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诈者》 序 当太阳将要消失在草原的边界的时候，蒙丹·铁手还在城门外等待。 “大人，太阳已经下山，外面到处都是野兽和亡灵，请快回来吧，我已经派人去肯托请最好的医生来，少爷会平安无事的。”夜晚即将降临，铁手城变得有些寒冷，一位老人一边说话一边替蒙丹·铁手披上了野狼皮毛做的裘衣，衣服很厚实，狼毛也很柔顺，颜色白中带灰，看上去就令人感到温暖舒适。 蒙丹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披上了裘衣更显得高大魁梧，他是现在铁手家族的族长，铁手城是他的领地。铁手家族世居此地，在卡洛斯王国刚刚建国的时候，铁手家族在这里把妄想趁乱冲进卡洛斯大陆的蛮人部落打了个稀烂，这是铁手家族的荣耀，也是铁手家族在铁手城，在卡洛斯大陆，乃至坦亚世界立身的根本。铁手家族的子弟们个个骁勇善战，体格健壮，粗壮的胳膊好像已经深深融入到这个家族的血脉当中，这也是铁手家族名字的由来，但铁手家族并非空有一副粗臂膀，铁手家族世代镇守铁手城，这是卡洛斯大陆和寒冰大陆相连接的枢纽，铁手家族就像卡洛斯王国的拳头一样，把凶悍的蛮人部落挡在城门的另一头。 蒙丹作为族长，自然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自从他四岁以后就没有流过眼泪，然而现在他却着急的快哭了出来。他那妻子，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这本来是一件好事，铁手家族喜欢男孩，蒙丹也很高兴，在他眼中，一个儿子就代表了粗壮的手臂，战功，家族的传承还有家族的荣耀，儿子越多，家族的凝聚力却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拒绝多一个儿子。 可惜的是，铁手家族刚出世的小少爷还很幼小，刚刚生下来就嚎哭不止，那是没有人发现有什么问题，直到他脸蛋都哭紫了还不停下的时候，才被人们发现了异常，然而寻遍整座铁手城的医生，都束手无策，连神殿里的牧师也无计可施，所幸仁慈的神降下神谕，说在太阳消失在草原尽头的那一刻，一位贤者会从东方的冰原过来，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他可以拯救小少爷的命。 蒙丹原本不信任神殿，在他眼中，所谓的神谕，不过是牧师们朗姆酒喝多后的胡言乱语，可是平日的不屑也抵不过爱子心切，如今蒙丹愿意抓住一切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他相信了神谕，自从下午，他就一直站在城门外，正对着远方的冰原和雪山，开阔的平地没有绿意，只有偶然飞过的乌鸦哀叹着秋季的贫瘠，这萧瑟的秋景正如他的内心。 “库洛斯叔叔，”蒙丹一下午都静默在这城门外，没有说话，忽然开口，声音稍显沙哑，“就算是最健壮的狮鹫，日夜不息的飞行，也要三天才能到达肯托，我们等不了，但凡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肯托是卡洛斯王国的首都，那里有最棒的医师，如果能够请来，儿子一定会安然无恙，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这，蒙丹就一阵懊悔，为什么不在预产的时候就预先去肯托请医生来呢？ 库洛斯是蒙丹的父辈，虽然不是铁手家族的成员，但是和蒙丹父亲情同手足，数十年来兢兢业业为铁手城奉献了自己的光阴，深受蒙丹的爱戴。 “小少爷不会有事，神灵从不轻易降下神谕。”库洛斯安慰道，但蒙丹仍然双眉紧锁。 夕阳的余光也即将没入西边的地平线，天色暗淡，城门外并不安全，已经不可能有行人来往，蒙丹的心沉入谷底，浑身的肌肉都颤抖起来，这是他极度激动的前兆。 库洛斯叹了一口气，此时冰原的深处传来几声狼嚎。 然而就在此时，远方出现一个黑点，这使得蒙丹精神一震，他身形一阵，整个人似乎都高大了不少，他高声向远方呼喊，“远方的客人，请到这儿来！” 那个黑点离得很远，行走的速度也很慢，蒙丹可以看清楚，那是一个骑牛的旅人，已经是秋天，还穿着灰色的袍子，牛的样子看上去还很精神，皮毛柔顺，脚步沉稳。 当旅人来到蒙丹的面前，蒙丹惊喜的发现这个旅人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看面貌并不是卡洛斯人，眉眼和蛮人有些相似，但皮肤要白许多，气质也更加文雅。 这是一个中年人，身材高大，而且比较瘦削，头发很长，垂在耳侧，从袍子里露出来，虽然身体单薄，但气色很好。 他看着蒙丹，蒙丹盯着他漆黑的眼眸，简直要陷入其中，原本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上来，那人开口了，语气很平静，“请问你就是蒙丹·铁手吗，我听说你的孩子有些危险。” 蒙丹得救似的地说道，“尊敬的贤者，我是蒙丹，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以您的形象塑造雕像，让人民都来瞻仰膜拜！” “不用了，这是我份内的事。”旅人拒绝了蒙丹的提议。 一面说着，蒙丹引着旅人进入铁手城，进了铁手城，就会发现者所城池天生就披着战争的皮肉，流淌着战争的血脉，城池里的人们，无论是街边饮酒的大汉，还是蹲在路口吃饭的少年人，都有一副强劲的筋骨，仔细观察，会发现双手的虎口，指肚都生了老茧，只有经常握剑的战士才有这样的茧；铁手城周围没有森林，但铁手城却拥有卡洛斯王国最大的石场，这也导致石料成为铁手城最关键的建筑材料，无论是街边的平房，还是中心的侯爵城堡，都由石头筑成，整体看上去灰蒙蒙的，这么做使得城中的建筑都非常坚硬，历经战火而不倒塌。 不一会，他们已经来到城堡里，城堡的装修并不豪华，与侯爵的爵位相比显得稍有些简陋，墙壁上青灰色的石块不加以掩饰，坑洼不平的石面仿佛在诉说着战争的无情，墙壁上直接挂着兽皮，火把，刀剑还有兽首，有一种粗犷的美感。 城堡里充满了紧张的空气，蒙丹恨不得能多长一双腿来，城堡里面来往的仆役，卫士都低着头，生怕撞见侯爵大人紧绷的脸。 终于，他们到了，那是在城堡一处观景很好的地方，从这里能望见天上的星空和远方的雪山，此时这里挤满了人，但这些人一言不发。 “让开！”侯爵大人的话语铿锵有力，人群自觉分开一条道，道路的尽头是一张床，床很软，一个脸色青紫，大哭不止的婴儿。 “索菲还不知道这件事。”库洛斯忧心忡忡道。 “如果没有治好，也暂时别让她知道让她好好休息。”蒙丹显得有些悲观。 就在谈话之间，旅人将手放在婴儿的胸膛上，手中放出乳白色的光芒，光芒过后，婴儿的哭声轻轻平息，青紫色的脸庞也恢复了粉嫩，似乎睡着了，人们的脸上浮出喜色，但不敢大声呼喊，生怕搅扰了小少爷的美梦。 “好了。”旅人将手收回，淡淡说道。 “谢谢您，我会用美酒和佳肴来款待您！”蒙丹是个粗犷的战士，脑子里满是美酒和烤肉，这和他多年的军队生涯不无关联。 “不用，我不过是做了本来就该做的事情，另外我有个小要求。” “请直言。” “我希望里欧能成为他的名，他生来而不平凡，我希望我能为他起一个名。”旅人望着婴儿说道。 “当然可以，这会为他带来好运！”侯爵大人应承地很爽快。 “那么事情办完了，我也该走了，我是这个世界的旅客，不应再次多做停留。”旅人自顾自地嘟哝了这么一句话，就向阳台走去，他的牛已经在等着他，旅人坐了上去，牛缓缓地往西边走去，就像在地面上行走一样，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在六楼高的高处上行走！ 旅人的身影越变越小，最终隐没在西边的黑暗之中。而婴儿睡得很香甜，他的胸口有一处乳白色的印记，就像是传说时代的符文，发着微微的白光，然而室内光线充足，没有人注意到，印记也逐渐消失，隐没到皮肤里，融入到血液里。 第一章 里欧·铁手 时间如同刻刀，改变了许多事，眨眼十六年过去，蒙丹·铁手已经五十多岁了，铁手变成了老铁手，脸上添了些皱纹，虽然还健壮如昔，但已经不再年轻。 令他欣慰的是，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个个都成长为骁勇善战的战士，就连女孩的眉眼也有一股英气，他唯一有些难以释怀的，是他的小儿子里欧·铁手，里欧出生的时候就不顺利，长大了也略显瘦弱，虽然并非是瘦骨嶙峋，但没有一双粗壮的手臂，对于铁手家族的男儿实在是一件憾事。 此时正是初春，万物生发，东边的冰原上冰雪融化，西边的草原更是生机勃勃，天气回暖，也代表了危险——寒冰大陆的蛮人们即将展开新的攻势，铁手城必须做好准备，把寒冰大陆的土著们挡在卡洛斯大陆门外。 打铁工坊，练武场还有酒馆都热闹非凡，铁手城人人皆兵，大家都在为即将发生的战争做着准备，但里欧不在那些地方。 里欧现在在铁手城堡的图书室内，他是铁手家族第七代子弟，是现任族长的小儿子，和他的哥哥们不一样，里欧身材欣长，但并不粗壮，在贵族小姐的眼中，这种身材很完美，但在铁手家族的族人看来，里欧不见得是一个优秀的战士。 里欧自小就对战斗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是看书，虽然铁手城堡的图书室藏书实在是小的可怜，但仍然可以满足他的需求。此刻，他正坐在地上，他捧着一本《法术图案》看得入神，阳光从窗子漏进来，把他黑色的发梢和长长的睫毛映成棕色，这场景足以令任何一个怀春姑娘对他芳心暗许。 “里欧！里欧！”城堡走廊里传来几声呼喊。 “库洛斯爷爷！”里欧夹上书签，把书合上，快步走到门口。 图书室藏书不丰，主要是因为铁手家族的人没有的习惯，幸而库洛斯喜好，才能使里欧读到这么多的书。如今，库洛斯已经是城堡的大管家，他比蒙丹年长得多。也更显老态，头发虽然仍然柔顺，但已经花白，曾经矫健的步伐已经略显阑珊。他已经不再是一名出色的战士，但他是铁手城出名的智者，铁手家族的军师，深受铁手们的信任与尊敬。 里欧今年十六岁，出落得漂漂亮亮，拥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鼻梁挺拔，眉眼清秀，脸型不长不扁，眼神中兼有骑士的英勇和智者的睿智，这是铁手家族其他人眼中没有的，他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既有父亲的威严，又有母亲的温柔。 库洛斯穿着兽皮大衣，出现在门口，见到里欧，怎么也无法抑制对这可爱小伙子的喜爱，笑道，“我就知道你在这！让我瞧瞧，你在看什么？《法术图案》？那可真是一本好书，几何图形那美妙的规律是法术的基础，但是法术毕竟是神灵的恩赐，如果想要学习真正的法术，你还得去肯托的光明大神殿。” 肯托是卡洛斯王国的首都，也是卡洛斯大陆的中心，光明大神殿则是卡洛斯人信仰的中心，它是神圣教会的中央神殿，更是当今教皇陛下的居所，同时也为王国和神殿提供了一流的法师和牧师。总而言之，在任何有法师梦的孩子眼中，肯托都是梦中的圣地。 “我也能去肯托吗？”里欧眼中露出迷幻的神采。 “当然——”库洛斯声音一顿，露出无奈的神情，“只需要你的父亲同意。” 里欧如同裂了口子的水囊，泄气不已。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快去房间准备准备，你的父亲在练武场等你。” 里欧恋恋不舍地离开藏书室，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训练用的藤甲，藤甲的表面呈灰绿色，看上去结实耐用，还有几道深深的印记，他动作极快，不过片刻，已经收拾完毕，骑马向练武场奔去。 铁手城不是一座小城市，他虽然远在边境，但由于其重要的军事意义和丰富的矿产资源，这里时常有商人来往和军队驻扎，说到军队，就不得不提铁手家族的铁手军团，铁手军团守卫王国安全，拥有数十万个健壮年轻的小伙子，常年驻扎在雪域，是铁手城的荣耀，也是王国的荣耀。 练武场在铁手城的东侧，靠近东门，东门那一头是无尽的冰原，是寒冰大陆，终年覆盖着积雪，生命难以存续，卡洛斯人对寒冰大陆知之甚少，但每当春夏，温度稍稍回暖的时候，总有蛮人部落前来骚扰，幸而铁手军团从未辜负王国的信赖。 