朕为难。并且母后现在没了明家做依靠,能伤害娘子的手段有限…… “让汪值用心当差,有事儿就赶紧过来通禀。”收回视线,赢素朝着龙书案走去,口中不慌不忙地吩咐道。 “是。”小太监领了旨,倒退着走了几步之后小跑着回了永宁宫。 …… 永宁宫内,裕仁皇太后靠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锦被。 她脸上的病容连那层胭脂水粉都掩不住,明白无误地让岳西看到眼里。 听说前来探视自己的人是岳西,裕仁皇太后原想不见的,是听了汪值禀告,说娘娘还带了两个孩子前来裕仁皇太后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厌恶召见了她。 婆媳二人有日子未见,如今见了依旧没有半分亲热的意思。 厌恶地盯着岳西看了几眼之后,裕仁皇太后勉强堆起一个笑容来对着并排站在地上的两个小孩子招了招手:“来皇祖母这里……过来啊……” 赢大与赢二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并没有动。 “来,过来……”她抬手从头上拿下一支镶嵌着粉色珍珠的簪子对着一对儿双胞胎摇了摇:“谁到皇祖母面前来这个就归谁。” 赢大和赢二这回动了,两个小东西一起往床边儿走去。 望着走到自己身前来的两个孩子,裕仁皇太后瞟了岳西一眼,眼中尽是得意之色:“还是哀家的孙儿识大体,皇祖母见了就喜欢!” “只是……”她把金簪举到孩子们面前故意说道:“只是皇祖母这里只有一支簪子,你们谁叫皇祖母一声,这簪子就归谁……哎!你是老大还是老二呀?你还没有叫哀家呢……” 赢大不等她说完已经出其不意的夺过那支金簪回身就往岳西身边跑:“娘,给!” 岳西笑着接了过来,只不经意地瞅了一眼便放在桌上:“乖!”她弯腰亲了儿子一口。 “没规矩!”上来就被自己的孙子扫了脸的裕仁皇太后马上变了脸,她横眉立目地看着岳西咬牙说道:“哀家好好的两个孙儿竟被你教成这样!” “我的孩子们都很好,这点不劳太后娘娘费心。”从一进永宁宫裕仁皇太后就对自己摆出一副爱答不理地模样,岳西并未心里去。 来的时候她就想到会遇到冷遇,裕仁皇太后果然没有让她‘失望’,都病的这么重了,见了她仍旧和见了仇人似的,眼神凌厉得如同随时都会从床上扑下来掐住自己的脖子。 “你是来特意气哀家的?”裕仁皇太后气结,一口气没提上来,喘了几口气才把一句话说完:“你以为你在宫外哀家就奈何不了你了?” “省省力气,好好养病吧。”岳西漫步走到床边俯身盯着她的脸看得仔细,随即摇着头走开,口中犹自喃喃说道:“这脸色……啧啧……唉……” 裕仁皇太后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尤其是看着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在自己的永宁宫里随意的走来走去,她更是怒极! 自己就算是没了娘家的依托仍旧是大昭皇帝的生身之母,是当今天子亲封的皇太后,是先皇的皇贵妃!而她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女人…… “你就不怕一辈子都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陛下,到头来连孩子也见不到?”喘上这口气儿,又平复了下心情,裕仁皇太后轻飘飘地说道。 她自己就是女人,自然知道一个女人最害怕什么。 没有丈夫可以依靠,没有子嗣稳固地位,她还有什么呢…… “这些都是我和陛下之间的事,就不劳外人操心了。”岳西走到桌边坐下,两个孩子立马一左一右的依偎在了她的腿边,不言不语的很是乖巧。 “外人?你说哀家是外人?”裕仁皇太后不可思议的瞅着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是谁教你的!” “对于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一切的想要掺和的人都是外人。”岳西低头对着两个孩子笑了笑:“这是我岳西处理家事的法子,用不着别人教。” “……”裕仁皇太后铁青着一张脸往四周看了看,猛然发现自己的寝宫里两个宫人都没有! “人呢?”单独的和岳西呆在一处,尽管两个人之间离得很远,裕仁皇太后还是慌乱起来,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在喊叫:“汪值!汪值!有刁民想谋害哀家……” “太后娘娘。”汪值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对着裕仁皇太后行礼道:“老奴领着侍卫在殿外守着呢,您放心,刁民到不了咱永宁宫!” “蠢货!蠢货!”见对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裕仁皇太后急得拍着被子喊道:“哀家说的是她……” “我来呢,是听陛下说太后娘娘病重想见见我们的孩子。”岳西抬头望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个女人,口中淡淡地说道:“现在您孩子也见了,心事也了了,那就好好养病吧。告辞。” 起身对着裕仁皇太后行了礼,岳西一手领着一个儿子扭头就走。 “你可以走,哀家不留你。但孩子是陛下的血脉,可由不得你这么带出去了!”说着话,裕仁皇太后对着汪值使了眼色,示意他拦住岳西。 “烦人!”岳西小声儿嘀咕了一句之后又走回到床前,吓得裕仁皇太后浑身颤抖,才要尖叫,岳西已经沉沉的开了口:“看在您是陛下母亲的份上,我是不想和您撕破脸的。” “……”裕仁皇太后张着嘴抬头看着她,一时忘了惊叫。 “但,万事都有个度。”岳西俯身靠近她,马上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香气:“熏死老子了……” 她皱眉起身继续说道:“别以为你仗着自己是陛下亲娘的身份就可以随意的欺负人,嗯?这些在我这里一概的不好使!” 忍着熏人的香味,岳西再一次靠近她,很小声地说道:“你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力和我斗?!” “你是要气死哀家么!”裕仁皇太后厉声则问道。 “我没那么无聊。”岳西争锋相对:“进宫一趟不容易,有些话还是说开了的好。” “我的儿子我自己养,用不着太后娘娘您操心。”岳西对着她笑了笑,颇有深意的说道:“谁打我儿子的主意我都会把气出在另一个小鬼的身上!” “得,您安心养病吧。”岳西负手朝着门口走去,两个小东西马上亦步亦趋地蹒跚跟上,一副小尾巴的模样:“要是我们娘仨今儿不能一起回家,那个小鬼的两条腿怕是就得被人用刀一截一截的切了……” …… 宫门外,岳西的马车静静地候在那里。 她先把一个孩子抱了上去,才掀起帘子,里面一双白皙的素手已然伸了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胖小子,岳西一愣:“哎呦,下朝了?” “嗯。”赢素笑模笑样地看着她:“去见母后了?” “是啊,她老人家不是病了吗。”岳西把另一个孩子也放在了车上,她看着赢素说道:“陛下说得没错,有些话必须说开了才好……” ------题外话------ 光井微钢李小瞒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 1389476一树桃花开007感谢您送出的鲜花!鞠躬感谢~ 第八十三章 说漏嘴了 “愉快的说开了?”赢素瞟了岳西一眼,把儿子又往怀里抱了抱。 小东西屁股上如同长了尾巴,扭来扭去的坐不住,意意思思的要往岳西身上爬。 “没有动手,没有红脸……还不算愉快?”岳西自动忽略太后娘娘被气得脸色惨白这件事笑着回道。 赢素单手把一直朝着娘子抛媚眼儿的赢老大抱稳,点头道:“听说,娘子和孩子们若不能一起回家,有人就要把别人家的孩子的腿砍了呢。” “嗤!小人!”把赢小二放在座子上让他单独坐好,自己则把手里的金钗装进了马车的暗格里:“既然跑去听壁脚,为什么不进去坐坐,就不怕我真和你母后打起来?” “娘子不会的。”赢素笃定的回道。 “那你方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岳西才坐好,赢大和赢二便一起对着她伸出了小手儿,岳西只好把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一条腿上放一个:“我不过是吓吓她罢了,也省的以后你母后总是肆无忌惮地用她是你娘的身份欺负我,难不成我还真会对个没了亲爹亲娘的孩子动手?” “自然是更不会。”听出她语气中不快的味道,赢素笑着依偎过去,一家四口挤在一起,他伸臂将自己的妻儿都拥入怀中,而后心满意足地叹了气:“娘子心善,当然不会对那个没了爹娘的孩子动手……” 岳西看了赢素一眼,没有接口。 以杀止杀,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手段。而在岳西内心深处是非常排斥杀戮的…… 但她可以慈悲的对待明成的孙子,赢素却不能。 帝王所要维护的是赢氏皇族的江山稳固,为了这个稳固,坐在龙椅上的他只能铁血,杀戮,斩草除根……以及拉拢收买可用的人…… 这些可以被称作阴谋,阳谋的东西,赢素要烂熟于胸,并且不待个人情绪的去执行,那才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 只可惜啊…… 赢素又不自觉地叹了口,他现在已经很难泯灭人性地而毫无愧疚并且义无反顾地去做这些了,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她…… 侧头在娘子的发间吻了吻,赢素轻声问道:“不如……大年夜,娘子也带着孩子们进宫吧?如此我们一家也能过个团圆年。” “唉……”岳西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说道:“太后病的不轻。我这个时候带着孩子进宫怕是会给她添了心病。” 但凡有病的人若是再心绪郁结,怕是更难痊愈。 裕仁皇太后并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所以岳西才会这么说。 尽管赢素从小到大与母亲都不算亲近,可母亲就是母亲,这点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可以毫不动容的把舅舅沉进海河,但却不能对母亲的生死不闻不问。 “就依娘子吧。”赢素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们一家过了十五再一起过年……” …… 马车在西厢村岳府后院停稳,赢素先下了马车,岳西把一个孩子轻轻地抱给他。 路上有积雪,从皇宫到西厢村,马车走得很慢,小东西们摇晃了一路,现在都已经睡着。 “等一下!”叫住转身要走的赢素,岳西把一条毯子盖在孩子身上连小脸都一起遮住:“天凉,别让孩子受了风寒。” 夫妻两个抱着孩子一前一后地才进了院子,霞染和云画已经迎了过来把小主子接了过去:“当家的,郑先生来啦,高伯陪着他在前面说话呢。” “嗯。我过去看看。”看着孩子被抱进了他们的屋子,岳西对赢素说了一句之后又匆匆去了前院。 “郑兄。”才迈上正屋的台阶就听见从屋里传来郑宝才大笑地声音,岳西也不由得跟着一笑,进门就和对方打了招呼。 “还下着雪,你还带着孩子出去?”郑宝才见了岳西就拿出大哥的派头来,先说了她一句。 “不是快过年了吗……总得准备准备。”岳西才把身上斗篷脱了,高公公便接了过去亲自挂在衣架上。 “这是……去串门子了?”郑宝才盯着岳西身上的新袍子嘀咕道:“还别说,这墨色穿在兄弟你身上就是俊!哥哥都瞅着眼馋。明儿我也做一身儿去!” 岳西笑了笑,坐在了一边儿的椅子上:“正说明天要去趟铺子呢,您就过来了。” “对了!这一打岔正事儿都忘了!”郑宝才一拍大腿声音又高了起来:“兄弟,知道哥哥今儿是干嘛来的么?” 岳西摇摇头。 “哥哥是来给你道喜的!”郑宝才满脸带笑地说道:“就你从我家抢走的那头驴当爹了!昨儿大半夜它马媳妇给它生了一头小马骡,还是公的!” 岳西一皱眉,心道:驴宝气当爹却来给我道喜,郑兄这话说的简直了……这跟我有毛关系啊! “骡子也分雄的雌的?”岳西小声问道。 “当然了!”郑宝才诧异地看着她:“不过那东西就是分了公母也没用,都是不能再生后代的绝户头!这个兄弟你都不知道?” “咳咳!”岳西干咳了几声据实回道:“我确实不知……”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儿啊!”郑宝才大喜过望:“那这点兄弟你就不如我了,哥哥打小就知道骡子分公母!” “……”岳西闭了嘴,觉得这个话题还是少说为佳。 “咱们库里那些石莼可没多少了,要不,咱不出货了,等着一开春再买个好价钱?”郑宝才身子一歪斜腰拉胯地坐在椅子上很没形象地说道。 开春后正是北方青黄不接的时候,老百姓别说少见带叶的蔬菜,便是家里贮存的过冬瓜菜也吃的差不多,那时大多商家都会坐地起价大赚一笔! “完全不必!”岳西马上摆手道:“咱们太平局不指着这一样东西发财,大可不必为了库房里那点货落个奸商的骂名。” “也是。”郑宝才重重地点了头,转脸儿又问道:“那头驴你打算怎么着啊,就那么养着?” 岳西瞪着他说道:“咱铺子里那么大的地儿都不能让我家驴宝气住着了?太平局百多辆车,还缺头驴?” “驴宝气……呸!”郑宝才笑着‘呸’了一口:“我跟你说啊,在铺子里你可别这么叫它!不知道的以为那头驴是我兄弟呢!” 岳西单手敲着桌面不说话,笑模笑样地看着他。 “我可没说兄弟你是驴……”郑宝才赶紧解释道:“哥哥真没那意思……” 越描越黑!岳西心里暗自说道。 ……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岳西便出了门,直奔了太平局。 年底了,铺子里的人马就要歇下来过年,生意却越到年根越忙活! 岳西先去马棚看了才落生的小马骡,见它寸步不离的依偎着母马一副可爱的模样,她心里喜欢,很想带回去给儿子们瞧瞧。一问之下才知道小马骡还要吃好几个月的奶,现在还太小,不禁折腾,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处理完太平局铺子里的事儿,岳西惦记着家里的两个孩子,没吃晌午饭就准备往回赶,才上了车,郑宝才就追了上来一手拎着一个孩子二话不说都给放在了车上:“兄弟,带回去吧,过几天过年的时候我和我爹也过去!” 岳西看着两个脸上都挂着两桶鼻涕的脏孩子倒是没有嫌弃,只是撩着帘子问道:“衣服呢?过年还有几天,总不能连件换洗的衣服都不给孩子带上!” “嘿嘿!”郑宝才对着赶车的驭夫挥挥手示意对方赶紧走:“放兄弟你那里,哥哥还给他们带什么衣服啊,你看着办吧……” 腊月二十五把两个熊孩子领回家,岳西先把他们泡在热水里好一通洗!又从儿子的衣服里捡了几件大的暂时穿不上的给他们换上,狗子和狗蛋面貌立时变得焕然一新! 想着过节总得给这俩孩子做件新衣,岳西让高公公开了后院的库房,她进去想挑块布料,让家里的几个女人帮着给做上。 “这是什么?”岳西指着摆在墙边的一只大木箱问道。 “这是陛下放在这里的,已经很多时日。说是只有当家的能打开。”高公公一边把铜锁挂在门环上一边说道。 “哦。”岳西看了眼锁得严实的箱子没有再问,挑挑拣拣地选了几块布料拿着去了几位‘老姑娘’的院子。 晚上等赢素回来,岳西想起库房里的那只木箱才有一搭没一搭问起,皇帝陛下马上拉着她就往库房走:“娘子不说为夫都要忘了此事呢,那可是我特意给你留的新鲜玩意儿,娘子一定没有见过!” …… “娘子你看!”箱子打开,赢素小心翼翼把一样东西拿在手里对着岳西显摆道:“这可是有人做梦也想得到的呢!” 半箱子的珍宝闪得岳西的眼睛一亮,她慢慢地蹲下身子趴在箱子边上一件一件的看了过去越看脸上的笑容越大:“哎呀,咱都是两口子了,你还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我要是不收又怕拂了你的好意……嘿嘿!” “那些东西虽然难得,却没有为夫这个好!”一见娘子的贪财模样赢素皱眉摇头,又把手里的东西特意送到了她的眼前:“娘子,你看看!” 岳西瞟了眼他手里的东西,马上将他的手推开:“火铳啊!这有什么,你这种单管火铳还是最最差的一种!火药出了管子又不能飞出多远就会爆炸,很容易对付的!” “!”赢素慢慢的放下了拿着火铳的手,若有所思的盯着岳西看去,满眼的疑问。 ------题外话------ 卿伟山滺萇假憩 1389476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感谢! 1389476感谢您投出的五星评价票!鞠躬感谢! …… 俺最近状态非常不好,失眠严重,一晚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并且醒个无数次…… 尽量吃药调整了,医生建议我做点压力小的工作~ 其实俺好像没啥压力,就是前段日子过得过于紧张了,现在也没有缓过来…… 今天这个日子,贴文是必须的,有一句话也必须说:南海自古就是我们的!观音菩萨一直住那儿! 第八十四章 分开过年 感觉到身后突然的安静,岳西才扭过脸来,略一思索刚才二人的对话,马上明白过来:孩儿他爹又起疑心了! 她是用惯了各种现代枪械的人,对于这种古董级的原始火器自然看不上眼。 不过她还是伸手从赢素手中接过了那管火铳假模假式的看了几眼之后说道:“这就是火铳啊,我还见过三管的呢。并且你这个怎么这么小?我在抚宁见的有那么大……”岳西拿着火铳比划着。 “那是火炮,哪里是火铳了。”这管火铳是神机营去年才做出来的新鲜玩意,见过的人少之又少,方才娘子张口便说出了它的名字,赢素确实起了疑心。 在听了岳西的一番话之后,赢素马上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并且暗自想到:娘子怎么说也是妇道人家,她便是见识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也不会喜欢这种制敌的大杀器,她喜欢金银珠宝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是见了这火铳如同赢曜见了它就眼红,那才是朕最不放心的! “火炮?”岳西又把手里的火铳看了看,继续装傻道:“确实,这个稍微短小了些,我还以为都和前朝就有的火铳是一种东西呢……” 火铳这个名字并不是赢素造出来的,也确实是如岳西所说:神机营造出的火铳虽然威力巨大,但也是在前朝留下的样式和铸造材料上进行了改进,而火铳这个名字还是被沿用了下来。 见娘子连火铳和火炮都分不清楚,眼睛只顾着箱子里的那些珠宝,赢素也没了显摆的兴致。 他犹自把火铳在手里比划了几下,想象着装上火药点着引信,火药呼啸着从管中飞出的情景他便有些热血沸腾! 然而…… 赢素瞥了眼脑袋都扎进木箱,屁股撅得老高的娘子,他叹了口气,颇有些知音难觅的惆怅。 “这些都是我的?”岳西笑嘻嘻的问道。 “都是你的。”赢素单手扶起了她,把手里的火铳轻轻的放在了箱子里:“这箱东西大概有几个人见过。娘子便是喜欢也不要再让旁人见到。” 岳西与贤王妃过从甚密,赢素也不知道赢曜有没有把这些东西给贤王妃看过,还是嘱咐了娘子几句。 “明白!”岳西对他鬼鬼祟祟地挤挤眼:“闷声发大财,我谁也不告诉!” 赢素一扬眉,心道: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从我的别院里搬出来的,不过是从我的库房进了你的库房……也不算发财……不过,娘子高兴就好! …… 腊月二十八,赢素没有回西厢村,却让人送了封信回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母后病重。 岳西看了一遍就把信纸装在信封里直接丢进了炭火盆。 皇帝陛下既然没有使人捎口信给她,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条消息,她自然也不会让任何人见到这封信。 “又得好几天才能见了……”望着火盆里骤然升起的火焰,岳西轻声说道。 帝王夫妻,终是没有寻常百姓过的自在。 …… 大年二十九,离着年三十还有一天,两个姓叶的便带着才收的儿子一家三口冒雪到了西厢村。 岳西在厨房里正带着一众娘子军忙个不停,准备过年要吃的干粮卤菜点心……倒是平日煮饭的大师傅沦落到了打下手的地步。 大师傅并不是帝都人士,家里穷,挺小的时候父母就把他卖给了人牙子。 他自觉命好! 幼时留在脑袋中的记忆便只有一个字:饿! 他连父母的模样都没有记住,自然也就无从去想。 辗转几次,他最后被卖进了一家酒肆做了学徒兼打杂。虽然没有一文钱的工钱,总还是能吃饱的。 后来岳西让郑宝才给寻个稳妥的人在府里做饭,郑宝才就把他推荐了来:“这人手艺不错,能干,也能吃!兄弟你只要能管他吃饱喝足,他就能在你家里干一辈子。” 岳西从不心疼人吃喝,也不是奸贪吝啬的性子。 一段日子之后,岳西觉着大师傅手脚利落干净,也不多话,便留下他,按月让高公公给他开工钱。 大师傅在岳府不但吃的饱还能吃的好,末了当家的还给了工钱,他感恩戴德,一心一意的留在岳府,为这一大家子人操持每日三顿饭,还能偶尔从岳西那里学到一两个新鲜菜式。 厨房被当家的领着几个女子占了,他不好在屋里干活。大师傅被岳西指使出来蹲在门口杀鸡! “才开的水,留神烫手。”秀珠提了一桶开水出来放在了大师傅的脚边儿,并随口说了一句。 大师傅低着头闷不做声,专心致志地往揪了毛的鸡脖子上抹刀子,并把冒着热气的鸡血接进放了盐水的木盆里,直到被割开的刀口里再也滴不出血来,他才把已经死了的鸡丢在雪地上。 抬头往厨房的门口偷偷的抽了两眼,他赶紧又低下头从鸡笼里抓出一只鸡来,单手把鸡脖子用手指别住,右手把鸡脖子上的毛拔了两把,随手又是一刀……趁着接鸡血的功夫大师傅偷偷想到:秀珠姐姐脾气好,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好听……要是能讨了回来做媳妇就好了……要是她愿意……我就把攒的工钱都给她,一文钱也不留…… 高公公从前院走到厨房门口正看见人高马大的大师傅一手拿刀照着鸡脖子就是一下,随即脸上便带了诡异的笑,高公公马上用手揉了揉喉头咽了口吐沫。 “别发呆,客人都到府里了,你也快着点儿!”高公公停下脚步对着正在想好事儿的汉子吩咐道。 “嗳!”大师傅抬头也对着高公公笑笑:“一会儿就杀完,等褪了毛就开膛,用不了半个时辰,您再过来看,一准儿都拾到利落了!” “年根儿下,别说‘杀’字儿,不吉利!”高公公蹙着眉头嘱咐道。 “哦。”大师傅好脾气的又笑了笑:“待会儿我就把这些鸡都弄死了,耽误不了事儿!” 高公公摇着头进了厨房,实在是懒得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当家的。”在烟气腾腾的灶台边上高公公凑到正在下屉的岳西身边说道:“叶大人和师爷来了!” “算计着他们也该到了。”才出笼的一屉豆包被放在了桌子上,岳西伸手捏了捏满意地点点头:“火候刚好!” “赶紧把火上的那屉也抬下来……”话说了一半,一个半大小子已经从外面冲了进来,带着周身的寒气一把将岳西抱住:“爹爹……” “喜来?!” 娘俩儿这次分别的时间有点长,骤然见了面,双方都是一愣! 喜来嘴扁了扁,眼睛通红地瞅着她:“您原来都是叫我儿子的……” “哎呦……怎么越大倒是越会撒娇了……”岳西抬手在他的脸蛋上扭了一把,随即伸开双臂将喜来搂进怀里,用力抱了抱:“儿子,想没想我?我可是早就想你了!” “想……”喜来很想像过去那样把脸埋进岳西的怀里,他也缩头缩脑的试了试,结果发现自己已经长得高过了爹爹的下巴! 这么大一个人要是在趴在爹爹的怀里撒娇可是不大好看…… 想了想,喜来还是把头轻轻的枕在了岳西的肩头,对上高公公投来的目光,他红了脸,随即闭上了眼。 对于这个从小被当做女孩子养活的小小子来说,他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份属于女孩子特质的娇柔。这份娇柔在旁人面前被他隐藏得很好,唯独面对了岳西,喜来身体里住着的那个小姑娘便悄悄地冒了出来,他不怕在岳西面前暴露自己的一切,不论是好的坏的,喜来都会很自然地在岳西面前展现出来。 岳西对于他来说,是如父如母般的存在。 “让我看看!”岳西扳着怀里的半大小子,让他与自己面对面站了,而后她细细的从上到校打量着他:“儿子,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啊……爹爹还想着你这么高呢……” 她把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无限感慨的摇摇头:“不过啊,儿子你越长越像爹了,漂亮!” 烟气缭绕中,厨房里的几个女人意义不明的对视几眼,集体的摇了头:这话若是被陛下听到,怕是两口子有的闹气!哪有说别人家的儿子生的像自己的道理…… “见了你娘没有?你娘和你妹妹昨儿就到了。”岳西俯身在喜来的耳边小声嘀咕道:“见了你娘多陪她说说话,她可是没少念叨你,还给你做了好几身新衣裳……” “嗯。”喜来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声。继而又马上抬头,朝着厨房里的几个女子行礼道:“姑姑们好!喜来方才失礼了……” “先见你爹爹是应该的!”锦娘走过来把一个热气腾腾的豆包塞进他的手里,笑着对岳西说道:“冯师傅教的可真不赖,咱喜来可是长出息了,会说话!” “你师父和师兄弟们也来啦?”听锦娘这么一说,岳西忙笑着问道。 华盖山上一到了冬天便冷的厉害,大雪封山到来年仲春。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是很不方便的,早早的岳西就给山上的冯继宗送了信,让他带着山上的人到山下来过冬。 因此入秋没多久,冯继宗就领着一种人下了山,就住在慈县大平局的铺子里。 只是他们深居简出的颇不引人注目,连太平局左右的邻居都不知道隔壁竟突然多了十来号子人! 第八十五章 韩相来访 擦擦手,岳西跟着高公公一起去了前院。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喜来还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边,她停了下来笑道:“爹爹知道你和我亲……可你也得看看你亲娘去啊……” “嗳。我听您的。”喜来不好意思的朝着岳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转身往后院走去。 “这小子的牙总算是长齐整了。”岳西总是记得喜来换牙时的豁牙形象,分开快一年,小小子长成了半大的小子,她感慨之余也暗暗的心惊:日子真不禁混呐,一转眼的功夫孩子们就大了…… 岳西心里只想着喜来长得快,却并不曾觉得自己老的快。 似乎穿越之后她便忽略了自己的岁数,只想每过一天都能由着自己的心,至于旁的,她很少去深思也并不在乎。 “我……今年几岁了?”看着喜来快步离去的身影,岳西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当家的说什么?”走在前面的高公公回头问道。 “我说咱家今年过节来的人多,天冷,晚上再给各屋送个火盆过去。就是没住上人的客房也加个火盆烘烘,明儿还得有人来,别慢待了大伙儿。”岳西接口道。 这几年,为了太平局,也为了跟着她的那一大家子人,她一直奔波四方,很少想到自己。细思起来,竟是连自己的年纪算说不清了…… 算不清就不算,岳西和想的开。 反正活在世间,人都是过一天老一日,没见了谁能长生不老永远年轻的。 总是一辈新人换了旧人…… “当家的!”听见岳西和高公公说话的声音,站在院子里说话的几个人一起回过身来,迎着她行礼道。 “怎么都在院子里待着?进屋啊,屋里暖和!”岳西快步走过去赶紧虚扶了冯继宗一把:“冯师傅,教导孩子们最是费心,您可是劳苦功高!” “不敢!不敢!冯某不过是尽力做事罢了,绝不敢说劳苦功高!”当家的一句话,让冯继宗颇为受用,心里感激之余早就忘了山上过的与世隔绝的日子。 他朝着身后穿着一样黑色长衫的几个孩子一招手:“过来给当家的见礼!” “是!”几个孩子齐齐的往前跨了一步,又动作一致的对着岳西躬身行了礼。 “都起来!”岳西微笑着摆摆手:“厨房里还在忙活着,得有会子才能吃午饭。你们几个先到后面去拿豆包吃去,才出锅的,我放了桂花糖,甜着呢!” 几个孩子应了却没有动,眼睛望向冯继宗。 “看我做什么?当家的说话就是命令,去吧!”冯继宗板着脸一挥手,几个孩子欢呼一声朝着后院跑去。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冯继宗笑着对岳西说道:“在车上就喊饿呢,早上都用了早饭的,没多大会儿功夫……” “正长身体的时候,能吃好!”岳西也笑着说道。 “当家的……” “从义?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去?”岳西对上站在自己身旁的半大小子的眼睛轻声问道。 “您还记得我?”岳从义眼睛顿时亮了,他连忙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双手捧给岳西:“您看看!” 岳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是抄写的一篇文站,字迹端正工整,虽然写的笔画稚嫩,但这篇文字显然是用心在抄写的。 “好孩子!”岳西把几张纸上的内容完完全全的看过之后,她拍了拍岳从义的肩膀:“真长出息了,这篇字写的好,再多练练,就凭你的聪明伶俐,一准儿还能写的更好!” “嘿嘿!”岳从义被岳西的几句话说得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毛手毛脚的从她手里把纸张又抢了回来,他也往后院跑去:“等我再写一篇更好的给您看……” “这小子……”叶秋抱着穿的圆鼓鼓的小小小子接口道:“我就说他写字读书别别的孩子用心,原是为了给当家的显摆呢!” “肯用功读书是好事儿,这孩子挨了他师傅一顿打,现在是开了窍了。”岳西说着话走了过去,招呼着大伙进屋坐,回头又对叶秋说道:“你瞅瞅你把他喂得……这才几天啊,气吹的似的!眼瞅着长了不少,你还抱得动啊?” “没辙!”叶勉程把手里的大包袱递给才送了茶水进屋的阿修,继而对着岳西说道:“谁让我们老来得子呢,他娘要惯着,我也没办法。” “胡扯什么呢你!”叶秋腾出手来搡了叶勉程一把:“怎么见了当家的说话也这么没有分寸!” 岳西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了看那两口子,她对着孩子招招手:“下来自己走,别老让你爹抱着。” 小东西不说话,伸手搂住了叶秋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警觉的看着岳西。 “看见了吧……”叶勉程摇头晃脑地进了屋,小声嘀咕道:“唉!有了这个小王八蛋之后,我家师爷眼里都是他啦……根本不用正眼看我。” “你再胡说!”叶秋脸红脖子粗地跟了进来,终于还是把孩子放在了地上,小东西立马伸手抓着了他的手,竟是一步不愿离开的样子:“你不宠着他?是谁天天把孩子搂在被窝里暖着的?” “呵呵!”叶勉程弯腰抱起孩子低头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大爹爹抱着,让你二爹爹歇会儿。” “嗯。”小小子细声细气的应了,老老实实的趴在叶勉程的肩头,一双眼睛仍旧望向岳西。 “起了名字没有?”岳西才拿起桌上的茶壶,高公公便接了过去,给屋里坐的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热茶。 “叫卿赐,叶卿赐。”叶勉程满眼爱意的瞅着怀里的小小子,沉声说道:“有了他啊,我和师爷才像正经有个家了。” 叶卿赐……岳西口中默念了一遍孩子的名字,已然明白两个姓叶的是在感激自己送了个儿子给他们,因此才给孩子起了这么个名字。 几处人马难得聚在一起,又是年节,所以大伙儿先是神态轻松的坐在一起说着彼此的事情。 岳西作为家长兼听众,她插嘴的时候不多,只挑着紧要的事情问了几件。 “这批孩子已经有点模样了。”冯继宗端着一碗热茶看着岳西说道:“当家的若是有了合适的苗子,不妨再送几个过去,总是要师兄带着师弟,后继有人了才好。” “嗯,这事儿急不得。”培养自己的势力,忠心最重要。 岳西的态度是宁缺毋滥。 “等咱们卿赐大了,也送到冯师傅那里去学学武功,有功夫傍身出门在外爹爹才能放心。”叶秋从叶勉程手里结果孩子笑着说道。 “我不……”小东西对于大人们说的话似懂非懂,就知道送到冯师傅那里就得离开两个爹爹,那是他最不愿意的事情! “没出息!”叶勉程照着孩子的屁股装模作样的给了一巴掌:“二爹爹说去就得去,还由得你了。” “人各有志,这事儿可强求不得。”岳西对着叶勉程摆摆手:“这孩子没准儿就是个读书的料,你非让他去学武,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当家的!”几个人在屋里正说着话,阿修推门急急的走了进来,躬身在岳西身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你说谁来了?”岳西猛然抬头皱眉问道。 大伙儿立时住了口,俱都望向他们。 “说是相爷府里的,可那人没给拜帖,小的也弄不清是不是真的。”阿修低着头回道。 岳西略一思忖抬头望向高公公:“高伯。” 高公公会意,马上就去了后院。 家里还住着个昭毅将军呢,名义上他可是韩相的儿子,如今他爹寻上门来,岳西不得不让高公公赶紧过去给对方送给信。 “我们也先去客房收拾收拾。”叶勉程马上给了叶秋一个眼色。这种时候,他们是不适合在场的。 让阿修把桌上的茶壶茶杯收了去,岳西慢悠悠地出了屋子朝着大门口走去。 岳府的大门外停着一辆瞅着就结实的马车,前面套着三匹马。 离着车子还有几步路,她就听到了从车厢里传出的轻微的咳嗽声,车里的人似乎在压抑地克制着自己。 “相爷,大小姐过来了。”站在车前做侍卫打扮的男子先低声对着车里的人禀报了一声才回身对着岳西行了礼:“大小姐!” 岳西负手立在马车不远不近的地方,并未搭理他。 车窗上的帘子撩起,一张白的几乎透明的面孔出现在车窗后面,岳西立时被那双幽黑的如同一口早就干枯的古井似的眼眸吸引了过去。 “你不愿见我,我只好来见你了。”韩其开了口,一说话就显出气息不稳来。他侧头拿了帕子又是一阵咳嗽。 岳西看着他,这是印象里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他不仅只韩延春名义上的父亲,更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之父,他来到自己的府上,也确实不用递拜帖求见。 岳西平静的看着他,想象中与父亲的见面必定会有的各种激动的情绪并未到来,她自己都在奇怪,为什么自己能如此平静的看着他。 人到中年,岁月似乎并未在韩其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若不细看,岳西会以为车里的男人最多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 韩其生的儒雅干净,就是想在看去,他除了面带病容之外,容貌仍旧可说是眉目如画!单看这张脸,就能轻而易举的使人忽略掉他的实际年龄。 “她这个人是不讲礼数和情面的!不要和她说那么多!”另一张涂脂抹粉的面孔从韩其身后冒了出来,明氏恶狠狠的盯着岳西咬牙道:“昭毅将军是不是在你府上?叫他出来!” 第八十六章 冷漠如冰 在明薇眼中,岳西就是杀害女儿的凶手。她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活剐了这个站在车前的黑衣女子! 因此,明薇只要看见岳西便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现在有了韩其同车,她更添了底气,张嘴就是横话! 岳西侧头瞟向明薇,清清淡淡的开了口:“你是谁啊?” “我是……” 岳西与明薇明里暗里交手几次,她这个问题就是明知故问,可明薇瞪着眼珠子开了口之后,却发现她根本没法回答对方的问话! 她姓明,这个姓氏若是早两年在大昭可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就是赢氏皇族也要让着几分! 如今,明氏败落,被诛了九族。连明家出嫁的女儿以及她们的子嗣亲属也受牵连被纷纷诛杀!唯有宫里的裕仁皇太后和她算是逃了一劫。 究其原因,裕仁皇太后自不必说,明薇能逃出生天,也是赢素敲了韩其一笔,让他自己上折子请辞顾命大臣之职。 至此,先帝临终前给赢素留下的两位顾命大臣,一文一武,都被赢素解了职,赢素彻底扫清了挡在他亲政路上的最大的几块拦路石! 她是谁?明薇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有名有姓而不能言说的地步! 明氏,这个曾经让自己风光无限的姓氏现在却成了她的梦魇,只要认了,便是死路一条…… “咳咳……”韩其的咳嗽终于止住,他轻描淡写地看了看张口结舌的明氏,明薇马上脸色一白,赶紧接过他手里的帕子,端了一盏温茶送到韩其的唇边。 韩其浅浅的饮了一口茶,眼睛又望向站在岳府门口的岳西,而此时,岳西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都是平静的,看不出一点情绪。 “你长大了,很像父亲。”韩其说话的声音是有气无力的,似乎随时都会再咳嗽起来。 岳西看着他,没有言语。只觉他说话的口吻甚是怪异。 “你……都是这么招呼客人的?”韩其忽然笑了笑:“你母亲可好?” 岳西一挑眉,眼神如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锋利起来,似乎比四周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但这样的变化稍纵即逝,岳西只垂下了眼帘,再抬眼望向他的时候又是一片清宁:“有事?” 韩其想激怒她,人在盛怒之下通常会做一些出格的事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岳西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嗯,有事。”韩其微微眯起了眼睛,越发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如此年龄又是个女人,能在他的注视还能如此镇定地站在他的面前的女人是绝无仅有的! “你长大了……与小时候变了很多。”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华美以及不容任何人靠近的疏离。 岳西对于这个父亲在记忆中是没有丁点印象的,所以他口中的小时候到底是韩月夕几岁的时候岳西也闹不清楚。 岳西抿了抿唇角,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老了,只想过几天太平日子。”轻咳了一声,韩其接着说道:“给你兄长带句话,过年了,该回家了。”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岳西并无兄弟姐妹。丞相大人若是丢了孩子,怕是寻错了地方。”岳西开口说道。 “妾身说什么来的?相爷您看到没有?她就是这样的脾性,瞪着眼说瞎话都不会脸红,您说她的脸皮有多厚?”明薇的半边脸隐在暗处,半边脸靠近车窗,从外面望去,她的脸已然扭曲的变了形。 “想起自己是谁来啦?”岳西轻飘飘地问道。 明薇立时闭了嘴! 到现在帝都城里城外偶尔还能看见官府贴的让百姓检举明党余孽的告示。没了女儿,明薇悲痛欲绝,可她仍旧不想死,她得给女儿报仇!而这个时候在岳西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快显然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韩其垂了眼眸,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神,使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你在怪我。”少倾,他思索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不过你这样对长辈说话很不好!” “呵呵!呵呵!这话说的……”岳西仰头冷笑几声,她负在伸手的手偷偷打了个手势:“丞相大人您是我的谁啊?好好的我干嘛要给自己找气受?” “还长辈?!”岳西抬眼往左右一瞟,又望向车里的病弱男子,看着风烛残年的他,岳西并无半点怜悯之情,说话依旧尖酸刻薄:“我怎么没有看到有长辈在!” “嗯。”韩其点点头,这次再看向她的时候,岳西清晰的从他的视线里捕捉到了一丝情绪:厌恶! 上一世,她是孤儿。 那些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永远也不会明白她对父亲母亲的渴望…… 幼小的她如同一片浮萍,无时不刻都想落地生根。而父母,就是她一直想寻的根! 如今,那个自己这一世生身父亲就在眼前,她没有奢求他会喜欢自己,可岳西也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这般的厌恶自己! 父女之间,究竟要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种掩饰不住的厌恶之情呢? 岳西抿紧了唇瓣,她冷冷的看着韩其,并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女儿看,你又何苦伤心难过! “你不愿认我,这个我也不勉强你……”厌恶的眼神一闪而逝,父女二人目光在对上的时候,一个冰冷,一个淡漠。 “打住!”岳西伸出手去对着他摆了摆:“有话丞相大人不妨直说。您来这一趟动静不小,想来不是找我攀亲戚的,也别说为难我,您还是别为难您自己了。这些口是心非的话您说着违心,我听了恶心!” 韩其愣住,他有些不知所措。 显然,他也没有料到岳西竟敢这样同他说话。 别说她,就是坐在朝堂上的皇帝陛下也从未用这样的口气与他说过话! 他手上握着的几十万兵丁将士在她面前竟无半点分量…… 想到此处,韩其轻笑一声,暗自想到:不过是个没有深浅见识的猛浪女子,亏我还思量再三如何见她,可见是我想多了,她哪里懂得什么叫做拥兵自重。 “既如此,就劳烦岳公子给犬子带句话,该回家了!” 这次韩其果然没有在拐弯抹角的说话,他用了肯定的语气,也是在告诉岳西:他知道韩阳春就在西厢村! 马车上的帘子落下,隔开了才见面的不像父女的一对父女。 “回府。”一声咳嗽之后,韩其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微弱但带着不容商榷的威严。 他并没有给岳西再次说话的机会便离开了。 岳西默不作声的注视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视线最后落在了两条车辙上。 “当家的……”高公公才一开口,岳西便止住了他的话:“回屋说去,这里太冷了!” 前脚进了院子,高公公马上就把大门落了锁。他趴在门缝上小心地往外张望着,却连个过路的行人都没有看到:“没人呐……” 高公公回头狐疑的看着岳西。 “冯师傅。”岳西站在院子中间轻声叫道。 三条人影从几个方向掠了进来,最先站在岳西面前的正是冯继宗。 “怎么样?”岳西一边往台阶上走一边沉声问道。 “确实有埋伏。”直到进了屋子冯继宗才低声说道:“韩相在村口留了一小队兵士,并未跟在身边,那些人都带着家伙呢!” “四周也布置了影卫。” “而且……他们的身法路子与我们是一样的!” 接着说话的是与冯继宗一起留在岳西身边的侍卫,也被岳西派去训练新手了。 端起高公公才倒的一盏热茶,岳西喝了一大口。 感受着一股热流通过喉咙落进肚子,她张开嘴哈出一口热气! 喝得太急,给她嗓子烫得生疼。 韩其身边有影卫,岳西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说他也是大昭真正握有实权的人,行动谨慎才能活的长久。利用手中的势利,培养一些大内高手做侍卫也不算什么。而让岳西费思量的是,到底是谁把韩阳春藏在自己家里的事儿给捅出去的呢? 再看看韩其不顾安危医改过去几年龟缩在相府的旧习,亲自到她家门口来讨要韩阳春,估摸着对方早就知道了韩阳春的身份。 一手握着重兵,一手握着前太子……韩其这心思有点不能猜了…… “哼!”岳西冷笑一声。 “韩相所乘的马车也是特别改装过的,刀枪冷箭皆不能破坏它。”另一名侍卫也开了口。 “车厢里大约是装了甲。”岳西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几天一直断断续续的下雪,路上的积雪早就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得成了一层冰壳。岳西方才特意看了那辆马车留在道上的车辙印记,只看了一眼她就看出那辆马车的分量不轻! “看来这几天要劳烦诸位了!”西厢村是自己的老窝,正赶上过年的时候,几大架子人都凑到了这里,岳西必须加倍小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端了自己的老巢去! “这还不是应该的吗……”见岳西对着大伙抱了拳,冯继宗也赶紧回礼道:“当家的怎么还和我们见外了!” …… 吃了午饭,岳西又和冯继宗嘀嘀咕咕一番才回了自己小院,才说换件衣裳就去客房看看,赢素便急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韩其来了?可有为难娘子?” 第八十七章 相爱相知 “着急了?怕你媳妇被人欺负了?”岳西笑嘻嘻的走向赢素,抬手想要帮他解了斗篷。 雀蓝色的素锦斗篷镶着一圈银狐毛,衬得赢素白皙的脸颊光洁如玉,两片嘴唇红盈盈的,饱满得像才采摘的樱桃! 岳西的手拽着两根才解的带子,就势把他拉得低下头来,她凑过去咬住了他的红唇:“别怕,你媳妇没那么好欺负的……” 赢素的身上裹着一层寒气,连唇瓣都是冰的。 岳西迷恋他身上的清冷的气息,情不自禁地在他身上靠了靠。 “没事就好……”赢素长长的出了口气,自己脱了斗篷。 斗篷下面,他身上的明黄色的龙袍还没有换下,可见这趟出宫皇帝陛下是多么的心急! “呦!看来是真急了……”接过他手里的斗篷,岳西一边挂在衣架上一边上下打量着他。 赢素出宫大多轻车简行,也会换了寻常的衣服,像这样穿着朝服出现在西厢村家里的情形并不多见,岳西瞅着他这身打扮也挺新鲜。 “怎么总是看我……”赢素坐在金殿上天天被百十号子人瞪着都没有任何感觉,如今被娘子多看了几眼,他竟觉出了不自在。 “这衣服穿着不好看,显老。”一番观察之后岳西下了结论。 赢素听了之后赶紧走到铜镜旁照了照,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决定:以后在娘子面前可要常服,朕穿朝服的样子她不喜欢…… “韩其说了什么?”赢素回到桌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手下一片冰凉。 “他跟我有什么可说的。”岳西淡淡的叹了口气,拿着茶壶到了门口喊道:“云画,沏茶去。” 把茶壶给了从两个小不点屋里出来的云画,岳西一回头就瞅见皇帝陛下又在照镜子! 岳西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而后咧嘴一笑,俱是得意之色! 赢素的眼睛先是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看,继而又瞥了从身后经过的岳西一眼,正看到她一脸坏笑的模样。 赢素一怔,随即有些扭捏地问道:“真那么难看?” “谁说难看了?”岳西又贴了过来拉着他到桌边坐下:“这天底下比我家孩儿他爹生的漂亮的人还没有投胎呢!” 把他两只冰凉的手掌捂在手心里,岳西捧到唇边呵了一口热气,两只手不停的替他揉搓着:“我是说你袍子的颜色不好看,金灿灿的,穿上就像个金元宝!” “金元宝?”赢素低头抿唇一笑,又歪着头望向岳西:“娘子不是最喜欢这些黄白之物嘛?” “我更喜欢你!”岳西摊开双手在他的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赢素的脸立时染上了绯色,他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美滋滋地想到:早知道你喜欢我了…… 想着想着,他又觉出了不对劲:不对啊,我急急忙忙回来一趟可不是给娘子调戏的! “不要胡闹。”轻轻的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掌中收回,赢素努力用严肃的口吻说道:“韩其此行到底为了什么?” “当家的。” 岳西才要开口,外面便传来云画的声音,她起了身走到门口撩开了棉门帘子接过云画手里的托盘。 “他到咱们家能干什么?当然是找儿子的。”回身走回屋里,岳西先给赢素倒了杯茶放到了他的面前:“我说他找错了地方,咱们家里哪有他的儿子?” 岳西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在她看来,韩阳春本来就不是韩其的儿子。 “就这些,没了?”赢素端起茶盏来凑过去轻嗅一下马上皱了眉头:“又是大铁锅煮的水,一股子刷锅水味……” “事儿真多!”岳西作势要抢他手里的茶杯:“不喝放那儿!” “我喝,我喝!”赢素端着杯子侧了身子躲开岳西的爪子,赶紧把茶送到唇边饮了一口:“出来的匆忙,早就渴了。” “凑合点儿吧。”岳西又倒了一杯茶水晾在桌上:“这几天家里人多,厨房里两个炉灶都忙不过来,一直蒸蒸煮煮的。再说她们也不知道你回来了。” 岳西虽然爱喝口茶水但却没有赢素这般讲究,平日里都是大锅煮了开水泡茶,只有赢素回来的时候她才特意用炭火泥炉架了铜壶煮山泉水。 “娘子接着说,为夫听着呢。”赢素垂着眼眸慢条斯理的小口饮着茶水同时等着岳西继续说下去。 “还说什么,没了啊。”岳西知道西厢村里里外外都是他安排的人手。 这两年村子里原本住着的人家慢慢的都搬走了,不声不响的又搬进来不少住户,岳西冷眼观察着这些人,早就看出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个个身手不凡。 “没了?他没有对娘子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赢素顿了下,抬眼看着岳西问道。 如今娘子身边的影卫只把她当做唯一的主人,并且岳西非常抗拒他在她身边留一些眼线,赢素为了不惹她生气做了做大限度的让步,只有在娘子有了危险的时候他才会尽快得到消息,至于偷听传个话之类的小勾当是岳西三番五次说了要禁止的。 所以赢素虽然知道韩其来了西厢村找娘子的麻烦,但二人交谈的实际内容却无从知晓。 他很想一字不落的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又不是老娘们儿打架不动手光动嘴,丞相大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岁数,他怎么可能对我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呢?” 脑子里会想起韩其望向自己时的厌恶眼神,岳西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我就是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是不屑于欺负的……” 赢素放下茶杯,伸手握住了娘子的手,他知道她在伤心。 与娘子在一起生活久了,他自然知道她最在乎什么。 那个生了她却从未养育过她的丞相大人终究是她的父亲。 赢素掌心还带着茶盏上的温热,甚至让岳西觉得有些烫手,她看着桌上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掌愣了愣随即对着赢素咧嘴一笑:“你媳妇儿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吗?” 岳西一探身,几乎与赢素脸对着脸说道:“那么近的距离,他要是敢对我动手,我至少有五种法子杀了他!” “哦?”赢素挑起两条秀气的眉轻声说道:“娘子为何不动手?难道还顾忌着他是你的父亲……” “我没那么贱!”岳西冷哼一声,瞟着赢素说道:“他不把我当女儿,我也不会上赶着认个爹回来!” “嗯?那是?”赢素颇为玩味的瞅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是不是真把我当傻瓜了?啊?”岳西看着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便起了火,她伸手在他的脸上扭了一把:“丞相府就是铜墙铁壁,在帝都陛下的地盘里,你要干掉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何至于等着我出手?” 赢素的眉眼瞬间便柔和下来,连唇角都含了笑。 “韩相就是再精明能干毕竟是个要死要活的病人,他有什么可怕的?你所顾忌的不过是他手里握着的几十万兵将,而这些将士中具体有多少是唯韩其马首是瞻的人,才是你所真正顾忌的。” “在陛下没有妥帖地安排好应对方法的时候,维持现状正是最好的法子,假以时日,待你将那些心存二心的臣子抽丝剥茧找出来的时候,韩其的权势自然会土崩瓦解。” “今儿我要是逞一时之快与他发生了冲突才是你最头疼的,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忍了那么多年,我怎会坏了你的事?” 赢素侧头看着她,柔情似水,眼神中俱是情投意合的爱意! 他拍了怕她的手,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这就走来?疯疯癫癫的回来一趟,就为了说这几句话?”岳西赶紧起身拿了斗篷追了过去:“家里有我,你不用挂心……” “家里有你,为夫才放不下。”赢素将门闩落下,回身将岳西拦腰抱起朝着大床走了过去:“年底了啊,今儿一定要做的……这样才是有始有终嘛……” “你这是……哈哈!”岳西被他放在了床上,手里的斗篷早就掉在了地上。她越想越觉得皇帝陛下行为像极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边嘻嘻哈哈地拍打着他解开自己袍子的手一边笑道:“陛下心急火燎的回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为了这个?” “本来不是的……”赢素停了手,很认真的说道:“岳西,我越来越喜欢你……你方才的那番话让我欣喜……” “有你……此生足矣……”他俯身向她,微微阖上眼帘,用近乎虔诚的态度吻住了她:“娘子啊……为夫开心的很……只想这样对你……” 岳西看到他眼角的湿意…… 他的话,她听得懂。 当两个人的灵魂完美的契合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是让人动容的。 岳西闭了眼,用身体感受着他的滔滔爱意,她很想回忆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但那点浅薄的意识总是被赢素冲击的溃不成军…… 最后,她放弃了思考。 稀里糊涂中,岳西觉出了幸福的味道…… …… “和孩子们好好过年。”赢素的俏脸还绯红着,穿好朝服又从地上捡起斗篷来他不忘嘱咐衣衫凌乱的娘子:“韩阳春的事情是为夫透露给韩其的,娘子最近还是尽量待在府里就好。” ------题外话------ fz0071389476a东坡肉inmao4021383305李小瞒877949055ying7101滺萇假憩 鞠躬感谢给俺投了月票的诸位老大! 如果有落下的,俺也给您鞠躬了~ 实在是看不清,一个个的复制人名,怕是有疏漏的地方~ 东坡肉mm 韦联盼877949055 感谢以上各位老大投出的评价票~鞠躬~ 受之有愧…… 感谢大伙对俺的厚爱…… 第八十八章 各人心思 “你是真成!”趴在床上正在一堆凌乱的被褥里找腰带的岳西听了赢素的话马上回了身皱着眉头说道:“我就说是谁把韩阳春在咱家的事儿给捅到韩相那里去的,原来是出了你这么个家贼!” “为夫成不成娘子不是才试过嘛……”欢好过后,赢素原本绯红的脸色更红了。 他眉眼含情地望向岳西,只把岳西看了个张嘴结舌! 岳西没有想到皇帝陛下现在说话是越来越过火,连这种不要脸的话也能毫不费力地说出来。 “消息是早就透露出去的。”赢素把斗篷披上站在床边轻声说道:“那个时候为夫总是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便想快些把朝里的几个老东西解决掉……倒是没有想到韩其如此能沉得住气。” “真是奇怪……”赢素看着她发了会儿呆,而后才接着说道:“往日为夫蛊毒一发随时都会死去,可我并不畏死……只想给你们母子安排好后路……” “如今你我夫妻一体心有灵犀,为夫不再惧怕毒发命不久矣,可我现在却总是怕自己活不长……” 谁会嫌幸福的时光太长久呢? 低头,对上岳西望向自己的目光,赢素温柔地笑了,他捧起她的脸来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好好和孩子们在家过年,外面的事情有我。为夫定能护你母子周全!” 周全? 岳西很想说:世上根本就没有万全的事情,否则今天韩其也不会摸准了你不在家弄这么一出突然袭击了。 可是……好像男人的面子更得多照顾着些…… “你也多注意些,遇事不要急躁,不是说了,你媳妇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岳西也对着他笑笑,伸手拢过斗篷上的两根带子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嗯。”赢素微微抬起下巴,轻声应了。 “你母后的病好些没有?” 裕仁皇太后没把岳西当做儿媳看,岳西也同样不愿叫她一声‘母后’。 “老样子……”赢素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对于母亲的感情是十分纠结与矛盾的。 早几年,他蛊毒频发整天要死要活,那时在赢素的心中是痛恨着裕仁皇太后的。他甚至想过若有一日自己活不成了也定要拉着母亲一起下地狱! 如今,他有了岳西,也有了两个儿子,再看母亲的时候,赢素心中的感觉复杂了很多。 时过进迁,经历了些事情之后,人总是会慢慢的变化。这些变化通常是无声无息而又痛苦的。 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变得柔软甚至连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都有了温度,也让他在极不情愿中原谅着母亲…… 娘子曾经说过: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看问题,那么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试着这样做了,果然觉得心里平静了很多。 “你不回宫吗?”瞅着魂游天外的皇帝陛下,岳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今儿不忙?” “怎么会不忙,明日还要到太庙祭祖,晚上就要斋戒!”赢素回了神,偷偷看了娘子一眼,也不知道她是否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斋戒?”岳西眼神往乱糟糟的床上一瞟:“斋戒还来这么一出?” “都是娘子的过错……”赢素轻笑着在她鼻尖上捏了捏:“红颜祸水……总是诱惑朕……” “呸!”岳西从褥子下面摸出扫炕的笤帚来对着他比划道:“你就是属猪八戒的,惯会倒打一耙!” “哈哈!”赢素转身快步朝着房门走去,神色轻松:“为夫要赶紧回宫去了……” 开了房门,他一手挑着帘子忽然又对着岳西眨了眨眼:“初一……娘子,等着我!” 房门关上,屋外的棉门帘子落下,还是从缝隙里挤进一股凉气来,激得岳西打了个冷颤。 房间里似有若无地飘散着二人欢好后留下的味道,她歪歪斜斜地坐在床上,整个人慵懒得不想动弹。 院子里影影焯焯地有人说话,岳西随意的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才发现天色竟暗了下来! 岳西心里一惊,赶紧提起精神来下了地。 冬天本来就是昼短夜长,如今又是年底,家里临时添了不少人口,零零碎碎的事情也够她忙活一阵,被赢素按到床上胡天胡地一番不知不觉就过了快两个时辰,岳西一边赶紧把自己收拾利落一边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真是的……” 她弯腰捶了捶两条大腿,只觉微微有些发酸:“比看一天孩子还累……” “当家的。”看见岳西开了窗从里面探出头来,云画赶紧说道:“秀珠才走,夫人说让您得了空去她屋里呢。” “嗯。”岳西点点头,叫住正要回屋的云画:“把孩子们叫起来吧,午睡也够久了,当心晚上他们两个又不睡觉闹腾咱们。” “两位小主子早就起来了。”云画笑着说道:“府里小孩子多,小主子们一起来就往后面跑,霞染和莲伺候着呢。” “哦,忙你的去吧……”岳西听了挥挥手,自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您看天阴的,眼瞅着又要下雪了,我帮主子把屋里的窗户关了吧。”云画看着岳西往院子外面走以为她急着见楼夫人忘了关上窗子。 “不用关。”想起那一屋子的‘肉味’岳西脸上稍显不自在:“我热!” “啊?”冷风吹得云画哆嗦了下,她抱着双臂搓了几下赶紧回了屋:“什么天啊,当家的还热……” …… 出了自己住着的小院,岳西又往边上走了几步,直到身子完全被院墙遮住云画看不到她之后才停了下来。 天,阴得厉害。零零星星的有雪花飘落,眼瞅着又是一场大雪,空气潮湿而阴冷。 岳西回头往母亲住的方向看了看,叹了口气。 不用等着楼夫人开口她也能把母亲想问的话猜个不离十。 可韩其的态度,她又能和母亲说什么呢?怎样都是惹母亲伤心一场…… 沉思片刻之后,岳西还是决定先去客房看看。那里住了几家子人家,虽说不是生疏的客人,但她作为此间的主人总得过去露露面招呼几句。 西厢村的院子极大,从岳西住的地方走到客房去还得走一阵子。 靴子踩在又落了一层薄雪的小道上有些滑,远远的看见高公公正带着阿修和厨房的大师傅往道上撒土。 几个人干得热火朝天一张嘴都是喷云吐雾的,见岳西过来忙停了手里的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高伯,您年岁大了,这些活让阿修做就是了。”岳西笑着点了头又拍拍阿修的肩:“大小伙子,多干点别委屈!” “我和鹏哥都说了不让高伯出来,可我们劝不动。”阿修在岳府几年是高公公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跟他也最亲。 岳西一开口他也赶紧理直气壮的附和道:“当家的都这么说了,您还不听?” “呵呵!”高公公温和的一笑,对着岳西说道:“不赖他们,是我愿意动动,总是待在屋里这把老骨头都要待散了……” 但凡人幼小的时候都羡慕大人,幻想着快快长大,好能‘随心所欲’的活着。而当人真的上了岁数,却又最怕一个‘老’字! 高公公亦是如此,他怕老。 岳府里数他年纪最大,岳西又对他格外的照顾尊重,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下人使唤。因此他便更加地怕自己成了废物,有朝一日再成了大伙儿的累赘! 但老这种东西并不是你怕了它就来了,因此岳西开口一句‘您年岁大了’便让他越发的不愿服老:“当家的,这些小事儿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能行!” “那就由着高伯吧。”岳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对着阿修和大师傅阿鹏瞟了一眼,提步接着往前走去,不再管闲事。 “您打我干嘛啊?”身后阿修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道, “让你小子再说我老!”高公公余光看着岳西的身影渐渐走远才咬着牙说道:“搁在二年前,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就干了,还用得着你们……” 岳西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回头。她暗自一笑,心情豁然开朗! 家里有老有小,一天到晚吵吵闹闹地才是过日子,有滋有味的这样挺好。 小花园里孩子们的笑声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这让岳西脸上的笑容情不自禁的又扩大了不少。 她没有犹豫,直接越过了客房的两进院子去了小花园。 花园里的雪并未打扫过,厚厚的,天鹅绒一般盖在地上,上面有一串串孩子们印上的脚印,深深浅浅的延伸向各个方向。 这里除了几个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还聚集着几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女子。 柳画楼背身站在花园的门口俊脸沉着,似乎是在生闷气。 “让孩子们欺负啦?”岳西看着他调侃道:“说说,那几个秃小子谁打你了,我给你报仇去!” 柳画楼不想笑,没绷住劲,还是笑了:“看当家的说的……” “柳公子是在和愚兄生气。”面朝花园方向立着的韩阳春回身对着岳西说道:“妹妹来找愚兄报仇吧。” “你这个人呐……”柳画楼伸出冻的通红的手指去虚指着几步远之外的韩阳春骂道:“当家的,他是您的兄长,我管不了他了!” “嗯?”岳西一挑眉,狐疑地望向这二人。 “他……他拉着我过来……过来……”柳画楼义愤填膺的开了口,连着几句话之后又结巴起来:“说是……说是……” “愚兄说,让他好好瞅瞅,要是有对了眼的就去和我妹子说,早点娶个媳妇!”韩阳春轻描淡写的接了口。 ------题外话------ 先给帅妞拉拉收藏吧~她的文正在首页pk中,大家动动小手添加个收藏吧! 多谢了~\(o)/~ 书名:《农女的景秀田园》 作者:帅妞 简介:(挺长一段,俺给精简了) 且看乡野村姑,如何带领全家发家致富,走上康庄大道,创造平凡而又幸福美满的田园生活! 本文身心干净一对一,温馨体贴小感动,致富路上,相互相持,外加忠犬暖男一枚,后续更有可爱萌宝来袭! …… :鞠躬感谢所有给钱财投了月票的朋友!抱抱~ 题外字数有限,俺明天再贴感谢的名单哈~ 另外,俺的眼睛好多了,今天看字完全没有重影的想象了,多谢这么多天来大家的惦念~再抱抱~o(n_n)o~ 第八十九章 高贵卑微 “你还说!”柳画楼气得鼓了腮帮子,像个小孩子似的走到岳西身前给韩阳春告状:“当家的,您就不管管他?花园里都是些女人,他一个男子站在这里看着就是于礼不合!” “确实于礼不合!”岳西马上点了头:“待会儿找个没人的时候咱俩揍他一顿!” “啊?”柳画楼愣住。 “哈哈!哈哈!哈哈……”韩阳春仰头一阵大笑,震得花园门口一棵不高的龙爪槐上的积雪落下一片,正好都扣在他的身上! 院子里的大人孩子们也停了动作一起往门口望来,岳西赶紧对着他们摆摆手:“玩你们的,我就看看孩子们。” “快走哇!”和颜悦色的对着女人和孩子们说完后岳西对着两个男子瞪了眼:“还真等着人家过来问问你们在园子的门口干嘛呢?” 柳画楼一听马上紧走几步跟上了岳西一起往回走而韩阳春则拍打干净了身上的雪花才不慌不忙的跟了上来。 “他说的不错。”站在二人居住的院子门口,岳西对正在开院门的柳画楼说道:“小柳,你年岁不小,也该成个家。” “啊?”柳画楼呆立在门口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问道:“当家的您怎么和他一头了?” “这叫帮理不帮亲。”韩阳春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笑盈盈的说道。 “别说小柳,你也一样!”岳西伸手搭在院门上挡住了韩阳春:“伤养好了,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过日子吧,日子不禁混,眨眼的功夫你就是老头子了!” “我?老头子?”韩阳春知道自己比岳西大几岁,可他现在二十多岁正是身强体壮的好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现在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是老头子! “对极!将军还是多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吧……”看着韩阳春纠结在‘老头子’这三个字上,柳画楼不禁扬眉吐气起来:“毕竟你年岁大,要成老头子了……哈哈!” “……”韩阳春揉了揉鼻子,看着摇头摆尾的柳画楼进了自己屋子这才轻声说道:“父亲来啦?” 听到‘父亲’这两个字岳西心里就一阵膈应,她放下手并拢在了袖中歪着脑袋痞里痞气的看着他说道:“父亲?叫的还挺亲……不止是你爹,还有你娘都来了,到我家找他们的儿子,你说这二位是不是有病?” “呵呵!”韩阳春脸色变了变,他侧身进了院子:“屋里说话吧。” “当家的,您喝不喝茶,我才沏上!”柳画楼挑了帘子露出半个身子来大声问道。 “端过来吧。”岳西笑着应了。 “坐。” 韩阳春解了斗篷搭在衣架上,很细心的拍了拍,直到确认上面没有落了积雪才走到岳西的对面坐了下来。 斗篷是才入冬的时候岳西挑了料子让府里的几个女子给做的,具体是谁的手艺,她也没有细问过。 见他穿的在意,岳西看他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柳画楼一手举着把不大的茶壶进了屋,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两只细瓷的茶碗:“你们聊,我屋里有热水,该添水就叫我。” 放下茶壶茶碗,柳画楼转身就走,并未耽搁。 他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还是有分寸的。 “紫砂壶?这东西少见啊。”岳西俯身凑近桌上的那把茶壶有些迟疑的小声嘀咕道。 她来了这个朝代几年,也算见识了不少东西,紫砂壶倒是第一次见,颇觉有点意外。 “妹妹识得这个?”韩阳春指着那柄茶壶诧异的看着岳西:“紫砂壶并不多见,便是紫砂这个名字也不出名。” 说着话,他一手笼着衣袖一手持壶先把岳西面前的那只茶碗倒上了茶水。 带着浓郁茶香的水汽氤氤氲氲的散开,两个都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 “这紫砂壶是愚兄从南方的寺庙里寻来的,是僧人们用古法制出的,都是些常用的物事,不外杯盘碗碟之类。我见着好玩才带回来一些,只可惜走得匆忙,忘记配上几只茶碗。” 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韩阳春轻轻地把茶壶放在桌上,语调轻柔的说道。 他说话不急不躁,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听了使人觉得温暖,正是岳西记忆中那个半师半友大哥哥的模样。 透过眼前淡淡的水汽岳西望向他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你去的地方倒是不少,去了寺庙不是要布施吗?你倒好,还把人家自己的做的东西给拿走了……” “岳西,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韩阳春没有错误她一闪而过的目光,他轻声问道。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你问问自己不就知道了。”岳西针锋相对的瞪了他一眼:“韩相已经知道你在这里养伤,不过我没有承认。” “他让你早点回去过年,就听那说话的气势好像真是你爹似的……”岳西喝了口茶水才接着说道:“回不回去的你自己拿主意,大过年的就图个痛快,你由着心就好。” 韩阳春侧头望向别处,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幽幽地开了口:“你可以不认他,毕竟他生而不养这点是说不过去的,而我不行……” “我吃了他几年饭,又受他教诲颇多,他虽然不是我的生身父亲,于我却有实实在在的养育之恩,一声父亲,我还是要叫的。” 岳西点点头:“你这意思就是要回去了?” 韩阳春摇摇头:“愚兄的去留现在已然由不得自己了,要看陛下的意思。” 扭脸儿看向岳西,韩阳春的脸上带着一抹无奈的苦笑:“愚兄这半生都是要看旁人的意思才能活下来,妹妹,你说我活的累不累?” “这世上没人活得不累,要想真正轻松除非他是没心没肺的傻子。”岳西正视他:“可再苦再累也得活出个精气神儿来。” “陛下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韩相却并未把你真当了儿子。” “你吃了他几年饭,把他当父亲,想为他养老送终,这些都无可厚非,却不能瞪着眼成了他手中的一杆枪!” “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以往种种……想我和花朝青梅竹马……” “嗤!”听到这个名字,岳西的脸上马上带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意:“一听你说这个名字我就觉得恶心!” “我和她……”韩阳春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岳西,我和她并无血缘姻亲,虽然我并未明媒正娶她,可你要知道我们并未作出违背人伦的事!为何你能原谅很多人,却单单不肯原谅花朝呢?” “关起门来,她就是真是你的亲妹子,你们做了畜生才能做得事儿,也许我也没有兴趣多说半个字!”岳西脸色突然变冷,隐隐的带了煞气:“但她出手伤害我的朋友就不成了!” “杜三娘与她有什么过节?我胖妹妹多好的一个人呐,就被她一把火给烧的没了人样!” “原谅?这话你说的多么的轻巧?想想杜三娘被死前受的那些罪,老子真恨不得再让韩花朝这个贱人死几回!”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岳西心里的愤恨依旧这么强烈,韩阳春一时没敢接口。 偷眼瞅着岳西脸色缓和了少许他才很小声地说道:“可……那个女子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妹妹你何苦为了个这样的人就气这么久……”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岳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指着韩阳春的鼻子骂道:“王侯将相就是天生的贵种吗?如韩花朝那样内心卑鄙的女子,给我胖妹妹提鞋都不配!” 气哼哼地往门口走了几步,岳西又咬牙说道:“告诉你,如果再回到那一天,老子一样会杀了她!这点,我从未后悔过!” 韩阳春愣住,眼瞅着那个纤瘦细高的女子已然走到门口他才醒过神来:“岳西……” 岳西在门前站住,脸朝外并未回头。 “紫砂壶虽然是和尚们做的,可并不是愚兄抢来的,你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 “愚兄不管在何时何地见了寺庙都会进去拜拜,布施些银钱,为我母后做功德……” 岳西没有说话直接挑帘子走了出去。 方才还滚烫的茶水渐渐温了下来,要凑过去才能问到一些茶香。 韩阳春两手捧着一只茶碗用力的做着深呼吸…… 王侯将相就是天生的贵种吗?显然不是的。 他脑子里反复着琢磨着岳西说的话,很想琢磨出一套反驳的话语来,哪怕这番反驳的话语只是在心里说给自己听也是好的。 只是枯坐了半个时辰,直到院子里响起柳画楼喊他过去吃饭的声音,韩阳春依旧没有想到一句能驳斥岳西言论…… 韩阳春带着几分失落起了身,打开房门,小院里安安静静的,隐隐地能闻到一股子炖肉的香气。 天色已然全都黑了,小雪变成了大雪,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他守着自己的身份自以为是的高贵了二十多年,没想到这个赢氏皇族先皇与皇后所生的嫡子,如此高贵的血脉在岳西眼中竟是无足轻重的! 韩阳春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朝着前院的方向极小声嘀咕道:“你真没眼光……本宫可是真正的东宫太子呢……” “我说你吃不吃饭?”‘咣当’一声,旁边的墙上的窗户被推开,柳画楼从里面探出头来问道。 “吃!”韩阳春回道。 院子的肉香很好闻,似乎比那些不起实际的想法更讨人喜欢…… ------题外话------ 晴空渺渺ny511378752柳边风絮o7879ulu1389476ozma 1381847家有铭辰 感谢上个月所有给俺投了月票的朋友!鞠躬~ 5201314 这个月的第一张月票~\(o)/~鞠躬感谢~ 第九十章 平安度过 韩阳春本想感慨一番,抒发一下人生不易。没想到开口才说了韩花朝的名字就被岳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韩阳春挨了骂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岳西同他说话一贯没有什么好脸色,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一番话是不是把她给得罪了。 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半天,韩阳春发现岳西脚底下像踩了轮子走路带风,面色平和的忙里忙外张罗着一大家子人过年的事情,还时不时的抽功夫跑到后院来和一群孩子们嘻嘻哈哈一番,他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确认她没有生自己的气。 事实上岳西也确实没有生韩阳春的气。 没时间,也没那份闲心! 她如同一张拉满了弓并且弓弦上搭了箭,整个人都高度紧张着! 韩其来过之后,岳西就和冯继宗嘀咕了一番,加强了整座院子的警卫。 越是大家都放松了心情等着踏踏实实的过个好年的时候,她便越紧张。 院子里目前住着几家子人家,有老有小的,大家伙儿一年才高高兴兴地凑这么一回热闹,岳西说什么也不能让韩其把大伙儿过年的好心情给搅黄了! 岳西面上保持着一贯的表情不着痕迹的在院子的各处巡视着,连平日并不常去地窖也特意下去检查了一番…… 这么多人欢天喜地的进了自己的家,她就得把这些人再平平安安的送出去,不能让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了差错! 大年三十晚上在正屋里摆了好几张大桌子,中间用屏风隔开,让大家分男女坐了,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吃过年夜饭,岳西又把大伙都留在正屋包饺子,这样说说笑笑的时间便过得快,等饺子包好了也过了子时,郑宝才先领着几个大些的孩子到院子放了几挂小红鞭和不少的烟花。 热闹过后,大人孩子们带着一身的炮仗味冲回屋里,郑宝才大声招呼着孩子们给岳西拜年:“赶紧给当家的磕头去!” 孩子们高高低低的跪了一地,个个都仰着小脸望着她,岳西瞅着高兴,每个都抱起来亲了一口,又从云画手里接过早就包好的压岁钱一人怀里给揣了一个! 待到岳西给孩子发过压岁钱,各家的大人才凑了过来又分别给了孩子们压岁钱…… 如此嘁嘁喳喳地闹了一会儿,孩子们开始犯困,纷纷被各家的大人带回了屋子去睡觉。正堂里只剩了一水儿的男人们守岁。 岳西腰背挺直的坐在这一群男人中间,有一没一搭地和大伙说着话,直到清晨,高公公出去开了院子大门,正屋里守了一夜的男人们一涌而出,大呼小叫的院门口放了两挂辣的长长的鞭炮之后,新的一年才算开门大吉,红红火火的开始了! 站在门口,岳西面带微笑的和这些兴致颇高的汉子们互相说着拜年的吉利话,心里却是长长的出了口气:总算是平平安安地过了一夜啊…… “什么大吉大利?”郑宝才伸手在岳西的眼前晃了晃:“哥哥问你什么时候给老太太拜年去呢,我也过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 “听见了,听见了……”岳西回了神,忙掩饰道:“我娘这会儿怕是还睡着,等天亮了我再去。” “哦。”郑宝才点点头:“那哥哥和你一块去。” “哥哥?他算什么哥哥?哼!”站在一边儿的韩阳春侧头对身边的柳画楼说道:“我才是岳西的哥哥呐!” 与聚在岳西身边那些与她曾经朝夕相处在一起汉子不同,韩阳春站在这些这人的小圈子外面,他不会主动和郑宝才楚应知等人说话,人家也不爱搭理他。 大年夜的饭桌上只有和他同朝为官的叶勉程碍于面子意意思思地敬了他几杯酒,大多数时候韩阳春都是自斟自饮。 “你还是小点声吧!”柳画楼赶紧往岳西站的方向瞟了一眼:“当家的似乎从不愿提娘家的事儿,你最好也少说。” 韩阳春也望向身子站的笔直的岳西,轻声叹了口气:“不怪她不提……韩家确实对不住她……” “那你还和人家郑兄比?”柳画楼接着他的话茬说道。 “什么叫和姓郑的比啊?”韩阳春对着柳画楼一瞪眼:“不管我妹妹认不认我这个兄长,我都是要认她这个妹妹的!” “你这……你这就是不要脸!”柳画楼外旁边又挪开两步才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韩阳春没见什么动作已然期身到了他的身边,出手薅住柳画楼的衣襟冷声说道:“把你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当家的!”柳画楼虽有武功,却与韩阳春差了太多,他眼珠子一转,冲着岳西喊道:“还有炮竹没有啊?大年初一,多放点,崩崩晦气,再……”他垂眸看着韩阳春抓在自己胸前的手无声说道:“再崩崩忘恩负义的小人!”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岳西几步走到剑拔弩张地二人身前,正好挡住了身后众人的视线。 “小柳吃东西不知道干净,妹妹,你看看吃的袍子上都是点心渣子……”韩阳春马上松了手,装模作样的在柳画楼的胸前拍了几下,笑模笑样地说道。 “当家的……”柳画楼一把拍开韩阳春的手转向岳西,谁知才开了口就被韩阳春伸臂搂住了肩膀,他用力地挣扎了几下,奈何搭在肩上的那只手臂如同铁臂一般纹丝不动! “哎呦!你看你看……”叶勉程用手肘轻轻一碰身边的叶秋,对着搂抱在一起的韩阳春和柳画楼一使眼色:“这两人有点意思……” 两个姓叶的才从后院过来,叶秋怀里还抱着穿的圆圆滚滚的叶卿赐。 听了叶勉程的话叶秋马上站住不走了:“有什么意思?你当人家昭毅将军也和你似的见了……” 低头看见儿子从斗篷里露出的一张圆溜溜的眼睛,叶秋闭了嘴。 现在他当爹了,可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会教坏小孩子的! “嘿嘿!”叶勉程凑过去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一只手也没闲着,顺势在叶秋的屁股上摸了几把:“儿子,你说是大爹爹好还是二爹爹好?” 叶卿赐不说话,只是乖顺的伏在了叶秋的胸口,瞪着一双眼睛瞅着叶勉程。 “你说一句大爹爹好,大爹爹就给你当马骑!”叶勉程继续满脸带笑地诱惑着儿子。 “不说。”叶卿赐娇滴滴的开了口,声音小的像猫崽子。 “叶大人!”看见他们二人岳西猛的想起件事来:“年前不是让你们从慈县给我买几个大炮仗?买了没有啊?” “买了买了!当家的不问我都忘了……”叶秋忙对叶勉程说道:“你回屋拿去,就在那个小包里呢!” “嗳。”叶勉程应了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快步离去。 少倾,他手里又快步走了回来,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岳西:“这里面都是!” “不就是个炮仗吗,帝都里什么没有,还至于让叶大人丛慈县买过来?”郑宝才大大咧咧地说道。 岳西看着大伙笑了笑,走到正屋前把包袱放在台阶上打开,从里面拿了一个出来放在院子中间,又接过旁人手里方才点挂鞭的香火点燃了…… 大伙儿很随意的看着那比普通的爆竹长很多的引线带着一串闪耀刺眼的火花迅速的缩短…… ‘轰!’一声惊人的巨响之后,所有人的脸上都变了颜色,院子里一片死寂! “哇!”片刻之后,一阵孩子的哭声骤然响起,叶秋心疼地说道:“当家的,您把我儿子都吓尿了!” “呵呵!”岳西对着众人笑了笑:“怎么样?响不响?” “响!”一院子的男人齐刷刷的回道,集体冒了傻气。 “正好,把他们都叫起来吃饺子!”岳西拍怕手笑着朝厨房走去:“咱煮饺子去……” 第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才上了桌,两个顶风冒雪黑着脸的官差也上门,询问知不知道这附近谁家的房子塌了! “不知道啊……”高公公听了官差的话心里已然明白了究竟,口里犹自糊弄着:“过年,到处都是放爆竹的,没听见官爷您说的什么……巨响?” “没听见?不会吧……”被堵在门口的两个官差往院子里看了看,不可置信的说道:“那么大的声,打雷似的,我们在城门口都听见啦!一准是谁家的房子让雪压塌了!” “你家主人呢?怎么不出来回话?”一个官差梗楞着脖子气势汹汹的问道。 “找我的?”岳西缓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个大炮仗:“高伯……” 高公公马上明白过来,从怀里摸出两只银锞子来塞到官差的手里:“大过年的,您二位买杯水酒暖和暖和!” “这个……怎么好意思呢……”收了银子,梗楞着脖子的官差不但脖子立时恢复了正常连说话也变得柔和起来:“那,我们再去别的人家问问。贵府没事儿就好……” “别跑了,刚才那就是炮仗声。你二位听听就知道了……”岳西叫住了他们,并且当着两人的面把手里的爆竹放在地上点燃了引信。 …… “我的天啊!刚才那黑衣小子放的炮仗真他娘的响啊,我现在两只耳朵里还吱吱响呢……震死我了……”直到走出了西厢村,一名官差才白着脸大声地同身边的同伴说道。 “你说什么?”另一名官差用力的掏掏耳朵,哆哆嗦嗦地说道:“你大点声,老子听不见了……” ------题外话------ 1366089滺萇假憩感谢二位老大给俺投的月票!鞠躬~ amie 感谢咩咩送的鲜花~美美哒~感谢!\(o)/~ 第九十二章 冲冠一怒 /script 大年初一,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竹响让岳西担着几日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在嗷嗷的孩子哭声以及几个女人在后院的骂声里,她神清气爽的回屋换了身衣裳,又叫了郑宝才一起去给母亲拜年。 外面冰天雪地,楼夫人的屋里却温暖如春,早就坐了一屋子的女人,都是来给岳西告状的! “听说,大清早那两声动静是你弄出来的?”楼夫人坐在主位上黑着脸开了口。 “嘿嘿!”岳西眼睛在江岚和杨静姝的脸上不怀好意的扫了扫。 “娘问你话呢!”楼夫人等了会子功夫,只听见两声嘿嘿便没了下文,不禁心头更气,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分。 “婶子,当家的还吓唬我们呢!”江岚抱着孩子转向楼夫人的方向:“就是她,原来她就弄过这么一出,差点把房子给崩塌了!” “嘿嘿!”岳西走了过去从江岚的怀里把已经两岁多小丫头夺了过来,伸臂举得老高:“闺女,可别和你娘学,小肚鸡肠子,等你再大点就跟着我吧……” “跟着你干什么?”楼夫人沉着脸对着岳西说道:“那不成你就教人家登高爬树上房揭瓦?” “成,听娘的,就教这些!”岳西笑模笑样的点了头。 “……”楼夫人闭了嘴,被这个拼凑起来的女儿气得又是气又是想笑!她强忍了才没有在众人面前笑出来。 “娘,您待会再骂我,郑兄还在门外等着给您拜年呢!”岳西把笑得手舞足蹈的小丫头交还给江岚,并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走,咱们到花园里玩会儿去,婆婆这里来了客人啦……”江岚会意,马上起身招呼着几个老姑娘小媳妇一起出了屋。 郑宝才一进门就扬脸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嚯!这些个老娘们儿……就爱又涂又抹的,熏死我了!” “咳咳!”岳西赶紧止住了他要往下说的话,走到楼夫人身边轻声说道:“娘,郑兄来啦。” “嗯,坐吧。”楼夫人不爱听郑宝才粗声大气的说话,可人家是来给自己拜年的,她总不能连句客气话都不说。 “婶子,晚辈来给您拜年啦!”郑宝才不含糊,大步走到楼夫人身前,撩衣服就跪,瓷瓷实实地磕了头! “快起来!快起来!”楼夫人眼睛不好心却不瞎,单凭身前的动静就听出人家是实实在在的尊重自己,她马上弯腰亲手扶起了郑宝才好言好语的说道:“婶子看不见,你自己坐。” 郑宝才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来放到了楼夫人的手中又规规矩矩的站好,像个听大人训话的小孩子似的说道:“婶子,这是五百两银票,是我孝敬您的!晚辈知道我兄弟孝顺伺候的好,您不缺钱花,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嗯。”楼夫人轻轻点点头:“婶子收下了。” “呵呵!”郑宝才大手罩上头顶想挠挠头皮,手却落在了帽子上,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戴了幞头。 手足无措的在楼夫人身前站了片刻,郑宝才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只好求助般的看向岳西:“兄弟……” 岳西摇头一笑,对着母亲说道:“娘,郑兄的两个孩儿年幼,正是粘人的时候,离了他就会哭闹……” “哦。”楼夫人对着郑宝才摆摆手:“快去吧,孩子小要是离不开大人照看的。” 郑宝才没了娘子,这件事楼夫人是知道的,因此岳西一开口她马上就让郑宝才赶紧回去看孩子去。 郑宝才如蒙大赦,赶紧告辞走人,一口气走进正堂,他端起桌上不知谁倒的茶水大口喝了这才缓过神来,一拍脑门儿小声嘀咕道:“怎么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了呢?” “给婶子拜年去了?”楚应知凑过来问道。 “啊,刚去的。” “那你怎么不叫上我啊!”楚应知愈发压低了声音:“我有点……怕婶子……一见了她就没话!” “哈哈!那感情好,一会儿你自己去吧……”郑宝才幸灾乐祸地瞅着他洋洋自得地说道:“我是去过了!” …… “娘,女儿也给您拜年了!”屋里只剩了母女二人,岳西也在楼夫人身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头。 “昨日,你爹爹来了?”楼夫人沉默良久轻声问道。 “韩相来过。”想起韩其看向自己的眼神,岳西实在是叫不出那声‘爹爹’来。 “……”楼夫人张了张嘴,却只是问道:“你为何不和娘说?” “娘,对于他,我实在无话可说!也不想让您再为那个人伤半点心……” “这是娘和你爹爹之间的事情,只要娘有一口气在,终有一天都要去找他把事情问个明白。”楼夫人伸手拉起了女儿:“这是娘的心病。一时一刻也不能放下……” “当家的!”不等岳西起身,高公公已经气喘吁吁的在门口说道:“您快去前面看看吧,郡主来了!” 郡主?赢霓? “娘,我先去看看,等下再来和您说话!”岳西知道大年初一这个时候,赢霓没有急事是断不会登门的,她忙向母亲说道。 “唉……去吧……”楼夫人叹了口气,一时忘了去想韩其,倒是心疼起女儿来:“怎么谁有事儿都来寻我家月夕……这孩子累啊。” …… “岳西,我娘让我来找你的,快跟我走!” 才到了前院,赢霓就冲了过来,拉着岳西往外就跑:“我家马车就在外面,咱们上了车再说!” 岳西没有废话,只回头对着跟过来的冯继宗微微一点头就被赢霓拖上了马车。 “额吉怎么了?”看着赢霓苍白的面容,岳西试探地问道。 “不是我娘,是我哥。”赢霓咽了下口水,有些急躁的撩起窗帘来往外看了看:“去我爹的别院!” “是。”驭夫高声应了,马车果然在雪地上加快了行进的速速。 岳西也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正看见冯继宗和一名侍卫骑着马追了上来。 “今儿是命妇们进宫给太后娘娘拜年请安的日子,我和我娘一早就进了宫。”放下帘子,赢霓才开始讲到。 岳西早就注意到了她穿着一身郡主的礼服,也猜到她是进宫了。 “太后身子不好,我们只是在永宁宫坐了坐就离去了,才回到府里,就看见塔拉被人抬了回来……她是……她是……” 赢霓的两只手都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衣襟,口里的话却说不下去。 “是你爹打的?”岳西接了口。 “嗯!塔拉是自己过去的,打过节前就一趟趟的往别院跑,就为了请我爹回来过个年,我娘和我都不知道这个事儿!”赢霓松了手,脸色却愈加难看:“塔拉的两条腿都被打断了……还被割了舌头……呜呜……” 赢霓终是忍不出嚎啕大哭起来:“岳西,塔拉是不是要死了?我看着她好疼啊……我从小就跟着她,我不想她死啊……” “郡王爷是不是看见塔拉的模样之后去了你爹的别院?”岳西打断她的话问道。 “是!我个说要杀了我爹……我娘拉不住,也追了去,她怕出事儿,就让我赶紧求你去别院……我哥是塔拉看大的,塔拉不能死……”赢霓郡主颠三倒四的说道。 “停车!”岳西喊住了马车,飞身跳下:“把马给我,快!”她对着与冯继宗并驾而行的侍卫喝道。 “郡主。”岳西利落的跳上马背,低头对也跟着下了马车的赢霓说道:“你家的别院在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赢霓左右看了看跑到冯继宗的马前喊道:“你快下来,我要骑你的马!” 冯继宗看向岳西。 岳西皱了下眉头,只得说道:“你过来和我骑一匹吧。” “当家的,走!”冯继宗一听二话不说就把赢霓抓了上了丢在身后,他不理赢霓尖戾的叫声双腿用力,骏马已然飞奔出去:“再叫一声,我就把你扔下去!” 雪地上奔驰比平时添了很大的风险,二人同骑一乘便更加的危险。 冯继宗作为一名侍卫,是不能让岳西置身在危险中的,他的原本的职责就是保护岳西的安全,那么在岳西的安危面前,谁都变得不重要了,哪怕她是赢霓郡主! 两匹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从城西穿了城门直奔了城东,半个时辰之后,在一处青砖碧瓦的高门大院门前停了下来。 岳西从马上跃下,从袖子里把两只手伸了出来用力的了几把被冷风吹得就要冻僵的脸庞,她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下距离,觉着倒是比从北城的贤王府过来要稍近些。 看见门口停着的马车,岳西的心一沉!紧赶慢赶的,还是比赢绯慢了一步! “郡主?”回头看见坐在马上纹丝不动的赢霓,岳西皱眉问道:“你怎么还不下来?” “我,我冻上了!”赢霓连说话时的表情都是僵硬的,可见是冻得够呛! 冯继宗又是不言不语的身手把‘冻在’马上的赢霓‘端了’下来,看着她能在地上站稳才沉声说道:“郡主殿下要活动一下手脚,让血脉流通。” 赢霓不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别院的门口:“快走哇,没看我哥的马车都停在这里了,这会儿他没准儿都把我爹的脑袋砍下来了……” ------题外话------ 李小瞒758324980鞠躬感谢两位老大投出的月票!