当里欧到达练武场时，蒙丹正站在中央，沉重的铠甲泛着金属的光泽，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依然杀气腾腾，一老一少两位铁手目光交织，却又相顾无言。 里欧走到父亲身边，蒙丹耸了耸鼻子，露出不满的神色，“一身书本的味道，你该多学学你的哥哥们，在练武场挥洒汗水才是每个男儿该做的事。” 里欧喜静，自然不同意父亲的看法，据理力争道，“书本中有更大的世界！” “如果你能用书本拍爆蛮人的脑袋的话，”蒙丹不以为意，“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谈，先让我看看你的长进。” “小伙子们，都过来！来跟小铁手过两招！”蒙丹豪迈的嗓音响彻宽阔的练武场，人群们聚拢过来，都穿着训练用的藤甲，个个都高大健壮，跃跃欲试。 铁手家族虽然统领着铁手城，可铁手家族的子弟们天生豪迈，即便与最底层的士兵也能打成一片，这些年轻人丝毫不用在比试中放水，这也是铁手军团强大的原因之一。 一个年轻的士兵从人群中站出来，他有着金黄色的头发，和棱角分明的脸庞，肩膀宽阔，看上去是个用剑的好手。 “我叫雷恩，很荣幸能做您的对手。” “我是里欧，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也不要。”里欧轻笑一声，随即微微蹲下，将木剑上扬，随时准备出手。 里欧是一名出色的剑士，阳光洒落下来，将他的发梢映得金黄。 第二章 不一样的忧愁 里欧的剑又细又长，相比之下，雷恩的剑要宽阔得多，雷恩是个战士，他习惯使用阔剑，阔剑用起来并不灵巧，但胜在有威势，全力劈砍之下，即便隔着铠甲，也能为对手带来伤害。 但在一对一的比试当中，阔剑并不占优势，如果雷恩率先发难，将很容易被里欧闪避，雷恩的动作没有里欧敏捷，很容易陷入被动，所以雷恩没有出手，静静地等待机会。 里欧笑道，“我可不会趁人之危。”随即冲上前去，没有用劈砍的姿势，而是将剑往前刺去。、 在大家眼中，雷恩应当闪避，然后侧身劈砍，但雷恩没有回避，而是找准里欧刺的方向和位置，将阔剑用双手抬起，将宽阔的剑身迎向里欧的剑端，并且全速狂奔。 “哒！”里欧的剑与雷恩的剑碰撞到一块，里欧的力量和雷恩的力道加在一块，产生的撞击力使二人的木剑难以承受，发出沉闷的声响。里欧单手持剑，手臂酸痛不已，雷欧因为是双手，所以感觉要好的很多。 人群爆发出喝彩声，雷恩的做法十分聪明，规避了阔剑不够灵活的弱点，如今里欧的状态不如刚才，现在是小少爷陷入被动了。 雷恩趁胜追击，迅速将剑探出，这不过是一种试探和准备的动作，没有什么杀伤力，为的是下一轮的劈砍，里欧向后退去，雷恩再次向前，瞄准里欧的左腰开始下劈。 里欧可不会轻易认输，可如今想取得胜利只有剑走偏锋，他的注意力在雷恩的剑上，在雷恩握剑的手上。 “啪！”就像灵巧的毒蛇，里欧的速度很快，剑更快，打中雷恩的双手，雷恩发出痛苦的叫声，阔剑也应声跌落。 “真是厉害！”雷恩虽然输得出人意料，但他不过是憨厚地笑笑，并未因此懊恼。 “我不过是耍些小聪明罢了，战场上的能耐我可没有你强。” 老铁手看见儿子获得胜利，却并没有露出满意的神色，在他看来，里欧的战斗方式虽然巧妙，但并不适合战场搏杀，里欧虽然是个手段高超的剑士，但不一定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看见统领大人面色阴沉，围观的人群识趣地散去。 里欧仔细地摩挲着剑，将它想象成法师的法杖，又感觉不够真实，从兵器架扯出一把长枪，开始训练起来，里欧的枪术不赖，收放之间有威势也有美感，但这是游场枪术，不能在战场上运用，这使得蒙丹心中戚戚然，虽然十年来年年如此，他早已习惯，但每当看到还是有些心痛。 这种心痛感很奇怪，蒙丹有很多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里欧的两个哥哥已经参军，有人继承衣钵，家族的存续无忧，蒙丹是在为里欧的未来担忧，铁手家族在军界话语权很重，如果里欧也能进入军界，会使他很安心，相比而言，法师虽然地位尊崇，但对于铁手家族是未知的世界，想要学习法术就必须去肯托，蒙丹深知肯托的水有多深，他不认为纯良的小儿子能够实现他的梦想。 而在铁手城的一条巷道内，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女孩心中同样忧愁。 这个女孩有着白金色的头发，她很仔细地梳好，藏在灰袍里面，相貌精致，眼神清澈，可是脸上却灰蒙蒙的，满面风尘，看起来也很疲惫。 “该死的东西，我都快追到边境来了”这个女子咬牙切齿道，她的名字叫安娜，她来自肯托，她手持一支法杖，看来是来自肯托的法师。 安娜正是光明大神殿的学员，她似乎在追寻着什么，这是她的任务。任务不知道是从何时何地开始的，但看安娜的样子，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安娜心里也很窝火，她追寻这个鬼东西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但还没能消灭它或者制服它。 她挥舞着法杖，淡淡的白光轻轻闪过，她闭上眼睛去感知，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真是可恶，到底藏在哪？”安娜已经快把铁手城搜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她确信她的猎物还在城中，她甚至连最下等的妓院和最吵闹的酒馆都已经找过，这对她而言简直是羞辱和折磨。 “难道藏在侯爵城堡里？”眼下只有这个可能，那个鬼东西半人半鬼，藏在侯爵城堡的确令人难以发觉，可整个卡洛斯王国都知道铁手家族之所以多年不倒，是因为数百年来从未搅进肯托的浑水当中，深得历代皇帝的信任，也正因为如此，铁手家族没有出过一位法师，她怕是难以混入铁手城堡。 可难道因此放弃？这个任务她已经跟了很久了，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岂能就此作罢。思考之间，她已经转到了铁手城堡的外墙，墙面上狰狞的石块丝毫不加以掩饰，与其说是城堡，不如说是战争堡垒，就像被风沙侵蚀的巨石，有一种暴力的美感，却不符合法师们的美学。 传说中的铁手侯爵可是个可怕的人物。在肯托的流言中，侯爵大人可是个可生啖人肉的人形魔兽，拥有一切铁手家族的特点，不然何以镇守混乱的边疆？ 太阳已经落山，她必须快些做出决定。 “算啦！没有什么安娜大人做不到的！”安娜漂亮的眸闪过一丝幽光，她随即挥动法杖，身形便渐渐消失，仿佛融进墙体，穿到了墙内的世界。 墙内的世界也很简陋，凸出的石块既不打磨，也不雕饰，简单地挂上刀剑，兽皮，城堡很大，但实在简陋，简直不像一个贵族的居所，更令人难以相信是一位尊贵的侯爵，这就像原始人的洞穴，丑的让安娜想哭。 安娜现在站在城堡的走廊里，是不是有杂役和卫士经过，但没有人看见她，这是她对自己的隐身法术有些得意，忍不住意淫道，“说不定能瞒过侯爵大人的眼睛。”虽然心中得意，但她并未放松警惕，她感觉到她的目标的存在，只是还不能确定具体方位，即便确定了，想要悄无声息地在城堡内完成任务也绝非易事，想到就令人头痛。 第三章 神灵的叛徒 城堡里灯火通明，墙上高悬着火把和烛台，但有光就会有黑暗，有时黑暗离得会特别近，这叫做灯下黑。 黑暗是绝佳的隐匿场所，一个阴影正藏在黑暗之间，来往的卫士和仆从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阴影都没有名字，或者说曾经有过名字，但当他决定成为阴影之后，就成为神灵的叛徒，也就失去了神灵的庇佑，失去了荣耀，失去了名字，失去了神灵所赐予的一切，被神灵的仆从永世追杀。 这个阴影已经逃了很久，他现在正藏匿书架之后，相对于追杀者，他更加的劳累，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进食也没有休息，休息对他而言是一件小事，但不能进食着实令他痛苦，来来往往的人都可以是他的食物，那皮囊里包裹的血和肉简直要叫他发狂，但他丝毫不敢下手，他好不容易才来到边境，已经到了这一步，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可是已经半夜，灵魂和肉体的渴望令他饥渴难耐，这时，一个漂亮的青年恰好经过，这让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进食的本能，但是如果就这样出去？这会让他暴露在光明之下，他将不能再隐匿自己的踪迹，他必须忍耐，直到能够安全逃离的那一天。 里欧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朝着藏书室走去，训练完成，晚餐也已经吃过，如果直接休息总显得有些慵懒，在勤奋这一方面，他和家族的其他人一样，这也是家族强大的原因之一。 那本《法术图案》的内容很有趣，由浅入深后面的内容也不是十分容易，如今夜深人静，正是看书的好时机。里欧坐在地上，看得入神，对周围的危险一无所知。 安娜此时也在藏书室的门口，她隐匿了自己的身形，里欧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安娜好奇地盯着眼前的青年，里欧生得很漂亮，他的相貌继承了他的母亲，更重要的是，这个青年竟然捧着一本法术书籍，这让安娜相信眼前的青年绝不是铁手家族的人。 她感知到阴影就在附近，但她不能当着里欧的面施法，这样会暴露她自己，目标近在眼前，但她却没有办法，这令她感到有些心焦。 在场的三个人，只有里欧什么都不知道，安娜和阴影也都因为里欧的缘故不敢轻举妄动，房间内充满了紧张而又微妙的空气，安静得只有里欧翻书的声音。 忽然，这微妙的氛围被一个小意外打破了，里欧翻书的速度着急了些，书页的质地也比较硬，将里欧的手指划出了一个小口子，流出了一行鲜血。里欧和安娜都没有什么感觉，这个小插曲似乎无伤大雅。 可是阴影进食的欲望却被无限激发了出来。鲜血对阴影当然很有诱惑，但不应该令他失去理智，可是那鲜血的气味里，好像含有某种特殊的成分，让他发了狂。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只要吃了里欧就能圆满似的，里欧一不小心流出的血，使阴影彻底失去了理智，但阴影毕竟是阴影，即便失去了理智，战斗的本能依然没有消失，他如同幽灵，悄悄地接近里欧，在他眼中，里欧不是法师，也不够强壮，他只需要轻轻一抹，就能使里欧的动脉血如泉涌，从而饱餐一顿。 阴影窜了出去，没有声音，但室内的光线因此而黯淡了些，安娜发现了异常，但她毕竟不是战士，无法立马采取措施，最关键的是，她根本没想到阴影会在此时此刻发动攻击，他疯了么？ 阴影的动作极快，他瞬息之间就闪到了里欧面前，枯瘦指尖已经快感受到里欧的呼吸，阴影兴奋无比，里欧的鲜血对他有致命的诱惑，这种吸引力隐藏在堕落的血脉之中，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这样。 “快！划开他的脖颈！”阴影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确信自己迅如闪电，无论是里欧还是安娜都无法阻止他的突袭。 就在他的指尖向前前进时，他的手指前方出现了一本书，那本书很厚，很老，封面的污垢让这本书的质地十分坚硬，那本书原本躺在里欧的腿上，现在却出现在里欧的面前，挡住了阴影的动作。 阴影的指甲漆黑而且尖锐，但没有办法穿透那本书，只留下浅浅的印痕和刺耳的声音，里欧反应敏捷，救下了他自己的命。安娜的后背被冷汗浸透，如果里欧刚刚死在这，她怕是难逃干系，眼前这个年轻人相貌俊秀，衣服华贵，在铁手城的地位恐怕不低。 安娜立刻开始施法，房间内外充斥着金色的光辉，令阴影无处遁形。安娜的身形也显露出来，灰袍无风自动，白金色的发丝在空中飘舞，她那漂亮的眸中闪耀着白色的光芒，精致的脸上浮现出玄奥的符文，如同下凡的女神。 阴影痛苦地嚎叫着，他本应当逃离这里，但里欧鲜血对他的诱惑力实在致命。“不！”阴影发出可怕的哀嚎，但他没有逃离，这使得安娜感到很意外，今天阴影的举动似乎不同寻常。 