抱抱~ 第九十二章 大做文章 /script 三个人在风雪天气里策马狂奔了半个时辰,岳西与冯继宗还好,赢霓却被冻的身子麻木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郡主!”岳西两步跨上台阶拉住就要推门进去的赢霓:“隔墙有耳,要慎言!” 岳西表情严肃,说出的内容也相当的不客气! 赢霓郡主已然被先前发生的一幕吓得惊慌失措,连赢绯要砍赢曜脑袋的话都说了出来,这是很不应该的。 儿子杀老子,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重罪。 ‘大逆不道’这顶帽子能把赢绯活活压死! “推门。”岳西低声说道。 这是赢曜的别院,还是赢霓走在前面合适。 “哦。”赢霓沉了口气才伸出手去推开了一扇虚掩的大门…… 前院落了雪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几行杂乱的脚印一直穿过月亮门延伸去了后院! 冯继宗飘身跃了过去落在院中,他弯腰伸手检查着脚下那名护院打扮的男子的死活,岳西却挡在赢霓的身前快速的把前院的情形看了一遍。 “都死了……”冯继宗面无表情地抓起一把雪擦了擦手:“一剑封喉。” “都死了?”赢霓颤抖着声音问道:“可你看看,地上都没有多少血!你一定是看错了!” “出手的人速度太快,直接割断了这些人的脖子,再加上天气寒冷,流血少很正常。”岳西走过去在那些尸首前驻足仔细观察着,口中轻声说道。 “呕……”赢霓一阵干呕,她捂着嘴往墙边跑了几步蹲在地上狂吐起来…… 那些都是死人!她虽然十几岁就守了望门寡,可连未婚夫婿的尸身都没有见过,如今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这么多死人,赢霓吓得没了思想,只剩了呕吐! “冯师傅,您留下。”岳西才提步要往后院去,冯继宗已经跟了上来,她忙回手指了指蹲在门口墙边的赢霓便快步走过了那道青石垒起的月亮门。 冯继宗看着岳西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里,他面无表情的回身看了看赢霓郡主,身子一纵悄无声息地上了房。 站在正房的屋脊之上,冯继宗侧身而立,不但能看到前院的赢霓同时也能看到进了第二进院子的岳西。 二进院子的地上也躺着两个人,穿着与前院那些死人相同的衣服。 岳西走过去分别探了一下二人鼻息,而后她蹲了下去,伸手拉扯了一下一人的手臂又垫着那人的衣服在他的颈间扒拉了几下…… 冯继宗只用余光扫着前院的赢霓郡主,大部分的视线都落在了岳西的身上,他看着岳西把手伸到两人的衣服里摸了摸不禁心中一动,也意识到了什么! 岳西起身往屋顶上望了望,对上冯继宗的眼睛,她朝着前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而后又往后面走去。 冯继宗从房上跳了下来,直接落到了几具尸体的身边也伸手在他们的衣服下面摸了摸…… “那是死人啊!你不觉得恶心吗?”终于止住了呕吐的赢霓听到身后的动静回了头,一看冯继宗的又在摸索那些死人她不禁喊道:“不要再动他们了!要诈尸了怎么办!” 冯继宗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闷头忙活自己的事情,如没听见似的…… “终于看见活人了!”一到后院岳西就从门户大开的房门口看见了赢绯和贤王妃的身影,只是两人都脸朝着里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而房子的两侧的窗下扎堆站着几个丫头婆子,都紧张的望着屋里的方向…… “你是谁啊?怎么进来的?门房死了还是怎么的……”垂手立在檐下管事模样的男子终于发现了已经走到了跟前的岳西,看着对方纤细的身量,他突然的来了气势,张牙舞爪的拦在岳西身前,才要伸手去抓对方,却已经被岳西一脚踹进了屋里! “丫头,你可来啦!”回身瞅见带着一身寒气闯进屋里的岳西,贤王妃如同见了能救命的活神仙!她腾出一只手来对着岳西一个劲地摇:“快过来!帮额吉把这个混小子拖出去……大过年的可不能动刀枪,长生天会震怒的……” “怕是不好出这个门喽……”岳西绕过正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男子往屋里走去,先闻到了一股子意义不明的味道! “哎呦,没想到王爷您兴致不错啊!”她与赢素在一起的时日不短,自然能分辨出那股子味道是在什么情形下才会有。 走到赢绯身侧站住,岳西挡了他半个身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赢绯的脸色雪白而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你不该来的,塔拉死了,她身上的血都流尽了……我救不了她……我要把这个贱婢杀了给塔拉陪葬!” 说完,他紧紧的咬了下唇瓣似是在极力的克制着悲愤的心情,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对,你不知道塔拉是谁……她是我的亲人……” “我知道她。”岳西伸手在赢绯的手上重重的拍了两下:“也知道你难过。” 赢绯低头,眼神落在岳西的手上,眼中一阵酸涩,一滴泪水落了下来。而抱着儿子腰站的贤王妃倒是没有哭,她只是把脸扭向了门外。 从大草原到大昭的帝都,每一天都有那个唠唠叨叨的塔拉在身边陪伴着自己,贤王妃从来没有想过她们会有分开的一天! 乃至这一天以这种方式突然的到来了,又让贤王妃觉得四顾茫然。 似乎,一切都是假的,那个浑身是血断了双腿没了舌头的女人怎么会是塔拉?!那么爱说话的塔拉没了舌头可如何是好…… 一定是做梦了!贤王妃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快点醒了吧……这个梦太吓人了……我都要受不了…… 这间屋子是赢曜的卧房,屋子不小,陈设也不少,处处透着种不张扬的奢华,正符合赢曜赢氏皇族的身份。 而此刻从来遇事不乱的前贤王爷正沉着脸带着盛怒的表情对着房里的众人怒目而视着! 只是除了腰上胡乱的裹着一件桃粉色的衣衫之外,怒目而视的前贤王爷光着膀子落着两条大白腿坐在床边,实在是滑稽到了极点! 屋里的地上扔了一地的被子枕头男女衣袍……可他实在没有胆量到儿子面前去捡起…… 地上一片凌乱,床上一片狼藉! 一片鲜红的血迹刺眼的落在一方皱巴巴的雪白的单子上,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用床幔裹住了自己,蜷在床头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口中犹自讨着饶:“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才梳弄……没有害过谁……” “闭嘴!”赢曜爆喝一声,扬手给了那个瞅着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记耳光,打的小姑娘当时唇角就见了血! 岳西看得心里一阵火起! 只觉得怎么看赢曜都恶心! 看见岳西,赢曜倒是镇定下来。他抓着身上的骚包衣服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走到一扇屏风的后面气急败坏地说道:“把衣服送进来!” “是!是!”才爬起来要溜出门的管事赶紧应了,手忙脚乱的在那堆衣物里挑了几件出来给赢曜送了过去。 屏风后立时响起了清脆的声响,管事被赢曜两个大嘴巴给抽得捂着脸跪在了地上,赢曜仍旧咬牙切齿地骂道:“没用的畜生!两个人都拦不住,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死人怎么拦人?”岳西冷冷的开了口。 “什么?”赢曜和赢绯父子两个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死人?” 岳西看了赢绯一眼:“都在前面两进院子里呢,一共十一个人。都是死人!” “谁杀的?”贤王妃忙问道。 “哼!难道不是你生的这个好儿子做下的!”赢曜穿戴好衣服仍旧赤着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瞅着那做派倒是越发的镇定。 果然披上人皮就会装模作样了……岳西在心里冷笑。 “我们来的时候是门房开的门,从前院到后院我都跟着他,儿子没有杀人!”贤王妃和赢曜说话的时候眼睛又望向了别处,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强迫自己和他说句完整的话…… “哼!”赢曜冷哼一声,眼神瞟向赢绯紧握在右手中的剑他愣了愣:“承平郡王,你手持利剑指向老夫,难道是来取老夫的性命的?” “别他娘的逼逼了!”岳西打断了赢曜三分愤怒七分酸气的话语,站在这父子二人的中间低声说道:“郡王爷要不是顾忌你当老子的颜面他何必连个贴身侍卫都不带就到了你的狐狸窝?” “什么……什么狐狸窝……”赢曜没想到自己的别院在岳西的口中竟成了这么个称呼,深吸一口气,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屋里都是骚气了。 “有人做了局,一箭双雕,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岳西回头看向赢绯,他接口道:“我落个滥杀无辜的罪名。” “不止,还得加一条:大逆不道手刃生父。”岳西撇撇嘴,对着赢绯一探头轻声说道:“就这么个自己都活成了一滩烂泥的老朽,值得你动手吗?” “……”极度的悲伤之后,赢绯终是被岳西的几句话点醒,他这是被人算计了! 神智恢复,赢绯立时意识到了时态的严重。 略一思忖,他纵身跃起将手里的宝剑藏在了梁上并对着管事吩咐道:“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快!” ------题外话------ 1389476滺萇假憩007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 李小瞒1389476感谢您投出的五分评价票!鞠躬! 1389476感谢您送的鲜花!鞠躬! 这章估计要修改一些内容~ 先贴了~ 第九十三章 和离吧 “丫头,你这就走了?” 岳西几句话提醒了赢绯,他揪着管事急匆匆的出了屋子去处理外面的事情。而对于这样的场面他见多不怪,岳西也不用再多口。 没有时间耽搁,岳西也快步朝着院门走去,贤王妃小声叫住了她。 “额吉,今儿大年初一,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岳西轻声回道:“您别担心,有郡王爷呢!” “嗳。”贤王妃忙不迭的点了头,看了看脸色煞白紧靠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她站直了身子,再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向门口,那里已经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岳西与冯继宗一前一后地策马走在宽阔的胡同里,耳边不时的响起几声鞭炮响,四周处处透着一种祥和安逸的过节气氛。 胡同口一队穿着皂衣的官差急匆匆赶了进来,岳西与他们正好擦身而过,她不动声色的往那队人马中瞟了眼,正看见小跑着跟在队伍末尾的一名汉子身上穿着和赢曜府中护卫同样的衣服。 她与冯继宗对视了下便照常朝着胡同外走去,而冯继宗则一带马的缰绳进了旁边的一条岔道。 岳西又往前走了两条街,冯继宗便追了上来,怀里还搂着个坐的东倒西歪的汉子,正是方才跟在官差里的做赢曜府中下人打扮的那人,两个人这般骑在一匹马上,正像要送喝的酩酊大醉的友人回家一般。 “当家的?”冯继宗让马慢了下来,他靠近岳西低声说道:“这小子才到了别院门前便要开溜呢,果然可疑!” 岳西侧头看了看那人的长相,确认不是自己熟识的人之后才说道:“麻烦冯师傅把这个人送消金馆去吧,再给郡王爷留个口信,其余的,咱们就不管了!” “是。”冯继宗没犹豫,马上拍马离去。 官差们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赢曜别院的门前,却发现人家大门紧闭,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哪里像发生了命案的样子! 领头的官差回头在人堆里踅摸那个来报案的汉子,却没了那人的踪影! “他娘的!真是活见鬼了!大过节的就有不怕死的玩咱们哥儿几个呢!”他气哼哼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犹自骂骂咧咧的:“谁看见他死哪儿去了?” 官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统一摇了头:“刚还跟着呢……一转眼儿就没人了……” 报案的人没了踪影,带头的官差已然知道受了骗。可大伙儿既然到了地方总得进去瞅瞅才好回去交差,他强压着心头的一口恶气亲自走过去敲了门:“府上哪位方便,麻烦您给开开门!” 作为地方上的一名官差,他自然知道这府里住的是什么人。赢曜尽管没了贤王的爵位可他依旧是大昭赢氏贵胄,依旧是他这样的小人物惹不起的。 大门打开,带头的官差对着府里的管事说明了来意,很快就被管事带到了赢曜面前。 而此时别院的正堂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赢曜与妻子儿女坐在桌边有说有笑,任谁看了也是阖家小聚的温馨场面,哪里是死了一院子人的模样…… 意意思思的说明了来意,带头的官差还没敢说的太明白,毕竟正赶上过年,谁都忌讳听到那个‘死’字。 可饶是如此还是让赢曜发了火,他阴沉脸指着官差的鼻子骂道:“滚出去!让你们巡城御史来!老夫就候在这里等他来搜!” “您息怒!您息怒!没事儿最好……估摸着是有人喝多了排遣小的呢,小的也是不着脑子……”官差连连陪着不是,好话说了几车才被赢曜轰了出来。 “万幸啊……幸而郡王爷没有怪罪下来……”臊眉耷眼的出了别院的大门又看着管事把大门关上,带头的官差才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热汗:“兄弟们,以后谁要是见了那去报案的王八蛋什么也别说,直接用刀剁了那厮的脑袋就是!他该死!” 大门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尚能耳闻,正堂里的方才还强颜欢笑的贤王妃已然起了身。 知道外面的官差还没有走远,这个时候出去显然不是时候,她提步走出了门立在了檐下,脸朝着外。 赢绯与赢霓也同时起了身,不等动作,赢曜已经把筷子摔倒了桌上:“怎么?如今我们一家人连坐下吃顿团圆饭都不成了?” “一家人?”贤王妃看着漫天落下的雪花声音也是冷冷的:“从始至终,你可有一天把我当做是一家人过?” 赢曜抬头看向穿着一身盛装的妻子,那是一品国夫人的朝服,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样的穿戴打扮,如今她站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腰身挺直身子高挑,竟让他又想起了才迎娶她时的样子…… 时光荏苒,他已经垂垂老矣,她却又活成了过去了样子…… 赢曜看得一阵难言的苦闷袭了上来:“孩子都生了两个,你还问出这样的话来,老夫可没有让别人的女人有了我的子嗣!” “若再没有这点情分,今儿我都不会与你坐在一张桌子边上。”贤王妃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很重:“塔拉说的对,我们都老了,我早就不想和你吵了……没意思……真真的没意思啊……和一个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人就是说再多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在你的眼中我终是最不堪的女人,粗鄙,没有见识,只会甩鞭子,永远都不配做你的贤王妃!” “塔拉不是我杀的……”半晌无言之后,赢曜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说出这么一句来。 拉着妹妹才走出去门去的赢绯也不禁停了下来。原本父母之间说这些话并不是他们该听的,可他还是想听听父亲到底能说出什么。 “自然不是你杀的。”贤王妃眼神飘忽,脑子里都是年轻时与塔拉在大草原上痛快的策马奔驰的画面,那个时候,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花儿是香的,她们是无忧无虑的……多么美好的时候啊!可惜却那么的短…… “你巴不得她天天来你这里求你回王府去呢,尽管你心里一点也不想见到我,可你还是喜欢有人来求你回去。”贤王妃对着阴沉沉的天空摇摇头,如同和虚无中的人在说话:“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去别院了,他是不会回心转意的,只不过愿意有人求着他,让他觉得有面子而已……你就是那么固执,偷偷的来了多少次……没有人心的人,你求他做什么呢,傻丫头!你比我还傻……” “我们去外面等。”赢绯红了眼睛,拉着已然泪流成河的妹妹大步下了台阶。 母亲与父亲之间事,他做儿子的管不了,只能默默地站在母亲的身侧,让她一回头便能看到自己…… “普纳……我……”妻子的话赢曜不知如何接下去,一阵难堪的静默之后他开口道:“你回去吧,以后少来这里。至于塔拉的事情,我自会遣人去查明的,总要给你的一个交代!” “今儿要不是怕儿子一怒之下与你动了刀子,我是不会登你家的门的。”贤王妃缓缓的转了身子望向赢曜,眼里没有半点温度:“现在你不是王爷,而东夷的大汗也不是我的父兄了,我们终于也有不被各自身份所累的一天……” “你想……说什么?”赢曜费力的咽了口吐沫,很轻很轻的问道,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和离吧。”贤王妃也是很轻很轻的说道:“到老我才明白,你居然厌恶了我一辈子……我为你生儿育女,你还是那么的厌恶我。现在我想明白了,何苦要和那么讨厌自己的人做夫妻呢,我不想等死了还要被埋葬在你的身边……这样的情形光想想我都害怕……我不愿意和你骨肉烂在一起……也不愿来世再遇到你,所以我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赢曜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只觉眼前一黑,他把身前的一只酒壶碰倒,酒壶在桌边晃悠了两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壶里的酒撒了一地! 赢绯几步跨上台阶却被母亲拦住:“回家吧,塔拉还在等着我们送她最后一程呢……” “普纳,这个时候你和我提和离?嗯?”赢曜摇摇晃晃地从正堂追了出来,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抚着前胸似乎是很痛苦的样子,只是赢绯扶着母亲背身对着他,谁也没有见到他突然变得有些发紫的脸色! “你以为,单凭你一句话就能轻轻松松的离开我?”他红着眼气喘吁吁的说道。 “由不得你。”扶着儿子的手臂,贤王妃头也不回的朝着大门走去,只留下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这辈子,我从未为自己的事情做过主,这次我一定要为自己做主一回!” 塔拉虽然不是赢曜亲手杀死的,可此事终是因他而起。 她如何能与赢曜这样的人在凑合下去呢? 因为她的固执,却搭上了塔拉的性命,这是多么不值得的事情!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迟! 如果真有如果存在……一切都会不同吧…… 登上马车前,普纳再一次望向天空,雪花落在她的脸上,眼中,很快地化成了水,一点一滴的滑落下来,她低声说道:“塔拉,我对不起你啊,其实是我害了你的……我们说好了有朝一日要一起再回大草原……可你先走了,以后的日子我会是多么的孤单……你啊,你是个傻丫头……” 第九十四章 儿子随娘 风雪中岳西只让马小跑着,这样她也不至于觉得太冷。 把两只衣袖尽可能的拉长,她的手缩在袖中拉着缰绳往前面看了看,旁边正路过赢素别院所在的那条街。 “架!”双腿用力,岳西爆喝一声,骏马鼻子喷着热气奔跑起来,她与别院侧身而过,甚至连余光都刻意地收敛了视线只望向前方…… 有些事是不能去想的,哪怕它过去了很久,哪怕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真正面对的时候,那种丝丝拉拉的疼仍旧会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疼得你没着没落。 就像一根深深埋在肉中的刺,日子久了,它被旁边的皮肉所包容不痛不痒让你早就忽略了刺的存在,可那里终究有了一根刺! 岳西是女人,她理解贤王妃。 赢素别院的那个夜晚成了她肉中的刺,那赢曜别院中床上那方落了血的白布单子就成了刺进贤王妃心上的一把刀! 这一刀会断了贤王妃对赢曜的残存的最后的一丁点的幻想…… 疼! 岳西情不自禁的用手抵住了胸口,那里在隐隐作痛。 不是为自己,她是为贤王妃在疼,为天下苦苦守着家的女人在疼…… …… “您怎么连件斗篷都没穿就出去了!”岳西才从马上跳下,阿修就从院子里小跑着出来接了她手里的缰绳,而后笑眯眯的说道:“当家的,咱府里来了好多客人,高伯和郑先生他们都在屋里招呼着呢,都是给您来拜年的!” 岳西在院子里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又看了看牵着马往后院走的眉开眼笑的阿修,笑着小声儿说道:“没少收赏钱吧?” “嗯!”阿修停住脚步也小声儿说道:“府里来的客人都赏了小的银子,小的现在有好多钱!” “嚯,这么说你发财啦?”岳西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瞅瞅,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你请我吃一顿?” “成!”阿修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当家的您随便点地方,这些若是不够我还有月份银子呢,您别给我省着,您吃,我不心疼!” “好小子!有心!”岳西抬头一笑,伸手在他的肩上重重的拍了拍:“过年,咱家来的人多,活儿也多。你多照看着点高伯,别让他累着了。” “嗳,小的知道。”阿修腼腆的一笑,没敢看岳西。 他总是觉得当家的和别人家的主子不一样,待家里人尤其的好!刚才当家的对他说‘咱家来的人多’,阿修听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因为自己也成了当家的口中的家里人…… “傻笑什么?”岳西好笑的看看他,挥手赶人:“赶紧忙去吧。” 阿修牵着马去了后院的马棚,岳西也回身进了正屋。 屋里坐了满满的两桌子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见她进来客人们纷纷起身又是一番热络的拜年的吉利话。 东拉西扯的就到了晌午,岳西又留着客人们吃了午饭才算是把这一大伙子人打发走。 拜年都是赶早儿,这是此地的老规矩,送走了众人,岳西松了口气,守岁整夜没睡合眼,大清早又跑出去一趟,她觉出了疲累。 “冯师傅回来了吗?”喝了口云画递到手里的热茶,岳西把茶杯放在桌山,身子仰在椅背上闭了眼几乎不想起来。 “才回来,高公公还吩咐厨房给冯师傅准备饭菜呢。”云画看她脸色不好,心疼的够呛,也知道这一大家子的人和事儿大多是冲着当家的来的,谁也替不了她。 她站在岳西身后,轻轻的在岳西紧锁的眉头上揉搓了几下,并小心的观察着岳西脸上的表情。 “再用点劲儿!”岳西觉出了舒服,唇角一扬露出了个微笑的模样,并放松了身子,享受着难得静怡时光。 “时辰还早,回屋睡会儿吧?”正屋里人来人往的总不得安静,云画看她闭着眼半晌没有说话便以为岳西是睡着了,就在她的耳边的小声儿说道。 “没工夫啊……”岳西马上睁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抬眼盯着头上的房顶发了会呆,她毫无征兆的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往外走去:“我去后面看看。” “柳公子说大舅爷一早就出去了,也没回来吃晌午饭。”在她出门前云画赶紧说道。 “甭管他,丢不了。”岳西只略一思忖就把韩阳春丢在了脑后。 一个二十多岁的大活人,有腿有脚的,又不是犯人,她不能关人家一辈子。 再说了,韩阳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做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用不着自己为他担心。 出门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正是孩子午睡的时间,岳西径直去了冯继宗师徒们住着的小院。 冯继宗才吃了饭,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几个孩子练功,见岳西进来忙把她让进了屋里。 历来都有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老话儿,尤其是打基础的时候,只要一放下身上的肌肉和大筋就会很快的失去才练出的伸展性与柔韧性,因此岳西看见这些孩子在别人过年的时候依旧要保持着一天几个时辰的练功时间倒是没说什么,当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总是一份汗水一份生的希望,私下里流汗总比执行任务的时候流血好。 “把人交到郡王爷手里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岳西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冯继宗走到窗边关了窗户扇,他一辈子练武,摔打惯了的,就是寒冬腊月屋里也不生火,从来身上都穿的利利落落的,随时都能出手,不会被袍子衣袖束缚了手脚。 “郡王爷还说改日他要亲自过府来向您道谢呢!”冯继宗对着岳西小声说道:“我还在路上看见……昭毅将军了!” “……”岳西在脑子里想了想消金馆的位置:“那里离着相府不近啊,他跑哪儿干什么去了?难道他也是去消金馆了?” “不像。”冯继宗摇了头:“我还暗自跟了昭毅将军一会儿,只是他身边也跟着暗卫,我不能靠得太近。” “韩阳春是一个人?”岳西也起了几分好奇:大年初一不回相府去给他的便宜老子娘拜年,他跑到外面这是浪什么呢? “将军是一个人。”冯继宗小心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瞅着,他是在逛铺子。” “啊?!”岳西马上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大过年的,寻常的铺子都关门打板极少有人在这个时候还做生意。偌大的帝都,在此时还开门待客的只有几家藩国的商家。他们这些人不是大昭人士,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 消金馆就坐落在帝都权贵们云集的所在,因此帝都里藩国的客商们也大多把店铺开在那里。 这么一想,韩阳春在消金馆附近逛街也就不奇怪了。 “他怎么像个女人似的,还有这个癖好!”岳西撇着嘴摇摇头。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韩阳春独自一人在冰天雪地里闲逛,岳西才一琢磨就琢磨出一股子的荒凉孤寂的味道,让她心里犯了酸,挺不好受。 “甭管他了。”岳西止住了自己对韩阳春同情的心思,对着冯继宗说道:“只要他在府里不出幺蛾子就成!” 冯继宗点点头。 从冯继宗屋里出来,岳西没有再去别处,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半天没看见孩子,她心里觉着空了一块,得赶紧看看那两个小宝贝儿才能把空了地方补上! “当家的。”霞染正依着床边打瞌睡,听见门口的响动睁了眼,看见岳西正站在门口在炭火盆上烤手,她忙红着脸站了起来:“才一做就睡着了,您看看我,真是没用!” 两个小东西住的房间不小,屋里靠着窗户根儿摆了两个火盆,温热扑面而来,岳西打了个冷颤,她收回手在脸上揉搓了一把才走到了儿子们睡着的床边侧头看去,口中只轻声说道:“困了就躺床上睡去,这么睡当心着凉。” 两岁的孩子已然张开了些,眉眼越发的像赢素,可以想象着他们长大后定是少见的美人! 岳西才从外面进来,不敢太靠近孩子,只俯身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她看着看着目光就柔和了下来,最后还是没忍住,在每人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儿子多漂亮啊……”她由衷地感叹道:“随我……” “扑哧!”霞染捂嘴笑出了声儿:“我倒是瞅着小主子像陛下多些。” “儿子随娘!这个你不懂!”岳西摆摆手,断然止住了霞染的话:“不信你就等着,再过个两三年就能更明显,他们都会越长越像我!” 霞染不再和她抬杠,口中依旧笑着在拉过一个枕头来扶着岳西过去躺下:“您就在小主子这里躺会儿吧,这会儿又没什么事儿。” “躺不住啊……”岳西斜斜的歪在一边儿,用手支着头,眼神还是逗留在儿子的脸上,她打了个哈欠,很快地睡了过去。不过她睡得很浅,知道霞染给她盖上了被子。 这几个丫头多贴心呐……迷迷糊糊中,岳西犹自想着:她们可都老大不小了,得给她们都寻个婆家啦…… …… 这一觉睡得时辰不短。岳西再睁眼的时候床上已经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轻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够过儿子的小枕头抱在怀里,上面都是小家伙身上的味道,她只要一闻到就会满心的温柔…… “!”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岳西马上睁了眼,床前一条黑影已经朝着她扑了下来,她反应极快的往旁边一滚,手里的枕头已然脱手而出:“谁?!” ‘啪’枕头落到那人的手中,他依旧不知死活地朝着岳西扑了下去:“娘子不要怕,是为夫!” 第九十五章 冲朕来的 一场意想不到的情事直到结束都让才睡醒的岳西没有真正清醒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她眯着眼盯着伏在自己身上微微做喘的花样男子不解的问道:“你这是干的哪一出?怎么还有个初一见?” “娘子喜不喜欢?”想到身下这个平日里行动不输男子的女子方才挨不住向自己讨了饶,赢素不禁勾唇一笑,笑容里还带了几分得意之色:“为夫厉不厉害?” “嗤!”岳西瞅着他孩子气的表情嗤笑一声,抬手在他的腋下搔了几下:“问你话呢,什么初一见?” “嘿嘿!”赢素颇为不好意思的一笑,他俯身在岳西耳边嘀嘀咕咕几句,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岳西一把推开:“什么混账话!一年到头……到头……干我……” 赢素光着身子躺在一边,夜色里仍能够看清娘子张口结舌的窘迫模样,他心里真是开心极了,能让这个女人不好意思起来只有他能办得到! 赢素认为自己有了天大的本事,这本事可比治国安邦更让他有成就感! 去年年尾今年初一的两场欢好,皇帝陛下身体力行地实现了要一年到头把娘子按在床上猛干的愿望,他心里高兴莫名。然而岳西却不以为为然,认为他的愿望实在不那么高明远大,甚至都让她难以启齿! “我就是想这样……”双手枕在脑后,赢素舒舒服服地伸开了笔直白皙的两条长腿,歪着脑袋看着岳西轻声说道:“这是过去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儿,现在我能和你由着性子的做……岳西,你明白么,能和你长长久久的活在一起,我很快活……” 冬夜朦胧的暗夜里,岳西与赢素的目光胶着在一起,似乎都看到了对方的心里。 那是种肆无忌惮的的对视。无关身份,无关地位,无关容貌,无关财富……当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成了无关的事,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那才是重于一切的存在。 没有蛊毒的束缚,他如获新生,生死之间,赢素终是想明白了一点:区区百年,江山皇权不过是过眼烟云,永远都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而娘子却是他一个人的,就像现在,夜色那么的黑,而他依旧能从娘子的眼中看到自己,她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满满地都是自己…… 支起身子,赢素侧身凑过去吻在了她的眼睛上,他的唇瓣柔软而清凉,让岳西哆嗦了一下。 “盖上被子,小心着了凉。”岳西掀开身上的被子把身无寸缕的他包了进去,赢素却马上坐了起来:“不能躺下,这么一躺下八成就会睡着,为夫饿了,要吃饭!” “怎么,在宫里还没人伺候你吃顿饭了?”岳西听得一阵心疼,口中虽然挤兑着他,人却坐了起来,也床上地上地踅摸着自己的衣裳。只是找着找着她又来了气,伸手在赢素的屁股上拧了一把:“没个正行的!回家就上炕,色胚!咱们过的是长长久久的日子,怎么让你整的和偷人似的!” “嘶……”岳西手劲不小,疼得赢素花容失色撇了嘴:“疼!疼!” “该!”岳西穿好袍子系上腰带,回过身来看见他还在委委屈屈的背着一只手揉屁股。她走近他,把他的衬裤褪下些许凑近了一看,浑圆的屁股蛋上果然落着一块红,岳西知道自己下手过于的重了。 “吹吹……不疼了哈……”俯身在那块红痕上吹了几口凉气,哄孩子似的揉了几把,抬头看见赢素还是扁着嘴垂着眼帘一副要哭的模样,岳西心软了,又在那块红痕上亲了亲:“好了,不要再闹了,再闹不给你做饭吃。” 娘子不嫌弃自己,亲到了那里……赢素红了脸,心里美得发痒,几乎又要把她推到床上再来一次…… “娘子啊……为夫还饿着呢……”拉起娘子抱住,他用力的收紧了手臂,说话间呼出的温热的气息扑在岳西脸上,有些舍不得放开她。 “饿着呢还这么大的力气?”岳西瞟他一眼抿嘴笑了:“快点穿好衣服,我给你做饭去。大年初一,咱两口子往屋里一待半天不出去,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朕!”接过岳西递来的腰带围好,赢素口中气势不减:“你我夫妻关起门来做什么难道还怕旁人说三道四?” “你还吃不吃饭?”岳西收拾利落又摸黑把儿子的床铺收拾好,及至开了窗子散散屋里的味道,听见皇帝陛下还在唠唠叨叨地嘀咕,她开了房门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吃。”赢素马上住了口。 岳西不在多话,提步走了出去,赢素马上尾巴一样的跟在后面:“为夫帮娘子烧火!” 雪,小了很多,只有些细碎的冰晶零零星星的飘落下来,挂在两个的头发上映着身边窗里透出的灯光一闪一闪的。 院子里已然安静下来,昨夜守岁,今晚大家便安歇的早,才吃了晚饭便早早地回了屋子。 清冷的空气中四处都弥漫着鞭炮和炖肉的味道,那是过年才有的味道。岳西深深的吸了口气,冷硬的空气一直到了肺里,她顿时觉得清醒很多。 “一早赢霓郡主就来咱家,拉我去了他父亲的别院……”岳西压低了声音开了口,言简意赅地将赢曜别院发生的的事儿讲与赢素听。 赢素先是怔了下,随即皱着眉听她把话说完都未曾开口。 “承平郡王没把这事儿告诉你?”进了厨房点了灯,岳西先到架子边看了看,上面放了不少碗碟,都是晚饭吃剩下的菜肴。 “我不吃那些东西!”皇帝陛下两条秀气的眉深深凑在了一起,是一副毫不掩饰的嫌弃模样:“娘子给我做新的!” “事儿多。”岳西挽了袖子洗了手,心里琢磨着要做的饭菜口中却说道:“这些都是干净的,不是桌上撤下来吃剩下的东西。” “那我也不吃。”赢素看都不看架子上的剩菜,自顾自的拿了一张板凳到灶台边坐下:“我想吃冬笋肉丝,还想吃水晶鸭舌……吃大米饭,不吃馒头。” “嚯,还想吃什么都一块说出来……说完了就坐哪儿撕嘴吧,太馋!”岳西弯腰在地上的荆条筐里扒拉着为数不多白菜萝卜。冬天菜少,就是在不缺银子的情形下也没有几样绿叶菜能安然存放到了这个时候。 赢素抿嘴一乐,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倒是体贴的说道:“娘子看着做就好,你做什么为夫都喜欢!” 从墙角的坛子里拿了一块泡在淡盐水里的冬笋岳西用刀贴着案板薄薄地片了一层冬笋皮下来,又把去了皮的冬笋改刀切了一寸多长半个筷子头粗细的笋丝:“我觉着今早这一出是冲着郡王爷来的,陛下得了空还是多劝劝他,好些话都不是我能说的。” “非也。”赢素将一根细小的柴火棍撅断扔进灶膛,眼前跳动的炉火将他的脸照得橙红,影子落在墙上一跳一跳的:“这是冲着朕来的。哼!” 他轻哼一声语带不屑:“赢绯是朕的左右手,砍了他去,朕的双手便少了一只,岂不是更容易对付?” 岳西抬眼朝着他单薄的背影望了望,低下头继续切肉丝:“那你更要小心。”她轻声说道。 担心的事儿终于还是发生了,只不过那人把刀先架在了赢绯的脖子上。岳西默不作声地把早晨的情形在心里细细地过了一遍咬牙说道:“真恶心!” “朝堂之上的事情大多如此,娘子见多了便不觉奇怪。为夫从幼时耳濡目染听得看得都是这些,早就习以为常。”赢素淡淡地回道:“没什么的,外面有为夫在,娘子把家守住就是了。”“嗯。”岳西点点头。 “我与韩相早晚都有撕破脸的时候,现在只是开始。”赢素回身对着岳西笑了笑:“娘子你说到时候朕的大舅兄是帮着朕还是帮着着韩相?” 岳西停下手里的动作发了呆,想起韩阳春早前对自己说得话,知道他与韩其还有父子的情份在,这么一想,赢素的问题还真不好下结论。 “今儿一天都没见他,也不知道现在回来没有。”岳西继续忙活起来,答非所问的说道。 “回来啦,不回来愚兄都没有地方去啊!”岳西的话才落,韩阳春就裹着一件纯黑色的狐裘推门走了进来,吸溜着鼻子抱怨道:“真冷!还是这里暖和!” “那就把床铺安到这里歇着吧。”赢素沉着脸阴阳怪气的开了口,越看他身上的那身黑越碍眼:“将军既然腿伤已愈,就不要闲赋在家浪费光阴,该做些正事儿了!” “咱先不说这个。”韩阳春在外面逛游了一整天早就冻透,猛然进到生着火的厨房被热气一喷俊脸马上变得通红:“那个,贤妹,愚兄还未曾用晚膳呢,家里还有什么现成的吃食?” 贤妹?岳西冷眼看着他,嘴里一阵牙碜,顿时觉得韩阳春也是个人才,连这么恶心的话都能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张嘴就说,于赢素绝对是亲哥俩…… “这里都是!”赢素扔了手里的柴火回手一指摆着一堆剩饭菜的架子:“想吃什么自己拿,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娘子伺候不成?” 韩阳春两只眼睛叽里咕噜地只往案板上看,听了赢素的话他忙说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题外话------ 0071389476fzcierriver感谢诸位老大投的月票,待会儿我在被窝里好好数数~\(o)/~多谢了! vip感谢您送的老大一捧鲜花!美美哒~o(n_n)o~ 第九十六章 往日重现 岳西忙着洗菜切菜准备各种食材,赢素坐在灶台边上黑着脸烧火做水,只有韩阳春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屋子中间无所事事的等着吃饭。 韩阳春作为身份尊贵的公子哥儿从小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厨房里的活儿一样儿不会干,自然什么忙也帮不上。没人搭理他,他也不说话,顺顺溜溜地戳在那儿,明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可就是不走,眼睛只盯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好菜出了锅! 屋里平白的多了个人,倒是让岳西还挺别扭儿,隐隐的觉着自己夫妻两个太小气了。 其实对于现在的韩阳春她是不喜欢也不讨厌,饭桌上多双筷子也没什么,可碍于彼此的身份,赢素看见他就会胡思乱想,一时想看在娘子的面上给他留条命,一时又发了狠,总想把韩阳春斩草除根绝了后患! 终于等到四个热菜两个凉菜一大碗汤上了桌子,韩阳春总算是找到了能干的活儿,他满脸带笑地拿了三副碗筷摆上了桌,又拿了两张四脚凳过来放好:“妹妹,妹夫,过来吃饭!” 他反客为主热情地招呼着皇帝陛下和岳西入座用膳,赢素看着他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气得很想把他踢出去! 与臣下动手动脚是与他身份十分不符的事儿,皇帝陛下当然不能做。因此他强压着心头的一口恶气勉勉强强地坐在韩阳春摆好的凳子上,脸色依旧难看。 “咱们几个难得坐在一块吃顿饭。”看着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兄弟两个老老实实地坐了,岳西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过节图个吉利,她就怕赢素小心眼儿病犯了和韩阳春翻了脸。 赢素本想娘子吃一顿甜甜蜜蜜的晚饭,把年三十的两人没在一起过年的缺憾补上,没想到来了脸皮奇厚无比的韩阳春凑了进来,皇帝陛下的心堵得难受。 他是岳西的夫君,韩阳春在身份上是自己的大舅兄,两人都是岳西的亲人,赢素也不好用男子不能与女子同席这个借口轰走除了吃什么忙也帮不上的眼中钉! “妹妹,快过来坐啊,你还忙活什么呢?”感受到身边不断涌来的深深恶意,韩阳春没话找话让岳西赶紧入席:“就三个人,做多了也吃不了。” 岳西打开一只倒扣在锅上的大木盆提出一只酒坛走到碗柜边又拿了三只碗出来:“过节,咱们也喝一口。” 三碗酒摆在面前,岳西先端了起来,她垂眼看着碗中稍带浑黄的酒浆发了会呆才轻声说道:“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别辜负了我忙活这一场。” 赢素看着她抬手端起了瓷碗似有若无的瞟了眼盯着岳西出神的韩阳春:“都喝了,用膳吧!” 温热的液体顺着食管一直流到腹中,韩阳春打了个冷颤,觉着身上总算是有点儿热乎气了。寒气从骨头缝儿里往外发撒着,他那条伤腿在隐隐作痛。 他知道自己腿伤虽然痊愈,但赶上雨雪天气就会疼的病根怕是要落下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作为一名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军谁身上不带点儿伤。 “吃菜,别光喝酒。”看见瓷碗又让韩阳春给倒满,岳西一边给赢素夹了一筷子冬笋肉丝一边说道:“一家人吃饭,就别讲那么多规矩了,光想想都累,想喝酒自己倒,虚头巴脑的事儿咱今天都免了。” “妹妹说的对!”韩阳春又端起碗来,这回谁也没让,自顾自的一口饮尽。 在外面游游逛逛一天也没觉得冷,倒是坐在蒸腾着热气的厨房里让他觉出了身子的不适,似乎只有多喝几口酒才能暖和过来。 岳西盛了一碗鸡汤给他:“你脸色不好,吃饱喝足就赶紧回去早点歇着。” 韩阳春低头瞅着那碗鸡汤,里面浮着几根细细的姜丝,正是一碗驱寒的好汤。 “呵……”他轻声开了口,也听出是笑还是在叹气:“岳西,你确实是个好妹妹……别看你总是不好好和我说话,可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并不记恨。” 赢素抬眼望向韩阳春:“我娘子心地良善,她对谁都很好。” “那不一样。”韩阳春挥挥手,指着那碗鸡汤说道:“看见没有,就这碗汤……”而后他欲言又止:“算啦,吃饭吧。多好的饭食,凉了可惜!” 一口菜一口酒,岳西自己吃的挺自在,也不掺和那两个较劲的男子的闲事。 古法酿造的酒与现在的白酒还是有些区别的,入口味道醇香绵长,倒是没有那么强的辛辣味道。尤其是温过的酒,喝过之后能让人身体适当的发热,冰天雪地的季节里,小酌一番挺好。 她不说话,那两个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各自拿了碗筷不慌不忙的吃了起来,俱都是一样的姿势优雅高贵,光看着都是一幅养眼的画! 岳西就着一桌的秀色,不知不觉的已是四五碗酒下了肚。 她肚子里没多少粮食,空着肚子喝酒最容易上头,只是她喝了酒脸上并不见绯红的酒色,但只是太阳穴‘突突’地跳。 单手揉着前额一侧抬了头,厨房并不明亮的灯光里,岳西定定地看着桌边的两个男人,心里格外的平和。仿佛眼前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太过稀松平常的事儿了…… 感觉到娘子的注视,赢素停住筷子侧头望向她:“娘子?” 韩阳春也望向岳西,却是一笑:“没事儿,就是酒喝急了上头,明儿还会头疼呢!” 面对着自己的两张脸不断的模糊又清晰起来,岳西皱着眉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他们。 赢素韩阳春与君北东哥的模样交替出现,两个人都是一脸关心的瞅着自己……岳西有些迷糊了,如同又回到了小时候…… 往日重现了…… 端起酒碗几口喝完,岳西‘嘿嘿’笑了几声儿,提起酒坛子又给自己倒满了。 酒,溢出了酒碗洒在桌子上,赢素看了单是皱了眉,还没等他说话岳西已经笑着说道:“咱们多久没这么坐下心平气和的吃过饭啦?这样多好,有你……” 她侧身歪向赢素一边笑嘻嘻的说道:“北北,小东西!” 赢素被她叫的心里一荡,脸已红了。他斜了韩阳春一眼还是小声应了:“娘子,少喝些。” “我高兴嘛!”岳西探过身去抓起赢素的手用力捏了捏而后又指着韩阳春笑道:“有你……东哥,大哥哥!” 韩阳春一愣,他低了头,少倾之后才红着眼站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我的斗篷呢?” 价值千金的黑色狐裘被随随便便地堆在一张凳子上,一个角落在地上,完全没有被宝贝起来。 韩阳春走了过去一顿翻腾,从狐裘衬里缝着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袱来:“世人都知道你我是兄妹,今儿才是我妹妹第一次叫我一声哥哥……” 他把手里的包袱放在岳西的面前,很不好意思的说道:“给……给妹妹买的礼物!” “给我的?”岳西仰起头先看了韩阳春一眼,随即当着赢素的面打开了包裹…… 包袱里的东西不少,除了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布料以外都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岳西一样一样的拿起又放下,等所有的东西都看完了她才狐疑地问道:“怎么好好的要买这些送我?” 赢素也皱着眉望向他,看模样也是憋着和岳西同样的问题。 “我是大哥哥嘛……”韩阳春喝了一口酒,双手在大腿上搓着,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哥哥不懂,今儿出去逛了一天的铺子,就想买几件好东西给你,可我转悠了一天也没看到什么太好的物件儿……” “今儿你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岳西拿起一副勾在一起的红宝石耳坠子放在掌心,宝石坠子有两寸长,用黄金镶嵌着发出深邃的光芒,东西不大,但瞅着就价值不菲! “韩家终是亏欠了你,哥哥过去也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过。”韩阳春看向岳西轻声说道:“现在,你还活着,我也活着,我是你的兄长,过去欠下的,愚兄要补给你。” 他伸手把那些小东小西的一样样摆开,并小声的数着数:“一二三四……” 数着数着他不数了,抬手揉了揉岳西的头发:“妹妹,愚兄真不知道你到底几岁了,一年一样,要是少了,明年哥哥给补上。” 岳西的眼神落在那些小物件上,又把它们看了一遍心里发了酸,又不想当着他们表现出委屈的模样,只好随口说道:“玻璃珠儿?这个是玻璃的?” “这是药玉。”赢素从岳西手中接过那颗并不十分通透的珠子来看了看才说道:“本朝科举中了状元的才会被御赐此物,怎么民间也见了这个?” “这个啊和咱们朝的不同。”韩阳春得意洋洋的说道:“还是我妹妹有见识,愚兄买的时候,那家铺子的番人掌柜也是说这个是玻璃!” “哦。”赢素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听着就有情绪。 “愚兄不会哄小妹妹,买这些都是图稀罕。”半碗酒又下了肚,韩阳春话也略微多了起来:“过去陪着花朝出去,她只会要做衣裳的布料还有那些新出来的簪环首饰,总是买,买多少她都说出门没有衣裳穿没有钗子戴……” “看我!”桌上的两个人都闭了嘴,韩阳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忙慌乱的起身把那块叠的整齐的布料抖开,在一片金光闪闪中,他小心地把布料搭在岳西的肩头上:“穿点鲜亮的衣裳吧,愚兄总是见你穿着墨色的衣衫,太素了……” ------题外话------ 黒夜、如此凄凉╮ying1970ns15669191369740rongxin李小瞒877949055 鞠躬感谢诸位老大投出的月票!鞠躬!非常感谢! ying1970877949055感谢您投出的五分评价票!鞠躬! :玻璃这个词是从佛经翻译而来的,岳西看到的这个珠子是从番外过来的玻璃珠子,与赢素说的我国古法制作的玻璃还有些不同。中国是最早制出无色玻璃的国家。但受等级限制,民间少见。 第九十七章 不堪回首 身上的布料是湖水蓝色的,岳西一侧头便闻到了上面带着的香料的味道,与大昭人常用的熏香不同,衣料上面的香味刺鼻浓郁,带着浓浓的异域味道。 岳西把手里的玻璃珠放在包袱皮上站了起来,她把布料从肩头拿下马上掂出了分量不轻! 把布料抖开一些,岳西马上发现了这块料子还不小,湖蓝色的底色上面纵横交织着许多金色银色的细线,而料子上一掌宽的滚边上织着一圈白色的优钵罗花,花蕊是同样金色的细线织就,难怪看着如此华丽非常! “很漂亮!”岳西由衷的赞叹道:“这么一大块料子要是只做一件衣裳可是用不了。” 这是一块‘纱丽’,来自当时被称作‘天竺’的国家。 岳西一眼就看出了它的来历却并未说破,她两手将料子叠起放回包袱中笑着对韩阳春说道:“我很喜欢!” 韩阳春眼睛一亮! 岳西只对他说了喜欢而并未开口向他道谢,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把他当做了真正的兄长了?没了花朝却多了个真的妹妹,韩阳春心里有些感慨,脑子里却犯了糊涂: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怎么那么乱啊…… 把摆在面前的东西都收进了包袱,她单独留下了几颗玻璃珠子纳入衣袖。 赢素看见不禁说道:“娘子,这东西不能给孩儿们玩耍,留神他们吞进腹中……” 抬手把三人的酒碗满上,岳西垂着眼皮轻声道:“不是给孩子们玩得,是我想留着玩。” “……”赢素一愣。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这是头一次从娘子口中说出想玩了。 “先吃饭,这么好的饭菜放冷了可惜。”韩阳春很高兴,自己费尽心思转悠了一天买的礼物总算是有一样入了岳西的眼,那他这一天的冻就没有白挨。 四个菜都是装在大盘子里的,菜量不小。岳西喝了不少酒,对于饭菜则是没怎么动,只是不时面带微笑地看看坐在桌子两侧的男子,心里是平和快乐的。 赢素沉默不语的吃了两碗米饭喝了半碗汤,他看岳西一口一口的光喝酒不吃饭便放下了筷子淡淡地说道:“朕,用好了。” 朕? 岳西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突然摇头一笑,不等皇帝陛下再张嘴,她已经起身离了桌子:“那,臣妾也吃好了吧……” 她拿了凳子上的小包袱径直朝着门口走去,走的并不快。 臣妾? 娘子这一声自称一出口赢素就没了脾气。 娘子有气了,他得赶紧哄哄才行。 瞥了立在一边的韩阳春一眼赢素忙转身跟上了已经出了厨房门的岳西:“路上有雪,娘子慢些走。” 他伸手扶住了岳西手臂:“生气了?” 岳西站住歪头瞅着他没有言语,眼睛亮得出奇。 这样的眼神让皇帝陛下的心更虚。 他觉得是被娘子看到骨子里去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是无所遁形的。 赢素愿意看着岳西高兴,但他更愿意这份高兴是自己带给她的。现在韩阳春的几样小东西就让娘子一晚上脸上都带了笑,他就有点不痛快了。 “以后娘子还想要什么就和为夫说,不管多难,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寻了给你。”两个人脸对脸站着,赢素俯身在岳西的耳边轻声嘀咕道。 “小心眼子,不是东西!”岳西抬了头眼中俱是笑意的开了口:“现在我就想要,你给不给?” 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是温热的带着淡淡的酒香,赢素甚至觉得娘子的脸都在发烧,于是他的脸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红了:“回屋给……” “回什么屋子?”岳西听得莫名其妙,她伸手从袖笼里摸出了那几颗玻璃球儿托在掌心笑嘻嘻的说道:“陪我玩弹球吧,我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的。” 赢素的脸更红了,知道夫妻两个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个确实不用回屋里再给, 他也知道娘子真的喝醉了,说的话都是醉话。 小时候,他除了学文习武就是在害病,连被他当成了宝贝的韩花朝都极少陪伴,哪有和娘子一起玩过玻璃珠子呢? “东哥,出来一起玩儿!”岳西挥挥手,嗓门大了起来:“过去总是你赢,今儿我要让你三把不开张!” 韩阳春抱着斗篷站在厨房门口对着赢素耸耸肩,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你不许我跟出去,现在你媳妇又这么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也过来吧。”皇帝陛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发了话,韩阳春马上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明白岳西说的是醉话,也没往心里去。 雪是零零星星的并未完全停下,四周墙上屋檐都积了厚厚的雪,天色虽晚却能在一片灰暗中看清眼前的东西。 岳西抄着一把大扫帚抡圆了将脚下的一片地方扫了出来,动作大刀阔斧颇具气势! 打扫完毕她又把大扫帚立到了墙边儿,并把手里的珠子给了赢素和韩阳春一人一颗:“老规矩,还是看谁弹得远。” 赢素和韩阳春对视了一眼,统一的不知道岳西说的老规矩到底是什么。 “就把这个当界吧……”岳西弯腰蹲在地上指着脚下的一溜砖缝连成的线严肃地说道:“一起弹,谁弹得远谁赢,不许耍赖!输了回屋喝一口酒。” “妹妹先来,愚兄没有和你抢道理。”韩阳春拿着玻璃球不知道如何弹,只好摆出一副大哥哥的模样让了先手。 “嗯,就让娘子先来。”赢素马上点头称是,正犯愁要如何出手,不曾想韩阳春一句话倒是给他解了围。 “我来就我来。”岳西蹲着往后退了半步,右手食指勾着一颗玻璃珠用大拇指顶着放在了砖缝前,她抬眼往前看了看,凝神静气地用拇指将玻璃球弹了出去。 珠子快速地往前滚动着,是笔直的一条线,先快后慢,最后慢慢地停了下来。 岳西呼出一口气,似乎很满意。她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该你们了。” “就这啊……”韩阳春不以为然地蹲了下来,却发现赢素已经照着岳西的样子把手放到了砖缝前面,他赶紧又往边上站了站。 三个人先后出了手,赢素的玻璃珠跑偏而韩阳春的手上有油根本没有弹出去,这一局岳西大获全胜! “太臭!”岳西小跑儿着把玻璃珠儿捡了回来又蹲在地上:“东哥,你手艺潮了啊,几年没玩退步成这样!喝酒去!” “嗳,我喝。”韩阳春笑呵呵的起身自己倒了酒喝了半碗:“再来!” 一局过后,老规矩不言自明,赢素和韩阳春虽然是新手,可这两个人都有功夫,手指上稍微用点内力便能将玻璃球弹出老远,岳西输了两次之后,赢素恶狠狠的瞪了韩阳春一眼:“你怎么老赢!” “啊?”韩阳春摸摸脑袋:“那我就输几局……” “不许放水!”岳西喝了酒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二人的对话,马上说道:“要凭真本事,放水就没意思了。” 哥俩儿对视了一番没再多话,心里倒是有了计较:不能再让她多喝了,岳西连走路都开始摇晃了! “还是东哥厉害……”又是几局之后,岳西把球弹出去捡了回来,拿在手中她蹲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说道:“这个酒还是比啤酒劲大,没喝几口怎么觉着地都在晃……” 啤酒是什么酒?赢素和韩阳春都是见过世面的,印象中也没有啤酒这个名号。 “那就不玩了吧?”赢素长吁了口气,赶紧俯身想要将她扶起,岳西却屁股一沉只往地上坐:“歇会儿再回去,这里空气多好,咱们说说话。” “地上凉,不能坐!”赢素两手架着她,可酒醉的岳西如同没了骨头一般身子又软又酥哪里扶得起来? 急的赢素回头朝着韩阳春喊道:“帮朕一把!” 韩阳春赶紧过来,不敢伸手去扶岳西,匆忙之中他把狐裘叠起放在了地上:“坐这上!坐这上面就不凉了。” 岳西终于四平八稳地坐在了狐裘上,她笑着抬了头,仰视着身前站着的两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大方地拍着身边冻的硬邦邦的方砖喊道:“坐!站着干嘛?都坐!” 赢素一扬眉,没搭理她。 “嘿嘿!”岳西低低笑了几声,白着一张脸看看赢素又看看旁边的韩阳春:“北北,东哥,我……就差楠姐了……多好……” “楠姐?楠姐是谁?”赢素与韩阳春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怎么也叫她娜姐啊?”岳西笑着指向韩阳春:“她比你小,你不是都叫她小楠。” “小楠?”韩阳春心里一跳,隐隐觉得她不是在说醉话只是在讲她熟悉的事情而已。 “小楠去哪儿了?”他轻声问道。 “楠姐去……”岳西仰头皱着眉使劲的想,脑子里有很多很多的画面不停的闪现,她要很费力的才能想起一些东西来。 “楠姐是和我们一起执行任务的。”头太重了,这么抬着让她有不堪重负的感觉,岳西低下了头,心里有些难过:“她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 “不是一起执行任务吗?”韩阳春缓缓蹲下,尽量用平常的口吻问道:“怎么妹妹会不知道小楠去了哪里?” “因为……”岳西的头垂得更低,她的一只手正不停的从狐裘上揪着毛,她委屈的想哭:“因为我死了啊。” “!” “!” 赢素和韩迎春同时屏住了呼吸,岳西那么请的话语压得他们两个人差点喘不上气来! “死了?是谁……杀的你?”韩阳春颤抖着问道。 “是你。”良久之后,岳西抬了头看着他极轻极轻地说道:“东哥,你忘了是你把我推向那柄匕首了吗?” 第九十八章 恨不起来 韩阳春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他慢慢走到岳西的身前蹲了下去:“妹妹,你说什么?” 岳西侧着头看着他,一只手还在不停地从狐裘上往下拔毛,她的眼神清澈如水看不到丁点儿醉意,可她确实是醉的连今夕何夕都分不清了。 用了把子力气才把那一丛狐毛拔下,她看都不看直接丢在一边,又攥了一把开始用力:“东哥,你怕什么?怕我找你去寻仇吗?” 她松了手,不再和那把狐毛较劲,声音也低了很多:“回不去啦,我的尸体都被烧成了灰,回去也是孤魂野鬼了。我也没想再回去……北北在这里……” “我们是一家人。”她低了头,眼睛有点发直:“你是大哥哥,是家长,原来你对我们多好啊。” 晕头转向中,上一世小时候的很多事都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们都是没有父母的孤儿。 对于岳西来说北北和东哥就是她的家,是她的一切。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是比亲兄弟还亲的那个人。 在东哥和北北面前,岳西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而安心的做个单纯的小姑娘。 小姑娘可以在哥哥面前不懂事,可以撒娇,可以肆无忌惮的弱小。 肆无忌惮的活着,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可惜,这样的幸福也只能是在她醉酒后才有。 醉了的时候,没有赢素,只有北北。没有韩阳春,只有东哥。 对北北和东哥,可以说实话。 岳西现在就是无意识的在说实话。 她平平淡淡的说,如同说着旁人的故事,不悲不喜。 韩阳春默默地听,身上的冷汗涔涔已然湿了衣衫,酒意消得干干净净! “你不该推我为楠姐挡匕首的……”岳西噘着嘴表示出了些许不满:“我能踢开那柄匕首……” “疼吧?”韩阳春双膝及地跪在她的面前说道:“肯定疼。” 岳西摇摇头:“太快了,我当时只觉出了冷,冷得没着没落的,连血都冻住了……真冷!” 赢素伸臂将她揽住了她:“娘子醉了,回去吧。” 岳西猛的扭头看着他,看清了身边的人是谁之后她推了赢素一把:“北北,你干嘛那样看着东哥?要吃人啊!” “娘子不是说他……推了你一把才……”那个‘死’字就在嘴边,赢素怎么咬牙也说不出口。 他也喝了不少酒,头晕脸热,但娘子说的每句话赢素都听见了,说不出为什么,他相信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真到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哼!”岳西冷哼一声:“你也不是好东西!” 赢素手臂用力很想把她直接抱回屋子,只是岳西对着他横眉立目的模样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喝醉了的娘子非但无法无天还力大无穷,单手就把狐裘揪秃了一片,赢素掂量了一下两个人的实力,要说把她抱回去还是没多大问题,但她要是闹起来,估摸着也得把自己的头发揪下几缕! “连韩月夕和韩花朝都分不清,你脸上白长了那么一对儿漂亮的眼睛了……”岳西探过头去抵着赢素的脑门儿,两个人贴面对视着,呼出的气息同时扑在对方的脸上:“漂亮!” 岳西与他生活越久看赢素的面貌便越习惯,单纯的知道他是极漂亮的男子,看到他就会心生欢喜。 “你们两个还真是兄弟,竟为了同一个女人弄死我两次……”岳西看了赢素一阵又推开了他,摇头换脑地得瑟道:“可我就是死不了……嘿嘿!死不了我就好好活着,气死你们!” “……”娘子的话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听得人莫名其妙。赢素只好无奈地看着她,一只手还拉着她的衣袖,怕她摇摇晃晃的躺在地上。 “妹妹,愚兄总算是听出你说的是醉话了!”韩阳春如释重负的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径自坐在了雪地上:“怎么是同一个女人?刚才你还说愚兄是为了小楠推你去挡了匕首,现在又说妹夫是……” 他瞟了赢素一眼接着说道:“妹夫是为了花朝慢待了你,光听着就知道是两个女人了,你怎么又说是同一个女人?” “呵呵!醉鬼说胡话!”韩阳春抬头望天笑出了声:“我差点被你吓死……” “傻!”岳西的手指几乎指到了韩阳春的鼻子上:“傻透了!” “你们怎么就没听明白呐……”她的手又指向赢素:“北北,姐姐告诉你,韩花朝就是楠姐,她们是一个人……我的前世是岳西,这一世是韩月夕,我们也是一个人,我娘说,这是我的前世今生……” 四周的一切陷入寂静,赢素与韩阳春如同两条离了水的鱼,被岳西的话炸得只能张着嘴苟延残喘却不能说些什么。 “岳西。”寒风带着点点冰渣从韩阳春的脸颊边吹过,他哆嗦了下冷冷的开口问道:“那你来做什么?报仇雪恨?” “报什么仇?雪什么恨?”岳西收回一条腿来把手臂支在上面托着自己的脸颊斜视着他,一副不好惹的痞子相:“那一世的你推了我一把,难道这一世我也推你一把?” “就算是我把现在的你……”岳西单手做了手起刀落的动作,眼睛依旧盯着韩阳春说道:“能把你两世的脑袋都砍下来吗?” 不能,当然不能。 韩阳春酒后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岳西说得很明白,他听懂了。 听懂之后他的脸色很快缓和下来:“妹妹想多了……愚兄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怎么能为了救别的女子害了妹妹呢。”他讪讪说道。 “马后炮,说这样的话没滋味。”岳西又垂下了头,仿佛脖子上举着个大铁头,重的抬不起来:“你喜欢楠姐,你喜欢韩花朝,这都没错,可不能为了让她活的自在就要了我的命……” 韩阳春闭了嘴,也低了头。 微醺中,他依旧觉得惭愧,后悔……觉着没脸在她面前呆着。 “东哥。”岳西伸手推了他一把:“要睡你躺在这上面睡。” 她扶着赢素的手臂站起,让出了坐着的狐裘:“明儿见!” 韩阳春仰着头眼看着赢素揽着岳西的肩缓步走过了一道院墙拐弯儿不见了身影。 独自坐在冷的透骨的地上,韩阳春发了好一会儿呆。反反复复地琢磨着岳西说的一番话,末了他呲牙咧嘴的一笑:“我怎么还把个醉鬼的话当真了……” 想到此他起了身,这才觉出屁股已然冻透,隐隐的竟发了‘烫’,用手一揉生疼! 活动了一下四肢,韩阳春弯腰拿起还放在地上的狐裘两手抓着用力抖了抖,地上落地一片黑毛!皮相绝佳的狐裘秃了一块,如同美人破了相,看了使人唏嘘。 “真是……这个女人手怎么这么欠!”他心疼得开口就骂。 “你的手更欠!推了我娘子!”赢素的声音带着煞气从身边响起,惊得韩阳春头发差点立起来:“陛下不是才回房歇着?怎么又回来?” 赢素紧闭着双唇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脑子里又开始天人交战,想杀了他一了百了。 韩阳春看出了赢素眼神中的不善,木头一样的脑袋终于在这一刻恢复了灵活,他抱着狐裘躬身说道:“微臣不胜酒力,喝醉了,此时正在头痛,方才的事情竟然全不记得。” 赢素双手负在身后,身子站的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位同父异母兄长的后脑勺,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问道:“哦?连我娘子方才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回陛下,微臣一直在此赏雪,未见舍妹来过。”韩阳春坦然回道。 赢素心中一阵冷笑:你忘得倒是彻底! “嗯。”闭着嘴哼出一声,皇帝陛下转身离去。 直到赢素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了,韩阳春才慢慢站起,披上斗篷,用手把秃了了那块四周的狐毛都往中间拢了拢:“唉,那个东哥可真不怎样……妹妹,我比他好……” 叹了口气,他又自言自语道:“欲知前世因,今是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日作者是。因果报应,谁说得清呢?” …… 敲打了韩阳春几句赢素快步回了屋子,进门就看见岳西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房门看,他忙关门走了过去:“怎么不躺着了?” “躺不住……”岳西将头抵在他的腹部,身子左右摇晃着说道:“床在动,屋顶也在动,我怕滚下去。” “呵呵!”娘子这话是完全的醉话了,赢素听了好气又好笑:“以后不准喝酒,娘子的酒品实在差劲!” “我高兴嘛!”岳西用脑袋使劲顶着他,牛犊子似的,声音却是软软的糯糯的:“好久没有这样了……” 赢素双手垂在身侧,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岳西,你方才讲的那些话没有一件是值得高兴的。你不恨么?” “一张饭桌上,有你,有东哥,有我……我们都在,我就高兴……”岳西伸臂抱住了他,梦呓似的说道:“我忘不了你们对我的好,所以,我也恨不起来……” “真是个傻女人。”终于,赢素红了眼,重重的抱住了她。 “我才不傻呢!”岳西用力的挣扎了几下,终于把嘴凑到了赢素的耳边:“北北,我跟你说啊,我把东哥的那件毛斗篷薅下好多毛来,谁让他老赢咱俩!” ------题外话------ 滺萇假憩ying7101李小瞒感谢诸位老大送出的月票,鞠躬! 第九十九章 不喝酒了 从韩阳春的狐裘上揪下几把狐毛,岳西认为自己占了大便宜,说话的时候洋洋得意摇头摆尾。 赢素静静的听着,心里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会儿害怕一会儿狐疑。 潜意识里,他认为娘子说的是实话,而他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岳西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抱着他的腰肢口中喋喋不休的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呢? 关上门,没有吹灯,赢素盯着如豆的火头听岳西说话。 今晚岳西的话格外的多。多到她自己都觉出了口干舌燥。 她话里的内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赢素都听进了心里。 “你喜欢北北还是……赢素……”就在岳西住了口已经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时候,赢素张口问道。话语中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喜欢我家孩子他爹……”岳西居然听清了他的问话并且马上就接了口:“他现在对我很好,我也得对他好……” 岳西的头枕在赢素的腿上,她闭着眼笑了下:“要对他加倍的好……” ‘啪’地一声轻响,灯花爆裂,屋里先是一亮,而后陷入了长久的黑暗,油灯里的油燃尽了。 岳西抬了下眼皮马上又闭上:“天黑啦,睡觉吧……” 这是古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来了几年已经习惯了。 赢素扭头在夜色中俯视着她,岳西竟然说睡就睡,两片唇瓣微微张开,呼出的气息是清浅的。 “傻女人……活了两世都没见你变得聪明些……”一颗大大的泪珠毫无征兆的从赢素的眼中滑落,滴在岳西的额头上,他忙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还这么没心没肺的,你说过了,痛快了,可知道为夫现在心里多难受……” 说完他吸了吸鼻子,推了推躺在自己腿上的女子:“娘子醒醒,接着说,把你隐瞒朕的那些秘密都说来,朕听得高兴了,没准儿就不治你的欺君之罪了……” “不要吵!”岳西烦躁的翻了个身。脸朝着赢素的肚子拱了拱:“再吵以后姐姐不请你吃麻辣烫……” “麻辣烫……?”赢素茫然的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嘿嘿……”岳西轻笑了几声,听着不像好笑:“六块钱的……” “我又那么馋嘛……”赢素不满地嘀咕道。 这次,岳西没有在吱声,她是真的的睡熟了,梦里,她拉着穿了一身龙袍的俊美青年在朝着一个离着几步之遥的路边摊走,那是卖麻辣烫的摊子…… 岳府后院的一间客房里,韩阳春也毫无睡意的坐在床上。 他背靠着床帮,手里抱着那件少了一片毛的狐裘发呆…… 藏在狐裘中的手已然出了汗,手中攥着的一枚玻璃珠早就被他焐热。 “我原来是他们的大哥哥呀……”摊开手,韩阳春瞅着躺在掌心的玻璃珠笑了笑。 …… 岳西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要死要活! 睡着的时候她一直在做梦,并且此梦非常奇特,居然也在古代与现代来回穿越,画面和情节凌乱无比! 天快亮的时候,一夜未眠的赢素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要去宫里,临行前,他特意嘱咐了云画,不许惊动了岳西,让她多睡会儿。 陛下的话是圣旨,谁敢不听? 大年初二,岳府前后一片安静,连几个小小子都被禁了放鞭炮。 在梦中兜兜转转,岳西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手里拉着一个人终于坐到了小吃摊子边,眼看着就要吃上了,她醒了,睁眼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似乎站在那里好久了,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你这是要出去还是才回来?”看了立在门口的赢素好一会儿,岳西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内容,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袍子。 “我怎么这么饿啊?”才提上一只靴子,赢素已经走到身前。岳西马上就感觉到了他身上带着的寒气:“从宫里回来啦?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窗外看着很亮,但窗户纸上没有阳光的色彩,单凭着亮度岳西看不出具体的时间。 “做梦了?”赢素轻声问道。 “啊?”岳西一怔,随即笑道:“嗯,做梦了,一直拉着你找吃的,眼看着就吃上了,我居然醒了……” “以后不许喝酒。”赢素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啊?”岳西坐在床边儿手里还提着一只靴子,仰头茫然的看着他,脑子里还是迷糊的:“我……昨儿夜里撒酒疯来的?”她试探着问道。 看他的神色,岳西怀疑自己是酒醉后失了分寸,闹腾的他没有睡好。 兴许自己还吐了,身前的这个东西爱干净爱的生出了洁癖,醉酒后的呕吐又脏又难闻,岳西自己想想都觉得恶心。 赢素不看她,蹲下身子从她手中夺了靴子不声不响的往岳西的脚上套。 皇帝陛下的举动委实下了岳西一跳,奈何她醉的太死,完全不记得之后的事情。这样越想越心虚,她忙把腿往回一缩,口中说道:“我自己来,自己来,不敢劳动陛下大驾……” 赢素的手快过她的,稍一用力就又把岳西的腿拽了过来,这次岳西没有挣扎,任他服侍了自己一把:“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赢素把她的脚放在地上,顺手把她的袍子抻了抻:“不许喝酒!”他语气不善地重复道。 “昨儿不是高兴吗……” “高兴也不许喝!”赢素猛的起身,抬起岳西的下巴一字一顿的喝道! “刚摸完我的脚,脏不脏啊!”岳西并没有被他吓住,倒是直接拍开了皇帝陛下的手:“有话你就直说,别给我摆这幅要吃人的样子,这里不是宫里,好好说话。” 赢素并未接她的话茬,也没有走开,虎视眈眈的与她对视着,胸口起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瞅着是个强忍着不爆发的模样。 “拉风箱呢?”岳西看着他笑出了声:“你这么俊的一个人,生气了不好看。” 她抬手在他绷着的小脸上抹了一把想要起身,却被赢素按住了双肩:“为夫在和娘子说正经事,你要记在心上。” “我平时不爱喝酒,偶尔喝了也没喝醉过,昨晚的事儿我的确记不得了,要是得罪了你,也是我无心之过。”岳西对着她抱拳拱手态度非常诚恳的说道:“看在咱俩一个被窝睡觉的份上,别往心里去!” 赢素被她说得俏脸发了红,表情倒是柔和下来,岳西一见赶紧又要起身,赢素手上用力依旧没有放开她:“为夫还没有说完!” “哎呦,祖宗!有话您一起说完了吧,再不让我起来,我就尿床上了……”岳西急躁的挠挠头,越说越觉得肚子要撑爆了。 赢素皱着眉松开了手,并且自觉地往边上走了几步。 岳西从床上弹了起来就往门口走,只走了一步她就又回赢素的面前问道:“我到底怎么你了?至于气成这样么?” “你醉了就爱说话,什么都说……说了半夜……”赢素侧头不看她,声音小了很多。 “啊?”岳西有点不好意了。 她知道人喝多了以后会变得千奇百怪,酒品好的会闷头睡觉,也有又唱又跳的胡闹的,更有大吐特吐的,没想到自己也不怎么样,竟变成了话唠! “我这半宿都说什么了?”自责了一番之后她又开始好奇,什么事儿能值得自己絮絮叨叨的说那么久。 “你……”赢素开了口又顿住,他背身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一直拉扯我的腰带,脱我的衣衫……要吃麻辣烫……还要吃六块钱的!” “啊!”岳西彻底愣住,没想到自己喝高了之后居然对皇帝陛下耍起了流氓,也难怪他那么生气了。 看来,以后《疯婆子传》还是少看为佳……并且说什么也不能喝酒了! 调戏了赢素还没什么,毕竟他们是两口子,万一要是调戏了别人……岳西打了个寒颤,轻手轻脚的挑了帘子逃出了门。她很怕他准问自己什么是麻辣烫,六块钱…… …… 到了初五,皇帝陛下恢复早朝,百官们好日子算是过完,又得早早的起来往宫里往金殿赶了。 不出正月十五还算是过节,因此新年的第一天,文武百官大多是笑脸迎人,在殿外站好队等着宣召的时候互相都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道了‘大吉大利’。 “那是昭毅将军?!”人群中突然起了骚动,方才和窃窃私语地官吏们很快的结束了各自的谈话统一的朝着身后望去,一身暗红武官朝服的杭阳春挺胸抬头的大步上了台阶径直走了同僚面前,他落落大方的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大人,过年好啊!” 在消失了很长一段时日之后,韩阳春又面带微笑地出现在了大大小小官吏们的视线里,如同从未离开过一般。 金殿上早朝的赢素神色肃穆的接受着臣子们的朝拜,透过眼前的轻晃的冕旒,他的视线在那些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那些后背上挨个儿望去,看到韩阳春的时候他神色一凝,秀气的眉不经意地扬起:“韩爱卿?” “臣在!”大殿中,韩阳春跪直了身子,双手执笏面对着御座上的帝王朗声说道:“微臣已经向兵部消了假,随时听候陛下差遣!” ------题外话------ 1369740东坡肉朝花夕拾冷涵烟1389476一树桃花开uluang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 这一章贴出去就够100w字了,记录一下。 大家追文辛苦了~抱抱! 第一百章 丫头们的婚事 昭毅将军在新年第一次早朝的时候出现在了朝班里,立时引起了群臣不小的震动。 金殿上陛下与韩阳春的一番对话又让这些心思都用在别人身上的老油条们听出了那么点味道。至于这味道预示着什么,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赢素面上平和心里高兴,看见韩阳春肯规规矩矩地跪在自己脚下,这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至于韩阳春是否真的放弃了他太子的身份仍觊觎皇位,还是只在大伙儿面前装装样子,皇帝陛下并不在乎。 在帝王的认知里,良臣的首要标准便是绝对的忠心,敢对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这个御座生出了非分之想的人,不管他是谁都该死! 所以韩阳春能收心养性地做他的昭毅将军是最好不过,皇帝陛下就还认这个大哥哥。 当然,大哥哥是大舅哥……这点,在赢素的心里早就给韩阳春定下了位置。 …… 岳西家里聚了几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过了年。 鉴于这几家子人家的女主人都是没有娘家的,因此到了年初二媳妇们回门的时候她们也没地方可去,大家便踏踏实实的在岳府住了下去。 这里吃得好,还热闹,每年刚入冬这些人家就盼着聚在一起过年,现在孩子们亲亲热热的玩到了一起,各家的大人们便更不愿散了。 他们不走,岳西也不轰。现在的她家大业大,不在乎多养几个人。并且她也喜欢这份不见外的热闹。 和这些人一起死去活来过,岳西把他们统一的当做了家里人。 一大清早带着两个儿子去给母亲请安,楼夫人的屋里照例坐着一屋子的女人。 “呦!你们可真成啊……”进门就看见江岚正紧挨着母亲嘁嘁喳喳的说着什么,楼夫人凝神静气地听得仔细,岳西不禁一乐:“又给我娘出什么坏主意呢?不是撺掇着她老人家骂我吧?” “你若不做出格的事儿,还怕人家和娘说什么?”伸手搂过走向自己的外孙,楼夫人说话的声音都柔和起来。 弯腰靠近两个小东西,她凑近孩子们的口鼻分别闻了闻,孩子们呼出的口气清新温凉。这让楼夫人放了心。 过节,府里一日三餐肉食居多,小孩子肠胃弱,这个时候最爱闹得病就是积食。 “怕!看见她们几个整天缠着您我就害怕。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岳西说话的时候对着杨静姝和江岚使了个眼色,两个女子一起抿嘴一笑,谁也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什么话!”搂着两个小外孙,楼夫人呵斥起女儿来也不肯大声:“娘倒是觉得来喜娘说的极是。” 来喜娘就是江岚。 江岚和苏谨言成亲后又生了个小闺女儿,夫妻两个抱着闺女让岳西给取个名字,岳西张嘴就来:“你们俩现在可是儿女双全了,儿子叫喜来,女儿叫来喜,多喜兴!” 喜来生的坎坷,一小就经历了颠沛流离与挨冻受饿。岳西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幼年的遭遇,因此对自己这个干儿子是掏心掏肺的疼,总想着多弥补孩子一些。 给小丫头起名叫来喜,岳西是存了私心的,但这份私心是为了喜来! 她怕那夫妻两个有了女儿忘了儿子,让喜来心里难受。 来喜,正是把喜来的名字倒过来念,苏谨言夫妻两个只要一叫女儿的名字便会不自觉的想起儿子来。 “亏着婶子心里明镜似的,要不我们姐俩无端的做了恶人!”江岚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你看看,姐儿几个谁爱搭理你?” “呵呵!”岳西拉了把椅子坐到了楼夫人的对面,笑嘻嘻地说道:“那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岳西身为太平局的东家,就是待在家里不出门,事情也从早忙到晚,难得有会儿空闲。这些女人体谅她,只要没事儿就往楼夫人屋里凑,倒是让楼夫人少了很多寂寞。 “家里的几个大丫头可都老大不小了,你这个当家的得为她们的终身大事筹划筹划啊。” 江岚一开口,就把跟着岳西过来的云画和在楼夫人屋里伺候素莲说了个大红脸! 两个人忙低着头奔向了门口,慌慌张张的躲了出去。 “害臊了……”岳西回头瞅着两个平时稳稳重重的女子争先恐后的往外跑摇头笑道:“要是给我提亲,说什么我也得听听啊,万一媒婆子说的那个人缺胳膊少腿的的我立马就得给轰出去!” “孩子还在跟前呢,你还有点当娘的样子啊!”女儿的一番话让楼夫人变了脸。 在她看来,岳西的这番话简直没法听,就不是好女人能说得出口的! “嘿嘿!”母亲一变脸岳西赶紧闭了嘴,又对着江岚和杨静姝抛了媚眼儿,她两条眉毛上下翻飞,瞅得杨静姝捂着嘴只想笑! “婶子您也别搭理她!”笑过一阵,杨静姝还是开口为岳西解了围:“当家的就是这个性子,别看她满嘴花花绿绿的胡说八道,做事儿还是极有分寸的。给咱们太平局做事的那些汉子就服她!说起来,还是婶子您教的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楼夫人很受用的接受了杨静姝的一顿‘马屁’,绷着脸一抿嘴唇,算是笑过了。 岳西的眼神一直注视的母亲,及至看到她就是高兴了也只是克制的一笑,岳西在心里叹了口气:娘啊,您一天到晚总这么绷着,累不累呢?而且一绷几十年,哪个男人能对着老太爷一般的媳妇提的起兴致呢…… “月夕。”感觉到女儿的注视,楼夫人面向她说道:“她们两个说的不错。女人还是得成了家有个男人依靠着稳妥。将来老了还能有儿孙送终……” 岳西站了起来,叉着腰在屋里转了几圈。 母亲的话是老理儿,但她打心里不赞同。不赞同归不赞同,岳西并未多说什么。 在母亲的观念里,岳西的道理未必都讲得通。 “你又不爱听了?”楼夫人是敏锐的。从女儿的脚步声里,她听出了烦躁。 “没有……”岳西站住,赶紧否认:“我是觉得娘说的对,想着咱家这几个姑娘就发愁!” “嗯。”楼夫人点点头,信了她的话:“年岁大了,就别太挑剔了。村子里有合适的人家就遣个媒婆子过去问问。咱们也不图人家什么,只要能善待咱家的几个丫头就成。” “知道了。”岳西口是心非地应了。 云画霞染几个在楼夫人心里终归是丫头下人,秀珠和心莲虽然出自宫里,可宫女也是使唤丫头,她们再好,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也不能当小姐养着。 而岳西的想法与母亲的想法是背道而驰的。 这几个女子的终身大事确实是该张罗了,毕竟岁数摆在那里,拖不得。 可再急,岳西也要让她们心甘情愿的嫁出去,而不是随便找个男人憋憋屈屈的过日子! 楼夫人根深蒂固的认为是女人就得找个男人做依靠才稳妥,岳西对此想法简直是嗤之以鼻! 想想韩相,那样的男人即便是有了,你靠得上么…… 当然,这些想法只是存在于岳西的心里,她是不会在母亲面前提起的。 伤人心的话轻易说不得,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母亲! “你又干什么去?”听着女儿的脚步声去了门口,楼夫人抬头问道。 “找媒婆子去。”岳西状似急切地说道:“白养了这么多女人,得有多少人吃饭呐,是得赶紧把她们都打发了!” “也不能那么说……”迎面一阵寒气扑了过来,楼夫人忙把趴在自己腿上玩络子的外孙子搂紧了:“吃饭是小事,她们岁数大了,再拖就没人家肯要了……” 岳西回手关严了房门,也把母亲最后说的两句话关在了身后。 “当家的。”云画和素莲还站在檐下,一人冻了一个红鼻子,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屋里去吧,外面冷。”岳西笑着挥挥手,知道她们心里慌张,她轻声说道:“我娘说什么就让她说去,你们不要怕。我心里有数。” “跟着当家的过日子多舒坦……我哪也不想去……”看着岳西快步出了院子,素莲红了眼,掏出帕子来用力在鼻子上拧了一把,鼻子更红了:“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又有什么,只要当家的不嫌弃我就成!” “当家的心里想得和老夫人不一样。”云画走到素莲面前小声安慰道:“你怕的……我也怕……当家的不是说了,她心里有数……咱得信她的话。” “信!”素莲用力的点头:“这世上除了佛菩萨的话,我就信服咱当家的!” …… 离了母亲的院子,岳西就把楼夫人话丢在了脑后。 西厢村原本住着的人家都被赢素暗暗地换了。现在村子里的住家都是兵士假扮的,这样的人家谁敢蹬岳府的门来提亲? 所以几个女子的婚事虽然着急,却还没急到让岳西把她们嫁到那样的人家去的道理。 …… 吃了晌午饭,岳西正和几个人说着太平局的事儿,阿修进来禀报:“当家的,郡王爷来啦!” “那……请吧!”岳西看了郑宝才几人一眼,这些人马上起身出了屋。 院门外,换了常服的赢绯负手而立,若有所思的盯着树上的冰挂发呆。 ------题外话------ 家有铭辰dumenshi 朝花夕拾冷涵烟1378752z911s滺萇假憩感谢朋友们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 家有铭辰ying71011378752感谢您投出的评价票!鞠躬! 看到在别的地方有读者吐槽:你的文最后坏人都变成了好人……\(o)/~ 其实啊,好人和坏人哪里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呢? 一个人的好与坏总是有他的道理的,不能一概论之。 大奸大恶十恶不赦的恶人不多,俺倒是觉得世上的人大多可爱~ 他们时好时坏,因为我们是凡人嘛~\(o)/~ 第一百零一章 求上门来 “额吉怎么样?”站在赢绯身后岳西开口问道。 赢绯慢慢的转身很认真的端详着她:“我和延平都很少这么叫母亲的,东夷是藩属小国,我父亲很看不上。所以不许我和妹妹说东夷话。” ‘额吉’是母亲的意思,岳西和贤王妃投缘,很喜欢她大大咧咧的脾气,很自然的把她认作长辈尊重着。也愿意把她当母亲一样的长辈看。 “没用的东西!”岳西把手也背在了身后,毫不客气的小声说道:“为了怕老子生气就让老娘伤心?你就不会偷偷的叫吗?额吉听了一定高兴。” “那时候我确实没用。”赢绯垂下眼帘轻声回道。 才几天未见,他的下巴已然尖了。一袭银白色的素袍被他穿的棱角分明的,如同挂在木质的衣架上。 “哎,我就是胡说几句,你可别往心里去!”看着他白的都快和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的面容,岳西忙收起了调侃的口气,一本正经的说道。 赢绯摇摇头:“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说不说都是如此。” “得,得!”岳西赶紧皱眉摆手:“你还是摇头摆尾地装纨绔子弟吧,这么酸溜溜的说话我很不习惯!” 赢绯看向她,才想接口,岳西已经让出了门口的位置抬手说道:“有话屋里说,别在外面站着。” 岳西把客人让进屋,自己却没有跟进去。吩咐了阿修上茶,她则去了厨房。 “先吃饭。”岳西亲自上灶炒了两个菜,又做了一碗汤:“吃饱了再说。” 赢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用饭?” 岳西坐下,结果高公公递来的布巾擦手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吃吧,瘦得和竹竿儿一样,你就不怕你娘看了难受?” 赢绯一怔,心里没来由的泛了酸……是啊,他形销骨立了,最心疼他的只有母亲。 从小他就怕爹娘打架。 每次他们吵架的时候,幼小的他就恐惧非常!怕听见从母亲口中说出的源源不绝的恶毒的咒骂父亲的言语,怕父亲阴着一张脸几个月不登一次母亲的房门…… 那时的父亲与母亲真不像一对夫妻啊,他们更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 然而,最让赢绯怕到心疼的,是母亲关起房门躲在人后默默流出的泪水…… 那些年母亲流的泪把赢绯都泡软了,泡化了……为了哄父亲开心,更为了父亲开心后能对母亲稍微露出个笑脸,他拼命的做个‘好孩子’! 他听话,有礼,孝顺,勤奋,也确实成了长辈们口中的好孩子,甚至他违心的听从了父亲的训斥,再没有叫过母亲一声‘额吉’…… 所有的这一切,他咬牙做了二十年,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做了无用功! 母亲和父亲不再吵架,他们住的远,几乎见不到面。 她也不再流泪,也不骂人,可赢绯知道,母亲的心里依旧痛苦! 而那种痛苦是他这个儿子无能为力去解决的! 沉默的吃了一顿一个人的午饭,赢绯放下了碗筷,岳西又盛了碗汤放到了他面前:“郡王爷您面子大,我得亲手伺候着。” “呵呵!”赢绯无奈的笑笑:“你这个人呐,认识你久了,我都快忘了你是个女人了。” “家里外头那么多事不够你记得?管我是男是女呢!”岳西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忙里偷闲瞪了赢绯一眼:“你娘怎么样了?正赶上过节,我也不好冒冒失失的往你府里去。” 赢绯点点头,表示理解岳西的苦衷。 贤王府里死了人,还是个下人,她这个时候去了府里安慰赢绯的母亲只会招来旁人的侧目。 “我娘和延平去了万寿寺,昨儿就出城了。给塔拉做超度去了。”喝了那碗热汤,赢绯觉得有些过于的饱。 他平日吃饭最多吃个八成饱,像今天这样吃到坐着都有些难受的地步是从未发生过的。他在心里暗暗的吃惊:怎么我在她这里连习惯都改了? “哦。”岳西知道塔拉不是个好死法,而她又和贤王妃关系特殊,因此贤王妃母女肯一起去为个陪嫁侍女做法事超度是很自然的事。她并没有过多的询问,倒是心安了些。 这个时候,贤王妃还能想着要为塔拉做点事情,至少说明她理智尚存,不会做糊涂事。 “我娘要和我爹和离。”说这句话的时候赢绯的眼神不着痕迹的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窗户上。 窗棂上糊着雪白的窓纸,纸上模模糊糊的映着个人影。他对着那个人影目不转睛的看着。 “别看了,疑神疑鬼的!那是高伯。”岳西皱着眉头把茶杯蹲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赢绯马上回过神来:“我……我习惯了……” 是啊,这也是他的习惯:谨小慎微。 赢绯移开视线面对着岳西说道:“这事儿只是我娘在我爹面前提过,旁人都不知晓。” “这事儿啊本来就是你爹和你娘自己的事儿,旁人谁也管不着。” 和离?不就是两口子的日子过不下去离婚吗,岳西一个现代的灵魂自然不会把这样的事看得惊天动地。 “呵呵!”赢绯摇头一阵苦笑:“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我娘是东夷的公主,本是和亲而来的。现在他们弄成这样……唉!” “早些年,我母亲还能吵能打的时候,我父亲先提过一次和离,被太后娘娘呵斥了一番后拦了下来。现在又提起此事,只不过说和离的人换成了我母亲。” “那你什么意思呢?要拦着你母亲?”岳西皱眉问道。 赢绯摇头道:“放在早些年,我也许会劝着母亲些,左不过他们也见不面,凑合着过吧……现在不会了……塔拉一死,我忽然觉出了怕!” “岳西,你怕过么?”赢绯盯着岳西眼睛问道。 岳西扬扬眉,没有回答。 她怕的事情多了去了,反而不知该从哪件说起。 赢绯继续说道:“塔拉比我娘还小呢,昨日扶着我娘上马车,我在她的头上看见了白发,我……” 赢绯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侧过脸去:“从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娘也会老……我心里总想着她还年轻……可她都有白头发了……” 人,终有衰老死去的时候,在我们年轻的时候也许会忽视了这个问题。可衰老总有来的时候,当它不经意的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效果总是那么触目惊心…… “岳西!”赢绯突然站了起来,一揖到地:“我是来求你的!求你和陛下说说,准了他们和离!” “这……”岳西忙起身扶起他:“怎么这事儿还得陛下批准?再说你天天见陛下的面比我还多,找个没人的时候直接和他说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我说不出口。”赢绯轻声说道:“父母之间这样的事,你让我如何能张得开嘴去提……” “哎呦……”岳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无奈的说道:“也是。你一个当儿子的,在陛下面前提让父母分道扬镳的事儿确实没法张嘴。” “我都愁了几日了,最后还是得求你。”赢绯眼巴巴的看着她:“你都叫了我娘‘额吉’,总不能看着她受罪不管吧……” 岳西放下手,脑子里百转千回,忽然呲牙一笑:“你说你啊,在我面前装了半天可怜了,合着就是为了给我下套是吧?” 这样的事情,赢绯在赢素面前即便是提了,为了两国邦交的平静,皇帝陛下也未必就能应许。赢绯自知胜算不大,索性不去碰那个钉子,直接讨巧找上了岳西,这样即便是陛下不许他们和离,他也不至于在陛下面前太难看,还给自己留了回旋的余地。 “岳西,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赢绯白着脸,瞅着挺伤心:“我可是把你当自家人看,是比延平还亲的妹妹,你说吧,兄长有了急事儿就不能找你商量一下?” “你快歇歇吧!”岳西一撇嘴,看着他的可怜样只觉得可气!她抬手指尖弯着指向身后后院的方向说道:“我还真不缺哥哥,后院还住着一个哥哥呢,早先可是天天想要宰了我的!” “你那个哥哥太不成器!”赢绯换了一副同情她的眼神继续说道:“不过,你也别白养着他,该收饭钱就收点儿。总在你这里吃白食算怎么回事儿啊!” “嗤!”岳西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他瘸着一条腿,赶上刮风下雪变天的时候就疼,就是出去卖力气挣银子都没有人用他,他哪来的银子。” “要不说妹妹你心善呐!”赢绯又换了一副颇为真诚的嘴脸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不成器的瘸腿哥哥已经上朝了,而且我看他动作非常之利索,不像是你说的那么可怜。” “上朝了?”韩阳春在岳府来去自由,岳西从未限制过他,如今从赢绯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她也暗自吃惊:难道是和陛下说好了的?怎么突然的就转了性呢…… “所以啊,他有俸禄银子了,你别光心疼他,饭钱和住宿银子多少你也收点,让陛下把韩阳春的俸禄直接发放给你就是了。他那么讨人厌,早晚另一条腿也得被人打折了,俸禄银子在你手里,正好给他贴补着用!” 赢绯轻描淡写的一张嘴,韩阳春一年的俸禄银子便归了岳西。 “我再想想吧。”岳西不理他的挑唆,心里只想着贤王妃的事情,她低声问道:“我给你送去的那个人查了?” “查了。”赢绯点头:“那人身份没有问题,就是一直跟在我父亲身边的,父亲还在王府里住着的时候他就在。” “那他跑什么啊?”岳西不解的问道。 “当然是做了非跑不可的事。”赢绯的面色阴冷,说话都凉飕飕的:“这人嘴硬,我让消金馆的人好好招呼了他三个多时辰,他才吐得实话。” ------题外话------ 九月了,这个月不想断更。所以一号二号差了的,俺都会补上。 另外,最后一天的月票感谢榜会贴在下一章上,人数很多,俺得一位一位的整理一下~ 鞠躬感谢! 第一百零二章 心里有鬼 消金馆的打手都是训练有素的,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人生不如死!寻常百姓只要被这些凶神恶煞似的东西瞪一眼就会哆嗦,而赢绯说为了撬开那个人嘴居然花了三个多时辰,可见那人也是个硬骨头。 “你猜猜那个人是谁家的?”赢绯咬牙切齿的说道。 岳西静静地他说话,并未打断。她会根据证据分析问题却并不喜欢猜测臆想。 “就是你……”赢绯一开口马上又闭了嘴,他脸带歉意的摆手道:“不是,我说错了。” “韩相?”岳西喝了口茶,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 岳西人前人后都能叫要饭的一声大哥,却独独不认韩其这个父亲,其中缘由赢绯是知道的。方才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让他后悔莫名! “嗯。”见岳西马上就知道了结果赢绯更加难堪,几乎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岳西却并未在意他说了什么。 不认韩其是她自己的事情,在世人的眼中韩其终归是她的父亲,而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她并不在意。 倒是赢绯的话让她又想起了前几日赢素听到这件事后的反应,前后的线索连在一起,现在她终于明白当时他说那番话时含义不明的一笑,看来皇帝陛下头一个就怀疑到韩相身上去了,难怪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当着自己提一个字。 岳西侧头,偷偷一笑,心里是淡淡的幸福。 赢绯望向她的时候,岳西的脸上已经又成了平时的模样,看不出高兴还是生气来,很平和。 见她没有发火,赢绯松了口气:“其中细情我已经禀报陛下。他说,静观其变。” “家国大事我不懂。”岳西垂眸看着面前汤色醇正的茶汤若有所思的说道:“就多说一句:既然知道被人盯上了,就多注意点,别往狼嘴里送。” “至于额吉的事儿……” 岳西才一提到这个,赢绯就紧张起来,生怕她一口回绝了。 “我会和陛下提。至于他能不能同意,我也不知道。”岳西有一说一,并未在他面前隐瞒,更没有大包大揽。 “如此就好!”赢绯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如今终于听到岳西松口愿意帮忙管这档子闲事他马上投桃报李:“你后院养着的那个瘸子……” “怎么说话呢?”岳西皱眉:“什么叫我后院养着的那个瘸子啊?我后院还养这个你天天要见的小白脸儿呢!” “我可不敢这么说!”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小白脸儿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赢绯马上认怂,从袖笼里拿出柄湘妃竹做扇骨的折扇来‘刺啦’一声打开,‘呼打呼打’地扇着:“我的意思是,昭毅将军的腿疾不算什么,包在我身上!” 岳西本想就他大冬天扇扇子的臭毛病发表几句损话,一听他这么说,临时把坏话改成了好话,但她出口太快话说了一半再改就有些生硬:“这时候扇扇子……也就是你了,要是旁人学你这样,一定会让人以为有病呢……” 赢绯动作一顿,觉着这个季节自己给自己扇冷风也有点不正常。可他就是这个毛病,似乎手里非得拿点东西才知道放哪儿。 “你要是能给韩阳春把那条伤腿治利落了,那是最好不过了。怎么说他年岁还轻,拖着个瘸腿不方便呐。”岳西端起茶壶给赢绯倒了杯茶:“我娘不大爱管他,看见他就耷拉脸一半天的不说话,我也不敢老去求她。” “老夫人的医术高出我不知多少,姓韩的那身伤要不是老夫人搭手救治,你以为他能光剩了腿疼?”赢绯端起那杯热茶一饮而尽随即起了身:“我走了。趁着天色还早,去看看我娘。” 岳西起身送他出了院门,临上车前,赢绯又神色凝重的重复了一遍:“早点和陛下说,我看我娘是一天也不想和我爹过了……” “你爹这一辈子了,什么时候想和你娘好好过过日子?”赢绯的马车很快的消失在村口,岳西才自言自语道。 …… 万寿寺坐落在帝都城西几十里外的一座山丘上。寺院依山而建,主殿大雄宝殿就在山丘的最高处。 山下,一队侍卫护着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万寿寺的山门前。赢曜皱着眉下了马车,从帝都到此处他在车上坐的时候不短,双腿都有些麻木了。 “就是这里?”他负手立在山门前的空地上举头仰视着从低到高的庙宇,一想到要靠两条腿爬上去就有些发憷! “是。”管事忙凑在他的身后沉声回道:“夫人和郡主就在接引殿,听说是请了师傅做法会超度塔拉,这一场法会要七天。” “哼!”赢曜不以为然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过是丫头下人,折腾成这样!” 管事依旧低着头,眼神对着地面闪了闪。 “前面带路吧。”赢曜低声吩咐道。 管事没有吱声,直接走到了他的前面,引着赢曜穿过山门,沿着西侧的台阶拾阶而上,走一段台阶就会出现一处平坦的地方建起一处院落。只是此时才过了午膳的时候,除了一两声麻雀的叫声之外,四处都安静的很。 万寿寺的僧众持八关戒斋,过午不食。此刻正是比丘们在法堂修习坐禅与行香的时候,因此赢曜在寺庙里走了一路也没见一个和尚。 赢曜闷声走了一路,因为一直是向上走的趋势,所以他现在已然是呼哧带喘,胸腔里如同烧了一把火,每次一喘气他就觉得肺里疼。 喘得越厉害就会越疼,疼到他有些难以忍受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张嘴想说话,却只剩了‘哈赤哈赤’的喘粗气。 管事不着痕迹地偷看了他一眼,觉着此时的主子再把舌头吐出来喘几声就更像狗了。 “就是那处了。”管事指着离赢曜站的台阶上十来丈远的一间偏殿说道。 赢曜这一站定,也隐隐的听见了伴着钟磬木鱼而响起的唱经的声音。 咬牙走上平台,他看见了偏殿大门上方悬挂的匾额,蓝底金字,上面镌刻了‘接引殿’三个字。 紧闭的大门里梵音与法器的声音更加清晰,赢曜甚至隐约的听出了几句经文,只是他平时从不对佛经感兴趣,自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经。 “主子?”见他远远的站在才上台阶的位置没有动,管事试探的问道:“要不要请夫人出来?” “不忙。”大老远的从帝都追到这里,现在他与那个女人只隔了两扇门板,赢曜心里反而没了底。 他站在原地让自己的气息顺畅了才接着说道:“里面在做法事,不要打断。” “是。”管事垂手应了,又四下张望了一番想给赢曜找个坐着的地方,当殿前一片平坦,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他只好作罢。 赢曜站了一会儿,接引殿里的唱经声始终如一不徐不疾地响着,似乎一时半会还不能完成。他站得无聊,心里渐渐烦躁起来。并且这种烦躁越演越烈,让他扎耳挠腮的想要发火! 管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会一变似乎看谁都不顺眼似的,他赶紧又往边上站开了几步,躲出了赢绯的视线。 从袖笼里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热汗,赢曜暗自心惊:老夫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业障显现,冤亲债主找上了门,连佛经都不让我听了? 赢曜越想越害怕,疑心生暗鬼,最后他自顾自的闹起了心病,觉着塔拉的魂魄就在自己身边游荡着,要找自己报仇索命…… 头上冒着热汗,周身发着冷,赢曜精神恍惚的往前走去,直到走到了大门前才站定。 大门上的窗棂是空着的,上面并没有糊窓纸,他能很清楚的看见大殿中的一切。 一尊手持白莲的阿弥陀佛立身造像迎门供奉着宝相庄严,赢曜一看见这尊佛像赶紧在门外遥遥的拜了拜。 拜过之后,他看向佛前的供桌,那上面居中摆放着一只白瓷的骨灰坛,坛子的前面立着一尊牌位,上面写了什么他是看不清的。只知道那一定是塔拉的牌位,因为躬身立在供桌前上香的正是普纳,那个口口声声要与自己和离的女人! 大殿里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三位闭目唱经的僧人,身上都披着褐色的袈裟,手里敲打着各自的法器。 三人配合默契,声音此消彼长,始终保持着连绵不断的架势,似乎天地崩塌,星辰陨落,乃至万物消融之后,那一缕梵音依旧会在。 上了香,贤王妃又退回到香案前蒲团上跪好,双手合十垂了头。 赢曜在心里细细的回想着她的五官相貌,却发现那是徒劳。他越是细想那个女人的面貌就越模糊……然而她的声音却是他能够想起的,毕竟他挨了她多年的骂! 如有所感,贤王妃缓缓的直了上身,回头向大门望去,正对上了赢曜的一双眼睛! 逆着光,她立时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是谁?”顺着母亲的视线回了头,延平郡主小声问道。 “你爹。”贤王妃淡淡地说道。 大殿里的唱经的声音忽然大了,稀稀疏疏的一阵钟鼓点之后,三名僧人同时唱出了一句经文之后,他们止了声。 从蒲团上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佛像前拜过之后,三名僧人一起对着贤王妃躬身合十而后一起转身朝着大门走去,多一句闲话都没有说。 赢曜立在大殿的门口,看着和尚们排队从自己身前走过后才提步走了进去。 “怎么给烧了?”走到供桌前,赢曜终于看清了牌位上的字迹,他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来。 ------题外话------ 先贴,回来改错字~ 第一百零三章 区别 “塔拉说……有朝一日还想回到草原去……”贤王妃轻声回道。 “哦。”赢曜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大昭离东夷几千里,他还是觉得为个使唤丫头这么折腾不值得。 看见香案上有香,赢曜捻起三支来点上插在香炉里,对着身前的阿弥陀佛造像双手合十拜了拜,而后心不在焉的四下张望一番,眼神始终飘忽,不去看摆在身前的那只骨灰坛。 回过头来,赢曜一皱眉:“延平,见了爹爹为何不过来请安?” 一身素色衣裙的延平郡主半个身子躲在母亲身后怕见人似的,听见父亲的问话她哆嗦了一下才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对着他行礼道:“父亲。” “嗯。”不明白女儿为何见了自己会怕成这样,赢曜也懒得去想。他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先出去,我和你母妃……” 赢曜脸色一变,干咳了几声才接着说道:“你先出去,我和你母亲有话要说。” 延平郡主如释重负般的扭头就要走,看见立在身边的母亲,她又停住了动作,小声叫道:“娘?” 贤王妃对上女儿关切的眼神笑了笑:“无妨,你出去走走吧,不要走远了。” “是。”延平郡主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大殿。 “想得怎么样了?”赢曜与贤王妃之间隔着挺远,接引殿里只摆了蒲团,两人都没有坐,依旧站着说话。 “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贤王妃也皱了眉:“什么想得怎么样了?” “哼!”赢曜冷笑出声,脸上强摆出的几分笑意都维持不住:“你不是要与老夫和离吗?装什么糊涂!” 他口中‘和离’二字才出口,贤王妃就望向了香案上摆放的骨灰坛,仿佛塔拉就在那里看着他们…… 贤王妃眼睛一红,鼻子发了酸。 她对着骨灰坛笑了笑,是惨笑:“塔拉啊,没告诉你是事情……我对不住你!可我没法和他过下去了,你总是让我忍着,再忍下去我会疯掉的。我傻了大半辈子了,你忍心看我再疯下半辈子?” “你在和谁说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赢曜的眼神瓷瓷实实的落在了那只坛子上,冷汗似乎是瞬间就冒了出来,他逃也似的走到贤王妃身前大声吼道:“你在和谁说话!” “没谁。”他的态度让贤王妃感到吃惊,可她还是不想多做解释。 现在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折磨煎熬,她只想快些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的话说的不对。”贤王妃后退了几步,不想与他站的太近:“和离是我深思熟虑想好的结果也是我提出来的,倒是你想得如何了?” “呵呵!”用帕子沾了沾额上涔涔不绝冒出的冷汗赢曜心里恨得磨牙:“你想好了又如何?老夫若是不点头,你以为和离能成?” “你就是点头了也未必能成。”贤王妃抬头看向他,年轻时那么俊俏的一张面孔现在扭曲的让人认不出。她并不怕他,或者说过去怕,现在不怕了,因此才能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是陌生人。 “就算你我都点头了也未必成。”贤王妃转身背对着他,她不看他了,怕再看下去,他在她心中的那点俊美会变成了丑陋! “看来你还没有疯。”赢曜点点头,耐着性子说道:“我们两个成亲是为了大昭和东夷,若是和离了,两国颜面何存?陛下和太后都不会应允的。” 贤王妃低着头不说话,并未接口。 赢曜心头一喜又是一怒,心道:老夫风光的时候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现在我失势了,你才说不愿和我过日子了,晚了!贱女人,现在这事儿还是由不得你我!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沉默过片刻之后,贤王妃淡淡的开了口:“你在怨我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当年你是贤王的时候我贪恋贤王妃的封号,现在你没了爵位我就看不上你了,所以我不是个好女人。” “呵呵!”被人说中了心事赢曜皮笑肉不笑的并不否认:“恐怕不管老夫怎么看你,和离的事儿一传出去,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想你的,在他们的口中也许会说出比‘趋炎附势的小人’更难听的话呢……那个时候,你可想过你的儿子如何立足于朝班?!” “无所谓,我也不在乎旁人如何说了……” 她在乎了二十多年了,在乎名声,在乎夫君的脸面,在乎东夷的反应,在乎儿女没了父亲之后会被旁人指指点点……她那么在乎他们,可又有谁真心的在乎自己! “你在乎不在乎又能怎样?”赢曜脸上的笑意变得坚硬残忍:“和离是关乎大昭和东夷关系的大事,你以为陛下和太后会在乎你的想法?” “那我也要试试。”贤王妃缓慢的抬了头,目光坚定的望向他,看见大汗淋漓的他颇为意外,不过她还是坚持说道:“我不能自己也不在乎自己了。” 我不能自己也不在乎自己了……这样的话让赢曜怔住,他在心里反复的琢磨着这句话,怎么也不相信是她能说出来的。 他沉了口气,让烦躁的心绪稍稍平复下来,尽量用好的语气说道:“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我虽然是孽缘,但好歹也过了大半生,如今儿女都老大不小,父母却闹出天大的笑话来,你让他们如何见人?” “娘。”站在大殿门外的延平郡主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延平?”贤王妃关切的看着女儿问道:“怎么啦?” “我……我是想说……”她咽了下口水,闭着眼咬牙说道:“您不用想我,反正我也极少出门的,我不怕人笑话,我……” 她结结巴巴的说,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把话说完:“不管娘做了如何的决定,娘终归是娘……” “混账话!”女儿的一番话让赢曜胸中的邪火再也压不下去,他快步往殿门口走去,边走边吼道:“你个不孝的畜生,说得什么话?!你娘终归是你娘?那父亲呢?以后就不是你爹了?” “父亲……”延平睁了眼,不错眼珠的盯着大步朝自己走来的那个气汹汹的男子气若游丝的问道:“你有把我当做女儿吗?父亲,请问您,我今年几岁了?生辰是几月的?我读了多少书了?我爱吃甜的吗……” “……”赢曜站住,他想了想才开口道:“老夫若是不把你当女儿看,如何会养育你长大?你的生辰是……你十八九岁了吧……如今你又问为父这些无聊的问题,想必是你母亲也未必件件都记得!” “女儿的生辰是五月二十九,生你的时候咱园子里的粉荷才开,一池子的花骨朵,好看的紧……”贤王妃走向延平,挡在了她的身前,让赢曜不能打到她:“你比你哥哥小三岁,今年二十一了……” 女儿二十一了,看着她孤零零的站在门外,贤王妃难过极了,她的女儿都二十一岁了,可在能预知的以后的日子里,她还是的这么孤零零的熬下去,直至生命终结死去的那一天…… 她的女儿没有未来! 泪水,忍不住落下。她错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延平,心里是对她的无边愧疚,作为母亲,她并未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在女儿面前她始终抬不起头。 “《女则》《女诫》《女箴》都读了通本,可娘不爱看书,也只能说个书名。”哽咽了一下,贤王妃接着说道:“延平很爱吃甜食,打小就爱吃,只是后来吃坏了牙齿,再吃甜食的时候就会牙痛,她便不碰甜食了。” 脸上一阵冰凉,延平郡主伸手在母亲的脸上轻抚着,小心的为她拂去泪水,她的指尖是冷的,脸上却带着美丽的笑:“父亲,您听到了么,我的事儿我娘都记在心里的,我不管做了好事儿还是坏事我娘都知道!” 延平的语气是骄傲的,让赢曜听了无比的刺耳:“她一个妇道人家,相夫教子是她的本份,记得这些有什么稀奇。” “才不是呢!”延平探出身子看向母亲身后的父亲:“我娘心里有我!” 她的脸红的发烫,两条腿不可抑制的颤抖着,但延平郡主还是鼓足勇气反驳了自己的父亲!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反驳他,与父亲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她还是怕得要死,但为了母亲,她愿意这么做! …… 节后第一天临朝,赢素要处理的事情格外的多,因此也回来的比平时晚了不少。 疲惫的踏进他们的院子,他一眼看见卧房里亮着的暖暖的灯光,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笑。屋里有个他喜欢的女人在等着他,一想到这个赢素便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 “杵在这里干嘛?黑乎乎的,也不怕吓了人!”岳西从儿子们的房间里一出来正看见立在院子中间的皇帝陛下,一边数落着他一边迎了上去:“用膳了没有?肚子饿不饿?” “在宫里吃了。”赢素拉着她一起进了屋:“孩子们都睡了?” “早睡了。”岳西接过他的斗篷挂在衣架上,又投了热不巾给擦手擦脸:“我就是过去看看火盆端走没有。” “嗯。”赢素擦了手把布巾扔进铜盆:“我还是洗一洗吧。” …… “哎,跟你说件事儿啊?”热气腾腾地浴桶前,皇帝陛下散了头发脱得光溜溜的不肯下去:“这也太烫了……” 岳西拿着换洗的衣服进来,见他还磨磨蹭蹭的没有泡进去不禁摇头:“事儿太多!” 又往浴桶中加了两瓢凉水,皇帝陛下才呲牙咧嘴的坐了下去,还是嫌烫:“娘子不是有话对为夫说嘛?” “今天赢绯来了,和我说了他爹娘要和离的事儿。”岳西把手伸进浴桶中摸到了先扔进去的布巾,想帮着他洗洗后背。 结果水淋淋的布巾才搭到赢素白皙的背脊上,他便从浴桶中猛然站起:“你说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代劳很累 “陛下,您露点了。”岳西把水淋淋站在自己面前的赢素的背影看了个遍后笑着说道。 “露点?露什么点?”赢素转过身狐疑的看着她。 “这不是吗……”岳西伸出爪子迅速地在他的胸口抓了两把:“左一点……又一点……” 不等她的手移下去,赢素自己指着肚脐说道:“知道了,这里还有一点……” “哈哈!”岳西笑得露出了一嘴好牙,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儿:“你指的那是一个坑。我说的可是你露点了……”说着话她眼神故意的往下一瞟…… 赢素一怔,随即转身不声不响的又坐回了浴桶。 “又生气啦?”岳西赶紧转过去蹲在浴桶前,结果发现浴桶太高,自己看不见他了。 “娘说的也不是点……”皇帝陛下的声音稳稳重重地从她的头顶上传来,岳西本想扶着浴桶站起来,结果又蹲在地上笑得起不来了:“太不要脸了你……” 赢素探出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蹲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娘子一眼,默不作声的从桶里捞出了布巾缓缓地在自己的身上擦拭着,直到耳边‘哈哈哈’的声音停住了他才问道:“不是有事儿说么?” “对,有事!”他这么一问岳西立马不笑了,‘噌’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带起一阵风:“承平郡王爷家的事儿,他娘和他爹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和离。” 赢素垂着眼帘抬手把布巾举起。 岳西走过去接了依旧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擦拭着后背:“赢绯心疼他娘,怕这事儿成不了,这才求到我这里了。” “娘子应了?”赢素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没有。”岳西又把布巾丢回浴桶,拿了水瓢从桶里舀了半瓢水浇到了赢素的头上,湿了他的头发。 赢素垂着头没有动,水流顺着他的长发脸颊滑落又落在浴桶中。 “我就是传个话。女人呐,一辈子不容易,他说他娘都有白头发了,看着自己的娘亲痛苦,他心疼……”岳西认真的把澡豆捏碎沾点水两手搓开抹在了他的头发上…… “这本来应给是你的事。”沐浴干净,赢素穿好了里衣直接往脚上套靴子。 “嗯?他们两口子和离怎么又成了我的事儿了?”岳西没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宫里宫外命妇们的事情皇后都可以做主。”穿好了靴子,赢素没有再穿棉袍而是直接把斗篷披上系好,他看着岳西说道:“你早就是朕的皇后,可你就是不肯接册封的圣旨,现在娘子分内的事情倒要为夫来操持,你就这么忍心?” 沐浴过后的他一张俏脸粉白粉白的好看,岳西仰视着眼前的如花美景笑了笑:“这就委屈了?” “娘子。”赢素走近她,牵起她的手来吻了下:“为夫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不明白。”岳西装了糊涂,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捏了一把:“我不是傻么……” “唉……”赢素无奈的叹了气。 他心心念念的想风风光光的迎娶她,可他更愿意她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 以前,他做了很多让娘子心伤的事,到了现在他都觉得自己过于的胆小了。不敢去强迫命令她接受自己的册封。 “别唧唧歪歪的。”岳西伸手把斗篷上风帽给他扣上:“我没那么矫情。孩子都给你生了两个了,你敢不嫁我!” “娘子?!”赢素眼睛一亮,马上拥住了她:“你这答应了?” “陛下啊,我答应了这事儿也不赶趟了啊!”岳西两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身子依靠着他小声说道:“难道我接了您的圣旨就是皇后娘娘了?” 接了圣旨之后还要有一场封后大典昭告天下,整个过程全部完成别说一两天,光是准备就要几个月不止。 “确实是不赶趟啊……”赢素无奈的点点头:“那,还是为夫替你受累吧……” “应该的。”岳西嬉皮笑脸地替皇帝陛下客气道。 赢素低头盯着她:“贿赂朕,快点!” “哈哈!”岳西绷不住又笑得没了形象:“昏君……” “朕乐意!”一把拉住笑个不停的女人,赢素开了浴房的门拽着她往自己的院子走,两个人拖拖拉拉的走了几步,他干脆拦腰将她抱起疾步回了房间:“不要耽误了时辰,朕还要早朝呢……都要累死了……” …… 早朝过后,赢绯没用皇帝陛下宣召就自己跟在了他的身后。 赢素回头看了堂兄一眼,眼神在他的脸上打了个转,没有言语。 皇帝陛下没有言语,侍卫们便不敢将承平郡王轰走,赢绯尾巴一样的跟着大队人马去了皇极殿。 “你的脸这么回事。”换好了便服,赢素把殿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随手拿起案头的一本折子翻看着,他坐了椅子上状似无意地问道。 赢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虽然没有昨天疼了,可他的脸上却清晰的印着一个掌印。 “昨日我去万寿寺看我娘……看到父亲正在打延平……我娘拦着,我爹还是下狠手……我……” 因为动手打人的是自己的亲爹,赢绯不能对自己的老子动手,他只能将母亲和妹妹都拦在了自己的身后,结果自己反倒结结实实的挨了赢曜一巴掌。 一个嘴巴打不死他,也没有疼到受不了。他挨了也就挨了。反正父子情分打一巴掌少一分,他并不在乎。 但作为男人,他看不得母亲和妹妹挨打,那比用刀砍他还要让他难受! 心疼…… “堂堂皇裔,连脸面都不要了!”赢绯的话只说了一半赢素已经了然于胸。他沉着脸起身把手里的折子丢在龙书案上提步往大殿门口走去:“跟上!” “是!”赢绯应了一句快步跟了上去。 守在门口听差的内侍公公一看皇帝陛下只穿着常服便出了门,吓得他脸都变了颜色,兔子一样的窜回殿去,拿了挂在衣架上的狐裘塞进一名侍卫的手中:“快着,快着!你跑得快,赶紧把这个给陛下送过去,才开春儿,天气阴晴不定的,雪冻着,这么出门……哎!咱家还没说完呢,你小子跑什么呐……留神台阶!跑那么快也不怕摔死……” 他一个劲儿说个不停,侍卫身子一闪已然冲下了台阶朝着皇帝陛下离去的方向纵身而去…… 君臣两个一口气从皇极殿走到了永宁宫,等永宁宫的总管太监汪值快步从大殿里迎出来的时候,赢素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母后今儿身子如何,可用了午膳了?”迈步进门,他一边把狐裘脱了下来一边问道。 “回陛下,太后娘娘这几日倒是安稳,只是纳少,午膳勉强用了半碗粳米粥,才服了药,正在里面歇着。”不管太后娘娘身子是好是坏,汪值第一句话都得说她是‘安稳’的。这是宫里的规矩,这么瞪着眼说瞎话的目的不过是让听得人心里能够‘安稳’罢了。 赢素知道他的话只有后半句能听,因此听到母亲只吃了一点粥之后他还是皱了眉。 裕仁皇太后现在吃的越来越少,这么下去确实不是个好兆头。 “朕带了承平郡王过来给母后请脉,你出宫去替朕传个口谕。”把狐裘递给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太监,赢素挥挥手,永宁宫正殿里站着的宫女太监忙低着头垂着手倒退了出去。 “陛下请讲。”关好殿门,汪值又躬身站到了皇帝陛下身前。 赢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直觉告诉他,陛下的口谕定是关于自己父母和离的事儿。 “你……跑两处地方。”赢素在脑子里把想说的话整理了下才开口道:“给他的父亲和母亲分别传个口谕……”他抬手一指身侧的赢绯说道:“就说他们要和离的事儿朕知道了。” 配殿里闭目养神的裕仁皇太后从儿子进来就一直关注着正殿里的动静,此刻听了这句话她悠地睁了眼,让守在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吓了一跳:“太……太后?” 裕仁皇太后眼珠转了转,含着一点怒意看着她。宫女赶紧闭了嘴。 “朕不但知道了这件事,还准了!”他看了赢绯一眼接着说道:“传完口谕你不要急着回宫,顺便做个好人,看着我伯父把和离书签了再回来。” “是。”口谕的内容虽然让汪值感到了吃惊,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应了。 “不可!和离的事儿哀家是不会同意的!”配殿里裕仁皇太后带着怒意的虚弱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出来,毫无分量。 赢绯紧张的望向赢素。 皇帝陛下却没听见似的对着汪值一挥手:“赶紧去吧,今日务必把这件事办好再回来。” “是。”汪值行礼告退,带着几个随从出了宫。 太后的话汪值是听见了的,但他清楚的知道在天子面前自己该听谁的话。所以他走得干净利落。 “陛下这是在给大昭惹麻烦……咳咳……咳咳!”裕仁皇太后对着走到自己床边的皇帝陛下敲着床板发了脾气:“此事当年母后就拦阻过,陛下难道忘了?” “没忘。”赢素坐到了床前摆的椅子上,一面看着母亲的面色一面轻声说道:“我大昭的麻烦多得很,朕不在乎多一件半件的。” 第一百零五章 事办好了 “师父,咱先奔哪处啊?”出了宫,扶着汪值上了马车,随行的小太监满脸堆笑的问道。 汪值两手拢在袖中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是动错了心思会错了意。 一般出宫去颁旨或者传个口谕都是肥差,除了带头的传旨太监余下的跟班也会得到些银子。并且这份银子主家都会痛痛快快高高兴兴的给,还不能叫赏钱,得说是‘上供’! 小太监手脚勤快有眼力见,很会来事儿,汪值用着顺手便收到了身边,带着他出去办过几次差。 小太监得了点私房银子,并且对‘下面人’对自己的巴结很享受,尤其喜欢收‘上供’。在他看来只有佛菩萨才能和‘上供’这种字眼搭上边儿,所以自己虽然没了命根子,但仍然能做人上人。 他却忘了死人也是可以被‘上供’的。 汪值心里正在琢磨着见了那二人要如何开口,被他这么一问,没来由的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多话!” 小太监赶紧看了汪值一眼,适时闭嘴,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他听出来了,汪大总管话里的口气不对。 “眼睛别老盯在人家送的银子上,没出息!”小太监才十二三岁,汪值念他是个半大孩子便多说了几句:“人家凭什么给你银子啊?还不是看咱们离着陛下近便!” “说一千道一万,咱们就是陛下身前的奴,你本份些脖子上顶着的那个东西才是你的!” “师父,我知道了。”小太监知道大太监说的话是好话,他口上应了,心里却颇不以为然:银子又不烫手,人家给了咱们不拿着,兴许还得惹人家不高兴呢…… 从皇宫到了郡王府又打听着找到了赢素的别院,汪值扑了两次空,谁也没见到! 想着临出永宁宫的时候赢绯还对着自己拱手道:“您多多受累了!”汪值不动声色地又上了马车:“去万寿寺。” 郡王爷知道母亲不在府里又没有明说出来,可见是他心里真急了,就怕这件事给耽误了。汪值心里想着想着又想回了宫里:陛下传了这么一道旨,八成太后娘娘又得闹一阵了…… 然而这次汪公公却想错了。 裕仁皇太后在儿子这里吃了憋,先是敲了几下床板之后还没等着她歇斯底里地发作,赢素就俯身在她耳边提醒道:“母后是忘了与朕的约定吗?” 裕仁皇太后白着一张脸怔住,眼睛里的怒意瞬间退去,下一刻她把手腕放在了床边儿侧头望向了床里,等着赢绯来为自己号脉。 她忘了明家唯一的后人还在儿子的手里攥着,自己确实没有资本与儿子较量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赢不了。 非但赢不了,还得忍气吞声的活着,为了明家不断后,她以后都得这样活着。 对这样的结局,裕仁皇太后是心平气和的接受。 从来在她的世界里都是成王败寇,但只要明家的一点骨血还在,那就还有机会…… …… 离了永宁宫,赢绯与皇帝陛下并肩而行,内侍们远远的跟着。 他们哥儿俩好久没有这样肩并肩的走在一起了,为此心中感慨万千的赢绯还不时的侧头看看一旁的赢素。 “老看朕做什么?”赢素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淡淡地开了口。 “我看你脸色不好看。”赢绯小声说道。 赢素看了他一眼。 赢绯赶紧改口道:“微臣看陛下的面色……” 皇帝陛下马上挥挥手止住了他的话茬:“没挑你这个……我心里是真不舒服……” 他把话说了一半又回头看了看落在远处的那一队内侍才接着说道:“你母亲把你当儿子,我母后却把我当做了仇敌……呵呵……” 冷笑一声之后赢素闭了嘴,似乎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这样的事情赢绯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说道:“太后娘娘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生母,陛下不要想得太多。” 赢素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把你娘接回来吧。出了京城不太平。有人不安分。”回了皇极殿,赢素又坐到了书案后面埋头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的说道。 “看来陛下知道我母亲不在府里的事儿了……”方才汪公公奉旨出宫的时候赢绯耍了个心眼儿,没说。 父母和离的事儿必须速战速决,稍一耽搁走露了消息就会有爱管闲事的人出来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说不定这事儿就得黄了…… 赢绯是不能让这样的事儿发生的,所以只能先对着汪值作揖说了好话:“汪公公,您老多多受累!” 汪值是明白人,到府里一见没人便会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我娘子说了几句。”皇帝陛下边在折子上刷刷点点边说道,倒是两不耽误。 “哎呀,看来还是娘娘说话好使啊……”赢绯躬身站在案头拿了红墨才要磨,赢素却抬了头看向他:“放下,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儿。” 说着话赢素放下手中的御笔,伸手从书案上摆着的一摞奏折里挑出五六册来拿在手里,他又看向了赢绯。 “微臣这就去办!”赢绯马上识趣地探出双手去接,哪知赢素瞟了他一眼,对着余下的高高一摞奏折努努嘴:“这些才是你的。” “这么多!”赢绯的眼睛瞪得溜圆,他弯腰数了数那些折子,知道今儿晚上又得熬夜了…… …… 汪公公是深夜回的宫,皇帝陛下此时早就回了西厢村。 第二天早朝前他早早地皇极殿门前候着,一见皇帝陛下换了朝服从里面走出就赶紧凑了过去很小声的说道:“回陛下,您让老奴办的差已经办好。并且,老奴自作主张请国夫人和郡主回府了。” “嗯。”赢素轻轻点头:“办的好。” …… 正月十五晚上岳府里又摆了宴席,大伙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大团圆饭,还把过节买的烟花爆竹放了个干净,算是过完了年。 十六一大早,各家便收拾好行李早早的聚在了前院。 “我们一起走,省的你一家一家的送麻烦。”江岚抱着闺女坐在马车上笑着和岳西道别:“明年咱们再早点聚,我还没住够呢!” “没住够就留下接着住。”岳西也笑着说道:“咱们离得又不远,你们谁想来就来,什么都不用带,把嘴带着就成!” 说说笑笑的送走了几家子人,府里顿时安静下来,岳西前后院子里看了看,心里空落落的。 “当家的,明日我们也该告辞了。”小花园里,冯继宗正看着几个小小子练功,看见岳西自己走了过来,他忙迎上去说道。 “你们回去去哪儿?不是还要回慈县的铺子里待着?”华盖山地势高,大雪封山的日子长,如今才开春,回石头房子肯定是不行的。 “是,先回铺子里吧。不能总在府里给您添麻烦。”冯继宗跟了岳西一段日子,知道她平时是个安静的人。因此他格外嘱咐了手底下的这帮孩子,不许他们在府里胡跑乱叫的。可孩子终归是孩子,总有打打闹闹的时候,冯继宗怕他们扰了岳西的清净。 “您这话说的!”岳西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都是自己人,添什么麻烦?” “那……”冯继宗为难地看着她:“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踏踏实实在府里住着吧。”岳西抬头想了想然后说道:“等到清明的时候再说。” 韩其隐在暗处总有一股伺机而动的趋势,把冯继宗和那些武士留在府里岳西会更安心些。 “嗷!不走了!太好了!”几个半大孩子听了她的话立时跳了起来:“跟着当家的有肉吃!” “噤声!”冯继宗瞪了眼,嘁嘁喳喳的吵吵声马上没了:“扎马步,一炷香!” 半大小子们愁眉苦脸的望向岳西,不敢说话。唯有喜来笑眯眯的,满眼的欣喜…… “练吧小子们。”岳西耸耸肩,又对着喜来眨眨眼:“练好了,给你们加菜,炖大肘子!”说完她转身往回走。 “嗷!”半大小子们又欢呼起来。 “噤声!”冯继宗举起了手里的鞭子指着他们沉声说道:“谁再敢出一声,就等着先吃大鞭子吧……” 岳西身后又是一片安静…… …… 别院里,赢曜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桌子边喝闷酒,面前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 他腰背挺直的坐着,眉眼低垂,不时的端起酒杯来喝一口却不怎么吃菜。 生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姑娘梳着妇人的髻子穿了桃粉的裙子站在赢曜的身后伺候着,见他酒杯空了便赶紧给倒上。 赢曜只喝酒不说话,小姑娘也不敢说话。 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赢曜的后背上头上,想着这个几乎可以做自己祖父的男人在床上卖力的折腾自己时的情景,她脸上一红,觉着他还没有老……看着也挺显年轻。 只要身前的这个男人不嫌弃自己是从窑子里出来的身份,肯和她长长久久的过日子,那,她就愿意伺候他,愿意他由着性的折腾自己…… “主子。”管事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人带来了,给您带进来瞅瞅?” “嗯。”赢曜轻声应了,依旧是没抬眼皮。 房门打开,管事迈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躲躲闪闪的女子。 “在外面我是怎么教你的?”管事一回头,小声对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子说道:“赶紧出来给主子见礼!” 第一百零六章 相府密谈 听了管事的话,才进门的女子咬了咬嘴唇,似乎地猛下了决心一般走到屋子中间对着赢曜行了礼:“老爷!” 老爷虽然也带个‘爷’字,但因为前面还加了个‘老’字,因此这个称呼是格外的招赢曜不待见。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又放下,眼皮都没抬。 站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先看了眼酒杯,见里面的酒没下去多少便没有动。 她悄无声息地抬了眼,目光入电的盯着那正在行礼的女子,越看脸色越白,最后几乎到了横眉立目的地步! 小姑娘年前才被赢曜从窑子里赎了身,她做的是清倌,才学了两只曲儿就有了这个机会,留在窑子里的那些姐妹不知道有多羡慕! 如今她就用当初那些姐妹趴在窗口看着她走出窑子大门的眼神看着屋里的那个女子,眼神恶毒并带着深深的妒恨! 她看出来了,那个女人虽然面色不太好,妆容也俗气的很,但是胚子好!并且她岁数正好,身子已经有了模样,胸脯鼓鼓的,腰肢纤细,屁股浑圆,正是鸨子口里的‘好货色’,男人们见了就会喜欢的那种! 在这样的女人面前,小姑娘觉得自己就像根才冒了头的小豆芽,实在没有看头…… “主子?”管事的深知赢曜的忌讳,因此在张口的时候声音格外的大,心里暗暗骂道:没脑子的贱货!教了半天都没记住,长了个猪脑子!叫什么老爷呀……他当过王爷,最不爱听这个…… “备车,多带上些人手,老夫要出去一趟。”他可以自己这么称呼,但听不得旁人这么叫他。赢素说着话起了身缓步走到了门口。 管事应了,后退几步开门出去准备。 小姑娘眼神又盯在了赢曜身上,一看他站住,忙放下手里的酒壶迈着小碎步追了过去,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斗篷走到赢曜的身后踮着脚先为他披上,又走到她的身前来依旧踮着脚伸手拉过了斗篷上的两根带子。 她个子矮,踮着脚尖才到赢曜的鼻子。小姑娘的眼神落在自己指尖的带子上,是个认真系带子的模样,而她的身子此刻正似有若无的一晃一晃的与赢曜的身子轻触着,并不轻不重的撞着他的胯…… 赢曜垂眼看着她,唇角带了不明的笑意:“你是府里的老人,多教教新来的蠢丫头。” “是。”小姑娘屈膝行礼,胸口贴着赢曜的身子滑了下去又提了上来:“爷放心,妾会教她怎么伺候您。” 她才十二岁,上了主子的床榻不过才几日的光景就成了‘老人’!小姑娘心里涌起一阵恨意,恨新来的女人是个狐狸精,不说话都能勾人,更恨身前的这个男人薄情寡性,几天的功夫就让她成了‘老人’…… “主子,车马备好了。”管事在门外禀告道。 “嗯。”赢曜应了一声,提步往外走,小姑娘赶紧先跑到门口为他开了房门。 “你收拾收拾,晚上到爷的房里伺候。”赢曜临出门前撂下一句。 “知道了。”小姑娘接口应道,但她知道这话主子是对着新来的女人说的,而不是对自己。她是‘老人’,去主子屋里不用收拾准备…… …… “嗯?”靠在软塌上的韩其抬起头望向躬身立在门口的亲随:“谁来了?” “是赢老爷,赢曜。” 赢曜没了爵位,下人口中的连名带姓的这么一称呼,韩其听着挺陌生。 合上手里的书,轻轻放在桌上他沉思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让他进来,带到这里来。” “韩相,别来无恙……”赢曜从相府的大门走到书房,始终没见韩其迎出来,心里便带了气:“老夫现在是一介白丁,还能进相爷的书房真是荣幸之至!” 韩其无声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副苦相来:“阴天,我腿疼,脚都不能沾地。” 这是在向赢曜解释他为何没有迎接的原因了,赢曜听了心里果然痛快了些:“你这腿还能走吗?” 韩其用手重重地拍了拍两条大腿,苦笑着摇摇头,欲言又止。 “很奇怪老夫为什么回来吧?”有人送了茶进来,赢曜等着他退了出去才阴沉沉的说道。 “确实没想到。”韩其点点头:“你我先前虽然同朝为官,互相走动的却少。” “我父子做的是大昭的忠心臣子,与韩相不一样。” 这话说的…… 韩其抬头望向他,从上到下的看,分外的认真:“赢曜,你老了……” “哼!”被人家连名带姓的这么一叫,赢曜几乎马上就要翻脸,他强压着怒火坐下,脸上甚至还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告诉你件事儿,好事儿……” 韩其看着他,一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老夫和离了,陛下亲自下的旨。”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全身轻松至极。 “和离?!”韩其马上皱眉道:“当年东夷的公主入我大昭是和亲来的,陛下怎会准你做如此荒唐的事情!” 赢曜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抬眼随意的在书房里打量着,最后视线落在了韩其身上,如同现在才觉出屋里有这么个人似的:“你倒是没变模样,就是血色不足。” 韩其一怔,多少年了,他极少出门,而身边的人也不敢妄议他的容貌。 下意识的抬手在脸上摸了摸,韩其的动作很不自然的又放到了腿上:“我们年岁都不小了,和离的事还是不要做,看着她不痛快,搬出去住就是了,但和离是不成的。东夷会找事儿。” “呵呵!说晚了,已经和离了。还是汪值那个老东西亲自当得证人,看着老夫写的和离书,老夫不写他就在我府里坐着不走。”赢曜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老阉货,还拦着我进宫去见太后!” 韩其皱了眉,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似乎是在替赢曜着急:“这可如何是好……东夷……” 赢曜一挥手,不愿再说这丢人现眼的事儿,他盯着韩其出其不意的开了口:“我府里有多少人是你派去的?至于对老夫下那么重的手吗?想对我父子赶尽杀绝?为什么?” 他一口气问出几个问题,韩其却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着:“你说什么?” “咱们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了,韩相不用在老夫面前摆出这幅嘴脸。”赢曜对着他冷笑道:“不妨告诉你,老夫早就知道府里有你安插的人手,这次执勤的侍卫都死了,惟独跑了一个,就是你派去的那个人……韩相,你说我说的是什么……” 韩其垂下眼帘,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铺开,是一道墨色的弯月,衬得他面色白的几乎带了透明。 赢曜起身一步一步走近他,直到两个人离得几乎靠上他才停住了脚步。 “韩其。”他也直呼了对方的名字:“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都得告诉你一句话,别在我面前使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 “陛下虽然革了我的爵位,我心里也怨恨着他,但是,着终是我大昭赢氏的江山!我就是拼了性命也得保着它,我姓‘赢’!” 赢曜俯下身,在韩其的耳边说道:“你那点小心思藏着掖着的也瞒不了人,你想一计除了我父子二人……想的太简单了…也就是我儿子还年轻才会差点着了你的道,塔拉是你杀的吧?” 他弯腰用力在韩其的腿上攥了一把,疼得韩其当时就挣扎起来:“你干什么?不要在本相面前放肆!” “哈哈!”赢曜仰头一笑,轻佻的在韩其的脸上又捏了捏:“韩其,你会怕人摸?当年先皇可是没少摸你吧?” “滚开!”韩其暴怒了,他扶着身旁的桌子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盖在身上的毛毯顿时落在地上:“你这个龌龊的脏东西,赶紧滚出去!” “放心,你这个骚地方我确实待不住。”赢曜满眼嘲讽的意味后退了几步,以防对方发了疯伤到自己:“今儿老夫肯到你的狐狸窝里来就为说一句话,我就一个儿子,若是你再敢在他背后捅刀子,我绝饶不了你!” “赢曜,你现在的身份还能威胁到我么?”韩其冷了脸:“我能让你进来,就能让你闭嘴!” “别用死来吓唬我!”赢曜不以为然的说道:“老夫就是死在你的相府,也能让你颜面扫地,更能把你当年的那些‘忠君侍君’的美事弄得天下皆知,到时,丞相大人就一辈子窝在你的狐狸窝里吧,你还有脸出门么?” 韩其气得身体颤抖的就要站不住,他拼进了全力抬起了一只手臂指向了门口:“出去,以后不要再来!” “没人爱来你这儿!”赢曜针锋相对:“多说一句真心为你好的话,别对皇帝陛下的那把龙椅动心思!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韩其,老夫不是吓唬你,陛下早就不是当年被我们攥在手里的陛下了,你现在收手,他兴许会看在你国丈的身份上给你留条活路。” “你得烧烧高香去,幸亏生了个有用的女儿,陛下对她是真喜欢……” 赢曜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书房里只剩了韩其木呆呆的站着。 过了很久,他才又慢慢地坐了下去,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那个人找到了?” “没有。”有人突兀的接了口,却看不到人影。 “那就不要找了。”韩其伸手拿起桌上的书籍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去把他一家老小都收拾干净吧。” “是。”那人应了。 书房的门打开,一名亲随静悄悄的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收拾桌上的茶盏点心。 “都扔了,不要留。”韩其指着他手中托盘上赢曜碰都没碰的茶盏吩咐道。 第一百零七章 乐极生悲 出了相府上了马车跟车的护卫将帘子放下,车厢里只剩了赢曜一人,他脸上挂着的得意的笑容马上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发出的恐惧! 这一趟相府之行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只身闯了龙潭虎穴,可谓九死一生。 他知道韩其心黑手狠,对谁都敢捅刀子。可他还是得去。 他与普纳和离不是小事儿。年轻的时候他做事没有轻重曾经闹过一场,结果没有得逞。 这次不知道普纳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说动了小皇帝准了和离。 赢曜并非舍不得那个女人,他只是觉得此时和离实在不是时候。 东夷如今的大汗是从普纳的哥哥手里夺的汗位,此人野心颇大,东夷那片天地早就搁不下他扩张的心思,虎视眈眈的盯着与东夷比邻的大昭,一面养精蓄锐一面伺机而动! 而赢素初掌大权,上来就连着除去了两位权臣,这样大的动作虽然在夺权上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但由此产生的弊病也马上显现出来。朋党之间互相牵制,骤然没了带头人物,那余下的残余必然收敛了手脚观望着过日子。 朝廷上混日子的人多了,赢素这个皇帝就是有权也不好当,而君臣不能一心是很容易给外敌有可乘之机的。 东夷,那只蛰伏在大草原上的野狼说不定就是在等一个这样的机会。 现在皇帝陛下又给这条狼送了个借口过去,赢曜不得不担心东夷会有异动。 他去见韩其,上来就把自己和离的事儿告诉了他,不为别的,只为给这位掌着兵权的丞相大人提个醒…… 马车走了一路,赢曜心惊胆战了一路,既后怕同时他心里又微微的有些不是滋味。 尽管皇帝陛下算计了自己,但他依旧恪守本分,尽力地帮衬着赢素,不管怎么说他守着的是赢家的江山。 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下,外面已是掌灯时分。 赢曜觉得自己是个无名英雄,郁郁而不得志,并且英雄已经迟暮,两件事加在一起,让才下马车的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古忠奸不两立,以后那个狐狸窝还是少去……” 提步进了院子,一路上的仆妇下人皆是躬身而立大气不敢出,赢曜进了灯火通明的正屋,看着已经摆上桌的冒着热气的饭菜,他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烫壶酒。”一坐下他就对着管事吩咐道:“药酒。” 后院还有个才买来的黄花大姑娘等着他,赢曜美滋滋自斟自饮没让人伺候。暗自琢磨着晚上要在大姑娘身上大展雄风一番…… …… 入夜时分,沐浴过后的赢曜只穿着中衣靠在大床上心里像个未经人事的小伙子似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看。 他在等今儿才进府的那个大姑娘。 临出门的时候他已然留下来话,晚上让她来侍寝,因此他也没有再差人过去唤她。 他知道大姑娘不敢不来。 哪怕她心里不愿意这么不明不白钻了自己的被窝做个没名没分的丫头,她也不敢忤逆自己。 一个被爹娘买了的女子,打他爹娘收了卖身银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一件东西,这件东西不值多少钱,至于能用多久,全凭他的喜怒。 等他心里腻烦了,那也就是这件‘东西’失去价值的时候,他会把自己用过的‘东西’彻底处理掉。让她从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的…… 市面上的大姑娘小姑娘有的是,而他又多金,赢曜对于自己这个只爱玩新鲜姑娘的癖好颇为自得,认为这也是他比凡夫俗子高贵的地方:他爱干净,且洁身自好。 晚膳的时候他喝了几盅药酒。药酒的功用就是助兴。 现在正是药性慢慢发散出来的时候,他身上燥热不看,连薄薄的中衣都快穿不住,腹中窜腾着一条火龙,一会儿翻腾上了胸口让他的心脏跳的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一会儿火龙又潜了下去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从里到外的热,非得出场大汗发泄一番才能去了这火气…… 在药性的作用下,赢曜觉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分外难熬,望着门口的双眼闪着幽幽的暗火:“贱人,等下有你好受的……”他咬牙说道。 门外终于想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赢曜马上支楞起耳朵来仔细听着,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他脸上现出一抹冷笑然后闭了眼将头转向了床里。 “主子。”女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是压低了嗓门在说话:“新来的妹妹月事还未过去,身上不干净,她怕冲撞主子,所以求我过来先问问您的意思……” 小姑娘才洗了澡,头发半干,从里到外换了新衣。她眼睛盯着两扇紧闭的门板,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知道主子回来饮了药酒,那壶药酒还是她在厨房帮着仆妇烫的,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先往酒壶里加了点料,那是窑子里为不听话的女人准备的东西,用了这种东西,贞洁烈女也会变成荡妇! “进来。”赢曜沉声说道。 小姑娘抿嘴儿一笑,心道:我就知道你还得用我! 新来的大姑娘并没有来月事,谎话是小姑娘帮着她编的,小姑娘甚至‘好心’地告诉大姑娘:“府里十二个时辰都有侍卫看着,女人是不能随便出府的。只有一大清早咱们得跟着厨房的两个嫂子到后门去抬东西,送鱼送肉的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咱们府里来的……” 在别院里,她们这样的女子并无身份地位。在不用伺候主子的时候,她们还得做点杂活儿。赢曜并不惯着她们,也从不把这些女人当人看。 “是。”小姑娘不慌不忙的推门进去,回手关了门,她低着头走到床前对着赢曜行礼道:“主子……哎呦……” 一句话还未说完,小姑娘已经被赢曜一把拽上了床,她只惊呼了半句便被堵上了嘴…… 赢曜最听不得女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弄得挺美的一桩事像是在用强一般。他觉得自己还是心太软了,做不了恶人。 …… 一个多时辰后赢曜披上单衣下了地。 小姑娘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死人似的,身上姹紫嫣红都是淤伤如同开了染坊…… 赢曜尽兴彻底,身上大汗淋漓,他像才从浴桶里出来似的,水淋淋的站在桌边一口气喝了三盏冷茶,身上还是热的发烧。 提步走到门前,赢曜开了门,阴冷的夜风从大开的门口灌了进来,吹开衣襟直接打在身上,一身热汗顿时变得冰凉,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主子,不要站在风口里……”突来的凉意让小姑娘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她艰难的抬头往门口看了看,声音嘶哑的说道:“会生病的……” 赢曜扭头看了她一眼,因为才进了兴心情正好,他难得的对着小姑娘露出了笑脸:“还能说话?真是小看你了……” 话说了一半,他猛的变了脸色,身子晃悠了几下,赢曜用力扶住了门板,他对着小姑娘费力的说道:“过来……扶爷一把……” 话没说完,他已经贴着门板滑到了地上,张嘴吐了自己一身! 小姑娘心中一沉,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起,随便抓起一件袍子就往身上套,赤着脚往门口跑去,她先冲着外面打喊了几声:“来人呐!救命!”看着有人提着灯笼跑过来,她才转身蹲在了赢曜身边:“主子,主子!” 她只是大声的叫着并没有去动他,不是怕,而是小姑娘知道此时若是轻易地拖动了主子,很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屋里很快拥进了一堆人,小姑娘的眼前身后都是人腿,她知道有人在拽着袍子拉扯着她,似乎是想把她拖出去。 袍子是胡乱穿在身上的,被人一拉衣襟散开,她的瘦小的肩头裸露在外面,可小姑娘顾不上了,她的肉不值钱也不怕人看,现在她绝不能走!因为小姑娘知道躺在地上的男人要死了! “都散开!不要围着!”她突然喊道:“管事大人,快差人去请郎中啊!” 管事被她一喊马上明白过来,当即差了两个人出府,一个去请大夫,一个赶紧去给郡王爷送信儿! 而在这些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条黑影早就掠出了别院朝着贤王府飞奔而去…… “去找针来!”小姑娘一边用袍子的下摆为赢曜擦拭着他脸上的秽物防止他吸到鼻子里去一边吼道:“快去!” 手足无措的众人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动。 小姑娘抬了头在人群里寻找着管事:“管事大人,快依着我说的去准备,晚了怕是要出事儿!” 管事犹豫了下:“不如先把主子抬床上去等着大夫看了再说?” “不能动他!”小姑娘要急疯了:“这病是急症,我见过,叫……” 在窑子里的时候她确实见过有恩客得这样的病,症状和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赢曜差不多,当时她和几个姑娘围着看热闹,听见龟奴说这个病叫‘大泄身’。 这样的名字一听就不是好病,小姑娘不敢说。怕管事的把罪过推倒自己身上。她顿了下才接着说道:“叫什么我忘了,不过大夫救治的时候我见了,让我试试吧!” 管事看看她又看看双目紧闭脸色发紫的主子,他一时没了主意,不敢轻易做主。 “管事大人,要快啊!要快!”小姑娘跪在地上急的要给管事磕头:“万一真有什么不好,您就说是我胆大妄为所致!郡王爷要杀要剐我一力承担不会连累屋里的任何人!” 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这个老东西一蹬腿,她就完全没了倚仗,弄不好马上就会被收拾了…… 小姑娘不想死,她才十二岁,好日子一天都没过过呢! ------题外话------ 教师节,不知道看文的朋友有没有教书育人的先生~\(o)/~ 祝您节日快乐! 这一章是昨天的~ 第一百零八章 笑比哭好 贤王府的书房内,赢绯一手端着盏热茶眼睛盯在眼前的折子上思索着什么。 从宫里带回来的这些折子都是需要尽快解决的问题,他今晚必须全部批复了。 从回府到现在他都在忙,连晚膳都是在书房里用的。 忙成这样,他都从心里感激皇帝陛下!赢绯深知陛下准了父母和离这件事要担多少风险! 除了尽心竭力地辅佐着素,他无以为报。 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以及略重的呼吸声,赢绯抬了眼帘望向房门:“什么事?” “别院的老主子发了急症。”门外的汉子提了一口气从别院赶过来,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不稳。 “进来说。”赢绯放下了折子。 别院出事之后,他便安插了暗卫在那里,没想到今日还真派上了用场! 听了暗卫简单的描述,赢绯不敢耽搁,他拿了几样东西带着护卫就出了门:“我先去别院,把马车赶过去候着。”吩咐了一声之后,他纵身上了院墙,几个起落间便出了王府融入了夜色…… …… 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赢绯,把正在房门口等着郎中的管事吓了一跳:“郡王爷?!您来的可真快!” 卧房的门口被立了一扇屏风,光线在屏风上晕了一圈,可见屏风后的房门是打开的。 赢绯没有说话,诧异的看了屏风一眼,绕了过去。 屋里已经被收拾了一番,赢绯看见自己的父亲闭眼躺在门口,衣襟上湿了一片,他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子酸臭味,正是人酒醉后呕吐的味道。 下人仆妇们站在屋子的四周,怀疑的看着蹲在赢曜身边忙碌呢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的全部心神都在赢曜身上,连屋里多了几个人都不知道。 “布巾,干净的!”丢了手里沾了血的布巾,她单手捏着赢曜的手指往外挤血同时伸出一只手:“快点!” 她的命令果断而坚决,只是这次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 小姑娘抬了头,透过额前凌乱的发丝她看见了面无表情蹲在赢曜身侧的赢绯。 赢绯先是看了父亲的面色又扒开他闭着的眼皮看了看这才伸手探到了他的手腕上,马上看见父亲的指尖都有血迹! “嗯?”赢绯一皱眉,从小姑娘的手中接过父亲的手。 赢曜的手掌燥热僵硬,如同才用滚水烫过的猪蹄,皮肤都是紧绷的,而他左手的五指上都在往外冒血,血流的不多,只点点滴滴的从手指肚上渗出,聚成一个圆圆的血珠子。 “大公子!这贱婢说非得这样才能救治老爷,小的也是急了,才信了她的鬼话!”见赢绯变了脸,管事的后背上立时冒了白毛汗!他猜想一定是坏事了,于是抬脚就把小姑娘踹了出去:“来人!先把她关到后面去,等着郡王爷处置!” 小姑娘身子瘦小还是个没长成的模样,被人高马大的管事一脚踹得滚了出去,直到身子重重的碰到了门槛才被拦了下来。 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蜷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听了管事的吩咐一撸袖子,单手耗着小姑娘的袍子没费多少力气便把她提了起来,小姑娘两条细细的大腿从散乱的袍子里露了出来,她双手挥舞的挣扎起来,两只脚用力的想要够到地:“大爷!大爷啊!奴婢有话说!” 小姑娘的声音又尖又细,颤抖着带了哭腔,听着就像个孩子似的。 “放下她!”赢绯沉沉的开了口,却是对着才踢了人的管事说的。 管事一愣,心思转了几转也没猜出少主子的意思,但是话他听明白了,于是忙对着壮汉说道:“没听见郡王爷的话吗?还不赶紧把人放下!” 小姑娘又被放到了地上,她一得了自由马上手脚并用的爬向赢曜:“大爷,奴婢确实见过这样的病人,也见了郎中是这样的救治的,奴婢并没有胡说八道,此症为急症,凶险的很!病患昏厥后不能移动,还得通风……” 小姑娘一口气说了很多,都是赢绯说的,她怕说慢了一步就会被大爷给宰了,以后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所以奴婢就不许他们移动主子的身子,又怕门口风太大主子受不了,请管事大人架了屏风,主子手指和耳坠上都是奴婢用针扎的,此是救急的法子,可到现在主子也没有醒……” 赢绯没有说话,专心致志的为父亲诊脉,两只手的脉象都探明了之后,他又轻微的扳动了几下赢曜的四肢,而后吩咐道:“把烛台拿过来。” 就着烛火,赢绯将随身带着的银针烫了为父亲施针,忍让他躺在地上并未让人扳动。 施针过后,赢曜的脸色从青紫缓和了些,变成了焦黄,若不是他呼吸的时候‘呼哧带响’听着使人憋闷,他看着和死人没两样! 指使着几个下人小心翼翼的将躺在地上的父亲托上了床铺,赢绯坐在桌边开药方。 “不要给主子垫枕头,不要动主子的头!”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的小姑娘看见有个仆妇拿了枕头想要让赢曜枕上,她突然开口喊道。 仆妇忙回头看了赢绯一眼,看他没有抬头,那妇人才恶狠狠的瞪了小姑娘一眼,碍于屋里人多,她没敢对着小姑娘恶言恶语。 “你们都散开。”赢绯低头写着方子没有回身,只是沉声说道:“不许碰他!” “是。”仆妇下人们白了脸,一起后退站到了门口。 “学过医术?”将开好的方子又仔细的过了一遍,赢绯将方子给了自己的侍卫:“你去办。” “我爹就是个大夫。”小姑娘趴在地上手脚已然抖成了一团,她现在怕的厉害,不知道赢绯会如何处置自己:“我打小就在他身边打下手,只是我爹说我是个姑娘,不能传我医术。后来……他治死了人……被人家告了,人家要银子……我爹……就把我卖了……”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顿了顿又小声的解释道:“我爹是先卖的房子,银子不够才卖的我……” 赢绯起身到床边又给父亲诊了脉,他才说道:“你起来吧。” 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他见得多了便会麻木。 小姑娘双手扶地爬了几次总算是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赢绯瞥了她一眼马上皱了眉别开了目光。 小姑娘立时背过身去将身上的衣袍好歹整理了一番才回过身来面对着赢绯。 郡王爷的眼神是刺人的,小姑娘从里面看到了嫌恶! 她穿的是赢曜的袍子,用不着多说,旁人也能知道方才他们在做什么…… “今儿,多谢你!”赢绯低头看着她踩在地上的两只白生生的足尖,这才意识到她是赤足站在青石地上。 “不敢!不敢!”小姑娘诚惶诚恐的摆摆手:“奴婢当不得大爷您的谢!” 郡王爷居然在对她道谢?! 小姑娘受宠若惊干干的抽噎了几声,很想哭! 她捂着嘴眼巴巴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赢曜暗自想到:老东西,你儿子谢我了!你听见没有啊?告诉你,今儿可是我救的你的老命……你儿子能作证,等你醒了,我不怕你赖账…… “以后你就留在这屋里伺候着吧。”赢绯淡淡的眼神扫过屋里所有的人,最后落在管事的身上:“旁人谁也不许插手!” “是!”管事躬身应了,头垂得很低,不敢与赢绯的目光对上,他心里也在暗暗奇怪着:郡王爷来的也太快了!他是如何知道主子病重的? …… 两天过后,赢曜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的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躺在床上呢。 他想起来,只是这个平常简单至极的动作对于他来说之成了个‘想’,他脑子里是起身的动作,身子劝不听他的话,结果他想了半天之后依旧是躺在床上转眼珠子! “来……人……”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怀疑仍是在梦中,自己是梦魇了。 听到赢曜口齿不清的声音,趴在床边浅睡的小姑娘立时醒了。 她站起来看向床上哼哼唧唧的主子,两个人就这样照了面。 小姑娘的脸色很难看,头发随意的挽着,还有几缕七长八短的从额头鬓角垂了下来,是个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 赢曜对上这样一张脸顿时觉得很生气,他皱了眉,对着头顶上的女人摆出了个凶相。 小姑娘诧异地看着他对着自己挤眉弄眼,最后她‘扑哧’一笑:“醒了你就嫌弃我?嗯?” 赢曜转了转眼珠子,想推开她,只是除了眼珠子之外,他已经不能使唤自己身上的任何东西。 “想骂我?”小姑娘两只手在他的两腮上用力揪了揪,赢曜的脸被揪的变了形,像个张嘴的大蛤蟆,可他并不知道疼! “你看看你这张老脸呐,都是老皮,你还嫌弃我?”小姑娘松了手,把他左右咧开的歪嘴往一起推:“怎么歪成这个德行呢……” 赢曜楞呆呆地任她在自己的脸上胡作非为,他身子不能动弹神智却是清明的,到了现在他终于隐隐的觉出了不好…… “成啦,你嫌弃我我不嫌弃你……”小姑娘拿起一块布巾轻轻擦去他才流出的口水:“郡王爷说了,以后就让我伺候你,放心,我定会应心的伺候你的……” 小姑娘咧嘴笑道:“这病好,你再也找不了旁的女人,我也不用再动旁的心思,咱俩这算是踏实了!” “呜……呜呜……呜……”赢曜毫无征兆的涕泪横流,哭声跟饿狼似的…… 在小姑娘挂着血丝的亮亮的眼眸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嘴歪眼斜不说还顺着耷拉的唇角不停的流口水…… 这样的自己让赢曜恐惧,他从来没有想过竟落了如此结果! 他生无可恋,没了活的念头,一心一意的想死:“恼(老)……虎(夫)……呜(不)……活了……” 小姑娘看着他的歪嘴尽力的想要听清他说了什么,最后她认为自己是听明白了,于是她笑着说道:“能活么?肯定能啊!” 小姑娘信誓旦旦的对赢曜说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呜呜……”赢曜伤心欲绝,再也不想看到她那张讨厌的脸了,可是脖子也不听自己的命令,偏不转过去,他现在只能哭着看着她笑得得意…… ------题外话------ 李小瞒h1389476fz滺萇假憩鞠躬感谢各位老大投出的宝贵月票!\(o)/~ ser9017791李小瞒1389476fzhao感谢您投出的五分评价票!鞠躬感谢! ser90177915201314感谢您送的鲜花!美美哒~\(o)/~感谢~ 这一章是昨天的,今天的晚上贴。 俺现在是走在时间后面的人~o(╯□╰)o 第一百零九章 长久生意 今年帝都的春天来得格外晚。 春节过后是连续的倒春寒!惊蛰那天还下了雪,人们还穿着棉衣。 天冷天热对于大户人家来说都不算什么事儿,银子花出去,就算粮食菜肉的价格涨了也不怕,他们照旧该吃吃该喝喝。 而在这样的天气里,寻常百姓的日子就变得分外艰难! 太平局仓库里还存着的几大间屋子的石莼菜,此时青黄不接菜蔬奇缺,这些石莼菜奇货可居,原先在太平局进过货的商号纷纷前来打听价钱。 依照这些生意人想当然的念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烂白菜蔫萝卜都会翻倍的涨价,石莼出货涨价也是正常的事。 “咱们库里还有些石莼,照着市面上的价钱,咱们把货都发出去能赚上一大笔!”柳画楼扒拉了半天算盘珠子,最后得出了一个喜人的数字,他把算盘轻轻的往前一推给锦娘看:“瞅瞅!” 锦娘却连眼皮都不抬,专心致志的翻看着分店的账册:“柳公子还是省省吧,没看来问的人那么多,咱当家的都不松口发货么。” 这两个人如同和哈二将似的,岳西走到哪儿都带着。全当了‘秘书’使唤。 “说的是啊。”柳画楼又把算盘拉回来,恋恋不舍的看了看上面的数字,他把算盘珠子扒拉开归了位:“要说人家开的价钱不低啊,要是我早就出手了。” “这一笔买卖我发不了大财。”岳西快步从屋外走了进来,显然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她身后还跟着郑宝才和楚应知。 “你看,我就说吧。”锦娘把账本倒扣在桌上,起身过来接了岳西的斗篷:“咱当家的不干这趁火打劫的事儿!” “这怎么是趁火打劫呢?这是随行就市。今年倒春寒的时间这么长,我看很多铺子的货都涨了价呢。”柳画楼也站了起来拿了几个干净的茶杯过来先倒了杯茶捧给岳西:“当家的,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奸商!”岳西笑模笑样地指了指柳画楼,接了他手里的热茶。 柳画楼笑了笑,知道她说话没有恶意,他又分别给郑宝才和楚应知也倒了茶招呼他们坐下:“都说无商不奸,当家的说我是奸商,是夸我呢吧?” “我说你小气呢。”岳西捧着茶杯捂手并未坐下。 “啊?”柳画楼一愣,思前想后的没觉出自己小气来:“咱们这批货留到现在您都没有出手,难道不是为了等个好价钱?” “那些石莼并非是我有意留下来等着涨价的。是咱们一次趸货太多没全打发了。”岳西单手拉着一把椅子放到了火盆边坐了,让热气一烤,她更觉得身子冰凉:“小柳,你说天底下是达官显贵多还是平头百姓多?” “自然是百姓多。”柳画楼想都没想就答道。 “不错。”岳西回头看着他说道:“有钱人不会算计每个月多花了多少银子的饭菜钱,而老百姓可是要每顿饭都扳着指头算计能少花几文。” “太平局做的是长久的买卖的,就算是有一天咱们这些人都不在了,太平局的招牌挂出去还得是有分量的金字招牌!” “达官显贵家家户户出入都有车马,坐咱们太平局的车出行的还是平头百姓多。这些人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几文钱几文钱的车钱养活了咱们上上下下的这么多口子人。” “咱们库里的那些石莼出货价格高,卖到老百姓的手里的价格更得高。我是等那些老字号的商铺过来问价呢,他们买卖做的长久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漫天要价坑人的事儿想必是不会做的。就是涨点估摸着也不会离谱。那些游商靠不住。” 柳画楼点点头:“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平头百姓人多,比那些达官显贵更重要?” 岳西一挑眉,这是赢素的小动作,她天天看着不知不觉的也学会了:“咱们开门做生意,进门的都是客,哪个不重要?就事论事,咱们仓库里的那点货顿顿有肉吃的人看得到眼里去么?若是涨了价钱,坑的一准儿是老百姓。” 柳画楼沉默了。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起了他与岳西初遇的情景,那时他们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她就说要‘睡觉’,结果她还真的就在他的‘春风不度’睡了一觉,他在帘后看了她一夜。 她睡得浅,似乎随时都会睁眼,他便大气不敢出地偷看她,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 “唉……”柳画楼轻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锦娘压低了声音问道。 柳画楼一惊,就怕自己藏着的那点小心思被人看穿,扭头看见岳西正和楚应知说话他才把心又放回肚子,口中随便搪塞着说道:“我是想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钱过日子就得穷算计。” “这话说的对!”岳西把手里的空杯子对着柳画楼和锦娘坐着的方向一举,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结果柳画楼快了一步先走到岳西的身侧把茶杯接了过去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岳西接了点头致谢,口中说道:“就把那些石莼交给小柳处置吧,再有人来问价的,你去招呼就是。刨去咱们的成本银两,你还得把干了的水汽算上,毕竟咱们存了几个月,石莼别才入库的时候干了不少。别卖赔了。” 待到快吃晌午饭的时候岳西见手头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便起身准备回西厢村。 郑宝才满脸带笑的跟在她身后将岳西送出了大门。 “今儿新鲜呐!”站在马车前岳西狐疑的看着郑宝才:“郑兄?” 岳西是太平局的大东家,出来进去的早就成了常事儿,她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从不让大伙送她,郑宝才无事献了殷勤,岳西马上就起了戒心:“我又不是客人,郑兄送我做什么?” “嘿嘿!”郑宝才搓着手奸笑几声:“哥哥不是送你,哥哥是谢谢你!” “嗯?”岳西听了个云山雾罩,没觉得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值得他道谢的事儿。 “赶紧回去吧,回家你就明白了!”郑宝才说完几下就窜上了台阶,站在太平局的门口他大声说道:“反正哥哥我是先谢了你了,你不能驳了我的面子!” “这没头没尾说的什么啊?”岳西看着摇摇头,转身要上车,锦娘已经先过去掀了帘子:“呦!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进去的?” 岳西往车厢里一看,狗子和狗蛋老老实实的坐在车里,小脸油脂麻花的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 “我说你是怎么当爹的?!”岳西一看两个脏孩子就气笑了,她冲着站在台阶上观望的郑宝才喊道:“过完节从我哪儿走的时候两孩子干干净净的,这才几天啊?又成泥猴儿了!” “要不怎么把儿子给你了呢。”郑宝才笑得很无赖:“我不会当爹,你会就成。儿子,赶紧叫爹!” “爹!”两个孩子一看就是提前教好了的,马上齐刷刷的开了口。 “得,儿子归你了,没我什么事儿了!”他对着自己岳西挥挥手背着手迈进了院子:“我吃饭去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吃饭吧……” “郑兄,你把儿子给我了,等下郑老伯找你玩命!”岳西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不用担心。”郑宝才的声音从院子里飘了出来:“就是我爹出的主意,说孩子们老大不小了,该学点东西了,跟着我除了会打架骂人学不了好,能有什么出息……” “赶上强买强卖的主了……”岳西对着锦娘摇头一笑:“咱也回去吧,孩子们估计也饿了。” “嗳。”锦娘也笑着应了,两人一上车就统一的皱了眉:“这什么味儿?” “狗子,有日子了没洗澡了吧?”岳西一靠近两个脏孩子就明白了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是他们身上发出的,她差点捏了鼻子。 “我爹说了,天冷不用洗澡,不脏!”狗蛋亲昵的靠着岳西,看着倒是比亲爹还亲。 “……”岳西无可奈何的长出了口气:“回去先洗澡再吃饭……老子都快被你们哥俩熏死了……” …… 停在太平局门口的马车不紧不慢的走远了,躲在门后偷瞄的郑宝才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媳妇儿,你相公这招怎么样?儿子们跟着咱兄弟今后一定吃不了亏,再说这里离西厢村没几步路,我隔三差五的就去看看两个小混蛋,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 岳西把郑家的两个孩子带回了西厢村,家里的几个女人都忙活起来! 几盆子热水总算是给两个小小子洗出了本色,霞染看着堆在木盆里他们才换下的衣服发愁:“怎么穿的这么脏?估计都洗不出来了……” “我又烧了一锅水,这盆衣服得用热水烫烫,别有虱子跳蚤。”云画过来小声说道。 “这没法烫,是素锦的料子,烫了就不能穿了。”霞染叹了口气,认命地拿了一张小板凳坐在了木盆前:“还是用手多揉几遍吧,刚才脱的时候我就看了,没有虱子……” “唉!这爷仨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有爹没娘的孩子可怜啊……”两个小主子正在午睡,云画这会儿没事儿便也敛了裙子蹲下帮着霞染一起洗。 换了一身新衣的狗蛋手里拿着一柄小木梳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走到两个女人中间不声不响的蹲了下去,安安静静的像个听话的好孩子。 “狗蛋,上次你来的时候我是如何教你的?都忘了?见了人得叫啊……”霞染好言好语地对着孩子说道。 狗蛋抬头看着她,举起了手里的木梳:“娘,给我梳头……” 第一百一十章 满头希望 狗蛋‘旧病复发’再一次对着霞染叫了娘。 头一次被他叫娘的时候霞染惊恐的哭了一场,这次又听见这个小子说了混话,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呵斥道:“臭小子!怎么又胡说八道!谁是你娘!你娘……” 话说了一半,霞染闭了嘴,她想起了郑家娘子。 那年过年,郑家娘子跟着郑宝才来给当家的拜年,她那个时候已经病重,嫌正堂里人多嘴杂,便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儿子坐在台阶上,脸上是抹了胭脂水粉也掩不住的病容…… 如今襁褓里的小婴儿已经长大了,会叫一声娘了,可他的娘亲却听不到。 看着霞染的面色不善,狗蛋半长着小嘴愣了愣,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听话的叫了人,为什么霞染还那么不高兴…… 怯生生的转向正在扭脸儿笑个不停的云画,他犹犹豫豫的把小手又举了起来:“娘……给我梳头行吗?” 云画怔住,笑不出来了。 她带着三分气恼七分羞臊的四处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骂道:“小坏蛋!瞎叫什么!我才不是你娘呢!” 举起的小手慢慢的放下,狗蛋失落的低了头。小小的身子左右摇晃着,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小,不懂得‘娘’这个称呼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被叫了‘娘’的女人一定是对自己最好的那一个。 “来喜有娘,她娘娘总是抱着她……”静默了片刻,狗蛋小声的开了口,不敢看云画和霞染:“两个小主子管当家的叫娘,当家的也抱他们……我……也想有个娘……” 他也想有个娘疼着,宠着,宝贝着他……这些话狗蛋还说不出来,只天真的以为对他好的女子就可以叫‘娘’的,而当了他娘以后一定会对他更好…… 狗蛋的话让云画和霞染听了都挺难受,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的叹了气:“唉……” “过来。”霞染把湿淋淋的双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拽着小板凳往旁边挪了挪,她对着狗蛋伸了手:“把梳子给我。” 狗蛋微微抬起一点头来上翻着眼睛看着她,畏畏缩缩的,没有动。 霞染欠身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扳着他的小身子让他脸朝前蹲在自己两腿中间,她两手拢起了小家伙披在肩头的头发,这回狗蛋总算是明白过来,赶紧回手把木梳又举了起来。 披散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把这把头发攥在手里,霞染才发现狗蛋的头发很不好,又细又软,稀稀拉拉的长了一脑袋,几乎盖不住头皮! 轻手轻脚地为他梳了两个小抓髻,霞染一边把木梳上挂着的几根细毛拿下来一边说道:“狗蛋啊,你以后叫我姑姑就成,别叫我娘……” 狗蛋站了起来歪着脑袋看着她:“可我也想要个娘……他们都有……” “要娘也得找你爹要去,和姑姑说没用。”把收拾干净的木梳又递给狗蛋,霞染拽着板凳又坐回木盆旁从水里捞出了衣服揉了几把:“去后院和喜来哥哥玩去吧,他们几个不是都在小花园呢……” 狗蛋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霞染和云画都忙着干活没人理他,小东西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地走开了。 他才一转身霞染就停了手里动作看着他,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费力的迈过门槛时摇晃了下,她才叹着气丢了衣服追了过去:“云画,别洗了,你也上小主子屋里瞅瞅去,衣服先泡着,待会儿我洗……” …… 快吃晚饭的时候岳西从自己的院子走了出来,想去母亲的屋里把两儿子接过来吃饭。 一出院门就看见霞染抱着一个孩子,边走边看着手里的一张纸,小袄的下摆被狗蛋攥着,三个人拖拖拉拉的走了过来。 这画面让岳西看得只想笑,觉着霞染现在就像个拖家带口的小媳妇:“看什么呢?也不怕走路撞墙上。” “当家的,您是去接小主子吧?云画抱着一个,她走得慢。”看见岳西站在身前霞染抬手把手里的纸张递了过去:“才求了夫人开的方子,您看看。” “病了?”岳西接了药方子却往霞染的脸上看去,觉着对方脸色白里透红的挺好。 “您看看狗蛋这几根毛连头皮都盖不住!”霞染单手抱着赢老二,腾出一只手来把狗蛋拖到了岳西身前,指着他的脑袋说道:“夫人就给开了个方子,还说让给他剃个光头呢。” “光头难看……不剃……”狗蛋低着头小声嘀咕道。 “呦!傻小子,这么点就知道美了?”岳西弯下腰来逗他:“要是咱狗蛋长大了还是没几根头发,可是没姑娘愿意给你当媳妇了!” 狗蛋抬了头望着岳西,小手在头上摸了摸,心道:难怪我没有娘,头发不好,姑姑们都不愿意给我当娘…… 又过几天,岳西又和霞染狗蛋走了个对脸,这回狗蛋没有再揪着霞染的衣服而是被牵着小手往前走。 “狗蛋,过来!”大中午的,小东西戴了顶艳红的虎头棉帽子,岳西怎么瞅怎么别扭,可一时有没看出哪儿不对劲来。 “当家的,您看看,昨儿让阿修带出去给剃了头,我听人家的说往头皮上擦生姜能长头发,正说去厨房拿块姜呢。”霞染说着话一把揪了狗蛋头上的帽子,一个光溜溜的小秃瓢立时出现在岳西的眼前。 岳西仔细看了几眼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怎么把眉毛也给剃了?!这也太秃了!” “他眉毛也稀。”霞染又把虎头帽给狗蛋戴上:“剃几回估摸着能好点儿……” “哎呀,这可真成了‘蛋’了……”岳西盯着那张没了眉毛的小脸说道。 狗蛋仰头看看岳西又扭脸看向霞染。 “长出来就好了。”霞染对着狗蛋笑笑:“等狗蛋头发眉毛都长出来,谁都得夸你是个漂亮的娃娃!” “嗯。”狗蛋点点头,坚定不移的跟着霞染去了厨房。心里盼着让头发快点长出来,头发长了,他就漂亮了,就有娘喜欢了…… 而霞染的心思则十分简单,多用点心思,让小东西的头顶长出一把黑黝黝的头发来,能盖住头皮就成。 …… 三月初,帝都的春天似乎是一夜之间就来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终于名正言顺的换上了春装,在田间地头泛着嫩嫩的新绿里,才冒头的小苗给人们带来了无尽的希望,新菜依旧没有下来,但看着一天高似一天的菜苗,大伙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苦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冯继宗这连着两三天带着徒弟们蹬着梯子把岳府院墙外四周的树全部都修理了一遍。多余的能藏人的枝条通通砍去,让这些倒霉的树一眼望去就如同狗蛋的秃脑袋,不情不愿的顶了几片淡黄色的芽,聊胜于无…… 祸害完树木,冯继宗又在岳府的前前后后勘察了几遍,末了他认为当家的在布防这件事上做的比自己漂亮,于是他心悦诚服的对岳西提出了此行:“该回去了……” 这次岳西没有再挽留他们:“就后天吧,容我准备准备。后天咱们一起走。” “一起走?”因为马上就分离,情绪有些低落的喜来不禁双眼冒光的凑到岳西身前,声音软软的问道:“爹爹,您也要和我们一起进山?” “我去慈县铺子看看,正好和你们同路。”岳西用力一揽他的肩膀,感觉手下的那副身子骨结实了很多。 喜来抿嘴一笑,眉目清秀的他做派里还残留着几分女气:“那感情好,又能和爹爹待好几天了……” 两天之后,太平局的马车过来接着冯继宗武师和孩子们,同行的还有一位表情一本正经的教书先生。 “这位是落先生,是我请来专门教你们学问的。”岳西把站在车前的小小子们召集过来,很严肃的将这位同行的先生介绍给他们:“都过来给先生见礼!” 小小子们恭恭敬敬的对着脸上没点笑模样的先生行了礼。 先生微微颌首,最后下巴抬了视线朝上望了蓝天白云,怎么看都是一副学问高深的模样。 郑宝才家的狗子这次也要跟着冯继宗上山,父子头一次要分开几个月不见,他心里舍不得,也跟着马车过来再看看孩子。 看着别的孩子都有模有样的拜师行礼,自己的大儿子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歪着脑袋翻着乌黑溜圆的眼睛一个劲的朝着先生看,他没话找话的跟儿子说道:“小混蛋儿,别那么看人,你们这位先生可是你楚伯伯请来的,十六岁就开始考功名,今年……” 郑宝才和先生也不太熟,只是听楚应知把人夸的听话乱坠,他很佩服读书人,于是和先生说话也客气起来:“请问您贵庚啊?” “虚度光阴呐……”先生摇摇头沉声说道:“区区已然三十有二。” “哦,三十二岁了……”郑宝才扭头接着说道:“这位先生从十六岁考上童生知乎就开始考秀才……一口气考了十六年了,去年才死的心!你们说先生肚子里的学问有多么的扎实!” “咳咳……”冯继宗干咳了几声,忍住了笑。心道这先生倒霉就倒霉在姓上面了,一辈子都考不中…… 第一百一一章 中秋快乐! 冯继宗一行人加上岳西给他们预备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占了四辆马车,再加上岳西的马车和骑着马的护卫组成了一个车队,一大清早就从准备从西厢村出发直奔慈县。 郑宝才拉着狗蛋让他向狗子挥手作别,结果两个儿子完全不给他面子,狗子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一头扎进了车里,狗蛋则用力地甩开了他手跑到霞染身边伸手抱住了她的大腿。 郑宝才扭头看看弃自己而去的两个儿子笑了笑,当着一堆人的面他不好出口成脏,只好抓着头皮尬尴的说道:“儿大不中留!这才撒手几天啊,就都生了外心了……” “狗子!”岳西看出郑宝才心里不好受,郑家娘子没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又当爹又当娘,虽说当得不伦不类,可他是尽了心的。孩子小不懂事,她可不由着他们耍浑! 岳西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几步走到狗子坐的马车前探身进去把他从车里‘掏’了出来放在地上:“跟你爹好好说话!” 狗子低着头沉默的一会儿才小声说道:“爹,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郑宝才愣住。 爷两个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了,他这是头一次听见儿子说了正经话。心里万般滋味涌了上来,他甚至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嚎一场…… 吸了吸鼻子,他又咽了口吐沫,让心情稍稍平复了些才红着眼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怕他的肩膀:“走吧……都等着你呢……” “嗯。”狗子仍旧低着头:“我爷爷藏了几坛子酒在床底下,他夜里会偷着喝……喝完咳得睡不着……”说完他扭头走到马车前利落地爬上了马车似乎急着逃离一般…… 郑宝才没说什么,看着几辆马车驶出了西厢村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他叹了口气,孩子终是过一天大一天,不知不觉间儿子就长大了,懂事了…… 送走了大儿子回头再看小儿子,郑宝才朝着霞染走了过去。 狗蛋的小手环住了自己的大腿,弄得裙子变成了衬裤的模样,这样站在众人面前让霞染觉得寒碜,此时她正和倔小子较劲,想把她从自己的大腿上扒下来:“松手……松手……再不松手姑姑不理你了……” 看见父亲走了过来狗蛋越发的不肯松手,唯恐自己被爹爹抱回去!他眼睛贼溜溜地瞟着郑宝才,身子却往霞染的身后躲,小手互相攥着,也是用上了邪劲! “这孩子皮得没样儿,大妹子,你跟他好好说话没用,给他一巴掌就行了……”郑宝才有心帮着霞染把儿子拽下来,奈何狗蛋抱着人家姑娘的大腿,他不好下手,只好站在一边指导霞染几句。 “谁……谁是你大妹子!”霞染脸红的如火烧,看见身旁的人都看着自己笑,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又挣吧了几下还是没有把小小子从腿上扒下来,霞染弯腰双手架到了狗蛋的腋下,小东西心领神会马上松了手,才被抱了起来他马上就搂住了她的脖子:“快跑!爹爹大坏蛋!” 霞染果然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院子,把目瞪口呆的‘大坏蛋’郑宝才晾在了大门口! “小王八蛋!老子要是大坏蛋你就是小坏蛋!”他挠着头皮笑骂道,心里倒是没把霞染的话当回事儿。 在他的认知里,大门里后院的一堆女人都是岳西的家眷! 他一个大老爷们自然不会和兄弟的女人一般见识…… …… 百多里路,赶了一天,当天入夜时分车队进了慈县太平局的铺子。 坐着马车来的人累的人困马乏,而负责招待的叶秋忙了个人仰马翻。吃吃喝喝洗洗涮涮一番折腾之后大队人马终于消停下来,安安生生的回屋睡觉。 岳西和叶秋这才得了闲,一起坐在铺子的正堂里喝茶说话,话没说上几句,先后两拨人找上门来。 先是叶勉程在家把儿子哄睡了,见这么晚了师爷还没有回来,他不放心,亲自到了铺子接师爷回县衙。没想到竟在这里意外的见了岳西! 两位姓叶的都挺高兴,也不忙着回家了,一左一右的在方桌边坐了,叶秋和岳西说着铺子里的事儿,叶勉程插不上话,便拿了茶壶不时的为他们两位的茶杯里续点茶水,临时当了老妈子。 一壶茶三个人喝,没一会儿茶壶见了底,叶大人端着茶壶到厨房加了开水,才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一位生的俊美异常的青年从大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径直朝着正堂走去,吓得他动作无比敏捷的又退回了厨房! “陛下怎么也来啦?”叶勉程现在只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既不想高升也不想当贪官了,因此猛地见了赢素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多想,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叶大人贴着墙根悄无声息的去了后院,直接开了后门开溜,连媳妇都不要了! “你怎么来啦?”对于皇帝陛下的出现岳西也感到挺意外。 知道有他在谁都自在不了,她赶紧带着赢素到了自己的房里。 不管她住不住,在开分店的时候,岳西都在各处留了间屋子,就为了歇歇腿儿或是自己不方便的时候用用。 赢素站在屋子中间四下打量着,见屋里的陈设虽然简简单单倒是收拾的干净利落,一看就是有人打理。 “为夫看看自己的娘子还要理由?”他很累。为了追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他下了早朝片刻没有耽搁,换了衣服就赶了来,她居然劈头盖脸的问自己‘你怎么来啦’! 赢素扭脸看着岳西,眼神不善。 “在陛下您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怕我跑了?”岳西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赢素的小脾气又要起来,马上走了过去小意地靠在他的身上,抱着他的细腰晃了晃:“你来的这么快路上都没吃东西吧?” “嗯。”赢素绷着脸应了,心里一点气没有,可就是享受被娘子哄着的滋味,他故意的看向了别处。 “跟我走。”岳西拉着他往外走去:“姐姐带你吃顿好的去!” “这么夜了,还有酒楼开着?”赢素很好奇,深更半夜的就是在帝都有名的酒楼铺子也打烊了,慈县这样的穷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 出了太平局的大门又走了几条街,岳西把皇帝陛下带到了卤肉铺子前。 深夜时分,铺子门口的一盏脏兮兮的红灯笼在料峭的夜风里有节奏的摆动着,洒下了一片昏黄而摇曳的光影。 铺子里还有一桌客人,而柜台里却是空的。 “进来啊。”岳西扯着站在门口的赢素往里走,他却皱了眉,满眼的嫌弃,嫌铺子简陋脏乱。 “你不用这里的碗筷就是……”岳西知道他的毛病多,只得凑近他小声说道:“咱们用手拿着吃。” 说完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岳西已然先走了进去:“掌柜的,来一盘子有肥有瘦的卤肉,四个火烧,要现烤的,再来两卤蛋!” 她的话还未说完,柜台里就立起一个汉子来,原本睡眼惺忪的汉子看清了进来的人之后马上笑容可掬地打了招呼:“岳公子?您可是少见呐!今儿怎么这么晚?” 那汉子知道岳西是太平局的大东家,只是她面貌清秀身材纤细,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模样,因此很难把她和车车马店的东家想成是一路人,便一直称呼她一声‘公子’。 汉子和岳西说着话眼神随意的瞟向她的身后,而后就愣住了。 岳公子已然是少见的好容貌,后进来的这位公子简直到了让人不敢直视的地步! 俊美的无法用言语形容不说,还迫得人在他面前有了自惭形秽的念头…… “这位……这位……”汉子语无伦次地开了口。 “呵呵……”岳西打了个哈哈,拉着赢素坐下,让他背对着掌柜的面朝了门口:“跟我一起的。” “您二位先坐一会儿,我把烧饼烙上就给您切肉!”但看着赢素的背影,掌柜的总算是缓过神来,隐隐猜出跟着岳公子来的定是位贵客,怎么也得是知县大老爷那样身份的贵客! 赢素坐着不说话,从铺子外面就闻见了浓浓的肉香,铺子里倒是没有外面闻得真切。 忽然,他侧头朝着旁边的桌子望去,岳西顺着他的视线也抬了头正看见对面的两位酒友一人端着酒杯一人筷子上还夹着一片肉,如今二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赢素看,着了魔似的,眼珠儿都不带动的! “唉!”岳西暗自摇头,带着这么个妖孽出门就是麻烦!非但要提防着大姑娘小媳妇还得留神糙汉子了! “掌柜的,肉上淋点卤汁,别多了,一勺就成!”她朝着屋里大声喊道。 “知道了!”掌柜的也在里面大声应了。 两声狮子吼算是救了一对儿酒友的命,俩人还了魂,赶紧移开了视线,手忙脚乱的喝酒吃菜,大气都不敢出了…… 没多大会儿功夫,一大盘子切成片的卤肉上了桌,盘子边上还摆着几瓣被切开的卤蛋,掌柜的又从里屋拿了才烙熟的大火烧出来,顺便放桌上一盘小菜:“这个是家里婆娘做的,尝个鲜!” “原来是嫂子的手艺啊!”岳西俯身仔细看了看笑嘻嘻地说道:“蕨菜?好东西啊!” “嘘!”五大三粗的汉子赶紧做了的噤声的动作:“可不能说啊!” “哦哦!”岳西马上心领神会的点头。 蕨菜长在山上,这是有人偷偷地上了华盖山采摘的。而华盖山是皇帝家的,连挖点野菜都是有罪的。 “新的。”就在岳西小声的把其中的缘由讲给赢素听的时候,那汉子又走了过来把两副新碗筷放到桌上。 他看出来了,跟着岳公子来的那位公子眼界高,看不上自己的铺子! 不过看在岳西的面上,掌柜的还是拿了新碗筷出来,碗筷放上桌,他又扫了赢素一眼,掌柜的撇了嘴:“小白脸子!一看就是吃软饭的,哪有岳公子瞅着顺眼漂亮……” “这个要趁热吃。”岳西拿了一个火烧两手一捏,火烧裂开成了个张嘴的蛤蟆:“嘶嘶……烫死了……” 岳西口中倒吸着凉气,火烧快速地在两只手见倒来倒去,最后总算是能用手拿着了。 她挑了几块带皮的卤肉占了汤汁放在火烧里,又添了两瓣卤蛋进去:“吃吧,留神,烫!”把手里的火烧夹肉递给赢素,岳西又照方抓药给自己也做了一份,一口下去火烧酥脆喷香,卤肉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怎么样?好不好吃?”岳西边吃边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皇帝陛下。 “嗯。”赢素从帝都赶到慈县,路上没敢耽搁,他早就饿了。而大火烧夹肉虽然比不得娘子在家精心烹制的饭菜美味,可这东西有个好处,那就是解馋抗饿!此时能吃上这个正对了他的胃口,因此八分的味道也就成了十分的美味! “再尝尝这个。别的地方也有蕨菜,可没有华盖山上的好吃。”岳西把那盘小菜推向他…… …… 卤肉铺子的掌柜把里屋收拾利落,再出来的时候,铺子里只剩了那对儿还叨叨个不停的酒友,旁边的桌子已经空了下来。 “吃的还挺快。”他走了过去收拾,见盘子里只剩了点汤汁,连那盘子蕨菜都被吃得干净。很小的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足够付这顿饭钱,还能富余出一点。 掌柜的咧嘴一笑,把银子收入怀中,很高兴地嘀咕道:“岳公子真是的……每次都要多给些……” …… 岳西和赢素揣了一肚子的火烧和卤肉回了太平局。 岳西又沏了壶新茶,夫妻两个闲闲地靠在炕头上喝茶聊天,吃饱喝足,心头又没有糟心的事儿压着,都是从心里觉出了满足。 “你还没告诉我追来干嘛呢?”岳西看着紧闭的窗户,估摸着用不了多大会儿天就该亮了。 “我想跟着娘子进山去。”赢素伸手拉过她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然后把自己的手指与她的手指交差在一起握住了:“不能再让娘子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岳西扭头看着他,赢素却垂眸看着两人十指交缠的两只手。 “我不会再躲开你了。”岳西用力的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指硌得都有些疼,但谁都没有放开的意思:“你不要怕。” “我不怕。”赢素抬头望向她,长长的睫毛是潮湿的,他的眼中蒙着一层雾气:“你甩不开我……” ------题外话------ 且喜人间好时节,又是一年中秋月!o(n_n)o~ 祝钱财的朋友们中秋快乐!阖家幸福! 第一百一二章 皇帝难做 “赖上我了?”岳西身子一歪贴在他的胸口上,伸手在他的眼上抹了一把:“怎么这么爱哭呢……” “谁哭了!”皇帝陛下嘴硬的很,他扭头冲墙不看她:“哪个女人像你一样,心肺都是石头做的……我若不去追你,你都不知道回来……” “回来干嘛?你看我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我还回来看你的冷脸子?我贱呐……”岳西把他的脸扳回来。俩人对视着。 旧事重提,赢素被娘子翻了老账,他自忖过去劣迹斑斑,娘子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已然是大度,他自己倒没事儿找事往她嘴里送了话…… 皇帝陛下很聪明,话一开头就觉出了不对。他马上伸了胳膊把小炕桌推到了脚底下又殷勤的摆好了枕头:“早点歇息吧,坐了一天的马车,娘子累不累?” 不等岳西表态‘累不累’他马上接着说道:“为夫很乏了……” 岳西伸直了两条大长腿坐在炕头上双手抱胸斜着眼看他。赢素瞅着她勾唇一笑,他手脚并用的爬过来伸长了脖子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老婆孩子热炕头……百姓们中似有此一说……我现在都有了……” “然后呢?”岳西淡淡的接了口,要笑不笑的。 “然后?”赢素扑向她,两人滚向大炕的里面,皇帝陛下犹自哼哼唧唧的说道:“睡觉吧……” 小两口嬉嬉闹闹地躺下,没一会儿便都睡着。毕竟坐了一天的马车,都挺累。 似乎阖上眼没多大会儿功夫,岳西就迷迷糊糊听到了后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费力的睁眼往窗户的方向望了望,看出外面还黑着天。 “这么早……”赢素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早晨去帝都的马车该准备着了……睡吧……”岳西翻了个身,赢素马上贴了过来又把她捞进了自己的怀里,一只手轻车熟路的滑进了她的衣襟落到了她的胸口上摸了几把,他满足的轻叹一声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俩人都睡得安稳,岳西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窗户纸上映着一片橘红色的光。 低头看看猫一样蜷在自己怀中青年,岳西有些迷糊:我怎么记着是他抱着我来的…… “真不想起来。”赢素把脸埋在岳西的胸口拱了拱懒懒地说道。 “那就接着睡。”岳西拍了怕他的后背,自己已是撩了被子准备起身:“我难得过来一趟,得去前面处理几件事儿,你睡吧,这屋子是给我预备的,没人进来。” “再躺一会儿……”赢素把她拉回被子口中说道:“快点盖好,怎么这么冷……” “这里地势高,一早一晚的很凉,山上更冷,最高那处山峰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就是到了盛夏也能看到雪景。”岳西把被子掖好与他脸对脸的躺了:“陛下,不早朝了?” “嗯。”赢素一只手从岳西的腰下探了过去环住了她,两只手很利落的把她的里衣的下摆从衬裤里揪了出来,一直对娘子把里衣的下摆塞进衬裤里去的穿法很有意见,抱起来麻烦!非得肉贴肉抱着她心里才会满足。 又把娘子的里衣从下往上撩起在腋下,他终于消停下来,蜷了身子趴在岳西的胸口上拱了拱。 虽然这套动作他已然做了无数次,可当赢素温热的气息落在自己的胸口上时,她还是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下…… “南边儿倭寇又闹上了,今年不但闹得早还闹得厉害。”赢素声音极轻的说道,像是在说家常。 他知道娘子一直对倭寇特别的关注,似乎对这些海外来的流匪格外的警觉。 “娘子。” “嗯?”岳西轻声应了。 “你说,若是不理这些倭寇,他们会成匪患吗?”朝里的局势初初安定。但这个安定是表面的。 赢素觉得自己是坐在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炮仗上,比娘子过节放的那种炮仗还要大很多,他一个不慎就会引火烧身,被炸个粉身碎骨! “会成匪祸的!”岳西脑子里猛地浮现出上一世她知道的那些使人悲愤的事情,她又重重的加上一句:“百姓会惨遭杀戮流离失所,国家会风雨飘摇,只能屈辱的活着……” 一阵沉默过后赢素开口道:“这次,我会御驾亲征。”他知道她来自异世,也信她说的话。既然娘子把后果说的如此严重,那他就把拔去韩其这棵老树的事儿先暂且放放,彻底收拾了倭寇再说! “什么?”岳西很吃惊,没想到他会做了这么个决定:“朝廷里连统兵出征的良将都派不出了么?这个时候你要离开帝都?” 虽然她极少在他面前议论朝政,但作为赢素的枕边人,岳西对他的处境心知肚明。 赢素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他孩子气的一面也只给她看。而在朝堂上,他是隐忍多年的天子,一朝重权在握,杀伐决断从不犹豫!并且出手就是狠手,不给对手丁点儿翻身的机会! “平叛倭寇自然要调动南方的兵马水军,那边的守将十之七八是韩其的人,朕就是下了诏书,这些人也未准会听。若是再弄个阴奉阳违,既要了粮草辎重又不肯为朝廷卖力,那就成了笑话。朕这个皇帝会颜面扫地,群臣多半也会生了轻慢朕的心思……” 作为帝王,赢素得逼着自己在朝臣面前活成了庙里的供着的佛菩萨的模样。 他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是让大臣们想起就后背发麻的天子。 神龛上的佛菩萨是木雕泥塑的,但他们在信众的信仰里是救苦救难的,偶尔显灵必是救人于水火。 赢素也是如此。他平时可以少说话甚至不说话,但只要他说了话就要掷地有声。 大臣们都知道南方的水军被韩其把持着,那些将领只是表面的臣服,这是公开的秘密,赢素是绝不能允许这些公开的秘密变成既成事实的! 因此,这趟南方之行是他必须亲自前往的。 万一那些兵将们有不听调动的,他即时就可以将其正法! 赢素的话岳西是明白的,也能很深刻的理解他话中所包含的深意。 一只手臂搭在他单薄的脊背上轻拍着,如同他还是个孩子似的,岳西想得出了神…… “大概什么时候动身。”她开口问道。 “看辎重的调动情形。”赢素说话时语气是平静的:“不会太久。这场仗我想打得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一想到倭寇那难缠的强盗脾性岳西觉着他的想法有点难实现。 “我和你一起去。”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成。”皇帝陛下断然拒绝:“娘子在家好好照看着孩儿们,等为夫回来。” 岳西没有接话,只稍稍用力在他背上拍了几下:“既然睡不着就起来吧,你难得有不批奏折的时候,咱们出去走走。” 反正离他出京还得有几天,岳西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他此行是凶险异常的,她实在不放心让他独自涉险。总之,若想跟着他,法子多得是……何必在炕上争出个结果来。 简单洗漱之后,岳西先去了前面。 一个多时辰后,她端着早膳回了屋,见赢素正坐在窗前看书,看得脸红脖子粗的。岳西招呼道:“过来吃饭。” 赢素起身把手里的书塞回褥子底下。岳西看了笑道:“瞎翻腾什么!我藏得那么严实也被你找到了……” 赢素脸上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偏偏还摆出一副淡然的表情,瞅得岳西越发地笑个不停:“看了有什么感想?说说呗……” 稳稳当当地坐下,皇帝陛下横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娘子若是再多话,咱们就不出去了,接着睡去。” “别别别!”岳西马上笑着把一碗粟米粥放到了他的面前,又把筷子递了过去,知道他说的‘睡’又是一番大动作,她若是被他按到了炕上,估摸着半天就别出屋了:“吃吧,你看这粟米粥又黄又粘,和你一样……” 粟米粥熬得火候很足,粥面上浮着一层米油,赢素用汤匙盛了送入口中,果然是粘软糯滑,但他不明白这‘又黄又粘’的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猜到娘子说的定不是好话。 但他吃饭的时候也是话少的时候,所以虽然心存疑惑还是没有开口再问。 …… 用了早膳,夫妻两个一起出了铺子,盛着一辆马车带了几名侍卫在慈县转悠起来。 明儿一早,冯继宗就要带着武师和那群半大孩子进山,岳西还想再为他们准备些日常用的东西。 原本这些人的吃穿用度叶秋早就提前备好,但这些人里正长身体的孩子居多,岳西还是想再多买些能放的住的吃食给他们带上。 东游西逛的走走停停,又买了两大包袱东西,岳西觉着差不多了。 山上的路不好走,道儿窄的地方只能一个人牵着骡子走,东西太多不好带。 “等天热的时候,你安排几天空闲,咱们进山住几日,那里过夏天比别处不知舒服多少呢!”撩开帘子岳西往华盖山的方向指了指:“就是上来下去的有点麻烦。” 赢素侧头从车窗里往外看去,能看见那座大山才泛了绿,山上一丛一丛的粉白,正是山杏山桃盛开的时候,青山花树,如画如诗…… 那座山上有大昭皇室留下的一座被遗弃的行宫,他的娘子曾经在那里与世隔绝的住了六年! 那是让他一想起就会心痛的六年。 伸手握住了她手,赢素点点头:“今年怕是去不得了,明年吧,明年为夫一定陪娘子去。” 今年他要去南边剿匪,顺利的话,班师回朝的时候也得到秋天了。 “哎呀,糖葫芦!”岳西眼前一亮,她拉着他就要下车:“帝都那里热,糖葫芦蘸了糖都是化的,这里的还好,咱们买几串带回去给喜来他们吃!”( 就爱网) 第一百一三章 清明祭拜 “看见哥哥身后站着的那个人了么?他是你姐夫……”岳西蹲了下来,犹自轻声细语的 那一串串被插在坟头上的糖葫芦就在微苦的花香里轻轻摇曳着,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拂过…… 红艳艳的山楂果包着一层透明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着光,流光溢彩的如同一颗颗红宝石,山风吹过,带着山桃山杏混合在一起的花香微微的有些发苦。 岳西把草把子上的糖葫芦一支一支地取了下去插在了坟头上:“胖妹妹,这些都是哥哥给你买的,哥哥把一个摊子的糖葫芦都包圆了,你可劲的吃……要是牙酸倒了可不怨我……都是你嘴馋……” 韩花朝与杜三娘的那些恩怨赢素是听说过的,他只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娘子为何独独对这个平常的女子用了这么多心思。 岳西轻声说道:“我答应过她,年年清明都要过来看看她……” 看得出,叶勉程是很尽心的维护了一番。 “这里面睡得是我胖妹妹。”坟茔的四周没有一棵荒草,甚至连山洼的土地都被平整又夯实了,原本用土堆起来的坟头如今被用大块的青砖围了起来,看着气派了不少,但坟前依旧没有立碑。 护卫们行了礼退到了山路上。 让两名护卫放下各自手里的东西,岳西对着他们挥挥手。 看到山洼里的孤坟的时候,他皱了下眉,看着娘子忽然凝重起来的神色,赢素还是跟了过去。 赢素没想到娘子说要看的人是个死人。 两个人带着几名侍卫上了山,没爬多高,岳西在一处山洼处停住,她沉了口气才往里走去:“到了。” 岳西又让一名侍卫拿了车上的大包袱,她赶紧追上了走在前面的皇帝陛下。 赢素仰头往山上看了看,不声不响地朝前走去。 “这里车马都上不去,你在这里等等,我上去看个人,一会儿就回来……”岳西先跳下车对跟在身后的赢素说道。 由她指着道儿,走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华盖山的山根下。 “调个头,顺着大道走吧……”岳西止住了笑对着驭夫说道。 “去哪儿?”听她嘻嘻哈哈地又开始没了正经话,赢素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向外看去,没有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娘子的脑子里装的东西与常人迥异,他可不想被她白白地调侃。 “哈哈!哈哈!”岳西看着他笑道:“那刚才看见的那些人可有眼福了,一准儿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小贩!” “你也看出不好看来了?”赢素把那个大包袱放在一边,口中小声嘀咕道:“方才为夫就这这么举着的!” “我不是没见过挎着刀卖糖葫芦的么……”岳西笑着说道。 岳西看了那侍卫几眼,赢素从车里伸出手来接了她手里的包袱:“快上来吧,有什么好看的……” 很快,岳西就提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出了那间杂货铺子,看见自己的马车已然停在了门口,而那一草把子糖葫芦则被站在车前的侍卫举着,并且侍卫的站姿很标准威武,双手一上一下的握住了草把子举在了胸前如同举着一面旗帜,侍卫愁眉苦脸的看着眼前的一片山楂果,口里泛着酸,没完没了的冒着口水……他天生就不爱吃酸的,哪怕是看见了酸的东西都会口冒酸水…… 草把子上面插满糖葫芦,支支楞楞的挺占地方,并且它还有个木头把子,赢素举着狼牙棒似的东西在车厢门口比划了几下,横竖都放不进去…… 赢素举着这么个东西委实没有勇气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看着娘子只是去了不远处的铺子,他忙目不斜视的走到了马车前,侍卫早就掀了帘子,皇帝陛下却上不去! “拿着,你先回车上等我。”岳西挥手把草把子递到他手中,自己大步朝着一间铺子走去。 “把这个放车上去吧。”娘子这样子实在是……赢素看不下去了,怕过往的行人把她当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付了银子,岳西打发一名侍卫拿了两把糖葫芦回了铺子给孩子们吃,她则举着那个插满了糖葫芦的草把子站在街上东张西望。 主顾痛快他也痛快,把摊子上秸秆草做的草把子也一并给了她。 “老伯,这些我都要了。”岳西如梦初醒,轻声说道。老者做了一辈子小生意,今天的生意尤为痛快! 半瓢冷水倒进锅里,一股热气升腾起来扑在岳西脸上,赢素赶紧拉了她一把。 石板上摆了两排蘸好的糖葫芦,锅里的糖稀已然见了底,老者把最后一点糖稀倒在了石板上,没多大功夫,热热的糖稀就成了一片硬硬的板塘。 岳西魂游天外,看着糖葫芦想到了杜三娘。 摊子前没什么主顾,蘸糖葫芦的老者抬头看看岳西只是笑了笑,并未殷勤的招揽生意。 焦黄的糖稀在锅里冒着小泡泡,卖糖葫芦的老者将用竹签穿好的山楂果麻利地在锅里转个圈裹上一层糖衣,糖衣遇冷马上变硬,在山楂外面形成一个透亮的硬壳,一咬‘嘎嘣脆’! 岳西站在小摊子前,闻着淡淡的熬糖稀的味道有些失神,还有两天就到清明了…… 慈县在华盖山下,当离着百多里外帝都已然春光明媚了,这里却还春寒料峭着…… 糖葫芦是北方冬天常见的小吃,只是现在已近清明,天气转暖,在别处已经看不到有叫卖的。 第一百一四章 缘分已尽 “找她?”岳西脸上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韩阳春到杜三娘的墓前能做些什么。 “找她。”韩阳春点点头。 “那……”岳西想了想,觉得他也不能在对着死人做些什么,于是她往上又走了一步让出了路口:“那你请吧……” 赢素就在不远处站着,韩阳春走过去的时候还把手里的包袱放在地上对着他行了个礼。 “他来做什么?”赢素走到岳西身边问道。 “不知道。”岳西的眼神一直落在韩阳春身上。 杜三娘去世了几年,韩阳春和她又没有过任何交集,岳西相信对方不会做出挖坟毁墓这样出格的事儿。但她也不信韩阳春会没头没脑的来祭拜胖妹妹。 岳西与赢素夫妻两个并肩而立,一起看着韩阳春在杜三娘的墓前上香摆供品,又烧了不少纸钱,末了还躬身对着那座坟茔嘀嘀咕咕出了一篇长篇大论来。 “你什么意思啊?”岳西等着他忙活完了又走过来的时候张口问道。 “一言难尽啊……”韩阳春摇摇头,现出一副疲惫的神情来,他回头看了看杜三娘的坟头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妹妹,你说……真有阴曹地府么?” “梦见鬼了吧?”岳西咧嘴一笑,说话阴阳怪气的:“韩二找你去了?” 韩阳春猛地抬头声音都大了几分:“妹妹你知道花朝去找我了?太不可思议了……” “心里有鬼自然就会被鬼追着。我可不知道韩二找你的事儿。”一说到韩花朝岳西就没了半点好脾气,又是才给杜三娘扫了墓,因此说话她都是咬牙切齿的:“韩二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个好人,死了也不会是好鬼!不过善恶终有报,地府里可没有你这个好哥哥护着她……” 岳西说话的时候顺便瞪了赢素一眼。 皇帝陛下负手抬头望天,全做没有看见。 “其实……花朝也就是有点女人的小心思……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能做使的坏并不多……” “放屁!”听韩阳春唧唧歪歪地又要替韩花朝说好话,岳西立马翻脸!她抬手指着他的鼻子问道:“在你昭毅将军的眼中天下平民百姓家的女子的性命都比韩二命贱!谁他娘的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韩二就生了三头六臂了?她一把火烧的我胖妹妹体无完肤,到你的嘴里倒成了‘能使得坏并不多’!” “她都杀人放火了!大将军您说说吧,她还要多坏才算坏?!” “我……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韩阳春被岳西问得张口结舌,他心中自有一番人上人的道理,但他也知道这些道理在岳西那里是说不通的。 “不想找骂,以后在我面前就少提韩二!这个人的名字我一个字也听不得!”岳西心里着了火,火苗腾腾地往脑门子上窜,眼前都是杜三娘被烧得皮开肉绽的模样,她脸色煞白眼睛通红地瞪着韩阳春说道:“你也少来我胖妹妹这里惹她心烦!” “你这脾气……唉……”韩阳春万没有想到在自己与岳西‘和好’后她还是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并且还是为了个平民出身的女子。 他往赢素那边看了一眼,见皇帝鼻子一脸严肃的看着万里晴空一副置身事外不关我事的派头,他只好苦笑着说道:“是愚兄见识短,妹妹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妹妹现在的修为已经到了众生平等的地步,愚兄的修为不到啊……” “少扯淡!你就是看不起我胖妹妹!”岳西不吃他这套,直戳韩春阳的痛处:“我看你印堂发黑,眼神暗淡……是不是被鬼缠上了?” 娘子这话说的蹊跷,赢素一扬眉,扭头看向韩阳春,也看出他脸色确实不好看。 “唉!”韩阳春又叹了气,似乎是怕人听见一般,他低声说道:“还真让妹妹说着了,愚兄已然有四五日不能安睡。不论日间多么劳累辛苦,到了夜晚该睡觉的时候只要一闭眼就会梦到花朝……她总是哭……说是在下面受苦不得解脱……” 没想到自己胡说八道竟说了个不离十,岳西也觉得挺诧异,可看韩阳春这反常的举动,他说的又像是真话。 “花朝说她日日夜夜都在受罪,非得求得那个……”他往杜三娘的坟头方向指了指,没敢看:“求她原谅了花朝,花朝才能脱离苦海……” “哼!果然是韩二小姐的做派!”岳西冷笑一声:“连认错这样的事儿都要求你来办,可见她是一点也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 “胖妹妹!不要心软原谅她!就让她在地狱里受罪去吧,活该!”她冲着那座孤坟喊道。 “你愿意替那个死鬼当说客就请去说,我们可要回家了。”岳西走到赢素跟前拉了他的手往山下走,边走边说:“知道韩二一直在受罪我就放心了,她那种人死性不改,死一次都不能让她幡然悔悟!” 韩阳春独自站在小道儿上仍在琢磨着岳西说的话。 山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如同大梦初醒似的眼珠儿转了转:“这里怎的如此阴寒……” 看着已经走到山脚的岳西与赢素,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落了单,对着杜三娘的坟茔又行了礼后韩阳春也匆匆下了山。 “花朝,就这样吧。”他自言自语道:“岳西说我们下一世还有相遇的缘分,可我已经不想要了……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吧!以后,永世都不要相遇了……” 韩花朝活着的时候对自己有多少真情,韩阳春并不知道。 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心意,他的心早就冷了。 韩阳春明白,韩花朝那个时候想要从杜三娘的口中问出岳西的下落并不是为了如她所说的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她是真想嫁给赢素,去做大昭的皇后娘娘,否则也不会不听他的劝阻执意打掉了腹中的胎儿! 他想带着她远走高飞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可那时他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 一个见不得光的太子能给她的承诺终抵不过大昭皇后娘娘的那顶金灿灿的凤冠诱人…… …… 清明前两天连着下了雨,岳西的脸也和阴沉的天空一样黑着。 赢素默默地陪着她。哪怕是娘子偶尔会说些难听的话他也只是听着,并不和她拌嘴。 “你知道么……”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岳西忽然开口说道:“在我两眼一抹黑地从行宫里下来想去寻条活路的时候,胖妹妹一直陪着我……丛慈县到帝都的路那么长,我来来回回的走,若是没有她,我该是多么的寂寞……” 棉被被掀起,赢素钻了岳西的被窝,他身子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手脚同时缠住了她:“以后,有我。” …… 一场暮春的雨让陌上的小草和树枝上的嫩叶的颜色变成了翠绿,田间地头都是人们忙碌的身影,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岳家后院的几个老姑娘们也来了精神,在小花园里又开辟出块地方来种了几样蔬菜,整天忙得不亦乐乎,都没有空闲去陪着楼夫人了。 楼夫人的屋里顿时冷清了不少,这让她非常的不习惯,甚至对着来给她请安的岳西抱怨起来:“你看看她们几个,天天忙着种菜犁地,难不成是你铺子里的生意不好做,要让她们也出份力气养活自己?” “我听出来了……”岳西笑嘻嘻地凑到母亲身边小声说道:“娘是闷了,想她们来陪您呢……” 楼夫人正襟危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娘自己一个人待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多了,娘还嫌乱呢……” “嘿嘿!”岳西拉起老娘的手来摇了摇:“您只要不跟她们老提嫁人的事儿,过不了几天她们就都能回来。她们几个,谁都不是拿锄头把子的衙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说的难道不对?”楼夫人想甩开女儿的手,甩了几下都没甩开。 “娘说的一点儿错没有!”岳西把母亲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楼夫人顿时激灵打了个哆嗦:“又犯贫!” “您看看,我那么喜欢和您亲近,您不是也烦我?”岳西小声说道。 楼夫人一顿,即刻明白了女儿话里的意思:自己喜欢女儿,可也不习惯她过于亲近的动作。那几个老姑娘也是一样,不管往日对自己是多么的尊重,自己若是同样的话说多了,人家也不乐意听! “不知道好歹……”楼夫人淡淡地说道。 “可不是么!”岳西马上大点其头:“以后您就操心我就成,其余的人您谁也别管,她们都是不知道好歹的!就我跟娘最好了……” “你最不是东西!”楼夫人终于把自己的手从女儿的手里抽了出来,她用灰蒙蒙地眼睛‘看着’岳西问道:“过春节的时候就说和娘说说你爹的事儿,如今清明都过了……” “哎呦!”岳西一拍大腿,发出一声脆响:“瞅我这记性,差点把大事儿给耽误了!” “嗯?”楼夫人被这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她皱着眉头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一惊一乍的!” “昨儿我那个义兄就求我问问您呢,说他的老父亲最近咳嗽的很厉害,身子倒是不发热,夜里咳得睡不了觉。止咳的药吃了不下十副,可还是咳……” “只听你的叙述娘不好判断。”楼夫人静静的听女儿说完后开开口道:“这样症状的病症有好几种,要让病人过来诊脉问讯后才好下结论。” “哦。”岳西点头:“那我现在把娘的话告诉郑兄去,老人家年岁大了,有病不能耽搁了。” “嗯。”楼夫人对着她挥挥手:“快去吧,咳嗽不能拖着。” 及至岳西出门走了好久,楼夫人才醒过闷来,她气得一拍桌子:“真是个坏东西!和你爹一样!” “夫人,您是要喝茶吗?”听见屋里的动静,正在院子里做针线的秀珠探头问道。 “不喝!”楼夫人气哼哼地说道。 第一百一五章 易帅出征 楼夫人嘴硬心软,一辈子都端着丞相夫人的架子,实则并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的人。 被女儿话里话外的一说,她也明白把后院这些老姑娘打发出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姻缘这种东西她自问是从来都没有弄明白过,因此倒是想通了:由着她们去吧……反正女儿舍不得随随便便的找个人家就嫁了她们。这事儿还得岳西替她们张罗才成。 楼夫人心里一明白整个人又恢复了气定神闲。 外面是暮春初夏时节,天气不冷不热的和舒适。她每天都让秀珠几个念几段医书上的文字听听,听腻了便去让人沏上一大壶茶去小花园坐坐,吹吹风晒晒太阳,顺便慈眉善目地哄着小外孙多跟自己好,最好不要睡到女儿的院子…… 没几天的功夫,果然如岳西所说,后院的几个老姑娘全部都不是种田的料,在地里的各种蔬菜都开始拔苗长蔓的时候,几个人把锄头丢给了阿修和厨房的大师傅,又扎堆凑到楼夫人的院子里绣绣花儿,扯扯淡去了…… …… 年初的事情多,太平局今年的规模又有所扩充,出了帝都又往东南开了一个分店。这样以后再去抚宁的时候中间也有了可以歇脚的地方。 明党一案已经过去不少时日,至少在大昭百姓的眼中朝堂上皇帝坐的甚是安稳。 上面风平浪静,下面就会蠢蠢欲动。 那些生意人在观望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有胆大的已然试试探探的走起了水路。 岳西估摸着再有一年,抚宁的码头就能恢复起过去繁华的模样。 做生意,不但要看得稳还得看得远。 唯有如此才能先人一步挣到银钱,否则跟风而动的,弄好了能做到拾人牙慧,弄不好就是个血本无归! 岳西有着现代的思维,再加上对于做生意一道她颇有些无师自通的天赋,因此一直盯着抚宁码头的她,这次决定要先行一步,码头的货运是一大块肥肉,太平局通通吃掉不可能,她要张大嘴咬下最大的一口! 派了郑宝才带着柳画楼和一名养马的伙计去了贩卖牲口的集市,岳西准备再添五十辆车马。 这是很大的一笔投入,因此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思索了好几天。 带着柳画楼和锦娘细细地算了一笔账,在测算出大约能收到的利润之后,岳西拍板:先从已有的车马里挑出一些来专跑抚宁那条线上的生意。而且有生意就接,哪怕暂时少挣点只要不赔钱,也要先把客商稳定住。等以后码头的货运量一起来,太平局随行就市再涨托运的银子,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而新买的牲口配上新车,只跑帝都附近的几条线。 气气派派的新车马就像是几块活招牌,正代表了太平局的雄厚的实力!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岳西安排好了手头的事物从太平局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然偏西。橘红色的夕阳将天上的飘着的几块云彩都染了一层暖暖的色彩,让人看了都不自觉的慵懒起来。 车窗的帘子被挂起。岳西斜倚在车厢里,眼睛眯着往天上看,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状态。 她身体放松了脑袋可没闲着,仍旧盘算着事情。 “当家的,咱到家了。”马车停下,驭夫在外面说道。 “哦。”岳西收回了目光起身下了马车,迈步朝着自家大门走去。 “您看看吧……”站在门口迎着她的云画对着旁边的那处宅院一使眼色。 明薇建了那处宅院一天没住就被岳西给轰塌了,此后那边便没了动静,没想到在荒废了那么久之后,那处宅院的大门再次打开,不时有一些汉子搬着东西进进出出。 岳西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想看看是谁在自己家旁边又折腾上了…… 就在岳西往院子里张望的时候,韩阳春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兄妹两个见了面一个皱眉一个眉开眼笑:“妹妹,哥哥把此处的宅子买了,要把这宅子再修起来,以后咱们比邻而居,你高不高兴?” “你若是肯把这块地皮卖给我,我才高兴。”一想到旁边住着这么一位芳邻,岳西就一阵头疼,她情不自禁的说了大实话:“咱们还是离着远点好。” 万一等这处宅子建造好,明薇也正好名正言顺地时不时住几天,再时不时地出点幺蛾子那才是恶心人的事儿呢。 “拿来。”韩阳春对着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伸了手:“房契地契。” 中年男子是个管事打扮,他听了韩阳春的话质看了岳西一眼就快步回了院子,很快他又拿着一只扁扁的木盒走了出来双:“主子。” “这里面就是这处宅子的房屋地契,妹妹若是要,我送了就是。”韩阳春接了盒子转手递给岳西:“妹妹看看吧,上面写的是愚兄的名字,与她无关。” 她,说的是明薇。韩阳春知道岳西厌恶韩花朝母女,因此只说了个‘她’字。 “好。”岳西二话不说接了木盒,当着韩阳春的面打开看了看,随后把木盒交到云画手中:“宅子我收了,昭毅将军的人情我也接了,只是银子你还是得要。否则这房契我收的不明不白。” “你是我妹妹,哥哥送你一处宅院算不得什么。只是……”韩阳春随手往院子里一指:“只是愚兄才请了工匠看过,这里要拆了旧房盖新屋停费功夫,光是打地基就得花不少银子。” “无妨。”岳西也往院子里瞅了瞅:“近期我并无破土动工的打算。” “随你处置吧。”韩阳春回身对着管事吩咐道:“让他们都撤了吧,该给的工钱不要少给了。” “是。”管事垂手应了,带着几个工匠回去结工钱。 “工匠都请了,你这是准备开工了?”岳西看着韩阳春说道。 “愚兄确实打算和妹妹做个长久的邻居的。”韩阳春微笑着回道:“本想着让人先把此处收拾出来再盖上两进院子,等我回来的时候正好住新房。现在不想了……” “等愚兄回来还住妹妹家里去就是。” “回来?”岳西不解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韩阳春往左右看了看,云画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径自回了岳府。 “愚兄上了折子,请旨去南方抗击倭寇。今儿早朝陛下准了我的折子,目前粮草辎重已然督办的差不太多,后天,我就要离开帝都了。” “怎么……是你去呢……”岳西心里早就做好打算,最近也是紧赶慢赶的把铺子里最紧要的几件事处理掉,她好跟着赢素去南方,没想到准备到了现在,领兵出征的人却换成了韩阳春! “这个主将的人选没人比愚兄更适合了。”韩阳春依旧是微笑着,似乎整个人都化作了一缕春风,只剩了温暖。 赢素说过,南方戍边的兵将很多都会韩其的嫡系,即便是他亲自去了,那些人也未必就肯听皇帝的话。 韩阳春就不同了。 在那些人的眼中,韩阳春就是他们的少主。 从这方面来讲,韩阳春确实比赢素更适合去南方。 “这么快就走……”倭寇凶残无比,敢来大昭烧杀抢掠的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刀枪无眼,岳西虽然对韩阳春不能像前一世那么亲近,可也不愿他身处险地。 “愚兄是将军,对于武将来说战死沙场是最圆满的事,所以……” “屁话!”岳西打断了他:“击败敌人,而自己又能全须全尾的活着,那才是最终的胜者!你还没有上战场便先想到了死,是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么?!” “笑话!”韩阳春双手叉腰端起了肩膀:“在年轻一辈的将军里,妹妹见过有哪位打的胜仗比愚兄多?” “这个还真没见过!”岳西点头表示同意。 韩阳春的脸上顿时现出了得意的神色。 “我的意思是,除了你,我一个年轻的将军都没见过……”岳西轻描淡写地给他拆了台。 “……”韩阳春无奈的看着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岳西还肯同自己说笑,那就是说她的心里并没有记恨自己。 “当家的!”一辆挂着太平局标志的马车急匆匆的从村口奔了进来,还离着老远,楚应知就已经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喊了她。 岳西心里一沉。 楚应知是个稳重人,他这样大喊大叫的一定是铺子里出了事。 “当家的,借一步说话!”马车在岳西身边停住,楚应知急赤白脸的才想说话,一眼看见跟在岳西身后的韩阳春,他马上改了说话的内容。 “无妨,说吧。”韩阳春对做生意没有半点兴趣,岳西不怕他听见:“到底怎么了?” “是我们今年从抚宁过来的车队被人劫了!对方只劫了咱们的车马货物,随行的伙计和武师一个没扣全部都给放了回来。”楚应知探身在岳西耳边小声说道。 “车上的货可贵重?”岳西开口问道。 “就是六车石莼,是这几个月陆陆续续咱们抚宁的铺子有收上来的,不是当家的给卢掌柜捎的信,让都给运到帝都来?”楚应知赶紧接口道。 “什么人劫的?”没有出了人命,只是暂且损失了六辆车马和六车石莼,岳西心里马上安静下来。 人没事儿比什么都强! “管他什么劫的!”韩阳春走到岳西身侧一脸严肃地说道:“天子脚下盗匪猖獗,这些人委实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妹妹只需派个人引路,愚兄这就帮你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抢回来!” ------题外话------ 滺萇假憩007inmao402李晓瞒卿伟山gxin朝花夕拾冷涵烟dumennsong 1383305huikirstin 感谢各位老大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感谢! 1389476fz朝花夕拾冷涵烟感谢您投出的五星评价票!鞠躬感谢! 007混沌小豆芽感谢您送出的鲜花!很美~鞠躬感谢! 第一百一六章 自己动手 听了韩阳春的话,岳西扭头看着他。 “怎么啦?”韩阳春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他左右看了看而后说道:“愚兄是不是又说错了话了?” 岳西双手往身后一背,两只手的手食指勾在一起,她笑着探身对韩阳春说道:“大哥哥……你想帮我帮东西抢回来啊……” “是啊。”身前的女子笑得眉眼弯弯没心没肺,韩阳春甚至能从她的眯起来的眼睛里看到‘快乐’! 那是岳西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带着笑的脸上是谁都看得到的得意之色…… 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幼小的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东哥就会像现在一样站在她的身前静静的甩给对方一句话:“我是岳西的大哥哥,有事儿冲我来……”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也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也许每个女人心中都隐藏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如今的岳西觉着似乎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是有着大哥哥护着的小妹妹…… 并非是她真的需要保护,而是实在贪恋被人呵护的那种温暖。 “谢谢大哥哥!”岳西轻声说道。 “那……”韩阳春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小事儿。太平局打开门做生意总是会碰到些事情。我能处理。”她站直了身子很规矩的和他说道:“不过是被劫去几辆车马,将军出马是大材小用了。” “真不用?”韩阳春又追问道。 岳西摆摆手转身朝着自家走去:“晚上回家吃饭吧,叶大人送了我几只野兔子,我们烤了吃……给你壮行!” …… “什么人劫的咱们的车马?”岳西一进正堂就回身对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楚应知问道。 “说是个什么王爷……”楚应知皱着眉说道。 “嗯?”岳西也皱了眉:“王爷?什么王爷这么不开眼啊?难不成咱们的车马没有挂太平局的标志?” “挂是肯定挂了,看那意思对方就是冲咱们太平局来的。”楚应知沉声回道。 “有意思啊……”岳西快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喊道:“阿修,去看看高伯在哪儿呢,赶紧去找找!” “嗳!”阿修应了,把手里扫地的大扫帚往墙边一靠,他飞快的往后院跑去。 “高伯在小花园呢。”云画端着托盘进来,把才沏的茶放在桌上:“大师傅把野兔杀了,弄了一大盆子内脏,高伯说这是好肥,都给埋小花园里了。” 一盏热茶没有喝完,高公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进门看见屋里还坐着个楚应知,他微微一愣:“当家的,您找我?” “高伯您先坐。”岳西一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高文坐下:“我向您打听打听,咱大昭到底有几位王爷?” “我想想啊……”高公公一面慢腾腾的坐下一面凝神细想:“咱大昭没有异姓王,能被称为王爷的必是皇亲国戚姓……” “嗯,和我家孩儿他爹一个姓。”见高公公吞吞吐吐的也不敢说出赢氏来,岳西马上接口道:“您就说说除了那个被废庶的贤王其余的还剩谁吧。” “还有安王,宁王,静王,……”高公公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说了这些亲王的名头,一口气说了五个:“算上贤王和德王,大昭皇族宗室的亲王就这五位。” “除了贤王,别的都没听说过啊……”岳西看看高公公又看看楚应知:“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贤王爷当年是先帝爷御封的顾命大臣,他是留京在朝堂上辅佐陛下的。其余的安王,宁王和德王都有封地,没有宣召不得私入帝都。并且……” 高公公回头看见正屋的房门是紧闭的他才很小声地说道:“并且有封地的那三位有两位也被韩相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别说当家的,就是朝堂上当官的那些大人们也没几个见过另外的三位王爷。” “三位?”岳西不用掰手指也能算出再把被革去爵位的贤王刨去,老头还有一个人没有说:“安王,宁王,德王都有封地,静王呢?朝堂上也没听见这么一号人物啊。” “就是静王!”楚应知大声说道:“刚才一着急我就把他的名号忘了,当家的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劫了咱们车马的人报的名号就是静王!我说这名号听着为何如此别扭呢,原来是和我家静静一样呢……” “还真是。”岳西笑了起来:“听着像个大姑娘……” “啊?咱们铺子的车被人劫了?!”高公公才听见这个消息顿时吃惊地站了起来:“还是静王做的手脚?” “这不是问您么。”仰着头看着高公公说道:“估摸着这事儿应该和静王有点关系……” “看来,太平局的生意是真做大了……”高公公摇着头又慢慢的坐下:“都把静王招来了……” 静王,若论辈分是赢素的小叔叔。是赢素的父皇最小的兄弟。 他年岁比上面的几个哥哥差了不少岁,因此在兄长们为皇位争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他还不谙世事的孩童。 也正是因为他的弱小没有给其他的几位皇子构成任何威胁,在那场血雨腥风的皇权斗争里他得以平安的躲过一劫。 许是天生与权力无缘,他初初长成一个少年的时候赢素的父亲已经登基继承了大统。 从小生长在皇室,耳濡目染,静王很明白权力和财富的重要。如今权力他是不想了,一门心思的只想搂钱! 只是他没有经商种地生财的天分,便只有一桩本事:抢! 静王这么多年来攒下不少银子,正道来的少,多半是他指使着手下强取豪夺而来的。 并且他还觉得自己枪的很有道理:只抢富商巨贾,从不扰民! 静王闷声发财,被抢了商人们一听他的名号也只能吃了暗亏自认倒霉,没人敢去告他,更不敢找他讨要,因此尽管他抢了很多户商家,岳西都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儿。 “当家的。”高公公把静王的过往与岳西说了一遍之后又帮她出了个主意:“您可以不出面,只求陛下帮您说句话,静王就是再贪,他也不敢吞了咱们的车马货物!” “毛病都惯出来的,从咱们的碗里往外抢肉可不成!”岳西拖着下巴对着楚应知一使眼色:“老楚,郑兄最近不在铺子里,你多费心,晚上值夜的多加些人手,若是那厮不老实还想把手往咱们太平局里伸,你只要抓了他的把柄就直接往衙门里捅!不要怕!” 楚应知咧嘴一笑:“没怕。” 他确实没怕,而且跟着岳西做生意,楚应知都觉得自己的胆子是越来越大…… “不怕就对了!”岳西身子靠在椅背上说话大大咧咧的:“咱们一不偷二不抢,不坑蒙拐骗不伤天害理,怕个毛线!” “毛线?”楚应知看看高公公:“毛线是?” “女人们做针线的东西我怎么知道。”高公公不以为然地回了句:“不过,毛线有何可惧怕的?” “这个……”岳西一不留神又说漏了嘴,现在被两个人问起她只好老神在在地回道:“这个毛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做了衬裤让你穿上,那滋味……啧啧!” 高公公与楚应知对视了一眼,还是不明白她说了什么。 “得,老楚,你现在就回铺子去安排。顺便给各处的分店都送个信儿,小心为上!”岳西起身到了门口又朝着外面喊道:“阿修,去厨房拿两只兔子过来……” “你拿回去自己烤吧,今儿我就不留你了。”说完,岳西径直走了出去。 太平局的事儿她得自己解决。 虽然如高公公说的大约赢素的一句话就能顶用,可岳西还是觉得这点事儿就让皇帝陛下出面是‘大材小用’! “让我家孩儿他爹说句话?真给他脸了,他也配!”岳西一路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后院,站在侍卫们住的门口说道:“都谁在呢?” 她说话的嗓门不小,在前院房里正收拾东西的韩阳春顿时停了手里的动作,支愣着两只耳朵听了起来。 “当家的,都在呢。”侍卫们从三间房里走了出来,领头的侍卫问道:“您是要出去?” “嗯。”岳西点点头:“你们谁知道那个什么静王住在哪儿?” “我们都知道啊。”领头的侍卫沉声说道:“不单是京里的亲王郡王,只要是在帝都里任职的官吏,无论大小,只要是任上的,我们都知道他们的住处。只是属下们现在已然和那头断了联系,知道的消息也是旧的了。” 岳西的护卫大都是被赢绯训练出来的,如今死心塌地的跟了岳西,不管是消金阁以及皇宫大内的消息他们现在都得不到了。 “不用旁人,只要知道静王的住处就成。”岳西摆摆手止住了侍卫的话:“留下几个人看家,剩下的今儿晚上都跟着我出去溜达溜达!” “是!”侍卫们齐声应了。 “哎呀……”韩阳春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到了桌上的包袱皮上,轻笑着说道:“靖王府今儿晚上有热闹看了。” “你自己这叨叨什么呢?”方才还在后院说话的岳西已经不声不响的站在门口,她看着韩阳春说道:“忙不过就叫阿修过来收拾。” “小柳呢?”韩阳春走到书柜前挑挑拣拣的:“还有几册书在他那里,这次怕是带不走了。” “小柳被我派出去做事了。你的书若是要紧的,你就去他屋里找找。”岳西说了一句话后转身要走:“收拾好了快点出来,兔子都烤上了……” “岳西。”韩阳春叫住她:“静王虽然住在静王府里,可他在外面还有两处庄子。” 第一百一七章 热闹的屋顶 狡兔三窟。静王把抢来的东西都放在两处不起眼的庄子里,等把这些东西都换成了银钱才会收进他的荷包。 这样既隐秘又方便,就算有不开眼的人敢找到他的王府去,他也可以不冷不热的问对方一句:“若是从本王的府里找不到你要的东西,你准备给本王一个什么说法?!” 从来民不和官斗,有钱的惹不起有权的。 他抢了人家的东西还大言不惭的和人家要说法,不过是摸透了被抢的人的心思:怕惹麻烦。 岳西不怕麻烦。从知道太平局的东西被抢了之后,她就打定了主意不惯着静王的这身臭毛病了! 晚饭还没有吃完,派出去踩点的侍卫就带回消息,确实如昭毅将军所说:那批被抢的车马在静王南郊的庄子里。 “正愁帝都晚上关了城门不好出城呢,这下好了,咱们再晚些出去。”岳西拿着赢素给她的那柄藏拙从烤的冒油的兔腿上片下薄薄的一片塞进大儿子的嘴里,赢老二马上就张着小嘴凑了过来:“娘亲……吃吃……” 又片一下一片肉来喂给小儿子,岳西拿起布巾来把藏拙擦拭干净:“不吃了。这东西油腻,吃多不好消化……云画,带他们去我娘屋里玩会儿,别太早睡。都吃了不少呢!” “这种事,你让手下人去就是了。何必自己也跟着受累。”看着两个小家伙被带了出去,韩阳春放下筷子轻声说道。 “这人哪,有本事享福就得有本事受累。”匕首拿在手中,岳西盯着上面的‘藏拙’二字说道:“怎么说对方也是个王爷,老子不亲自过去招呼招呼有点说不过去。” 韩阳春摇摇头不置可否:“请陛下帮你说句话就是了,你啊,就是要强。” “要强?!”岳西手上稍一动作,藏拙已然不见了踪影。韩阳春暗自吃惊:她把匕首藏哪儿了…… “是我做生意,不是陛下做生意。若是出了点事就找他出面,以后我太平局的招牌也不要挂了,直接打着陛下的旗号得了!” 她这话说完韩阳春也笑了:“陛下做车马店的生意?这事儿听着新鲜!” “这点破事你就别操心了、吃饱了就回去好好歇着,若是缺什么就跟高伯要。出门在外又是行军打仗,能在家里预备的就多预备些。”想着他后天才出征,岳西并未多说。只简单嘱咐了韩阳春几句便起身出了屋。 朝廷派兵去南方平息倭寇之乱是很大的事情。韩阳春临出征前可以稍稍轻松两日,皇帝陛下却是忙得一天没有出皇极殿。 赢素披星戴月回到西厢村的时候,一下马车先闻到了一鼻子烤肉的香味,然后他就看见了候在马车前的高公公。 “府里做了什么?闻着倒是香。”娘子在家的时候最爱鼓捣各种吃食,赢素自觉自己已然被她把口味养刁了,连御膳房的膳食都不爱吃了。 “回陛下的话,是当家带着大师傅用果木烤了兔子,单给陛下留出一只肥的,当家的说等您回来再上架子烤。”高公公低头答道。 “嗯?”赢素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我娘子呢?没在府里?” “当家的去了静王爷的庄子。”高公公一五一十说了岳西的行踪。 静王不比旁的泼皮无赖,他是皇亲国戚,而且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赢素转身又走了回来。 “没多大会儿。也就是一刻的光景。”高公公低声回道。 “走。”皇帝陛下又上了马车并对着侍卫吩咐道:“看看我娘子去了哪里,跟上去!” “昭毅将军在府里?”车子驶动前,赢素又问了高公公一句。 “大将军也是才出去,和当家的前后脚。” 赢素一挑眉,似乎是犹豫了下,他招过一名侍卫轻声说道:“你去给承平郡王送个口信……” …… 帝都南郊,一处隐蔽而占地颇大的庄子出现在岳西的眼前。 “不错,挺会选地方。”一身黑衣的岳西带着同样夜行打扮的侍卫隐在庄子前的一片树林里。 “逮了几个了?”她看着灯火稀疏的大庄院轻声问道。 “三个。” ‘扑通,扑通’!几声闷响,是重物被扔到地上的动静。 岳西回头看了看,地上躺着三个被捆得像只粽子似的黑衣人,这几位的嘴都被堵了脑袋上套了黑布袋。 “嗯,弄得还挺是那么回事儿,连林子里都藏了侍卫。”岳西挥挥手:“藏个让人找不到的地方。别害了他们的性命。” “是。”影卫们轻声应了,过来几个人夹着地上的家伙飞身上了树。 这一片树林子里的树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虽然是暮春时节,树上的枝叶稍显稚嫩,但黑灯瞎火的往树冠上绑个人还是很难被人发现的。 “走!”趁着一大块云彩遮住了月色,岳西对着身后一招手,几条黑影已经快速的移动起来,转眼的功夫就到了院墙外。 “当家的,后院。”一名侍卫低声说了一句便矮了身子如壁虎一般身子紧贴着墙壁疾行起来,很快就闪出去老远。 两名影卫无声无息的上了院墙,没有往院子里跳而是直接上了屋顶,瞬间没了身影。 很快地,屋顶上传来一阵风过树梢的轻响。这是影卫们的暗号。 “上去吧。”影卫们分了先后将岳西护在中间一起上了房。 “当家的,您看!”有人用手往院子里一指,岳西凝神望去,挂着一盏风灯的马棚里拴着几匹马,院子里则停着五辆车,车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标志,并且是才刷过漆的模样,油亮的车身泛着淡淡的油光。 “那是咱们太平局的车。”岳西身边的影卫轻声说道:“这改头换面的是想出手了。” 岳西点点头。不用旁人说她也看得出来。 “咱们的货呢?”她小声问道。 “那不是。”影卫又往牲口棚里一指,岳西就看见那里果然堆着一地的捆扎成捆的石莼! 想来那些劫匪认为这些干菜不值几个银子,他们看上的是太平局的几架车马。 岳西俯身在屋顶上,眼睛盯着一地的石莼没有说话。 “当家的,有人!”侍卫低呼一声马上又有两个人靠在了岳西的身侧! 岳西扭头望去,看见两个人已经落在了院墙上,被自己的侍卫拦住。 夜色中,她看清了蹲在院墙上的人皱眉道:“你兔子吃多了,窜上来干嘛?!” “呵呵!”韩阳春轻笑道:“愚兄帮你压阵,若是妹妹不敌静王,愚兄好带着你跑……” “……”趴在别人的房顶上岳西不好和他拌嘴,对着侍卫一挥手放了韩阳春上房,而他带来的跟班一看屋顶上的人手马上又识趣地跳下院墙。 “一会儿等我把这院子里的人都‘咔嚓’了你可赶紧走人!”等着韩阳春趴在屋脊上岳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跑了我就点火烧房,让静王屁都得不到!” “呵呵!”韩阳春依旧是笑:“车不要了?货也不要了?” “你就说说想怎么办吧。”他往院外一努嘴:“我的人都在院墙外面呢。” “这院子前后还有不少人守着呢。”岳西往前院指了指:“咱玩个好玩的?” “成啊!”韩阳春眼睛都亮了,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妹妹你说怎么玩?” “当家的,又来人啦……”猫在旁边的影卫忽然说道:“好像是……陛下!” “啊?!”岳西与韩阳春一起皱了眉:“他怎么也来啦……” “就为了五辆车马,朕的娘子和昭毅将军都上了房,这成何体统!”皇帝陛下站在墙头上,不遮不掩地盯着趴在房上的几条身影淡淡地说道。 “小点声!”岳西对着他一撇嘴:“陛下不是都上了墙了?那就屈尊降贵再上房吧……” “不成体统!”俯身在娘子身侧,赢素不忘数落韩阳春几句:“你怎么也如此胡闹!” 岳西皱眉瞪向赢素:“陛下再大点声就把狗招来了……” “这里没有狗。”一阵衣袂破风之声过后赢绯落到了房上,他诧异的一看房上伏着的人也愣住:“昭毅将军原来在这里……” “哎呦我的娘啊!”岳西愁眉苦脸的看着身边的这几个人摇头道:“斗地主是不成了,咱们凑一桌麻将吧……”“呵呵!”韩阳春看看赢素再看看赢绯,倒是没有听出承平郡王的话里有话,他很小声的说道:“妹妹还没说怎么玩呢?” “树上捆着的那三个人是陛下让捆得?”赢绯蹲在赢素身边问道。 “我捆得。”岳西先回了赢绯一句后伏下身子指着院中的一口井说道:“看见马棚里那些石莼了吗?” “嗯。”兄弟几个一起点了头。 “咱就比比看谁厉害,能在不惊动这庄子里侍卫的情形下把那些石莼都放井里去!”岳西小声说道。 “这个简单啊……”韩阳春接口道。 “简单吗?”岳西笑笑。 “这个是要把那些石莼都送到井里的,若是直接往井里扔必回发出声响将前院的侍卫引过来的……”赢绯解释道:“水井四壁湿滑不已,下去容易上来难!” “题目我出的,我先来!”岳西起身才一动作就被赢素一把抓住:“胡闹!” 他一手死死的拉住岳西的手掌一边对赢绯说道:“承平郡王昭毅将军,你们把那些石莼都扔井里去吧!” 说完他拖着岳西下了屋顶,将她塞进了停在了树林子边上的马车里:“娘子是要跳井?嗯?” “静王要是知道他家的屋顶上曾经站过一位皇帝,一个郡王一名将军,你说他会怎么想?”岳西笑嘻嘻的对绷起一张俏脸来的赢素说道。 “岳西。”赢素非但没有一点缓和的趋势眼中还隐隐地带了薄怒:“今儿这事你做的太没有分寸!” 第一百一八章 新鲜事儿 “我说,你这急的是哪一出?”岳西看着赢素的脸色端详了好一阵才身子往后一靠拧着眉问道。 “朕是……”赢素声音高了些,但一对上岳西严肃的表情他的声音马上又小了:“我是怕你出事!” “嘿嘿!”岳西探过身子伸胳膊搂住了他的肩膀笑道:“我能出什么事儿?你看看刚才那一房人……” “你知道韩相的腿是如何废的?”赢素截住了她的话头轻声说道。 “韩相的腿……”岳西又皱上了眉头:“难不成是静王给砍断的?” 岳西对于自己这一世的父亲没有一点亲近感,因此关于他的一切也毫不关心。虽然早就看出韩其的腿脚行走不便她也没有向母亲打听过原因。 “那年……”赢素凝神想了想才接着说道:“我父皇病的不能打理朝政便去了行宫养病……” 岳西搂着他的手臂僵硬起来,连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行宫?华盖山上的行宫?” “嗯。”赢素低了头。 那不正是韩月夕与他大婚那年么……岳西失神的想到。 “娘子,我不愿说这些……你难受了,我的心里会更难受。”赢素轻声说道。 岳西收回手臂在左胸上捶了几下:“这由不得我,你接着说吧。” 赢素抬头看着她。他知道这心痛由不得她,娘子的身子里住着两个魂魄,那是她的前世今生…… “怎么?”感觉到他的目光,岳西停了捶胸的动作望着他。 “就是那年,静王劫了一位藩商的货物,那商人气不过便告到了衙门,而接了报案的官吏自是不敢到静王面前去讨要东西,那告状的商人又有些背景,乃是藩国贵裔,官吏便把此事禀告到了韩相那里。” “那个时候他就是丞相了?”岳西插嘴问道。 “是。”赢素点头:“我父皇继位后韩其就担了丞相一职。” “也算是青年得志。”岳西淡淡地说道。 韩其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和藩国的邦交关系,权衡一番利弊之后亲自去静王府讨要那批被抢的货物。当时青春年少的静王用的也是那句话搪塞他:“丞相大人自可到本王的府里去搜,若是没有搜到您要找的东西,还请给本王一个说法!” 韩其敢去静王府找静王当然是胸有成竹的。他早就打探到了那批货物的藏处。 听了静王的话,他当即带了人去了静王的别院。 结果就在他才迈步进了那处宅院,整座院子便发生了爆炸,韩其虽然没有丢了性命却被炸得双腿成了残疾…… “那院子里的火药是在地下的?”待到赢素把这段旧事粗粗讲了一遍之后她才问道。 “嗯。据他说是在地窖里存了些过节放的烟花爆竹,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失了火。” “哼!骗鬼吧!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岳西冷笑出声:“他胆子可真大啊,连当朝宰相都敢往死里整!” 赢素没有回岳西的话。 当年,都在风传他父皇与韩其有染。而韩其能够一举坐上相位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因此在朝堂上有些身份地位的官吏私下都是看不起他的。 静王身为赢氏皇族的正经亲王,更不会把皇帝身边的这个‘男宠’般的丞相当回事儿! 于是这场官司打到了已经数日子等死的先帝那里,也是不了了之。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把当朝丞相的腿都炸残了,你父皇就没管管?”岳西吸了口气,越想越觉得老皇帝不应该不管啊,就算他当时只剩了一口气,静王做的事都是不可饶恕的,任其嚣张下去一定会更加的无法无天! “我父皇……那时病的厉害……”赢素轻声说道。 “他只是不愿管而已。”韩月夕那个时候已然被赢素留在了行宫,对于那时的记忆虽然模糊,可岳西却知道先帝虽然病重却还没有到精神糊涂的地步,他放任了静王的行为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父皇的心思我揣度不出。”赢素握住了岳西的手,两个人的手掌都是冰凉的:“为夫说这些只是让娘子明白静王绝非善类,我怕你被他伤到!” 娘子猜得不错,当时父皇确实没有替韩其出头。原因也是因为二人之间的关系。 他封了韩其为相,朝中官员已然颇多微词,若是再为了这件事治罪自己最小的兄弟,那,无论这件事韩其做的对不对,都会被人家说成是受了皇帝的袒护! “你父皇许了韩相什么才让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找静王的麻烦?”岳西沉默片刻之后问道。 “呵呵!”赢素低头一笑:“你啊……” 娘子的心细如丝,简直到了不好糊弄的地步,他掐去很多细节没有讲,她还是听出了问题。 赢素惊讶于她的冰雪聪明,又有些自得:好在她是我的娘子! “我父皇把大昭的一套兵符交给了韩相,并且允他在伤愈之前不用上朝。” “原来是这样啊……”岳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他一直在家里还操控着大昭的兵权,他的腿伤一辈子也好不了了,也一辈子不用上朝。” “可话又说回来,你父皇怎么如此信任韩相呢?随手就把兵符交了,还把自己的儿子也挂在了他的名下,两口子之间也不过如此了!”岳西撩起了帘子往外看了看:“这车怎么还在这里?” “咳咳!”娘子的一句无心之语竟说到了点子上,赢素只得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自己的父皇与韩相关系近到什么地步他不得而知,但先帝驾崩前确实亲口对他说过:只要是我赢氏的江山,韩其必不会生了二心! “你父皇心真大!”岳西撇嘴摇头顺便对着外面喊了一嗓子:“走不走啊?” “房顶上不让待,热闹看不着,三更半夜的在树林子边耗着干嘛?” 他们夫妻两个人的侍卫挺有规矩,俱都是只听自己主子的话。赢素不说话,岳西就是发了脾气也没用,马车依旧停的稳稳当当。 “走吧。”赢素开了口,马车果然走了起来。 “不对啊……”及至上了大道岳西还从车窗里探出去往后张望着。 “怎么?”赢素也凑过去,只是小小的一处车窗被她堵得严严实实,他什么也看不见。 “咱们说话这么大的声,有在树林子边停了不短的时候,庄子里的人是睡死了还是喝晕了?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呢?” “这里赢绯安插了不少人。”赢素淡淡的说道。 “那你还紧张什么啊?”岳西猛地回头正好和贴在她身上的皇帝陛下脸对了脸。 两人同时一怔,又同时嘟起嘴往对方唇上凑了过去‘啵’地亲了一下。 亲过之后岳西马上补了一拳在他的手臂上:“问你话呢,发什么骚!” “呵呵!”赢素低头轻笑道:“娘子才轻薄了为夫便不认账……” “……”岳西抬眼看了车顶…… “我不放心。”赢素又抓起她的手说道:“朝里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我父皇为了大局便没有保全韩相。但娘子若是……” 他扭头看向别处,几不可闻的叹了气:“岳西,你是我的软肋,我做不到父皇那个份上,谁敢把手伸向你和孩子们,我一定会杀了他!不计后果的杀了他!” “我知道了。”岳西低头看着两人十指交叉地窝在一起的手轻声说道:“以后在遇到相同的事情我会与你商量,今天是我鲁莽了。” “知道错了?”赢素转过身子歪着脑袋看她,要笑不笑的。 “你想说什么?”岳西顿时警觉起来,总觉得皇帝陛下又起了歪心思。 “回去给为夫烤兔子……” “嗨,就这点事儿啊……”岳西松了口气,没等他说完就点了头:“我伺候您,成了吧!” 结果就听见皇帝陛下那句话后面还有一长串的内容:“回去给为夫烤兔子,用过晚膳之后你还要与为夫一起沐浴,今儿晚上我们……”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啊……”岳西傻了眼,暗暗后悔自己答应的太快! “娘子好好想想吧……从清明到现在,你冷落为夫多久了?”赢素嘟着嘴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再添个小公主么?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君无戏言呐……” …… “陛下,静王求见。” 赢素抬起头来与站在书案前的赢绯对视了一下:“宣。” 皇极殿的殿门打开,身着朝服的静王提步走了进来,站在书案前对赢素行礼道:“陛下。” “王叔请起!”赢素屁股离了椅子微微欠身算是给了长辈面子,他抬手道:“坐下说话。” 静王道了谢,半个屁股虚坐在方才赢绯坐的椅子上,先捋了捋颌下一把长髯。 静王岁数不大辈分不小,是皇帝陛下的小叔。 该小叔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面嫩没有威严不能服众,因此从十四五岁生了胡须之后便留了起来,如今他才到而立之年,在政务上虽然毫无建树,却在养胡子上总结出了一套心得,已经让人代笔写了几篇关于歌咏美髯的文章! “王叔。”见他坐下,赢绯过来见礼。 “绯儿也在啊,呵呵!呵呵!”静王端着架子,单手捋髯慈眉善目地对着赢绯点点头,完全是老一辈对着小一辈说话的派头:“正好,王叔家里出了点新鲜事儿,正想和陛下说说,你也听听新鲜不新鲜!” “哦?”赢素的眼睛一直落在静王捋来捋去的胡子上,唯恐他掉毛落一地…… “今早老臣在郊外的庄子传来消息,说庄子水井里长出海白菜了,并且长得颇为茂密,井里井外都是此物连井水都看不见了……” 静王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赢绯,精光闪动! 第一百一九章 父子同病 “淡水井里长出了海白菜?这事儿听着是挺新鲜。”对于静王的凌厉目光赢绯是视而不见。 “老臣也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但凡天降异象非福既祸,因此一得了消息便赶紧先禀告了陛下。”静王捻着一缕长髯又看向赢素。 “王叔可是有话要说。”赢素低头看向手里的一册奏折,让人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 “老臣以为此时应该彻查!”静王沉声说道。 赢绯把双手拢在官服里,做出一副细心倾听的架势。他倒要看看静王这个倚小卖老的伎俩在皇帝陛下这里能不能兴起风浪来! “彻查?”赢素慢慢的抬起头来:“若是查出事来,王叔准备给朕一个什么说法?” “……”静王的手顿住,他不捋胡子了,心道:“陛下这话我怎么听着耳熟呢?” “那陛下的意思是……”静王虽然爱装个长辈,其实并未老糊涂。稍一思索就听出了赢素话里有话,本想着借着这个事儿添油加醋的一说,他想诈一诈赢绯和太平局有没有关联,他也是今儿早上才听说的太平局挂的金字招牌出自承平郡王的手笔。 静王只想在皇帝面前点一点赢绯,从来他只是谋财不谋权,在朝堂上他不会碍着旁人高升,可旁人也别管闲事。现在看来皇帝陛下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静王闭了嘴。 “朕的意思是适可而止!”赢素把手里的奏折摔在龙书案上,发出‘啪’地一声:“否则王叔水井里长出来的大约就不是海白菜了!” “老臣惶恐,陛下还请明示!”静王赶紧起身又对着赢素行礼道。 “王叔是真不明白?”赢素盯着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静王淡淡的问道。 “这个……”静王的脑子飞快的动了起来,权衡一番之后他才说道:“老臣愚钝,似乎明白了一些了……” 他也弄不清自己抢了太平局车马货物的事儿皇帝陛下到底知不知晓。 但凡事怕个万一!万一陛下要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把这事儿说出来,那就是坐实了他犯法的事儿,金口玉言,再想翻案都难! 原来赢绯那小子真的先一步已经在皇帝陛下面前说了话……静王想到此偷着瞟了赢绯一眼。 “王叔老看我做什么?”赢绯马上问道。 “绯儿啊……” 赢绯费了好大的劲儿来抑制住自己想要把静王那一把大胡子都揪下来的冲动! 他最听不得这一声‘绯儿’……别说是静王,就是自己的父母叫了他也不爱听! 大学士家的七小姐就叫了个与他同音不同字的名儿,大学士夫人便借着这个话头没少与贤王妃套近乎,不外乎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成了郡王妃! 贤王妃虽然一直盼着让儿子早点成家,可一问人家闺秀的芳龄才十岁也只好作罢。 静王知道赢绯不愿被人叫成个姑娘,因此便叫得格外大声。 “王叔有话请讲。”赢绯心里恨他嘴贱,脸上倒是笑得坦然摆出了做低伏小的姿态。 “为商者多为蝇营狗苟之徒,你是什么身份?怎么笔墨都沦落到车马铺子去了?”庄院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静王并未怀疑到赢绯身上。他只是惊讶于太平局里高手不少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这么一出。 可太平局再厉害也是商铺,那么经营太平局的人哪怕能和赢绯这样的人说上话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 士农工商,古时候商人的地位十分低下,为人所不齿。 “所以王叔就去抢人家的车马货物?”不等赢绯开口,皇帝陛下已经淡淡地接了口。 “啊?”静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原来还真让赢绯那小子恶人先告了状,皇帝已然知道了…… “看来朕说的话王叔还是没有明白。”赢素身子往后一靠直视着站在龙书案前面的静王开口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商人逐利是本分,只要他没有违反我大昭的法令,朕就得给他们一个太平!” 太平?太平局? 几乎是赢素的一出口静王马上就想到了太平局。 “陛下教训的是。”来的时候静王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帝都他抢了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对手。太平局不声不响的把被抢的货物扔进水井,在他看来简直是遭遇了奇耻大辱! 原本想着在皇帝面前敲打敲打与太平局有染的赢绯,没想到才一开口就被皇帝陛下给说了一顿。 此时静王纵然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说也只有识时务的又憋了回去。 “那,老臣就先回去了……”想说的话不能说,挨骂的话他也不愿意听,静王改弦易辙决定走人。 “嗯。”该说的话点到为止,赢素知道他这个小叔叔虽然贪财到胆大妄为倒还没有到了利令智昏的地步,于是他面无表情的点了头。 “那个……”静王垂首行礼准备告退,临出皇极殿前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陛下知道有个车马铺子叫太平局?” “嗯。”赢素只哼了一声。 静王不由得一皱眉:小皇帝何时竟有了这般气势?倒是比皇兄还威严…… “想来陛下也是知道承那太平局的招牌是承平郡王写的?” “嗯。”皇帝陛下的声音里已经明显听出了不耐烦。 “绯儿定是不会想到,自己写的那几个字帮了太平局的东家多少忙……” 赢素抬手止住他的话:“经商一道古来有之,并非十恶不赦。承平郡王不过是写了几个字,朕以为,无伤大雅。” “……”静王这回是彻底明白了,皇帝陛下不但知道自己抢了太平局的东西,并且熟知太平局的老底儿! 一个车马铺子如何能入了当今天子的眼? 静王心里一凛,感觉自己是惹了麻烦了! “陛下也认识太平局的东家?” “当然。”赢素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她是我娘子。” “陛下,您可是把咱王叔给吓着了!”看着静王臊眉耷眼的退出了皇极殿,赢绯终于笑出了声儿:“我还以为陛下不会说出那句话来呢。” 赢素起身走到皇极殿的门口,盯着静王的背影轻声说道:“岳西是商人,她也是我娘子,这个天下人早晚都得知道,没什么可遮着盖着的。” 娘子对于他来说太过重要,如果一句话就能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那他并不介意被天下人笑话娶了个唯利是图的奸商为妻! 只是家里那奸商倒似比他还有主意,孩子都生了两个,都不急着嫁给他…… 想到这里,皇帝陛下磨了磨牙,冷哼一声:“那就生三个……四个……” “什么?”赢绯走到他身后问道:“陛下说什么?” “明日昭毅将军离京,韩相那边可有异动?”赢素低头一笑,随即岔开话题。 …… 静王浑浑噩噩的出了皇极殿又出了皇宫,直到坐着马车回了王府,脑子里都是陛下的那句话:“她是我娘子……” 他猜到了赢绯与太平局的东家相识却没有想到最后竟问出这么一个结果! “把管事叫来。”在屋里不声不响的坐了许久,静王才开口吩咐道。 “王爷。”管事很快的进了屋,一看他的脸色便是一愣,连行礼都忘了。 “你可知道太平局的东家是什么来路?”静王劈头问道。 “太平局的东家?”管事马上想到了郊外庄子里那些从井里冒出的海白菜,琢磨着主子从宫里回来大约是要对太平局动手了。 “小的只是听说他是个年纪轻轻的后生,颇有些手段,走南闯北的,收罗了一些泼皮无赖花子做手下才开了太平局。若说来路,没看出他有什么靠山呐……王爷您是不是准备收拾他了?人手都准备好了,就等您示下呢!” “本王收拾个屁!”静王怒火喷发很想一耳刮子把管事扇出去:“养了你们一帮废物!” 他起身负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待到心绪稍稍平静之后才说道:“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有弄清楚你们就干抢?啊?现在人家都摸到本王的庄子里去了,可庄子里的那些人竟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你说,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管事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大气儿都不敢出。 他只是觉得王爷今天的表现很奇怪,这些年他们强的商人多了去了,就算是那些人翻起点风浪来也都被他家王爷个给压了下去。再往早说,不是把当朝相爷的腿废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怎么单单会为了一个才冒头的太平局大发雷霆呢? “王爷息怒!”管事挨了一顿臭骂,不敢带出半点委屈来,他依旧恭恭敬敬的说道:“小的这就去查查太平局的底细……” “来不及了!”靖王摆摆手:“咱府里可有人见过他?” “有!还真有!”管事立马来了精神:“小的手下就见过他,说是个黑衣后生,生的很俊!” “哦?”静王眼睛一亮:“很俊的后生?” “是。”管事接着说道:“太平局的车马租了比别家便宜些,那小子就给他养在外面的女人租了一辆……一个月交一次银子,他信不过赶车的驭夫,每次都是自己把银子交到太平局去……” “行了!行了!拣紧要的说!”静王听他说话啰嗦,烦躁地一挥手。 “就是那小子见过太平局的东家一次,只说那人生的俊俏,没想到年纪轻轻地还能经营起这么一大桩生意!” 静王听了这话捋这胡子沉思片刻吩咐道:“去,把那五辆车马……不!十辆!准备十两车马,就照着太平局的原样置办,分毫不要差!” 管事领了一条莫名其妙的命令皱着眉出了屋。 静王独自在房里又转了几圈,最后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张字画笑了笑,那是先帝的御笔,是他许多年前求来的。 “皇兄啊,你养了个好儿子,不但容貌生的像你,竟是连喜欢……呵呵……这个癖好也像你……” ------题外话------ 国庆节,十一长假愉快! 第一百二十章 龙有二子 宣威门内,早早的封锁了通往这里的道路,衙役们正忙碌的打扫着路面。 赢绯坐在一间临时搭的凉棚里不动声色的左右观察着。 昭毅将军南去平匪大昭皇帝将亲自送他出征这个消息昨儿朝堂上就散了出去,赢绯昨日只回家照了个面就一直扎在这里盘查,这样的场合是不能出丁点儿纰漏的! “主子,附近所有的街口巷子都被咱们的人封了,两个时辰内过不来人。”一名精壮的汉子走到他的身后也不行礼只是躬身说道。 “嗯。”赢绯从桌上拿了一个大火烧给他:“凉了,先垫吧几口,等这趟差过了回消金馆吃去。” “呵呵,这一会儿不算啥。”那汉子接过大火烧就往嘴里塞,一下就咬下去半拉!他是真有些饿了。主子都在外面风餐露宿地盯了一夜,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情形更是常事儿。 “找个地方,让这些人先在里面待着。”赢绯指着那些才打扫完的杂役说道:“完事儿了再放他们出去。” “是。”汉子应了一声,迈着大步朝着那些聚在一起的杂役们走了过去。 赢绯起身伸展了一下臂膀,他往凉棚外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天色而后吩咐道:“把这儿拾到拾到,该预备的都摆好!” 有人听了命令马上过来,有条不紊的准备着…… 岳西的马车混在赢素的车队之后到了宣威门。 前面文武百官已然列队在道路两侧,她如今的身份显然是不能过去的,于是岳西只远远地站在人群里注视着那正在说话的君臣二人,却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出征仪式简单而肃穆。 三通杨威鼓已响过,三杯壮行酒也饮了。 赢素走到马夫跟前从他的手里接过缰绳来对韩阳春说道:“请昭毅将军上马!” “……”皇帝的举动让四周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赢素与韩阳春的身上。 “陛下?!”韩阳春几步走到赢素身前行礼道:“臣惶恐!” “昭毅将军。”赢素单手扶起他轻声说道:“你这一去,沿海几郡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便担在了你的肩上,望你牢记!” “是!臣记下了!”韩阳春沉声应道。 在韩阳春请旨出征后,赢素曾经与之关起门来进行了一番长谈。 没有兵符只有圣旨以及随军的粮草辎重,还有赢素秘密拨给韩阳春的二百只新造的火铳! 这,可以说是赢素倾力而为了。 韩阳春对此心知肚明。 如今兄弟两个脸对脸站着,他看着赢素那张与自己记忆中父皇颇为相像的一张面孔亦是轻声说道:“陛下放心,臣此去不把倭寇打残打怕是不会班师回朝的!” 赢素点点头,不禁往两边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岳西的身影。 打残打怕……这是只有他娘子才会说出的话。 “上马吧。”赢素往旁边让开半步:“朕替我大昭勇猛无敌的将军牵马!天佑我大昭将士早日凯旋!” “天佑我大昭将士早日凯旋!” “天佑我大昭将士早日凯旋!” 人群忽然涌动起来,前面不断响起高亢嘹亮的壮行呼声,岳西贴墙站着,看着人流潮水一样奔向前方自己则朝着停在借口的马车走去。 “咱们先到城外等着吧。”上了马车,她对着驭夫吩咐道。 送行的人太多,就是一人说一句话都要不少时候,岳西不愿在这么多人前露面,因此绕道到城外去等。 …… 一个多时辰后,才从人群里脱身出来的韩阳春策马走在离城十多里的官道上正准备换乘马车,一歪头,他看见了微笑着立在道边杨树下的岳西。 初夏的阳光透过树上的枝叶洒在她的身上,是一身的细碎的金黄,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柔和温暖。 “大哥哥,我来送送你!”她看着他笑着说道。 “算你有点良心!”韩阳春从马上跳下几步走到她的身前亦笑着说道:“愚兄就说么,妹妹不会不来的!” “刚才人太多了,我可挤不过那么多人……”岳西边说话边打量着他,并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甲胄:“这不是锁子甲啊?” “这是绵甲。”韩阳春又往道边走了几步让开跟着的队伍,等岳西走到身前他才说道:“妹妹不是说倭人最善于用刀劈刺?这绵甲可比锁子甲强了不少。” “一定要多小心!”岳西把手里的一只木盒交给他:“刀剑无眼,保命第一!你得保证自己活着才能护佑一方百姓!” “好。”韩阳春心里一阵暖流淌过,噪噪杂杂中那么多送行的,也只有她对他这么说。 就为她这一句话,他便是真死在了战场上也无憾了…… “走吧。”看着路上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岳西对着韩阳春挥手作别:“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在家里摆酒为你接风!” 换了马车,韩阳春透过车窗看着立在道边的那个黑衣女子越开越远,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之后他才放下了帘子。 低头看着临行前岳西交给他的那只颇有些分量的木盒,盒盖上写着‘平安’两个字。 韩阳春笑了笑,手指在那两个字上比划着写了一遍才把盒子打开:“哈哈!” 他仰头笑出了声:“你们可真是夫妻同心了。” 木盒里躺着一支簇新的火铳…… …… “当家的,您看!” 送走了昭毅将军岳西才要上车,随行的侍卫叫住了她,不着痕迹地朝着一辆才过去的马车一抬下巴:“相府的马车!”他低声说道。 “嗯?”岳西再看的时候也只看见了一辆普通马车的背影。 韩其去追韩阳春了? “过去个人跟上去瞅瞅,别太近了。”岳西吩咐道。 “是。”侍卫应了一声走进行人中,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回到西厢村的时候,赢素正在屋里喝茶,腿上还坐着个赢老二。 “新鲜呐,你怎么有功夫抱儿子了?”岳西进门一见他们父子两个如此友好的相处在一起颇觉惊奇不禁笑道。 赢素得意地看瞟了岳西一眼,低头在儿子的脑门上亲了一口:“待会儿爹爹就帮你打回去……” “什么?”岳西一边弯腰洗手一边回头看着这突然好起来的爷俩,越看越觉得画面诡异:“老二,跟娘说说,让你爹帮什么忙呢?” 看见娘亲回来,赢老二马上就在赢素的腿上拧吧起来,最终赢素拧不过他,只好把儿子放在地上。 赢老二得了自由马上走到岳西身边,咿咿呀呀的开始学舌,岳西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郑宝才的儿子狗蛋仗着自己比双胞胎大几岁暗地里常欺负他们。 其实说欺负也谈不上,不过是小小子都喜欢拔尖做个老大,狗蛋被狗子欺压惯了,如今狗子跟着冯继宗学艺去了,狗蛋这几个月没有挨拳头,便把心思用在了两个更小的小小子身上。 双胞胎虽然被云画和霞染看得很紧,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三个孩子一起玩耍难免有玩急了时候,于是双胞胎都挨过狗蛋的揍! 为此霞染和云画都给狗蛋告过状,岳西是一笑了之:“小孩子玩儿大人别掺和,只要不是玩命的事儿就有着他们打闹去。他们不记仇,一会儿就能和好……” 有了当家的这番话,狗蛋便更加放得开,一心一意的想把双胞胎收罗成自己的手下。 奈何双胞胎虽然还不懂做人家的大哥的威风,却是坚决不肯当狗蛋的小弟,于是三个孩子之间的战争已经打了两天,狗蛋虽然年岁大点,身材力气并不占优,这场战斗中尽管胜多败少,却也被双胞胎合力打的哭了几场…… 岳西蹲在地上耐心的听完儿子的讲述才问道:“不是你和老大一起上阵么?怎么你自己落了单啦?” “哥哥去搬救兵啦!”赢老二奶声奶气地回道:“哥哥说打不过就不打啦,有人会揍他!” “……”岳西抬头看看若有所思的赢素又低头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才不要狗蛋当哥哥!”赢老二气哼哼的说道。 “嗯。”岳西点点头:“所以你就来求爹爹帮你去打架?” “没有……”赢老二使劲摇头:“二宝来求爹爹教功夫的,我学会了,再打!” 岳西叫孩子的时候是随心所欲的,想起什么叫什么,经常叫的赢素听了嘴里直泛酸…… 于是孩子们耳濡目染着也学会了,通通自称为‘大宝’‘二宝’! “听见了吗?”岳西起身看着赢素说道:“儿子只是想求你教几招去救急,可不是让你这个当爹的去替孩子们打群架!” “我不管!”赢素把手里的茶盏递给她:“儿子好不容易求我一次,我是一定要教训教训那个臭小子的!” “让我说你什么好……”岳西撇撇嘴。当着孩子的面不好数落他这个当爹的,只好小声儿说道:“陛下还是操心国家大事儿吧,家里的小事儿不如就留给我处理可好?” “岳西回来没有!”赢素还未开口,院子里已经出来一阵带着怒气的声音:“乖孙儿不要哭了,你听听这喉咙都要哑了……外祖母给你做主,今儿若是你母亲不好好教训了那个小泼皮,外祖母饶不了她!” “这小东西能耐了啊!”岳西笑着一拍赢素的肩膀:“看看你儿子那贼心眼子,连我娘都给忽悠了……” 第一百二一章 郑父逼婚 “这小东西能耐了啊!”岳西笑着一拍赢素的肩膀:“看看你儿子那贼心眼子,连我娘都给忽悠了……”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赢素淡淡地说道:“自己打不过,搬个救兵也是可以的。” “大丈夫他爹,你岳母大人堵门口要收拾你媳妇呢,要不,你出去抵挡一阵?”岳西看他要笑不笑的模样有趣,便背着手弯腰在他的耳边说道。 赢素才得瑟了一下就愣住,他脑子转的快,马上轻声说道:“娘子才说了让为夫只操心国家大事,家里的小事儿有娘子处理,为夫以为此言甚善!” 丈母娘不比母亲。赢素对楼夫人的感觉极为复杂:是尊敬中带着歉意。 因此在非面前赢素敢与自己的母亲翻脸却没有底气与楼夫人大声说话…… 院子里大人喊孩子哭已经乱到了一定的程度,岳西皱着眉往门口看了一眼,伸胳膊把赢老二抱了起来走过开了一仅够侧身而过的量挤了出去:“娘,您姑爷才歇了,昨儿批折子整宿没合眼,一早又送了昭毅将军出征,也就是回家才能安安静静的眯一会儿。” 楼夫人抱着干打雷不下雨的赢老大,云画和霞染一边一个搀着她,唯恐她眼神不好把自己和小主子一起摔了。 几乎是女儿才说完,楼夫人马上就压低了声音拍了拍怀里的小小子:“乖孙呐,咱还是回外祖母那屋玩去儿,你娘这儿可没有外祖母屋里好吃的多!” “可……还没教训他呢……”赢老大看着母亲脸色不善的走近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赶紧搂着楼夫人的脖子说道:“那咱走吧……” 祖孙两个被岳西一句话打发了回去,走到院子门口秀珠过来扶了楼夫人,岳西开口叫住了霞染。 “狗蛋呢?”她知道母亲的耳朵比常人好使,因此等到外面没了脚步声才问道。 “在小主子屋里呢!”霞染快步走到双胞胎住的屋子前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岳西在外面等了会儿没见两个人出来也抱着赢老二进了屋。 “这孩子,怎么这会儿功夫就睡了……”跑到屋里避难的狗蛋儿跪在双胞胎的床前,头枕在床上睡得正香。 不管岳西如何看待,在霞染云画等人的眼中,双胞胎是永远的主子,因此霞染虽然怕皇帝陛下和楼夫人发怒要惩罚小狗蛋,情急之下把他藏在了屋里,却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了几遍:“老实待着,可千万不要动小主子们的东西……”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狗蛋并没有觉得和双胞胎动了手有什么。 过去在太平局和哥哥也没少打架,爹爹就从没有说过他,可见打架不是错事。 但是霞染姑姑的话是必须要听的,狗蛋心里明白,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招大人喜欢。 他不管岳府里别的大人喜欢不喜欢自己,霞染姑姑是必须喜欢自己的!所以他得乖乖的听她的话,只站在双胞胎屋里的地上,就是累了也不坐下…… 如今天气热了,狗蛋不再带着帽子,他小脑袋靠在床上,头顶上是一片寸把长的新头发。 霞染看见岳西进来忙抱起睡着的狗蛋:“我给他抱我屋里睡去。” “就放床上睡吧。”岳西走过去,把儿子放在床边坐好,她弯腰从床里把枕头拉过来拍了怕:“快把孩子放下,别抱着了。” 霞染犹豫了下还是小心地把狗蛋放在了床上:“等他醒了我就把床单子换了。” 