里欧这才发现阴影和安娜，刚刚的举动不是他早已发现了阴影，而是他战斗的本能，他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道为何会有人想要杀他，喜的是他见到了一个法师，而且这个法师很漂亮。 阴影痛苦地哀嚎着，这声音尖锐刺耳，随即，阴影的身形变的庞大，室内的光芒显得黯淡了许多。 阴影燃烧了自己的生命！他为什么不逃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疑问涌上安娜的心头，但她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因为阴影挣脱了光芒的束缚，尖锐的厉爪伸向里欧的脖颈，她必须做些什么。 安娜挥舞法杖，阴影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里欧有足够的时间反应，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直直地捅了过去，从阴影的双手之间，从阴影的肋骨之间，穿破了阴影的皮肉，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阴影有形有质，只不过看上去瘦骨嶙峋，不人不鬼，他的皮肉已经十分松垮，就像破旧的棉布，剑插入心脏，阴影竟然没有哀嚎，也没有鲜血流出，就想插入了草人一般。 里欧却感到一股泛着阴冷地力量顺着剑涌上了他的身体，那股力量暴虐贪婪，似乎在他的身体里搜寻着什么，这让他头重脚轻，就像窒息一样，快要晕厥。 在晕厥之前，他只看到安娜那美丽却又焦急的容颜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铁手城堡的护卫发现的异常，他们训练有素，开始料理现场，对里欧小少爷进行急救，室内的光芒很刺眼，没有人发现里欧的胸口浮现着玄奥的符文。 第四章 法师安娜 没有人知道里欧为何晕倒，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在恍惚之间，里欧没有睁开双眼却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他的思维好像很敏捷，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但是所见到的一切都真实无比，让人无法怀疑。 就像躺在床上装睡一样，身体似乎禁锢了他的灵魂，他无法动弹但什么都能感觉得到，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饭，只被喂了牛奶蜂蜜之类的流食，他十分的饥饿。 信是那股阴冷贪婪地力量使他晕倒，但那股力量只给他造成短暂的不适就消失了，仿佛被消化了一般。他的脑海如今可以爆发无穷的潜力，很多久远的记忆都被想了起来，过去看的书都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知识的脉络就像展现在眼前一样清楚，一些以前想不通的问题现在也已经明朗。他稍一动念，《法术图案》上所有的几何图形立马清清楚楚的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敢打包票，即便让他临摹也不会这么细致清楚。 是怎么了一回事？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他还不大清楚，他不过挡了一招，刺了一剑，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他只看到一个阴影一样的怪物和一名漂亮的法师，还有那破布一般的触感和满天的光芒，都是些零碎的记忆，只能让他更加糊涂。 忽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图案，这个图案让里欧感觉到有些似曾相识。这个图案很简单，只有寥寥几笔，比《法术图案》上的很多几何模型都要显得简约，但不知怎么的，里欧无法将这个图案记住，每当他记下一个笔画时，就会将另外一笔忘记，他全心全意地看着这张图，渐渐地，感到十分难受，恶心，就像被人捏住了喉咙，忽然，图案消失了，里欧立马有一种从高空坠下的感觉，就像从梦境惊醒了一样，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醒了，虽然醒了，却感觉很疲惫，脑门上都是汗，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床头前有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那是他的姐姐赛琳娜，后面站着许多卫兵，还有安娜，那个漂亮的法师，也坐在床前，看起来很拘束，就像犯错的孩子。 “你醒了？”赛琳娜露出惊喜的神情，她的双手修长，身上穿着明晃晃的铠甲，没有戴头盔，金黄色的头发束在脑后。 “我没事，发生什么了？”里欧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头晕。 “一个阴影，背叛神灵的巫鬼。”赛琳娜瞥了安娜一眼，说道“他本来是这位法师小姐的任务，不知道怎么溜到城堡来了，更不知道怎么在城堡里发了疯。” 安娜把头垂了下来。 里欧说道，“多谢这位法师小姐，她救了我——我叫里欧，不知道你的名字？” 安娜的声音很细，“我叫安娜，是来自肯托的法师！” “肯托！”里欧兴奋地叫喊道，身体似乎忽然变得健康，甚至比平时更有活力。 赛琳娜叹了一口气，她瞧见安娜愕然的神情，“请别见怪，安娜小姐，铁手家族的人也并非人人都是天生的战士，我弟弟他自小就想成为一名法师，肯托更是他梦中的圣地。” 安娜想起当时里欧看的《法术图案》，这才回过神来。 赛琳娜说道，“天色不早了，既然你醒了，快点穿衣服，晚餐要开始了，我和安娜小姐到楼下等你。” 赛琳娜走后，里欧开始穿衣服，当他站起来，马里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他感觉到自己的感官似乎更加的灵敏，当他凝神定心之后，竟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血液的流动甚至骨骼的摩擦声，凭借这些感觉，他仿佛能看到自己身体的一切状况，心念一动，他还能听见城堡里人的脚步声，天上苍鹰的的叫声还有冰河的咆哮声。 不用眼看，不用耳听，仅仅是感觉，就能感知到外界和自身。 这是怎么一回事，里欧想起了昏迷中看到的那个符文，只记得寥寥几笔十分简单，但一个笔画都记不住，越想那个符文就似乎越清晰，但怎么也不能再现。 里欧带着疑惑与苦恼来到来到餐厅，铁手城堡的餐厅也充斥着肃杀的氛围，墙壁上都是凸出的石块，丝毫不加以掩饰，正中间是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由核桃木制成，表面上镶嵌着冰晶石，冰晶石是边疆的特产，也是为数不多的宝石。 桌子上摆着很多食物，有鸡肉，牛肉，猪肉还有一条烤羊腿，水果和蔬菜汤点缀在其中，还摆放了蛋糕和派，这些显然都是为了安娜准备的，平时的晚餐可比这“豪迈”得多。 蒙丹正坐在长桌一端，正吞咽着一块羊肉，一家人都坐在桌子前，只有女主人不在。 蒙丹有着侯爵的爵位，却只有一个妻子，这对于很多贵族来说是难以想象的。里欧坐了下来，蒙丹举杯说道，“无论如何，我们的小铁手徒手杀了一个阴影，值得庆贺。” 里欧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的哥哥们个个都是蒙丹的缩小版，三只粗壮的手臂抬了起来，场面十分有趣。 里欧的大哥叫做艾诺，他已经将近三十岁，在铁手军团内也身居要职，就像年轻的蒙丹一模一样；里欧的二哥叫做哈克，他比里欧大几岁，是一个武艺高超的骑士，里欧的姐姐是赛琳娜，身为女子却加入军队，她是一位优秀的剑士，也是一位优秀的骑士。 大哥和二哥不善言辞，没有说话，赞许地望着里欧，阴影被称为神灵的叛徒，自然相当强大。里欧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多亏了安娜小姐，不然我也没有办法刺死他。” 安娜也坐在桌前，感到很不自在，蒙丹一边切肉一边说道，“安娜小姐是肯托的法师，你不向人家学学？” 里欧刚刚将一块鸡肉送入嘴中，听到这句话，眼中爆出兴奋的光芒，开心的说道，“父亲，您同意我去学习法术了？” 蒙丹吃得很快，谈话间，将蛋糕和派全都吞了下去，拿着手巾擦着嘴，说道，“国王的六十岁生日就要到了，我得赶过去叙职，顺便送安娜小姐去肯托，我会带上你，当然，能不能顺利地学习法术，还是要看你的天赋。” 他起身离座，看到安娜没吃几口，微笑道，“法师小姐，慢些吃。”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第五章 肯托 肯托距离铁手城很远，它在卡洛斯大陆的西南方，附近都是平地，地势平坦，但附近都有山峦环绕，易守难攻；有森林和河流，资源丰富，骑马要近一个月，但狮鹫只需要三四天。 肯托被称为圣灵之都，因为卡洛斯大陆的信仰中心就在肯托，蒙丹带着安娜，里欧还有雷恩来到肯托——雷恩现在是里欧的侍从。 都城上空不能随意飞行，在外城就已经有官员备好马匹和护卫，蒙丹毕竟是铁手家族的族长，拥有侯爵的爵位，虽然在肯托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没有影响力的家族反而更受肯托各大家族的欢迎，所以一切仪仗都很完备，配得上他侯爵的身份。 马车很漂亮，车的结构也很精细，前进得过陈没有丝毫颠簸，里欧是第一次来到肯托，他在铁手城骑惯了马，也坐惯了颠簸的马车，这么平稳反倒有些不习惯。 安娜已经到了肯托，不必和他们同行，里欧是蒙丹的子嗣，不能和父亲同一辆车，雷恩则是里欧的侍从，不能坐在马车里，只能骑马同行——礼仪繁琐而无聊，使得里欧感觉十分难受。通过窗外，里欧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外面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景色，道路两旁都是低矮的平房，路上的行人脸上写满了沧桑，看起来和铁手城没有太大的不同。 这就是圣灵之都？里欧脸上浮现出乏味的神情，被同行的礼官瞧见，他明白里欧心中所想，暗自嗤笑了这位边疆青年的短浅，笑着提醒道，“少爷，还没有到达肯托呢，这只是外城罢了，不过是些低贱的平民自己搬到肯托城外，妄想瞻仰圣灵的光辉，久而久之竟然成为了一座城市，依我看来，实在是丢肯托的脸。” 原来如此，里欧虽然知道了原委，但心里却感到很不舒服。 当车队真正到达肯托时，里欧撩开了帘子。他首先看到城墙，肯托的城墙比铁手城的好看的多，城墙称不上高大，石料却很精细，砌得平平整整，墙面上镶嵌着各类晶石，用树藤或是鲜红的龙血勾连起来，绘成一个个法阵，使城墙坚不可摧；放眼朝前看，道路干干净净，街上的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个个都精神饱满，街面上建筑风格各不相同，最引人注目的是五座城堡和一座神殿。 王国一共有四位公爵，全部都在肯托，肯托极大，按理说能容得下许多城堡，城堡对于贵族而言更是身份的象征，肯托的贵族也有很多，蒙丹有自己的城堡，但在肯托也只能有自己的庄园。在肯托，只有公爵爵位才配得上城堡这一配置，虽然这一规定没写在任何一个条款上，但这数百年流传下来的潜规则大家早已心照不宣。四位公爵，五座城堡，其中最大的那一座属于圣灵家族，也就是皇族，那座城堡终年在太阳闪耀着金光，就像真正的天神。 神殿的宏伟之处，在于高，地上的神殿固然雄伟，但最奇妙的莫过于那从地面一直接到天上白云的天梯，那天梯由一个个魔法晶板制成，能够稳定的浮在空中，那一条天梯直入云端，中间穿过许多浮岛，那一座座浮岛是法师居住学习的地方，等级越高的法师住的浮岛也越高，天梯的尽头常常被笼罩在云雾之间，那是教皇的居所，也是最接近神灵的地方。 里欧虽然从未来过肯托，但是从书上他了解了这座城市，但隐隐约约之中，他感到这座城市也许并不像书中描绘的那样，想要真正的了解，他还需要好好地观察。 里欧在观察着肯托，肯托也在观察着他。 