岳西没有忽略掉她眼神中的感激之色,又听了一番这样的话,只好叹了口气道:“瞎折腾什么,狗蛋就躺躺,床单子能有多脏?事儿多!” 就算她再没有身份高低的界限,但这界限却是一直存在的,她改变不了。 霞染才把夹被给狗蛋盖上,坐在床边的赢老二已经踢了两只鞋子翻身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自己掀了被子钻了狗蛋的被窝,两个小家伙枕着一个枕头,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岳西看着好笑,侧身坐下,从被子里把儿子的小腿掏出来解了他的足衣:“不和狗蛋打了?” 赢老二眯着眼睛看了看母亲,伸出小手拍了拍狗蛋的肩膀:“困了……二宝要睡觉。”言下之意是暂且休战,睡醒了再说! “看吧,都是大人跟着瞎操心。”岳西把两只足衣用带子绕了几圈塞到了枕头下面:“以后看住了那个大的,别让他到我娘跟前告状去。” “嗳。”霞染轻声应了,盯着两个并排躺在一起的小脑袋问道:“当家的,您说狗蛋新长出来的头发是不是好多了?” “啊?”因为有自己儿子那一头黑黝黝的头发比较着,岳西还是觉着狗蛋的头发又细又黄的。 不忍扫了霞染在狗蛋脑袋上费了的那些苦心,岳西伸手在狗蛋的脑袋上胡噜了一把才违心点头道:“嗯,好多了……” “还是当家的眼睛好,云画非说看着和过去是一样的!”霞染听了岳西的话眼神都活泛起来,她美滋滋地说道:“我琢磨着过几天让阿修再给他带出去剃个光头,夫人说要多剃几次呢!” 岳西心里一动,看着自己的大丫头对狗蛋好到了这个份上,她几乎脱口而出:“霞染……” “当家的?”霞染抬起头来看着她。 “你看着他们两个吧。”岳西咽下了想说的话,起身朝外走:“外头起风了,看着要下雨,等俩孩子醒了让他们在屋里待会儿,别急着往外跑。” “知道了。”霞染起身送主子出了屋,回身又走到床边坐下,把狗蛋伸在外面的小腿放回到夹被里:“比小主子大了好几岁,你看看你这个小个子,还想人家叫你哥哥?再过个一两年,小主子一准儿能高过你去,你就等着挨揍吧……” 一想到几年后,霞染发了愁,越想越觉得狗蛋前景堪忧,却又想不出个好的对策:“哎呦,你那个爹真不是个东西!把你往府里一扔就不管了,也不说来看看你……” 与此同时,狗蛋那个‘不是东西’的爹正蹲在屋门口啃着一个才下来的鲜桃。 桃子看着是个熟了的样子,水灵灵地顶着个红红的尖儿,实则吃在嘴里没滋没味的并不好吃。 他爹坐在屋里一边咳嗽一边骂儿子,桌上的碗里还放着三四个桃子:“就知道自己吃!你吃了再多也就这个德行了!苏大夫孝敬我的桃儿,我还给我大孙子留着呢,你吃完了把剩下的几个给孩子送过去。” “您大孙子跟着苏师傅学艺去了,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那棵树上当猴子呢!”把桃子顶上的红尖儿啃完有往下咬了一口,郑宝才一撇嘴,抬手就把手里只吃了两三口的套子顺着院墙扔了出去:“兽医是让人坑了!比他娘的杏儿还酸!我婆娘害口的时候就爱吃这东西!” “那就给我狗蛋儿送去!”郑父狐疑地把碗里的桃拿起来挨个捏了捏,感觉手里像捏了个石头蛋子:“这么硬?” 郑宝才把两只手在腰上蹭了几把,反身进了屋:“狗蛋跟着当家的还能缺了一口吃的?”他把父亲手里的桃子接了放回碗里说道:“我让厨房烧了两锅热水,趁着现在没事儿,您泡个澡,我给您搓搓背。” 郑老爷子从过了年就病恹恹的总是咳嗽,还不听大夫的话总要偷着喝几口小酒。 人岁数一大就有些不知道干净,郑老爷子还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喜欢侍弄牲口。郑宝才刚才蹲在门口就闻见从父亲屋里飘散出来的浓郁的骡子味儿,又骚又臭! “嫌老子脏你就滚出去!”郑父起身推着儿子往外赶人:“狗日的东西!别以为你当了太平局的掌柜老子就得听你的!今儿不是十五,不洗!” “我是您日的,您可别这么骂我,我娘不爱听!”郑宝才嬉皮笑脸的往后退了几步,猛地弯腰一手兜着父亲的腿弯一手揽着父亲的老腰轻轻松松地将老头抱了起来快步朝着浴房走去:“爹啊,您可别嚷,一会儿把人招来看笑话!” 才想破口大骂的郑父果然闭了嘴,可自己年岁一把了被儿子这么抱着,他是咽不下这口气!抬手照着郑宝才的肩膀就是一下子,郑父马上撇了嘴:“狗日的东西,比他娘的烂桃儿还硬!” “那是……”郑宝才目视前方笑了笑:“要是不硬可禁不得您老天天敲打。” 郑父听了儿子的话发了呆,少倾之后他小声说道:“宝才,狗子娘也走了几年了,你就这么打算一个人过下去?” 郑宝才眼神飘忽了下,脑子里马上现出自己媳妇的音容笑貌来,有她没有生病的时胖得像个水缸的样子,但跟多的是她病入膏肓时的枯槁模样…… “唉!”他轻轻地叹了气。 “还忘不了狗子娘?”知子莫若父,儿子一叹气郑父便明白了七八分:“爹也忘不了你娘,可你还年轻啊!难不成还真要守一辈子的活寡?” “守活寡?”郑宝才一脚踢开浴房虚掩的房门把父亲放到了地上:“爹啊,您老还是别偷着喝酒了,看看您醉的,连儿子的公母都分不清了!” “你要是公的就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郑父迈上一步堵住儿子的去路:“你什么时候成了家,老子就什么时候戒酒!” 第一百二二章 静王失算 郑宝才脱了外面的袍子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中衣,一边挽袖子一边低声说道:“爹,酒要少喝,是为了您的身子好。至于再娶的事儿……” 郑父回身看着儿子。 屋里就父子俩人,他看着儿子竟觉得陌生…… 什么时候儿子都长成了汉子了呢? 似乎脑子里的记忆还留在他初初长成的时候,见天的不着家,回家来身上也没断了伤。那个时候郑老爹过的是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总是怕儿子会死于非命! 他就郑宝才这个独子,若是儿子先他一步去见了他娘,他简直没脸去死了! 后来终于熬到了儿子娶妻成家,儿子当了爹,郑老爹才暗自松了口气,后来儿子结交了一个好兄弟,就是岳西,郑老爹的心里终于踏实了,他知道有这样的兄弟在身边,自己的儿子再也走不了弯路。 好日子似乎才开始,儿媳妇就撇下一家老小没了……儿子带着两个儿子与他一起成了鳏夫! 郑老爹心疼孙子没了娘,更心疼儿子身边没了个知冷知热的人。 “我不是说不娶了……”看见父亲直眉瞪眼地瞅着自己,郑宝才忽然有些忸怩起来:“要娶也得娶个好女人,身家长相咱都可以不计较,唯独她得有个好性子!我不能让俩孩子和您老受罪……” “你这么想也对。”郑老爹点点头,又止不住咳嗽几声。 郑宝才赶紧回身把屋门关严。 “那你就慢慢找,找个可心儿的跟你过日子。”郑老爹伸手摸了摸木盆里的水温:“老子也少喝点儿,怎么也得瞪着眼看你再娶上个媳妇回来才能和你娘交代啊!” …… 写完最后一个字,赢素手里还拿着笔又把自己才写的几行字细细的看了一遍,在确定没有纰漏之后他才把手中的笔架在笔架上。 才写完的批文墨迹未干,敞开连载案几上,他起身退后一步伸展了一下双臂,而后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娘子正带着晌午还打了一架的三个小小子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他饶有兴味的走了过去,并摆手止住了云画和霞染行礼的动作。 见他出来,两个大丫头立马就没了踪影,还贴心的关好了院门。 当家的与陛下在一起的时候说话随便,人家两口子之间自是无所谓的,可当着外人,她们也怕陛下面子挂不住……毕竟是当家的调戏陛下的时候更多些…… “忙完了?我画完了咱们就吃饭。”听见身后的声音岳西并未回头,依旧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树枝划拉着:“有个丁老头儿,借我俩……狗蛋……” 本想着要说‘皮球’的,岳西临时想起似乎这个时候并无‘皮球’一词,于是紧急改了口…… “扑哧!”赢素笑出了声:“你这先生学问也不太好,说话如此粗俗,不怕教坏了我家的好孩子?” 岳西两三笔在地上画出了个脑袋上只有三根毛的人像,身后多了个‘监工’,她马上收了手,唯恐话多了露出马脚:“我是个粗人,水墨丹青之类的不如你,等你有了空闲好好教教孩子们。” 她口中拍着马屁起了身,拍拍手上的尘土招呼着孩子们进屋洗手吃饭:“云画,霞染,把晚膳摆上来吧!” “是。”两个大丫头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 赢素低着头在地上的画作前一一看了过去,最后兴致勃勃地说道:“为夫不止是水墨丹青画的比娘子好,字也写的比娘子漂亮,哦,对了,医术,为夫的医术也不赖……” “那边院子里住着你的岳母大人呢,在我娘面前你好意思说自己的医术不赖?”岳西打断了他的话,忍着笑问道。 皇帝陛下自吹自擂的话语正说在兴头上便被娘子堵在了口中,余下的话也不好再说。 不过赢素并不生气,仍旧一本正经的说道:“并非是和岳母大人攀比医术,为夫只是和娘子比较一番嘛。” “呵呵!”岳西冲着一笑,伸胳膊搂住了皇帝陛下的肩膀:“和我比?那咱打一架吧。拳脚上见胜负!” “不比。”赢素侧头看见搭在自己的肩上的带着土的爪子皱了眉:“君子动口不动手。” 夫妻两个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耍贫嘴,院门忽然被推开,云画端着一只摆满了盘子碗的大托盘目瞪口呆地看着院子里勾肩搭背的二人,心里暗自悔恨:回来的不是时候!早知道就在厨房再吃个豆馅包子了…… “哎呦……哎呦……”岳西知道赢素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端着架子的,于是她马上挤眉弄眼儿的喊了起来:“不行,不行!我蹲的时候太久,腿还是麻,劳烦陛下您再扶我走几步吧!” 赢素微微垂首,红着脸没吱声,手上用力一把拦住了娘子的细腰,把这个没有分寸的女人拖回了屋…… …… “哎,跟你说个事儿。”用过晚膳,夫妻二人分别沐浴了早早的躺下。岳西把一条被子卷成了长条骑着。 “嗯。”赢素闭着眼轻声应了。 “早晨送了昭毅将军出征,我在城外看见韩相的马车了。”琢磨了一天,岳西还是决定把看到事情和他说一说。 “难怪没有看到你……”赢素翻身对着岳西,抬腿搭在她的身上,岳西马上一侧身把他的大长腿从身上赶了下去:“沉!” “为夫一点都不重!”天一热娘子便不愿挨着他,这让皇帝陛下很恼火,他起身气势汹汹地扑了过去,将岳西压在了身下:“是不是不沉?” 岳西咧嘴一笑,放任了他在自己的身上撒娇。 赢素把头枕在她的肩头双手已经探进了娘子的里衣,他摸摸索索了一阵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韩相与他父子相称,他们私下见见面我也挡不住。但愿他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岳西抬手在他单薄的脊背上轻拍了几下:“他会明白的……” 这话说的是安慰人的话。岳西也没有多少底气。 上一世,为了楠姐东哥把她推向了匕首,这一世,为了和韩其之间的那点父子情分他能做到什么份上,岳西实在是看不到结果。 赢素也不再说话,温热的呼吸浅浅的落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让她总想抬手去挠。 岳西的手依旧在他的后背上,已经从轻拍变成了抚摸。 只有她能体谅身上这个青年单薄的臂膀抗了多重的担子。 本以为已经睡着的皇帝陛下忽然‘嗤嗤’地笑出了声儿,他咬着她的耳朵腻腻地说道:“娘子,你在怜惜我……” “嗯?”岳西的手顿住,不明白他何来此说。 “反正为夫就是知道在娘子心里为夫是和孩儿们一样的,都是娘子的心头肉!”身上的青年撒了欢,他解开她里衣的带子,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亲了一口:“我很快活……” 赢素的感觉是敏锐儿纤细的。 他从岳西那只落在自己后背的手上感到了她的温暖与支持。 那是纯粹的感情,无关其他。 而有了她的这份感情的支撑,他会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 几日之后,用了午膳的岳西正在自己小院里和几个女人们商量着要给府里所有的人都置办两套过夏天的单衣,阿修拿着一张拜帖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当家的,是来拜见您的!” 院子里都是女人,阿修只站在了院门口,云画接了他手里的拜帖捧给了岳西。 岳西拿着拜帖先看了看信封,心里对此拜帖的主人已然有了数。 她虽然经营着太平局,但平时并不张扬。进进出出都是坐了马车,与外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太平局的一应应酬都归了各处分店的掌柜,因此太平局的生意虽然越做越响,但真正知道她才是正经东家的人极少。 而到了现在还能找上门来递拜贴的,简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 只把那封撒了金粉的信封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看,岳西对着阿修招招手:“把这个交给高伯,你就说我不在家,让高伯看着招待。” “是!”阿修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岳西身前,双手接过拜帖又往前院跑去。 “跑什么啊?慢慢走!”岳西也起了身,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对方求着咱们的事儿,你急什么!” “是!”阿修又应了一声,果然慢了下来,稳稳重重地去了前院。 “我出去一趟,什么时候回来没谱,晚上别等我吃饭,到了时辰,你们就让厨房开饭。”岳西回屋穿了出门的衣衫,顺便把锦娘拉了起来:“你也去,顺道看看丝线。” “当家的知道来的客人是谁?”马车不声不响的从后门驶出了岳府,又从岔道出了西厢村,锦娘看着若有所思的岳西问道。 “大约是静王派来的。”岳西淡淡的说道:“他抢了太平局的车马货物,我估摸着现在他也琢磨过味来了。” “那是来讲和的啊?”锦娘捂着嘴笑道:“看当家的这意思是不想讲和?” “不是我出面的时候。”岳西闭了眼,身子靠在车厢上。 …… “没见着正主儿?” 傍晚时分,拿着静王府拜帖的管事匆匆而回,把在岳府的所见一一与主子细说了:“正主确实没在府里,只是个管家在。” “你怎么知道正主儿没在?”静王瞪着办事不利的管事问道。 “小的在西厢村附近留了眼线,说是太平局的马车才回去。”管事一边擦着头上的热汗一边低声说道:“王爷,小的看岳府里的那个老管家似乎是个公公!” “嗯?”静王捋着胡子追问道:“公公?内侍?” “正是。”管事点头道。 静王眼珠子一转随即冷笑道:“难怪他一个男宠敢如此嚣张,陛下果然是太宠着他了,居然把宫里的内侍派给他用!” 第一百二三章 十年河东 尽管静王心里已经是一百个瞧不上太平局那个未曾谋面的东家,但他也不敢过于的放肆。 当年他敢把追到别院的韩其炸伤了双腿,说浅了,是他年轻气盛做事没有轻重。若是往深了说,那时先帝当年去了行宫等死已经到了过一天少一天的地步,他可以不用顾忌后果。 两相比较,现如今的皇帝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并且虽然听闻他也患了和先帝一样的怪病,苦熬了多年,却是无药自愈了! 静王自己做事不怕天不怕地,但他怕邪! 从当年要死要活的少年到如今杀伐果断的君王,赢素成长的邪性,完全不是寻常的路子! 想想当年不可一世的明成,再想想去年还威风八面的赢曜,他抬手捋起了长髯心平气和的说道:“再置办五套车马,等置办齐了本王亲自过去会会那个人。” 他说口中说着‘那个人’却又笑了笑,心下暗道:不过是个卖屁股的东西,还敢端个架子,什么玩意儿! …… 贤王妃与赢曜和离后岳西过府去看了她几次,只是贤王妃一直兴致缺缺变得分外的少言寡语。 塔拉的意外离世冲淡了她与赢曜和离的痛苦,却让她陷入了无边的自责里,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把塔拉的死归罪于自己。 带着这样的情绪,她每日除了发呆就是往佛堂里一待,不吃不喝的忏悔…… “我娘这样不行啊!”延平郡主每日看着母亲这样急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 大哥赢绯既要担着繁重的政务又要照看着生了重病的父亲,已是分身乏术,延平不想让家里的事儿给他添乱,于是自作主张到西厢村找了岳西。 岳西点点头:“是不行……” 起身把云画叫过来吩咐了几句,岳西拉着延平郡主往外走:“天气这么好,咱得让你娘出去晒晒,再这么在家里猫下去,额吉得生了虫儿!” “我劝了多次,可我娘不听我的。”延平郡主让自己的马车跟在后面,她上了岳西的马车。 “那今天你歇歇,换我试试。”岳西对着她笑着说道。 看着坐在一侧的岳西脸上表情轻松,延平郡主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其实,我早就想去找你了,可就是怕遇到你那个……” “嗯?”岳西听她话说了一半就低了头不在言语便以为她是怕在府里遇到了赢素:“郡主是去找我的,怕他作甚。” 延平郡主越发的低了头,竟是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到了贤王府,岳西跟在延平郡主身后上了台阶,正看见守在府门口的两个家丁靠着门框闲聊,连门口停了马车都没有注意到。 “郡主,您回来啦!”乍一看见主子出现在眼前,两个家丁忙躬身相迎,动作虽然慌乱神色间却无半点惧怕的之一。 岳西停住,对着那两个人打量了一番才提步进了大门。 “往日这些下人仆妇都是塔拉管束着,现在塔拉没了,我娘也没有心思整治这些,府里缺个管事的。”延平郡主看见岳西的动作小声解释道。 岳西只是点点头。 这是人家的府里的事,她作为一个外人就是在看不惯也不能多嘴的。 “郡主!”贤王府的管事迎了过来,看见岳西也行了礼:“夫人一早就去了佛堂,连午膳都未曾用呢。” “嗯。”延平郡主提步就往后面走:“府里的这些人是越来越没规矩!若是再让本郡主看到这些……我就告诉郡王去!” “是!是!”管事一听忙不迭的应了:“这些事原先事都塔拉姑姑管着,主子们一直没有示下,小的也不敢僭越。” 延平郡主懒得搭理管事,领着岳西径直朝着佛堂走去。 岳西却又摇了头:郡主的话前一半还像个主子,后一半便没了气势,那难怪府里的下人们都不怕她。 “岳西,你别笑我。”站在佛堂门口,延平郡主低着头小声说道:“我长这么大,从未操心过府里的事儿。也不会管他们。等我娘缓过来,有了精气神整治他们就好了……” “让你哥哥赶紧娶个能干的媳妇回来。”岳西也小声儿说道:“当家过日子是个累人的活儿,怎么能让额吉担着?郡主没事儿就得在额吉跟前吹吹风,还得看着谁家有好姑娘,等你有了嫂子,这些事儿自然就有人管了!” “我娘也不爱操持府里的这些事儿,去年的时候还真张罗着给我哥哥说门亲事呢。”延平往屋里看了看才接着说道。 “还有这事儿呢?”岳西马上往前一凑饶有兴味的八卦起来:“那后来怎么着了啊?没听额吉提过啊……” “提什么啊!”延平郡主一撇嘴:“那家的小姐虚岁才十岁……” “哈哈!”岳西的脑子里马上就出现了一副违和的画面,人高马大的赢绯一手摇着羽扇一手领着一个满脸娇羞的小丫头,如同父女一般…… “嘘!”延平郡主做了个止声的动作:“我娘在念经的时候一点动静也听不得。” “哦。”岳西脑子里还想着赢绯的事儿,笑得一抽一抽的:“开门吧。” 延平郡主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佛堂的一扇门,岳西往里一探头就又笑上了:“这经念的……确实听不得一点动静!” “我娘真是……唉!”延平郡主才说了一句便也笑了起来。 佛堂内,贤王妃跪在一只蒲团上屁股撅的老高,头埋在掌心里,居然跪着睡着了! 一阵浓浓的檀香味道扑了出来,岳西闻了顿时觉得心情安静了不少。 “怎么这样都能睡着啊……”延平郡主伸手想要扶起母亲,岳西拦住了她:“不要急,起猛了会抻到腰的!” 两个人一说话,贤王妃便醒了过来。她瞪着眼前的一双鞋子发了会呆才怒道:“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娘!是我。”延平郡主忙走到母亲眼前蹲下。 “额吉,还有我。”岳西一撩长衫的下摆盘腿坐在了地上,她探身在贤王妃眼前嬉皮笑脸地说道:“我想您了!” “慢点……慢点……”被女儿和岳西一边一个扶着胳膊慢慢的直起身子,贤王妃身上的骨头‘嘎巴嘎巴’直响:“窝久了,胸口都疼……” “怎么身边没留个人伺候着?”扶着贤王妃坐在蒲团上,岳西伸手揉搓着她的两条腿。 “额吉不想旁边有人,这样额吉睡着的时候兴许还能梦到塔拉……”贤王妃轻声说道:“可都这么久了,额吉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 “您也知道都这么久了……”岳西对着延平郡主一使眼色,两个人同时伸手把坐在地上的贤王妃架了起来:“塔拉人好,您有在庙里为她做了那么多天的超度,说不定她现在早就投了好人家去了……” “那我得谢谢佛菩萨去!”贤王妃转身又要跪,却被岳西手上用力直接拖出了佛堂:“您的心意佛菩萨都懂,万物唯心造,您心里有就成了!” “来个人!”好不容易把人拖了出来,岳西绝不给她再回去的机会,站在佛堂的门口一喊,马上就跑过来几个丫头仆妇:“把里面好好收拾收拾,再把窗户和房门打开放放里面的香味……” 她反客为主的吩咐了几句不由分说搀着贤王妃就往外走:“早就该添置过夏的衣裳了,我一个人懒得动弹,额吉您得跟我一起去铺子里看看,您的眼光最好,挑的花色我府里的那几个姑娘都说好看呢!” “呵呵……”上了马车,贤王妃看着她摇摇头:“你府里的布匹怕是要堆成山了,还用这会子才置办?” “用!”岳西用力的点头:“只要额吉能出来转转,我府里就什么都缺!” “好丫头!”把岳西手拉过来贤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背:“额吉明白……唉……其实我是没心情……” “我还没吃午膳呢。”等延平郡主也上了马车,岳西对着驭夫说了个酒楼的名字:“额吉,咱先填饱了肚子再去逛街。” 心情这种东西是虚无缥缈的,总是闷在一间佛堂里连话都不说怎么成呢? 岳西伸手把车窗上的帘子用钩子挂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不大,倒是让稍显闷热的车厢里舒适了些。 “都夏天了啊……”望着车外绿莹莹的树冠贤王妃目光有些散乱:“塔拉没的时候还没过年呢……” 岳西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还穿着春天的夹衣。 用手摸了摸那件衣裳的薄厚,岳西对着车外说道:“先去福瑞祥。” 福瑞祥是买布匹衣料的铺子,还兼着售卖做好的衣裳。 应为铺子坐落在帝都内城繁华的地段,因此此处的衣服布料价钱也比别家贵些。 但贵有贵的道理,福瑞祥的布料在帝都也是名声响当当的! 给贤王妃选了一身轻薄的衣裙换上,几个人才又上了马车。 坐在车里,贤王妃低头瞅着自己身上的新衣裙直皱眉:“是不是太嫩了?这个颜色你们年轻人穿才好看……” “额吉穿也好看!”岳西扶着她的肩往车窗外一努嘴:“您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您还穿的那么厚,多热啊……再说这衫子的颜色多素净,哪里嫩了……” “……”贤王妃又扭头看向女儿。 “好看,娘穿着挺好。”延平郡主附和着岳西的话说道。 “既然如此,明儿过来再做一身。”贤王妃拽起衣袖把胳膊露出来说道:“我好像又清减了些,过去的衣衫穿着都肥大了。” …… 闹市的街道上马车走不快,等到了酒楼早过了午膳的时候。 马车停稳,岳西第一个下了车,她才往酒楼的方向瞥了一眼,马上回手把车门口的竹帘放了下来:“额吉,郡主,你们等会儿再下来!” 酒楼的门口赢曜歪着头站着,岳西几乎没有认出他来! 大病之后的赢曜完全没了做贤王时的气派,此刻他歪嘴斜眼地立在那里,连容貌都是扭曲的。 “好了,晚上伙计会给咱们送家去!”不多时,一个穿着桃粉色衣裙的女子从酒楼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赢曜面前,她伸手先把他歪着的脑袋扶正:“郡王爷说了,你得多走动,咱们走回去吧。” “不……走……”赢曜的脑袋没支楞一会儿便又歪在了肩膀上:“爷……脚疼……”他口齿不清的说道。 岳西认出来了,那个与赢曜说话的女子就是那天躲在床幔后面的小姑娘。 几个月没见,小姑娘长势凶猛,几乎变了大姑娘,连说话都粗声大气的:“那我走啦,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吧!” “你……敢!”赢曜皱眉发火,却是一副挤眉弄眼的古怪像。 “我有什么不敢的?”小姑娘走到赢曜面前叉着腰说道:“郡王爷让我照顾你,你就得听我的!不听话我就饿着你!” “……”赢曜气得骂出了一长串话,只是他落下了病根,手脚不听使唤不说,还嘴歪眼斜的说不清楚。 “老东西,脏死了!”等他骂完了,小姑娘从腋下拿了丝帕出来先给赢曜擦了口水,而后伸手扶住了他:“你要是再骂姑奶奶我,晚上我就……” 她低声在赢曜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赢曜的脸色一白,果然闭了嘴。 “回家吧。”小姑娘嘻嘻笑着搀扶着他往前走去。赢曜似乎是在生气,拖泥带水的甩开了她的手,而他自己也晃悠了一下! “驴!”小姑娘赶紧伸手扶住了他:“我说你一天到晚的生什么气呢?有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陪着你到死,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赢曜歪着头瞥了她一眼,撇撇嘴,眼看着要哭。 “得得!赶紧回家,一会儿你又得尿了裤子!”小姑娘伸手在他的腋下挠了几下,赢曜撇着嘴‘呵呵’地笑出了声儿,脸上依旧是一副哭像…… ------题外话------ 赢曜心里苦啊~\(o)/~ 第一百二四章 强强相遇 听到小姑娘惊呼出声,赢曜歪着嘴笑出了声,是一长串的含糊的‘呵呵……呵呵……’,带着几分傻气! “没病的时候你就不是人,现在更不是个东西!”小姑娘搡了他一把,推得赢曜一个踉跄,但他依旧笑得开心。似乎尿了裤子把旁人恶心了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儿:“回……回府……你……洗……” 小姑娘没搭理他,挥舞着手中的丝帕招呼着马车过来:“回府吧,今儿又走不了了……他就是成心!不想走就尿裤子!” 许是意识到有人注视,赢曜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不远处立在马车前面无表情的岳西,他只是怔了下并下意识地想要把头摆正。 赢曜的马车很快停了过来,小姑娘扶着赢曜走了过去:“先别忙着坐,我把垫子给你放好再坐,听见没有?”她口中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赢曜停在车前注视着小姑娘,眼中一片凌厉之色! 岳西看见他袍子的前摆上湿了一片,果然是尿了。 小姑娘似乎是很久没有见到他如此的眼神,稍微愣了下还是伸手扶了他:“快上车吧,衣服湿着不难受么……” 赢曜默不作声的上了车,身子尽量保持着平衡,可早就不是他做贤王时的姿态。 “回……府。”马车里传来他低沉含混的声音。 一直到那辆马车走远岳西才再次把车厢门口的竹帘卷了上去,她往里一伸手:“额吉,下来吧。” 贤王妃的手是冰凉的,她扶着岳西的手下了车只往赢曜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看便提步往酒楼走去:“丫头,你说咱们这顿吃的是什么饭,晌午都过了,晚膳的时候还未到。” “管他呢!”岳西快走几步追上她,扶着她的一只手臂往酒楼的二楼雅间走:“饿了就吃,渴了就喝,过日子图的是个自在,想得多也没用!” “丫头说的是啊……”贤王妃长长的叹了口气,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日子还不是得一天一天的过。再念着过去的是是非非那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今儿可是你拉着额吉出来的,额吉身上一文钱都没带!”上了楼进了雅间,贤王妃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却说自己没带银子。 “额吉就是带了银子也不用您掏。”岳西招呼了伙计过来点菜:“自然是我请!” “那我可得多点几个菜。”贤王妃没跟岳西客气,一口气说了四五个菜名,都是她爱吃的。 赢曜病成了那副德行,关自己什么事?他们之间现在没有任何关系,脑子坏了才会去关心他……贤王妃在心里如此想到。 坐在一边的延平郡主眼睛红红的,显见是才哭过。 母女两个在车里都见了方才车外的一幕。 伙计送了壶茶进来,被岳西接了过去之后打发了出去:“这里不用伺候,没事儿就在外面候着吧。” 才倒了杯茶放到贤王妃身前,她便看着女儿说道:“延平,哪有让丫头给你倒茶的道理?” “哦。”延平郡主赶紧起身从岳西手里夺了茶壶:“我娘说的对,论身份本该我倒茶才是。” “这里都是自己人……”岳西不以为然的摇头:“再说我现在有什么身份?” “就凭你能把我娘从府里请出来,我也得给你倒杯茶!”延平郡主倒了杯茶亲自捧给岳西:“咱们不喝酒,我以茶代酒谢谢你!” “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贤王妃听完女儿这番话一拍巴掌:“我闺女也会说句好听的话了!” “娘!”延平郡主红了脸。 岳西接了那杯茶,看看桌边坐着的母女俩笑了笑。 天下苍生,上至皇室贵胄,下至升斗小民,有几个能真正的活出自在随心来? 没有。 众生皆苦,没有这样的烦恼便是那样的烦恼,终归是只有放下才能解脱。 眼前的贤王妃和延平郡主可谓身份高贵,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她们并不见的就比住在茅草屋中的女子快活…… “丫头?”贤王妃看她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不禁小声叫道:“想什么呢?” “我想着这么半天了菜怎么还没上来……”岳西打了个哈哈,并往门口看了看说道:“到后面催催去,又没有几个是客,还这么慢!” “刚才额吉都看见了。”贤王妃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虽然明白自己不该再提赢曜,可还是说了出来:“没想到他最后竟落了这么个下场……” 延平郡主低了头,抽噎了一声。 对于父亲,她是又怕又恨了多年,今日骤然见了他苍老病弱的模样,她仍旧忍不住心酸…… “他活该!”岳西看着眼前的茶杯沉声说道:“丈夫不像丈夫,爹不像爹……当初他让你们娘俩受了那么多罪,如今也该轮到他活受罪了!” “丫头说的是!”贤王妃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真是过糊涂了,心疼起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菜呢?饭呢?一样儿都没端上来,是让我们几个吃桌子啊!” “呵呵!”岳西摇头笑笑,探身对边揉眼睛边笑的延平说道:“看!这才是额吉!” 多年的伤痛……塔拉的离去……这些积压在贤王妃的心里已然成殇,并不是出门逛逛街换件漂亮的衣裙再吃上一顿好饭就能治愈的。但至少,她已经愿意放下。 放下过去沉重的日子才能轻松地开始新的一天…… …… 太平局的生意扩展迅速,除了被静王抢去几辆车马与货物之外,商铺之间的明争暗斗也多了起来。 短途的客运,岳西是异军突起抢尽了先机,无人能撼动太平局的地位。而远途的货运生意的争夺便异常惨烈,大小车马铺子为了招揽生意各式手段已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太平局大小分店几百辆车马,伙计近千人,这样庞大的实力足以使这个行当地动山摇从新排序。 并且太平局的壮大过于迅速,快到了让别家铺子措手不及的地步。于是不出意料的,太平局也招了不少的嫉恨。 今年沿海倭寇闹得也厉害,岳西只好把沿着海路扩展的脚步停一停专心经营起帝都这块风水宝地。每日都到各处铺子转转。 五套车马早就置办好,与先前置办的十套车马都在放在静王府的马棚里,把原本宽敞的地方挤得满满腾腾,让人出来进去的都觉出了不方便。 多了十匹马,草料也是‘噌噌地’消耗着,管事看着那些马儿们见天的甩开腮帮子一通猛嚼,感觉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把一套宅院给嚼没了! “王爷,后院那几匹马都喂肥了,您不是说要会会太平局的那位?”看着主子心情不错,管事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开口说道。 静王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躺在凉椅上,身侧还站着个两个满头珠翠的美人,一人拿了一柄扇子对着静王一个劲的扇。 只是两位美人似乎不对付,俱都斜着眼瞄着对方,专等着对方把风闪过来这边便用力把风再扇回去……此消彼长,如此折腾了半天,两位美人累的够呛,静王却并没有感到多少凉爽。 听了管事的话他眯起眼来往屋外瞅了瞅:“今儿,天看着不怎好。” 管事低着头撇撇嘴,心道:您天天说天不好,有太阳说怕晒,没太阳又怕下雨,照这样儿拖着,得给后院的十匹马养老送终了…… 静王对朝堂上的那些事儿没有兴趣,也不掺和,基本上是不上朝的。 赢素乐的跟前少了个吃干饭的人戳着看着心烦,因此对于他拿着亲王的俸禄而不做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静王不用起早摸黑的往金殿上跑,他也不爱用心经营自己名下的一片好良田,单把心思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因此越呆越懒,尤其到了夏天,他下巴上的一副长髯棉门帘子似的护在胸前,让他总是觉得热! “外头是个半阴天,还有点小风,算是个好天了……”管事不死心,依旧用心良苦的劝着:“平时府里不过五匹马,现在又多了那十多匹,还不是您的,咱干嘛花费那么多银钱养着别人的马匹……” 主子不算计,他得算计!静王府上上下下百十口子人,一天下来光吃吃喝喝就得多少银子?掌家的王妃又扣的要命!每个月报账若是多了几两银子都得盘问个没完没了,管事实在不想为了那些马挨骂…… “那就出去一趟吧。”才用了早膳没多大会儿功夫,离吃午膳的时候还有不少时候,静王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出这一趟门:“让人把车马都套上,本王换身衣服就走。” “是!”眼瞅着终于要把那些‘马祖宗’请走,管事立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也顾不得身份,小跑着去了后院:“赶紧套车,咱们主子要出门呢!” 静王试了几套衣服,最终挑中了一套穿戴整齐,又用象牙的梳子将那一蓬美髯梳理一番,末了还摸了两把桂花油,不服帖的胡子终于都被粘在了一块。 侧着瞅了瞅铜镜中的自己,静王是相当的满意:“走吧!”他背着手出了屋。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到了西厢村,连岳府门前都没到呢,他就得了消息:太平局的东家一早就出门了! 乘兴而来,静王不肯败兴而归。屈尊降贵亲自到了岳府的大门口,站在马车前,他特意靠在赢氏皇族的标示旁边,唯恐出来说话的那个老头看不见。 高公公早就瞅见了静王和他的马车,只是对方端着架子不说话,他也犯不上冷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跟着当家的几年,高文自觉脾气虽然没有见涨,但他却再不是那个人就要点头哈腰的内侍:“我们当家的一早出去了,贵客若是有急事,不妨留下拜帖,等家主回来,老朽定会呈上。” 高公公对着静王府的管事不卑不亢的说道。 “这个……”管事拿着拜帖很为难,回身望向静王。 “回府!”静王沉着脸一挥手,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这回他是看清楚了,对面说话的老头是个老太监无疑! 想到皇帝陛下竟安排了内侍在这里打理着,他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打道回府。 “给脸不要脸啊……”坐在车里,他大马金刀地坐着,气狠狠的想发火。 管事侧身坐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用力的扇着扇子,唯恐主子把火发到自己身上:在府里要受那个老娘们的气,出了门又要受王爷的气,唉!伺候人的差使真难做啊…… “明儿咱早来!”静王一把夺过管事手里的扇子自己呼打起来:“天不亮就到他家去堵着,本王就不信他能起的比鸡还早!” 管事听了忙不迭的点头:“对!王爷说的是!” …… 第二天,静王果然起了个比鸡还早的绝早,又是精心打扮一番带着被喂得膘肥体壮的十五匹马组成的车队抹黑出了王府。 这会儿他出来的太早了,以至于到了城西才发现城门还没有开! 好不容易等到城门大开放了行人通行,赶车的驭夫才一甩鞭子便被守城门的兵士拦了下来:“靠边儿候着!” 没等随车的侍卫过来理论几句,城门外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已是轰然驶了过去,随在那辆马车四周的十八名铁骑皆是同样的墨色云锦袍服。 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想要破口大骂的静王‘哧溜’一下缩回到了车里,并把帘子放了下来:“哎呀……好悬!” “那是谁啊?竟连王爷的车驾都敢阻挡!”管事察言观色知道主子是遇到了厉害的人物了。 静王坐在凳子上两手按着大腿,一把胡子几乎拖到地上:“走吧,不该问的别问。”他淡淡地说道,似乎方才要发火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是!”驭夫在车外应了,十分卖弄的甩了个鞭花发出一声脆响,在四周路人的惊呼里,静王的马车也冲出了城。 出了西城门没几步路就从官道上下来上了左侧路边的小道儿。 小道修得齐整,过去的泥土地都被漫上了长条青石板,马车跑在上面声音能传出去老远。 因为出来的太早,天色还暗着,路上看不见行人,静王的马车并未减速,一路跑的风风火火。 夏季清晨的皑皑雾气里,路的另一头一辆马车缓缓的走了过来,听到凌乱的马蹄声,跟在马车两边的护卫诧异的举目往前看去,继而走在前面的两匹马已经冲到了马车前面爆喝一声:“停下!” 小道就是小道,两辆马车侧身而过都是勉强,而对面赶车的驭夫如同没有看见已经停在道边的马车一般,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 ------题外话------ 滺萇假憩cierrirongxin李小瞒0071393511 感谢各位老大投出的宝贵月票!鞠躬感谢! 朱朱爱看书滺萇假憩1393511 感谢你您投出的五分评价票!鞠躬感谢! :最近作者在分批转签中,钱财的合约才签好,要11月1号才开始生效。这个文是签约后的第一个连载文,所以必须要在合约生效后才能完结。 余下内容已经不多,我不想注水添加一些无关的内容,因此更新缓慢,在此给大家作揖了! 第一百二五章 不欢而散 “主子,静王府的车马才出城去。”侍卫的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赢素慢慢的睁了眼。 车厢里的一片昏暗,与外面的还未亮起来的天色一样。他好看的眼睛里闪着幽光,身子则随着的马车的行进有节奏的晃动着。 只是略一思索,赢素又闭上了眼睛,口中很轻的应了一声‘嗯’便没了声音。 静王府的人来了西厢村几次都没有见到娘子,依着静王的脾性,见不到岳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赢素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心里想道:若他出城真是去找我娘子的,此刻怕是正好遇上……只可惜啊,朕要去上早朝,否者这么好看的热闹定是要看看的…… …… 岳西与赢素是一前一后出的门。本想赶早去趟慈县,没成想被这么一大早就被人堵在了家门口的道上! 小道尽头的马车横冲直撞地奔了过来,随在岳西马车两边的侍卫爆喝一声之后已经策马朝着对面的马车迎了上去,而她的马车已然停在了道边儿。 “怎么了?”没有自己的命令驭夫便径自将车停了下来一定是遇到了事情,并且岳西也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嘈杂的马蹄声。 “从村子外面来的马车与咱们的马车对上了。”驭夫紧握着长鞭眼睛盯着由远及近的马车不敢懈怠。 岳西撩了帘子从车上跳下。 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就是一条护城河,虽然道边种了不少树,可此时待在车里仍有被对方冲撞进河里的危险。她总不能在车上坐以待毙! 为静王赶车的驭夫根本没有想到那两名侍卫竟策马迎着自己跑了过来,惊慌中,他猛然看见了侍卫们手中执着的陌刀在黎明前最后的夜色里闪着银灰色的冷光! 这刀光让驭夫的身体都冷了起来。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驭夫对上了一名侍卫的眼睛,他浑身激灵了一下,脑子也好使起来,下意识的拼尽全力收拢了缰绳,拉车的马儿被扯得痛了张大了嘴怪叫出声,前蹄扬起只用两只后腿站了起来! 奔跑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坐在车里的静王和管事毫无防备地被颠了起来,主仆二人同时趴在车厢里朝外扑了出去,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车门上! 驭夫吓坏了!愣了片刻之后才想起车里还坐着个王爷呢,他丢了缰绳掉下车手忙脚乱地怎么也打不开车厢上的小门了…… 一名跟车的侍卫跳下马,快步走到马车前一把挥开乱成一团的驭夫随即推开了车门,车厢里歪戴着网巾的管事才把头顶门板的静王扶起来。 摔得眼冒金星的静王模模糊糊地看见车外面站了个人,再听见对方似乎是在叫自己‘王爷’,他迅速缓了过来,心里的火也随着脑门的抽痛越烧越旺,他两只手在身边划拉着,终于被他抓起一样东西来抬手就朝着那人影扔了过去:“要谋害本王是不是!找死!” 堵在车门前的侍卫身手不赖,一把又将驭夫薅了回来,瓷瓷实实地挨了一下子! 两边的侍卫对了面,手里都抄着家伙。 天色渐明,静王的侍卫眼神落在对方手中的兵刃上立时倒吸了口冷气:“王爷!” “现在知道本王是王爷了?晚了!我告诉你们……” “王爷,他们是宫里的!”驭夫低着头小声说道。 “嗯?”静王压下心头火车外看去,看见了一溜马屁股! 马车前被自己的侍卫挡了个严实,他什么也看不见,静王才要起身下车,才发现脚上少了一只鞋子:“鞋呢……”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爷。”驭夫双手将被他丢出去的绸缎鞋面木头底儿的鞋子递了进去。心道:这玩意挨一下还真疼! “往边儿上让让!”伺候着静王穿鞋下车,管事站在车前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说道。 看着对面总算有了动静,岳西挑了下眉峰。 “是静王。”侍卫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自己的侍卫分开立在了两边,静王朝着对方的侍卫望去,他的眼神先落到了侍卫手中所持的陌刀上。那刀身比寻常的陌刀稍短,而漆黑的刀柄上交叉缠着两道金丝。 一寸短一寸险,用这种兵器的人大多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交手便是搏命。 这样的陌刀正是皇宫大内的侍卫特有的兵器! 静王心里有数了……遇到正主了! “怎么个意思啊?”静王的视线从刀柄望向了对面的马车,微亮的天光里,一袭黑衣的岳西显得脸色格外的白:“怎么连个会说话的人都没有……” 等了片刻,岳西并未回话。 “咳咳!”将手抵在唇上假模假式地咳嗽几声,静王开始思忖以什么口吻与对方说话。 这可是费思量的事儿。 瞅着对方那气势,若是上位者的姿态开口,弄不好两边真能动上手! 若是以平常的语气与之交谈,又怕对方以为自己怕了他。 就在静王为这个问题挠头的时候,岳西施施然走了过来。 离着老远她就初见静王的胸前杵着一长条黑乎乎的东西,这回走近了她才算看明白,原来这位竟是留了一把长的出乎想象的大胡子! 方才被逼停的马儿受了惊,虽然没有到发疯的地步却一直没有彻底的安静下来,它看着几个生人朝着自己越走越近不禁烦躁的甩了甩大马头,四只蹄子不安地来回抬起放下,口中发出低沉的叫声! 岳西的视线从静王的胡子移到了他身后的马上,随即她一皱眉,头也不回的抬了手,一柄出了鞘的陌刀被递到她的手中。 静王虽然脑子在动眼睛却没闲着,只一愣神的功夫就看见岳西手里也拿了兵器站在自己身前,他吓了一跳,马上也对着身后伸了手…… 管事才把头上歪了的网巾戴正就看见主子的手已然伸到了眼前,他一时没明白静王的意思便自作主张把揣在怀里的拜帖拿了出来放到了主子的手里。 “我不要这个!”静王一看手里的东西又拽回给管事:“本王的宝剑呢!” 这回管事是真愣住了,主子出门一趟不容易,他准本的挺仔细,折扇香帕,茶盏点心……甚至还备了一套衣衫,就是没带兵器! 并且主子即便是在王府里也从未舞枪弄棒过,他的佩剑只是披金挂银的打扮了富丽堂皇的摆在架子上,谁也没见他动过。 “王爷不必如此,在下只是怕您身后的那匹马惊了。”岳西将陌刀的刀头朝下淡淡地说道。 “你认识我?”听了岳西的话静王回头看了一眼,也觉出套在车辕上的那匹马儿有异。 “拉远点!”他对着驭夫挥挥手。 马车直着走容易赶,在小道上调头可是颇有些难度。 静王的侍卫忙靠边站了腾出地方来让自家的马车调头,而先前横刀立马截了马车的侍卫依旧巍然不动地横在小道中央。 “咱们是不是见过?”盯着岳西看了半晌,静王越看越觉得眼熟,却是怎么也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这么一个人。 岳西摇摇头。 “小子,你过来,咱俩说说话。”两拨人马拥堵在一起,静王觉着大早上的都热了起来。 他终于想明白要如何同对方说话了:继续装长辈!左不过对面那个俊俏的小白脸子是陛下的男宠,自己肯当他的长辈那是瞧得起他! 自顾自的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站定,静王一回头便皱眉道:“就说几句话,你还拿着家伙?” “接着!”岳西回身看似随意的扬手一丢,陌刀应声入鞘。 静王的侍卫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行家一出手立时显出斤两,他们也看出太平局的东家是个练家子! “不赖啊!”静王笑容可掬的捋着胡子,脑门儿却一蹦一蹦的疼。 刚才那一下子撞得太狠了,他的额头上已经隆起了一个大包!为了维持自己的体面,他强颜欢笑不去碰它:“我庄院里的那些事儿也是你干的吧?” 岳西静静地看着他,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误会!这是误会!”静王心里早就认定水井里长出海白菜的事儿就是岳西做的,因此并没有真想等她一个回答。 “我太平局无端的损失了车马和货物,王爷您说是误会?” 岳西说话带了质问的语气,静王一听就皱了眉,还是觉得她似曾相识:“我们真没见过?” “王爷这么早到了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找人叙旧?”岳西扭头望向别处:“只是在下与王爷无旧可叙。” “不管认识不认识吧,我老人家与小子你可算是不打不相识……”静王仰头哈哈一笑,震得自己脑门儿生疼:“小小误会,不是大事……” 抬手指着靠在道边的一大溜簇新的车马,他低声说道:“小子,这是十五辆,够你又添个车队了!怎么样,那点小事儿就……呵呵……呵呵……” 岳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后一看,见那些马车居然都挂了太平局的标志! 五辆马车换回了十辆,这买卖甭管怎么算都不亏。 见好就收,静王是赢素的叔叔,岳西并不想把他逼得太紧,但,该说的话还得说:“王爷,天子脚下若是连太平生意都不能做了,这种事不是谁都能看得下去的。” “行啦!”静王脸色一变,颜面上有点挂不住了:“你这话说的可是口气不小,本王还没有你知道轻重吗?” “大昭的天下是我赢氏的天下,本王心里有数!” “嗯。”岳西点头一笑:“既如此,在下就不多言了。” 话不投机,她抬腿就走竟是连句场面话都没有再说。 “嗐,这个混账玩意儿!”眼看着岳西的马车不慌不忙的走远,静王忍了半天的火还是忍不住了:“什么东西啊,竟敢教训起本王来了!若不是看了陛下的面子,本王会来见你?” “回府!”来了两趟,人是见着了,可还是没能进门,静王火大了! “王爷,那些车马……”管事也头疼,真怕把这些马祖宗再赶回去养着。 “马车是太平局的,都给堆姓岳的他家门口儿去!他爱要不要!”静王在车里厚道:“赶紧走,回去睡觉!” ------题外话------ 俺知道一定有人想骂俺~ 嘿嘿~ 第一百二六章 兄弟闲谈 带着一肚子气和一脑门子的疼风驰电掣地回了府,躺在凉榻上享受着左右两位美人的软语香风,静王心心念念的只琢磨着一件事:等那个小白脸子的失了宠,就找个机会弄死他! 然而弄死他的先决条件是对方得先失了宠……静王左思右想的觉得这事儿有点遥遥无期。 捋着胡子拧着眉头一语不发地在凉榻上消磨了两个时辰,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岳西,而且越想越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王爷,早膳您就未用,午膳是不是早点儿?”管事在门口躬身问道。 “嗯。”把手放在腹部摸了摸,虽然没有感觉到饥饿来,他还是随口说道:“那就摆上吧。” 起身才把两条腿移到榻前,两个扇扇子累的手臂都快抬不起来的美人一起挤到他的脚边一人抢了一只鞋为他套在了脚上…… “躲开点儿!”低头看见平日冰肌玉骨的两位姬妾此时热烘烘的围在自己身前,在看看她们冒着热汗泛着油光的脸,静王一阵嫌弃,广袖一挥止住了她们想要跟随的脚步:“厌气!” 受了累,没落了好,两位平时都勾心斗角的美人顿时觉得心中一凉,眼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去了外间屋子。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同病相怜…… 用了午膳,照例是要午休小寐片刻,然而静王已然躺了几个时辰,自然没有半点睡意。 漱了口净了手,他立在门口仰视着挂在正当空的明晃晃刺眼的日头点点头:“今儿日子不错……” 管事的唇角一抽,昧着良心应道:“是……是不错……下不了雨。” “嗯。”静王点点头:“备车,本王要去探望兄长。” …… 马车停在赢曜别院门口,晒得满脸热汗的驭夫赶紧把脚凳摆在了车厢旁。 静王才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了同样才下马车的赢绯。 两人俱都一愣,谁都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对方。 “王叔!”赢绯还穿着官袍,马上笑容可掬地紧走几步到静王面前行了礼。 “才从宫里来?又被陛下留了?”静王端着叔叔的架子一派老气横秋地问道。 “是。”赢绯言简意赅的点点头。 静王爷点点头,心中明白大侄子是不愿意与自己聊朝堂上的事儿。 好在他对于朝政从来不感兴趣,因此倒是并不在乎赢绯的态度:“今儿天不错,我来看看你父亲。” 从宫里出来一路坐着马车先到了父亲的别院,官服套着里衣,赢绯的后背上早就见了汗。夏天午后正是热时候,寻常人都会待在家中,没人会觉得能把人晒出油来天气有多好。 赢绯笑了笑,站在父亲的别院门口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半个主子,因此他抬手往里让:“王叔请。” “绯儿先走,你们年轻人走得快……”静王背着手站在门口难得的假客气了几句。 “还是王叔先请!”又听见从他口中叫了自己‘绯儿’,赢绯真恨不得一脚把他从台阶上踹下去!只是他的面上仍旧带着笑,不肯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 “绯儿先走吧……”静王很满意大侄子的态度,口中犹自客气着,下身却抬了腿准备先进门…… 赢绯瞄着他的脚,瞅准机会大步跟了上去:“也好,我给王叔带路……” 挺宽的大门,两个高大的男人同时往里走也不会觉得拥挤,只是赢绯使坏,故意贴着静王的一侧往里挤,用了不小的力气,一下子就把静王挤在了门框上! 静王惊呼出声,一条手臂被结结实实地撞在见棱见角的木头上,疼得他顿时见了汗…… “哎呀!这是怎么说的……”赢绯赶紧扶住了他,脸上的表情透着着急:“先进去,我给您看看伤了骨头没有!” “你小子是真有劲啊!你不是先请我走的吗?你抢什么?”静王一边揉着左边疼得火烧火燎的胳膊一边呲牙咧嘴的抱怨道。 “寸劲……”赢绯做低伏小,脸上的笑意愈浓。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一长串‘呵呵’地笑声透着一股子傻气,叔侄两个同时抬头,这才看见赢曜正扶着小姑娘的手站在正堂的檐下笑成了花儿,他可是瞅得清清楚楚,是自己的儿子算计了自己的弟弟! 不过弟弟就是弟弟,怎么能有儿子亲呢?因此赢曜虽然心里明白此时应当不动声色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可他一高兴就会笑,一激动就会哭,情绪完全被病拿着了,他根本控制不了! 所以他虽然口中在笑,心中却是万分恼火的,明知自己失态却又没有办法…… “呵呵……呵呵……呵呵呵……”笑声中赢曜忽然推了一把扶着自己的小姑娘:“呵呵……伺候爷……哦呵呵……更衣……呵呵……” “更衣?不是才换了衣衫……”小姑娘诧异的一低头,便看见他的袍子上湿了一片:“呦!笑尿了!” 小姑娘低声嘟嚷了一句,赶紧扶着他往屋里走:“您就在屋里坐着吧,妾身取了衣服就来。”看见郡王爷搀着个‘病人’进来,小姑娘连说话都收敛了。 “哼!”一生气,赢曜终于止住了笑,他气哼哼地扶着小姑娘一起往后堂走,不肯让静王看见自己光屁股换衣服的窘态。只是他心里有气就会觉得委屈,两眼眼泪汪汪的,又想哭了…… 静王非常诧异,他扭头看向赢绯:“你父亲是什么意思?见了本王跑什么?” “家父大约是见了王叔,要换身衣服才好说话……”父亲步履蹒跚儿去,赢绯看得五味杂陈,只是一想到母亲和妹妹,他心里的酸涩马上便减了很多。 “你父亲就是事儿多!自己兄弟,何至于此。”静王点点头,跟着赢绯一起进了正堂落座,他抽鼻子一闻,怀疑自己是闻到了骚气…… 赢曜大病一场,多亏了赢绯救治及时,捡回了老命。只是自此之后就变得喜怒无常,愈发的怪癖! 他自知这个病算是落下了根儿,形容举止邋遢不已,因此便下令府里的丫鬟婆子以及小厮管事没有召唤都不许靠近他。现在赢曜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人就剩了小姑娘一个人。 小姑娘很累,但也沾沾自喜:老东西只要有条命在,自己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有吃有喝还有这么好的宅子住着,她心里知足的不得了!只是现在赢曜病的这个样子成了半个残废,于房中事跟是有心无力,她身为女人却没了女人的‘用处’,也没有心思再描眉画眼地打扮,端屎端尿之余,小姑娘只剩了一个心思:吃! 似乎只有肚子填饱了她才会觉得踏实些…… 苦日子她过过,如今这样伺候人的日子实在算不得苦,小姑娘很怕赢曜死,他死了,她也就没了出路…… 小姑娘很怕赢绯。 她总是觉得自己背着赢绯做的一切过分的事儿说的过分的话他都知道。 赢绯只要瞟她一眼,她便会不由自主地寒毛直竖! 但她也盼着赢绯能常来,不为别的,只盼着郡王爷能好好的给老东西治病,让他长命百岁地活着,她就能混个一辈子的衣食无忧。 这辈子,小姑娘已经没了别的念想,就剩了个衣食无忧…… 赢曜从里到外换了衣裳,再回到正堂的时候,静王也才把外袍穿好。 赢绯刚才那一下让他左臂受了伤,落了一大条淡红的印记,他估摸着再过会功夫这印记就会变成一片青紫! “兄长,最近身子可好些了?”见赢曜进来,静王也起了身,直到对方先坐下了他才重新坐下。 “老幺……这么热,难得你还有心来看看我。”把手臂放在桌上交给儿子诊脉,赢曜尽量平缓的一字一字地说道。 “应该的,早就该来看看您,只是本王……” 赢曜皱了眉。 静王赶紧改口道:“只是小弟实在是忙。” “呵呵……呵呵……你忙什么?”赢曜白了他一眼,如同听到了笑话似的:“你不是天天在府里养老?养老有什么忙的?” “那也忙啊……”静王知道赢曜还是贤王的时候就瞧不上自己,如今风水倒转,昔日堂堂贤王不但没了王位还把媳妇给混没了,可算是倒霉至极,静王有事儿而来,自然不会与这样一个破落户计较。 “那你说说你都忙些什么。”收回手,赢曜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脸上的表情平和无波才放了心。知道自己这身子暂时没有大碍。 “我这个……”静王也看向赢绯,他有几句话想问问赢曜,但当着赢绯的面儿他不好说。 “父亲。”赢绯对于静王的目光是视而不见。他示意父亲把另一只手臂也放在桌上。 赢曜马上听话的把手臂放在桌上,并头也不抬的说道:“有话就说……他又不是外人……” 静王撇撇嘴,不过谁也看不见他的动作,都被大胡子给遮住了…… “那我就直说了……”静王想了想,斟字酌句地开了口:“兄弟前段日子不小心得罪了一个人。” “嗯?”赢曜歪着脑袋歪着嘴看向他:“你又把谁给抢了?” “咳咳!”静王干咳几声,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是下人们不省事……兄弟只是太惯着他们。” “呵呵……呵呵……”赢曜咧嘴一笑,流出长长的一条口水,眼睛眯眯地,像只老狐狸! 静王看得心里一阵恶心:这老不死的可真腌臜! “兄弟深居简出,对于京城里人物认识的不多,兄长知道太平局?”静王盯着赢曜的眼睛说道:“太平局的东家是个叫岳西的年轻人,这小子后生可畏啊……” “呵呵……呵呵……岳西?小子?”赢曜又笑出了声儿:“老幺……呵呵……你有没有觉得她像一个旧识?” “对对对!”静王腾地站了起来,他也不嫌赢曜脏了,几步走到他的身前说道:“我就是瞅着他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你没有见过她……”赢曜笑得又快尿裤子了:“不过你见过她的父亲……韩其!” 第一百二七章 寝食难安 看着静王强装镇定地告辞起身出了房门,赢曜心里解气口中已是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赢绯先送走了静王也没在别院多待,只嘱咐了小姑娘和管事几句便转身离去。 赢曜站在檐下一直看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才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别院比贤王府小了很多,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这里空旷的可怕! 想起过去普纳与自己吵吵闹闹的日子,他又觉得那时候怎么就过的那么快呢?只一转眼的功夫他就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堂堂王公成了如今这幅老迈病弱的模样…… “郡王爷走啦,您也回屋去睡会儿?”小姑娘扶着他含含糊糊地问道。 赢曜慢慢的侧头,看见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大桃子,吃的两个腮帮子都鼓鼓的,一张小嘴被果汁染得红润润的。 颤巍巍的身手过去,他在小姑娘的唇上摸了一下又放在口中舔了下:“甜的……” “甜!”小姑娘把手里的桃子举到他的嘴边:“您咬一口。” 赢曜一歪头,避开了她的手:“爷才不吃你剩的东西……” “那我给您拿个囫囵个的去!”小丫头转身要往后院跑却被赢曜拉住:“爷累了,回去歇歇……” “哦。”小姑娘伸手扶上了他的手臂,两个人走得很慢:“我屋里还有李子呢,就是皮厚,不过也挺甜,您要是想吃得剥了皮吃。” “就知道吃。”赢曜皱着眉歪着嘴看了小姑娘一眼,忽然发现几个月的功夫她竟张开了不少,就是个头骨架还是个小丫头的模样:“天天嘴不闲着,吃了这么多东西,也没见你长点个子。” 小姑娘忙扭头也看了他一眼,没从赢曜那张嘴歪眼斜的脸上看出嫌弃的意味来她才放了心:“我跟你说……” 赢曜皱了皱眉。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身边的这个女人经常会没心没肺口无遮拦的说话,每当这时候都会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才从大草原来到帝都的普纳…… 赢曜用力的摇摇头,他不愿意想普纳,他和她过了一辈子,越过越生分,可偏偏两个人分开了,他倒是会时不时的想到她。 有普纳的地方就会鸡飞狗跳让人心烦气乱。 可赢曜却是知道的,普纳是个实心实意要跟着自己过日的人,她没心眼儿,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冷落着着她,想着就算自己蔑视她看不起她,她能做的不过是大吵大闹一场或是对着后院的石头抽几鞭子…… “不信?”小姑娘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看他摇了头,她马上止住脚步用手比划着说道:“我告诉你,我爹可是个大个子,门框那么高,他走到门口都得低头进去!” “我娘说我生下来个头就打,跟小子似的!就是家里穷,我娘吃不饱,也就没有奶水喂我。”说起了过往小姑娘也顿了下,眼睛盯着手里的桃子看着。 少倾,她抬了头,眼神也活泛起来:“你等着吧,在过几年我也就能长成个大个子!” “呵呵呵……呵呵呵……”赢曜笑起来就有停不住的架势,小姑娘不怕他哭就怕他笑,一般笑久了他便会把衣衫尿湿! 赢曜终于止住了笑,却又气急败坏地推了她一把:“回屋,换衣服……” …… 岳西在慈县只停了一天,处理好了铺子里的事情半夜就往西厢村赶。 两个儿子在家虽然有一堆女人照看着,她这个当娘的还是放不下他们小哥俩! 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冯继宗和大个儿。 大个知道岳西的身份非比寻常,虽然有心为她当个好驭夫,可他没有功夫傍身,若是当家的真遇到了危险,他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拖累了她。 因此大个儿便找了由头留在了山上。他脾气好心细,正好给山上的武师和孩子们当了大管家。 这次他跟着冯继宗下山是为了找个铺子打造一批兵器。 慈县地方上倒是有两家铁匠铺子,可太平年景下,铺子里只打锄头铁镐之类的农具,没有官府的批文谁也不敢接他们的活儿! “回帝都。”岳西听明白了原委当即做主:“这个东西不能对付,回去找个像样的铺子做。” 回到西厢村的时候才过了吃晌午饭的时辰。 冯继宗和大个儿都不是外人,岳西只让阿修带着他们去了客房,自己则急匆匆地往自己的院子奔。 “儿子!”进了院子并未看到两个小家伙的身影,她又去了隔壁儿子们住着的房间瞅了瞅,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空无一人。 “呦!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本想着先回屋洗把脸再去别处找儿子,岳西一进门就看见了端坐在书案后面的赢素:“外面这么热,怎么连窗户都不开?” 岳西好歹洗了手和脸走到书案前抬手支起了窗户扇,近了一看,发觉赢素的脸色并不好看。 “病了还是累了?”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岳西轻声问道。 “有点累……”放下手里的笔,赢素把她抱住,脸贴在她的身上用力地吸了口气:“娘子可算回来啦,你不在家,我吃不好也睡不好……” “看把你娇的吧,比儿子还难伺候……”岳西笑着调侃了他两句,两只手则轻轻地在他的额头轻抚着:“吃饭了没有?” 看他累成这样,她还是心疼。 “嗯。”赢素闭着眼轻声应道。 “现在还早,你不如躺下歇歇,一张一弛,歇好了再忙不迟。” “这是昭毅将军递上来的密报。”赢素说话的声音很小,岳西停了动作很用心的听着他说话:“他走了个把月,朕是既想见他的折子又怕见他的折子。” 岳西只往书案上打开的折子上瞟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睡会儿?”岳西一撩他的下巴,夫妻两个对了眼:“要不别干了?我养你!” “呵呵!”赢素仰着脸一笑,知道她是在说笑,天下间那么多的行当,谁都可以撂挑子不干,唯独他这个当皇帝的不行! 他若是撂了挑子,他的一家老小怕是别想安生过日子了…… “娘子陪我躺会儿……”赢素可以对着一金殿的老狐狸小人精永远保持着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但只要单独对了岳西,他便会肆无忌惮的撒娇施展美人计:“没有娘子为夫睡不着……” “嗤!”岳西给了他一个白眼儿,已然拉起他朝着床榻走去:“过去没有我的时候也不知道陛下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所以都赖娘子!”两个人才躺好,赢素就把岳西捞进了怀里,两个人枕着一个枕头,他凑过去轻嗅着她发间的味道哼哼唧唧地说道:“朕是吃惯了素的,你偏偏让朕吃了肉,以后若是没了肉,朕也自在不了了……” “比你儿子还粘人!”岳西嫌热,才要往边上挪挪身子,赢素的一条腿已经搭到了她的身上:“在这屋里,我是你的夫君,出了门朕才是天子呢……” “你总是有理的……”岳西背对着他,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她自己倒是笑了:“别闻了,小狗子似的……” “哼!”赢素轻声应了一句便不在说话。 岳西静静地听着身后浅浅的呼吸声,知道他并未这么快就睡着,因此轻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才使得你这次下定决心要剿平沿海各郡的倭匪的?” “不是。”赢素的呼吸声顿了顿才开口回道:“朝廷上的政务自有轻重缓急,娘子也许是看到了沿海各郡百姓被倭寇骚扰后无法过太平日子,朕却是要看大昭的天下能不能稳固。” 对于一国的郡主,他的责任是护佑他祖宗先人们用血肉生命换来的江山,只有国家稳固了,黎民才能安居乐业。否则政权不稳战火重燃,生灵涂炭,最难过的还是那些百姓! 当着娘子,赢素也极少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只是他说的极少,但他相信娘子懂。 两害相权取其轻。帝王要谋划的从来都是用人之道。 韩其手握兵符,而他的嫡系兵将也大多被他派去了大昭边界的各处地方。赢素始终不能将这些心存二心的东西一一分辨出来。 这是他的心病亦是他在皇位上的一处顽疾!任何时候他都得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四面八方的动静,不能踏踏实实的睡一个安稳觉 而沿海各郡也是韩其安插了嫡系最多的地方。 那里前面是广阔的海洋,背后是南方广袤丰盈的土地,进可攻退可守,无论落在谁的手里都是一块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赢素是绝对不能把这么一大块地方从大昭的皇权里分割出去的! 借着剿匪的名义,他本想御驾亲征的。 剿匪只是退而求其次的事儿,他这次肯出兵的根本原因是南方的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在赢绯截到的一些密报里,赢素已经影影焯焯地看出了些眉目:韩其已然不愿在相府里龟缩着装死,他与南方的密信往来明显见多。 就是他指使一些将领带着兵士装成倭寇的模样混在真正的倭寇中间一起在对着当地的百姓们烧杀抢掠! 第一百二八章 不好意思 “闭眼!”岳西回身见赢素还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出神便伸手覆住:“说好了躺下歇歇的……” 掌心被他纤长的睫毛扫过,岳西的小心肝儿情不自禁地颤了颤:“别把自己累坏了,我心疼……” 唇角扬起,赢素闭着眼笑了。 他缩小了身子,尽量地往娘子的怀里的拱,他很想将身子缩得更小,像儿子一样全身心的依偎着她…… 赢素很快地睡去,光洁的脸上两条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岳西凑过去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记轻吻。 蹙起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他窝在她的怀里睡得像个婴儿。 院子里有了说话的声音,不大。岳西还是赶紧起了身子,拉过枕头来送进赢素的怀中让他抱了。 从岳西一动,赢素便马上睁了眼,迷迷糊糊地盯着岳西看…… “我去看看儿子们。”岳西俯身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你安心睡,一个时辰后我来叫你。” “嗯……”赢素应了,抱着枕头翻了个身面向了床里。 岳西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将身上的衣服整理的一番开门走了出去。 “儿子!”两个小东西正老老实实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一起往院门口张望着。听见岳西的声音,双胞胎齐刷刷的回头,看见母亲突然出现在身边,小东西们立马一抬屁股出溜到地上,一起扑到了她身上:“娘亲……抱抱!” “当家的都回来啦?”云画过来行了礼:“老夫人方才还问起您呢。” “我娘那边可有事?”岳西蹲下,一手抱了一个。只是孩子越长越大,她同时抱了两个也觉出了吃力。坐在石登上,把儿子们分别放在自己的两条腿上,岳西在他们的小脸上分别亲了一口:“娘亲不在家,大宝儿小宝儿乖不乖?” “乖啦!乖啦!大宝乖啦!小宝乖啦!”赢老二嘁嘁喳喳地回道,小嘴儿一张一合,说话挺利落。 “爹爹也乖!”赢老大补充道。 “哈哈!”岳西听孩子们说的有趣,不禁逗他们道:“那,到底是谁最乖?” 赢老二抢着说道:“是大宝和小宝乖!” “哦?”岳西挑眉看向赢老大。 赢老大小声说道:“反正……反正不是爹爹……” 岳西往卧房的方向瞅了瞅,笑着摇摇头。 “从墙外边就听见当家的在笑了……”霞染端着一只大托盘迈步进了院子,狗蛋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边,又成了小秃瓢! “今早上让阿修带出去剃的。”看到岳西一直盯着狗蛋的脑袋看,霞染把托盘放在石桌上低头对狗蛋说道:“行礼啊!” “大姑姑!”狗蛋和狗子打小都叫岳西叔叔,现在他大了,也在岳西身边住了些日子,知道了她是双胞胎的娘亲后就再不肯叫他叔叔,自作主张的改口叫了‘大姑姑’。 岳西把双胞胎放在地上,抱起了狗蛋,又拿了块西瓜给他:“乖!吃吧。” 狗蛋拿着西瓜先从岳西的膝上滑到地上,而后举着西瓜到霞染面前娇滴滴地说道:“霞染姑姑先吃!” 当着岳西和云画,霞染颇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是高兴的:这孩子没白疼了。 “怎么没在我娘那边吃?”岳西瞅着西瓜红瓤薄皮汁水挺足,便随口问道。 “秀珠单给老夫人切了半个去了皮去了籽送过去了。”霞染忽然压低了声音贼兮兮地说道:“我们喜欢吃在井水里镇过的,让老夫人知道了是不行的……” “哦哦哦……”岳西也贼眉鼠眼的放低了声音:“挑个好的再放井里一个,给我家孩儿他弟留着!” “嗳。”霞染抿嘴一笑,扭身去了厨房。 岳西吃了两块西瓜,嘴上手上都黏答答的。 她回屋去拿了干净的衣裳准备去浴房洗个澡,一转身,双胞胎已然跟了进来。她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上外面玩去,爹爹累了……” “无妨。”赢素躺在床上看着屋里的娘三个,眼神惺忪是个没睡醒的模样:“让他们玩儿,大宝和小宝都乖……就爹爹不乖……” “不好好睡觉,把耳朵伸那么长做什么!”岳西笑着把两个小家伙都放到了床上,小东西们自己脱了鞋爬到了赢素身边,父子三人是同样的美人,难画难描:“云画和霞染都在院子里呢,有事儿叫她们。” 岳西洗了澡又换了身衣裳,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回来,见霞染和云画正坐在石桌边做针线:“那两个还在屋里?” “在呢。”云画轻声说道:“方才还听见小主子说话。” 岳西也没多想,径直回了屋,一进门就看见一副祥和温馨的画面:一个儿子正跪在赢素的身边用两个小拳头在他的背上轻捶着,而趴在床上的皇帝陛下被儿子伺候得很安逸,此刻正睡得香甜! 岳西一咧嘴,才想说话,小家伙已经抬头对着她嘘了一声:“爹爹累了……” 一看小脸,岳西分辨出这个是赢老二,再一回头,她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赢老大正光着脚蹲在椅子上,手里握着毛笔写写画画! 岳西没敢吱声,快步走了过去,一眼看见展开放在书案上的奏折上落着几个红色‘丁老头’她傻了眼:“儿子,我说你着什么急啊,还怕以后没有折子批吗……” 赢老大抬头看看她,稳稳重重地说道:“爹爹累了……” “你爹累了也不用你帮着批奏折啊!”岳西一把从他的手中把笔夺了放在笔架上,把犯了大错的儿子赶紧抱出了屋塞到云画怀里:“赶紧去我娘屋里待着,我不叫你们不许回来!” 回屋又把另一个孩子抱出递给霞染,岳西挥挥手示意她们赶紧走。 小主子们都光着小脚,云画和霞染也不敢多问,逃难似的一头往楼夫人的院子里跑去,后面还跟着个小秃瓢! “嘿嘿……嘿嘿……” 屋里,岳西满脸赔笑地走近坐在床边上发呆的皇帝陛下:“醒了?” 赢素低头看着自己一双秀气白皙的脚丫,心里一阵迷糊:我怎么记得是和衣而卧,何时把足衣脱了? “儿子怕你累,帮你把足衣都解了!”岳西从床上把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足衣找回来弯腰要给他穿上,赢素却狐疑的问道:“娘子?” “嘿嘿!嘿嘿!”岳西带着一脸贱笑,扶着他起来:“咱儿子长本事了!我带你看个好玩儿的去!” 拿起书案上的奏折,赢素一言不发的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他翻,岳西就在旁边偷眼看着,粗粗一数,上面一共画了十来个丁老头! “孩子们呢?”良久,赢素终于开了口,语气不冷不热的,岳西听了后背直发毛:“在你岳母大人的屋里玩呢……” 赢素闭了嘴。 这样在奏折上乱写乱画不是小事儿,岳西就怕从他嘴里说出‘杀头’两个字来,于是她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孩儿他爹啊……” 赢素面无表情地坐下,手里的折子被他放在桌上:“这是大事儿……” “我知道,我知道……”岳西赶紧点头,可再大的事儿现在也不能把儿子的小命儿搭上啊!她察言观色半晌,越看越摸不准赢素的态度,于是她斟字酌句地说道:“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 赢素身子靠在椅背上抬眼撩着她:“嗯?如此说来是朕教子无方了?” “我错了!”岳西马上纠正自己的言论:“养不教母之过!是我没有看好儿子,所以……” “所以你要替他们受过?”赢素垂下眼帘。 “受过……嘿嘿……”岳西愁眉苦脸地挠挠头:“那你可不能让人打我板子!” 赢素没言语。 “也不能借机逼我进宫!” 赢素低着头撇撇嘴…… “还有……” “还有?!”皇帝陛下抬了头,眼神冷飕飕的看着她:“娘子就是如此认错的?” “没了。”岳西蔫头耷脑的站在他身边,噘着嘴看着地面。 水珠儿顺着发丝落到地上,赢素心里一疼,以为她是落泪了!于是忙起身想要抱住她,这才看见她头上的秀发是才洗过的,都未曾擦干…… “孩儿他爹啊……”岳西陪着笑小意地哀求道:“我知道这是大事儿,以后也会好好地看着孩子们,同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这次你就通融通融呗……” 赢素强自止住了要抱住她的动作,一张俏脸面沉似水,他心里一张小算盘正扒拉的噼啪作响,核计该如何在娘子那里讨些好处! “说句话!”半晌没有听见回复,岳西沉不住气了。 这事儿发生在自己屋里,可大可小,关键就看他的态度了。 岳西知道赢素最近正在为韩阳春南下的事情闹心,而儿子正好又在韩阳春的折子上作了画,她很怕赢素把火迁怒到孩子们身上去…… “这是谁画的?”赢素终于开了口。 “我也没注意……”岳西装傻,心里明白法不责众,她为两个儿子打起了马虎眼:“真没注意!” 两根白皙细长的手指伸到自己眼前,岳西一愣,顿时摇头:“不是老二!” “呵呵!”赢素扭头一阵冷笑。 “呃!”岳西知道自己嘴快失言了。 被他摆了一道,她心里也冒了火,索性往他身前又走了一步:“反正孩子我是保定了,我也知道事情是错做了,你想怎么办就干错说句痛快话!屋里就咱俩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根白皙秀气的手指又伸到了她的眼前,赢素忽然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说道:“我是怕娘子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脸皮厚!你说吧……”岳西一把推开他豪气冲天地说道。 “那我说了?”赢素再次俯身在她的耳边发表了一篇长达论:“如何?” “滚蛋!”岳西面红耳赤地想要推开他,却被赢素抓住了两只手:“娘子这样认错的态度可是不行……” 第一百二九章 群臣武斗 赢素脸色绯红却态度坚决,两手抓着岳西的手不肯松开:“娘子每日看《疯婆子传》已然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那我们就照着里面的样式试一试……” “放屁!谁拿着小黄书手不释卷了?”岳西面红耳赤地几乎恼羞成怒:“换一个,赶紧换一个要求!还要连着做两月?陛下您还能下地走路吗?” “这就不劳娘子费心了……”赢素看着她羞臊的模样只是‘吃吃’地笑:“要是能如此过上两月余,为夫就是累点也是愿意的!” “我不愿意!这也太……太……”岳西眨巴眨巴眼也笑了:“太不要脸了……” “哼!”赢素仰着头美滋滋地一哼:“在娘子面前要的什么脸面……” 很快他又低下头来小声问道:“小黄书?” 岳西好不容易挣脱出一只手来放在头上胡乱地挠着,心里咯噔一下,盘算着要如何解释着三个字。 “坐下。”赢素牵着她的另一只手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到脸盆架子边拿了布巾过来将她顶在头上的一头湿哒哒的长发放了下来:“为夫说过你多少次了,沐浴过后要把头发擦干,留神做了病……” 她说不出来,他不会逼着她说。 他宁愿听着她在跟前不顾及彼此身份肆无忌惮地与自己说粗话也不愿意听她说假话。 “嗯,以后我注意。”身后男子的动作轻柔,让岳西的情绪也跟着舒缓起来。她身子靠在椅背上把头往后仰着面色平和地看着他,恍惚之间觉得他又成了那个如花般美好的少年…… “老看着我做什么?”赢素白了她一眼,作为大昭的皇帝,他天生就是被人伺候的,如今伺候着自己的娘子,他倒是觉得安心:“说了你多少次了,每次都是答应的好,就是不作数!” “这个也要罚!”说着话,他俯身一嘴叼住了她的粉唇,不是吻而是咬! 岳西的眼中都是笑意,没有一点挣扎任他咬着,知道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赢素才准备放开她,岳西却抬手勾住了他的衣襟含含糊糊的嘀咕了一句:“不够……罚的不够……” 轻轻的吻变得缠绵,继而点燃了两个人…… “随为夫进宫吧……”良久之后,赢素抱着软绵绵靠在自己的身前的娘子说道,声音好听的撩人! “嗯?”岳西抬头,两只眼睛水汪汪的…… “不是逼你回宫里住着,是今日陪为夫进宫一趟。”抬手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抚平,赢素叹了口气:“为夫太可怜了……” “有了娘子得藏着,有了儿子得藏着,试问天下间可有这样的丈夫和父亲?太可怜了……” 他说的别提多委屈了,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的女人,岳西却听得头大:“陛下您就说什么时候进宫吧!没事儿就装可怜有意思嘛?” “呵呵!”赢素又扶着她坐下,以指为梳将她的秀发拢起挽了个年轻男子常用的发式:“只要娘子心疼为夫,那就有意思……” 岳西撇撇嘴,知道他平日算计人都成了习惯,难得的肯在自己面前撒娇耍赖,细想起来这也不算大毛病,她便由着他动点无伤大雅的小心眼儿。 “不气了?”头发梳好,夫妻两个换了出门的衣衫,岳西见他将那册折子纳入了袖笼,不禁陪着小心地问道。 “没气。”赢素抬头对着她笑了笑:“为夫压根就没有生气。” “什么?!”岳西堵在门口不许他开门出去:“阖着又骗我呢?!” “哪里就是骗了?”赢素笑嘻嘻的抱起她往边上一放,抬手开了房门:“是娘子小气,以为为夫会生气嘛。” 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后院走,才从院墙边转过来,就看见狗蛋正扒着墙边往里偷看,猛然见二人走了出来,小秃瓢吓得惊呼一声撒丫子就往楼夫人的院子跑,转眼就没了影儿! “这是干什么?”赢素诧异地看着岳西问道。 “怕你吃人!”岳西白了他一眼:“陛下请先去马车上稍候片刻,容在下和家里人说几句再走……” 赢素笑了笑,知道娘子若是不和岳母大人解释几句,老人家怕是又得担心。 …… “沾陛下的光,如今我也从正门进一回宫。” 马车从皇宫的正门缓缓的驶进了进去,这条正中的道路却是只有天子的车驾才可以通过的。 岳西坐在车里透过细密的帘纱看着跪在两边的侍卫们轻叹了一声。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更深刻的体会到二人身份的天差地别。 尽管穿越而来的她骨子里从来都认为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但看着跪在城门洞里的那些年轻的兵士以及眼光所及的红砖碧瓦和高的看不到头的宫墙,这些都在实实在在的提醒着她:你身边这个男子是皇帝,这里才是他原本该来的地方! 而她,虽然依附在一具古人的身体里,却有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灵魂! 手掌被他握住,岳西马上感觉到他掌心凉薄的温度,亦如他的人在外人面前总是清冷的。 “到了。”赢素的马车宽大舒适,即便是如他这样颀长的身材也只微微低着头就可以走出去,他一直拉着岳西的手不曾松开,众目睽睽下,他牵着男子样貌打扮的她稳稳地走在巨大的金砖铺就的路上,身后是成群结队的宫女太监以及穿着甲胄的护卫。 进了皇宫,连平日贴身跟在皇帝身边的侍卫们都远远的退了出去……这是人前的规矩,是天子也不能破除的规矩。也是赢素与凡尘俗世之间很难迈过去的那道鸿沟。 金砖路从空旷森严的殿前广场一直通到金殿的汉白玉基座前,这条路也是属于皇帝一个人的,就叫‘御道’。 若不是跟在皇帝陛下身后,那些宫女太监们也是不许踏上御道半步的。 岳西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层层台阶之上碧蓝的晴空之下,金殿之上的黄瓦熠熠生辉,在夏日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晃的人睁不开眼…… 拾级而上,赢素走得很慢,他目视着前方很轻很轻的说道:“这条路,朕一个人走了很多年,唯有今日与娘子一起走来使朕心安。” 岳西侧头看了他一眼,旋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赢素登基的时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想象着当年那么瘦小病弱的他要孤零零的走上这白的像冰似的汉白玉石阶会是多么的无助与恐惧…… 抓紧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掌,岳西坚定有力地握了下,夫妻两个相视而笑…… 登上须弥座,金殿前的开阔地上跪了一片人! 赢素不着痕迹地松了岳西的手,他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 岳西则后退了一步跟在了他身后。 那些人虽然跪得姿势并不好看,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更有甚者有人甚至已经趴到了地上!可见他们在此定是跪了不少时辰。 岳西冷眼旁观一路走了过去已然将这些人全看到了眼里:这些人都穿着官袍,别看现在凑在一起跪着,实则是两拨人,两拨人中间空出一条小道来,能跑过条狗去。 “诸位爱卿,歇息的如何了?可有力气再打一仗?”大臣们脸朝着金殿跪着,从下了早朝便头顶烈日一口气跪倒现在,个个都是体力不支眼看着就要到下一片! “臣等知罪!”几乎以为自己要跪死在金殿前的臣工们此时听到皇帝陛下清冷的声音如同听到了天籁,在一阵短暂的静默后竟是异口同声地开口说道。 “知罪?”赢素缓步围着跪在地上的臣子们走了一圈,最后他在金殿前站定:“内忧外患,尔等仍不能与朕一心,将何以事朕?弗如去也!”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冰冷的语句如同一柄利剑指向众人的心脏,让人不由得一凛,连岳西都觉出了他身上突然发散出的浓浓的煞气! 金殿前一片死样的沉寂。 上一刻还歪七扭八跪着的在官场上左右逢源的老狐狸们顿时没了一点锋芒,俱都规规矩矩地跪好,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今儿晚上都别走了。”静了片刻之后赢素才沉沉地开了口:“就在这里继续想……明日早朝的时候朕要听你们商议之后的结果!” “是!”听了皇帝陛下说的话,众人提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些。再一次齐刷刷地应了,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随朕去皇极殿。”赢素看着岳西面无表情的撂下一句,他已然负手朝着后面走去:“只给他们送上些酽茶就行,不许他们吃饭!” “是。”随行的太监宫女被他挥退留在金殿外为这些露天办差的大臣们端茶送水,只有岳西跟着他一起回了寝宫。 赢素知道娘子不喜被人围着的伺候,便索性把留在皇极殿里当差的内侍也打发到了大殿外伺候。 “我说一回家就看着你脸色不好,原是和这些人生了气。”偌大的皇极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岳西才开口说了话:“政务上的事儿大多是劳心费力的事儿,不能总是这些大的脾气,终归是气大伤身。” “娘子坐。”一指龙书案前的椅子,赢素走过去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等着小太监把茶水点心蜜饯之类的东西摆在了岳西面前退了下去他才接着说道:“朕忍了他们好久了,他们却得寸进尺!” 原来,昨晚赢素就收到了韩阳春的加急密报,密报中很详细的把沿海三郡的形势描述了一番,并言简意赅地告诉赢素,今年的倭寇闹腾的比往年更加的猖獗! 皆因为倭国各地纷纷闹了饥荒,并且还有山丘喷火的异象发生,很多地方庄稼减产甚至绝收!这就使得那些饥民们铤而走险纷纷加入了海匪的队伍,使得涌入大昭沿海各郡的匪盗分外猖獗, 这些人上了岸,见东西就抢,见了男人就杀,见了女人就会奸淫……无法无天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导致当地的百姓绵远沸腾流苦不堪言! 密报的最后,韩阳春也没客气,对着赢素张口要兵要粮! 事态已然眼中到了这般地步是赢素始料未及的。 头疼之余,他也想听听诸位臣工的高见,于是就在早朝的时候吩咐了下去,让六部衙门的主要官吏们一起协商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个妥帖的法子来。 集思广益,赢素想的挺好,把大臣们留在金殿内议事,他则和赢绯一起去了皇极殿处理别的政事。结果皇帝陛下前脚才迈进皇极殿的殿门,在金殿上当差的管事太监便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并告知:“起奏陛下,大人们打起来了!” 赢素当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太监才确认自己的耳朵没出毛病。 当他和赢绯再次折回金殿的时候,大殿里已然成了战场! 平日说话都要在脑子里转几转的朝臣们已经打红了眼,个个化身武林高手,抄起手边能抓起的一切东西当做武器朝着对方开战! 站在大殿门口,赢素抬手止住了正要喊话的太监,他一张俏脸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切,胸口里翻滚着惊涛骇浪!很想一声令下把这些不顾国体不顾颜面的东西全部斩杀! 这是裸地对他的蔑视啊…… “欺负我们兵部没人出头说话怎么着!” 兵部虽有尚书一职,但兵部重权实则是被韩其握在手中的,只是作为一国宰相的韩其已有多年未在朝堂上露面,兵部与其他各部相比确实式微不少。 此刻兵部尚书正以手中笏板当了剑使,一板刺向政见不和的吏部尚书:“兵部哪里轮得到你个老杂毛唧唧歪歪!老夫戳死你!” 吏部尚书也不含糊!别看他年过五旬但身手依旧敏捷,在把一块笏板打折了情况下急中生智脱下一只官靴抡起应战:“匹夫之勇何足惧哉!老夫还怕了你不成!” 而身单力薄的刑部侍郎已然被礼部,工部,户部的几位大人按在地上扒得身上只剩了条衬裤!衬裤的腰带被他拼命的用两手攥住,口中声嘶力竭的叫嚷着:“不……不……不要再脱了……不要……” 第一百三十章 谁去和亲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刑部侍郎是个文官原本也算不得好汉,奈何对方又实在人多,他尽管全力抵抗仍旧没有保住手里的裤腰带,被其余三部的大人们齐心合力地扒下了衬裤让一丝不挂的躺在了金殿冰冷的地上! 当,一具皮肤松弛肤色暗黄的躯体映入赢素眼帘的时候,拢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迫使他只能将手握成拳头。只觉得一股怒火已然冲破了天灵盖再也忍耐不下去! 回身抽出金殿门口当差的侍卫的佩刀,他一语不发的迈步走向殿内,却被赢绯一把拉住:“陛下!” 赢素慢慢地扭头看着他,眼中俱是寒色。 赢绯对着他轻轻的摇摇头,只用口型对他说道:“还不是时候……” 盛怒之下,赢素的身体轻颤脸色雪白,甚至连呼吸显得急促。 他的眼睛盯着金殿里大打出手的官吏们,似乎是要把此时此刻的情景刻在心底。 “你来处理!”他把手中的刀递到赢绯手中:“朕要粮食辎重!” “是。”赢绯沉声应了。 赢素看了他一眼不在多话,转身往外走,而赢绯直到他将要迈步走出金殿的时候才高呼一声:“恭送陛下!” 赢绯从丹田运气发声,一句话带着回音儿传进正忙着贴身肉搏的众人耳中,大伙儿齐齐的一惊,纷纷停了手往门口望去,正看见殿门处明黄的一片衣衫只一闪便没了踪影! 而吏部尚书虽然也听见了赢绯的那句话,奈何手里的朝靴已经朝着兵部尚书的脑袋抡了过去,想停是停不下来了! 此时是夏季朝靴虽然鞋腰是黑色锦缎做的,可鞋底子却是夹了木板的,这东西要是砸在脑袋上也能砸出个窟窿来! 被承平郡王的这句话喊回几分理智的吏部尚书虽然对兵部尚书颇有成见,但却还不至于要了对方的性命。眼瞅着朝靴就要落到兵部尚书的脑袋上,他也急的喊了起来:“你倒是躲躲啊!老夫的靴子过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正望着门口发傻的兵部尚书才一回头就见一物迎面飞来,他忙一侧头,朝靴虽然没有把他的脑袋砸开却擦着了鼻子!兵部尚书立时涕泪横流,捂着鼻子口里冒着酸水说道:“老东西!你等着!” “等着?呵呵……呵呵……”赢绯将刀拖在地上,锋利的刀刃与坚硬的地砖一寸寸地摩擦而过,发出刺耳的声音并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诸位大人呐,你们还有命等吗?” “承平郡王,您这话是何意?”众人先是被一片龙袍吓得够呛,再一看赢绯手里的刀,更是惊得连说话都带了颤音儿:“我们只是……只是一言不合情急之下动作大了些……” “一言不合你们几个人就把人家的裤子扒了?”赢绯指着光着腚正坐在地上手忙脚乱的穿着衣衫的刑部侍郎说道:“陛下一进来就看了您的尊臀!诸位大人,你们让陛下作何感想?!” “陛下……陛下可曾说了什么?”兵部侍郎是个大老爷们,他在一堆男人面前露了屁股,这事儿虽说难看倒还没有到让他寻死觅活的地步,倒是没想到刚才这不堪的一出竟然被皇帝陛下看见了,他心里有点发毛! “陛下,真瞅见了?”他摸起腰带系上,低着头小声问道。 “我都看见了,陛下能看不见?尊臀又黑又瘦没肉啊……”赢绯的一句话让兵部侍郎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惭愧!惭愧!” “别惭愧了。”赢绯掂掂手里的刀,幸灾乐祸似地说道:“陛下倒是没说什么,就是给了本郡王这柄刀……在下愚钝,大人们,你们给在下指点指点,陛下圣意何意啊?” 何意?当然是要宰了他们了! 哪朝哪代的皇帝能容得臣下在金殿上如此肆意胡为?政见不合就动手,这与市井无赖又和分别? 事到如此,各位大人的理智回了脑子也知道了怕!纷纷撩衣服跪在了赢绯面前“郡王爷,您一定要给我们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啊……” 赢绯心里一阵冷笑:什么东西!现在知道这是天子的金銮殿了?早干嘛去了! “大人们呐,跪我做什么?你们应该跪陛下啊……”赢绯面上显出为难之色,口中‘啧啧’出声:“要是放在平日,在下也能斗胆在陛下面前说句话,可现在陛下正为南边的粮草辎重的事情发愁,在下也不敢在御前多话呐……” “还有啊,您几位也别在殿里跪着,要跪就到门口跪着去。外面来来去去的人多口杂,兴许就有人把话递到陛下跟前去了,陛下心里一软……是吧……呵呵!呵呵!” 话,点到即止。 赢绯意意思思的说了几句话就没了影儿,让殿里的老狐狸们自己体会他话里的意思。 大人们听了承平郡王的高见,顶着大太阳跪倒金殿门口,这一跪就是几个时辰,连晒带饥渴的,也算是遭了罪了。 …… “为夫上朝就要面对如此臣子,见惯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又如何会气恼儿子画的那些东西。”