铁手侯爵虽然在肯托无法激起太大的水花，但是也不是一股可以忽视的力量，更何况铁手家族常年掌控着铁手军团，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街道边有一家会馆，这家会馆专门为客人提供隐秘的谈话场所，装修朴素而不凡，提供上好的酒水和糕点。这家会馆是莫斯塔家族的私人产业，莫斯塔家族是肯托的五大家族之一，以足智多谋而闻名，历年来，莫斯塔家族的子弟都是一等的政客和谋士。 会馆本身就已经很隐蔽，就像平常的民宅一样，但会馆里有一个最隐秘的包房，整个包房都被篆刻上了隐匿法阵，就算站在阳台上也不会被人发现踪影。而现在在这间房间的阳台上，果真有两个人，他们坐在阳台前，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糕点和鲜花，可是只有面前的茶水被动了几口。 “瞧，那是铁手家族的族长，蒙丹·铁手侯爵。” 说话的人是莫斯塔家族的独苗，艾斯丹·莫斯塔，比里欧稍大几岁，看起来样貌普通，但眉眼之间又渗出一种不凡来。 “铁手侯爵应该是来叙职的，但是马车多了一辆。” 说话的是艾斯丹对面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他有着金色的头发，和艾斯丹不同，他从头到脚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艾斯丹笑着说：“以前铁手侯爵向来是一个人来，我想二皇子肯定知道为什么。” 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是卡洛斯王国的二皇子，他的名字叫做韦斯特·坦斯顿。 二皇子谦逊的笑了笑，“车里坐的是铁手侯爵的小儿子，听闻他小时候承蒙神灵降下的神谕才平安长大，也对法术很感兴趣，想必是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想为自己的儿子做些什么。” 艾斯丹说：“铁手家族之所以几百年平安无事，正是因为他们从不与法师有任何关联，也从不插手任何政治斗争，安心地镇守边境，如果铁手家族的小少爷成为一名法师，铁手家族会不会掺和到肯托里来？” 二皇子嘴角依然荡漾着含蓄的笑容，“那也与我无关，现在铁手城不是我的，我不打算做任何事。” 艾斯丹说，“如果大皇子采取一些行动呢？” 国王陛下只有两个儿子，皇冠必定会戴在他们中一个人的头上，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之间常常暗中较劲。 二皇子不笑了，说道，“如果他认为肯托是他的了，他就去做吧。” 韦斯特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缓缓说道，“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自作聪明。” 第六章 国王陛下 肯托是一座复杂的城市，和铁手城不同，铁手城就是铁手家族自己的领地，肯托的势力则盘根错节，异常复杂，明面上是国王陛下的城市，但大大小小的家族对铁手城的影响力依旧不可小觑。 蒙丹在肯托有一座宅院，宅院很小，因为蒙丹平日里几乎不来肯托，即便是前来叙职也往往是只身前往，所以再大的宅院也是多余，宅院平日都有人守护打扫，所以非常干净，可惜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蒙丹向来雷厉风行，把里欧和雷恩安置好，立马动身前往圣灵城堡。 蒙丹来肯托已经很多次，他曾经也在肯托的圣灵骑士团就职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但这样并不能使他对肯托多一份好感，铁手家族对于肯托向来敬而远之，今天他带里欧来肯托已经算打破了平衡，也许小小的改变影响不了大局，但他更担忧里欧的安危。 圣灵城堡的外墙也是灰色的，和铁手城堡一样，只是灰的更加优雅，墙面上有着各式各样的浮雕，有镶嵌魔法晶石的法阵，，这些法阵有的是防御法阵，有的是装饰用的法阵，使城堡看上去更加恢宏，有的则是调节气候的法阵，使城堡内的温度和湿度始终保持在一个舒适的范围内。城堡里有许多卫兵，这些卫兵的铠甲上都用魔法晶石镶嵌出各式各样的法阵，这可以使卫兵们的攻击附加各种效果。 此时正是中午，正是饭点，蒙丹还没有吃饭，礼官将他引到餐厅，国王陛下办公事向来不拘小节，此刻他正在吃饭，蒙丹就在餐厅里叙职，他看了国王一眼，国王看起来比去年又胖了一些，裤腰带松了又松，可肚子依然溢了下来。 国王此刻正在吞咽一只羊腿，吃得大汗淋漓，把上衣的衣衫解开两粒扣子，肉乎乎的胸脯简直要甩了出来，他金黄色的头发浸满了汗水，紧紧贴在脑门上，看起来红光满面，虽然脸上的肉也是厚厚一层，但依稀可以就看出他年轻时的英俊。国王陛下在年轻时曾与蒙丹一起在圣灵骑士团就职，他们曾为军中袍泽，友谊自然坚定无比，国王的全名叫艾德·坦斯顿，年轻时，也是一名出色的骑士和战士，加上他显赫的身世，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然而如今却像面包一样发了起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战马能够承受他的重量。 “唔，蒙丹，你来了，吃饭了吗？”国王正嚼着羊肉，声音有些含糊。 蒙丹撒了谎，“艾德，我吃过了。” 国王吞下羊肉，开心地笑了起来，“蒙丹，你还和以前一样倔，你肯定还没吃——侍卫——给侯爵大人来一份充能套餐！” 听到这句话，蒙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艾德和以前一样豪爽，可惜他们都老了。 “如果你还站在那不坐下，我将不会再同你说话——索菲怎么样？”艾德抬起了头，朝蒙丹挤了一下眼睛。 蒙丹不再推辞，他知道推辞无用，他坐在艾德对面说，“索菲很好。” 艾德擦了擦手和嘴，靠在椅上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我听说你今年带了你的小儿子里欧来，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曾听闻神灵曾经为他降下过神谕，很不一般。” 蒙丹说：“什么不一般，不过是个不听劝的孩子罢了，他执意来肯托，想学习法术。” 艾德哈哈大笑，“和我们年轻的时候一样，可那个时候我的父亲想让我成为一名法师，我却成为了一名骑士，我记得蒙丹你也是这样吧，你本应该去边境杀敌，却来肯托的圣灵骑士团。” 蒙丹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是为了索菲才来的，目标要简单得多。” 艾德说：“这或许也正是你一直都只是侯爵的原因，你就没考虑过公爵吗？” 蒙丹往后坐了坐，说道“我们铁手家族一直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有的事，交给别人做，我们不放心；更何况，很多事，我们来做不一定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此时侍卫端来了食物，有蒜味面包，牛尾汤，蔬菜沙拉和水果，主材却是一块肉，足足有一整个盘子的大小，散发着奇特的香味，不知道能不能填饱蒙丹的胃。 蒙丹当然知道这一块肉是什么，这是艾德的专属菜单，也是充能套餐的精华，这是一块龙肉。龙虽然不算很少，但龙毕竟是一种强大的生物，普通的法师和战士都无法猎杀龙，只有贤者和领主级的战士才有可能。这块龙肉具有无穷的能量，蒙丹刚吞下去，就感觉腹部像是着火了一般，一股热量从腹部升起，蔓延到全身，就像泡温泉一样舒服，不禁迷失在这暖洋洋的感觉当中。 艾德笑着说，“你该多补补，边境的鬼天气让你老得似乎快了一些。” 蒙丹回过神来，体力更加充沛，似乎也年轻了一些，龙肉真是个好东西，可是刚才的那一小块龙肉就足以败掉一名男爵的全部家当，铁手家族素来节俭，很少会这么奢侈。 蒙丹靠到椅子上，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里欧留在肯托，还是需要艾德你的关照，里欧太年轻，他一定会做出些事来。” 艾德说：“当然。”他捧了捧自己的肚子，大声吩咐道，“侍卫——再给侯爵大人来一块龙肉——切小一点，给孩子吃的！送到铁手侯爵的府上！” 艾德说完，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实在太胖了，肚子垂了下来，两条腿因为粗就像两根萝卜，支撑住沉重的上半身，看上去滑稽可笑。他缓缓地走出餐厅，一边走一边说，“蒙丹，你放心吧，你的儿子可比你有野心多了，铁手家族像这样的人多一些，会有趣得多。” 蒙丹的任务已经结束，他起身站了起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阳光映射下来，他的身影高大健壮，他仍然是一个强大优秀的战士。而艾德已经不愿意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面，他不再是一个战士了，他是一个国王。 第七章 龙之瞳 当龙肉送到里欧的面前，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里欧没有吃过龙肉，但他在年幼时有一个用龙鳞制成的玩具，现在仍然摆在他房间的柜子里，十年来没有丝毫的损毁，从那金属质感的表面上，就可以想象龙的强大，现在一块龙肉摆在他的面前，当然更使他兴奋。 “父亲，这真是给我吃的吗？” 蒙丹显得有些疲惫，说道：“当然。” 蒙丹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许多人的脸庞，有些人的脸庞在时间的消磨中变得模糊了，他摸着自己的脸，摸到许多皱纹，昭示着时间的无情。 里欧吞下龙肉，龙肉的质感很滑，就像牛肉一样，味道却不很好，就算加了许多调味料，依然掩盖不住那种辛辣味，暴烈地如同火山口里的熔岩。吞入肚中，一股热气散发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他闭上眼睛，眼前一片红光，他享受着，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图案，正是他在昏迷中后来却想不起的那个符文！那立马凝神去观察，遗憾的是他似乎仍然无法记下那个符文，他只能不断的观察又不断的忘记。与此同时，他的血液似乎流动得更快。 忽然，那个图案消失了，每一条线和每一个点都开始扭曲，扭曲成了另外一个图案。这个图案比之前的符文复杂得多，笔画多了不少，也没有任何规律可讲，但里欧却很容易的记了下来。 那是个什么图案？看上去就像血管的分布，里欧将图案记在心里，不停地观想着，这时候，他那因为昏迷而更加敏感的感官再次出现了，有一股力量从脑中顺着血管在身体里面循环着，他清楚的感觉到那循环的轨迹和那个新的图案一模一样，与此同时，他的血液的流动开始加快，全身的肌肉开始蠕动，皮肤的触感开始逐渐消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里欧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速度和耐力似乎更强了。 啪！ 蒙丹拍了拍里欧的背，那种诡异的感觉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怎么了。吃块龙肉就抖个不停。” 里欧的脸上满是汗珠，头发被汗浆浸透，身上散发一股酸味。 蒙丹感到有些疑惑，“吃龙肉能改进身体，使身体更加纯净，但你排出来的废物也太多了一些，快去洗澡吧。” 里欧也感觉到自己身体黏糊糊的很不痛快，但比起洗澡他更在意刚刚发生的事，里欧虽然还没有经过神圣教会的考验，成为一名法师，但他读过那么多的书，对法师和法术多多少少有一点了解，刚刚发生的事加上昏迷时他的经历，他确信自己已经是一名法师。 法术是神灵赐予人类的力量，想要成为一名法师，只有在光明大神殿通过神灵的启迪，才能开启智慧之门，成为法师；或者将灵魂卖给魔鬼，背叛神灵成为阴影，就和被里欧在铁手城堡刺死的那个一样。 里欧还没有去过光明大神殿，更没有将灵魂卖给魔鬼，那他如何掌握了法术？很多事情怎么想也没有答案，里欧默默擦洗着自己的身体，他静静的想着，“再试一次！” 那个图案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子里，不费多少功夫，他便记起了那则图案，脑海里那股神秘的力量顺着图案的轨迹游遍全身。 就像火焰在身体里燃烧，里欧感到一股燥热，他连忙从水池中站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发现皮肤变红，肌肉线条也更加明显，抚摸自己的肌肉，比以前更加坚硬。 他站到镜子面前，发现更大的异常。 里欧原本黑发黑眸，他的头发没有改变，可是眼睛却完全变了模样，眼白变得金黄，其中穿插几丝极细的血丝，微微的发着金色的光芒，黑色的瞳仁消失了，变成针芒状连接着上下眼皮，就像强光下的猫眼。他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睛，发现在眼球和眼皮之间还有一层肉膜，吓得他连忙收回了脑中的力量，血液的流淌开始变得平缓，原本微微膨胀的肌肉也恢复了正常，那骇人的眼睛也消失了。 里欧捧了一把凉水浇在脑袋上，仔细的在脑中寻找一切关于那双眼睛的信息，他读书甚多，很快找了答案，但又不敢相信，因为那像是龙的眼睛。 龙的眼睛？龙的眼睛如何出现在他的身上？他仔细的寻找着自己和龙的一切关联，但遗憾地发现唯一的关联只有那一块龙肉。 龙肉虽然珍贵，但不足以让人拥有龙的特征，以前也从未有过这种先例。 龙是一种神秘而强大的种族，他们天赋异禀，拥有不属于人类的智慧和超越一般人类的力量，几乎所有的龙在成年后都拥有贤者的智慧和领主级战士的力量，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成为贤者和领主级的战士。幸而龙的生殖力想来低下，一只幼龙成年也需要漫长的岁月，人类虽然弱小，但英雄人物层出不穷，才能成为坦亚世界的主人。 但无论如何，龙个体意义上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换成谁拥有龙的特征都会欣喜若狂，肯托四大公爵家族的罗斯帕家族被称为巨龙家族，因为罗斯帕家族的先祖是一位传奇级的战士，曾经协助神圣教会斩杀过暗影君主托尔克拉斯，托尔克拉斯是一条深渊巨龙，在王国时代之前的混乱时代曾盘踞在大陆西方，奴役人类的信仰，斩杀过后，那位传奇境的先祖饮干了托尔克拉斯的鲜血，神圣教会则拘役了暗影君主的灵魂。 自此过后，罗斯帕家族的血脉中多了一丝属于龙的力量，他们有人天生神力，有人则能吟唱龙语法术。 但没有人拥有一双龙眼，能拥有龙眼的，只有龙。 里欧毕竟是里欧，他足够理智，虽然心中略有得意，但他知道肯托不比铁手城，有的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他再次动用龙眼，睁眼看着浴室的一切，如果说之前的昏迷使他感官变得灵敏，那么龙眼就使他的感官变得细致，浴室里的一切物品在他眼中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而是一个个元素和规则的组成，那些规则有天然的，比如照明用的白晶石形成的过程；那些规则也有人造的，比如装饰用的浮雕背后的方法。虽然很多道理看不清楚，看得清楚也不一定明白，但龙眼这一天赋也足够恐怖了！ 里欧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缓缓走出了浴室，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八章 国王和王后 里欧想要学习法术，就必须通过光明大神殿的考试。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考试是公平的，以神圣教会的影响力，他不需要向任何一个势力低头，在考试面前，无论是穷人还是贵族，地位是平等的；地位是平等的，但机会并不平等，学习法术需要金钱的支撑，穷人们可没有钱敲开神殿的大门。当然，如果天赋惊人，当然也不用付出代价，肯托外城的贫民窟里倒也出了不少出色的法师，但更多有天赋的年轻人，这一生就在某座深山。某个小镇里荒废了。可是神圣教会并不会因此感到可惜，曾有一位圣光大主教说：“法师已经足够多了。” 最悲哀的贫穷不是物质上的贫瘠，而是精神上的穷困，这不仅带来痛苦，还让你失去所有改变人生的机会。来到肯托外城的穷人们，不管是主动来的，还是别无选择的，他们至少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这个决定或许能改变他们的人生，即便希望依然渺茫。 蒙丹在圣灵城堡多喝了几晚上的酒就已经回去，已经到了春天，边境的蛮人开始蠢蠢欲动，他必须早点回去主持大局。他之所以在肯托多呆了几天，也正是为了里欧。蒙丹是个极老实的人，老实是铁手家族的特性之一，但老实不代表愚笨，卡洛斯王国建国已有几百年，自以为聪明最终却覆灭的家族不计其数，铁手家族一直老老实实守着铁手城，家族势力没有增长也没有减退，远离争端有时也是一种智慧。 蒙丹还是不放心，虽然里欧已经成人，在他眼中还和孩子一样，当他回到肯托，他立马委托库洛斯来照顾里欧。库洛斯是家里的大管家，也是蒙丹的长辈，曾经担任过铁手军团的军师，有他照看，蒙丹会放心许多。 库洛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铁手家族子弟向来不拘小节，库洛斯却深谙贵族礼仪，在铁手城就算了，可在肯托可不能给铁手家族丢脸，虽然铁手家族的固执在肯托也是出了名的，平日里都没有贵族登门拜访，但该讲究的排场一样需要讲究。 库洛斯曾是一位战争法师，擅长蓄力时间长，威力强大的法术，战争法师是一个微妙的法师职业，虽然他们也会法术，但大多用于军队，许多法师对战争法师十分不屑，他毕业于圣灵法术学院，许多没有通过光明大神殿考试，但成绩又不赖的人会被分到这里，通过考试的人不多，但总有别的出路。 虽然说里欧一心一意地只想通过光明大神殿的考试，但人在肯托。总要考虑很多杂事，国王的生日到了，蒙丹不得不回去，可里欧不能不参加。 来自圣灵城堡的请柬已经送了过来，这是国王陛下的脸面，里欧必须得去，哪怕只是一个形式，库洛斯从早上就开始准备，租了护卫和车队，为里欧精心挑选了礼服，里欧虽然对此类活动有些抵触，但如果能长些见识顺便吃点龙肉他还是很乐意的。 当里欧来到圣灵城堡时，还是忍不住为皇家的奢华惊叹了一声，在他看来，士兵铠甲上的魔法晶石和城墙上上的法阵实属多余。来来往往的车队比里欧要豪华得多，许多车队的护卫都身着晶石铠甲，马车上也镶嵌着价值不菲的宝石，里欧的车队毕竟是租来的，虽然库洛斯已经足够大方，可比起肯托的其他贵族，还是略有不足。 生日宴会设在圣灵大厅，圣灵大厅设在城堡一楼，平日里国王们与大臣在这里议事，圣灵大厅虽然不是整个城堡最精致的地方，但却是整个城堡最大气的地方，国王此时正端坐在圣灵大厅的一端，王后则坐在侧面，国王的座位只有国王能做，那个座位被称为龙骨王座，由整副龙骨制成，这副龙骨在王国建立之前的混乱时代曾被称为光明龙王，被坦斯顿家族的族长斩杀，和罗斯帕家族不同，坦斯顿家族的子弟天生骄傲，在坦斯顿家族的子弟看来，被自己斩杀的光明龙王比自己弱小，有什么资格融入自己的血脉？ 龙头的骨骼镶在王座正中，眼窝深深凹陷进去，里面似乎还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国王坐在王座上，王座很宽，但国王硕大的屁股仍把王座塞了个满满当当，各大家族的代表人依次上前向国王祝寿，但国王却闭着眼睛，表情显得很乏味。 里欧也要代表铁手家族向国王贺寿，这虽然只是形式，但形式必不可少。 里欧穿着黑色的礼服，更显得高大瘦削，脸庞如同工匠雕刻的艺术品，有别于一般人对铁手家族的印象。轮到里欧时，里欧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这是骑士效忠的礼仪，他沉声说道，“铁手家族祝您永远健康！冰原矿髓代表了铁手家族小小的敬意！” 说的话中规中矩，送的礼物虽然称不上价值连城，但也是产自冰原的瑰宝，很符合侯爵的身份，但国王睁开了眼睛。 国王长得很胖，室内的温度被法阵调节的已经很低了，可国王还是满脑门的汗，闭着眼睛就和普通的肥汉无异，在他身上看不出坦斯顿家族的骄傲。当他睁开眼睛时，龙骨王座眼窝里金色的火焰都黯淡了许多，圣灵大厅里到处都是客人，原本十分喧闹，现在却安静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国王招了招手，很随意的举动却仿佛有一种魔力，里欧不自觉地往前前进几步，离国王更近了。 “我叫里欧·铁手。” 贵族们面面相觑，铁手家族在王国内也是出了名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倒是很秀气，不知道国王陛下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感兴趣。 “你的父亲是个优秀的战士，听说你想要学习法术？” “是的，我对法术一向很感兴趣。” “你会成功的，我会支持你。”说完这句话，国王坐了回去，又闭上了眼睛，那种无形的压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国王这几句话问的不痛不痒，最关键的是他表明的态度，他会支持里欧，会支持铁手家族。 铁手家族向来远离肯托，如今铁手家族的小少爷来到肯托，当然也有人想要有所动作，如果能通过里欧，影响到铁手家族那更是再好不过。 国王这么说，也为里欧省去了不少麻烦。 王后坐在侧面，里欧敬完国王后，还要向王后行礼，王后已经四十余岁，看上去肌肤却和少女一般年轻，又充满了少妇成熟的韵味。 她微笑着看着里欧，缓缓地说道，“真是有趣的孩子，祝你成功。” 王后很漂亮也很睿智，声音也很好听，她来自肯托的罗斯家族，罗斯家族被称为玫瑰家族，罗斯家族的女儿们就像玫瑰花一样娇艳。 但王后并不仅仅只是好看，她很聪明，她和国王生活了几十年，她知道国王心中所想，所以她和国王站在一起。 在场的贵族都了解了国王和王后的态度，看着里欧的眼神自然会复杂许多。他们不明白，一个边境家族怎么会获得国王和王后的友谊。 他们可能在肯托待久了，都忘记了铁手家族的强大，铁手家族没有屠过龙，可是他们曾与整座大陆为敌。那片大陆，叫做寒冰大陆。 第九章 神圣之锤 圣灵大厅里挤满了人，可人群却很分明的分成了两群，一群自然是贵族老爷们，一群则是老爷们的子嗣，这种分层是自然而然的，人以类聚，只有身份相近的人才有话可谈。 里欧初来肯托，铁手家族与其他家族的关系向来走的不近，他站在人群中，手拿着盛着龙肉和水果的托盘，觉得略有尴尬。里欧生的很高，身上有一股纯净的气质，再加上刚才国王和王后看似随意实则是偏袒的评价，无论他走到哪儿都很扎眼。 没有人想吸引众人的眼光，至少国王的那几句话打消了不少人做点小动作的念头，但众人的眼光仍是不可避免的，里欧自从昏迷过后，感官变得更加灵敏，更能体会到别人的眼神的含义，很多少爷们仇恨地盯着他，他不清楚这仇恨从何而来，有的人则是蔑视，有的人则是热切，但这种热切是一种势利的体现，仅仅是对里欧的力量和人脉感兴趣罢了，什么复杂的情感都有，唯独没有善意。贵族小姐们穿着或典雅或暴露的礼服，看着里欧的眼神同样复杂，有轻蔑，有热辣，唯独感觉不到爱慕。 没有善意或者没有爱慕是正常的，很少有人能随意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善意或者爱慕，但恶意又从何而来？ 里欧放下托盘，拿起酒杯，酒杯里是朗姆酒，朗姆酒工艺较为简单，在肯托的贵族心中向来是贱民们才喝的酒，宫廷的制法和外面有所不同，酒香更加浓郁，口感更为甜润，但在场的人里依然没有人饮用朗姆酒。 贵族是分团体的，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团体才构成肯托的上层结构，他们的子女自然有自己的团体，在这场宴会当中，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他们手中的酒，贵族们从不到处乱走，这有失风度，同一个团体的人手中的酒都是一样的，他们靠的很近但又有距离，让别人无法插进来。 