赢素把金殿上的事情粗粗的与岳西说了几句,他从袖笼里取出韩阳春的密报放在书案上打开,岳西见他要批阅,便起身拿了红磨在砚台上加了水磨起墨来,便磨边笑:“要不是听了陛下这么一说,谁会想到平日道貌岸然的大人们会是这个模样。” “道貌岸然……娘子这句说的好!”赢素伸出一根葱白似的手指指向前面:“他们正是如此的!南边的倭寇闹腾,东夷那边也派了使臣,不日即可到帝都……他们还要互相推诿,不肯为国事分忧!” “东夷来人了?”岳西马上了想到了贤王妃和赢曜好和离的事儿…… “正是为此事而来。”赢素提笔在砚台上蘸了墨,他盯着紧闭的殿门冷冷地说道:“东夷人也想敲朕的竹杠呢!还说一定在与我大昭联姻呢。” “联姻?大昭也没有待嫁的公主啊,怎么联姻?”岳西想了想说道。 “哼!东夷小国连年的内战,东夷王室成年男子要么老迈要么战死,就算我大昭有公主下嫁,他们也未必选的出一个合适的驸马来!”赢素冷哼一声:“他们还是要送个公主过来和亲!” “和亲?跟谁‘和’一起?”岳西盯着皇帝陛下问道:“不是要和进‘宫’里吧?” “那他们不敢提。东夷毕竟是国小,他们的公主最多也只配我赢氏皇族的男子就是了。”赢素瞟了她一眼,笑了笑。 “那就好办了,反正你家亲戚岁数尚可的男子倒是有的!”岳西提起的心放下,连说话的语气都轻松起来:“和亲,当驸马,现成的人选啊!” 听到陛下已然回宫的消息赢绯急匆匆赶了过来,才想让在殿外当差的太监给通禀一声儿,耳聪目明的他正好听见了岳西说话的声音…… 他两手抄在袖笼里站在门外不动了,堂而皇之地听起了皇帝两口的壁脚。 “赢绯不行。”赢素想都不想便摇了头:“他是朕的左膀右臂,我跟前离不开他!” 大昭皇室男子也不算多,到了赢素父皇这一辈上,子嗣更少。因此岳西一开口赢素便想到了赢绯。 目前来看,也只有赢绯是最适合和亲的人选了。 可鉴于贤王妃和赢曜的前车之鉴,赢素实在不愿他的堂兄再走他爹一样的和亲路。 皇极殿外,赢绯微微一笑,心里感激皇帝陛下对自己的体恤。 “谁说是赢绯了?”岳西退后两步坐在椅子上,拿起一颗梅子含入口中,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说道:“我压根儿就没想承平郡王!再说了,他要是去和亲了,万一被人家扣在东夷当了上门女婿,他娘和他妹妹可怎么办啊?家里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人都没有可不行!” “不是赢绯?”赢素沉思片刻:“那没合适的人了啊……” “有啊!”岳西一探身子,伸着脖子对他说道:“静王,不是还有静王吗!” “他岁数不大,就是爱装老……”岳西想起了他那一蓬长到及胯的‘美髯’便皱了眉:“让他把那一把大胡子刮了,肯定看着会年轻几岁,兴许人家公主就看上他了!左不过他对于朝政也没什么建树,不如就让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吧!” “王叔去和亲?”赢素也皱了眉:“不太好吧?” “好。”岳西起身双手支着桌子几乎立时就想给静王披红挂彩地踢到东夷去:“他现在都闲出屁来了!陛下若是不给他找点儿事情做,他指不定会把谁再给抢了呢!” “哈哈!哈哈!”赢绯在门外听得已经笑出了声儿:“娘娘此言甚是!臣附议!” “……”赢素提笔对着岳西指了指,小声儿说道:“胡闹!” 继而对着门外说道:“承平郡王也是出息了,站在门外可听得清?” “回陛下,微臣什么都没听见。”赢绯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进来吧。”大殿里皇帝陛下清冷的声音穿了出来。 第一百三一章 只宠爱你一人 赢绯面无表情地等着内侍小跑着过来打开了殿门才规规矩矩地走了进去了,对着赢素和岳西行礼:“陛下,娘娘。” 娘娘……好久没人当面称呼自己‘娘娘’,岳西竟听得一愣。 她情不自禁的望向赢素,而此时他正微笑着看着她,也张嘴无声的说了句:“娘娘……” 岳西脸上一热,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放在肚子上胡乱说道:“梅子越吃越饿……” 往外看了看天色,赢素也想起娘子赶了大半夜的路确实到现在还未曾吃过正经饭,他一面怪着自己马虎一面吩咐内侍让御膳房赶紧做些可口的饭菜。 冒着热气的饭菜端上来,三个人一起吃了饭,赢素和赢绯留在殿里嘀嘀咕咕的说起了朝堂上的事情,岳西起身进了内殿。 内殿是赢素的寝宫,平日只要他留在宫中便会宿在此处。 岳西把鞋袜都脱了,赤足走上雪白的地毯,脚心踩着长毛绒痒的有些挠心,她笑了笑,像个小姑娘似的踮着脚尖一路小跑着扑向了铺着狐裘的矮榻:“哎呀……舒服啊……” 虽然是盛夏时分,但空旷巨大的内殿因为常年少有阳光照进来,再加上殿高墙厚,这里倒是处处透着一股子阴凉,比寻常的房屋要凉爽许多。 内殿真是大!大到岳西躺在殿中的矮榻上环顾四周,恍惚间倒觉得自己是躺在了空场上……四周有限的几样家具摆设都显得那么远…… 她眨巴着重重的眼皮,没多大功夫就睡了过去,而且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分外的沉,沉到她虽然能听到身边有了轻微的响动却头晕脑胀的怎么也睁不开眼! 非但眼睛睁不开甚至连手脚身体都变成了木头根本不听自己使唤,岳西想动动手指都不成…… 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继而更想赶紧醒来,然而身上如同被压力巨石,她越是着急越是动弹不了半分。 岳西急了!几乎要喊出来:“北北!帮帮我……” “娘子?”赢素温凉的手指落在她的额上轻柔的唤道:“做梦了?” 岳西立刻就醒了过来,她悠地睁大双眼空洞的仰视着眼前的那张俏脸,少倾之后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内容,似乎是才认出赢素似的,岳西伸臂抱住了他的细腰长长的出了口气:“累死我了……” “还早,娘子再睡会儿。”赢素把她额上的发丝拢到脑后并轻轻的吻了下。 他的唇柔软冰凉,身上带着淡淡的薄荷草的味道……这样微凉的味道使他的人显得过于的清冷。 “洗澡了?”岳西往里挪了挪:“你也躺下睡会儿。” “不睡了,再有半个时辰该去上朝了。”赢素轻笑着说道:“娘子可是睡了六七个时辰了,真能睡啊!” “那我也不睡了。”岳西支着身子坐起,看见身上还盖着一床锦缎夹被有些吃惊的说道:“怎的睡得这么沉?你给我盖被都不知道……” “为夫燃了安神香。”赢素指着寝宫门口放着的一只香炉说道:“就是想让娘子多睡会儿。” “难怪了……我就说自己怎么就睡不醒了。”岳西点点头,又开始东张西望。 “呵呵!”赢素下榻伸臂抱起她朝着寝宫里走去:“在这里。” 那里是一间不大的隔间,地上同样铺着厚厚的地毯,里面摆着一只恭桶! “嘿嘿!”岳西下了地臊眉耷眼的往里跑。一边跑一边赶人:“你赶紧出去,离我远点……” 赢素脸上一红转身往外走去。 睡前又吃又喝,岳西委实憋得够呛,待她方便过后又将自己的衣衫整理了一番才趿拉着鞋子磨磨蹭蹭地出了寝宫。 赢素坐在书案后看着她出来笑着对她伸出了手:“过来。” “嗯?”岳西踢里踏拉地走了过去,才想弯腰把鞋子提上赢素已然起身牵着她的手执起案上的烛台往偏殿走去:“先不要穿,等下还要脱……” “嗯?”岳西更加糊涂:“脱什么?” 赢素不说话,一直走到右边的偏殿门口才松开她的手,他吸了口气似乎稳定了一下情绪才抬手推开了偏殿的大门。 再次牵起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有宝贝给我看啊……神神秘秘的……”岳西说笑着打量着偏殿里的摆设,只一眼她的视线便被披在衣架上的一套衣衫吸引住了视线! “这是……”她莫名的鼻子一酸,赶紧垂了头。 赢素拉着她走到衣架前,把手里的烛台放在旁边的圆桌上:“这是我让尚衣监最好的绣娘和针线师傅给娘子做的凤袍。” 他站在她的身亲双手捧起她的脸来,看见了她那双含着泪的眼:“娘子!” 赢素慌了,一把将岳西搂进怀里用力的抱着,几乎要把她的身子揉碎了揉化了:“娘子不要哭……不要哭……” 他和她在一起几年了,他见过她各种模样……身材飞扬的,害羞带怒的,冷若冰霜的,笑得疯疯癫癫的……却唯独没有见过娘子落泪的模样。 赢素从未见过岳西哭。 岳西也似乎不会哭。 即便是最难受的时候,她都能唱起撕心裂肺的歌,却倔强的不肯流一滴眼泪。 哭是最没用的东西!至今岳西的心里都还记得第一次受伤的时候东哥摸着头对她说的话:“就算你落泪的疼痛也不能减少一点,不是吗?” 是啊,即便是哭得泪流成河又能怎样?伤口依旧得慢慢的收拢,结痂,再到完全的愈合,这原本就是忍受的过程,越忍越冷。 冷到让自己的心痛,再冷到心痛也成了习惯。 “想娶我了?”岳西含泪而笑,仰头望着他:“你要求婚啊,求我嫁给你……我还得假装考虑考虑才会同意呢……” 赢素摇摇头:“娘子,你我早就成婚,你早就是我的娘子了。” “天子一生只大婚一次,很庆幸,为夫遇到了你……”赢素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无限愧疚的说道:“可,那个时候为夫竟然没有看到你做新娘的模样……” “这是为夫的错。”他抽噎了下:“所以这件凤袍为夫特意下旨用了正红……娘子,虽然我们不能再大婚一次,可为夫仍是想看看娘子为我穿上嫁衣。从此我们青丝白发,生同衾死同穴,再不分开……” “好。”她笑着应了,一颗泪珠毫无声息的落下,马上被赢素吻进口中:“别哭,岳西别哭,为夫心疼……” “谁哭了……”她吸了下鼻子,将脸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把泪水抹在了他的衣襟上:“怎么突然的想起这个……” “哪里是突然想起!”赢素收紧手臂用力地抱了她一下随即松开,两个人并排站着,视线都落在衣架上:“为夫说了很多次了,娘子总是不肯好好应了我……” “几个月前为夫就让尚衣监的人赶制这套凤袍了,连绣在上面的风纹和百子图都是为夫亲手画的,他们日夜赶工仍是绣了几很久。” “真漂亮啊!”岳西走近它,先把手在身上狠狠的蹭了几下才轻轻的摸上那些用金线绣出的凤羽上,金色的凤羽在摇曳的烛光下熠熠生辉,仿佛那只凤鸟是鲜活的,正展开双翼在缥缈的祥云里自由自在的飞舞着,灵动非凡! “穿上,让为夫看看。” “难怪你不让我穿鞋。”岳西看着衣架挠了挠头。 赢素过来十指灵巧的解了她衣襟上的带子说道:“娘子不要动,为夫为你更衣。” 凤袍的样式繁复,做工更是巧夺天工,只是一层一层的穿起甚是麻烦,辛亏有赢素帮着她由里及外一件件地穿起。 “怎么有好几条腰带?”伸开双臂任他为自己系上束腰,看着衣架上长长短短地还挂着几条绣着同样花纹的带子岳西竟看不出要把它们系到哪里。 “封后大典要到腊月后才能进行,为夫怕你又有了身孕,便让她们多做了几条,总不能委屈了我们的孩儿……”赢素红了脸,要笑不笑的瞥了她一眼,轻声说道:“难不成腊月前都不许为夫与娘子欢好了?” “……”岳西张口结舌简直不知说什么好:“陛下想的真是周到……” “那是自然。”赢素点头。 “真不要脸!”岳西侧头笑道。 “好了!”系好腰带赢素退后一步,惊艳之色溢于言表:“娘子真是美……” 铜镜中,两个年轻人并肩身材笔直挺拔正是如花的好年纪,璧人一般。 赢素红着眼对着镜中的女子痴痴的望着,她身上的红衣如火似霞,可即便如此,他仍是被她那眉目含笑的面容所吸引,而此时她的眼中都是他的影子,美的不可方物,让他移不开眼…… 牵着她的手出了皇极殿,站在玉石栏杆前,夜风吹起卷动岳西的衣衫,层层裙摆随风荡漾像一簇盛开的花! 岳西与赢素凭栏而立极目远眺,头上繁星点点,远处目力所及的地方散着寥寥几处灯火,看得久了就会使人产生错觉,仿佛天上人间连在了一起…… “这是我赢氏祖先用热血和性命换来的江山。”赢素广袖一挥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那里都是我大昭的子民。” “朕知道没用永固的江山……”他转头看向岳西眼神坚定地说道:“但只要是朕执掌这江山,便会拼了全力给百姓们一个太平,也会倾尽所有只宠爱你一人!” ------题外话------ 十一月一号,是我在520小说的新的开始~ 钱财是长签作者,很感谢曾经的岁月里曾经陪伴我的朋友们,让我能够有勇气继续从事这份与键盘玩命的工作~\(o)/~ 作为兼职作者,我试着改了几次更新时间,最后还是决定把时间定在晚上八点。 这样我下班后到家的时间能稍微充裕点,而大家也不用等的太晚。 最后,本文已经进入尾声,大家追文辛苦了! 晚上八点见! 第一百三二章 红鸾星动 “再说一遍……就一遍!” 马车里岳西嬉皮笑脸地贴在赢素身上求道:“孩儿他爹啊,一早你说的话好听极了!只是我才睡醒没听清……你再说一变给我听呗……” 赢素正襟危坐,一副贞节烈女的模样,闭着眼不搭理她,只是脸色微红,唇角不时轻微的扯动。 “我说你累不累啊!”岳西伸手把他两边的唇角都推了上去,让他脸上现出个怪异的笑容来:“总是憋着不好,该校就得笑!” 赢素睁眼斜睨着她:“总憋着不好?” “去你的!”岳西在他的胸口上捶了一拳,没用力气:“咱说正经的呢……” 赢素又闭了眼。 “从此我们青丝白发,生同衾死同穴,再不分开……”岳西抻着脖子一点点地靠近他,嘴里不闲着,学了赢素的口气情深款款地说道,末了还假模假式地抽泣一声。 “闭嘴!”赢素侧过脸去,连耳朵都红了! “媳妇儿害羞了!”两个人贴在一起,岳西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的耳朵…… 车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赢素正坐在光亮的地方,耳朵纤毫毕现,能看见上面纤细柔软的绒毛和里面的血管……这样的他显得特别年轻,稚嫩的如同孩子。 岳西的指尖落在的他的耳朵上摸了摸:“烫的……” 赢素忍无可忍,猛地伸臂抱住了她并且转头张嘴一口把那两片喋喋不休的唇瓣咬到了一起,身体力行地让岳西闭了嘴。 “放开!到家了!”被皇帝陛下用‘嘴铐子’咬了一路,终于等到马车驶进西厢村的后院停了下来,岳西瞅准机会一把推开他:“都是口水……” “嫌弃为夫?”赢素冷着脸扑向她,在岳西的脸上一通乱亲,倒是将嘴上的口水抹得满脸都是:“看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呵呵!不讲理了啊。就许陛下您张嘴咬人,还不许草民说句话了?”岳西不以为意地在脸上揉搓了一把,笑嘻嘻的下了车。 “高伯。”看见车前站着的高公公,岳西先开口打了招呼:“家里没事儿吧?” “府里一切都……”高文一抬头正看见她嘴上的一圈深深的牙印,不禁愣住,脑子里一转,他用力眨眨眼才没有笑出声:“府里一切都好,就是一早郑先生带着他爹过来求夫人诊脉,郑家老先生走得时候要带着孙子走,那孩子哭闹不肯走,拉着霞染姑娘一起上了马车。” “哦?”岳西一手叉腰一手摸着下巴,食指摸在那些深深浅浅的牙印上疼的她吸了口冷气,赢素正从她身边走过,回头往她脸上看了一眼,低头笑着走开了。 “属狗的!”岳西瞪着皇帝陛下的背影在心里骂道:“咬的这么狠,明天非得变成一圈紫印子!” “坐着郑兄的马车走的?”转念想起高公公的话岳西追问道。 “是。”高公公不能抬头看她,一看就想笑,只能低头垂首回了。 “成!狗蛋这小东西有点心眼子……”岳西左右瞅了瞅,见侍卫们早都散了才低声说道:“高伯,您说咱府里是不是又得办喜事了?” “当家的是说霞染姑娘?”高文一抬头,眼神又落到岳西的脸上,他赶紧又低了头,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儿:“呵呵!狗蛋和霞染姑娘很亲近,高先生虽然说话粗些,人倒是稳重可靠,只是……霞染姑娘一进门就是填房……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也是。”岳西点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句:“我这也是瞎说,霞染的终身大事还是得她自己拿主意,高伯……” “知道。”高公公马上接口道:“事关霞染姑娘的名节,老朽有分寸不会乱说话。” “就是这个意思。”岳西说道:“霞染想的少,她这一上邓家的马车可是给别人嘴里送了话,好在咱府里嚼舌头的人少,否则难保她上车容易下车就难喽……” “当家的回来了!”两人正在后院说着话,冯继宗急匆匆地从前面走了过来,一见岳西顿时松了口气:“那个……那个,郡主跟属下一起来府里了……属下正想找高伯过去招呼客人,您在家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延平郡主?”岳西瞅着一脑门子热汗的冯继宗笑道:“新鲜呐,你们两个怎么同路了?” 冯继宗平日不苟言笑,他又整日介习武,轻易不见他冒汗,更少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岳西与高公公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他话里有话。 “回当家的话。”走近岳西冯继宗也瞅见了她嘴上那一圈显眼的牙印,他眼睛猛地瞪大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说啊,看着我做什么。” “是属下去了帝都里一家相熟的铁匠铺子,他家的手艺好,只做刀剑这些轻巧的兵器。属下想先寻个价钱,路上就遇到了郡主殿下……殿下一定要来府里看看当家的……” 冯继宗掐头去尾只讲了中间的一点事儿,岳西倒是听明白了:不是他请延平郡主来的,是郡主跟来的,与他没关系! 吩咐了高伯去准备茶水点心,岳西径直去了前厅,一拐进前院就见延平郡主正站在檐下直眉瞪眼的往后院张望着,看见岳西过来她抢先开了口:“我就想谢谢他,给他银子也不收着,还跑了!” 延平郡主还没长大就开始守活寡,她这样的身份原本能交到的朋友就少,再有了这样的遭遇,帝都里的贵女们嘴上虽然赞叹着她为夫守节心里却是觉得她命硬克死了未婚夫婿,是个能不祥之人,因此更刻意的疏远了她。 久而久之,延平郡主看多了人情冷暖,也不在和同龄的闺秀们往来,她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连王府的大门都很少出。实在闷急了便抱着酒坛子一通猛灌,大醉后再大闹一场,全当了排解…… “说道‘谢’字郡主就见外了。”岳西笑着走了过去,拉着她进了屋:“我还不知道冯师傅做了什么事要郡主您追着谢呢?” 岳西知道她年岁不小实则对于待人接物之事是完全不通的,因此不管她说出什么来岳西都不会觉得意外。 “就是春节到我爹别院去那次啊,你忘了吗?”延平郡主急急地说道:“那次幸亏是你去的快,也幸亏他骑马带着我……” “你我就不谢了……我娘当你是闺女,我也当你是妹妹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他和我不是一家人,所以我得谢他……” 延平郡主从袖笼里掏出钱袋来,打开上面系着的红绳兜底倒在桌子上,一枚铜钱朝着桌子边上滚去,岳西手疾眼快将它扣在了桌上。 “我留点零花的银子就成,其余的都给他。”把几张大小不一的银票单独挑了出来,推到岳西面前,延平郡主把桌上剩的一点碎银装回荷包收起:“他方才就不肯收,岳西,你帮我给他好了。他是你的手下,你若是发了话他不敢不听!” “对了!”不等岳西说话,延平郡主又说道:“他若是嫌少了,你先帮我垫上,等我和我哥要了还你。” “……”岳西挑眉忍住了笑,又把那几张乱七八糟的银票一张张的叠好推了回去:“这个忙我不能帮。” “为什么啊?”延平郡主有些急了:“我求你都不成吗?” “不是那个意思。”此时阿修端着茶水点心水果送了上来,岳西等着他把东西都摆在了桌上又退了出去才接着说道:“是郡主您太见外了!” “就凭我和额吉的关系,我们之间还用道谢吗?”岳西倒了杯茶给她,继续说道:“冯师傅虽然是我请回来帮着做事的,但我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外人看。郡主,您说这样的银子他会收吗?”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延平郡主思忖了一番点头道:“他是看了你的面子才肯载我一程的,这么说我只要感激你就是了!” 岳西挠头,只觉得挺简单的事儿被她弄得还挺复杂。 “小事儿一桩,郡主不要放在心上。”岳西笑着说道。 “你这个嘴是怎么了?这是牙印儿?”和岳西说了半天话,延平郡主终于注意到了岳西的嘴上,她探身想去摸摸,却被岳西侧头躲开:“呵呵……是牙印儿……” “谁给你咬成这样啊?真够狠的!都成紫色了!”延平郡主伸着手还是想摸,岳西赶紧伸手捂在了嘴上胡扯道:“这个……是我自己咬得!” “疯了?你自己怎么还咬了一圈?” “这个简单,下牙咬上面,上牙咬下面,没什么难的……” 岳西实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忙转移了话题:“今日郡主怎么有了兴致出门呢?” “天啊!”听了岳西话延平郡主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抓着裙摆就往外跑:“我是和我娘一起出来的,我娘还在铺子里呐!她让我在车上等着她的……” 郡主来去如风,等岳西起身抓起桌上的银票追出的时候,对方的马车已然一溜烟地跑出去了老远! “真成!老娘都给丢了!银子也不要了……”岳西摇着头回了院子,正看见冯继宗从后院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拿提着两柄刀:“走了?” “刚走,冯师傅若是骑马去追还追的上!”岳西笑模笑样地说道:“这是郡主留的银票,说是谢冯师傅的……拿着吧!” 第一百三三章 还是画爹爹吧 “我不要。”冯继宗一看岳西手里的银票竟是往边上躲了下,口中虽然没说什么,脸上还是带出些不以为然的表情。 “冯师傅您也不要多想。”岳西收回手笑着说道:“郡主为人天真烂漫不通世事,她这么做也是真想谢谢你。” “属下没有多想。银票我也不要,属下定了这个就回去,也不用郡主谢我。”岳西的话让冯继宗听得莫名其妙,总觉得她话里别有深意,但他自认是个堂堂丈夫不愿再提方才的事儿,于是反手将手里的刀调了个儿,将刀柄递给岳西:“当家的,您看看哪种好?” “这个怎么看着和侍卫们用的刀很像呢?”岳西抓住刀柄先在手里的掂了掂分量,也不再提郡主的事儿。 岳西和赢素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几年,现在两个人虽然过着平淡的日子,但却过的有滋有味。尤其昨夜难得的从赢素的嘴里听到那么一番话,她笑在脸上美在心里,只觉得能和这样的一个人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就是幸福了…… 她和赢素此时正是浓情蜜意,夫妻好得如同蜜里调油,因此岳西也好心情的生起了闲心,看谁都想给人家配成双! 盯着寒光闪闪的刀锋,她莫名地的笑了笑,收起了要当媒婆子的念头,只在心里想到:我也是吃饱了撑的!瞎想什么呢…… “这铺子的掌柜原本就在军器局当差,后来出了衙门自己单起炉灶,他铺子里的兵刃样式确实实用,这两柄是照着我的佩刀做的,刀头更短,分量却不轻。”冯继宗说道:“只是……属下这次想一批打造最少二十柄,没有批文,人家不敢接活!” 岳西笑了:“这个啊,还得求到郡主家里去!” “啊?”冯继宗犹豫了下说道:“属下方才一时忘了军器局,兵仗局、火药局这些都是归承平郡王爷亲管的……” “无妨。”岳西抓着两柄刀上了台阶:“咱们先把样式定下,批文我去办。” …… “阿修,让厨房早点准备晚饭,做好了就开饭!”与冯继宗商议好了事情,岳西一出正屋的门就对着候在外面的半大小子吩咐了一声。 宫里的饭菜虽然精致,但不合胃口岳西的胃口,家里的大师傅可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手艺长进了不少,煎炒烹炸,能做不少新鲜的菜式。 在宫里吃了两顿饭,岳西都是吃的半饥不饱,越发的觉得还是自己家里的饭香! 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就看见云画站在石桌边面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望着自己卧房两扇紧闭的门板,岳西不禁问道:“看什么呢?” “您可回来了!”云画顾不上行礼,三步两步的走到岳西身前小声嘀咕道:“陛下把小主子们都带屋里去了……霞染这个死丫头也真是的!出去一天了,到现在都不回来,我想找个人到前面给您送个信儿都不成……” “没事儿。”想来她还记着昨天自己的吩咐,岳西赶紧笑道:“没事了,陛下是孩子的亲爹,不能把他们两个怎么样。” “那就好……”云画出了口长气,她拍着胸脯说道:“您这么一说我就踏实了……” “忙你的去吧。”岳西提步往里要走,云画又叫住了她:“当家的,霞染都出去一天了!” “我知道啊。”岳西看着云画笑道:“想她了?你们两个倒是没分开过。” “哎呀,不是!”云画又凑近她很小声儿地说道:“她是去了郑先生家!去了一天了!” “别担心……”岳西表情轻松地拍拍云画的手臂:“你还怕郑兄一家人吃了她?去准备晚膳吧,今儿咱们早点吃,吃了饭,我亲自去把咱那个没脑子的霞染姑娘接回来……” “她可不是没脑子吗!”云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狗蛋在她跟前一哭,她就心软,总是说那个没娘的孩子可怜……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是轻易能登旁人家的门的?” “这话你就在我面前说说,可不能再在别人面前说一句!”岳西正色道:“闲言碎语压死人,咱可不能往外人嘴里送话!” “我也就是在您跟前说,旁人若是敢说霞染的闲话,我听见定会上去撕了他的嘴!”云画与霞染一起长大,一起陪着岳西出嫁,两人情同姐妹,霞染走得时候她是没瞅见,否则依着她的心性准会拦下霞染。 云画心事重重的去了厨房预备碗筷,岳西推门进了屋。 屋里父子三人父慈子孝,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赢素坐在书案前,膝上坐着一个儿子,旁边还站着一个,他则扶着儿子的小手父子二人齐心合力的画一幅画:“轻点落笔,这里的不能画的太实……” “不嫌热么?”岳西先把门口的纱帘放下来让门四敞大开着,又走到书案前把窗扇支起:“画什么呢?连娘亲来了都不叫。” “娘亲,我和爹爹在画娘亲呢……”坐在父亲腿上的赢老大只抬眼看了岳西一眼就又盯在了自己的‘大作’上:“画好了就给娘亲看……” “娘亲,先看二宝的!二宝画的也是娘亲!”见岳西进来,赢老二抓起桌上晾着的一张纸献宝似的举给岳西看:“娘亲看看,漂不漂亮!” “来,娘看看啊……”岳西弯腰抱起一天没见了的宝贝儿子重重地亲了一口:“想娘亲没有?” “哪儿想啊?”儿子生的粉嫩乖巧,小模样像极了赢素,说话奶声奶声的,岳西看见他们小哥俩儿就爱的心里痒痒,非得先亲几口才能缓过劲来! “这里。”小东西一手拍着肚皮认真的说道:“肚肚里想……” “这是饿了啊。”岳西双手举起儿子又在他圆鼓鼓的肚皮上拱了拱,小家伙顿时咯咯笑出了声儿:“娘亲,看画啦……” “那就看看……”岳西把儿子放在地上结果他手里的纸张,仔细看了几眼才说道:“这是娘亲?” “这就是娘亲!”小东西正儿八经的点头:“娘亲快夸夸二宝吧……” “这……”岳西看着儿子哭笑不得:“儿子,你以后还是画你爹吧!” 纸上的东西黑乎乎的一团,勉强能分出头和手脚,若不是知道那一团东西就是儿子口中‘漂亮的自己’,岳西几乎以为那画的是一棵光秃秃的大树…… “娘亲不喜欢?”小东西虽小,却会看人脸色。 “喜欢啊。”岳西又把儿子抱起来凑到书案前偷瞄父子二人还未完成的大作,口中忽悠着小儿子:“咱家还是你爹爹最漂亮,你们一定要多画画他!” 赢素抬头瞟了她一眼,接过儿子手中的笔架在烟台上轻声说道:“记住爹爹说的话了?” “嗯。”赢老大点头道:“不能在爹爹的东西上胡乱图画,爹爹会生气!” “爹爹生气了会如何?”赢素和颜悦色的追问道。 “爹爹会打娘亲的屁股……”赢老大小声说道。 “关老子屁事!”岳西瞪眼道:“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吗?他们淘气打我?那老子要是惹是生非捅了篓子打谁啊?” “娘子惹了事,自然是为夫代为受过。”赢素拿起画纸来吹了吹,云淡风轻的说道:“我的娘子只能我来欺负,旁人若敢动你半分,朕就宰了他。” “爹爹说的对!”双胞胎异口同声道。 “什么宰了杀了……别老当着孩子说这些。”岳西推了赢素一把,心里倒是对他说的话很受用:“都洗手去,马上就吃饭。” “嗳!”小家伙们应了,下了地一起往外跑。 屋里的盆架子高,孩子够不着,岳西就让云画在门口放了只盆子,里面倒上水,每日被太阳晒着,孩子们正好用热水洗手。 “今儿晚膳早。”赢素往窗外看了看,见太阳还明晃晃的挂在空中,便随口说道。 “吃了饭我还得出去一趟。”岳西不好说在宫里没有吃饱,只得找了个借口:“霞染出去一天了,我不放心。” 赢素知道娘子对身边的人都是极好,倒也没说什么。 在家里吃了一顿舒舒服服的晚饭,岳西上了马车奔了郑宝才家。 出了西厢村才想起郑父身体有恙,自己空着手登门不好。随即下了马车在路边的摊子上挑了几样顺眼的瓜果又买了一大包卤味权当了礼物。 西厢村离郑宝才住的地方不远,没多大会功夫马车就停在了郑家的门口。 岳西下了马车,还没进院子呢就闻见一股子酸了吧唧的糊锅味! 她双手提着东西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谁家煮猪食呢?怎么这个点了才喂猪……” 郑家的院门的是虚掩的,岳西侧身将们顶开,站在门口说道:“郑兄可在家?我来看看伯父!” “兄弟,你来了!”郑宝才满脸是笑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郑父:“爹,我兄弟是来看您的……” 几乎是郑家父子一走近自己岳西就闻见了他们身上带着怪味,岳西诧异地问道:“伯父您不养驴了?这是改养猪了?” “当家的,您……您来了……”没等郑家父子回话,霞染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把大铁勺子:“狗蛋……说要吃菜粥……我……我就煮了……” 看见站在门口的岳西,霞染一张嘴就落了泪:“我哪儿会煮菜粥啊……” 第一百三四章 骂醒郑宝才 “不会做就不会做,哭什么。”岳西把手里的东西往郑宝才怀里一放,不动声色地走到厨房门口,接过霞染手里的大铁勺子给了还站在门里的狗蛋,并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你小子成啊!都指使上霞染姑姑了,我都舍不得用她!” “我饿了。”狗蛋一手拿着大铁勺一手紧抓着霞染小袄的下摆小声嘀咕道。 “饿了找你爹去啊……”岳西回头瞅了大大咧咧站在院子当中的郑宝才一眼:“养儿子不给吃饭?” “看兄弟你这话说的……”郑宝才咧嘴一笑,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到屋檐底下提了小饭桌摆在院子里:“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晌午饭这小子没少吃,睡个觉就又饿了!” 又拿了几张高低不一的板凳放在饭桌子四边儿,郑宝才冲着岳西说道:“你等着吧,等你那两个小子再长几年,您就知道厉害了!吃死你……” “他们两个的老子禁吃,不怕。”岳西进厨房去转了一圈,又被屋里的味道给熏了出来:“菜粥都糊了,看来得重新煮了。” “糊了也是底下的糊了,咱们盛上面的喝,不碍事儿的。”郑父已然在饭桌边落了座,没说两句话就咳嗽上了,待到呼吸顺畅了他才接着说道:“我还就爱喝带点糊味的……不糊没味!” “这次没给伯父您带酒来,等什么时候您身子康健了,我再给补上!”岳西虽然对郑宝才说话夹枪带棒,对郑父倒是一如既往的尊重有礼。 “不喝了……”郑父摆摆手,拍拍身边的板凳示意岳西坐下:“昨儿夜里就喝了这么一小盅……”他用手比划了个酒杯的大小叹了口气:“就咳得喘不上气,差点见了阎王。” “您想见阎王就能见了?您别老说丧气话!”郑宝才两只袖子高高挽起,一手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大碗,他先给父亲面前放了一碗,才要把另一碗放在岳西面前,岳西马上摆摆手:“来的时候才吃了晚饭。” “自己家里,都不是外人。”郑父忙把自己的那碗推到岳西身前:“在铺子里,你是当家的,在这里,你是小辈,怎么还外道上了。” 乱七八糟的一碗东西摆在眼前,岳西楞没看出全部的材料。 她一脸苦笑的双手把这碗菜粥又捧到郑父面前连连说道:“就是为了过来看看您,所以今儿才开饭早。您老……慢用!” 岳西有些担心,心道:郑老爷子原本就有病在身,这么一大碗粥喝了不会闹肚子吧…… “你们也过来吃。”郑宝才又从厨房里拿了两个大盘子出来,把岳西买的卤味分开装了,他对着还站在厨房门口的霞染和狗蛋招招手:“天热,咱们就在院子里吃。” 霞染低着头把两只衣袖放下,没有言语。 狗蛋看看桌上的饭菜又仰头瞅着霞染,他小声说了句什么,霞染轻轻摇头:“你饿了,快去吃吧。姑姑不饿。” “那我也不饿了……”狗蛋伸了小手又扯住了霞染的衣服,往她大腿边上一靠,眼巴巴的看着小饭桌。 “嗐,都做好了,怎么又都不饿了!”郑宝才把两只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拿起一双筷子递给父亲,他笑着对岳西说道:“兄弟,哥哥可是真饿了,你要是不吃就看我们吃吧!” “你们快吃吧,我也不坐着了。”人家吃饭,总不好坐在饭桌子边看着,岳西撩袍子起了身:“伯父,您安心在家里养着,我娘给您开的方子也得按时吃,等过几天我再来看您!” 郑父才夹了块卤肉在口中大嚼,一时张不开嘴说话,他只好对着郑宝才瞪眼。 “您吃您的,我兄弟不是外人……他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没那么多事儿。”郑宝才伸了大手把要起身的父亲按住,他也跟着岳西站了起来:“我去送送就行了,您别动了,慢点吃,吃急了又咳嗽。”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郑宝才忙将两扇门拉上,叫住岳西:“兄弟,你什么意思啊?凳子还没坐热就走,一会儿我爹又得骂我招呼不周!” “骂你都是轻的!”岳西左右看看没人,也没和他客气,张嘴就是刺啦刺啦的火星子:“你说我什么意思!” “真急了?”郑宝才凑近她,一看岳西小脸绷着眼睛瞪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他倒是笑了:“有话你就直说吧,别吓唬哥哥。” “我问你,你把……”岳西又往四周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把霞染带回家想干嘛?” “哎呦,我能干什么啊!”郑宝才马上瞪了眼,扯着脖子喊道。 “小点声儿!”岳西抬腿踹了他一脚:“你是怕左邻右舍听不到是吧?” “这个,你可是冤枉哥哥了!”被一脚踢在迎面骨上,郑宝才疼得直咧嘴,他靠着门框弯腰在小腿上胡撸着说道:“一早我带着我爹去家里找婶子看病,还是婶子说的,我爹的病得静养。”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在铺子里哪天夜里不起来到后面看看牲口去?” “虽说铺子里的伙计够用,可他待不住啊,兄弟你说,咱们铺子离着后面的牲口棚是不是也挺远?我爹他天天夜里得过去瞅瞅才能放心。” “这次我想着让他彻底地把身子养好喽,才决定搬回家来住些日子。” “我爹说家里没有牲口,他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我这才说把狗蛋接回来陪着他。” “……”岳西听得只想笑,心道:家里没牲口喂,就把儿子接回来当小马喂着?郑兄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你别瞪我,哥哥说的句句都是实情。”郑宝才把腿落了地,又试着在原地走了几步,才苦着脸说道:“兄弟啊,你可真会挑地方踢,这要是多用点力气,我这小腿一准儿得折了!” “我有分寸。”岳西淡淡的说道。 “反正,我那个儿子是白养了,我都带不回家!”郑宝才苦笑了一声:“要是不把那个小娘们儿……” “得得!哥哥说错了还不成!”看着岳西又要变脸,郑宝才赶紧改口:“要是不把霞染姑娘一起带回来,我儿子不跟我走啊。” “我气的就是这个!”大街上没人,岳西也不再装腔作势,她两手分别把衣袖往上一撸露出两条小胳膊来,摆明了一副说不通就开打的架势,郑宝才吓得往后直躲:“哎,兄弟!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嘛啊!”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岳西的拳头绝不是吃素的…… 跟泼皮无赖打架,郑宝才从来都不怕,他可以抄家伙就上,死伤不计。 可跟岳西不行啊,他打不过她,就是拼了性命也打不过。而且这事儿传出去也不好听:打赢了,人家会说他欺负妇道人家,打输了,人家又会说他两个娘们儿都打不过…… 总之在岳西面前他是讨不了好去。 “霞染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你为了把狗蛋带回来就顺手把她也带回来了?”岳西越说越气,几乎是指着郑宝才的鼻子骂道:“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你家的门是真么好进的吗?” “呵呵!”郑宝才陪着笑说道:“兄弟,你这么说可不对……当年你不是也常来哥哥家么,那时候你嫂子和三娘可投缘了……” “别扯淡!”岳西堵在郑宝才前面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天下间的女人有几个像我这样的?!” “哈哈!还真是……”郑宝才马上点头:“兄弟你这样的,就是天下独一份!比爷们儿还爷们儿!” “今儿老子不和你贫嘴,咱就事论事,你说这事儿你做的怎么样?”岳西一挥手,不和他东拉西扯:“我早就说过,我后院那些女人都是我岳西的姐妹!” “我看你是压根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之所以敢带着霞染回来,说白了就是没把她当回事儿,完全把她当了下人丫头看!”岳西没给他留一点情面,直指重点。 郑宝才愣住,顿时哑口无言。 “没话说了?”岳西沉下脸一声冷笑:“当年嫂子还在世的时候,我对她可有半点不尊重的地方?” 郑宝才摇摇头:“要不我娘子临死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好呢……” “哥哥没想那么多……”思前想后,郑宝才也觉出了他这事儿做的不妥:“可来都来了,总不能她来了我家一趟,就得让哥哥娶了她吧?” “说得轻巧!”岳西见他还是没把霞染当回事儿,火气更大:“你想娶,我家霞染就会嫁么?我岳家的女子从来都不是给人轻贱的!” “得得!哥哥不会说话,也确实没想到你是真把她们当了眼珠子供着!”郑宝才自知理亏,换了任何人家的闺女,只要有点脸面的,人家也不能让自家没出门子的女儿随便登了他家的门,更何况他还是个死了媳妇的鳏夫! “那是你没心!也白瞎了我家霞染对狗蛋那么好!”岳西护犊子护得厉害,尽管郑宝才服了软,她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狗蛋送过去的时候你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给孩子带着,还不是霞染拿了自己的银子给他买了布还一针一线的做上?” “你在看看你儿子头上的几根黄毛,你这个当爹的上过心吗?霞染又给他补身子又让人带着他出去剃头,光黑芝麻就吃了多少?” “我……我真不知道哇……” 郑宝才脸上再没了嬉笑的模样,他搓着手像个做错了事儿孩子般后悔不迭:“我他娘的也太不是人了!” 第一百三五章 明日提亲 回身把门推开一条缝,郑宝才只看见父亲一个人端着大碗一口粥一口卤肉吃的挺香,院子里并没有霞染的身影,连带着自己的白眼狼儿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人呐?”关上院门郑宝才拍着脑门子左右看着:“咱俩一直在门口说话,也没见他们出来啊。” 岳西面朝着他,不动声色的指了指身后停在道边上的马车。 郑宝才会意,悄没声息地走过去,撩开了车窗上的帘子,霞染就在靠近车窗的地方坐着…… 两个人就这么毫无防备的面对了面,彼此的视线都落到对方的脸上。 小娘们儿还挺俊……郑宝才直眉瞪眼的想到。这是他头一次注意到霞染的模样,而当他看清了之后又觉得陌生……原本他对于岳西后院里养着的那些女人是不上心的,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叫不出。 这次是实打实地盯着人家的脸看了,郑宝才也看出霞染和他能见到的寻常女子是不同的,细皮嫩肉水水灵灵的不说,稳稳重重地坐在那里倒有几分大户人家女儿的意思。 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霞染甚至看清了郑宝才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新冒出的胡子茬! 她心一惊,想也不想的伸手从郑宝才的手中抢过窗帘子遮好车窗…… 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霞染仍旧能觉出有两道意义不明的视线盯着自己看,狼似的…… 他的胡子一定很硬,怎么狗蛋的头发却生的那么软……没来由的,她的心里竟冒出这么个念头:没准儿狗蛋再长大些头发就能好起来…… “那个……”郑宝才看着晃动的窗帘张张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岳西说道一点错没有,郑宝才自认与岳西有过命的交情,是可以交心的兄弟。而霞染她们不过是兄弟养着的女人,干的是伺候人的事儿,自然在他心里也不会看重她们。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对着下人丫头多用心思…… “刚才我兄弟骂了我一顿,还踢了我一脚。”郑宝才硬着头皮开了口,别看他平常说话油嘴滑舌,可真让他在女人面前说出一番诚心诚意的认错的话来,他也犯怵。 车厢里没有半点声响,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和窗帘子说话。 只要不脸对脸眼对眼的看着霞染的脸,郑宝才马上恢复了寻常的模样,男子汉大丈夫没道理在个小丫头面前张口结舌。 “狗蛋多亏了有你照看着,连我爹都说这他长了不少。”顿了一下,他又想起岳西说的那些的话,忙伸手入怀掏出个钱袋来要送进车窗里去,不曾想霞染在里面正用两只手按着帘子,郑宝才一伸手打在上面,帘子禁不得那么大的力气,‘刺啦’一声撕破了一块,耷拉着半扇在车窗上,两个人再次毫无征兆的照了面! 霞染的视线又落到了郑宝才的下巴上,越发的看清了他的胡子茬,她下意识的松了窗帘,一把搂住身旁的狗蛋,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往后躲去,吓得脸都变了颜色! “我说你躲什么啊?”把钱袋扔到车厢里,郑宝才倒是笑了:“我就是想谢谢你,可养儿子得花我的银子,不能让姑娘倒贴银子!” 霞染低下了头,脸色发白,带着哭声说道:“当家的……咱……咱回家吧……” “回府!”岳西快步走到车前,临上车前回身对着郑宝才小声骂道:“说的什么屁话!你那个嘴啊,太笨!” “啊?哥哥又说错花了?”郑宝才摸着下巴茫然的看着岳西:“我说的都是好话啊……” 当着霞染的面岳西不好再说什么,直接上车走人。 一只钱袋从车窗里被扔了出来,隐隐的,远去的马车里传出霞染压抑的哭声:“太欺负人了……他说我倒贴银子……”“我真没别的意思!”捡起地上的钱袋回头看见倚门而立的老父亲,郑宝才摊手道:“您说,是不是不该花人家的银子?” “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郑父吃饱喝足,胡子上还沾着一小片熬糊的菜叶子。 他瞅着郑宝才直摇头:“那姑娘还没出门子呢,你说人家倒贴银子帮你养儿子?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你有什么值得人家倒贴的!” “我说她倒贴了?”郑宝才站在家门口仰着脑袋细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其实我的意思是我有银子,怎么也不能花人家的钱……” “比猪还笨!好话不会好说!”郑父抬手照着儿子抬手就是巴掌:“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你是嫌对狗蛋好的人太多了还是怎么着?” “得罪了两个人?”郑宝才一闪身从父亲身边挤进了院子,一屁股坐在小饭桌边上看着两个盘子里的卤味都下去了一大块他笑了:“能吃好,您多吃点病就好的快。” 郑父随后进来掩了院门,看着孤零零坐在那里的儿子叹了口气:“爹再能吃也是老了……哪儿能陪你一辈子。” 郑宝才加了一筷子菜塞进口中,父亲的话顿时让他口中卤味没了滋味…… 他看了父亲一眼,没有接话。 “爹都看出来了,当家的可没把那姑娘当丫头看。”郑父坐在板凳上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这么冒冒失失地把人家姑娘带回来,可不是得罪了两个人么!” “不会。”咽下口中的食物,郑宝才端起大碗来喝了一口粥:“我兄弟和我是什么交情?她当着那个小丫头的面骂我其实是向着我,她没那么小心眼儿。”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还是把人家姑娘得罪了。”郑父依旧摇头:“你说话太难听!” “您是担心狗蛋吧?没事儿,有我兄弟在呢,他吃不了亏。”郑宝才‘西里呼噜’的一口气灌下半碗粥去,竟然觉得十分的对胃口:“小娘们煮的粥还挺好喝……” “是不赖!”郑父咳嗽了两声忽然说道:“要不,你就把那姑娘娶了吧,媳妇一进门,咱这个家也有人张罗了,又是一家好人家!” “咳咳……咳咳……”一大口粥含在嘴里,上不上下不下的,郑宝才被他老爹的一句话说得差点噎死! “娶她?”放下饭碗,他伸了巴掌在嘴上一抹,将一嘴的粥汤全糊在了脸上。 “怎么?你还觉得人家姑娘配不上你?”郑父一梗楞脖子,颇有几分年轻时混不讲理的气势:“你赶紧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得!得!”郑宝才呵呵一笑止住了父亲的话:“这么会儿功夫我都尿了两泡尿了!我哪儿那么多尿啊!” “甭跟我耍贫嘴!”郑父抄起筷子来一把摔在他身上:“爹可告诉你,这姑娘挺好,生的机灵实则是个没心机的,你可得抓紧了,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不成,不成!”郑宝才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大她好几岁呢!这不成了老牛啃嫩草了?街坊邻居会笑话我的!” “老牛吃嫩草那是个本事!”郑父不以为然地说道:“谁会笑话你?” “要紧的一样,爹看着呢,那个姑娘对咱家狗蛋是真好!我看比他娘也不差……”看了儿子一眼,郑父继续说道:“后娘能有几个对孩子的好的?能遇到这样的女子你还不知足?” “不是不知足……”郑宝才两手拍在大腿上来回揉搓着:“哎呀,我和您说不清楚……” “那就是嫌弃人家!”儿子是自己生的,他有多少花花肠子当爹的最清楚不过,郑老爹俯身靠近郑宝才轻声说道:“你是嫌那姑娘太瘦!屁股太小!” “哎呦!我的亲爹啊!”郑宝才‘噌’地一下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您说您……这都说的啥啊……您儿子在您眼里就这么下作?” “这怎么是下作呢?”郑父也站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爹也觉得胖点的婆娘好,当年你娘的腰都赶上咱家的水缸粗了,这远近的娘们儿谁不怕她?拌嘴打架,你娘就从来没落过下风!” “呵呵……呵呵……”郑宝才干笑两声,实在不觉得老娘这些辉煌的过往能往脸上贴了金。 “现在都找不着那么好的女人喽……”说起死去的孩儿他娘,郑老爹无限感慨的叹了气:“宝才啊,爹劝你还是要识时务,别太挑了……” “咱家现在这日子还怕人吃喝?”郑父走近儿子好言相劝道:“媳妇娶进门,你顿顿大鱼大肉的给她吃,着着实实的吃上两年,还能养不起来?” 郑宝才没了话,两只手一起在脑袋上挠着:“这事啊记不得……您还是容我再想想吧……” “你想个屁!”好话说尽儿子还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郑父也没了耐性,他指着儿子的鼻子高声骂道:“狗日的,不孝子!老子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上,告诉你,明儿就去提亲!什么时候儿媳妇进门,什么时候老子吃药!”“您是逼死我啊!”郑宝才也急了,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他低头看着父亲说道:“我连她模样都没看清,您就让我明儿去提亲?” “你怎么没看清人家的模样?刚才你不是盯着姑娘瞅了半天?爹又不瞎……”父子二人都是火爆脾气,此消彼长,儿子一大声,郑老爹的声音立马小了:“明天是急了点……” “那就后天吧!”郑老爹一锤定音。 第一百三六章 父子大战 老爹发了话,让郑宝才过两天就去提亲。 郑宝才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早打定了主意:宁缺毋滥! 成亲不是小事儿,他也早就过了见到女人心里就痒痒的年岁,霞染是不错,对狗蛋也是实打实的好,可她看着他生分。 郑宝才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而他在霞染的眼中分明看到了‘怕’! 一个女人打心眼儿里怕一个男人,她如何肯嫁他? 如今他是上有老下有小,身边虽然缺个知冷知热的媳妇,但家里头清净。 一旦娶了个和自己不一条心的女人回来,不愿意替他操持着家不说,以后遭罪的还是老的和小的。 父亲身子有病,郑宝才不敢明着和他对着干,只好偃旗息鼓地耗着…… 狗蛋这白眼狼当得彻底,当天就跟着霞染又回了西厢村,家里就剩了两个老光棍。郑宝才白天要去铺子里盯着,到了晚上必会回家陪着父亲。 贴心的话他不会说,每日回来也只是到父亲的屋里转一圈,问问他药吃了没有,饭吃了多少。 第一天,郑父躺在床上和他一问一答的说了话,父慈子孝一派和气。 第二天,郑宝才提心吊胆的回了家,因为今天是父亲说的要去提亲的日子,他没去岳家提亲,自然也就不敢堂而皇之的到父亲屋里去。 扒着窗台往他老爹的屋里瞅了瞅,见老人家睡得挺好,又站在墙外听了会子,也没听见几声咳嗽,郑宝才偷偷摸摸地回了屋,大热的天的,他不敢弄出半点响动,身上没洗,灯没点,抹黑上床睡了个黏糊糊的觉,一早起来又奔了太平局……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太太平平的过了十来天,郑宝才都是早出晚归,日子倒是太太平平的过去了。 这下他松了心,认为父亲也就是随口说说提亲的事儿,并未较真。 父亲不较真儿他也没有必要在躲躲闪闪,郑宝才大摇大摆的回了家,没进屋,直接从井里提水脱了衣衫赤条条地洗了个通透。 一身热汗被他洗了下去,小风一吹,郑宝才打了个哆嗦。 连窜带蹦地回了屋,他点了油灯,在床上堆着的衣服里挑能穿的。 自打郑家娘子过世后,郑宝才没多久就带着一家人住到了太平局,为伺候媳妇买的帮手也一并带了过去,现在都在铺子里干活。 床上的衣服一年四季都有,堆在一起占了大半个床铺,好在就他一个人睡,扒拉出一条地方够他躺下就成。 郑家老爷子悄没声息地进了儿子的屋里,手里还提这个药罐子! 当郑宝才觉出身后有异,猛然回头,不等叫出‘爹’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已然朝着他砸了过来! 也幸亏他打了无数的架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匆忙之中抬腿上了床,‘哐当’一声过后,药罐子落在地上,碎片四溅,药渣和药汤子撒了一地! “您这是干什么啊!”郑宝才低头看看床头一片狼藉,不禁冲着他爹喊道:“您闻闻!满屋子的药味,我还怎么睡觉啊!” “你还想睡觉?全把老子的话当屁了!”郑父回手关了门,抄起门后立着的扫帚挥舞着朝床上的儿子冲了过去:“不孝子!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留你何用!” 郑宝才左躲右闪唯恐被他爹的扫帚抽上。 他没穿衣服,这下子要是挨上了,准得疼上几天! 只是床铺太小,易攻难守,几个回合下来,郑宝才瞅准机会一把将父亲手里的笤帚抢了过来,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郑父一把薅住了他的小辫子! “你小子接着跳哇!”郑父呼哧带喘的说道:“老子还治不了你了!” “哎!哎哎!爹!这玩意儿揪不得!”郑宝才立马没了嚣张的气焰,陪着笑脸儿做起了孝子贤孙:“爹您松手……松了手我啥都听您的还不成?” “不成!”停了片刻,郑老爹终于把一口气喘匀,他瞪着儿子说道:“你现在就给老子起个誓:要是不去提亲,你老子的病就好不了!” 这是个毒誓,是郑父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堵了儿子下半生的幸福。 他宁愿自己少活几年也不愿看着儿子和他一样孤零零的过余下的时日…… 太苦了,太难熬了…… 尤其是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前尘往事都被他记了起来,万般感慨下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只剩了苦涩。 “我不说。”郑宝才收敛了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父亲,父子二人都是死死的盯着对方,仇人似的! “明儿一早我就去提亲。”郑宝才沉声说道。 “真的?”郑父眼睛一亮,还是没松手。 “真的。”郑宝才垂眼将头别了过去:“这次我不哄您,一准儿去。” “早这样多好!”郑父松了手,拍了拍儿子的屁股:“让爹省点心吧……” 郑宝才闷声跳下床,一脚踩在药渣子上,脚下一滑坐在床上。 “成了,早点睡。明儿带上点东西去提亲,别空着手去,让人家挑理!”目的达到,郑父心满意足地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父亲出了门,又听见隔壁屋里传来父亲的咳嗽声,郑宝才面无表情的抬起脚,将插在脚底的一小片药罐碎渣拔了出来扔在地上。 殷红的鲜血泉涌而出,落在地上,很快和药汤子混在一起没了踪影…… 郑宝才定定瞅着血珠子成串的落下,仿佛流的不是自己的血。 父亲的咳嗽声再次传来,没完没了的,听得人心急火燎烦躁异常。 “唉……”长叹一声,郑宝才回手拿起一件衣服来将脚底好歹擦了几下,看看沾了血的衣服,他一皱眉也给扔在了地上。 穿上衬裤在套上鞋,他捡起地上的笤帚先把地上打扫干净,转身去了厨房。 在橱柜上又拿了一只药罐,把草药泡上,他蹲在厨房门口生起了小炭炉。 家里就药罐子多。 当年娘子病重的时候,他伺候着她穿衣吃药,从不假手他人。 只是不管如何小心,药总有熬糊的时候。 娘子熬糊了一锅粥,一家子人还能吃的津津有味。而他煮糊了一罐子药,就得全扔了,再不能饮一口。 娘子没了,他还是不会煮饭,却学会了煮药。 他娘也没得早,郑家的女人都留不住。 他不能再让爹也没了。 “爹,把药喝了。”郑宝才低声在父亲门前说了一句就回了屋。 他知道父亲没睡,光听着那一阵急似一阵的咳嗽声就知道……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郑父从屋里走了出来,没瞅见儿子,到看见摆在院子里的小饭桌上放着两只碗,一碗是冒着热气的汤药,一碗是晾的正好的白水。 郑老爹侧头往儿子的屋里瞧了瞧,见那屋已经黑了灯。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小饭桌前,端起那碗汤药一扬脖灌了进去,又呲牙咧嘴的赶紧用白水漱了口,回屋之前,他把手里的碗重重的放在桌上。 郑老爹知道,非得听见这么一声儿子才能安心睡下…… …… “当家的,郑先生来了。”阿修站在岳西的院子门口一边说着话一边偷瞄坐在石桌边的霞染。 霞染的脸顿时变了颜色,连眼神都慌乱起来。 “嗯。”岳西没事儿人似的往外走,心里倒是对郑宝才来这一趟的目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兄弟,哈哈……”一见岳西从门外进来,郑宝才眼光一闪,口中‘哈哈’道:“你吃饭了么?” “……”岳西看了他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整理了下长衫的下摆,微笑着点头应道:“吃了。” “哎,兄弟啊,不带你这样的……”郑宝才摸摸头笑道:“你怎么不问问哥哥吃了没有啊……” 岳西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抬起一条腿来架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斜着眼盯着他看:“难道郑兄来这一趟只为吃顿饭?那好说,阿修……” “兄弟!”郑宝才赶紧止住了岳西话茬,对着他作揖道:“你心里都明白是吧?那就别难为哥哥了!” “我还真不明白。”岳西摇摇头:“您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吧。” “成!那哥哥就腆着脸说了!”郑宝才一拍桌子,拿出了壮士断腕的气势,回手把放在地上的一个大包袱提起放在桌上,打开…… 岳西垂眼看了看,见包袱里堪比杂货铺子,东西倒是不少,有木梳,钗子,头绳,衣料,粉盒…… 零七八碎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 她挑起眼皮来望向郑宝才。 “嘿嘿……嘿嘿……”郑宝才搓着手说话扭捏:“兄弟,你这么看着我,哥哥都不会说话了。” “哦。”岳西扭脸儿看向门口,屋门外阿修正好冒出个脑袋来,岳西瞪了他一眼。 阿修赶紧缩回了身子,对着站在墙边儿的云画摆摆手…… “其实,今儿哥哥来是提亲的!”下了决心,郑宝才两只手放在膝上开了口:“早就该来,可哥哥真开不了这个口。” “提亲?我家里没出阁的姐姐妹妹好几个呢,郑兄是相中谁了?”岳西眼睛还看着门口,脸上一点笑模样没有。 “兄弟你可别开哥哥的玩笑。”从两个人称兄道弟到现在,岳西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恭敬有礼的,说话办事都把他当了哥哥。如今对方对自己一冷淡,郑宝才心里别扭,有点受不了了。 “我没开郑兄的玩笑。”岳西轻声回道。 “还能是谁啊……”郑宝才讨了个没趣,只得接着说道:“就是霞染姑娘啊……没看哥哥把纳彩的礼都备下了!” “哼!”岳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终于扭头看向他:“极是如此,请问郑兄,媒人呢?” 第一百三七章 女儿心思 “媒人……”郑宝才干瞪了眼,看着岳西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兄弟,咱俩都这么熟了……再说哥哥也真是想娶她回去过日子……” “聘则为妻奔为妾,无媒无聘的,郑兄您红口白牙的就说要娶了霞染?”岳西面沉似水,态度无比坚决:“对不住了!还请郑兄回去请了媒人同来,这事儿再议吧!” 岳西非常客气的将郑宝才请了出去,竟是不留一点情面。 郑宝才灰头土脸吃了憋,气哼哼的往外走:“哥哥都是再娶了,还弄的这么大动静,不是让左邻右舍的街坊笑话么!” “这话新鲜!”岳西站在门口针锋相对:“郑兄在城西也是个人物堂堂丈夫,怎么现如今倒怕了人说?更何况你明媒正娶的办喜事,谁吃饱了撑的笑话你!” 郑宝才张嘴还想再说几句,一眼瞥见对面路边上停了辆气派的马车,连跟车的随从都瞅着挺有气势。一个婆子站在车下伸手扶着两个女人下了车。 再一看那两个女人的穿戴,郑宝才知道那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女眷。 他识时务的止了话头,拱手与岳西告辞:“等着哥哥带着媒人上门吧!” 贤王妃与延平郡主站在路边,目送着郑宝才走远,岳西看见这母女二人微笑着迎了过来:“额吉,郡主。” “府里要办喜事?我怎么听见那人说要带媒人上门呢?”贤王妃抓住岳西的手,两个人边走边闲聊,延平郡主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八字还没一撇呢……”岳西目视前方打了个哈哈,引着母女二人进了正堂。 “把咱们镇在井里的西瓜切一盘子送上来。”岳西对正在屋里收拾茶壶茶碗的阿修说道。 “是。”阿修应了,又给贤王妃和郡主行了礼才退了出去。 不大会儿的功夫,云画先端着托盘进来,阿修跟在她身后。 家里来的是女客,阿修在屋里伺候着不方便。 岳西和贤王妃粉左右坐在了迎门的方桌两侧,延平郡主坐在贤王妃下首的桌子边,打从云画进来她就一直盯着对方看。 云画感觉到她的目光只装作不知,稳稳重重的摆好果盘茶点,又接了阿修手里的托盘,把上面的果脯炒南瓜子也布置好才不言不语地站到了屋外的檐下候着。 “你府里的这些人岁数都不小了吧?”及至等到屋里就剩了她们三个人,延平郡主才轻声问道。 “啊?”岳西一时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就是一直跟着你的那几个女人。”延平郡主说道。 “她们啊……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二十五六岁,年轻着呢。”岳西微笑着把桌上的各种吃食都往贤王妃一边推了推,自己则端起茶来饮了一小口。 “都二十五六岁了……难道还不大么……”延平郡主捻起盘子里的一粒南瓜子却并不太想吃,末了她又把它丢回了盘子里。 “当然不大了!”岳西知道延平郡主心里有疙瘩,因此说这番话的时候便分外的认真:“人呐,心老了才是真的老了。在我看来,额吉这样年岁的都不算老……” 岳西骨子里装着个现代的灵魂,在她曾经的世界里,二十五六岁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怎么说也算不到岁数大了里面去! “你这孩子说话额吉最爱听了!”贤王妃眉开眼笑的站起来在岳西面前走了几步:“丫头,看看额吉新做的这件衣裳如何?” 岳西起身过去伸手摸了摸衣料才点头道:“挺好,这料子薄还不透,穿着舒服。” “料子是不错,就是这个样式额吉瞅着没有你府里的那个锦娘做的好。”她一拉岳西的手说道:“她若是有闲了,额吉想求她帮着再做两套。” “锦娘就在后头园子里呢。”岳西一笑:“咱这就过去找她去,喜欢什么样式的您和她说,她确实手巧眼光好。” “只是啊,她手头的活总是不断,您怕是要等些日子才能穿上呢。”岳西与贤王妃走到了门口,一回头瞅见延平郡主两手还念着裙带发呆,她不动声色地叫道:“郡主也一起去吧,院子里比这里凉快,咱们到后面说话去。” “正好也到后面给你身子请安去。”贤王妃看了女儿一眼,眼神淡了淡,看向岳西的时候仍旧笑道:“不急,又不是没有衣衫穿了,额吉把布料都带来了……” 一路说笑着到了小花园,岳西看了一圈儿,几个老姑娘们都在,唯独没瞅见霞染。 贤王妃先到凉亭里和坐在里面的楼夫人见了礼,就势坐下,两个年岁相当的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了话。 岳西带着锦娘也进了凉亭,从跟在贤王妃身后的仆妇手里接过了她提着的包袱就在凉亭中的石桌上打开,粗粗一看就有五六块衣料,每一块都是鲜亮粉嫩的颜色,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颜色若是贤王妃穿了有些不合适! “这颜色有点……”锦娘把每一块料子都拿起看了看,颇为难的瞅着岳西。 “这是给延平预备的。”贤王妃看向坐在亭子一边的女儿无声的叹了气:“这孩子也不知道要好,见天就穿着那么两件衣服。怎么让她做她都不去。” “知道的,人家说她不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当娘的小气慢待了闺女,连件衣裳都不给孩子做!” “娘……”听到母亲提起自己,延平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她偷眼瞅了众人面上的表情,轻声说道:“我说您怎么非要来这里,原是这样……” “不这样你连家门都不出!”贤王妃拿起一块布料来走到女儿身边,搭在她身上比了比:“上次都到铺子门口了,你都不进去……娘还能怎么样?” 延平郡主低了头兴致不高:“我又不缺衣裳……娘做了穿吧。” “人家姑娘都是嫌自己的衣裙少,没见过你这样的!”贤王妃收了布料抬手在女儿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看看这些颜色是娘能穿的?” “夫人说的没错,这颜色郡主穿了才好看呢!”锦娘面上带笑很有眼力见的过来接了贤王妃手里的衣料放到包袱里,一手提着一手用力将延平郡主拖了起来,两个人挽着手臂往亭子外走:“上我屋里去,我给郡主量量尺寸。” 两个人走到一处院落的门口的时候,正赶上冯继宗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门口有人走过,他停住脚步避开并对着锦娘点点头,目不斜视的站在那里。 “走啊,不是去城里吗。”大个儿跟在他身后被堵了个严实,张嘴催促道:“咱们快去快回,回府里吃晌午饭。” “嗯。”等着两个女人走了过去,冯继宗才让开了道儿大步去了马棚。 端着架子又往前走了挺远,借着转弯的功夫延平郡主迅速的往来时的路上瞄了一眼,路上空荡荡的,那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垂了眼眸,她心里略感失落。 分明是认识的,那人却只当未见,真是无理啊……延平郡主在心里默默地想到:也不知上次我留的银票岳西给他没有,刚才应该问问的…… 再转念一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问他做什么!左不过银票我都给了,拿不拿是他的事儿……下次再见到这人,我也只做不认识便是了。 …… 贤王妃一来西厢村就不爱走,直到用了午膳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岳西把这娘两个送上了车,她把一样东西塞进了延平郡主的手里:“没事儿就来家里坐坐,别老闷着……” “嗯。”延平郡主点头应了。 宾客挥手作别,马车走了一阵延平郡主才想起手里的东西,摊开手掌一看竟是一只做工巧妙的荷包! “这荷包漂亮!”贤王妃从女儿手里拿过荷包来细瞅,一捏之下发现里面还装着东西:“装的什么……” 几张大小不一的银票被套了出来,叠的甚为平整。 “原来……他真的不肯收……”接过那些银票,延平郡主喃喃说道。 …… 送走了客人,岳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画见了她,忙端了盆水跟了进来:“当家的,洗把脸……” “嗯。”岳西脱了外衫,挽起衣袖弯腰撩水洗干净,才起身,云画就把干松的布巾递了过来。 岳西接了:“霞染呢?” “屋里呢。”云画压低了声音说道:“从知道郑先生上门提亲她就在屋里坐着呢,连我的不理。” “哦。”擦干净脸,岳西把布巾搭在脸盆边上挑帘子对着外面喊道:“霞染,你不嫌热啊,出来凉快会儿!” 出门坐在石桌边的阴凉里,岳西抄起上面放着的一把蒲扇‘呼打呼打’的扇着,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霞染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坐下。”岳西抬眼盯着她的脸看了看,用扇子拍了拍旁边的石凳。 霞染并未坐下,只是低着头站在院子中间。 “什么天啊,你也敢站在太阳地里?不怕中暑嘛!”岳西摇着头过去拉着她到石凳旁,将她按在椅子上:“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让你愁成这样儿……有什么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 霞染抿着嘴一言不发,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屋里,云画躲着帘子后面急的只跺脚,很想冲出去给霞染一巴掌:“有话你倒是说啊!有当家的在,有什么可怕的……” 可岳西不许她出去,怕霞染抹不开面子,她也只有躲在屋里干着急…… 岳西不急,很耐心的摇着蒲扇,还时不时地对着霞染扇几下。 “当家的……”霞染终于开了口,声音发虚如大病一场似的。 岳西停住动作专心听她说话:“嗯。我在听。” “我是非嫁郑先生不可么……”霞染的头低垂着。 “不是。”岳西心平气和的说道:“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你们的婚事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自己做主。” “我知道当家的说话算话。”霞染低着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 “那你愁什么呢?”岳西探过身子轻声说道:“总要你嫁的心甘情愿,我才会放心让你出了咱家的门……” “当家的!”院子外阿修小马驹子似的跑了过来,看见岳西忙不迭的说道:“郑先生又来啦!” “我艹!真不给老子喘口气的功夫啊!”岳西起身就往外走,云画却挑了帘子喊道:“衣服!您还没穿外裳呢……” 第一百三八章 听媳妇的话 回屋穿戴整齐,岳西又大步走了出来,临出门前她不忘回头嘱咐霞染一句:“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儿,甭管谁登咱家门提亲,最后都得你点头了才成!” 听着墙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霞染呆坐在石桌边儿动都未动。 “当家的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这样啊!”云画坐到了她旁边的石凳上,伸手在她腿上推了一把:“不愿意就摇摇头,一切都有当家的为你做主,也不用你出面,你到底怕什么?” 霞染头垂得更低:“我……我也不知道……” “你自己的心事儿你会不知道?”云画和霞染一起长大,两个人比亲姐妹还亲,平日都是霞染性子急些,云画稳重。现在倒是云画看着蔫头耷脑的霞染心急火燎的:“真看不了你这幅模样,若是个生人提亲你拿不准主意还好说,姓郑的来咱家多少趟了?又不是没见过……” 云画一着急,‘郑先生’也不叫了,郑宝才变成了‘姓郑的’! “云画!”霞染突然抬了头,紧抓着云画的手说道:“你知道么,他胡子看着就硬,比绣花针还硬……还有,他屋里还供着郑家娘子的牌位呢……” “……”酷暑天气里,霞染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手掌里都是冷汗。云画与她对视着,脑海中也不断的重复着霞染说的话:他屋里还供着郑家娘子的牌位呢…… 西厢村姓郑的是经常出入,早些年的时候他还摇头摆尾的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呢,府里的人都见过他是如何对狗蛋娘好的……霞染就是在心大,也会在意自己将来在夫君心里的位置。 她可以替郑宝才操持起家务,她也可以与他一起孝顺郑家老爹,甚至她可以待狗蛋视如己出……可她嫁过去就是填房,郑家的位置里永远都一个死去的郑家娘子摆在她的前面! 郑宝才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才会到了现在都在家里给死去的娘子留个位置。 她做的再好又如何?她敌不过一个死人啊…… 云画红了眼,泪水很快的溢了出来。 她别过头去抬了胳膊将泪水抹在了衣袖上,而后两手捧住了霞染的手:“别难为自己。” 云画吸了口气拍了拍霞染的手背:“你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等下当家的来问,我帮你回了这门亲事就是。咱们就是一辈子不嫁了又能如何?咱也不受那份罪!” …… 岳西从后院一阵风似的刮到前院,抬脚登上正屋的台阶前,她让自己浮躁的气息沉淀下来才迈步上去。 迈步进门,郑宝才正和高公公说着话,岳西才要开口就打了个大喷嚏,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熏死我了!” 下首的椅子上坐着个描眉画眼的婆子。描了两条卧蚕眉,一高一低。画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粉没有涂匀,眼角纹清晰的显露着,如同在脸上开了两朵菊花! 岳西看此婆子‘眉目如画’假人似的,脸上的粉洗下来能让半盆清水成了浆糊,使人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 最不能忍的就是她周身散发的莫名香气,在桂花油和芝麻香油夹杂一起的味道中,岳西怀疑自己是闻到了蓝韭菜的味道…… “兄弟,你早上一说,哥哥回去就请了个媒人过来……”郑宝才抬手一指那婆子:“花婶子可是我们奶奶庙最好的媒人了!” 说完他还怕岳西不信,又加上一句:“寻常的婆子说媒只要五斤好猪肉就行,花婶子值一个大猪头!” “呦!”待郑宝才说完,那婆子满脸带笑的起身迎向岳西,一双菊花眼盯在岳西的脸上张嘴就是好话:“老身就说方圆十里之内还有谁家的女子能入了咱们郑大爷的眼,他上门请老身来说媒,老身还嘀咕:是谁家的闺女这么有福气……” “现如今看见了本家公子这相貌人品,老身就知道府上的小姐定也是花儿一样的俊俏!郑大爷有眼光!” 岳西进门就被人夸了一顿,出于礼仪,她没捂鼻子,还和气的点点头:“婶子请坐。” 大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她吩咐道:“阿修,去换壶好茶来,多放点茶叶!” 媒婆子说的确实都是好话,奈何口臭的厉害,岳西坐下敛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她扭头瞪了郑宝才一眼,心道:这厮绝壁是来报复老子的!打不过我,说不过我,他就恶心我! “呵呵!呵呵!”郑宝才斜睨着岳西,笑意从眼底透出来:“哥哥打从这儿出去就去了花婶子家,本想着晌午饭前就来的,怕耽误了你吃饭。” “说正事儿。”岳西淡淡的回道。 “正事儿还是老身来说吧!”媒婆子回到座位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册东西来:“千里姻缘一线牵,奶奶庙和西厢村离着没几里,老身这次登门就是为了给郑家大爷和贵府的……” “那姑娘叫什么名儿来着?”媒婆子面朝着郑宝才小声问道。 “霞染。”叫出这个名字,郑宝才心中也是一动。 折腾了几天,他没少为这门亲事闹心。 总感觉是忽然冒出来门亲事,把他和兄弟的丫头连在了一起,这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而当着几个人的面叫出了霞染的名字,他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他郑宝才真的与那个叫霞染的女子该成一家人! “兄弟,你姓岳,那霞染姓什么?”郑宝才忽然问道。 “我姓岳,霞染自然也姓岳。”岳西一本正经的答道。 “哦。”郑宝才点点头:“姓岳好,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娘家。” “原本就是。”岳西接口道。 “瞅把郑爷您给乐的,怎么说了胡话?岳府的小姐当然姓岳,等你把姑娘娶回去才能姓了你郑家的姓儿!”主位上的两个人一问一答将媒婆子听了个云山雾罩,她并不知道岳西的过往,当然也不明白郑宝才为何会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媒婆子一张嘴还没说话就笑出了声:“看来岳公子您与郑家大爷也是相熟的,那老身就不鸹噪了……”她举起手中的册子说道:“这是我们郑家大爷的生辰八字,还请您府上的老人看看,另外,也请贵府把想染姑娘的生辰八字赏了老身,咱们两家互递了生辰,喜事儿就算是定了!” 盯着媒婆子手里绑着红线的生辰册子岳西只是点点头,不说接也不说不接。 “郑兄,借一步说话。”她起身往外走,正遇到阿修端着新沏的茶进来,岳西回头颇为客气的说道:“婶子您先喝杯茶,稍坐片刻……” 正屋里只剩了高公公和阿修陪着,媒婆子低头看看才倒的热茶,颜色重的和药汤子似的,热气扑脸! 她端起吸溜吸溜的喝了几口,也不怕烫,几口酽茶下去,媒婆子额头冒出一层汗来,只是被香粉盖着,一时还没有洇出来。 “这位大哥,小妹向您打听个事儿啊……”瞥了站在一边的高公公一眼,媒婆子开口道。 “请讲。”高公公面色无波的应道。 “您家这位公子多大了?成亲了没有?老身瞅着他生的俊俏,年岁轻,怕是眼界得挺高!” “我们当家的已然成亲。”高公公据实答道。 “啧啧!啧啧!”媒婆子口中‘啧啧’出声脸上满是遗憾的表情:“可惜了了……老身手上还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想给你家公子说和说和呢……” “呵呵!呵呵!”高公公冷笑几声,心道:胆子还真大,什么银子都想挣! “老身还真想看看你们家大奶奶的模样儿……这得什么样人家的闺女才能配的上你家大爷的身家长相呢……”媒婆子仍不死心的嘀咕道。 “我们大奶奶……”高公公和阿修对视了一眼,皇帝陛下冷飕飕的一张俏脸同时在二人的眼前冒了出来,让他们不由得肝颤儿了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 “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说。”岳西把郑宝才带到了自己的院子,朝着屋里叫道:“霞染?” 霞染从双胞胎的屋里出来,身旁还站着狗蛋。两个人一看见戳在门口的郑宝才俱都一愣,霞染下意识的就想回屋。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岳西叫住她:“你和郑兄都是我亲近的人,我也希望你们都好,可婚姻不比别的,总要你们自己都乐意了才成。” “霞染没经过这个,你别吓唬她。”临出院子的时候岳西特意对着郑宝才说道,并随手掩了院门。 郑宝才和霞染站在两个门口,两个人的视线对上马上又都别开。 “狗蛋,你先上外边玩会儿去,爹和你霞染姑姑说几句话。”郑宝才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儿子的面和霞染提求亲的事儿,于是他想先把儿子打发出去再说。 “……”狗蛋横了他一眼,非但没往外走倒是退后了一步躲在了霞染的身后:“爹说吧,我听不见……” “嘿!敢不听老子的话了!”郑宝才管起儿子来也没个好法子,见说话没了用处就准备上巴掌,他一撸袖子大步走过去喝道:“不出去?老子抽死你!” “你敢打我家狗蛋……我……我就……”他过来的太快,几乎眨眼间已经到了眼前,霞染心里一急顾不上多想回身就把狗蛋抱在了怀里,母鸡护小鸡仔子似的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郑宝才。 “你就怎么着啊?”郑宝才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咧嘴笑了,心里猫抓似的又痒又甜:“我打我儿子也不成?” “不成!”霞染不看他,只抱住了狗蛋,唯恐对方一巴掌将小狗蛋打个好歹:“我说不成就不成!” “哎……”郑宝才又往前走了一步凑近她,低头在霞染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只听媳妇的话,要不,你就嫁了我吧,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着……成不成?” 第一百三九章 上阵父子兵 耳边是他带着轻笑的话语,他说话的时候,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近到郑宝才口鼻中呼出的热气扑到她的脸颊上耳朵上,让霞染的半边脸如同被火烤了! 她甚至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他身上的衣衫定是新缝制的,天青色的衫子上染料的味道都未曾退尽……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霞染头晕目眩心跳如鼓,她知道他在说话,可却没有听清话里的内容。 霞染满脑子都是一个念想:这个人身上好热啊……原来男人和女人真的不同…… “成不成啊?”郑宝才站在霞染的身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说话,他背着手探过头去居高临下地又又问了一遍:“成,你就点点头。要是不成,你也别摇头,过几天我再来问问。姑奶奶,你倒是说句话啊!”“啊?”霞染痴痴呆呆地侧头,额上的发丝拂过郑宝才的鼻尖,他只觉得心中瘙痒作怪,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傻了眼! 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脸贴脸的对视了……只是这距离太近了,近的人视线恍惚不能看清彼此…… “点头吧……嫁给我不亏,咱家有房子有地,哥哥也能挣银子,你进了门就当家,咱爹仁义,也不会给你气受。”郑宝才伸臂毫不犹豫的将眼神涣散的霞染稳稳当当的抱住,一双手臂收紧,怀里是他越看越喜欢的女人还有他的白眼狼儿子……这让他觉得无比的踏实。 将霞染抱进怀中的那一刻,郑宝才浮着的心终于归位,再没了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霞染是个好女人,她心好,对儿子也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以后得好好对人家,长长久久的过日子吧…… “松手……你松手……”郑宝才的脑子已经七绕八绕的想了很多事儿,霞染才大梦初醒似的挣扎起来:“我……我还没有应了你呢……你怎么这样……这于礼不合……” “想让我听话?”郑宝才两手十指交叉在一起,任霞染如何折腾就是不松手:“刚刚哥哥就说了,只听媳妇的话,你先点头,我立马就听你的话!” “你……你无赖!”霞染生平头一遭被个男人抱了,羞臊之余她更是心乱如麻,简直不知如何应对。 “嗯,你还真说对了,哥哥就是无赖出身!已然无赖的很多年,直到近两年才金盆洗手跟我兄弟学着做起了生意。” 郑宝才心里发了狠,霞染没经历过男人,他可是经历过女人,他明白此时的情形势必要趁热打铁逼着她点了头。否则一松手,给了她理清思绪的时间,再让旁的女人叽叽喳喳一顿胡说八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娶的媳妇就得飞了! 媒人可以瞪着眼将他夸得一朵花儿似的,郑宝才自己却相当明白自己的斤两:他年岁不小死了一房老婆,带着两个半大小子,还有一个身子骨并不硬朗的老父亲。虽然有房子有地,但那也值不得几个钱。 他这样的身家,寻个家境殷实的寻常人家的女儿勉强尚可,若是想娶大户人家的闺女,是想都不用想的事儿! 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稍稍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能看上他? 而霞染可不一样! 她是被兄弟当了姐妹家人的,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家人…… 亏自己与岳西称兄道弟几年,还是没多少长进! 她都能把财神庙的那帮叫花子当了自家人看,哪里会把霞染当了丫头下人? 是自己狗眼看人低了…… “别想了,像我这么好的男人实在不多!”见霞染闭着眼缩着脖子侧头躲着自己,郑宝才心一横决定破釜沉舟! 他一低头,响响亮亮的在霞染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先盖个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霞染眼前一黑,脑中空白一片,只觉周身的血液瞬间齐往上涌,都堆在了脸颊被人亲到的位置……那里现在只要一碰就得冒出一团火去! 她不躲不闪的瞅了郑宝才一眼,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出溜:“胡子太硬了……” “哎哎……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眼瞅着霞染似是要昏过去,郑宝才也急了神,忙吧两手架在她的腋下托住了:“咱找个椅子坐着,不能坐地上……” “狗日的爹!你把我霞染姑姑怎么样了!”一直用白眼珠瞄着郑宝才的狗蛋不干了!张牙舞爪小疯子似的朝着自己亲爹的脸上就是几把,挠得郑宝才脸上立时出现了几条血道子:“放开霞染姑姑!” “傻小子,你是不是真傻了!”郑宝才两只手腾不出来,只好对着狗蛋低声说道:“爹爹正想法子把你霞染姑姑娶回家给你当娘去,你怎么还挠爹?” “真的?”小秃瓢似信非信,很戒备地瞅着他。 “爹骗你做什么?”此时不是和儿子怄气的时候,郑宝才忍着脸上的疼,唇角一抽一抽地吸着冷气:“嘶……混账东西!你把爹抓破了相,你霞染姑姑该看不上爹了,她不跟着爹回去,你还是没娘疼的孩子……” “那就多盖几个戳!”小秃瓢想了想,两手抱着霞染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一通乱亲:“这下姑姑跑不掉了……” …… 正屋一壶新沏的酽茶几乎喝的没了色,郑宝才才美滋滋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他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岳西:“兄弟,以后你的管霞染叫嫂子了!” 岳西看着他脸上几条血道子一扬眉:“动手了?” “我儿子挠的。”郑宝才大马金刀地坐下,心里高兴,脸上都带了出来,他笑嘻嘻的说道:“多亏了他,霞染才点的头!” “好孩子……”岳西点头也笑了:“那我就先恭喜郑兄了!” “兄弟,以后你说咱俩得怎么论?”郑宝才一高兴话就多,净想些有的没的:“若是从各个这边论吧,你得管霞染叫嫂子。可若是从霞染这边论呢,你得管哥哥叫姐夫了……” “你是想叫嫂子还是想叫姐夫?” “郑先生是想入赘到我们岳府?”高公公抄着手不咸不淡地接了口:“若是入赘过来,我们当家的自然要从霞染姑娘这边儿论的。” “……”郑宝才愣住,顿时明白是自己得意忘形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花婶子呢?”不接高公公的话茬他满屋子看了看,这才发现穿戴的如同一只花蝴蝶似的媒婆子不见了。 “去茅厕了。”阿修在门外回道:“她说晌午饭吃的韭菜饺子吃咸了,这会儿功夫就在咱家喝了三壶茶水……” 等着媒婆子回来知道了喜讯又是一番咋咋呼呼的恭喜之声,好话说完,郑宝才带着媒婆子告辞而去。 等着把他和霞染两个人的生辰八字请人算了,才能再来岳府将占卜合婚的内容告知女方,同时送定,再往后就是下聘礼,定日子迎娶成亲了。 总之男婚女嫁该有的规矩一样不能少。 也正是因为岳西的坚持,让郑宝才没了轻慢的心思,开始用心对待起这门婚事…… “您看,我说咱家要办喜事了吧?”送走了郑宝才,岳西顿时换了一副嘴脸,微笑着对高公公说道。 “给当家的道喜!”高公公也是乐不可支的模样:“郑先生人很好,霞染能嫁了他,福气不薄!” “谁说不是呢。”屋里没有外人,岳西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您说,我早就有意把咱家的姑娘挑一个嫁过去呢,只是没想到会是霞染……” “霞染是有了好人家了,云画她们几个可以不小了。”高公公接口道:“我瞅着厨房的大师傅对老妇人屋里的丫头有点意思……” 话说了一半,高公公往门口望去,口中试探的叫道:“阿修?把茶壶茶杯都收下去吧。” 这样的事儿还是不让他听到的好。 “来啦,来啦!”阿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跑着进了屋:“幸亏师傅您叫我了,要不那个婆婆还要缠着我说话。” “婆婆?”高公公走到屋门口向外张望着说道:“那个媒婆子?” “可不就是她么。”阿修拿过立着放在窗台上的托盘,小心的把一套瓷器放在上面。 “她跟你有什么可说的?”高公公随口追问了一句。 “她要给我说个媳妇呢。”阿修岁数不大,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在高公公面前一直是有什么说什么:“婆婆说她手里又不少好姑娘呢,让我过两年长大了就去找她,她保证能给我说个可心的媳妇儿!” “你才多大啊……”高公公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正是长身体拔苗的时候,平日也多想想上进的事儿,别听那婆子胡扯!等你长大了该到娶亲的年纪,她手里的那些女子也早就嫁人了,哪家的姑娘能在家里养老?” 岳西端起半碗茶来抿了一口,心不在焉地听着师徒两个闲聊,脑子里却开始琢磨着要给霞染准备嫁妆的事儿。 “不但说我,他还问您了呢。”阿修把茶壶里的剩茶连茶叶一起倒在了墙边的一只木盆里,准备留着浇花用。 “问我?问我做什么?” “她也问您多大了,说要给您也说门亲事呢……” “这婆子说话真是够呛!”高公公气得失了平日的稳重,老头差点蹦起来:“我成的什么亲……” “噗!”岳西没忍住,一口水笑喷到了地上:“这婶子的生意可是做到家了……” 第一百四十章 静王大喜 郑宝才和霞染的婚事稀里糊涂的定了下来。婚期定在年底的腊月里。 婚事一定,郑宝才就紧锣密鼓的忙活起来。铺子家里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每天掰着指头数着娶新媳妇的日子,数完了,他也不忘自嘲一番:他娘的!老子这是越活越抽抽了!怎么和个没见过女人的愣头小子似的…… 事后,岳西也问过霞染,为何肯点头答应这门婚事,而躲在屋里准备嫁衣的霞染则是一脸的茫然,思索良久之后只会红着脸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喜欢他什么啊?”岳西身子趴在窗台上脑袋探进窗子很好奇的问道。 “哎呦!”霞染扎了手,赶紧把手指放进口中吸允着,她头垂得更低,不知该如何回答当家的问的问题。 脸红心跳地想到郑宝才,霞染不自觉地抿嘴一笑,轻声答道:“谁喜欢他了……” “不喜欢?不喜欢他你还答应?”岳西看着坐在床边羞得抬不起头的女子只觉好笑,嘴里依旧逗她。 “我……”蓦地想起郑宝才亲吻自己脸颊时硬硬的胡子茬,霞染双手捂住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喜欢狗蛋……” “……”岳西笑着摇摇头:“留神手里的绣花针,别扎了眼……” 口是心非……女人的通病! …… 朝堂上如往常一样的安静,群臣们都在侧耳倾听着承平郡王出班禀报的事情。 赢素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金殿上的那些臣子,他的视线从那些人身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了即便穿着官袍也显得十分瘦小的刑部尚书身上,眼前不期然地出现了他那天被几个大臣合力扒光了地情形…… 赢素唇角扯了扯,心里倒是平和了许多,只是对方那个又黑又瘦的屁股始终在眼前晃悠着,久久不曾消失。 如有所感,刑部尚书抬头往宝座上的龙椅上看,正对上皇帝陛下透过旒珠看过来的眼神,他一阵惊慌,又想起了自己在殿上失仪被陛下看到了的事情,顿时冷汗就冒了出来! 难得的,此刻君臣同心,只是都想到那个不能言说的屁股上去了…… 赢素不着痕迹的别开视线,刑部尚书则低了头,心中犹自惴惴不安着。 赢绯止了话,也抬头望向皇帝陛下。 刚才赢绯所说的这番话,他们已经在今日早朝之前说起过,因此赢素是早就知道了的。 “这趟差事办得尚可。”终于,皇帝陛下发了话,一直等着他开口的众臣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自打那日众大臣在金殿上大打出手之后,皇帝陛下就极少说话,虽然旒珠串子将陛下的龙颜遮起大半使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但大伙还是从陛下紧闭的薄唇里看出了气愤! 因此在从承平郡王那里得到陛下正为南方守军的粮草辎重忧心这件事之后,六部官员皆是卖力的表现,有银子出银子,有车马出车马,都没有的便派出人手帮着写写算算…… 在如此通力合作下,只用了半月余便将这一大批东西从各处押往了南方。 并且在国库空虚的情形下,很多粮草都是官员们自己捐出的。 赢绯在上报辎重物资筹办情形的时候也颇费了些口舌将掏了腰包的官员一一在金殿上讲了一遍。 被点了名字的大小官吏们此刻都眼光烁烁地瞅着皇帝陛下,心中升腾起一片希翼…… 然而皇帝陛下只是点头认可了大家这次办得差,余下的再没多说一个字。 赢素知道站在殿上的那些人想听到什么,可他就是不说。要的就是这些老狐狸们这种不上不下提心吊胆的心情,唯有如此,这些人才会懂得要如何为臣! 众臣在金殿上大打出手,这是殿上失仪的重罪,只可以被判杀头的重罪。 他一日不宽恕他们,这件事便似一柄悬在他们脖子上的鬼头刀,随时可以落下让他们的脑袋搬家! 至于鬼头刀是扬起还是落下,都看他的需要,只要刀柄始终握在自己的手中即可…… 比如现在,赢素便决定将刀头提起来些让这些知道了怕的东西稍稍喘口气:“若是没什么事早朝就散了吧。” “起奏陛下,臣有本奏!”吏部尚书走出朝班高声说道。 “嗯。”赢素一扬手,示意他可以说了。 “东夷来朝的车队不日将入我大昭国境,请问陛下是否派人迎接呢?” 这并不是一趟好差事。 大昭与东夷是有姻亲存在的两国,可自打贤王与东夷公主和离后,这种关系便不复存在。东夷这个时候遣人过来,不管怎么说也带了兴师问罪的意味。 虽然东夷国小,但东夷人骁勇好战,小孩子才会走便会骑马,一会跑便学会了使用弓箭……这样的国家可以说是全民皆兵,没人与之交战能轻易获胜! “朕心里有数。”赢素起身往后面走去,执礼太监高呼一声‘退朝’,大家对着皇帝陛下的背影三呼万岁之后各自散去,倒是不用再操这份心。 “陛下,微臣斗胆打听一下……”皇极殿内,赢绯站在偏殿的门外拿着一册奏折往脸上扇着风,皇帝陛下不许他摇扇子,他只好逮着什么摇什么了,手里不拿着点东西总觉得没地方放。 “你想去迎接东夷人?”赢素换了常服出来挥退了身后的内侍。 “不想。”赢绯没犹豫,赶紧实话实说:“听说这次他们过来还跟着一位公主呢,我怕她看上我!” 赢素横了他一眼:“难不成你是让朕把你藏起来不见人了?” “要不陛下派我趟出门的差使得了……”赢绯先一步走到龙书案前,端起晾在上面的茶盏捧给皇帝陛下:“等东夷人走了微臣再回来。” “……”赢素坐下,抬手接了茶盏扬眉对着他说道:“人家公主也为准就看得上你!” “谢天谢地!那感情好!”赢绯拍着胸脯长吁短叹道:“其实微臣也觉得是想多了,毕竟有陛下您在前面,公主指定谁也看不上了……” “哦?”赢素垂眼盯着茶盏上的金边儿用青葱似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原来承平郡王竟打了这个主意……可你若是当了迎宾的时臣,那东夷公主就可以先见到你了……说不准……” “陛下万万不可有此想法!”赢绯吓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他忙用手对着自己的嘴巴拍了两下:“都怪微臣嘴欠!” “你怕什么?”赢素终于抬眼望向隔着一条书案的堂兄,要笑不笑的说道:“那些大臣们怕,你也怕?难不成我堂堂大昭真怕了东夷?” “说怕也谈不上。”赢绯叹了口气:“东夷人这番前来明着是为了和亲,实则是讨要好处,而这些事情的由头又是我父母引起……” 皇帝陛下允了赢曜和贤王妃和离就埋下了今日东夷人来朝敲竹杠的祸根,此事皆因他父母而起,赢绯想躲也躲不过。 “哼!”赢素却是冷哼一声:“有商有量也就罢了,若是敢来威胁朕那就一切免谈!什么和亲!就是我赢氏娶了东夷的公主又如何?区区两个人就能保证两国永远太平相安无事了?” “那……”赢绯双手放在书案上凑向赢素沉声问道:“陛下是不准备派人相迎了?” “人,还是要派的……”赢素又垂了眼帘,纤细浓密的睫毛盖下,小扇子似的,让赢绯很想伸手去摸摸,只是现在皇帝陛下早就不是过去那个病的要死要活的少年,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伸手! “先礼后兵,大昭是礼仪之邦。”赢素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轻声说道。 …… “您别总是笑啊……这有什么可笑的!” 正屋里,静王两手负在身后快步如飞的来回走动着,耳边不断传来赢曜傻里傻气的笑声,‘呵呵’之声连绵不绝,吵得他心烦意乱:“您能不能别笑了?” 站在赢曜面前,静王弯腰凑近他说道:“哥哥啊,小弟可是来向您讨教法子的,您可倒好,一个字没说,笑了半天了!” “呵呵呵……呵呵呵……”赢曜颤巍巍的抬手拍拍他的脸:“年轻……呵呵,年轻就是好啊……” “我知道自己年轻,还不到三十呢。”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冒出这么一番话,静王还是点头认同:“可这和陛下给我派的这趟差事有关系吗?” “呵呵……呵呵……”赢曜又笑了。 静王一皱眉头,后退了几步坐在椅子上:“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是背运,怎么就抢了那个谁的马车呢……”他自从知道岳西是韩其的女儿之后便意识到自己是这捅了篓子了,于是收起手脚老老实实的窝在静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过日子,连岳西的名字都不敢提。 “东夷人来了,谁不知道那些人不好对付,怎么就偏偏派了我去当迎宾使呢?”静王心里烦躁,没说几句话又站了起来,在地中间来回走动着:“陛下真会为了那点事罚我?” “我可是他王叔啊!”静王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先帝的面上,陛下也该饶我一次!” “您看看外面这大热的天,这个时候派我离京,是不是得热死我?” “恭喜啊……呵呵呵……呵呵……”赢曜笑着说道:“静王爷您大喜啦……呵呵……” ------题外话------ 古时,是有东夷这个国家的。 我这里只是借了东夷这个名字,与古东夷完全不是一码事儿哈~ 在这里说明一下~ 第一百四一章 恩威并施 “什么意思?”听了赢曜的话静王越发的糊涂:“我有什么喜事?” “你没听说吗,东夷这回还有个公主过来呢。”赢曜张嘴一说话就露出个笑模样,这让静王想起了暗地里朝臣们都称呼他为‘笑面虎’的事儿来。 “来就来吧,与我何干?” 赢曜瞅着他咧嘴一笑,不肯再说。 “难不成东夷又要与大昭联姻?”脑中一个念头闪过,静王又走到椅子前坐下:“您有什么话能不能痛痛快快的都说了?咱俩是哥俩,您还怕我到外面胡说八道去?” 赢曜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依旧是笑而不语。 静王与赢曜虽为同父异母的兄弟,当他们之间相差了不少岁数。 上面的几个哥哥为了皇位明争暗斗的时候,他还小。等他长大懂事的时候,储位之争已是尘埃落定! 他是被完全排除到这场斗争之外的,虽然也被封了亲王,但众人都把他当了闲散王爷,他自己也对朝堂的事儿并不上心。因此对于朝堂里的各种消息也知道的不多。 赢素忽然下了旨让他去做迎宾使,这让静王颇感意外,如今在听了赢曜的话,他稍稍一想也琢磨出点味道来。 “不可能!”前思后想一番之后,静王推翻了赢曜的暗示:“要真照你这么说,就应该是你儿子去,他可是既没有成亲年岁还合适” “他不过是个郡王你可是亲王”赢曜摆摆手说道:“差着品级呢呵呵” 静王心烦意乱,再听见赢曜时不时的‘呵呵’两声,他在屋里几乎坐不住。 勉强又坐了片刻,静王黑着脸告辞离去。 “我儿子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你算什么”赢曜身体有恙,送客人只送到正屋的门口便站在檐下不动了。看着静王魂不守舍地走远,他幸灾乐祸地嘀咕道:“当你的东夷驸马去吧!让你也挨几鞭子尝尝滋味” “您是在这里坐会儿还是回屋躺着去?”一直候在屋外的小姑娘含含糊糊地问道。 赢曜一皱眉,侧头看向背身靠在柱子上的她骂道:“又吃!贱货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生的?嘴不闲着” “不吃?不吃您让我干嘛?”屋里屋外就他们两个人,小姑娘有点讪脸:“静王爷和您说什么呢,我在外面就听见您乐了” 赢曜抬手一记耳光重重的甩在小姑娘的脸上,他小指的指甲划过她光滑饱满的脸颊,立时挠出一道血口子:“放肆!爷和什么人说什么话是你这贱婢能问的?” 小姑娘被打傻了,手里拿着才咬了两口的米糕呆呆的望着摇摇晃晃站在身前的赢曜,扁扁嘴,泪水盈上了眼眶 “你还有脸哭”赢曜沉着脸阴森森的说道:“敢哭一声爷还打你!” 小姑娘低了头吸了口气,举起手里的米糕咬了一大口用力的嚼着,最后和着眼泪咽了下去。 “回屋歇着。”扯扯唇角露出一个嘴歪眼斜的笑容,赢曜吩咐道。 小姑娘把剩下的米糕都塞进嘴里,两只手扶了赢曜的手臂往后院走。 进了屋,扶着他坐在床边,小姑娘弯腰脱了他的两只鞋抬着他两条不太听自己使唤的腿放到了床上。 拍拍枕头示意他躺下,小姑娘挨了打不想和他说话。 赢曜并不躺下,举起手来摸到了她的脸上,小姑娘想躲,赢曜冷眼瞪着她,她终是没敢动,任他将自己脸上的血迹擦了,疼得她一撇嘴:“嘶” “一会儿爷睡了你去抹点药,若是破了相以后就别跟着我了。又丑又笨的女人爷看不上。”他淡淡的开口道,语气中并无半点心疼的意味。 “嗯。”破不破相的小姑娘并不在乎,这辈子除了陪着这个说老不老说死不死的男人她没了任何出路。但她不敢在招惹情绪仿佛的赢曜,只得不冷不热的应了。 赢曜伸手入怀,笨拙的掏出一只荷包打开,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小姑娘:“买点自己喜欢吃的零嘴儿” 小姑娘救过他的命,他还是记得的。 别院里的护卫仆妇大多见过他风光的时候,赢曜现在这幅模样是不愿站在这些人面前的。 小姑娘不同,她活的皮皮实实,除了嘴馋话多以外他挑不出她什么毛病。甚至于他还能从她的身上体会出一种老气横秋的心境。 所以她才能安安生生的待在他的身边,对于别院外面的人和事儿一概的不关心。 银票的面值并不大,只有一两。 赢曜经常会给她点钱,每次都不会多。 钱这东西,多了就能生事。赢曜并不希望小姑娘手里的钱多了 犹豫了一下,小姑娘还是伸出了手赢曜却把手收了回去:“亲爷一下” 小姑娘此刻心里恨他翻脸无情,抬手就打人,有心咬牙不要银子,可又舍不得,于是犹豫过后她还是噘起嘴凑到赢曜的脸侧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 “别不懂好赖该说的不该说的以后用点脑子。”赢曜把银票给了她,慢慢地躺下。他拍了拍床铺:“上来,给爷揉揉腿” 小姑娘别别扭扭地爬上床,低头看见赢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别开眼去,在他的腿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七月底,到了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光热还好说,还特别的闷! 不阴不阳的天气里,太阳被厚重的层云遮了只透出点光,空气中水汽很大,让人觉得黏糊糊的难受。 这样的暑热天气谁都不好过。 西厢村岳府的花园里,一众女子都躲在里面纳凉。 可酷暑时节哪有凉可纳?大伙坐在繁花绿叶里不过图个心静罢了 岳西从身边的针线笸箩里拿起一把剪刀,无所事事的修剪着一丛西番莲,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一片绿油油的叶子剪了不少,地上落了一层。 “当家的,挺好看的叶子,也没有黄了枯了,您怎么都给剪了?”云画看了地上的西番莲叶子一眼直心疼,赶紧起身从她手里接了剪子。 “好是好就是一棵挨着一棵的太密,我怕它们热,就把叶子都剪了,让花儿也凉快凉快!”岳西围着遭了她毒手的西番莲转了一圈,有心再剪点叶子下来,奈何手上已经没了剪刀。 “你热它就热?”空气中带了花草的青气,楼夫人闻了闻,分辨出是西番莲的味道:“好好的,又祸害东西!” “这天热的人心烦意乱的,坐着都出汗。”锦娘把手里的针线放下,拿起帕子来擦擦手:“出了汗做出的针线就不水灵” “这个也是霞染的?”看着她膝上放着的已经有了模样的红色小袄,岳西问道。 “是霞染的。”锦娘笑着点头,外四周看了一圈才说道:“她还真成,热成这样还躲在屋里不出门,谁不知道她做嫁衣呢” “霞染脸皮薄,做的衣衫都藏了,我都没见她试过!”云画也笑道:“昨日我还说让她穿了给我瞅瞅,可她就是不肯。” “准备的差不多了吧?”岳西坐在一边随口问道。 “谁知道呢,她现在闷葫芦似的,一说到婚事就脸红,我也不好总是追着问。” “没事儿。离她成亲的日子有几个月,到时候再问问她,缺什么买什么,再给她预备。”岳西对着云画说道。 不远处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楼夫人也时不时的跟着皱下眉,脸上虽然有了不耐的神色,口中倒是没说什么。 韩阳春把隔壁院落的地契给了岳西,岳西不想让那处院子荒废着,便安排了人手要将房子再盖起来。 从春天到现在几拨人马同时忙活,拆了坍塌的小楼,又打了地基盖起前后两排房子来。 两排房子将那处院子分了三处,正好是一大家子人的住处。 “那边的房子得到秋天才能上梁,还得吵些日子。”注意到母亲脸上的表情,岳西忙说道。 “山上哪处房子不错,现在住着正好。”楼夫人淡淡地开了口。 “可不是么,那里是凉快,就是现在去,早晚也得穿两件衣裳。”锦娘接口道。 行宫是这些女子的梦魇,下山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她们都刻意的回避着那个地方,不愿提起。 如今再说了那个地方,大伙心中一片平和,渐渐放下了那段过往,只说那里的清凉。 “当家的,咱们上山住个把月吧?等立秋了再回来。”提到华盖山大伙都来了精神,一起附和道。 褚慧慧没有搭茬。她眼睛不好,只能大伙儿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只要不把她丢下就行。 “上山啊”岳西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容我想想吧,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可不是说走就走的,得预备不少东西呢” 北方酷热,南方大旱,今年的年景不好,大昭各地时有灾情传来,赢素坐在龙椅上执掌着江山,日子更难熬。 这个时候她若是领着一大家子人去了华盖山避暑,势必要把皇帝陛下撇下。 把他一个人留在水深火热里?岳西可舍不得 “孩他爹啊”用了晚膳,赢素洗了澡才回屋岳西便笑着问道:“你不是总想知道那年我到山上藏在何处吗?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赢素看着她摇摇头:“很多事我走不开。娘子若是想去避暑就去吧,只是要早点回来。” “家里就我一个人,为夫也不好过”他揽着她的腰肢轻声说道。 ------题外话------ 没查错字,以后再改 抱歉了 我得了病毒性感冒 浑身疼 第一百四二章 强买强卖 听到赢素说不能去,岳西心里沉了沉,猜测着他说的那些事儿定是都不太好解决,否者皇帝出去避暑还是能离开帝都些日子的。 现在他说离不开,那就是实在被缠住了,根本不能离开。 “我先把老娘儿子送过去,然后就回来陪着你这个小可怜儿”他才沐浴过,修长的身体上穿着纯白色的丝质长衫,散发着淡淡清凉的薄荷草的味道,岳西伏在他的胸口深深的吸了口气:“真好闻” 她非常迷恋他身上的味道。那味道会让她觉得安静平和。 “娘子也住些日子再回来,伏天过了就好些了。”才说了让她早些回来,转念间便改了主意。赢素抬手揽着她的肩两人一起走到窗前的椅子前坐下。 “再说吧”岳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 韩阳春出京之后便只来了一封讨要粮草辎重的密报,余后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沿海三郡守军将领白黑不分,一直是赢素的一块心病,韩阳春再不把那边的情况消息送回来,也增重了他心中的疑虑。 大昭境内又天灾不断,岳西单看着他时不时对着一处拧起的眉头就能猜到皇帝陛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是注定了要当孤家寡人的人,自己若是再丢下他去了华盖山,那他只能更加的孤独,连个说体己话的枕边人都没了 “岳西”在一阵静默中,赢素欲言又止的开了口。 “嗯?”岳西抬眼看向他,只觉得皇帝陛下似乎瘦了些,脸上的青涩之气几乎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是一种手握重权的沉稳,有种使人仰望的气势! “我没银子了”对上她探寻的目光,赢素却垂下了眼帘,似乎说出的事儿让他很没面子。 “没银子了?”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岳西感到很意外!要知道,自从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之后是从来没有谈过钱的。家里一切的开销都是岳西挣出来的。 她穷的时候也只是会想着法子去挣钱,从未想过向男人伸手。 哪怕那个人是赢素,她也不会伸手。 “公子是要卖身么?”这样的话题让他难堪,岳西开起了玩笑,想让气氛轻松些:“不过你得让我验验身毕竟我家孩儿他爹可有倾国倾城之貌,一般二般的人可入不了我的眼!” “你都有孩儿他爹了,怎么还要验我的身?”赢素抬眼对上她,语气颇为不善! “也是!”岳西坐好,看着皇帝陛下竟吃起了自己的干醋,她只觉得好笑。 收起嬉皮笑脸,岳西换了一副这个人君子的模样:“验了也是白验,我家孩儿他爹是无与伦比的,是独一无二的,是美的冒泡的就你?你可比不上!” “呵呵!”赢素扭脸看了窗外,口中轻笑道:“登徒子没正行的” “得,那咱就说正经的。”岳西起身倒了两杯茶过来,递给了赢素一杯:“我娘配的凉茶。” 赢素接了饮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地咽了才轻声说道:“我说的是国库空虚没多少银子了。” 岳西端着茶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没有搭茬。 “娘子,你怎么不说话。”等片刻,赢素看着她喝完了一杯凉茶居然又倒了一杯,好似多干渴似的,不禁追问道:“怎么渴成这样?” “我一点都不渴。”岳西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说道:“只是陛下说了不止一次,所谓后宫不得干政。因此我无话可说。” “”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跳,赢素苦笑了下:“这里是孩儿他爹在于你说话,又不是在宫里” “哦?”岳西两条眉毛一高一低摆出个怪模样:“有难处了就要当孩儿他爹了?若是我多了嘴,你以后秋后算账怎么办?” “岳西!”赢素望向她,眸光闪动,似嗔似怨地瞪了一眼:“为夫都快烦死了!你还这样” 没钱谁都烦,更何况他还要执掌着整个大昭的江山,处处都要花钱,肯定‘烦死了’岳西暗自叹了口气,当家不易啊 “今年南北灾害不断,光赈灾的银子就花了不少,这样下去很快国库里的银子便会花光。”一说到烦心事,赢素面色微沉眉头轻蹙:“沿海三郡还在打仗都得花银子。” “可国库里的银子大多来自赋税,如今这样,到年底的时候农户正常的赋税能交上来就不错了” “你想提高赋税?”岳西接口道。 “嗯。”赢素点点头:“这只是个想法,我还没有在朝堂上说。” 君无戏言,他在朝堂上说的话都是命令,在他自己心里还不能确定这个想法是否可以实施的时候,赢素不能轻易开口。 “赋税的增减与推行历朝历代的君主都要谨慎又谨慎的行事,一个不慎就有动摇国本的可能。”赢素说话的声音愈低分量却愈重:“农税已断然不能再增,我想改的是商税!” “大昭自太祖立国便推行低赋少税的政令,百多年来从未变过,我怕我这个想法只要在朝堂上一说出来就会被朝臣们反对。” “一个国家建国初期实行低赋少税的政策是明智之举。毕竟经过战争夺取政权后百姓们迫切的需要休养生息,而才上位的皇室也需要巩固自己对这个国家的统治。”岳西仔细的听了他的话,又思索了好一阵才慎重地开了口。 “但国家延续百年,如今的大昭所面临的问题早就不是才立国时的问题。”岳西对上赢素的目光轻声说道:“所以,我能理解你要提高商税的想法。” “真的?!”赢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伸手握住岳西的手摇了摇:“多谢娘子体谅为夫!” 岳西摇摇头:“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娘子,而是用太平局东家的身份说的。” 赢素等的就她这句话。 岳西是一个商人,她的话很大一部分能代表了同为商人的那些人的看法。 而在赢素看来,提高商税最后能不能推行开来,最后不外乎两样:朝廷的认可,商户的支持。 关乎各方利益,这两样都不太好办 “提高商税没有关系,但你得让商人们看到提高商税后的利益。”岳西继续说道:“毕竟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儿没人愿意做。” “总不能‘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赢素点点头:“那娘子可否说说‘马儿’们如何才能跑起来?” “‘马儿’们跑起来再容易不过,给他们提高应有的地位就是一个法子我倒是认为你朝堂上的那些臣子们更不好对付!”岳西起身关了窗户,两个人促膝坐着谁也没觉出热来。 “是啊。”赢素认同她的说法:“自古士农工商排位有序,要是照着娘子说的提高了商户在大昭的地位,那些士人定是不愿的。” 朝廷里的官员大多是通过科举考试一步一步的爬上来的,在他们的认知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刻在骨子里的。 哪怕只稍稍提高一点点商人的地位,对于士人来说都会认为是被冒犯了的! “呵呵!”岳西冷笑一声:“陛下可曾想过这些人为何不愿意呢?” 赢素看着她。 “不过是他们不想被人分一杯羹罢了!”岳西眼中俱是不屑的神色:“这些人呐,最恶心了!” “大昭帝都里买卖做的最大的商户其实就是这些口口声声看不起商人的士人!他们有权,经营起来如鱼得水,而平常的百姓若想经商,买卖稍稍做的大点,便有官府的人上门来为难” “他们一面仰着头做高傲的读书人,一面张开荷包不断的大肆敛财中饱私囊!大昭百多年来低商税的制度养了一帮口是心非的小人,因此我断言:陛下这提高商税的法子只要在朝堂上一提出,就会有一大帮人跳出来反对!” “陛下只要把这些人搞定了,那么余下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娘子认为是这样?”赢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他出生到现在,也是才为银子着了急。 当他还是王爷的时候,名下的农庄也有管事打理,他从不上心,也极少过问。只偶尔的听听管事报账。 登基伊始,赢素更把精力放在了夺权上,如今朝堂稍定,他才知道为银子着急,并且有些束手无策! “钱权不分家。”岳西笑笑:“收拾了掌权者,陛下的银子也就不愁了” “钱权不分家”赢素重复着她的话问道:“到底好还是不好?” “那就看陛下您怎么想了”岳西拍拍他的大腿:“不管多好的政策最后都得落实在人头上,陛下您会管人我可没您的本事。所以也就管管太平局了。” “嗤”赢素横了她一眼:“又编排为夫!” “没有!”岳西举了双手说道:“举头三尺有神灵,我对着头上的神灵发誓,真没编排你!我也确实认为管人是最难的” 这样的说法与赢素所秉承的帝王之道是不谋而合的。 为大帝王者,一人为天,大权在握,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心宽以容天下不一定会事必躬亲,但一定要会用人,善于招揽人心! “娘子一番话,为夫深得裨益。”岳西说的道理很简单,你只要管住了那些拿捏着商业命脉的人,自然也就能顺利的推行提高商税的目的。而管人正是赢素的长处,这让他也少了几分心事多了几分自信。 “能得到百姓拥戴的君王必定也是要为百姓谋福祉的。”岳西起身:“把更多的利益给了百姓而不是那几个人,国库的银子自然会多了” “你干嘛去?”看她说着话又要走动,赢素一把拉住了她。 “看看儿子去啊,咱俩都说了半天话了,我都没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呢。”岳西回道。 “又是儿子你都不肯多看为夫几眼!”他身子欺了上来,咬着她的耳朵说道:“为夫很想谢谢娘子呢” “你不是没钱吗?”岳西笑道:“怎么谢?” “卖身”皇帝陛下咬牙道:“娘子不许不买!” 第一百四三章 上山避暑 被皇帝陛下的一番‘强买强卖’之后岳西衣衫凌乱地躺在床上闭着眼似睡非睡,后背上还贴着个热乎乎的身子 天气本来就热,再经了这一番折腾,两个人身上都汗津津的。 赢素的手有意无意地在她微凉的小腹上轻抚着。 岳西这身子在行宫里病病歪歪了几年落下了病根,虽然被楼夫人调理了很长时日,仍是不能寒症尽去,肚腹总是发凉 赢素先是把温热的手掌盖在她依旧平坦的肚皮上,待到那处被焐热了,他的手便自然而然地向下滑去 岳西马上按住了那只又要作乱的爪子,赢素轻笑一声在她肩上咬了一口:“怕了?” “怕”岳西懒洋洋地开了口:“怕把你的小腰累断了” 赢素马上在她身后拱了拱:“没有断,很结实” 岳西无声的笑了笑 皇帝陛下开玩笑的时候可不多,平日他老成持重的过了分,也只有他们夫妻独处的时候还活泛些。 “怎么还没有呢”他的手又回到了她的肚子上摩挲着:“为夫很勤劳” 屡屡被骚扰,岳西想睡一会的打算彻底告吹。她睁了眼,翻过身去与他面对了面:“你有种子,我有地该来的总会来,急什么” “这个脸皮厚的”赢素伸出一根青葱似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戳了戳了,两个人对着笑:“娘子不是想要个女儿?为夫也想再添几个孩儿,儿子女儿都好,以后我们就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了” “现在咱们也是一大家子啊。”岳西两只手都摸到了他的脸上,将那张好看的俏脸一通揉搓,挤成一个个怪模样:“西厢村这处宅子可不小了,到了过节的时候客房全满,还不够热闹?” “那不一样”皇帝陛下似乎很享受这番揉搓,闭起眼睛放松了身体,像一只餍足的猫儿般 从某些方面来说,赢素虽然也喜欢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可这一大家子也仅限于娘子与他的孩儿们,再多了他可容不下,那都是外人 与赢素商量好,岳西还是决定带着一大家子去山上避暑。 紧锣密鼓地准备一番,两天之后她拖家带口地奔了慈县。 一路走走停停,众人并不急着赶路,等到了慈县铺子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伙计见东家突然到了,忙不迭要去县衙请叶秋回来主事儿,却被岳西拦住:“别折腾他了!去吩咐厨房预备点简单的吃食再多烧几锅热水就成。” 屋子都是现成的,出门在外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岳西先把母亲和孩子安顿好,其余的屋子就有着她们几个人合住了。 忙忙叨叨地闹腾了一通,大伙很快都回了屋子歇着。 “你也快回去歇着,这里不用盯着。”简单的洗漱一番,岳西才想回屋睡觉,见伙计又匆匆到了后院,她和气地说道:“今儿受累了。” “当家的,看您说的!”伙计被她一谢倒慌乱起来,忙摆着手说道:“小的实不敢当!” “那就都回去歇着吧。”岳西说完一转身,却又被伙计叫住:“啊!对了!外头又来了一辆马车,还跟着好几个护卫呢!” “嗯?”岳西停住脚问道:“咱们这儿又不是客栈,他们莫不是找错了地方?” “那车上的人说了,是来找当家的您的!”伙计回道。 “那咱看看去。”岳西一皱眉,想不出这个时候能来找自己的会是什么人。 “丫头,出门避暑也不和额吉说一声?额吉自己追来了!”贤王妃见岳西从铺子里一出来就乐开花儿,连脚凳都没踩就跳下了马车,岳西忙伸手扶住了她:“我不是怕郡王爷舍不得您吗” “他还能管得了我?”贤王妃笑道:“正巧今儿一早我们娘俩就去你府上,这才知道你天还没亮就出门了。” “额吉赶紧回府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追了来,这不,把延平也一起带来了。”她回手往后一指:“人呢?怎么还没下来?” 岳西走到车厢前撩了帘子往里看去,见郡主靠着一侧车厢睡得很熟。 “延平,醒醒!”贤王妃也凑了过来,伸手敲着车厢说道:“一路上都睡了几觉了,年纪轻轻的,没一点精神还不如娘呢!” “娘?岳西?”延平郡主被叫醒,睡眼朦胧地看着站在车外的两个人说道:“到了?真够远的” “下来吧,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睡。”岳西向着车里伸出了手。 延平郡主扶着岳西的手下了车往四周张望了一圈,黑沉沉的夜色里只有太平局的大门口挂了两盏灯笼,她连方向都分辨不出了:“就是那座山么?”她指着远处连绵不断的黑影问道。 “就是那里。”岳西点头道。 “好冷!”才睡醒的延平郡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哆嗦了下。 “这里地势高,是比帝都凉不少。”岳西挽着贤王妃的手臂往太平局里请:“咱们进去说话。” “京城里太热了,来的匆忙,我们娘俩可就带了两张嘴。”贤王妃边走边说道。 “那就够了。”岳西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郡主问道:“郡王爷您知道你们过来吧?” 贤王妃母女一个大大咧咧,一个不谙世事,岳西很怕她们来个‘不告而别’,让赢绯在家着急 “知道的。”延平郡主点点头:“我娘特别嘱咐了管事” 进了铺子,又是一通折腾,等着大伙儿都睡下已然到了天快亮的时辰。 一大早,叶秋带着叶卿赐一起到了铺子,见客房住的满满腾腾都是人也是挺意外,又听伙计说岳西她们是半夜才到的,便又嘱咐了伙计们小声说话,做事也要轻手轻脚的 一大家子人安安生生地睡到了晌午才陆陆续续地起来。 虽然都在三伏天里,慈县却比帝都舒适很多,因此这一觉大伙儿睡得分外解乏。 太平局是车马铺子,人来人往的很是杂乱,并不适合久住,岳西带着众人再此短暂的修整了一天便上了云雾山。 临上山前岳西见叶卿赐长在叶秋身上似的,她挺心疼叶秋,想带着叶卿赐一起上山,可这爷俩竟抱在一起不肯松开,谁也不愿离开对方。 叶秋倒是不好意思的笑了:“家里请了婆子,可我儿子啊就和我好”口气中颇有显摆的意思。 岳西也只好作罢:“活该你受累!成了儿子奴!” 这次上山不比往次,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岳西带着大伙儿走了行宫前面的那条路。 虽说山路狭窄,但好歹能走马匹,这就单比人的两条腿爬山快了许多。 一行人才在通往石头房子的山道上露了头,冯继宗就得了消息,匆忙之中带着几个人迎了过来。 冯继宗也是才回来没多久,先前在帝都的铁匠铺子打造了一批兵器,他住在了西厢村,只等着那批兵器到手才回的山上。 两拨人见了面,岳西知道贤王妃不认识他,还特意给双方做了引荐。 延平郡主万没有想到他竟是住在山上,因此乍一见冯继宗,她很吃惊! “他怎么也来啦?”诧异的话几乎脱口而出,郡主的话让大家觉得很突兀,连贤王妃都觉出女儿这话说的挺不懂事:“你这孩子,怎么还管起这些来了?” “冯师傅平日就是住在这里的。”岳西倒是知道这二位的‘过节’,于是笑着说道:“现在是我们来到他的地盘了。” “当家的快请大家进去吧!”冯继宗性子沉稳,也未把郡主的话听到心里去,仍旧客客气气的说道。 石头房子有两排,后面一排让冯继宗以及武士们占了,岳西便把一众女眷安排在了前院。 房子不多,好在这些石头房子过去就是兵营,每间房子都够宽大不说里面还盘着一水的大通铺。大通铺倚着后墙而建靠了三面墙,上面睡十个人都有富余! 原本给贤王妃母女单独安排了一间,贤王妃却摆摆手:“房子不多,我们娘俩占一间说不过去得,额吉就和你住一间吧!” “让孩子们跟着我吧。”别人忙着收拾住处,楼夫人帮不上忙,便坐在院子里看孩子。 说是她看着孩子,实则还是秀珠跟着双胞胎的屁股后面跑,唯恐给二位小主子摔了碰了的 她追着双胞胎,喜来追着岳西,这小子打从见了岳西的面嘴就没合上过,笑眯眯的当了她的尾巴,还时不时地总想往岳西身上贴! “儿子,先领着弟弟们玩去”岳西站在厨房门口准备亲自操持上山来的第一顿饭。她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对着喜来笑道:“等吃了饭,我闲下来了,你就去我屋里,爹爹可是带了不少好吃的上来呢!” “嗳,那我和弟弟们玩去”喜来乖巧地应了,果然去院子里当了三个小不点的大哥哥,毕竟都是孩子,不一会儿小哥几个就玩到了一处,正好把秀珠替了下来有功夫去收拾住处。 “好好的怎么就当了人家的爹爹?”楼夫人脸朝着岳西的方向皱眉道:“总是弄得不男不女的,陛下能待见?” “呵呵!”岳西笑笑,凑到老娘身边小声嘀咕道:“他还是我媳妇呢!” ------题外话------ dme李小瞒007有只塔塔在巴黎1389476小宇娘1355673 13833051369740lfg8g7101东坡肉mm 懒羊羊赖上红太狼911s小真猫咪滺萇假憩一树桃花开1393511 rogx520om 百合e 这是十月末给俺投出月票的朋友,鞠躬感谢! 第一百四四章 记忆往事 母女两个没说几句话,岳西就被冯继宗请走了。 在几个孩子嘁嘁喳喳地吵闹里,楼夫人还是听出他们的脚步声是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的。 她朝着女儿离去的方向目不转睛地看着,虽然即便是在午后最烈的阳光下她也只能看到女儿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早就知道那具躯体已然换了魂魄,楼夫人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这件事。 作为母亲,她是愧对月夕的。 生下女儿,不过是想留住她的父亲。 当年,她一遇韩其误终身,离开了楼氏家族的故国跟着他来到了大昭。 她喜欢他,喜欢到了不能自已失魂落魄的地步。 而他待自己始终是相敬如宾,客气到连外人都觉出了他们夫妻间的疏离。 女儿降生之后,他更是如释重负,自此再没有宿在她的屋里过。 曾经,她也以为他生性凉薄并不是个离不开女子的人,然而月夕不满周岁,明薇便带着一儿一女进了门。并且,那两个孩子的岁数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大!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家那时权势滔天,在大昭的地位并不皇室差,而明家的财势更是富可敌国,明家的女儿,哪怕她是庶女,又怎么可能安于妾室之位呢? 明薇堂而皇之地住在了相府的后院,而她不过是住在跨院里 哀莫大于心死。 楼夫人很怕自己的心真的有一天会在这种无声却能要了人命的女人之间的争斗里被消磨殆尽! 于是趁着一丝理智尚存,她带着月夕搬去了药庐,从此再未迈进相府一步,而他也从未去药庐找过她 “没有完还没有完”她喃喃自语道:“你以为躲在相府里不见我就相安无事了么?等陛下” “外祖母!”一支肉肉的小手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摇了摇,打断了楼夫人的思绪,有个小东西挤到了她的身前:“我渴了” 楼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觉小东西的脑门上都是汗,她忙站了起来领着孩子要回屋:“秀珠?”山上凉,山风硬,小孩子见了汗不能吹这样的风。 “夫人,秀珠和霞染去了外面晾被褥,您有事儿吩咐我就是了。”云画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两只胳膊的衣袖还挽着。 “扶我回屋坐着。”楼夫人冲着云画站着的方向伸出手去:“看看厨房里晾了白水没有,你家小主子渴了。” “咱们一到此处,当家的就吩咐厨房晾了白水还沏了两壶茶呢。”云画扶着楼夫人走得很慢,边走边说道:“您还是住在您上次住的那间屋里,就是被褥久不用了,怕有潮气,得晾晒了才能睡。如今这炕上只有席子,硬得很,还不能躺。” 进了屋,楼夫人就径直朝着大通铺走去,全没有眼睛不好之人走路摸摸索索的样子。 见她不声不响的坐了,小东西自己正用力的往炕上爬,云画笑了笑:“我这就去厨房” “怎么只剩了一个孩子?”楼夫人侧耳往外听了听,院子里不知何时也安静下来。 “喜来领着他们几个在外面玩呢,当家的和国太夫人都在外面呢。”云画站在门口回道。 “嗯。”楼夫人淡淡的应了。 国太夫人是贤王妃现在的封号,代表着她的无上殊荣,而就是这样的名号落到楼夫人的耳中仍是不咸不淡的存在,并不能引起她过多的注意。 在她看来,一个女人没了夫君的宠爱,就算是当了太后又能如何?不过是孤独终老罢了 “当家的您看”冯继宗在前面带路,岳西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进了石头房子后面的那片杂树林子,他一挥手指着林子里的几处说道:“这些陷阱属下又带人重新布置了一番,位置还是原来的位置,只是这次在陷阱下埋得竹枝也又萃了一次毒” 冯继宗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来递给岳西:“这是解药。” 岳西伸手接了小瓷瓶,在手掌里掂了掂:“还是用的你们过去的方子?那个解药我有啊” “不是。”冯继宗透过稀稀拉拉的林木之间的缝隙往外看了看才小声说道:“这个方子是属下向楼夫人讨的,只是使人麻痹昏厥,并不会要了人的性命。” 冯继宗带着一群半大孩子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虽然要防着野兽以及身份不明的外人,但也得顾忌着孩子们的安危,真用了性烈的毒药,稍有不慎也有可能会伤了自己人! “我娘那里存货还不少。”岳西笑了笑,收了解药:“你怎么想到去向她讨要这样的方子?” “楼家医术妙绝天下,楼家的传人也是既能用药又能用毒,这个,我们这行里的人谁不知道”冯继宗说起楼夫人来一脸的敬佩之情:“承平郡王爷的医术还是和楼夫人的父亲学的都那般厉害了” 岳西还是笑了笑,知道母亲在世人的眼中便是神般的存在,有人这么崇拜她的老娘,她也觉得挺光荣,但是口中犹自替母亲谦虚道:“哪里哪里” “看什么呢?”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避暑,贤王妃兴致颇高,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她饶有兴味的看着几个孩子打打闹闹,恨不得自己也能抽抽回小时候加入他们的游戏! 而延平郡主则有意无意地不时往树林子的方向看一眼,引得贤王妃也好奇的往那边张望起来。 “我是看那边的菜长得挺好”延平郡主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动作竟然这么明显,连平日粗枝大叶的母亲都看出来了 “咱过去看看。”爬了半天山,贤王妃竟没觉出多累来,瞅着这里的一切都新鲜,只觉得头上的天分外的高远,四周的草木郁郁葱葱透着勃勃生机,连鼻子里吸进的气息都是清凉的,这份凉意像一股清流能一直流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觉得此刻的自己身轻如燕,似乎用力的伸展了手臂就能飞起来 石头房子四周的这片地是大个儿开辟出来的。 自打他做了这伙子人的管家之后,其实也没多少事情做。于是他没事找事儿扛着一柄铁镐在林子外面稍微平整的徒弟上除草松土日如一日的下来,愣被他整出一块不小的地来。 天暖了之后,他刨坑播种,在地里种了几种好养活的菜蔬,如今豆角都挂了果,豆角秧子被架在一排树枝上,紫色的豆角花开了一片,葱绿地叶子下面挂着嫩嫩的豆角,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没想到豆角开的花儿竟是这样的”延平郡主看着那些紫色蝴蝶似的豆角花有些诧异:“我们吃的菜蔬也能开出这般好看的花儿” “山上与山下差着一个节气,这些豆角还太嫩吃不得。”岳西笑着从杂树林子里走了出来,延平郡主一看她身后的冯继宗马上低了头。 “国太夫人,郡主。”冯继宗倒是过来行了礼,而后不等众人说话便径自先行离去。 “你的侍卫派头倒是不小!”贤王妃对着冯继宗的背影开口说道,也不怕他听见:“延平一直想向他道个谢,他还不领情呢” 贤王妃的话冯继宗听得清清楚楚,他脚步不停,只不经意的撇撇嘴,全做了聋子。 他也不觉得郡主该向他道什么谢,完全是多此一举 女人真是啰嗦冯继宗心里想道:还是当家的做事果断爽利,若是世间的女子都如她一般,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额吉,郡主”关于冯继宗的身份岳西跟郡主解释过,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于是带着这母女二人站在了杂树林的边上抬手往里一指:“山上有野兽,为了怕这些东西伤了人,我在四周布了不少陷阱并且阱底埋了削尖的竹子,上面是萃了毒的!你们别往远了走” “若是想出来四处看看,也定要叫了人陪着,万不可自己乱闯!” “放心,我们娘俩都跟着你,总不会掉坑里去!”贤王妃生在大草原上,打小见多了成群的野狼远远的跟着羊群走,她并不怕这些东西,但她知道延平胆小,听了岳西的话没准连从屋里走到院子里都不敢了于是她故作轻松的说道:“就是真掉坑里也不怕,不是有你娘呢?” 说着话她转身对女儿说道:“这世上就没有你婶子解不了的毒!” “咱,咱还是回去吧。”延平郡主往树林子里又看了几眼,脸色一白,她拉着母亲快步回了院子。 山上的日子安静闲适,早晚还要添件衣裳。 岳西带着的一大家子人连带着贤王妃母女都是在家里待得住的性子,不爱出去闲逛,这样的一堆女人凑在一起也不怕寂寞,说说笑笑地就是一天,日子过得格外的快! “这里简直是神仙过得日子!”入夜,洗了个热水澡后躺在白天晒得松软的褥子上,贤王妃的身上盖着一床里外三新的新棉被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额吉都不想回去了” “这里,夏天还好,入冬就会大雪封山,冷的能冻死人”大通铺上只睡了三个女人富裕出不少地方来,饶是如此,岳西还是习惯贴着一侧墙壁而睡,和贤王妃中间隔着老远。躺在被窝里,她闭着眼和贤王妃说着话,有些昏昏欲睡。 “哎,丫头!”贤王妃扭脸看向岳西,夜色里,躺在一侧的她只是一抹淡淡的影子。 “嗯?”岳西轻声应了。 “我听绯儿说,你在行宫里住了好几年,既然这里冬天这么冷,你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岳西睁了眼,面朝着屋顶喃喃地重复着贤王妃的话,行宫里往昔生活的画面一幅幅地在脑海中清晰的展开了,如同发生在昨日 “我都快记不得了”她无声的笑笑,竟忽然想到了赢素:“不过,再难我们也都活下来了” “岳西。”一直没有吭声的延平郡主突然插了嘴:“那时候,你想过死么” “延平!不要乱说话!”贤王妃翻身而起对着女儿说道:“娘都不知你整日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被母亲带着明显不悦的语气责备了几句,延平郡主说话的声音更小了:“只是随口问问的。” “没有。”岳西很快接了口,不慌不忙地说道:“只要一息尚存,我就只想活人该做的事儿。” 可是我想过延平郡主在心里默默地想到:如我一样的女人,活着和死了还有区别么? 这句话憋在心里好久,即便是在父母面前她也没有说出口过。可现在她很想找个人问问 似乎,那个男人死去之后,她活着就成了罪过!在世人的言论里,在父亲逼着她要为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守寡的目光里,她过的实在了无生趣,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她得到解脱吧 ------题外话------ 0071355673一树桃花开1389476 感谢以上朋友打赏的鲜花,特别感谢gb007您送出的100朵鲜花感谢!dme李小瞒有只塔塔在巴黎1389476小宇娘fg7101张喜萍 懒羊羊赖上红太狼520om 感谢以上朋友投出的五分评价票!鞠躬感谢! 手打人名,还是十月底的,如有疏漏请谅解!鞠躬! 早就该感谢大家的,俺一直没有配眼镜,实在看不清手机上的小字儿 每次看pp上的小蓝字都犯怵! 再次鞠躬感谢亲爱的你们! 第一百四五章 决战 岳西带着一众妇孺在华盖山上避暑,山高俗事远,小日子优哉游哉地快活似神仙。 大个儿种的豆角渐渐开始成熟,每天都能采摘回不少。新鲜的豆角蔬菜送进了厨房,吃饭的时候便上了桌,用腌肉炖了,或是用蒜蓉麻油拌了换着样儿的做,大伙吃着新鲜得不能再新鲜的菜蔬都夸比山下的菜好吃! 延平郡主都忍不住凑了热闹,每日与云画她们伴着去菜地里采摘,竟也从劳作中体会到了乐处,死气沉沉地一张脸上终是见了笑意 岳西却是和后院的孩子们一起钻了杂树林子,一起练武,一起摸爬滚打,兴致来了还会教孩子们几招。 她的招数与几个影卫的招数同出一辙,皆是简单实用。但让冯继宗佩服的是,当家教给孩子们的招数会顾及到自身的安危,没有一招是以命搏命的! “谁的命都是命。”岳西如是说。 而此时坐在帝都金銮殿那座富丽堂皇龙椅之上的赢素却备受煎熬,深受火宅之苦! 娘子离开西厢村的当天他就收到了南方传来的加急奏折:昭毅将军在与倭寇的海战中坠海,生死不明! 韩阳春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赢素收到奏折后当即封锁了这个消息,只和赢绯以及几个重臣商议过此事。但此事还是被泄露了出去,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在群臣之中流传着 大昭并非没有良将,但能打海战的却不多,能打海战又能让赢素放心去用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扫倭没了主帅,以后的仗怎么打?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兵将该如何调度?这些有一件处理不好便能酿成大祸,并且是动摇国本的大祸! 皇极殿内,赢素面无表情的听着赢绯说话,虽然从表面上看皇帝陛下依旧是稳健持重的模样但他苍白的脸色和尖尖的下巴还是暴露了这些日子他过的有多么的艰难 “在帝都四门多派些人手,严查进出的各色人等,尤其是不能让南边的人与相府联系上。” 直到赢绯说完赢素才开了口:“韩其也该坐不住了” “人手可以多排,可若想拦住南边的人过来通风报信那是不可能的。”赢绯摇摇头道:“再说就算外面的人进不来,韩其也可以派人出去一来一回虽然耽误时间,他还是能知道南边的消息。” “已经十多日了”赢素抿着薄唇,眼睛却盯着两扇紧闭的殿门,目露寒光,透着股子狠厉的气势:“再等两日这次一定要除了这个老贼,取回兵符!” “素,去睡会儿吧。”赢绯起身似乎要走,他看着赢素轻声说道:“你脸色不好” “无妨。”堂兄已经好久没有直呼过自己的名字,赢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轻笑道:“承平郡王还是照照镜子去吧,你的脸色又能好到哪儿去!” “呵呵,微臣就是劳碌命!”赢绯抬手在脸上揉了一把也笑了:“幸好让我娘和延平也跟着娘娘去了行宫,否则现在咱们也是受制于人的” “我娘子可不是去行宫”说到自己的女人,赢素的目光顿时柔和起来:“她啊,认为自己藏得严实着呢” “山上派的护卫可够?”话说了一半皇帝陛下忽然说道:“切记不要让他们靠的太近了,冯继宗也在山上,他若是发现了影卫怕是要生事” “陛下放心,微臣把人都派在半山了。冯继宗倒是好对付,毕竟他什么路子微臣心里有数,倒是娘娘”赢绯摇头叹气道:“她太过精明,不好骗呐” “就这一次了”赢素亦是轻声叹息道:“我的娘子是不能骗的” 他想起了抚宁大牢里岳西指着自己鼻子骂出的那些话,心里猛地一抽:“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陛下说什么?”赢绯皱眉道。 赢素抬眼看着他道:“一定看住了韩其,万不可让他逃出京城!” 这步棋走得惊险无比,用的是火中取粟的险着,唯有断绝了韩其与其嫡系之前的联系才能将他们各个击破,让那股子势力分崩离析 这是横在他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了,只有越过去,他才算真正大权独握再不受人钳制! 消息泄露出去已经有不少时日,赢素在等着韩其自乱阵脚有所动作,而对方似乎比他还沉得住气,依旧躲在相府里闭门谢客,瞧那架势倒像是闭关修行的道士,一旦出关就要羽化成仙了 “盯着相府的人都是我消金馆的。”赢绯言简意赅的回道。 消金馆里的每一个武士都是经得住考验的,这些人都是赢绯亲自挑选来的。他们除了一身过硬的功夫之外更要有一颗绝对的忠心! “嗯。”听他这么一说,赢素的心里稍稍宽慰了些:“只要他敢有异动,就地正法不要犹豫!” “是!” “你也先回去吧。”兄弟两个挨了这些日子都累的可以,赢素见他应了,便挥挥手道:“今儿我就宿在宫里了。” 赢绯行礼告辞而去。 守在大殿门外的管事公公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皇帝陛下仍旧坐在龙书案后,他轻声问道:“陛下,传膳么?” “只要一碗清粥一个小菜就是了。”天热,心里又有事儿,赢素的胃口并不好,但他还是逼着自己多少要吃些东西。 “是。”管事公公应了,快步去了御膳房。不大的功夫皇极殿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急匆匆的踏在玉石阶上,一声一声地听了使人烦乱。 赢素皱眉望向门口,正想将这个不懂规矩的东西呵斥几句,却见赢绯打外面跑了进来! 赢绯去而复返,见了赢素连礼都未行便开口说道:“才得了消息,韩其出了相府!” “他可是出京往南了?”赢素马上起身几步走到赢绯的身前沉声问道。 “他往城西去了” “果然!”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想到:果然是奔着西厢村去了! 西厢村里除了留下看家的高公公以外主人并不府里,所以明知道韩其此行的目的,赢素也并不担心。倒是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这是他与韩其之间的最后决战,他等了很久了,如今总算等到对手入局,皇帝陛下忍不住兴奋起来:“走,随朕去会会这位先帝亲指的顾命大臣去。” 父皇龙驭宾天前亲自指的几位顾命大臣已经被他一一扫除,手握实权的就剩了韩其。 赢素忽然摇头笑了笑:“真不知父皇当年是如何想的,怎么选的托孤重臣都是这般人物” 管事公公亲自端了一粥一菜回来,皇极殿内却没了皇帝陛下的身影。管事公公径自摇头叹息,只在心里嘀咕道:午膳就没有用多少,晚膳又不吃,唉 赢素与赢绯同乘一辆马车直奔西厢村,才过了御道街便被影卫前来报信:“韩相去了陛下的别院。” 车厢里的二人马上对视了一眼:“他去陛下的别院做什么?他不是早就知道陛下搬去西厢村住了?” 赢素才登基的几年,朝政被明成,赢曜,韩其三分,他这个皇帝基本就是个摆设。 再加上那时他蛊毒频发,畏寒的厉害,他索性就住在了别院。 金殿上没了他这个小皇帝,各方反倒出奇的配合,遮遮掩掩中,搂钱的搂钱,卖官的买官,他们用大昭的赢氏的基业成就着各自的私欲,大家各取所需,朝堂上还真一片‘祥和’! 而赢素也充分利用了这几年时光,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可自打他遇到岳西后就一直追着她跑,等岳西带着她的一大家子人搬到西厢村之后,皇帝陛下也跟着搬了过去,现在极少会别院住宿。 韩其明知道他不在别院为何还要去呢? 赢素也觉得挺奇怪:“过去看看就是了。”他没有多想就对着外面吩咐道。 别院的大门紧闭与往常一样,院里院外一派安静。 赢素下了马车往四周看了看,也没有看见马车和形迹可疑的人。 “难道没来?”赢绯也左顾右盼了一番之后才开口说道。 “敲门。”赢素吩咐道。 一名侍卫飞身上了台阶,举手拍起门板,然儿敲了十多下后院里仍旧没有人出来应声 “别敲了!”赢绯很快觉出了不对,他轻喝一声已然纵身上了别院的院墙,站在墙头上只往里看了一眼便回头说道:“真出事了” 院门被从里面打开,赢素一进去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血腥气! 迎门的一大片空地上零零散散的躺了几个人,都是别院的侍卫,如今他们统一的成了死人! 赢素不在别院住宿之后,便把这里大部分的侍卫都撤去了西厢村,只留了一队人看守,而今光院子里就躺了六个人,余下的那些人怕也是凶多吉少 赢素只把院子里的情形粗粗看了一眼便朝着后院走去,赢绯却几步赶上了他,走在了最前头:“保护好圣驾!”他朝着跟在四周的护卫们喝道。 从前院到后院,一路都是尸首赢素越看岳心惊! 他径直走到了马棚,却看到里面的马匹全没了踪影,而平日被草料遮住的一面墙壁也露了出来,墙上的暗门敞开着 赢素目光直直地盯着那里,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剧烈摇晃了下:“他已经出城了!” ------题外话------ 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知不觉,人到中年,却还是一事无成。 前几天便与编辑大人说好今日完结的,但我拖拖拉拉地病了一个多星期,发烧,咳嗽,反反复复 所以依约我还是将本文设定为完结,而这个文也不会写番外。 余下的内容我还会写在正文里。 第一百四六章 又有喜了 “陛下还是我去吧!”赢绯拦住已经上了马的皇帝陛下:“韩其身边的那些人武功非同小可” 别院里的侍卫虽然比不得贴身影卫的身手,可也比寻常人家的护院武师强了太多,就是他们这样的身手仍旧没有一个逃脱出来,别院里的护卫以及内侍杂役共三十余口无一幸免,很多都是被一刀割开了气管,对方杀人的手法残酷利落,绝不多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你留下替朕看着家!”赢素单手执着缰绳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暴起,另一只手扬起马鞭重重甩下,辫梢划过马的胯骨竟抽出一条血印,马匹吃痛,口中嘶鸣一声箭一样窜了出去:“这一战,只能朕去!” 眼见得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稍纵即逝,赢绯顾不得多想,双手一挥喝道:“你们都跟上,定要护得陛下周全!” “是!” “是!” 应声此起彼伏,赢绯身边的暗卫以及护卫全部朝着赢素身后的方向追去,别院门口只留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 他往四周看了看,又迈步进了别院,将别院的院门从内里闩死,他才翻墙离去,口中犹自嘟囔着:“我怎么那么担心呐” 赢素策马出城并未直接去追韩其。他先去了西厢村。 急匆匆的下了马车,他对着候在马前的高公公吩咐道:“叫他过来,随朕去华盖山!” “是。”高公公应了,马上去了客房,而赢素则快步回屋去换了身利落的衣裳。他的那身龙袍太显眼了,出门实在不方便。 “现在就走?”赢素回来的时候,一个身量与他相防的青年已然站在了马车前,那人见了皇帝陛下只微微颔首却并未行礼。 “现在就走!”赢素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衫,不禁皱了下眉,两个人竟同时穿了一袭墨色长衫! “如此一看,我们确实生的挺像!”那青年虽然肤色稍黑眉眼却生的极好,细看之下与皇帝陛下果然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的臂膀似乎比赢素更为宽厚,看着就是孔武有力的模样。 “昭毅将军”赢素此时无心说笑,直至上了马车才沉声说道:“韩其已经去了华盖山!” “嗯?”那青年正是传言坠海消失的昭毅将军韩阳春! 他不可置信的说道:“我还以为他会来西厢村呢” “朕也是这么认为的。”从帝都到华盖山路途不近,赢素已经苦熬了十多天,现在体力不济,他只得暂时弃马乘车。 韩其双足不能走路也只能乘车,他还得躲避沿途追赶的官兵,想来也快不了哪儿去 韩阳春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车前车后都看了一番才说道:“陛下怎的没让承平郡王跟着,侍卫也带的少据我所知,我父亲身边死士可是不少。” 车厢内一片安静,韩阳春收了手望向闭目养神的赢素。 皇帝陛下面色如常,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能让人稍微看出他亦是有些心烦。 韩阳春没有再多问。 有些问题即便是问了也未必就会有答案,更何况他问的那个人是皇帝呢。皇帝不想开口自然就可以不开口 “承平郡王跟着不方便。”良久之后,赢素忽然淡淡地说道。 “什么?”韩阳春以为自己听岔了。 承平郡王跟着不方便?这话里到底什么意思?韩阳春是捉摸不透了 放眼朝堂上众臣之中还有谁比赢绯在陛下心中更有分量?现在陛下居然说他跟着不方便,韩阳春只能往别处去想了。 但不管如何想,他也不会觉得这是皇帝陛下在暗示他现在他们君臣之间也很亲近了 扭头看到皇帝陛下非但闭了眼连嘴巴都紧紧的闭起,韩阳春也识时务地打住了想要再深问几句的想法。他将自己的两条长腿伸展开去,一直探到了对面的车凳前,而后双手抱胸也阖上了眼帘,专心致志的开始琢磨赢素话里的意思 就这一句话就够他想一路的了。 用了午饭,岳西小睡了片刻,似乎是才睡着就被房后一片笑闹声吵醒了。 她抱着被子不想起,有心再睡半个时辰,可那一片笑闹声竟有了没完没了的趋势,最后她居然从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嘈杂声里听到了自己儿子说话的声音:“怕怕” “嗯?怕什么?”岳西撩了被子起来,穿了鞋就往外走。 “我说院里没人了,原来都到这儿来了!”杂树林子外站了几个女人,正仰着脑袋往树林子里张望,听见岳西说话,几个人同时回了头,双胞胎看见母亲过来,忙指着树林子里喊道:“娘亲,快来看爬树!” “是爬树啊”知道自己听错的岳西不禁一笑,停住脚步往树林子里一看,原来是冯继宗正在教那些孩子爬树。而且他教的法子非要结合了轻功才行,并不是小小子们常用的手脚并用抱着树干攀爬的法子 这样的法子对于轻功并不扎实的孩子来说并不太容易,岳西看了一会儿,见也只有喜来和岳从义堪堪可以提起窜起纵身跃上稍低的枝丫。而其余的孩子都蛤蟆似的不停的吐气开声上蹿下跳着。 “粉狮虎厉害!”赢二宝靠在岳西的腿边,说话虽然有些不利落可看着冯继宗的眼神满是崇拜之色! “你‘粉狮虎’会的娘亲也会!”自己的儿子却把别人当了英雄,岳西心里稍稍泛酸。 她把儿子交到云画手中,自己则迈步朝着最近的一棵树走了过去,边走边踢起长衫的下摆掖进腰带里:“看着啊”她回头扬眉对着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们喊道。 站在树下,岳西抬头伸展了双臂双腿微屈向上跳去,两手反抓着那根一人半高的枝杈身子就势荡起轻轻巧巧地就翻了上去 只要上了树枝在往上爬就容易了很多,她双手交替着向上攀爬,很快地就上了很高的地方。树枝越往上越细,岳西站一根能禁的住她的树枝上不在往上。 她双足用力踩得树枝上下有节奏地轻晃起来,而她则负手而立随着树枝的起伏而起伏,身上的薄衫轻扬,像一只落在枝上的鸾鸟,随时都会展翅高飞一般! “娘亲高不高?”岳西对着两个儿子得瑟道。 “高娘亲很高很高”双胞胎不约而同的往前走了几步,仰着一对儿白嫩嫩的小脸望着母亲,脆生生地说道:“比天还高” “别再往前走了!”岳西喝住他们并对着云画喊道:“树林子里到处是坑,领着孩子们到院子里玩儿去!” “是。”云画和霞染一起过去,一人抱了一个孩子退出了树林,两个小东西还别过身子依依不舍的瞅着岳西不愿回去。 “咱当家的好像没用轻功。”岳从义用胳膊肘碰了喜来一下轻声说道。 “当家的是没用轻功,可当家的臂力要比你们强多了,所以她才能这样上树。”冯继宗抬头看了看树上的两个孩子很认真的解释道。 “我可不会轻功。”岳西几下就跳到了低些的树杈上坐下,并对着树上树下的孩子们说道:“所以只能用这个笨法子,你们还是要和冯师傅好好学,他教的法子最大的优点便是‘快’!”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见这些半大小子听得听上心,岳西索性多说了几句:“我们与对手过招,一个‘快’字兴许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了。” “还有”岳西看着岳从义说道:“躲避上树的时候最好不要爬到松柏之类的树上去” “为什么?”岳从义不解的问道。 “因为这类树木上大多会有松油泌出,很容易粘在身上,并带有一股子味道,只要和对手离得近了就容易被发现!”岳西说着话往下看了看,见离地不高便纵身跃了下去,只是她的脚才一落地眼前便一黑,她身子前后晃了晃,赶紧扶住了身旁的树干才算站稳。 “当家的!”几条人影同时朝着岳西站的方向扑了过来,转眼功夫她的周围便站了几名侍卫。 “没事儿,只是有点头晕。”等着身上那股子难受劲过去,岳西赶紧对着大家摆摆手:“你们接着忙你们的,我回去歇歇就是了。” 冯继宗看着她忽然白了的面色仍不放心,跟在岳西身后一起往石头房子走:“当家的还是请老夫人看看,只有老夫人说您没事了才好” “多大的事儿啊”岳西现在觉得又是没事儿人一样的,身子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只觉得他是过于小心了:“有个头晕脑胀的不是常有的吗,睡觉少了还会头晕呢” 冯继宗默不作声的跟着她往回走并不多话,但岳西却知道这个人固执的很,非得‘押着’自己到母亲跟前走一遭才能安心呢。 院子里阴凉里摆了张方桌,还是她们几个从行宫里逃出来的那次住在这里高公公的手艺,桌子做的横平竖直的一点不花哨,原木的色彩连漆都没上,瞅着古拙实用。 楼夫人和贤王妃坐在桌子两边轻声细语地说着只有到了她们那个年龄才爱说的话,才聊上点兴致,岳西便坐在了母亲身边,一拉袖子将手臂放在桌上:“娘,您帮我看看” “丫头,身子不舒服了?”贤王妃立时止了很楼夫人的谈话,很关切地问道。 “没有。”岳西指着冯继宗道:“是冯师傅说我娘说没事儿了才成呢!” “哦?新鲜呐”贤王妃扭头看向远远地站在院门口的冯继宗说道:“怎么他还管起你来了?” 冯继宗却并不搭贤王妃的话茬,直看着楼夫人抱拳道:“方才当家的从树上跳下说是头晕,还站立不稳” 楼夫人点点头,手指已经轻轻的搭在了岳西的手腕上,眼睛眯着,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 “我说没事儿吧”看着母亲面色无波地收了手,岳西一耸肩就要起身,却被楼夫人叫住:“月夕,你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啊?”岳西咽了口吐沫,下意识地就往门口望去,冯继宗马上转身急匆匆地出了院子。 “我”皱着眉想了想,脑子里也是稀里糊涂记不清个准日子,于是她看着母亲说道:“我说好好的怎么会觉得头晕呢,原来是月事不调了!” “简直胡说八道!”楼夫人朝着女儿‘怒目而视’,沉声喝道:“你是有孕了了!居然还敢从树上跳下来?嗯?” “”岳西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吱声,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就想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赢素。 她歪着脑袋发了会儿呆,忽然轻笑道:“又有了唉我家孩儿他爹还挺能干” “呵呵!这个丫头”贤王妃也笑了:“也不知羞!” 楼夫人低着头很想钻到桌子下面去一张老脸火烧火燎的,她暗自想到:我的女儿从小就是那么的懂事知礼都是跟了陛下之后学坏了! 近墨者黑,在楼夫人心里,赢素就不是个好人,与他那个勾引了自己夫君的父皇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第一百四七章 凶险将至 大通铺上,贤王妃母女早就睡熟,岳西还在黑暗中瞪着一双眼睛想心事。 她想赢素了 从知道自己又有了身孕之后,她就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可现在一大家子人都在山上住的乐不思蜀,她若是在此时说了回去怕是会扫了众人的兴致。 而这个消息她只想亲口告诉他,因此当云画小声询问她要不要派个侍卫回去给陛下送信的时候,岳西摆摆手拒绝了:“等回去再说吧” 躺了半个时辰,岳西越躺越精神,满脑子都是孩儿他爹的花容月貌,浑身燥热,她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几次之后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摸黑下地,趿拉着鞋子又在炕头上摸到了自己的外衫,她回头看了睡在一边的贤王妃和郡主随后轻手轻脚的出了屋。 室外一片清凉,夜晚的空气清新中带着少许的湿气。 站在门口,岳西闲提好了鞋子又把外衫穿上,她抬头看了看夜空,满天繁星的映衬下,月亮挂在天际是弯弯的下玄月 “月底了啊”看着月相她在心里算计着日子。 身后的几间屋子都黑着灯,山上除了那点星光月影再无别的光亮,因此这里的夜晚黑的彻底。 孤零零的站在一片漆黑里,岳西皱眉想到:我出来干嘛来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躺在炕上睡不着,出来又无所事事,这么回去估计还是在炕上翻烙饼岳西放松了身体摆了个起手式,打起了太极拳。 太极拳动作舒缓,她又特意挑了几式简单的来做,只为活动一下身子,让自己能睡个好觉。 身后一声轻响,是屋门被推开的声音,霞染从屋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马上认出站在院子里的黑影是岳西,她转身回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盏油灯:“当家的,睡不着了?” “嗯。”岳西并未停下手来,只是轻声说道:“吵醒你了?” “没有。”霞染把油灯放在一直摆在院中的方桌上,又去厨房搬了两张凳子出来:“我也睡不着。” “哦?”岳西收了动作,慢慢站直身子看向她:“说说,你是有什么心事了?” “哪有什么心事”霞染对着她抿嘴一笑:“临睡觉的时候喝了两碗艳茶,倒是精神起来,一直躺倒现在也不想睡。” 霞染见岳西坐了,她便又回了屋,来来回回几趟,把针线笸箩拿了出来,还去厨房烧了热水。 “您喝点白水吧,记得您怀两个小主子的时候就不饮茶。”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白水放到桌上,霞染又拿了斗篷出来给她披上。 “不冷,今儿晚上一点风都没有。”岳西拿起笸箩里做得半半落落的衣服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山上一早一晚的要凉上许多,您还是披上点。”霞染坐下拿起那件没做完的衣裳去下了别在上面的针线,先用针拨了拨油灯里的灯芯。 “这么丁点亮光,看得清么?”岳西把油灯往桌子的另一头推了推。 空旷的院子里只放了这么一盏灯,光线幽暗且分散,也就是有点亮罢了。 “先把里子钎上,明儿在细细的缝制,不碍的。”霞染低着头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说道。 “这也太大了”岳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看着霞染手里的衣裳笑道:“你再做大点儿,正好给狗蛋儿他爹穿!” “瞧您说的”霞染抬头瞅了她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扭扭捏捏地说道:“不,不是给狗蛋儿做的,是给狗子做的。” 自打霞染和郑宝才订了亲,家里的几个老姑娘们没事儿就调侃她几句。开始的时候霞染是脸红害臊连屋都不好意思出,后来被说得多了,她也习惯了不少,偶尔还能对着云画还几句嘴。 只是这回调侃她的人换成了岳西,霞染不敢还嘴,只得实话实说了:“咱上山也有些日子了,狗子见了我总不说话就是我追着和他说几句他也不理我我心里别扭” 霞染一针一线地缝着,连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停下,似乎是要凭着这针针线线将她与狗子缝在一起,让两个人能近便些 “别急也不要别扭。”岳西听她说完先轻声叹了口气才轻声道:“养孩子不比养小猫小狗,你给它点吃的它就会冲你摇尾巴。” 进门就给人家当后娘,霞染以后的日子并不容易。 站在郑宝才的一边,岳西是满心的希望他能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照顾好一家老小,红红火火的把郑家的日子过起来。 可话得两头说,当郑宝才和霞染订了亲,霞染成了郑家没过门的媳妇之后,她又心疼起霞染来。 都是女人,自然也最知道女人的那些苦。 霞染与郑宝才之间还隔了个郑家娘子以及她生的两个孩子 “郑家嫂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她没得时候两个孩子都小。”岳西看着桌上不大的一点灯火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说起了郑家娘子岳西就想起了那几年郑家小院里一天三顿飘出的糊锅味,泔水味以及她扯着嗓子骂郑宝才骂狗子的声音 一切历历在目仿佛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可那个为郑家尽了力却什么也做不好的郑家娘子如今也成了地下的一具枯骨了吧 人呐,就是这么不禁混! 眨眼就是一辈子 “唉”岳西又是一声长叹。 霞染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她。作为当家人的岳西是极少长吁短叹的。 “当家的。”霞染探了身子凑近她小声儿说道:“您是不是想陛下啦” 岳西一愣,接着也跟着笑道:“想啊,怎么不想” 她拍了怕肚子接着说道:“他又要当爹了,可他还不知道呢” 霞染抿嘴一乐,又低了头接着忙活起来:“看出来了。我看您是在山上住不下去了。” “那你不想狗蛋他爹么?”岳西歪着脑袋盯着霞染看,而霞染的头垂得更低,她甚至往边上侧了身子:“不想我想他做什么他就不是个好人” “哈哈!”岳西两手拍在桌子上发出‘啪啪’地响声,这声音在四处寂静的山上显得格外的突兀:“口是心非的女人!晌午的时候我还听见你问狗蛋” “哎呀!当家的!”霞染羞臊得双手捂住脸拧了身子背对着岳西讨饶道:“云画她们几个编排我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和她们一样啦!” “傻丫头,一点不识逗!”岳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想自己的男人,有什么好好害臊的” “咳咳!”楼夫人住着的房间里响起两声干咳,接着就是楼夫人气哼哼的声音传了出来:“娘听着都害臊!” “嘿嘿!”岳西对着目瞪口呆的霞染吐了吐舌头,极小声的嘀咕道:“我娘这耳朵啧啧没谁了!” 霞染心惊胆战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没敢接口。 “没事儿,我娘是说我呢。”岳西笑着说道:“你也别愁,日子都是一天天过出来的。狗子虽然有脾气但那个孩子并不是个混蛋,该懂的,他心里都有数。” “两个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你可不能真把自己当了后娘看!”她接着说道:“孩子该疼得疼,该管就管,你就是他们的娘,在郑家,你得拿出当家女人的气势来,别把自己当了外人。” “嗯。”霞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显见的是把岳西的话听进去了:“可狗子连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我可怎么办呐?” “慢慢来呗”岳西才想往后靠靠,身子往后一仰才记起自己是坐在凳子上,于是她坐直了身子说道:“事情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狗蛋和你那么亲,不是也是慢慢的养熟的?慢慢来吧,你只要实心实意的对孩子们好,他就是不爱很你说话又能如何?只要他心里明白就好” “水到渠成,这辈子你和狗子就是母子的缘分,你还怕这个便宜儿子跑了?” “不怕。”霞染脸上的愁容散去,望向岳西的一双眸子里映着油灯跳跃的火焰:“他若是跑了,我就再把他找回来” “你啊”看着她两眼放光精神得如同要找人打架一般,岳西摇着头说道:“别把孩子逼得太紧,毕竟他平日都是住在这里的,与你的接触并不多,还是那句话:慢慢来你好好的待他,早晚有一日狗子会叫你一声娘的。” 岳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尖利刺耳的呼啸声打断,她马上站了起来,仰头往四面张望着:“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过节放的烟花”霞染也起身望向夜空,口中不确定地说道。 紧接着后院里便有了动静,几条身影迅速的窜上了屋顶。 那声呼啸声响过后大约过了一刻的功夫,几支焰火冲天而起,在这样的人迹罕至的山上,又是如此漆黑的夜里,那些焰火看起来便分外的耀眼! “冯师傅?”岳西抬头看着立在屋顶上的那个黑影问道:“这些焰火是信号吧?” 冯继宗与几名影卫站在高处,几个人背对背站着,分别对了四个方向。 又等了片刻,见没有焰火再次升起冯继宗才从房上轻飘飘的跃下,他快步来到岳西身前沉声说道:“有人上山了,这是我们的人发的信号,是告诉咱们有危险了!” 几支焰火都是刺眼的红色那是侍卫们在临死前通知同伴时才会使用的颜色! 第一百四八章 失算 “当家的,您先躲躲吧?”冯继宗看着岳西沉声说道。 几道红色的焰火,几条鲜活的生命,又有几个影卫没了 曾经,他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在他们离开教习馆终于成了一名影卫的时候,都会得到几支作为信号的烟花。 其中有一只外皮用黑色的纸裹了几圈,那纸上用朱砂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字曲曲弯弯不是大昭的文字,冯继宗一个都不认识,后来他偶然地从一名行脚的僧人那里见到了差不多文字印在经书上,问过才知那上面写的是往生咒。 冯继宗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任何情绪,可他的心里是带着莫名的悲哀的。 影卫从来都是藏身于见不得光的地方。他们用自己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保护着主人的安危,而他们死去的时候甚至连名字都不能留下 如烟花一般的,只在这华盖山上的夏夜里染出一片血样的红之后便归于永寂。 岳西表情严肃的仰头沉默了一会儿,时间并不长,随后她回身看着冯继宗和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的霞染说道:“我躲不了,也躲不开。” 石头房里住着的老老小小都是她最亲的人,哪个都是不能抛下的。这个时候让她丢下老娘儿子自己去逃命?岳西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再说,我们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上山了就慌慌张张的乱跑一气也没有必要。” 冯继宗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知道岳西既然如此说了心里定是已经有了主意。 前院所有的屋门都打开了,大伙儿站在门口紧张的望着院子里的几个人,只有贤王妃走过去问道:“丫头,出什么事了?” “现在还说不清。”岳西转身面对着一院子的女人说道:“赶紧把屋里的灯都吹了!大伙儿都穿暖和点,抱上孩子,我们先去树林子里避避!” 她话音刚落,霞染就吹熄了桌上的油灯,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又暗了下来,只能看见几条模糊的影子。 “呵呵!”岳西笑了笑,她语气听着倒是依旧轻松:“冯师傅,您去让兄弟们都准备准备吧,这次正好也把那几个小子的胆量,是骡子是马一遛就知道啦!” “当家的”冯继宗放低了声音说道:“树林子里虽然四处都是陷阱能抵挡一阵,可来人若是在林子外放把火” “这山上到处都是树,在这里放把火,他们还能跑出去?除非对方是不想活了。”岳西说完倒是想起什么来,她对着霞染说道:“去,把厨房里的那罐子油也带上!” “成了,大家手底下都快着点!零七八碎的东西一概不要带了,等冯师傅过来你们就跟着他去树林子。”岳西快步走到房前,对着众人吩咐道:“秀珠,你和心莲就守着我娘,半步不许离开!锦娘和云画抱着我儿子,狗蛋儿归霞染,阿婉阿嫣扶着慧慧” “冯师傅。”见冯继宗已然领着那群半大孩子匆匆赶来,岳西说道:“我把额吉和郡主托付给您了。” “是!”冯继宗没有犹豫立时应了,随后他一挥手:“快!什么都不要带了,马上走!” 目前的一切都是混沌的,弄不清来了到底是什么人上了山,有多少人,这些人上山到底是为了什么岳西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考虑,也不能再派出人手去侦察一番,唯一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了。 很快的,大伙儿互相扶持着跟在一名武师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院子,没人多说什么。 在行宫里,她们一起挨冻受饿地抗了六年,几乎每一天都有死去的可能,活一天便赚一天,熬到最后,眼看着就要熬不下去的时候,是岳西从棺材里爬出来又救了她们 六年,她们在一起经历的生死,这次的危险虽然来得过于突然,可有岳西在,她们便觉得有了主心骨,就算是要逃到树林子离去躲避,她们的脚下虽然走得跌跌撞撞但心里还算从容。 “岳西。”楼夫人走过女儿时停住了脚步,她扭头对着岳西说道:“你能跑就跑吧我们这些人是无足轻重的可你是陛下的女人,是绝不能落在贼人的手中的!” “娘。”伸手将母亲的斗篷披好,岳西对着扶着楼夫人的秀珠点点头,她随即推了母亲一把,示意她快走:“您放心,我这个人福大命大造化大,命好着呢!死了都能活过来谁敢在老子身上动心思那是作死!” “对。”楼夫人轻轻点头:“我的女儿自然是个好命的。” 目送着众人都出了院子,冯继宗才跟在最后走了出去。 岳西没有迟疑,马上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影卫说道:“把这些屋子都从里面闩好,还做屋里有人歇息的模样,把院门也从里面锁了。” “是。”声音从几处响起又马上往四处散去,岳西也奔了自己的屋子,把房门从里关了,而她则从支起的窗户里跳了出来一番伪装之后,石头房子又恢复了安静,似乎住在里面的人都已经熟睡一般。 岳西最后进了石头房子后面的杂树林。 枝繁叶茂的树冠密密实实的遮住了天上仅有的星光月色,使得树林子里黑的如锅底一般。 站在树林的边缘,岳西并未贸然的往里走。 这里到处都是陷阱,百天还好,能看清留在地上的标示,如今目力所及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岳西也要分辨一番才敢往树林深处迈步。 “爹爹!”一只温暖的小手准确的握住了她的手:“我带您进去。” 喜来的手掌不大,还带着孩子式的单薄。 岳西轻轻攥了攥掌中的小手,只觉得这孩子的五指已然比过去粗糙了许多,薄薄的皮肉下纤细的指骨不再是过去的脆弱,已隐隐的带了力道! 不知不觉中,小喜来又长大了 林子里一片安静,众人一堆一堆的分散在各处离得并不远。 见岳西终于也进了树林子,大伙才同时松了口气,贤王妃与郡主靠着一棵树坐在地上,她对着岳西照照手:“丫头,过来。” “我就在这里吧。”岳西停住脚步并未过去,她站的地方出去方便,并且进来的路也走过一次,相对安全些。 “孩子们又睡着了?”刚才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还听见儿子们哼唧了几声,现在倒没了声音,岳西不禁四下踅摸了一番,想看看孩子们在哪儿。 树林子里太黑了,她一时竟没有分辨出那几堆黑影都是谁来。 “娘给他们嗅了迷香,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楼夫人接了口,听声音,离自己的挺近。 岳西没在多问,她旋即坐在了地上将斗篷拢紧,闭上了眼睛:“都歇歇吧。我们大概得在这里等到天亮了。” 众人满腹狐疑兼着提心吊胆,听了岳西的话果然安静了下来,似乎顷刻之间连呼吸声都没了。 岳西轻笑一声,淡淡说道:“该喘气喘气别憋出个好歹来” “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去,延平郡主小声问道:“天亮了咱们就安全了么?” “怕了?”岳西轻声说道。 “没怎么怕。”延平郡主的声音听着倒还平静:“我就是奇怪,深经半夜的什么人往山上爬,不怕摔个好歹的?” 黑暗中,岳西咧嘴苦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上山,连隐藏在山下的暗卫都拦不住,这些人显然是目的明确的。并且十有八九他们的目的就是自己 冯继宗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因此才劝她独自离开。 “等着吧。老子也想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鬼!”收了笑容,岳西冷冷的说道。 “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疯了他们?” 不宽的山路上躺着好几具尸体,身上都穿着影卫的黑色衣衫。 看着到死都纠缠在一起的两具尸首,韩阳春皱眉道:“这不是陛下您派来的人么” “是承平郡王安排的人手。”赢素眼睛盯着一名正在翻看尸首的侍卫看去,口中犹自说道:“赢绯的母亲和胞妹也在山上。” 韩阳春回身怔怔地看着他说道:“陛下如此说难道是赢绯和韩相” “不是你想的那样。”赢素面沉似水的摇摇头,眼中俱是不耐的神色。 韩其已经过去了,赢绯安排的侍卫没有拦截下他们,山上的娘子大概不会想到此时上山的人会是韩其,定然没有一点防备! 如果韩其挟持了他的妻儿,用他们的性命来跟自己讲条件,他该如何呢 赢素越想越烦躁,并且月烦躁中还有着几分怒气! 失算了! 他自信布的这个局是天罗地网,不管从哪个方向都没给韩其留活路。 这个局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布下了 他先是大张旗鼓地下旨派了韩阳春出去剿灭倭寇,又制造了韩阳春坠海下落不明的假象,并一本正经的封锁了消息,为的就是让韩其能够从别的途径得到这条消息。 当韩阳春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千难万难地从南方递进相府之后,不出所料,韩其在等待了多日之后终于有了行动 赢素想到了韩其大概会去西厢村抄自己的后路,因此早早的安排了娘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山上避暑。 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的,可后来韩其怎么就直奔了华盖山呢?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让他知道了自己一家老小的藏身所在呢 问题出在贤王妃母女身上! 一路追赶韩其,赢素也一直思索着很快,他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我还是觉得赢绯有问题!”侍卫们已经在清理道上的尸首,韩阳春往前走了几步又说道:“陛下还留着他在帝都看家?微臣觉得这是大大的不妥!” 第一百四九章 正面交锋 “陛下,已经没有活口了。”将山道上的尸首检查了一番,侍卫过来向赢素躬身行礼道。 “嗯。”那些穿着黑衣的尸首已然被侍卫清理到了道路两边,在漆黑的夜色里,除了飘荡在空气里的血腥气闻了使人不寒而栗之外,那些死尸并不明显。 赢素应了一声之后便提步往前走去,那名侍卫却抢在了他的前面:“灭了火把!” 敌人在前他们在后,处在低处的他们若是再燃着火把是很容易成了对方的箭靶子的。 没了火把的照耀,队伍行进的速速明显慢了下来。 赢素被夹在侍卫中间走得一声不吭。然而此时他的心里早就如滚油架在火上烧,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就能着起火来! 内里心急火燎,他便显得格外的阴鸷,甚至连跟在他身后的韩延春都觉出了皇帝陛下身上不断发散出来的暴戾之气! “陛下。”赢素脚步未停,只是回头看了韩阳春一眼。 乌黑的夜色里,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面目表情,只能通过或轻或重的喘息声来分辨着对方的情绪。 “不如把这里交给微臣,您还是会帝都主持大局吧?”韩阳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知道赢素听清了:“陛下若相信微臣” “不是你想的那样!”赢素脑子里虽然烦躁异常,但他还是马上就明白了韩阳春话里的意思:还是对赢绯不放心! 前后都是护卫,赢素看着韩阳春的一嘴大白牙终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他沉了沉气,让自己翻腾烦乱的心绪安静了些才说道:“朕当然信你。” 韩阳春愣住,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这让他身后的护卫辞不及防,猛地撞到了韩阳春的背上,韩阳春就势向前扑去,一头扎进了赢素的怀里:“哎呦陛下!” 情急之下赢素只能伸开双臂抱住了他,兄弟两个同时摇晃了一下,总算都没有摔倒。 “朕信你,也信得过赢绯。”赢素心里一阵腻歪,一把推开了这个投怀送抱的大哥哥,还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让自己和韩阳春之间留出了点距离。 “呵呵呵呵多谢陛下!”韩阳春常年待在兵营里,他大多数时候都与糙汉子打交道,因此他倒是并不把勾肩搭背这样的粗鲁行为当回事儿,然而当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拥抱过一下之后竟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咧嘴笑了笑,又露出了他的一嘴大白牙:“韩相的目的若真的是微臣,陛下也不要客气,把微臣给他就是” “哼!”赢素冷哼一声,眸中寒光闪过:“朕是君他是臣,什么时候轮到他与朕来讲条件!” 这不是权衡之计么韩阳春在心里默默的想到。 这个时候并不是扯淡聊天的好时候,而赢素也不准备与韩阳春讨论一下‘为君之道’的问题,因此两个人很快就没了话,俱都闷头看着根本看不清的道路费力的向山上行进着 “来了”虽然没有看到人,岳西还是从微微的山风中听到了几丝不易觉察的动静,那是有人踩在了山草上不小心裁断了夹杂在草中细小的枯枝。 楼夫人脸朝着女儿说话的方向轻声说道:“人不多能有两队人数?” 那些人的脚步很轻也很杂,楼夫人并不能很准确地分辨出来。 岳西皱着眉头兜着下嘴唇向上吹了吹自己额头上的几根发丝,她有些费神地想到:两队人?那就是二十来人喽若是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个功夫一流的影卫,那对付我们这些人可是足够了。 石头房子摆的那处阵是不能挡住他们的,而在这些人到来之前,岳西已经嘱咐了躲在树林子的女人们,现在只剩下等了 沉了一口气,岳西慢慢地走到了树林子的边上,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石头房子的方向。 那边已经有了光亮,当依旧保持之着安静,她并没有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岳西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这些人正有条不紊的对石头房子进行着搜索很快他们就能发现那里是空无一人的了 岳西回头看了看立在贤王妃身侧的冯继宗,并未说话。 冯继宗心中一动,马上也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离着岳西不远的地方。 不出所料,那一片光亮只在石头房子里听了很短的时间便四散开去,有人奔到了树林前面又很快的退了回去,岳西知道他是看见自己了。 四散的光束又聚拢起来,集体朝着杂树林子行了过来 躲在树林里的女人们看着那由远及近的光明顿时紧张地都站了起来,延平郡主咽了口口水,悄悄地用身子挡住了母亲 与众人不同,此时的岳西反而沉静下来,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非常自然的状态,似乎连身子都放松了,她面色平和的瞅着迎面走了的一堆人,如同在家门口候着突然登门造访的友人一般。 这些人走到树林前停住了脚步,没等吩咐,站在前面的一些人马上站成了一排封死了岳西她们面前的道路,一切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韩其从侍卫们身后缓慢的走了出来,姿势怪异僵硬。 他就站在那些侍卫中间与立在树林里的岳西对视了,两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冷! “该叫你岳西还是月夕呢”他淡淡的说道,声音轻柔悦耳,让人听了很舒服。 “韩其。”岳西却直呼其名打断了他的话:“你来做什么?” 韩其?! 楼夫人身子一晃,扶住她的秀珠赶紧在手上用了力气,而楼夫人却抬了手想要推开她 “夫人不要动啊!”秀珠紧张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外面好多人,咱不能给当家的添乱呐” 这话已然是不敬了,然而楼夫人却似没听见一般,只身子颤抖着朝着光亮发出的地方,似乎在想着旁的事情。 “我的儿子不见了,你说我该不该向陛下讨要呢?”韩其好脾气地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陛下可是想要了我们父子的命呢” 难道是韩阳春出事了?岳西在心里琢磨着韩其说的一番话,想从中分析出一些线索来。 韩阳春并不是韩其的亲生儿子,这点岳西是知道的。 现在韩其却打着儿子的名头深夜上山,他想必是以为捉了自己就能置之于死地而后生了吧 岳西心里有数了:孩儿他爹在帝都可是没闲着,趁着自己没在家的功夫将韩其这条老狐狸从相府里逼了出来他拖着两条伤腿爬到了这里,大约也是穷途末路了! “呵呵!”岳西对着韩其一咧嘴,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你儿子多大啦?还用你这个当爹这么跟着?再说你也找错了地方,陛下在帝都里的金銮殿里坐着呢,你赶紧回去吧,快点走,兴许能赶在城门关之前进了城。” “你在这里,他的一双子嗣也在这里,他如何还能在金銮殿里坐着?”韩其站立的时候,身子还在轻微的摇晃着,站的很是吃力,可他身边的侍卫却没人扶他一把:“他已经追来了,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韩其很轻易的就把皇帝陛下追踪而至的消息告诉了岳西,岳西的心里猛地一沉!这厮是要不管不顾了啊 几名黑衣侍卫举着松油火把站在韩其四周,在跳跃的火光下,韩其的清隽的面容有些扭曲并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如同死人的面色! “我这里还有二十二名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片树林后面并无退路,你只有从这里杀出去才能活命。”追兵很快就会到来,韩其已经没有耐心与岳西纠缠,他摆出了衣服开诚布公的架势说道:“只要你肯束手就擒,兴许我与陛下谈过之后,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放你娘的屁!”岳西又往前走了两步,已经完全站在了树林之外,她大声说道:“你和陛下谈?你也配!” 她一直负在身后的两只手突然扬起,谁也没看清她到底拿了什么,就听见岳西大喝一声:“闭眼!” 韩其的侍卫是训练有素的,他们能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因此当岳西突然有了动作的时候,这些人并未慌乱更不会真听了她的话闭上眼睛,反而是更加戒备的嘶嘶地盯住了岳西! ‘轰’!一道刺眼的光亮如闪电划过,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措手不及间,那些眼巴巴死盯着岳西的侍卫们顿时觉得耳中一阵蜂鸣眼睛在强光的刺激下也变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韩其的侍卫统一的变成了睁眼瞎的时候,岳西却突然动了!与她一起而动的还有冯继宗以及她身边的几名影卫! 短促的几声兵器入肉的声音之后,空气中很快的弥漫起一股腥甜的鲜血的味道 站成一排的侍卫已然倒下了一半,而岳西手中的匕首却插进了一名侍卫的左胸! 那名侍卫并未立时死去,还单手举着火把挡在韩其身前,只是他的眼中已然没了光彩,大口大口的鲜血正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出 “可惜啊”岳西迅速的退回到了树林里,她大半个身子隐在一棵树后往地上瞄了一眼:“现在你就剩了十七个人啦!” 第一百五十章 残酷的真像 黑夜里,岳西利用大炮仗的强光巨响让韩其的侍卫们暂时的失聪失明,一击之下干掉了对方五个人! 躲在树后,岳西满脸的遗憾盯着被侍卫挡住的韩其说道:“可惜了” 侍卫倒了下去,他手里的火把落在地上弹了一下,火星四溅! 没了侍卫的遮挡,韩其那张表情僵硬的脸又暴露在众人眼前,他似乎也被方才大炮仗惊得有些失神 只愣了很短的一瞬,他便又恢复了平和的模样,对着岳西点点头,韩其开口先咳嗽了几声:“真是冷啊” 尽管眨眼间就没了五名手下,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润好听,语气中没有半点波澜。 那个为他挡了匕首的侍卫还躺在他的脚下,鲜血未冷,韩其却连眼帘都未曾垂下,既不把侍卫的生死放在眼中,也没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他只看着岳西说道:“是可惜了,你没有杀了我还有十七名侍卫,你认为能有必胜的把握冲出去么?” 两个人一张嘴竟都是为了韩其没有死而可惜,这样的对话在这样清冷的夜里轻飘飘地被说了出来,让听得人都觉出了一股子寒意。 韩其,韩月夕几乎从未有过交集的一对儿父女面对面地说着最伤人的话。 “我们是出不去,但你也不敢轻易往树林子里走。” 岳西撇撇嘴晃悠了一下脑袋:“这里四周都是陷阱,陷阱底下埋了一层毒针,淬了剧毒的,那制毒的方子还是我娘独家配制的”说着话,她伸手入怀,掏出一支小瓷瓶来对着韩其摇了摇:“解药,只有老子有!” “我家孩儿他爹马上就要上来了,我是不会出去了,就在树林子里等着,用不了多一会儿功夫你们就是腹背受敌的态势了,我急什么” “呵呵!”韩其仰头轻笑出声:“真是没想到啊,你长大了竟是这般模样。” “月夕这名字还是我起的。那时你还在襁褓中,你娘抱着你,请求我给你起个名字” “别提我娘!”岳西的声音顿时高了起来:“你配么?!” “月夕花朝,都是如你一般狼心狗肺的男人的良辰美景!可你们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女人梦魇!” “我娘就在这树林里,如今她的眼都快瞎了,你敢说不是你害的她?!” “愚蠢的女人呐”韩其摇摇头,竟然提步朝着岳西走去:“你也一样,你不过是沉迷于陛下的美色不能自拔罢了。否则,在行宫里六年等死的日子如何让你不恨他?” “准备作死了?”岳西眼睛紧紧的盯在韩其身上不敢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小动作。眼看着他走得拖泥带水但每一步都毫不迟疑,她的心猛地一沉:韩其是要拼命了! “杀!林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韩其云淡风轻地下了命令,他不再看岳西,而是往树林子里望去,只是里面黑乎乎的一团,他什么也看不清。 在他说出那条命令之后,岳西有着瞬间的疑惑,潜意识中她敏锐的感觉到韩其是在发火!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突然暴怒呢?片刻之间岳西并没有时间去细细地思索这个问题。 “娘,点了吧!”她大叫一声,手里不知何时已然抄起一并狭长的陌刀来,岳西大步从树后走了出来,左手持刀刀头向下拦在了韩其前进的道路:“你不想活了是吧?老子却不想陪着你死!来!” 