里欧喝的朗姆酒没有人拿，众人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恶意，里欧只感觉到恶意，恶意的诱因有很多种。里欧想到了草原上的猛兽，当一个陌生的猛兽进入另一只猛兽的地盘，那只猛兽会认为别的猛兽会对他造成威胁，所以会表现出恶意。 此时，一个壮汉走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里欧，里欧手中的酒不小心撒了出来，弄脏了礼服。 那个壮汉却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他径直走到一处桌旁，在一个瘦削的金发年轻人耳旁耳语了一阵，随即，金发年轻人手持着酒杯，微笑着向着里欧走来。 年轻人的笑容无可挑剔，可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里欧可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打着什么主意。 “你好，里欧·铁手阁下，那是我的弟弟，他刚刚只是无意之举，他脸皮比较薄，我代他向你道歉。” “没有关系。” “我听说铁手家族最大的优点就是手臂粗壮，里欧阁下的体型却似乎很苗条。”金发年轻人微笑着举杯说道。 里欧皱了皱眉，这话是赤裸裸的奚落，这个人的意思难道说铁手家族的人只有肌肉吗？而自己连这仅有的优点也没有吗？ 年轻人的同伴发出了阵阵低笑，国王虽然表明了态度，可贵族们奚落一下也不要紧。 里欧看了看年轻人的酒杯，说道：“我听说卡萨尔家族的人个个阴里怪气，这倒是所言不虚。” 年轻人脸色变了一阵，说道：“你怎么知道？” 里欧说道：“你手上的酒，是玫瑰酿，一般只有女人最爱喝；你的口音有南方的味道，南方与塔迪亚大陆接壤，南方的家族个个都和老虎和狼一样凶猛，这么娘炮又敢和我铁手家族叫板的，只有卡萨尔家族了。” 看着年轻人忽绿忽蓝的脸色，里欧感到很痛快，说道，“最关键的是，我听说卡萨尔家族的莫顿·卡萨尔去年好像没有通过光明大神殿的考试，连附属的学院都没有考上，这在侯爵家族倒是很少见，我想卡萨尔侯爵一定很失望。” “侯爵大人的怒火想必令人难以承受。”里欧说话的声音很轻，在莫顿·卡萨尔的耳中却放大了很多倍。 里欧虽然纯净，但并不软弱，如果说莫顿只是不露痕迹地嘲讽一下，那里欧的反击可没留任何情面。里欧平日里读书甚多，知识广博远超同辈，莫顿·卡萨尔不过是个二世祖罢了，又怎么会是里欧的对手。 莫顿的脸色已经够难看了，里欧的话可谓是戳中了他的痛处，去年他考试失利，自然被折磨了一顿，卡萨尔侯爵子嗣甚多，不会在意这一个儿子，这一年来他过得也并不如意。 莫顿吃了个哑巴亏，他的同伴也没有安慰他，而是肆意地嘲弄，说的话比里欧还要难听。里欧觉得十分无聊，他转过身去，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无聊宴会中无聊的小插曲，全然不知道背后多了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那双眼睛属于莫顿，这仇恨莫名其妙，只有内心弱小的人才会如此容易的恨上别人，也正因为容易怨恨所以才内心弱小。 里欧举杯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那个人很矮小，以至于里欧第一眼差点没看到他，这是一个矮人。 里欧露出抱歉的神色，正想为他绕道，他侧过身子，那个人却不满意的叫嚷道，“你看不起我吗？” 里欧辩解道，“不是。这不过是礼仪” 矮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说道，“既然你这么讲究礼仪，为什么不给那个金发年轻人留一点颜面呢？” 里欧婉转地说道，“和你混到这边的理由一样。” 里欧所在的区域，几乎都是贵族们的子嗣，这个矮人虽然看不清楚脸，但是胡须很长，金色的胡须快贴到了地上，这代表他身份尊贵而且年纪不小，自然不会属于这里。 矮人的声音中有几分赞许，“不合群有不合群的理由，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选？” 里欧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为了合群而合群，会使我变的弱小。” “聪明人！一个愚蠢的人很难变得睿智，但睿智的人很容易变得愚蠢。”矮人说道，“当你可以去迎合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老爷时，你就变得和他们一样了，遗憾的是，人就是这样，真正聪明的人永远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的人都是真正愚蠢的人，还有一部分人是自以为聪明。” “人以类聚，让一个团体接纳你，你必须得和这个团体的人一样。遗憾的是，大多数团体都愚不可及。” 说完，那个矮人扬起了头，他有着金色的的头发和金色的胡须，是一位神圣矮人，眼中还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那代表了神灵的智慧。 矮人说，“我叫克莱因，是光明大神殿魔法工匠学院的院长，大家都喊我神圣之锤。” 矮人上下打量了里欧一阵，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你想来参加光明大神殿的考试，说句不吉利的话，恐怕你通不过这场考试。” 矮人开心的笑道，“但我有预感，我会在课堂上见到你。” 第十章 端倪 里欧的语气有些无奈，“你是在祝福我吗？” 神圣之锤有着特殊的含义，严格意义上，矮人和人类在血统上的关系同宗而不同族，比起精灵关系更近一些。矮人自己又细分为不同的种族，比如灰矮人，熔岩矮人等等，根据卡洛斯王国学者菲林大师的《卡洛斯血脉百科》，神圣矮人在矮人族群中人数比例很小，可是由于对法术的天赋很高，又善于打造魔法武器和法杖，使得神圣矮人不管在矮人还是人类中很受尊敬。 矮人有一个习俗，同一个种族的矮人都在同一个矮人部落也用着同一个姓，这个姓则是部落的名字，因为锤子既能用来战斗又能用来打造兵器，所以矮人天生对锤子有着特别的喜爱，部落的名称也多用锤子，比如灰矮人的部落名是灰烬之锤，熔岩矮人的部落名是烈焰之锤，冰原矮人的部落名是冰霜之锤，神圣矮人的部落名自然是神圣之锤。 克莱因是眼前这个神圣矮人的名字，可是他说别人对他的称呼多用神圣之锤，说明从别人眼中，他可以代替他的部落，这一点和他光明大神殿魔法工匠学院院长的身份同样重要。 贵族交往讲究身份，可是里欧对克莱因显然没有过分的阿谀，对，克莱因，里欧还是更喜欢这个名字。 克莱因哈哈大笑道，“我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已，我除了是一名魔法工匠还是一名大魔导师，在隐隐约约之中能感受到命运的轨迹。我既然感觉到我们之间还有缘再见，那么你可能会被分派到我的学院，恐怕是不能通过考试了。” 真正通过考试的人很少，被分派到其他的学院对头一次考试的人也很不容易，但里欧却有些丧气，一位大魔导师相当于一名领主级战士，可以屠龙的存在，他做的预言可不会毫无道理。 克莱因想伸手拍拍里欧的肩膀，伸到里欧的胸膛又尴尬地缩了回去，安慰道，“命运不会做胡乱的安排，这么做一定有它的道理，只要你珍惜命运，命运会给你回报的。” “考试只有几天了，你要好好准备，命运的轨迹也并非一成不变。” 克莱因端着酒杯离开，他在这里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神圣之锤的名号在哪里都能叫得响亮，他不仅是一位大魔导师，还是一位魔法工匠，象征着大量优良的魔法武器，这象征了一支装备优良的军队，而这一点对于贵族而言，比一位大魔导师要更有意义。 不少青年贵族端着酒杯斟酌着，是不是需要向克莱因大人套个近乎，哪怕留个印象也好，里欧看上去虎头虎脑的，都可以和克莱茵大人谈笑风生，这让不少人都蠢蠢欲动。 克莱因之所以逃到这边来，就是受够了贵族们之间的虚与委蛇，但这毕竟是国王陛下的生日宴会，他作为神圣之锤的代表，也不能中途离开，眼看被人认了出来，立马快步逃走。 克莱因是一位大魔导师，他既然要逃走换个地方，自然不希望被别人顺着踪迹跟上来。他在逃跑的时候，利用了敏捷术和精神干扰，使得自己的速度和动作变快，而别人的精神无法集中到他的身上。 里欧也看不清楚克莱因的动作，但他有一双龙瞳，他已经转换得十分熟练，在眨眼之间能转换自如，人眼看不出什么，可是龙眼能够。 不同的法术要配合不同的法术几何结构，通过精神力来聚集法力，控制法力，使得法力由点聚成线，由线构成面，再由面构成立体结构，难度也由低到高，越是强大的法术，结构的要求也越精妙，对于细微处的控制要求也越高，法力的充沛，精神力的强大，都是保证结构的关键因素，在里欧的那一瞥，他已经看到了克莱因敏捷术和精神干扰的法术结构，可惜的是，他不能模仿。 看得懂，但做不出。敏捷术和精神干扰的法术作用对象都是人，对于精神力的要求更高，现在里欧可能已经能使用一些低级的元素法术，但任何以人类为直接对象的法术，都是很难的。但这并不妨碍里欧把法术结构记下来，仔细的研究也能有些收获。 克莱因走了，走得很快以至于贵族青年们没有反应过来，这自然使得他们很失望，失望过后是愤怒，他们不敢对克莱因大人有丝毫愤怒的情绪，但是对里欧自然毫不客气。 愤怒有时是一种群体情绪，他们对铁手家族本来就没有丝毫的好感，一些点点的失落很容易激发他们莫名的愤怒。 但有少部分人，躲在阴影里，他们心中毫无愤怒的情绪，但他们乐于引导人们对他人的愤怒。 卡托森马舒服的窝在皮质沙发里，嘴角洋溢着轻松的笑容，手中拿着一杯果汁，金色的头发更为他完美的面容添光添彩。就像一个阳光少年，和场中故作优雅的贵族青年毫无相同之处。 无数少女火辣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些眼神的热度简直能把他烤熟。卡托森马的家族是北境的凯斯家族，卡托森马的父亲凯斯候爵与铁手侯爵素有旧怨，北境临海，航海业发达，凯斯家族自然十分富裕。最近铁手家族与凯斯家族有些“小摩擦”，让凯斯家族和它的一些附属家族割了将近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使得凯斯侯爵肉痛无比。 卡托森马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么人畜无害，他深知父亲的喜好，如果能在肯托好好打击铁手侯爵的儿子，使得铁手家族插手肯托的愿望落空，父亲一定会很高兴。 卡托森马很聪明，他清楚地知道怎么样打击里欧最有效，最省力。他轻声嘱咐着手下，“给光明大神殿捐些钱，要让莫顿可以上学，安排他和里欧同班。” “要和莫顿说吗？” “不用。莫顿就和一坨屎一样愚蠢，我可不想和这坨臭沾上任何关系。” 他的手下是一名刺客，名字叫做多吉，多吉没有多问，他对于卡托森马怎么想的没有一点兴趣，也毫不担心卡托森马的计划有何纰漏，他跟了卡托森马好几年，知道卡托森马阳光的外表下有多少坏水。 “仇恨还没煽动起来，”卡托森马挺了挺身子，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可是快了。” 莫顿是坨臭，这一点卡托森马很清楚，如克莱因所说，人以类聚，像莫顿这种人，即便通过考试，也不能使他的交际圈有丝毫的长进。 臭的朋友就只有臭，如果有一坨臭想要恶心人，那么所有的臭都会蜂拥而至，以莫顿愚蠢的脑子，只需要自己暗中引导，就能给里欧带来很多麻烦。虽然为此有一笔不小的开销，可是凯斯家族财力丰厚，为了打击对手，向来不吝啬这点小钱。 最绝妙的是自己不会有任何破绽，即便失败也没有任何责任。 卡托森马微笑着，头脑里却冒着一个个恶毒的主意。 里欧的感知很灵敏，他四顾张望着，看到卡托森马无邪的笑容，立刻感受笑容里的恶意。 这恶意比谁都来得浓烈，浓烈的让里欧想吐。 第十一章 学识，天赋与血脉 表面上一切都很平静，但暗流早已在未知的地方涌动。 坏事的发展总有预兆，如果里欧既细心有有心的话，他就能在有些人怨恨的眼神中，在有些人莫名其妙的笑容中发现端倪。可惜的是，里欧足够细心，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里欧在冰原上生活了十六年，陪伴他的都是亲人朋友，烤肉，美酒，剑还有书籍，家族子弟们向来团结，和别的家族内部的残酷与欺诈迥异，可以说，在过去十六年，他还没怎么尝过阴谋的味道。 阴谋有时不需要展示强硬的力量，只需要暗中消耗别人的精力就能达到很多目的，这也是卡托森马心中所想的。然而，里欧对此一无所知。 宴会结束，还有几天才是光明大神殿的考试，考试不收取任何费用，这让很多平民感恩戴德，连里欧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免费的是最贵的”这个道理。 这几天，里欧一直在家里看书，库洛斯则忙得不可开交，和蒙丹不同，蒙丹是个粗人，只要宅邸表面上得体已经足够，而库洛斯毕竟是一位战争法师，战争法师在其他法职者眼中是暴力的化身，在战职者眼中又充满了秩序和规则的美学。他对于每件饰品的摆放和室内光芒的强弱和颜色都很讲究，家务已经够他忙的。偶尔也有贵族登门拜访，虽然只是客套，但代表了铁手家族的脸面，库洛斯也不能失礼。 里欧则没有出面，考前地临时准备也十分重要，光明大神殿的考试分为三个部分学识，天赋和血脉。其中天赋和血脉都是天生的，学识也是唯一可以努力的方面，血脉则和家族紧密相连，铁手家族的铁手血脉虽然不算顶尖，但代代都有领主级的战士出现，也不至于太差，唯一天生而又未知的就是天赋了。 一句话，学识决定成败，而天赋和血脉决定了荣誉。学识过关一般就可以进入光明大神殿学习，天赋血脉则决定你进入哪个学院。 里欧当然想进入法师学院，法师学院作为光明大神殿的核心，拥有最好的师资力量，传说只有那里才传授真正的法术，可以了解到世界的本源，而其他学院更专注职业能力的培养。当然，所有人都这么想的，但过学识这一关已经足够困难，更不要说后面的考验了。 在人专注的时候，时间的流速会变快，几年的时间都眨眼即逝，更不要说几天的时间。这天，里欧起得很早，库洛斯早已备好马车，雷恩左手持盾右手持剑，与里欧同行，里欧穿着灰色的袍子，袍子上绣着各种图案，那是一个个有安神作用的法阵。 雷恩则身着重甲，这一身重甲的厚度约有两厘米厚，关键部位更是加厚了厚度，即便重甲被魔法工匠附魔“轻盈”，仍有一百多公斤重，重甲将他的全身包裹着，连面部都有一副钢制面罩，重甲里面附魔“清凉”，使得雷恩不感到闷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将近一米八的塔盾和一米二长的阔剑，即便让最优秀的魔法工匠附魔，这一套装备也将近三百公斤重，雷恩穿在身上，身形稍显迟缓，但其杀伤力简直堪比一座小型的战争堡垒。 里欧看着雷恩，清楚这一身重装不是军队的标配，应该是父亲的私人珍藏，从重甲的摩擦声中，他也了解了大概的重量，雷恩似乎远比他想象中强大，当日和雷恩比试，从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取巧了，雷恩战斗的经验和体格远胜于他，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指派雷恩做他的护卫。 今天车队并不如何繁华，十分质朴，街道上鲜有人迹，几乎所有有闲功夫的民众们都赶去光明大神殿，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光明大神殿天上的天梯，平日里天梯始终是白色和金色的，而今天却闪耀着温和的柔光，云气笼罩在众多浮岛之间，隐隐约约有一个金色的轮廓，那是一个身着圣袍，手持法杖的男性身影，背后还有无数手持刀剑的神卫身影，那并非是神灵在人间的投影，而是光明大神殿的神术师的幻光法术。 当然有些景色，远远地看和离近了看是完全不同的，更何况卡洛斯王国绝大多数人都是神圣教会的信徒，即便不信仰神圣教会，也要对神圣教会保持尊敬，对于信徒而言，在光明大神殿沐浴圣辉更是无上的荣耀。 马车走得不紧不慢，在里欧紧张的等待中，很快就到了指定下马的区域——再往前一步就是光明大神殿的范围，即便是国王也要下马步行表示对神灵的谦卑。 里欧深吸一口气，法袍上安神的法阵开始默默地运转，他信步走向考试地点，虽然这一场景在他心中模拟了很多次，但真正遇到的时候还是心跳不止，雷恩作为里欧的随从，在考试的时候不能留在里欧的身边，路上有很多考生，其中大多都是贵族，也带着各自的随从，但像雷恩这么扎眼的也是不多见。 雷恩之所以穿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考试的结果在一天内就会公布，到时候通过的人会直接登上浮岛，他们各自可以带一名随从，多带的话需要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所以雷恩必须把一切要带上浮岛的东西准备好，这一身重甲，塔盾和阔剑是统领大人送给自己的，他不能辜负统领大人对自己的期望。 里欧走得很快，这其实是他紧张的表现，考试地点是光明大神殿的正殿，从地上到正殿还有一条长而且宽的阶梯，里欧不紧不慢的走，每走一步就让心情放松一些，当他来到正殿那至少有三十米的宏伟大门时，他的心情已经完全放松了。 门是敞开的，门内往外放出柔和的圣光，看不清里面的样子，但这圣光却不刺眼。 门内门外，是两个天地。外面是凡人的世界，里面是神灵的国土。 里欧走了进去，脑中被一种能量侵入，这种能量侵入地十分柔和，不使人感到异样，但仍然使他打了个激灵，毕竟头脑被人侵犯总有些本能的反应，就在他要睁开龙瞳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理智战胜了本能，热血渐渐平息。 这时他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不是光明大神殿的内景，而是铁手城东门外的冰原。他在铁手城生活了十六年，前九年一直在城堡高处眺望此处的景色，后七年更深入冰原无数次，这漫天冰雪又无边无际的景象使得他内心平静。 此时，眼前突兀地出现一个老人的形象，这个老人须发皆白，穿着白色的圣袍，面目慈祥可亲，虽然里欧从未见过他，但却本能地感到信赖。 老人说道，“欢迎各位未来的法师们，我是法师学院院长，我叫帕伯伦，我是一名传奇法师，今天的考生一共有四千五百九十四名，大家不必惊慌，你们眼前看到的景色都是你们记忆深处最能使你们心安的场景，这是我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法术。” 这应该是精神系的法术，非常难以掌握，老人却说得很轻松，可见老人功力的深厚。 老人挤了挤眼睛，显得很调皮，“当然，同时给四千五百九十四个人施法，我也不是很轻松，想必大家都知道考试的流程——学识，天赋与智慧。学识的考验将以这种方式进行，如果你们能早些答卷结束，也会为我减免压力，有另外的加分哦——白卷不算。” 老人拍了拍手，里欧面前立马出现了座椅，桌子，试卷，笔墨还有大量的稿纸，想必别人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样。 “完成这张试卷！交卷请按桌子上的红钮，这就是学识的考验！”这是老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十二章 符文！符文！ 话音刚落，帕伯伦的身影就消失了，只剩下这一望无际的冰原。 冰原虽然是里欧熟悉的景色，但冰原上生活着许多魔兽，冰原也是危险的代名词，过去里欧在冰原上的时候，虽然内心平静，但也常有危险感，但此时此刻他却完完全全的感到放松。 这应该也是帕伯伦的精神系法术，能同时给四千五百九十四个人施法，还是持久性的法术，可见传奇法师的强大，帕伯伦，里欧把这个名字默默地记在心中。 但当务之急是眼前的试卷，学识的考验比后两轮的考验更加重要，只有学识过关，才有经受后两轮考验的资格。 里欧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翻开试卷，前后扫了一下，发现一共有八个问题，一道地理知识，两道算不上难的的哲学题，两道代数问题，和三道几何题。 地理题和哲学题都是极简单的，里欧不过花了一刻钟就已经全部解答完毕，哲学题拿满分是很困难，但也没有必要花费太多时间在哲学题上，几何题只有三道，却占了总分数的百分之五十，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代数问题对于里欧也算不上难，不过是一道证明同余的题和一道对于极限概念的证明，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被欧几里得大师和莱布尼兹大贤者解决，只要认真看过此类书籍，就能轻松解决，此类问题在往年的考试中也鲜有新意。 难度最大的是几何题，几何与法术是息息相关的，无论是法术施法的线路，还是法阵，都以几何图案作为基础，光明大神殿最终选拔出来还是法术人才，几何题才是真正的考验。 第一道题是一道自由发挥题，题目是“请在空白处用笔画出一种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立体图案。” 这考验的方面很多，要求考生对一些学界动态万分关心，大约在十年前，莫比乌斯大贤者在研究法术线路模型时，发现有的法术模型在二维平面上可以重现，但在现实空间无法存在，作为一门新的研究方向虽然还没有突出的进展，可是也是一个新的法术研究方向，虽然关于法术的研究不为外人所知，但其中的几何道理还是传播出来；另一方面，这也要求考生具有非凡的想象力。 里欧对此类知识略有耳闻，也看过类似的图案，他知道造成错觉的原因是什么，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了十分钟左右，一个图案就初具规模。 第一题道题对里欧没有什么难度，第二道题则显得很创新，是几何与代数的结合，题目是“圆内有n个点两两连线，则最多可以把圆分为几份？” 这种问题没有什么提示，似乎完完全全就是靠找规律，里欧在纸上画了几个圆，分别标上一二三四五个点，自己连线绘图，分别得出一，二，四，八和十六份，里欧楞了一下，难道说答案是2的n-1次幂？ 光明大神殿拥有世界上最出色的学者，考验没道理这么简单。 他画了六个点，发现答案是三十七个，这和他的预期不符，反倒使他松了一口气。遇到这种问题，千万不能慌乱，只有寻找到其中的规律才能解决。 冷静下来，他发现每增加一个点时和已有的n个点构成n条弦，并且和每个三角形构成一条相交弦，区域的增多也正因为这个道理，他决定通过归纳的方法将答案算出来。 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他将答案算出并且验证了多次，答案很长，但他确定是对的，虽然疲惫可是心里却很欣慰。 这时候再看第三道题，题目上写着“传奇法师帕伯伦有一天经过哥尼斯堡，哥尼斯堡上有七座桥，每过一座桥就要收一铜币的过桥费，吝啬的帕伯伦最多只愿意支付七铜币，试问，吝啬的传奇法师帕伯伦能否通过所有的桥？如果有，请画出路线；如果没有，请给出证明。” 下面是桥的地图，这问题的文笔诙谐有趣，铜币和吝啬对问题的表述而言不是必要元素，意思也就是这七座桥能否恰好走完又不重复，看来是出题者的有意揶揄。 里欧心情轻松了些，这个问题他没有见过，但看起来比第二题要容易多了。这种问题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别的方法，只能在草稿纸上不停地画。 大约过了一刻钟，里欧才惊觉自己一无所获，每次的路线总是差那么一步，但那一步却是无法逾越和省略的一步——他始终无法获得正确的答案。 虽然卷子写到这里，分数应该不低，但最后一题足足有二十分之多，里欧也不会轻言放弃，像这种问题，一般都是有线路的，只不过他还没有解出来。 里欧开始继续计算，脑门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冰原吹来了凉爽的微风，草稿纸废了一张又一张，里欧把这些废纸窝成一团扔到远处，又过了一刻钟，可仍然一无所获。 