树林子深处‘嘭’地一声闷响,隐隐的传来一簇火光,还没等外面的人看清里面的情形,火光很快熄灭,浓烟从里面散了开来,夜风吹过,带的烟雾四散飘摇,连树林外都能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 “主子,有毒!”两名名侍卫同时蹿向韩其,一人架起他的一只手臂,急速的往后退去,而余下的侍卫则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秉着呼吸往前奔来 韩其下的命令是死命令,他们必须遵从,哪怕树林子里毒烟四起,他们还是得前进! “放开!”韩其的脚一落地便从两名侍卫的手里挣脱出来,他头也不回又朝着树林子走去:“去把里面的两个孩子抓过来,不管死活!” “再往前一步,朕就杀了他!”黑暗中,赢素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他快步走了过来,在离着韩其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他直视着慢慢转过身来的韩其说道:“你找的人在这里!” 被倒剪着双臂推倒人前的韩阳春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身材清瘦颀长的韩其喃喃说道:“父亲?您的脚伤好了?” “没有”韩其看着韩阳春笑了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父亲走每一步都很疼” “父亲,别打了”韩阳春又往前走了一步,而韩其也向后退了一步。 “父亲?”韩阳春不解地看着他。 “你背叛了我”韩其淡淡地说道,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清明:“南方的消息是你传回来的吧?外人如何能知道那些暗语?你出京的时候父亲嘱咐你的那些话都白说了” “父亲”韩阳春张张嘴还没说出话来,韩其却对着他摇摇头,而后韩其对着赢素说道:“给他留条命吧,我死就是了。” 赢素的眼中满是悲伤,一言不发。 三拨人马在树林外的空地上展开了厮杀,韩其的侍卫又有几名倒下了,在另外两方的合力围击下,高下立见! 余下的侍卫且打且退,最后只剩了几个人勉勉强强将韩其围在了中间。 “闲杂人等,都下去”赢素开了口,声音嘶哑。 树林子的人很快的被带了出来被护送着往石头房子走 劫后余生,众人在心惊胆战中同时沉默着,楼夫人推开秀珠搀扶着自己的手臂,抬着头朝着眼前那点模糊的光亮走去! “夫人!”秀珠惊叫一声追过去,楼夫人一抬手:“谁也别拦我!” 秀珠站住,转头看向岳西。 “娘有话问他。”楼夫人执着地往前走去:“再不问,以后没有机会了。” 岳西背靠着一棵大树并没有动,只对着秀珠点点头。 “又一个愚蠢的女人!”韩其勾唇一笑,不屑地看了看正朝着自己走来的楼夫人一眼之后径直朝着那片树林走去:“你们别跟着了” 他走得很慢,脊背挺得笔直:“让你活到现在并不是我不敢杀你” 他没头没尾地丢下一句之后一头扎进了树林,与岳西擦身而过时竟是视而不见,仿佛刚才还要咬牙切齿地要了她性命的人并不是他。 赢素走到岳西身前,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他的眼中俱都是无法言说的痛苦。 岳西的心疼得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她伸手抓住了赢素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掌心都是冷汗! “娘子。”感觉到手上的暖意,赢素低了头轻声说道:“为夫又连累了你” “是啊”岳西将他的手捧住,放在唇边哈了口热气:“我都要被你害死了” 赢素毫无征兆地哽咽了下,伸臂拥住了她,委委屈屈地说道:“为夫会同你一起死” “岳西,你真是谎话连篇!”韩其闲庭信步似的在林子里走着,鬼使神差竟被他躲过了两处陷阱,回头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一对儿男女,他眼光闪了闪便移了开去,接着说道:“又是疑兵之计” 岳西正想对着赢素发火,听了韩其的话她猛地推开皇帝陛下,气势汹汹地对着韩其喊道:“找死是吧?容易!你朝着右边的那棵树走!” “呵!”韩其似乎是算准了岳西只是虚张声势,完全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儿,竟真的朝着右边走去,只走了两步,他就觉得脚下一软,身子整个往下坠去 “父皇!”赢素惊叫一声身子一跃而起朝着韩其坠落的地方扑了过去! “”岳西猛然愣住,连楼夫人从身边走了过去都没有发觉 “他说什么?”韩阳春诧异地回身望向树林。 “认出来了?”韩其的手被赢素紧紧的握住,两个人的手是同样的冰冷。 他仰头看着趴在陷阱边上的赢素笑笑:“东哥是你的亲哥哥,你给他留条命吧。” “为什么”赢素的视线一片迷糊,两颗泪珠已经从他那双好看的眼中落了下来,滴落在韩其的脸上 韩其抬起垂着的一只手用力的够向赢素的脸颊,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素,你生的可真像父皇年轻的时候啊” “放手吧,我们父子必须如此,大昭如何能容得两个天子?”韩其笑着说道:“东哥并无觊觎皇位的野心,你已然诛杀了明成废掉了你叔叔,韩其只有死了你才能高枕无忧。” “父皇!为什么?您告诉朕到底是为什么?”赢素死命的拉住韩其的手不肯松开,他嘶吼着问道:“难道我就不是您的儿子吗?你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子谦呢?”楼夫人站在树林的边上,身子绵软的没有丁点儿力气再往里走:“你把我的夫君怎么样了?” “子谦多少年没人如此叫他了”韩其柔声说道:“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相见了” 深居简出多年,已经很少有人会提起韩其的表字,当这个名字忽然被人叫起的时候,韩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下。 ------题外话------ 没写完 明天继续吧 第一百五一章 他是先帝 谦之,这个许久没有人叫起的名字让身子悬在陷阱里的韩其有片刻的失神,随即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温柔极了 在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境况里,他竟觉得自己是看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了,那个眉若墨画,面带浅笑的男子是真正的韩其,而彼时他们都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 “素,放手吧。”手臂上传来一阵被拉扯的疼痛,让他觉得整个臂膀都要被撕扯下来,陷阱的边缘只露出赢素的一张泪眼滂沱的面容,口中尤其喃喃说道:“父皇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你松手,父皇很累了幸好东哥没事儿,父皇也可以下去对他的母后有个交代了”韩其吃力的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掰开赢素死死攥住自己的手。 赢素的手掌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已经有细细的青筋暴起,随着韩其的一点点的坠落,赢素的指甲在他的皮肤上抠出几条血道子! “不!父皇您还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呢!”韩其的挣扎让赢素清醒过来,心中压抑的怒火又让他有些歇斯底里,他疯了似的怒吼道:“难道父皇的您只要向一个人交代吗!那么我呢?父皇是不是也要对我有个交代!” 韩其身子并不重,可赢素在提了他几次之后居然没有将他拖出陷阱,他猛地回头对着还站在一旁的发呆的韩阳春叫道:“韩阳春!” “啊?”韩阳春还迷糊在赢素的那声‘父皇’里,听见皇帝陛下喊了自己的名字才算醒过闷来,一步蹿到陷阱边上,俯下身子单手扯住了韩其的手臂,兄弟俩同时用力终是将韩其生生提了上来。 “你你把谦之如何了?”楼夫人看不清身前的一切,她犹自问着自己心心念念最想知道的问题,声音颤抖着 “蠢妇!谦之也是你能叫的!”堪堪伏在陷阱边上的韩其还没有起身已经对着楼夫人怒道:“楼氏,你以为若不是他替你求情,朕能容你活到此时?” “朕你大爷!”韩其对母亲的一番恶言恶语一下惹恼了依靠着一棵大树的岳西,她旋风一样的冲了过去抬腿就把才被赢素兄弟俩救了的韩其踹进了陷阱:“你以为顶着韩其的一张脸就能在我娘面前说三道四了?老子可不管你们是什么志同道合的关系,也不管你是人是鬼,这么和我娘说话就不行!” ‘扑’‘扑’几声闷响之后,陷阱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没想到岳西会突然来了这么一脚的赢素眼睁睁的看着亲爹又没了影儿! “娘子?”他先是诧异的仰头看了看叉腰站在身旁的岳西一眼随即又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父皇,把您的手给我快!” “没用了”竖着埋在阱底的竹签不知有多少插进肉里,剧痛之后,韩其渐渐觉出了麻木,想起岳西曾经说过的话,他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平和地说道:“素,将父皇送到行宫去吧。” 头上是一方狭小的黑漆漆的夜色,一眼看不到边 在身体觉出麻木之后,韩其觉得眼皮也沉重起来。 直到他的眼帘重重的阖上,韩其终是没有将他藏在心底的陈年往事讲出来。 曾经的鲜衣怒马的张狂,曾经的同抚一张瑶琴奏出的华音,曾经的白衣青年颜上浅浅的笑,曾经的凭栏观雪时共饮的一壶热酒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都是他不能与外人言说的幸福。 这些只属于他和他容不下任何人来旁观。 这是真该死了吧?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很快就要终结,韩其长长地叹了口气:“谦之我来啦。很抱歉让你一个人等了我那么久” 纤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他的指尖一寸寸地抚摸着那惨白的肌肤,虽然已经发不出声音,可犹自轻唤着那个名字:“谦之谦之谦之啊” “他娘的,老子就不明白了,你们两个搞基还搞出理了是吧?”在赢素和韩阳春盯着陷阱里的那团黑影目瞪口呆的时候,岳西已经提了那把陌刀过来照着不知死活的韩其捅去:“狗东西!害了多少女人呐!去死吧!” “我的天!陛下快拦住她!”虽然不知道陷阱里的那个人到底是死是活,可被岳西手里的家伙戳上,那韩其可是必死无疑了! 韩阳春一把抓住陌刀细长的刀柄,试图阻止她的动作,可是暴怒中的岳西忽然变得力大无穷,他竟有些阻不住她,男女有别又不能碰她,情急之下韩阳春只好抬腿踢了发呆的赢素一脚:“陛下!” “娘子!好了好了”赢素抬头也吓了一跳,就势抱住了岳西:“不要这样你听我说” “说个屁!”岳西红了眼,仍是挣扎着往前冲:“等老子想把这个人渣弄死了再说!” “来人!”进树林子的时候赢素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此时他只得对着外面喊道:“把陷阱里的人捞上来!” 侍卫立时从林子外面涌了进来,接着便是一声惊呼,一名跑得快的侍卫也掉进了陷阱! 其他人的脚步马上慢了下来。 “从原路退回去。”冯继宗冲着那些侍卫说道。随即带着两名武师先将韩其捞起,他看着岳西等待着她的命令。 “先回院子。”楼夫人轻声说道。 女儿脾气一上来连皇帝陛下都犯怵,现在也就只能她这个当娘的说话了。 石头房子里只有几个人,此刻都默不作声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楼夫人。 楼夫人在为韩其诊脉。 收了手,她起身说道:“拿剪子来。” “剪子!”岳西支起窗户对着院子里喊道。 一把剪子被递到她的手里,岳西随手又把窗户扇放下:“娘,用烧一下吗?” 楼夫人摇摇头没言语,自己挽了衣袖。 “救他干吗!这厮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女人,听他对娘说的话我就来气!”岳西小声叨叨着把剪刀塞进束手立在大通铺旁边的韩阳春手里。 “啊?”韩阳春茫然的看向她:“给我剪子干吗?” “把他那玩意剪下来!”岳西对着韩其的胯上努努嘴儿:“省得他活过来还他娘的害人!” “岳西!”楼夫人沉沉的轻喝一声:“不要胡说八道!” “娘啊,您的眼睛真伤了?”岳西抬手在母亲眼前晃了晃:“邪了,我动动嘴您也知道?” 楼夫人轻轻推开她的手低声道:“这么多年了,你都当娘了,娘总得知道你爹的去处啊” 一声叹息,岳西扶住了母亲,心里倒是有几分认同起韩其的话来:愚蠢的女人呐 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岳西知道这样的问题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说清。可她却深深的为这样的女人感到悲哀! 她的母亲楼夫人是这样的女人。 贤王妃也是。 “发什么呆啊”余光看见韩阳春仍旧拿着剪刀没有动,岳西没好气地开口道:“把他的衣裳剪了,要不我娘怎么处理伤口。” 对于那个男人,岳西是连碰一下都懒得碰的。 “他可有事?”韩阳春一边轻手轻脚地剪开那些被鲜血浸湿的布料一边小声问道:“怎么还不醒呢?” 躺在大通铺上的韩其死人似的一动不动。 “那是迷药,何时醒来也得依人而异。”楼夫人说完又轻轻推了岳西一把:“站远些,这里不用你。” “嘶!”不等岳西走开,韩阳春惊恐的抽着冷气的声音已经传来,她不禁回头望去:“额” 胃里一阵翻滚,岳西忙伸手捂住了嘴! “你才有了身子,不要惊动了胎气不要看”楼夫人似是早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一幕,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臂转身走到大通铺前:“老身的眼睛看不清,我说你做。” “哦。”韩阳春不自觉地咽下口水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箱子里有烈酒,先把他的伤口清理干净。”楼夫人指着一只不大的木箱说道。 韩阳春依言打开木箱,见里面瓶瓶罐罐的东西不少,一时竟不知拿瓶好。 “最大的那瓶。”不等他问楼夫人已经先开了口。 沾了烈酒的布巾拿在韩阳春手中,他看着眼前那具躯体有些无从下手 韩其的身体如同碎过又被拼接起来一般,身上俱是深浅不一的伤口,他的肌肤几乎没有好的地方,那些陈旧的伤痕早就愈合,只在他的身上留下处处斑驳的狰狞,看了使人不寒而栗! “他是被火烧的么?”岳西并未走开,韩其的身体虽然像从地狱里出来的被油炸过的恶鬼,她看了也只是觉得震惊,还不至于被吓跑。 “是蛊虫侵蚀所致。”楼夫人淡淡地说道:“陛下身上的蛊毒正是自他父亲身上传来的他们父子是一样的病症。” “那他还真是”岳西皱眉话没有说完,只觉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千头万绪成了一团乱麻! “嗯。”楼夫人几不可见的一颔首:“他是先帝爷。” “娘是早就知道他不是韩其了吗?”岳西不禁问道。 “韩其是你的生身之父,你不许再直呼他的名字!”楼夫人呵斥道。 “赢素也会这样?”岳西猛然想起母亲说的‘他们父子都是一样的病症’,忙追问道。 “陛下的名讳你也不能叫!”楼夫人又呵斥了她一句。 “娘!”岳西走到母亲身边急吼吼的说道:“您倒是先告诉我啊!” “有你在,陛下是不会毒发的。”终究还是女儿的身子更重要,楼夫人叹了口气:“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脾气也该收敛些。” 第一百五二章 揭开伤疤 “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脾气也该收敛些。” 听了楼夫人的话韩阳春回头看了看岳西,目光在她的腹部一转便又扭身弯腰为躺在大通铺上的韩其清理起伤口来。 布巾沾着烧酒,韩阳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韩其身上的新伤。 韩其被岳西一脚踹下陷阱的时候是面朝上掉下去的,因此他的伤几乎都在背上和腿上。 韩其趴在大通铺上,被血水染了的衣衫都被剪开,如今他是赤身露体了 “烧酒。”楼夫人伸出手去。 “哦!”韩阳春忙把手中的烧酒瓶递了过去。 楼夫人接过,反手准确地将里面的酒全部浇在了韩其的背上:“动作快点!你如此磨蹭,等他醒了只会更疼!” 烧酒很快的从韩其的背上腿上流到了大通铺上,韩阳春也只是愣了下,他是经历过战事的将军,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伤口,在初见韩其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有了短暂的失态之后,他恢复了常态,很快地将手下的那具残破的躯体清理了出来。 “好了。”将手里的布巾扔在地上,韩阳春往边上让了让。 竹签扎出的伤口是鲜嫩的粉红色,已经没有血液流出,而让岳西无比诧异的是:韩其被清理出来的身体上没有着伤口和伤痕的肌肤是雪样的白皙并且呈现出一种非常年轻的紧实 由此倒是可以看出他曾经的肌肤也是洁白如玉的。 “这是?”韩阳春看见楼夫人从木箱里摸出一只精巧的玉盒,并从里面拿出一片薄薄的一片叶子,那片叶子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白色的银光。 楼夫人站在韩其身前弯腰轻嗅了下,很快在一阵酒气里闻出了血腥味,她准确无误地将手里的东西敷在那处伤口上并用手指将那片东西按得服帖在他的肌肤上。 “这是银箔。”楼夫人淡淡地说道:“他这些都是皮肉伤,最怕伤口红肿腐烂,用银箔覆上要比上好的外伤药都好。不易留疤。” 白银有非常好的消炎收敛作用,这个是被后世用科学的方法验证了的。 岳西没想到在医疗技术相对落后的古代自己的老娘就掌握了这些,感叹之余她不忘奚落几句:“您是看不见他身上都成什么德行了,留不留疤也无所谓了” 楼夫人手下一顿,沉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是大夫,眼睛又看不清,如此才能坦然地站在这里为韩其处理伤口,可女儿不是啊! 楼夫人挥手赶人:“你去歇着吧,娘这里有昭毅将军做帮手就可以了。” 世人都知道楼家医术妙绝天下,大昭帝都里的达官显贵们也知道楼夫人性格古怪难缠。 岳西却明白母亲个性倔强淡然,不通世故。 尤其是在她行医的时候更是说一不二。 因此楼夫人一开口,她马上掉头走人。 门外天色微明,晨曦里山风阵阵拂过,清凉得使人精神一震。 “当家的。”见岳西出来,几个女人马上聚拢过来,眼中俱是关切的眼神:“你才有了身子,不要太累了” “没事儿”岳西笑笑,抬手重重地在脸上揉搓了几下才看向云画:“孩子们呢?” “都醒了,才住了点清粥,霞染和心莲在屋里看着他们吃呢。”云画小声说道。 “哎呀”岳西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再抬头看了看已经微红的天际说道:“熬两锅粥,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做点简单的吧。切两盆子咸菜,用麻油拌拌,把昨天剩的馒头都热上好歹对付一顿。折腾了一宿,大伙儿都饿了吧” “这种事不用你操心。”锦娘凑到她身前对着岳西住的屋子使了个眼神:“陛下一直在屋里呢,谁都不许进” “嗯。”岳西点点头:“我去看看,早饭你们看着安排吧。” 顺着屋檐才走了几步,岳西又停了下来:“我额吉和郡主呢?怎么没见她们?” “丫头,额吉在这儿呢。”贤王妃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岳西抬头望去,见她正坐在方桌边坐着,岳西对着他笑笑:“您要是累了,别管她们谁的屋子都进去睡一会儿” 贤王妃对着她一挥手:“忙你的吧,额吉又不是小孩子”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板岳西才想起没看见延平郡主,转念一想,既然贤王妃能安然地坐在那里,那郡主一定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于是她抬腿进了屋。 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比外面又黑了不少。站在门口,岳西能看见大通铺上还摊着的被褥以及坐在窗前的那抹清瘦的身影。 “怎么不点灯呢。”岳西走了过去,伸手想要去摸放在窗台上的火折子点了油灯:“是不是不好意思见我了” 她说这番话并没有带着一点调笑的意思,倒是隐隐地带了怒气! 夫妻一场,岳西自问是了解赢素的。 如今他竟抛了帝都里的那么多事情不管不顾的上了华盖山,那是已经存了要与韩其同归于尽的打算了! “别点灯”赢素垂着头,气若游丝的说道:“娘子,别点灯” 他说话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还带着哽咽。 “为什么?”岳西动作停住,她走到赢素身前抬手捧起了他深深垂着头,俯身向他一字一字的问道:“赢素,你是想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死在山上么?” “娘子”赢素的脸上满是泪痕,正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已然红肿的眼睛里落下。 岳西吃了一惊! 从他的眼中,她看到的都是绝望与无穷无尽的委屈 “哭什么呢?”她叹了口气,俯身一点地吻净他脸上的泪水:“你都想死了,为什么还要哭?” “岳西!”赢素慢慢地伸开自己的双臂,一点点的收紧,把岳西抱进自己的怀里,他把脸贴在她的身上哽咽道:“他是我的父皇啊” “那又怎样呢?”岳西咬着唇说道:“难道他活了,我们就得死么?!” “不是的”赢素摇摇头:“我从未想过那个一直攥着大昭的兵将与我为敌的人会是我父皇啊也从未想过他还活着” 世上出人意表的东西太多太多,我不就是死去又活过来的岳西在心里暗自想到。 她没有打断赢素的话。 她知道他定是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的。 “我母后是痛恨着我父皇的。”赢素抱着她不肯松手,如同抱着一棵救命的稻草。 岳西虽然被他勒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依旧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听着。 身前的这个男子,隐忍了那么多年,今天是终于的不堪重负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母后不喜欢我,她看我的目光哪里像看着她的亲生儿子,倒像是看着仇人”赢素的声音飘忽,似乎是回到了久远的幼时。 那时的他从来都是彷徨的,连母亲都是不能依靠的。 甚至后来在他蛊毒一次次发作的时候他都不敢出现在母后面前。 很多次,在他痛苦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他在那个被他称为母亲的女人的眼中只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烦躁与不耐! 他怕见到那样的目光。 他更怕他的母亲不喜欢他。 于是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母亲从宫里搬到了别院,幼小的赢素宁愿自己一个人忍受那份炼狱般的痛苦也不愿看到母亲如此的看自己 他想不通,天下间哪有母亲会如此憎恨自己的儿子呢! 他也不敢问。 怕得到的结果更加的残酷。 但他也能隐隐的明白,母亲对自己所有的厌恶都源于自己的父皇。 因为他是父皇的儿子,所以母亲才会对他万般的厌恶! “我的那处别院是父皇赐给我的。”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赢素也说的断断续续,想到哪里就说道哪里:“小时候,我以为母后虽然不喜欢我,可父皇是很疼我的” “我们父子身上的蛊毒一样,我以为至少我们会同病相怜” “别院里有处密道,能直通到城外。” “所以,前几年我一丛行宫里下来进城你就能知道?”想起过去自己每次住进楚宅都会被他堵在屋里,岳西开口问道。 “嗯。”赢素没有否认:“那时,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原是有蛊虫牵引,只要离得近了就会互相吸引。你每次一到城西我就会有感觉,总会想去寻你” “哧!”岳西冷笑一声:“老子那时候还自恋的以为你是爱上了我了原来你不过是那我当了解痛的药而已。” 抱着岳西的手臂一僵,赢素终是点了头:“我那时认错了人,又总是毒发,遇到你正是像寻到了一味可以救命的好药,自然要紧紧的抓在手里,可你那么聪明,我又不敢真的把你禁锢在一处” “哼!”虽然这些两个人曾经开诚布公的谈过,可今时今日再次说起,岳西依旧觉得是被人揭了伤疤,心里是血淋淋的疼! 赢素不再说话,只用手掌轻轻的在岳西的腰上拍着 错了的就是错了,不管对于过去自己的过错多么的懊悔,他终是无法回到过去去弥补 于是那丝疼痛就变成了沉在娘子心中的毒,毒发的时候,岳西只能生生的受了而又无可奈何! 面对着她深爱的那个人,她甚至不能去恨 赢素知道她疼,他也痛恨那时的自己。 “因为那处密道只有我们父子知道,所以这次韩其从密道里一出城,我就猜到了他就是父皇”直到娘子的身体不再紧绷赢素才继续开了口:“那时候,我想我是要疯了真受不了啊” ------题外话------ 曾经俺问过大伙一个问题:岳西挖的那些陷阱最后坑了谁? 现在终于知道了吧?是坑了赢素他亲爹! 第一百五三章 夫妻是冤家 赢素至今无法形容自己看到密道被打开时的心情。 如果非要用一句词语去说,那便是:万念俱灰! 从帝都到华盖山下,如此漫长的一段路程,坐在马车上的他思索了一路。 由记事起的点点滴滴,那些过去他不愿正视的或是被他刻意忽略的一些画面都被他血淋淋的翻了出来逼着自己慢慢的梳理 赢素悲哀的发现,不但他的母后厌恶着他,甚至连那个他一直尊敬的父皇亦是把他当了一颗棋子! 而且还是一颗注定会夭亡的棋子! 他有父有母,却得不到他们一丝一毫的怜爱! 那对势同水火的夫妻生下来他,却只把他当做了伤害对方的武器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疼,看着他苦苦挣扎着活着,看着他一日日的走向死亡 他们漠不关心那个身中蛊毒的幼小的孩子毒发的时候到底有多疼,他们只想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苦痛的活着,他(她)的心里会不会痛! 而躲在暗处的那个已经变成了韩其的男人也因为朝堂上有了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而得以休养生息。让明成和赢曜去争去斗好了 他只要握紧了手里的兵符就可以那么坦然的看着他们,包括赢素在内的那些人在朝堂上争个你死我活! 其结果不管如何,对于双方都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一直躲在暗处的韩其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将韩阳春推上丹陛之上,成为大昭新上位的天子! 韩阳春是先帝与先皇后唯一的嫡亲皇子,更是先帝下诏亲封的东宫太子,于情于理都比赢素更为正统。 而他呢?死了也好,活着也罢,又有谁会在乎?! 天底下的孩子都是娘生爹养的,他,却生生地活成了没爹没娘疼的野孩子! “娘子我疼啊疼” 赢素的头扎在岳西的身上泣不成声,他说不下去了,两只手用力的绞着衣襟,他很想把胸口里的那颗心脏掏出来看看,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岳西我疼啊疼啊” 多么相似的话语啊 一瞬间将岳西拉回到了几年前他们初遇的时候。 彼时,他们并不知道该如何断绝了这份苦痛,只知道他们只有彼此靠近了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痛苦便会渐渐消散 抬起他的脸,岳西温柔的吻住了他 她的舌尖柔软微凉,像一片羽毛轻轻的拂过他的唇瓣,轻柔地一触即分,很快的又落在了他的带着细密冷汗的额上一下一下,终于让赢素那颗紧紧的缩成了一团的心放松了 “你只想到了被父母所抛弃,却忘了你还有我。”岳西抬起头慢慢站直了身子,她的唇瓣上带着一抹嫣红 “嘶”被娘子重重地咬了一口,赢素疼得一哆嗦,他抬手在嘴上一抹随即说道:“好好的,怎么咬我” “谁跟你好好的!”岳西扭头望向紧闭的窗户,外面是一片明艳艳暖暖的黄色,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大亮了。 “娘子?”意识到娘子在生气的赢素赶紧起身,顾不上擦去顺着嘴角流下的鲜血,他伸臂想要抱住她,却被岳西一把推开:“别碰我!” 身子踉跄了一下,赢素又跌坐回椅子里,马上的他又跳了起来扑向岳西,不管岳西挣扎死命的抱住了她:“娘子,你不能不要我!” “呵呵!”岳西冷笑一声:“陛下,您这次上山为何不让承平郡王跟着?他难道就放心你这么追来了?” “朝堂上的事儿总要有人担着”赢素想了想才开口道。 “扯淡!”岳西又想推开他,用了不小的力气,还是没有推开。她只得与他脸对着脸说道:“你亲爹诈死,这是天大的丑闻,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赢绯也是人,你连他都想瞒着!” “娘子”赢素脸色一变,抬头看见门窗都紧闭着才松了口气。 “看什么?”岳西越说越来气,才压下去的火儿又冒了上来:“你想先把我杀了灭口么?” “不要胡说!”赢素脸色一沉,将岳西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他竟有些不敢看她。 “呵呵”岳西又是一阵冷笑:“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赢素叹了口气。紧紧的抱着岳西,心里无比沉重。 韩其就是先帝的消息是无论如何不能散布出去的,这是关系到赢氏皇族颜面的事情,他是绝不能让知道的人活着走下华盖山的! “又想杀人了吧?”岳西一张嘴,赢素就是一阵苦笑:娘子真是看了我了,怎么我还没说的话她都知道了 “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人心呢?!”岳西此刻心里恨他,说话自然尖酸刻簿:“就为了一个韩其,你就想让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为他陪葬!” “为夫上山的之前并不知道他带了多少兵马,这一战为夫又是绝对不能再放了他的,所以”弓拉满箭在弦,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赢素与韩其都没有退路可走了。 “所以,若是你不敌韩其将会怎么样呢?”岳西追问道。 赢素沉了口气,终是轻声说道:“会有人放火烧山。” “!”岳西猛地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他:“果然是最毒帝王心!” 一把大火,能将一切烧得灰飞烟灭,包括这华盖山上发生的事情 “娘子,为夫没想独活的”他轻声说道。 “我却不想用我一家人的性命为你赢家的脸面殉葬!”岳西的面上血色顿去,是透明的白,咽喉里腥甜一阵翻滚,她忙用手堵住了嘴! “娘子!”赢素抱住了她左右看了看,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为夫是入障了才会有如此想法,你不能也入障啊!” 人,在极端的痛苦之下总会有些极端的想法,会钻了牛角尖儿。 与娘子的一番话已然让赢素发然醒悟,可他却把岳西惹毛了! “没爹娘的疼爱又怎么样”岳西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看着屋顶:“天底下又有多少孩子生下来连亲爹亲娘都没有见过,又能怎么样呢?” “人家还不是都好好的活着” “我的孩子,还那么小,我的母亲在堂而我还没有尽孝,你凭什么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你的心得有多硬才能让人去放那一把火?” 赢素慢慢地蹲下身子,跪在了岳西的腿边,有些话他没法说,因为他确实就是娘子口中的那种人! “陛下”岳西低头望向他:“你和你的父皇与母后是一样的人你们呐,没有人心!” “是。”赢素迎着她的视线不躲不闪:“我们确实一样。” “呵!”岳西别过了头去,不想再看他。 “可娘子,为夫若是没有遇到你,也许就会这样一直走下去了。”他伸手抹去她唇瓣上的血迹笑了笑:“天地一盘棋,谁不是这棋盘上的一颗子?” “为夫以前却是连自己的命都没有放在心上呢” 这话已经直白到了无耻的地步,岳西知道,那也是残酷的现实。 “今日之事为夫是入障了。”赢素看着她继续说道:“娘子现在恨我,为夫也不想多解释,你信我一次,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不会有” “我跟你没得说。”岳西推开他的手:“没人心的东西离我远点儿!” “娘子让为夫去哪里呢?”赢素又凑过来,伏在岳西的腿上:“娘子,为夫真的知道错啦你别推开我你若是一松手,大昭可真要有个昏君了” “还讹上我了?”岳西低头,看见腿上趴着的沉甸甸的大脑袋,她抬腿垫了一下:“咱俩不是一路人,还是趁早分道扬镳吧!等我带着我的一大家子人下了山,你爱烧谁烧谁” “不行。”赢素抿嘴一笑:“娘子的一大家子人里也有我呢,咱们是一家四口儿,少一个都不成” “我们是一家四口,没有你了!”岳西心里气得没着没落,强忍着没张嘴咬人! “岳母大人不算”赢素的声音渐渐小了,他已经十多天没有好好歇息过,此刻守在岳西身边,虽然知道她还生着自己的气,可赢素却忽然身心都觉得安宁起来,困倦之意袭来,他有些睁不开眼了 “艹!真是没心没肺!”身上的那个人说着说话就没了声音,片刻功夫连他的喘息都平稳起来,岳西盯着赢素的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就是四口!老子带着两个儿子,还有肚子里这个,怎么不是四口了!” “什么?”明明已经睡着的皇帝陛下滕地一下提起头来眼睛里都是血丝:“娘子?” 岳西又扭了头不理他。 “为夫这次错的狠了。”扬手照着自己的脸上就是一记耳光,赢素白皙的脸上立时出现一道红印。 他起身一声不吭的出了门。 岳西坐在椅子上没动,一夜没睡,她很累,却没有一点困意。心里是说不出道明的难受 房门轻响,赢素走了进来,已经洗过脸,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娘子,你的吃点东西了。”他把手里端着的托盘放在桌上,又走了出去。 这回他端了盆热水进来,不言不语地投了布巾,走到岳西身前要为她擦脸,却被岳西一脚踹开。 “娘子,你要吃饱了再气”他不理衣服上的脚印又期身到岳西身前,抓起她的手仔仔细细的擦着:“先吃饭,等你有了力气,为夫就站在这里让你打。” “可有一样”他牵起岳西那只才擦干净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而后抬眼看着她说道:“打完了,娘子出了气,还得跟为夫好好过日子!” “滚蛋!”岳西伸手夺过布巾拽到他的身上:“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题外话------ 写着写着就这个点了唉 别急哈 咱素素正一点点的变得像个人了 大家得给他个机会哈 第一百五四章 谁之过 “岳西。”赢素不理她恶狠狠丢过来的布巾,靠过去抱住了她:“你啊宫里宫外也就你一人敢如此对朕!” 岳西的头又被他按在了胸口,鼻间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一闻到岳西就会不由自主的依靠过去 不自觉地深吸几口气,让这股子的气息一直沉到肚子里,如同把身前的这个人也吞进了肚腹中似的,她会觉得分外的平和。 只是这样的感觉她从未对赢素说过。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这是一种怪癖,怕说出来会被他笑话成要吃人肉的女妖精。 北北是什么味道的? 这个念头突然的冒了出来,岳西皱着眉开始思索,她想得认真,一时竟没有挣扎,只随口说道:“看谁好找谁去!” “朕就看你好”赢素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天一夜的奔波让他觉得身心俱疲,此刻把娘子抱在怀里才让他翻腾的心绪逐渐趋于安静,心静了,也觉出了累,可他还是想这样抱着她:“就找你这辈子我都不会找旁人了” “哼!”岳西冷哼一声:“看我好还要烧死我?” 赢素手臂用力牢牢地将她固定在身前,唯恐一松手娘子就跑了:“方才我就在想若是没有娘子,我会毫不迟疑地点这一把火” 一把山火来势汹汹,任谁也逃不出去! 父皇也罢,韩阳春也罢,他们都将葬身于这里! 父子三人活着的时候勾心斗角,死了倒是再也分不清彼此了,都是一捧灰! 赢素很想这么做,甚至于想想他都会觉得无比痛快! 只是越往山上走他越是迟疑,终于在那些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动摇了 在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黑衣人里,他一眼就看见了仍旧穿着雪白衣衫的韩其和躲在树后只露了张脸出来的岳西。 那时她正趾高气扬的与韩其说话:“我家孩儿他爹马上就要上来了,我是不会出去了,就在树林子里等着,用不了多一会儿功夫你们就是腹背受敌的态势了,我急什么” “好在有你啊”赢素一只手揽着岳西的腰肢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拍着,他扭头看向合起的窗户犹自喃喃说着:“好在有你” 一念成佛,一念也可成魔! 还好他看到了岳西 室内一片静默,两个人都不说话。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的事情追根到底都会有个缘起。 岳西在想,也许这就是那一世他们父子三人的最终结果吧。而也正是自己的意外出现才让这一切有了改变 “主子。”云画在门外说道:“水烧好了。” “嗯?”思绪被打乱,岳西皱了下眉。 “是为夫吩咐的。”赢素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想沐浴。” 这‘东西’有着轻微的洁癖,每天定是会沐浴更衣的。天大亮了,屋里的光线也明亮起来,岳西这才看见他身上的衣服和靴子都是着了土的。 这样脏兮兮的穿戴对于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把浴桶放这屋吧。”岳西对着外面吩咐道。 赢素的贴身侍卫们抬着浴桶进了屋,又一趟趟地往屋里送热水,岳西任他们忙活,自己出了屋。 几个女人围坐在院子里摆着的方桌边不言不语的吃着早饭,看见岳西站在门口,锦娘对着她招招手:“当家的,你吃了没有?” 岳西摇摇头,在那些人里扫了一眼,发现楼夫人和贤王妃坐在一张长条凳上正低头喝粥,她心里安定了些。 有心过去问问韩其的情形,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着母亲,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韩其。 ‘父亲’二字,无论如何她是说不出口的。 “那就过来吃啊。”锦娘端着碗起身往厨房走:“还煮了一锅鸡蛋呐,我给你拿两个去。” “你们先吃。”岳西对着隔壁的屋子指了指:“我过去看看。” “你这个闺女我是真喜欢!”贤王妃回头瞅了一眼,轻声对楼夫人说道。 楼夫人似乎也没什么胃口,正面无表情地用一柄汤匙在粥碗里搅合着,听了贤王妃的话她放下了汤匙淡淡地说道:“喜欢也不给你。” 贤王妃一愣,想起过去听到的关于她的传闻,随即‘哈哈’一笑道:“那可由不得你了!” “岳西和我投缘,还叫我一声‘额吉’呢!”说着话贤王妃用胳膊一碰楼夫人:“你知道‘额吉’是什么意思么?” “我就知道一样儿”楼夫人转身对着贤王妃,老姐两个腿碰着腿脸对着脸说话,在外人看来是个很亲近的模样:“她是我生的,我是她亲娘!” “”一句话堵得贤王妃没了话,在院子里踅摸了一圈也没瞅见自己的闺女,她在心里暗自将赢霓与岳西做了一番比较,结果发现岳西更像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脑袋里这么想着,贤王妃嘴里就说了出来:“她可不像你这么死性,岳西的脾气秉性像我” “哦?”楼夫人眨眨眼,用一双灰白色的眼睛盯着她:“像你?” 贤王妃吓了一跳! 对方的眼睛是不能看的,越看越不像活人的眼睛,瞳孔里没有光彩! “像你,像你!行了吧?”贤王妃撇着嘴说道:“我自己也有,不和你抢!” “哎?延平呢” “去后院了。老身听得很清楚。” “成!耳朵比眼睛好使”贤王妃又往楼夫人眼前凑了凑,挤眉弄眼地说道:“你再听听我现在干什么呢?” “你现在在气我。”楼夫人垂了眼帘:“可我不生气岳西是我生的,我是她亲娘。” 贤王妃两条眉毛同时抬了抬,最后还是闭了嘴 隔壁的房门紧闭,岳西试着一推,房门开了一条缝儿,顿时烧酒的味道迎面扑来。 韩其侧身躺在大通铺上,身上盖着一床很厚的棉被,脸朝着里,岳西看不见他的面色。 听见门响,俯身趴在桌上的韩阳春抬起头来,眼睛眯着瞅向岳西。 “上炕睡去,怎么在这里趴着。”岳西进了门,反手将门板带上。 韩阳春的脸上俱是倦色,身上墨色的长衫也显得皱皱巴巴。 “哪儿睡得着啊”回身往大通铺上看了看,韩阳春哑声说道。 “我让他们给你弄点吃的。” “岳西。”韩阳春叫住才进来就要出去的她:“我吃了早饭了。吃了两个馒头,还吃了两个鸡蛋。” “嚯!亏我还担心你扛不住。”岳西轻笑一声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下山的时候别忘了交饭钱!你也太能吃了!” “呵呵!”韩阳春知道岳西是在说笑,他张张嘴却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伸手一摸桌上的茶壶,觉出里面有热茶,岳西抬手倒了一杯放到韩阳春面前:“吃饱喝足就去睡。你也不是大夫,他现在一身伤也跑不了,还用你这么盯着?” “愚兄是有事想不明白了。”韩阳春两手放在膝上是个正襟危坐的样子,他垂着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想心事。 “是非得问他么?”岳西察言观色,猜测着问道。 “可我不敢问呐”韩阳春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是你亲爹,这点不用怀疑。”岳西开口道。 “正是如此,愚兄才不敢问了”韩阳春的声音是压抑的,听了让人觉得心里发堵:“我就想问问他花朝到底是谁的女儿” “艹!”岳西厌恶地往大通铺上的那个背影望去,还是很想一刀捅死他! 造孽! 她现在明白韩阳春心里的疙瘩结在哪里了。 “我一直以为花朝是韩相的女儿,可现在” “岳西,我是畜生!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活着!”‘砰砰’几声重响,韩阳春将脑袋一次次的撞向桌子! 太痛苦了 这种突然意识到曾经的恋人有可能是自己亲妹妹的罪恶感压在他的心里,沉重得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从昨夜到现在,他成了行尸走肉。 无意识的说话,无意识的吃喝,无意识的麻痹着自己。 真像就在眼前。他却不敢去触碰! 他对韩花朝说过的那些情话以及他对韩花朝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反复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片刻不曾停顿,一遍一遍的愈加清晰 这些无时不刻不再提醒着他:他睡了自己的亲妹妹! “东哥!”岳西起身走到他的身前,一脚踹开那张桌子,她抱住了他,将他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这不是你错,别和自己过不去这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啊啊啊!”韩阳春闷在岳西怀里,嘶吼着:“我难受死了我想杀人杀了他再杀了自己!” 岳西扶着他脊背的手死死攥住握成了拳,她眼睛通红的盯着大通铺上的那个人:看到了么?你把你的两个儿子逼到了什么份上了!一个两个的都在想着杀人!你这样的人可配身上的一身人皮! “怎么回事?”屋里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楼夫人推开房门站在门口问道。 “娘。”岳西没回头,咬着唇说道:“我哥忽然头痛难忍,差点摔倒呢。您快给他看看吧” ------题外话------ 也许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讲这个故事会更好 可我总是会不自觉地在文字中带了自己的情绪 比如此刻,我就很想捅死韩其! 第一百五五章 母女 楼夫人不声不响的进了屋,径直走到桌子摆放的位置摸了摸,发现桌子已经挪了位置。 秀珠和心莲跟进来,摆好了桌椅又低头出了屋。 楼夫人扶着桌子坐下沉声说道:“把手放在桌上。” “我没事”韩阳春慢慢的坐直身体,又慢慢地站了起来:“就是有点累” 他两手在脸上重重的一抹,步子僵硬的朝着房门走去。 岳西不愿叫韩其一声父亲,韩阳春在心里也不愿叫任何人母亲。 那个曾经笑着温柔的唤他一声‘东哥’的女人早就死了从此,母亲便是他生命里永远的缺失! 他可以对着明薇口是心非的喊几声‘母亲’,可那不过是看在花朝的面上随口叫的,如今面对了楼夫人,这个韩其明媒正娶的妻室,他叫不出口。 站在门口,望着堵在门口的一堆女人,韩阳春有点不知所措。 这里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出了这个屋,他能去哪儿呢? 几位老姑娘站在门口往里张望着,谁也想不到大通铺躺着的那个人会是死而复生的先帝爷,都以为那是抛弃妻女的韩相。 山上人手少,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儿,她们也是想看看楼夫人这里是不是需要帮忙。 看着韩阳春脸色难看的走了过来,老姑娘们自觉地往两边儿站了站,本意是给韩家的大公子让出个通道来,没想到却把褚慧慧孤零零的留在了正对着门口的台阶上。 在行宫几年,胆小怕事的褚慧慧天天以泪洗面,几乎哭瞎了一双眼,现在她也和楼夫人一样,把耳朵当了眼睛使唤。 歪着脑袋支愣着耳朵,她听出是有人朝着自己走过来了,只是这人的脚步轻飘飘的没根似的。 “屋里怎么样了?跟我们说说,都担着心呢”朝着来人伸出手去,褚慧慧下意识的就把来人当成了岳西,在院子里坐着吃饭的时候,她知道岳西是进到这间屋里去了。 韩阳春正对着门口愣神,就看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出现在了眼前,他想都没想就握住了它。 韩阳春身边的女人虽多,可被他碰过的也只有韩花朝一人。 韩花朝顶着大昭第一美人的名头,在外人的眼中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而韩阳春却知道,她的手握起来从来都是硬硬的且指甲尖利! 掌中的这只小手软的像团棉花没骨头似的,让韩阳春无意识地捏了下,他摊开了手掌低头看着,那只素白的小肉手连指甲都修剪的光秃秃的,透着干净利落。 “他没事儿,只是身上的药性未退,还未曾醒来。”鬼使神差地,韩阳春竟回了她的话。 注意到门两边几个老姑娘诧异的眼神都落到他与褚慧慧握在一起的手上,韩阳春不动声色地迈步出了门,非但没有松开她的手还虚扶着她的手臂带着褚慧慧下了不高的台阶,说话的口吻完全把她们几个当了小丫头:“你们几个也赶紧歇着去,真要是病了,我妹妹又得着急心疼。” 他是岳西的大哥哥,自然也没把她们当了外人,统一的当了妹妹看,这样也说得过去老姑娘们同时点了头,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多了心了。 “扶着她些。”招手让秀珠过来,韩阳春将褚慧慧交到她手里随即提步去了后院。 “是大公子?”一碰到韩阳春的手,褚慧慧就意识到是认错了人。等到对方开口说话,她更傻了眼,张口结舌地木在那里,直等着韩阳春都走远了,她才清醒过来,脸红脖子粗地说道:“我我以为是当家呢” “你眼睛不好,这又不怨你。”几个女人看她羞臊的模样一起过来安慰道:“再说又不是外人” “他一时半会的醒不过来。”知道女儿还在屋里站着,楼夫人轻声道:“有话也等晚上来问,他一时半会儿的醒不过来,就是醒了也活不了多久了” “”岳西皱眉看了看大通铺上的那个侧影,心里没有一点怜悯之意。她只是格外的心疼坐在桌边虽然眼睛看不清了可坐的依旧笔直的女子。 “娘。”岳西走过去,两手扶在母亲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揉捏着:“您也一夜没合眼了,我给您找间屋子睡会儿吧。” 楼夫人闭着眼似是很享受女儿的孝顺,静默了片刻之后她才说道:“娘现在睁着眼合上眼都一样,眼前都是黑的,你去歇着吧,你现在的月份最是娇气,别太逞强” “嗯。”岳西轻声应了,手下用力又在母亲的肩头重重的捏了一下准备转身离开:“我去后院看看,等下就回屋补觉。” 手掌被母亲捉住,楼夫人将女儿的手按在了肩上:“别跟陛下怄气” 岳西低头看着母亲与自己的手重叠在一起,自己手上的肌肤透着年轻,而母亲的手背已经不复光滑水嫩 女儿长大了,母亲就老了。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岳西就鼻子一酸! 楼夫人这大半辈子几十年的光阴都换来了什么? “人呐,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要是都不能体谅陛下,还有谁会体谅他呢”楼夫人叹了口气:“娘的性子就倔,你可别学娘。” “嗯,我知道了。”思忖过后,岳西还是随着母亲的话点了头。 “忙去吧,娘再坐会儿。”楼夫人松了手。 听着女儿迈步出了屋子,又听见贤王妃在门外小声呵斥郡主的声音,楼夫人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意:“你那个闺女和我家岳西可没得比” “岳西。”听着母亲唠叨的延平郡主看见岳西从屋里出来忙叫住了她:“那个冯受伤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以至于岳西都没有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了一个‘冯’字,后院的武师里只有一个姓冯的,岳西停住脚步问道:“冯继宗?” “就是他!”延平郡主马上点了头,不管老娘的劝阻拉着岳西就往后院走:“伤在胳膊上,皮肉都翻出来了,流了好多血!” “站住!”贤王妃伸手要拉女儿的手臂,赢霓一拧身子躲开:“娘,他是为了咱们才受的伤!” “那也轮不到你往一个侍卫跟前凑合!”贤王妃期身凑到女儿跟前,可话却是对着岳西说的:“延平年岁比你还大,做事可没有你稳妥。如今中了邪似的要对个侍卫好,一个堂堂郡主,也不怕人笑话!” 院子里方桌上的碗筷已经被收拾干净,几个老姑娘也各自回了屋,只有她们三个人站在院子里说话,贤王妃倒是没有避讳岳西,心里想什么就说了什么。 岳西等她说完才笑了笑,对着一间屋子喊道:“云画?” “当家的?”云画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两只衣袖挽得老高:“我在这呢。” “屋里还有地儿没有?扶着郡主回屋歇着去!”岳西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嗳。”岳西马上应了,两手在后腰上蹭了两把,快步走到赢霓身边半扶半拽地往屋里走:“这屋素净,郡主跟我来吧” 看看笑模笑样的岳西,又看看沉着脸的母亲,赢霓低着头不情不愿的跟着云画走了。 “这丫头是昏头了!”直到女儿进了屋,贤王妃还是语气不善地说道:“怎么就突然对个侍卫上心了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呐!” “额吉。”岳西思忖了下才说道:“您可愿意让郡主这么过一辈子?” “她才二十出头,额吉当然不愿意她这么过一辈子。”贤王妃摇摇头:“丫头,你说的话额吉心里明白着呢,额吉是过来人,那就看不明白延平那点心思了” “可”将懵懵懂懂的女儿与天天面无表情的冯继宗摆在一起比较了一番,贤王妃还是觉得心里别扭:“可他们也不般配啊” “般不般配的那是后话,我的意思是,这些年,郡主听得闲言碎语还少么?别管旁人说郡主什么,您可不能再说她了”岳西轻声细语道:“郡主还年轻,她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天天想着别人说什么,还要看着旁人的脸色活着,那日子可是越过越憋屈了” “那额吉该怎么办呢”贤王妃愁眉苦脸地开了口:“当娘的就是累,一辈子为儿女操心还不清的债!” “郡主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做事也不是没有分寸,我说您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累。”岳西笑笑,低头在贤王妃耳边说道:“这里前前后后的都是人,一个炕上都能躺一排人,您还怕郡主吃了亏?” 与贤王妃说了会子话,又到后院转了一圈,岳西看过受伤的冯继宗之后又回到了自己房前。 隔着门板,岳西在门口停住,屋里安静的很,听不到任何动静。 想着赢素大约已经睡着,岳西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地上浴桶摆在了正中央,里面泡着披头散发的皇帝陛下。 “你怎么还在里面!”伸手在水里摸了一把,水已经冷了。岳西只想伸手先将里面的人拽起:“睡着了?再累也不能坐这里面睡啊” “娘子为夫没有穿鞋” 赤条条地从浴桶中站起,赢素身上是水淋淋的白皙。 他指了指自己沾着泥土的靴子说道:“太脏啦” ------题外话------ 母亲对于女儿的爱是沉甸甸的 女人大多只有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才会了解那份心思 很多时候,我们会在母亲身前肆意,说一些不懂事的话 那是因为我们知道,母亲永远都不会真的和我们生气 第一百五六章 做个好父亲 赢素追着韩其上了山,并未带换洗的衣物。 岳西带着一大家子人出来避暑的时候也未想过他会来,自然也不会预备他的东西。 赢素泡在浴桶里好久,直至水都凉了,他看着搭在椅背上的衣衫再看看两只脏兮兮的鞋子,也知道自己若是不穿便得光着,下了几次决心,直到岳西又回了屋,他也没出了浴桶。 “你怎么还嫌自己脏啊。”知道他有些小洁癖,拉起了水淋淋的皇帝陛下,岳西拿了布巾过来好歹在他身上抹了几把,顺手将那块布巾给他围在了腰上。 弯腰从大通铺下面拿了一双木屐出来放在浴桶前,岳西说道:“你先将就穿穿,别在里面泡着了。” 赢素低头看着那双木屐,没言语。 “看什么啊!”岳西抬手就是一巴掌:“这是我穿的,你要是还嫌脏就光着脚出来吧!” “我穿!我穿!”忙不迭的抬腿从浴桶里出来,赢素的脚都没擦就穿上了木屐:“娘子的东西当然干净” 岳西两手掐着搭在椅背上的一堆衣服出了屋,走到厨房边上用脚勾着扣立在墙边儿大木盆将它撂倒,把手里的衣服扔了进去。 “当家的,您放哪儿吧。”霞染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瓷碗,里面放了两个熟透了桃子:“她们都在屋里和小主子玩呢,我正好闲着。” “那行。你受累吧。”岳西也没客气,转身要走,看见霞染手里的桃子,她伸手拿了一个:“再洗两个去,狗蛋也是孩子,别光给两个小的吃。” 山上避暑哪儿都不错,美中不足的是上下一趟山太费劲! 地窖里存着的那些瓜果还是她们这次上山的时候带上来的,东西虽然不少,可架不住人多。住了这些日子之后,当零嘴吃的瓜果已然剩了不多,现在大人们都吃的少了,尽量紧着那对儿双胞胎吃。 “吃没了大伙儿就忍忍,咱们在这里住不了几天了。”看霞染没动地方,岳西知道她是舍不得给自己的两个儿子断了顿,于是说道:“那也别让他们两个吃的时候狗蛋眼巴巴的看着。去,再洗两个去!” “就剩两个了”霞染小声说道。 “洗去,都洗了,正好仨孩子一人一个!”岳西推了她一把。 “嗳!”霞染笑着应了。当家的对身边的人都好,尤其是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只要是双胞胎有的,狗蛋必定也得有一份,这让以后注定要当狗蛋后娘的霞染心里感激的不得了 小心翼翼的推开一条门缝,岳西闪身进去赶紧关了房门。果然看见那东西两手揪着围在腰间的布巾顺顺溜溜地站在大通铺前面 “别等了,来的时候不知道陛下您能大驾光临寒舍,没给您预备换洗的衣服”岳西的眼睛在他两条笔管溜直的大长腿上扫了扫,心道:就是漂亮! “那我出不了门了啊”赢素回身看着她说道。 “现在你出门干什么去?”岳西收回视线,耷拉着脸走过来把桃子递给他:“吃了睡觉,别往身上蹭。” “娘子。”赢素接了桃子歪着脑袋盯着她看:“你不生我的气了?” “还要再生一会儿。”岳西坐在大通铺边儿上,脱了鞋子足衣拧身爬了上去。 “呵呵”赢素轻笑一声就往她跟前凑,岳西瞪眼道:“你不吃完了敢上来试试?” “还是娘子好!”赢素抿嘴一笑,走过去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微微分开,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那个桃子是熟透了的,并且在地窖里放了些时候,早就软的成了一包蜜汁,赢素只在桃尖上咬出一个很小的口子嘟着嘴吸里面的汁肉。 抬眼瞅见岳西正直眉瞪眼地看着自己,赢素问道:“娘子要不要尝尝,很甜!” 岳西还是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拉了被子过来盖在身上,才要躺下又坐了起来,脱了身上的长衫扔到了旁边,只穿着里衣躺下。 岳西很累。 同样的一夜未眠,她操心又卖力,因此比旁人更觉得困倦。 闭上眼睛,她长长的呼出口气,外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但是现在她必须关起门来睡着一觉。 肚子里还有个才成型的胎儿,不知是男是女,可护犊子成性的岳西已经不自觉地把一只手放在了腹部侧身而卧着。 有孕在身,不用别人多说,她也知道要比平日有更多的歇息。 放下那些糟心的滥套子事儿不去想,岳西很快的就要睡着。迷迷糊糊中她听见稀里哗啦的撩水声,接着又是一阵踏踏地木屐声,再接着,被子被掀起一角,赢素解了围在腰上的布巾赤条条地钻了她的被窝。 一股蜜桃味的清香扑向自己,赢素两片冰凉的唇瓣落在她的眉间:“娘子也没吃东西呢,不如把粥热了吃吧?” “我还在生气,没有胃口。”困意袭来,岳西连眼睛都不想睁,只随口说道。 “为夫见了娘子就没有想过再与他们同归于尽”他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她的身上,是从上到下的凉。 在浴桶里泡了那么久,又吃了从地窖里拿出的桃子,赢素都凉透了!如今抱着娘子温热的身体,他舒服地哼哼了一声:“那样混账的念头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我要和娘子好好过日子” 现在才想好好过日子?那过去的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岳西在不甚清明的脑子里缓慢的思索着这个问题。 赢素却不给她思索的机会,犹自叽叽咕咕地自说自话:“从帝都出来,我一路都想着过去的那些事儿,原来他都是骗我的,他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将来把皇位传到韩阳春手里去根本没把我当儿子看” “睡觉。”从被里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两片喋喋不休的薄唇,岳西止住了他絮叨个没完的话头。 这些话说的都是糟心事,说多了就会影响人的心情,进而变得气息浮躁不能安睡。 他们两个现在都需要迅速的恢复体力才能有精神去应付以后跟多的棘手的状况。 “嗯。”赢素闭上了嘴,手却没有闲着,轻车熟路地解了岳西里衣上的带子,一直冰凉的手掌摸了上来试试探探地摸索着,岳西动都没动。 关起门来躺在一个被窝里,她并不抗拒他的触碰与揉捏,也不在乎一身皮肉什么时候展现在他的眼前。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欢好的时候岳西一样的坦荡肆意,经常由着他的性子来,直至两个都尽兴了 只是这次,岳西按住了他向下滑去的手。 “不做”赢素的手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很轻很轻的抚摸着:“娘子睡吧,为夫哄他睡” ‘扑哧!’岳西没忍住笑出了声儿:“别扯淡!他现在才有了人形,哪里用哄?” “我是爹爹”赢素钻进了被子,贴着她的肚皮轻言轻语着:“你要在你娘的肚子里好好的长,等你生出来了,爹爹疼你” 父母的疼爱他曾经是那么深切的渴望过,如今他都做了孩子的父亲,忽然的他在心里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多疼爱的自己的孩子们,他要做个好父亲,不让他的孩子们再有遗憾 耳边听着他的话,岳西淡淡的笑了,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在熟睡之前她把他的脑袋抱在肚子上拍了拍:“好好过日吧” 这一觉睡意沉沉,岳西却总觉得自己是在半梦半醒之间。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出了窍,一直在石头房子附近游荡。 她看着大伙出来进去,又看着自己的儿子和狗蛋在院子里追追跑跑打打闹闹地玩儿,而看着他们几个人的霞染和锦娘都靠着打起了瞌睡。 她们两个困得摇摇晃晃,看得岳西非常担心,唯恐她们摔倒。 过了晌午,小东西吃了饭一起回屋睡午觉,于是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几个屋里的人似乎都睡了觉。 再然后,她听见院子里又有了人说话的声音,费力的睁开眼,岳西发现天色又暗了下来。 好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从早上睡到了晚上。 胸口痒痒的,伸手一摸就摸到了赢素岳西垂眼一看,见他正缩着身体蜷在了自己的怀中,脸贴在自己的胸上,睡得正香。 此刻的他没了半点帝王的威严气势,只像个小婴儿似的依赖着她,娇滴滴的弱小着,需要她的呵护 “还想睡”几乎是岳西一醒,赢素便也同时醒了过来。 他的脸颊贴在娘子的胸口上,一侧头便咬住了她,岳西马上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又属狗了?” 赢素吃吃笑着就是不肯松嘴,身子还水蛇似的扭动着含含糊糊的说道:“你叫为夫一声好听的” 岳西翻了个白眼儿扭头看了屋顶,没有出声。 胸口上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让她大大的哆嗦了下,是赢素咬了她,并未用多大力气,偏偏很是撩拨人 “北北!”岳西急促的叫出了声,身子也往被里缩去。 “北北是为夫小的时候,现在我已经大了,我们也成亲了”赢素笑着抱住了她,不许她起身:“你要叫我夫君” “哼!”岳西冷哼一声:“我还在生气” “叫了再生气”赢素侧身压住了她,却让开了她的肚子,一双手在她的身上带着撩人的热度作乱岳西终是挨不过,几乎尖叫出声:“夫君放开我” 赢素无限怜爱地将她抱住,伸手抚开她额上撒乱的发丝:“娘子出了汗不要出去,为夫去给你端些吃食回来,一天了,你还没吃东西呢” “去吧!”岳西脸上红潮未退,连说话都有些气息不稳:“光着屁股去吧” 第一百五七章 他是好人 岳西去外面给赢素拿了洗干净的衣服回来。 正是夏天,山上虽然凉爽,被山风吹了一天的衣服还是干透了。 又把他的两只鞋子拿到屋外对着拍了拍上面的土,再丢在赢素面前的时候,那鞋子已经看着有了模样。 “有劳娘子了!”赢素穿戴整齐抱着岳西依旧不撒手。 岳西挣吧了几下没挣开,她抬眼看着他:“你不松手我怎么去拿梳子?” “呵呵!”赢素弯腰轻轻松松地将她抱了个满怀:“娘子说吧,去哪儿?” “贱!”岳西瞪了他一眼,终是抬手指了指摆在大通铺边上的大板柜。 对于他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心里生气又能如何呢? 他们之间两世的纠缠,早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了。 拿了木梳,为他梳好头发,两个人前后脚出了屋。 院子的大方桌边上已经摆好了凳子,秀珠正在擦桌子,看来是要吃晚饭了。 “当家的。”看见岳西与赢素出来,秀珠忙放下抹布行礼,鉴于赢素的身份,在外面的时候她们一般是只行礼而不称呼他的:“云画把您的晚膳都单放着呢,这就给您端屋里去?” 有赢素在的时候,他们两口子都是自己吃饭,省的让别人不自在。 “端过去吧。”看了看天色,岳西点头道。 皇帝陛下不端起饭碗来旁人谁敢先拿了筷子? “放屋里就成,你们吃你们的,我先看看我娘去。”和秀珠说着话岳西与赢素并肩朝着隔壁的房间走:“我娘说他大约这个时辰能醒,有什么话,捡紧要的问。” 韩其被抬回来,赢素就一直没有过去看过。 在外人的眼中他们一个是天子一个谋反是的相爷,赢素确实没有上赶着去看望韩其的道理。 才走了没几步,就见韩阳春从对面拐了过来,亲兄弟两个就这样在红云漫天的傍晚时分照了面,一个是面色平和,一个是心事重重 岳西不着痕迹地在两个男人身上扫过,发现他们俱都穿了墨色的衣衫。赢素的身上的衣衫干净服帖,而韩阳春不知是到哪里凑合着睡了一觉,长衫上皱皱巴巴的都是褶子。 岳西看着对面那张与东哥一般无二的容颜心里暗自感慨:常言说的一点没错,落架的凤凰不如鸡。都是凤子龙孙,一上一下就差了这么多。只是摊上那么个不靠谱的爹,兄弟两个谁也没落了好 一夜之间两种心境,韩阳春猛然见了赢素岳西竟然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又想到了韩花朝。 “不许你在我面前提谦之!”隐隐约约地从房间里传出一声呵斥声,是韩其的声音。 石头房子的门窗紧闭,即便是贴墙站在外面,几个人也不能清楚的听清里面说话的内容。 于是三个人心有灵犀般的一起停住了脚步并且屏住了呼吸听起了壁脚! 大昭的皇帝陛下与有实无名的皇后娘娘再加上个昭毅将军齐刷刷地在墙根站了一排,那是什么样的场面?云画才端着一盆子汤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那三个黑影,转身又退了回去 “谦之是我的夫君,我为何不能提他?”接着传来的是楼夫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到丁点起伏。 “谦之娶你不过是为朕换取蛊毒的解药,你以为他是心甘情愿与你成亲的?”韩其的声音气息不稳,说几个字停一下,是个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那样的人怎会把一个蛮妇放在眼中,也只有为了朕才肯屈就于你” “谦之自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屋里传出一声轻响,似是茶杯放在桌上发出的声音:“他啊,从来都是把我放在心里的。” 隔着一堵石墙,岳西看不到母亲的面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从楼夫人的话里听出一丝甜来。 很淡很淡的甜,被楼夫人用那样一种轻言细语地方式说了出来,岳西听了竟觉得鼻子一酸! 她忽然明白是什么支撑着母亲毫无怨言地活到现在了就是那份很淡的甜,让她藏在心里,一个人慢慢的品着,嚼着,一天一天的过着 那是一个女人的念想。 北北就是岳西生命里的甜 哪怕是最苦的时候,她只要想到了他,都会觉得在苦涩中还能有着一点点的盼头 一天一天的熬下来,就成了日子,成了岁月。 而这些,没有深爱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难怪母亲极少在自己面前提及真正的韩其,楼夫人是怕连岳西都不能理解那段她与韩其的岁月,从而更加误会了那个清淡如水透彻如冰的美好男子。 她舍不得!舍不得任何人去亵渎她的夫君!就是女儿也不可以 “你真是个恶毒而愚蠢的女人!”楼夫人的话让韩其暴怒,他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你方才不是一直问朕谦之在哪里?难道你看见朕的一张脸” 话说了一半,他停了下来,少倾过后,韩其嗤笑一声:“朕竟然糊涂了你现在是个瞎子!” “可惜啊朕可真想看看你见到朕这张脸的时候会是个什么鬼样子!” “那是谦之的脸”楼夫人的声音依旧的无波无浪。 “你竟然知道!”韩其无比诧异的接口道。 “只可惜,你虽然冒充谦之苟活于世,可终究是个赝品” “住口!” “你脸上用的是我楼家的绝学‘朽木生春’做的换脸,当今世上能做此术的只有三个人。” “是我爹爹做的。”楼夫人万分笃定地说道:“我给你检查伤口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知道?”韩其呻吟了一声。 “你的伤都在背上,只能趴着” 韩其不愿在这个女人面前以这样的姿势谈话,他一面忍着痛一面艰难地移动着残破的躯体,慢慢地坐了起来:“你怎么不哭呢?既然知道朕的脸是谦之的,你为何不哭?不喊?不来与朕拼命?” “从你把我囚禁到地牢里我就猜到了谦之,没了”楼夫人的声音终于断续了一下。 岳西听得心里莫名的疼! 娘早就知道韩其死了,那她为什么从不说呢?一个人在无边的黑与灰里静默着是多么绝望地事情,她得过的多苦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韩其诧异道。 “我们的女儿还在行宫,我若是在那个时候就揭穿了你,他唯一的骨血还能活下来么!”楼夫人的声音愈加的冷硬:“谦之对你忠心不二,可你又对他做了什么?!你才是天下最恶毒之人!” “你没有人心!谦之如何会喜欢你!” 屋里一声闷响,接着是桌椅挪动的凌乱的声音,岳西再也听不下去,踹开房门冲了进去:“娘!” 一只枕头落在地上,韩其俯身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的眼睛始终死死地盯在楼夫人身上。 “娘没事儿。”已经起身站在桌边上的楼夫人拍了拍女儿扶着自己的手说道:“他没有力气的,放心,伤不到娘” “岳西。”转头用一双深灰色的眼睛看向女儿,楼夫人轻声说道:“你爹很好他对娘和对你都很好只是你爹走得太早了,你别怨他” “你才出生的时候,娘也不会带孩子,脾气又倔,不愿意旁人插手带着你,结果,让你睡得黑白颠倒了” “你白天睡得很好,夜晚却总是哭闹,娘心里都烦躁不已,只有你爹爹不烦。整夜整夜的抱着你在卧房里溜达” “娘心疼他,白天他还要上朝呢,就让他把你放下可你爹爹就是舍不得放下你,他说,女儿若是哭坏了喉咙,长大了就不能唱歌了” “我我都不记得了”岳西两眼通红,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她怨恨了那个叫韩其的人那么久啊 怨他抛弃妻女,怨他宠妾灭妻,怨他耽误了母亲的花样年华 原来都是她怨错了 原来在这一世,她曾经被父亲那样的宠爱过! “你当然不会记得了”楼夫人轻笑道,眼神飘忽已然会到了过去:“你那个时候才这么小” 她用两只手比划着襁褓的大小,笑得温柔极了:“他总是教你叫他爹爹呢天天教,娘听着都腻了” “那我叫过他爹爹么”岳西哽咽了一下,很轻很轻的说道。 “叫过的。”楼夫人点点头:“你第一个就叫了他,那时,娘还嫉妒的不行,说养了白眼狼呢” “嗯。”岳西咧嘴笑了下,吸了吸鼻子说道:“娘说的没错,我差点成了白眼狼。” “你那个时候懂什么?”楼夫人扶着女儿的手摇了摇:“那是你爹爹的错!还不是他教的你” “出去!”韩其阴郁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屋里母女二人的对话如一柄柄匕首插进他的身上,疼的他鲜血淋漓,痛苦不已! 这样的话他简直不能再多听一个字! 谦之是他的,并且身心都是他的 他绝不能接受与另一个女人去分享他 哪怕是那个清冷美好的男子已然不在尘世,他依旧不许那个女人提起他! “出去”一丝鲜血顺着唇角溢了出来,韩其双手扶着大通铺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盖在他身上的棉被也随之慢慢滑落在地,露出他一身斑驳的伤痕,让他看起来像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第一百五八章 不堪过往 赢素与韩阳春一起走到大通铺边上扶住了韩其,并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给他盖上。 “出去”韩其从被子里深处一只手来,他纤细的手臂上遍布着伤痕,唯有手背上的皮肤白皙如玉,颤巍巍地指着楼夫人大喘了几口气之后说道:“给朕滚出去!” “朕?”楼夫人原本脸朝着房门的方向站着,此刻她回头无神的眼睛对着的却是赢素。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这个自称已经是怎么听都有毛病了 不等赢素开口,韩其已经冷笑出声:“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当初真应该杀了你!” “你真以为自己能杀了我?”楼夫人对着韩其说道:“当初在相府,你若是敢对我们母女动手,现在你早就是一个死人!” “我能救人,就能杀人,别以为只有刀剑才能取了人的性命!要不是我夫君早就求过我,无论何时都切不可做弑君犯上的事情,我如何能容你在我的家里为所欲为!” 楼夫人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楼家医术妙绝天下,楼家的巫蛊之术也同样的使人闻风丧胆! 楼夫人的父亲就是因为想盗取楼家的不传之秘被楼夫人的母亲发现,于是他只来得及偷走一些蛊虫远走大昭。 但他对于这些蛊虫的用处大多是一知半解,把表面上名为‘子孙蛊’的‘招魂蛊’种在了对女人越来越没有兴趣的先帝身上。才让先帝勉为其难的让当时还是皇贵妃的裕仁皇太后有了身孕继而让小赢素一出生便带了蛊毒,也让他父子两个都深受其苦! “他这是”韩其口中的鲜血丝丝缕缕地溢了出来,点点滴滴的连成了线落在厚厚的棉被上,很快的成了殷红一片! “有什么话就说吧。”楼夫人扶着岳西的手提步往外走去。 这话的意思韩阳春蓦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脸白如纸的韩其,费力的说道:“就就没有法子救救他了” “不要求她!”韩其满眼怨毒地盯着母女二人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道:“父皇此刻就是死了也不要求她!” “而你”得意的笑了笑,一口血水涌出,呛得他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永远也不会找到谦之,不管这辈子,下辈子,你都不会在见到他!” 岳西猛地转身,还没开口已经被母亲抢了先。 楼夫人仰着头站的脊背挺直,她淡淡地说道:“见得到见不到又如何,我的夫君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你算什么六道轮回,今生你是帝王能左右谦之的生死,福尽业障自来,来生还由得你了?” “娘,您没问问他父亲的去处?”出了屋,岳西扶着母亲下了不高的台阶轻声问道。 “娘问了他好几次了,他就是不说。”楼夫人摇摇头:“他是铁了心的要拆散我和你爹爹” “我去问问。”岳西火气上涌,沉着脸要回头,楼夫人却拉住了她:“算啦,他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也不禁的折腾。就让他们父子说说话吧。” 女儿心里有火,进去定然会用了手段逼问,可他现在已是灯枯油尽的时候,怕是岳西一拳头下去就能要了他的命,她可不想女儿为这样的人增了杀业! “要吃饭了吧?”楼夫人吸了口气,闻到了院子里飘散着的饭菜的味道:“吃饭去,你也得吃东西。” “好,吃饭去。”岳西笑了笑,扶着母亲朝着大方桌走了过去。 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她相信母亲大概也没什么胃口。可日子还得过,饭还是得吃 “父皇还想回行宫呢”韩其抬手在唇边摸了一把,他垂眼看见自己手上粘腻的鲜血笑了下:“看来是回不去了” 就是在行宫里的御塌上,他得到了他。 那时谦之是被自己灌醉了的,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抗拒的厉害 他本想着与他春风一度,能让他再也忘不掉自己,没想到酒醒后的韩其最后只和他说了一句话:“不要为难我的妻子和女儿” 自此再没有看过他一眼,也没有再与他说过一句话。 韩其选择了用绝食来终结自己的生命! 他哄他,劝他,跪在他面前给他赔不是招数用尽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却走得决绝 而先帝却惊奇的发现,一直在他身上肆虐的蛊毒却渐渐的消退不见了! 招了当时的太医院院使也就是楼夫人的父亲过来诊脉,他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楼夫人的父亲是猜到了几分实情的:蛊虫一旦有了宿主是不会轻易离身的,除非它找到了新的宿主才会离开旧的宿主。而这个将蛊虫度到新的宿主身上的手段之一便是夫妻之间的欢好! 先帝爷对韩相有意,这在群臣中早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秘闻。 太医院的院使大人再给自己饿得昏死过去的姑爷诊过脉之后,他叹了口气:“业障啊” 再后来,一生一死,先帝爷在行宫里养伤养了好久才下了山,不过那时他已经顶着韩其的一张脸从大昭的皇帝变成了宰相。 正如楼夫人所说,是她父亲用了楼家的绝学,让先帝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你那么恨我魂魄一定会留在行宫里不肯散去”先帝眼神迷蒙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现在我也快死啦谦之啊,我好累了我的儿子不听话,我也不管啦我这就去找你你不要躲着我就好” “父皇,你的儿子不止一个!”这句话闷在赢素心里一天一夜了,他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还是说了出来! 可对着这样的一个父亲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就是为了证明他是他的儿子,他虽然是庶出,可一点不比皇后娘娘生的儿子差?! 话说出口,赢素抬头冷笑出声:“朕也是糊涂了”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证不证明他都是他的儿子,并且现在他才是大昭的皇帝! “朕”韩其垂下头,似乎是支撑不住的样子:“不错,素现在是大昭的天子,你也不错” 一股无以言说的滋味漫上心头,赢素扭脸看向别处。 过去,他做梦都想得到父皇的一声称赞,现在,这声称赞终于来了,却已经变了味道。 “父亲”韩阳春拿了枕头垫在了韩其的身后,并把他的身子往后挪了挪:“您怎么变成韩相啦?” 韩其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他怎么变成韩其了? 尽管他觉得自己喜欢子谦没有错,可当着两个儿子的面,他还是说不出口。 一如当年,当着朝臣的面他也从不敢对子谦有所表示。 甚至明知道子谦去找静王讨要货物会惹上麻烦,他也一样保持的缄默 “花朝是”迟疑着说出这个名字,韩阳春双手握拳,突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我出去透透气!” “明家的女人真是愚不可及!”看着韩阳春几乎是逃出了屋子,韩其不以为然地扯扯唇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一个觊觎后位,一个就更可恶了,居然想嫁给谦之!” 明薇还是少女的时候便对韩其芳心暗许,心心念念地只想和他好。可事与愿违,她稀里糊涂的着了先帝的道,上了他的榻。等肚子大了,她是既不敢声张又不敢私自把腹中的那个皇嗣堕掉。 那次之后,先帝便对她不理不睬,并且不许她再私自进宫与皇贵妃见面。 走投无路之下,她硬着头皮求到了韩其那里,本意是想求韩其帮着出出主意给先帝通通气,最后几经起伏,韩其将她安排在了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并请了丫头婆子照看着。 兴许是看她未嫁之身有孕再难做人,也或许是怜惜她腹中的胎儿上赢氏血脉,韩其没有见死不救,保全了她母女的两条性命。但只把她们养在外面,直到换了脸的先帝再回到相府才把她们母女接回来,给了她一个妾室的名份! 而也正是因为韩其多了一事才让明成记恨上了他,不明真相的明成以为韩其始乱终弃,明家的女儿,哪怕是庶女也由不得人如此轻贱!最后设计让韩其与静王之间有了矛盾,白白地搭上了两条腿! 后来先帝在行宫里养伤的时候让寒气伤了腿行走不便,正好后来装了有腿疾,索性躲在相府里不出来了。 明薇对韩其是感恩戴德到了言听计从的份上。 对于先帝用韩其的身份又给她添了个儿子到身边也是欣然接受了。 她是用心照看着韩阳春的。只盼着从不进他屋里的相爷能看在这个儿子的份上高看她一眼就成 “父皇一直奇怪你是如何做到的。”一个儿子已经和自己无话可说,一个儿子则背身站在大通铺前面默不作声,韩其只觉得越来越冷,他也越来越怕 怕死么?不。 死到临头,他是怕自己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 “嗯?”赢素皱眉看向他。 “父皇在位的时候,被明家,被朝堂上的各种势力所牵制,始终过的艰难,连自己的皇后都保不住,明家的女人要进宫,皇后就必须死” “素。”顿了下,他接着说道:“父皇厌恶的是你的母亲,并不是你。” 赢素点点头,宫里的那个太后娘娘又何尝不是同样厌恶着他呢 “所以,朕不但要强过父皇的嫡子,也强过了父皇你!”赢素沉声道。 第一百五九章 缘起缘灭 “这个”韩其喘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嫡庶有别,这是规矩。父皇也没办法”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当年裕仁皇太后进宫的条件就是皇后和太子必须死! 明家的嫡女就算是进了宫也容不得头上还有个皇后娘娘,更容不得自己还未出生的子嗣被皇后所生的嫡子挡了路! 而迫切的需要明家财力支持的先帝在万般不愿的情况下违心地应下了明家的条件。 “你母亲进宫前就逼着朕处死皇后”韩其在说起裕仁皇太后的时候是不加掩饰的痛恨的语气:“皇后贤德识大体,不忍看着父皇被明家逼迫,她与我夫妻几年,事事隐忍谦卑,只在最后的时候求父皇保全东哥的性命,她只有东哥一个骨肉至亲,父皇怎么能不答应她呢” “呵呵!”赢素冷笑道:“东哥不止是先皇后的子嗣,更是父皇您的孩儿,如今父皇的口气倒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 “父皇已然这样了,只是想把当年的那些事情与你说一说”韩其双手支着身体艰难地往后挪了挪让身子靠在了立在墙边的枕头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低头默默地喘息着,稍后才接着说道:“父皇在位的时候可是没少受你母妃和明家的气,可国库里没钱呐,父皇也只能忍了” 赢素背身坐着,脸朝着门口。 身后就是他的父亲,如今他又要死了,赢素却没了小时候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悲哀。 韩其慢慢地抬起头望向赢素,视线有些模糊。 依稀中,他觉得坐在那里的人就是年轻的自己,在外人的眼中他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实则他却要靠与明家联姻来维系那可悲的皇权! 更要自己逼着自己与皇贵妃生下子嗣 “呵呵”韩其闭上了眼,他想把两条曲着的腿伸直,却发现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几不可闻的笑了笑,任那两条伤腿别别扭扭地摆在被子底下他轻声问道:“跟父皇说说,你是如何将南方的将士笼络了的” 没有兵符便不能调动调兵遣将,赢素虽然派了韩阳春去剿倭寇,可最后却是先断了南方那些将领与自己的联系。 韩其没有想到自己会收到假的情报,再说自己培植南方势力那么多年,就在几个月的光景里被儿子连锅端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笼络?”赢素大约是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稍稍琢磨了一下才接口道:“当兵吃粮,那些兵士也是为了一张嘴。” “朕给他们吃饱饭,他们才有力气为我大昭御敌戍边。今年天灾不断,在这么难的情形下,朕也没有亏待了将士们,若父皇说这是笼络,那就是吧” 当官的跟谁好,当小兵的并不会知道。 但皇帝陛下亲自下旨督办的粮草辎重一批批地运进了兵营,小兵们肚子吃饱了自然知道皇恩浩荡 几十万的兵丁人心所向,皆是对当今皇帝陛下的感恩戴德,那些领兵的将领们若想有所动作或是存了异心当然也得掂量掂量。 “不错。”韩其微微点头:“这些谦之都与父皇说过的,只是国库里的那点银子哪里够给几十万将士吃饱饭的。” “哼!”赢素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恨声道:“国库里没有银子,贪官污吏手里有,明家有!” “难怪了”韩其睁眼望向赢素:“难怪素先杀了明成。当初父皇还觉得你走这一步太过勉强,弄不好会连皇位都不保的。” “像个傀儡一样的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是保住皇位了?”赢素面无表情的直视着那个行将就木的男人,忽然的很看不起他! “朕是走了一步险棋,可也是一步置于死地后生的棋!明家的家产富可敌国,正可充盈国库,倒是剩了朕很多气力。”说着话,他的脸上的表情渐渐温柔起来:“治国与治家一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都是有了银子才好办事。” “这话,倒像是女人说的。”韩其摇着头笑笑。 “这话就是我娘子说的。”赢素毫不避讳地说道:“就是后来的提高商税也是听了她的话朕才最后做的决定。” 父子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着。 赢素看到的是一张别人的脸,与记忆中那个风姿绰约的父皇完全不同。 韩其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他已经看不清对方的容颜了,恍惚中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慢慢的冷却。 “他的女儿也是这般的不同”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而听了儿子的话他竟没有半点要责备的意思:“父皇当年就是没有听他的话,最后才落得如此” 一口鲜血从口鼻中狂喷出来,他知道大限终至。而此刻他想心里依旧都是那个人 韩其,韩谦之。 那个在脏的不能再脏的俗世间依旧能过的从容淡雅的男子,永远都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凭什么他能身心清净?而作为帝王他却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去迎合明家的女儿! 凭什么他可以那么淡然地面对同僚面对百姓,而他却要看着明成,看着东夷,看着整个赢氏皇族的脸色行事? 韩其是活在先帝眼前的一股清流,是最美好的存在,而先帝早就被世俗洗刷得污秽不堪,他向往着清流,想得到那股清流,然而清流是容不得污秽沾染的,所以,也是他亲手葬送了他! “来人!”看着父亲那么难过地瞪大了眼睛,食指如钩掐着脖子用力的大口喘气,而鲜血泉涌般从他的口鼻中冒了出来,赢素终是走了过去 “素别走”韩其的手在身前挥舞着想拉住身前的影子。 他怕! 他知道谦之一定不会在地下等着他! 他怕这样孤独地死去之后又在另一个地方继续孤独着! “素别让父皇一个人” “陪陪父皇” “素” 挥舞的手臂终于安静了下来,赢素握住了他的手。 父子两人的手是同样的冰冷。 房门打开,韩阳春冲了进来,而楼夫人只是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倾听着。 “娘?”岳西试探着问道:“他这是?” “我爹的手艺不精,‘朽木生春’这样的医术用起来也是要看病患是否契合的,否则排异起来病患生不如死。”楼夫人淡淡地说道:“他现在是心脉尽断,死期到了。” 韩其瞪大了眼睛,眼前却是无边无极的黑暗,是他永远也走不出的茫然 “谦之是你太过美好”回手抚上自己的面颊,他气若游丝地说道:“来生若是在遇到你一定要避开我” 这一世,他活得艰难死地痛苦,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鼻中涌出让他连呼吸都不成,这更增加了他的苦楚 痛不欲生里,他看见一袭白衣的韩其清淡如烟地站在远处,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就那样看着他,不悲不喜,如同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结局。 对着那个影子伸出手去,他很想抓住他,哪怕只是摸一摸他的衣袖:“谦之过来” 赢素扭头望向身后,门前只站着岳西母女二人。 楼夫人面上的表情坦然,她在听,她在等,等着那口一直上不来的气息断掉! 血,有流尽的时候,他还未等到鲜血流尽便身子软了下去终是两手空空的没有闭上眼睛 “回去吧。” 看着侍卫们处理好韩其的尸首,赢素从屋里走了出来。 院子里只有岳西一个人站着,他走过去轻声说道。 不过是分开了没多久,他现在竟憔悴的厉害! 岳西回身握住了他的手:“好,我们回家。” 连夜收拾了一番,天将将亮的时候一行人便下了山。 韩阳春没有走。 他留下处理韩其的后事。 马车上赢素靠着车厢惨白着一张脸直着眼发呆,岳西伸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 “他什么话都没有留给我”两行清泪自赢素的眼中落了下来,他将脸埋在娘子的怀里呜咽道:“我对于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你还有我。”岳西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道:“别纠结那些得不到的东西” 赢素点点头没有回话。 车厢里一片安静,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岳西拉过斗篷来盖在赢素的身上:“睡一会儿,回去还有你累的。” 赢素伸臂搂住了她的腰肢,头枕在岳西的肩上似乎真是睡着了。 车帘摇曳,透过缝隙能时隐时现地看到外面的景象,岳西伸手撩起了它,只见外面的道上清清静静,来回都没见车辆走过。 他们下来的早,现在不过才是清晨。路边上的华盖山高得看不到山顶,蔼蔼雾气在半山腰上盘桓着。 岳西探头出去呼吸着外面的清润潮湿的空气,眼睛却落在山的高处。 云雾遮挡着地方就是行宫的所在。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这里开始的,如同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圆,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万事皆有缘起。有因才有果。 从她的灵魂穿越到韩月夕的身体里的那一刻开始,因果也随之改变。 命运从来都是在自己创造的。 只看你如何去走 “兵符没有下落,岳父大人的尸身被藏在了哪里也不知所踪,他就这么走了”赢素忽然开了口,竟是在埋怨他的父皇:“以后都没脸见岳母大人了” 虽然对于父皇与韩相之间的过往并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赢素也猜了个大概。 旁人不说,楼夫人却是被他父皇实实在在地给害得苦了大半辈子! “一具尸首并不是那么好藏的”岳西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行宫我待过,想藏个活人容易可藏个死人却难。” 尸首除非是在冷冻的情况下才能保证暂时不腐烂,否则即便是在行宫那么冷的地方也是难以度过夏天的。 “所以,我断定我父亲的尸身早就被从行宫里转移了。” 那个时候,先皇身边还有不少亲信眼线,比如像楼夫人的父亲之流的人物,想要从山上带下一个箱子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可能藏在哪儿呢?”赢素坐直了身子皱着眉说道:“难不成被焚烧了?” “不会。”岳西摇摇头。 她冷眼旁观瞅着先帝对韩其的情意,定是舍不得将其毁尸灭迹的。 “你父皇当年下葬的时候,盖棺前你可曾亲眼查看过?”岳西忽然问道。 先帝既然没死,那他下葬的棺椁里面装的会是谁?! “娘子的意思是”赢素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这想法太过大胆,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嗯。”岳西点点头。 ------题外话------ 520的后台变了,现在设置完结后的文字是不能修改的 我已经开始修文这几天已经修改了一些章节中的错别字和不通顺的语句 如果您在的时候发现了这些问题,也请在评论区留言 一两天就会大结局。 大家追文辛苦了!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