里欧看着下沉很快的太阳，他知道帕伯伦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太阳下山的时候，他是一定要交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最后一题他还是没有丝毫思绪。 “该死，哪里有思路？”里欧的心开始急躁起来，他知道父亲准许他到肯托来学习法术是多么的不容易，机会难得，可能对他来说没有第二次机会了。这道题真的很简单，似乎只是简单的智力问答，但偏偏找不到答案。 忽然，里欧的脑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但是很快他意识到，这股力量一直藏在他的脑海中，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图案，正是那个寥寥几笔又无法记下的符文！ 符文！符文！每次符文出现，总有奇妙的事情出现，里欧也禁不住有所期待。符文在眼中变得越来越亮，忽然化为点点光斑，光斑似乎缓缓移动着，又似乎恒定不动，里欧仔细看了一下，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新的符文，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的精神力立马开始依照符文的模型缓缓地催动。 符文从眼前消失了，但他的头脑变得更加敏捷，思绪变得更快，注意力也更加集中，他在脑中迅速模拟了路线，一共七座桥，走法一共五千多种，一一试验毫无意义。他开始仔细观察图案，试图简化图案，在纸上把图案简化成点和线。 里欧的思绪变得清晰了很多，这不仅仅是因为精神力的充沛，与符文有关，也与他安静下来的心有关。他联想了桥与连接陆地的数字关系，发现恰好通过七座桥而不重复是不可能的。 这个答案虽然出人意料，但是有理有据，里欧把思想方法和结论写了上去，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按了桌子上的红钮，试卷就化为白光消失了，接着桌椅也消失了，最后一望无尽的冰原也化为白光，里欧身处白光之中，却不觉得刺眼，慢慢失去了意识，似乎陷入安眠一样。 当里欧醒来，他发现他身处一处宏伟的大厅内，墙壁由黄色的砖石铸造，篆刻着有着神圣气息的浮雕，屋顶很高，足足有十五米，顶上镶嵌着黄色的水晶，放出柔和的光芒，屋内的角落里置放着价值不菲的艺术品，阳光也从琉璃窗透了进来，这个大厅不仅宏伟而且精致。 大厅内到处都是条形的桌子，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大约有三百多个，大都一脸茫然的神色，所有人坐在桌子前，桌子上摆满了食物。 这是一个声音传来，“别愣着了，能坐在这里就代表你们已经通过了学识的考验，你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一号浮岛的中央大食堂，经过早上的考试，你们应该很饿了，快点吃点东西——以后吃饭可不会再免费了。” 里欧连忙向声源望去，发现正是帕伯伦，他正在吃一块面包，动作轻柔，他刚刚竟没有发现他，传奇法师的气息已经与外景融合到了一起。 帕伯伦接着说道，“虽然第三道题很可恶，简直是对我的污蔑，但我很高兴几何题的第三道题有三个人给出了解答，不过其中只有一个人的答案堪称完美，因为答案很简单，模型也很精巧，如果你能把世界简化成模型，就没有你学不会的法术。” 里欧感觉帕伯伦似乎在望着自己，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天赋和血脉也是极其关键的一环，残酷的世界从今天下午才刚刚开始。”帕伯伦的语风突变，变得理智无情，“法师的世界和战场一样残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对坦亚世界的所有生灵来说，达尔文大贤者总结的规律都是适用的。” 第十三章 决定命运的时刻 桌上的食物不算很精致，但是能快速恢复体力，早上的考试完完全全是依靠精神力量，虽然主要是传奇法师的损耗，但对于学生们而言，也使他们略有疲劳。 学生，考生们现在已经有资格被称为学生了，四千五百多人，最后只留下三百多人，但是他们学习什么仍然要看他们的天赋，几乎所有人都想进入法师学院学习，因为卡洛斯王国所有的传奇法师都出自法师学院，不想当传奇法师的法师不是好法师，这三百多个人中包括里欧都为了法师学院而来。 但是进入哪个学院，和努力没有关系，也许以前的努力可以让他们通过之前的考试，但血脉和天赋却由上天注定。 吃完饭，学生们在神殿护卫和法师的引导下走出食堂，许多人睁大了眼睛，想要一窥浮岛的景色，浮岛无时不刻不漂浮在肯托的上空，但有缘登上一观者却很少，所有人都对浮岛上的景色感到好奇。 里欧走出食堂，一号浮岛上没有什么人影，显得十分空旷，领头的法师说道，“这里是一号浮岛，也是浮岛中高度最低的，距离地面大约有三百米，这里是所有一级至五级法师的宿舍，魔法哲学，法术几何学，血脉学等基础课程也在这边教授。宿舍是免费的，但环境就不尽如人意，你们也可以在三号浮岛挑选住宅，但价格嘛，嘿嘿，吝啬的帕伯伦除了是法师学院的院长，同时兼任浮岛的财务官，所以价格也可想而知。” 浮岛远比想象中大，里欧的精神力缓缓外放，很快感知到了浮岛的大小，直径约有一公里，但精神力怎么也触碰不到浮岛的边际，那里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得里欧无法接近，这或许也是浮岛秘密的一个。 法师继续说道，“从今天过后，你们在浮岛上的所有开支都是要花钱的，而且由于岛上物价的原因，如果想继续你们的贵族生活，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们多把钱用在魔法药剂，法杖和学习上，这样才能在法师的路上走的更远。” “现在我要带你们去四号浮岛的实验中心去进行接下来的检测，你们站近一些，别让我太费力气，”此时，法师将法杖插在地上，地面上立马出现了玄奥的花纹，将学生和法师包裹进去，法师的手臂上缠绕着复杂的光圈，顿时花纹范围内闪耀出一阵蓝光。 “定点传送！”里欧十分激动，他还是第一次亲眼感受这么高级的魔法，定点传送是空间魔法，只有大魔导师才能够掌握。 蓝光将他们包裹起来，不断地颤抖着，就像气泡一样，随后又忽然消失成一个点。里欧顿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和肉体都吸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如同整个人在以极快的速度转圈，当眼睛重获光明时，眼前的景色都很模糊。 法师向学生们扔出了一个恢复术，说道，“这种法术第一次感受总会有些难受——实验中心就在前面，关键的时刻要来了。”话音刚落，很多学生抑制不住恶心感，吐了出来，将中午吃的食物连就胃中的酸水都呕了出来。 法师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又扔出了清风术，将酸味吹散。 此时，很多学生恢复了过来，向实验中心走去。里欧悄悄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发现四号浮岛的直径有两公里，远比一号浮岛广阔，但建筑的密集程度更低。 实验中心的外观倒不如何宏伟，虽然占地极大，但一共只有四层楼那么高，装修也很平常，这让里欧想起了铁手城堡的外观，实验中心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向着外面释放着冷气，看来室内有冰冻法阵，才会让室内的温度这么低。 一个矮小的身影伫立在门口，远看以为矮人，离近了看才发现他的皮肤是暗绿色的，这是一个地精。 法师靠近大门，立刻被吹出的冷风打了个哆嗦，他低声说道，“见鬼，绿皮矮子乌坤，你的实验室被传送到了极地吗？怎么这么冷。” “我要控告你种族歧视！该死的朗多姆！吝啬的帕伯伦会扣光你的工资的！”乌坤张开双臂大声叫嚷道，“你在对谁说话？地精部落千年一遇的科技天才，少有的地精巫师，强大的大魔导师，光明大神殿实验中心主任乌坤！而你呢？平庸的人类，花费二十年时间才晋升为大魔导师。” 法师朗多姆气得浑身发抖，可惜乌坤说的一点也没错，大魔导师在哪里都能受到足够的尊敬，可惜浮岛偏偏是个盛产变态的地方，来到浮岛的其他种族的生命更是变态中的变态。地精虽然在人类眼中矮小丑陋，但如果当地精变得足够强大和聪明，也会获得人类的尊敬，地精在工程学和魔法机械学上的造诣更令人类望尘莫及。 乌坤看到朗多姆吃亏的样子，充满复仇快感地大笑起来。他望了望朗多姆背后的学生，学生们大多是人类，也有少量的矮人和精灵，没有地精的身影，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 “怎么这么冷？乌坤？回答我的话！”朗多姆释放了一个太阳光幕，才稍微感觉暖和了些。 “你去问吝啬的帕伯伦去，他一直没有给我足够的预算去更新新的设备，我只能用这么原始的办法防止机械过热。”乌坤将视线移回学生们，说道“进来吧，年轻人们，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实验中心有很多人，大都穿着白色的法袍，法袍上绘制着火红的花纹，那是可以保暖的法阵，工作人员上前按照序号把学生们引进对应的座位号内，在他们的经脉上插上尖细的水晶针管，又将史诗级魔法晶石打造的导管贴到他们的头上，这是分析血脉和天赋的机械，但暗中的花费更是惊人。 魔法熔炉旁，成小山状的高级魔法晶石被投入到魔法熔炉里，化为绚烂的魔法火焰，为这庞大的机器提供着能量。在机器中央的位置，一个水晶色泽的巨龙颅骨正闪耀着天蓝色的光芒，光芒渐渐变变得黯淡，看来这场测试过后，这副巨龙颅骨也要报废了。 乌坤坐在三楼的观察室里，这里可以看到各个车间的景况，看着燃烧着的魔法晶石和变得黯淡的巨龙颅骨，乌坤的脸色似乎变得更绿了。 “我恨扩招！”乌坤心中恨恨的想着，旁边的实验人员收到一张张魔法打印机打印出的实验报告，开始小心翼翼的进行分析，室内充满着紧张的空气。 很快，分析报告都汇总到了乌坤手上，乌坤简单地翻看了一下，开始一个个地验算，遇到有疑惑的又返给实验人员重做。 乌坤的手很快，三百多个人，他最多在每个人的报告上停留几十秒，这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强大，即便如此，他的脑门上还是露出了许多汗珠。 很快，他翻到了里欧的报告，他咦了一声，“里欧·铁手？铁手家族的人也会来浮岛？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让我瞧瞧他的天赋——精神力纯净充沛，创造能力强，真是不错；如果血脉合格，绝对能进法师学院——铁手血脉？和法师没一点关系，这怎么可能？” 这时一个实验人员说道，“头儿，这里有奇怪的地方，天赋与血脉常常是关联到一起的，我们怀疑里欧·铁手还有别的天赋和血脉没有检测出来，要不要再深层次地检测一下？” 乌坤叫嚷道，“深层次的检查一次要五万金币，这笔钱从你工资里面扣怎么样？” 那个实验人员讪笑了一下，退了回去，自从吝啬的帕伯伦兼任财务官，他们的补贴就越来越少了。 乌坤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既然他精神力强大，又具有铁手血脉，想必抡锤子是一把好手，把他调到魔法工匠学院也算是合适了。优秀的魔法工匠比大魔导师更受欢迎，又能为军队效力，想必铁手侯爵会很感激我的。” 有人低声道，“可是他的精神力天赋真的很吓人，这几年比他强的都很少见，又有罕见的创造天赋，法师学院可能更适合他。” 乌坤头痛地说，“血脉啊！血脉啊！各位，按照规定也只能这么做。”他顿了顿望着安静躺在大厅实验椅上的里欧，说了一句在浮岛上流行的谚语，“放心好了，巨龙就算生在蜥蜴堆里也是巨龙，金币就算掉在茅坑里帕伯伦也有能耐把它找出来。” 第十四章 偏爱 当结果定下的时候，里欧尽管已有准备，但还是觉得人生观被颠覆了一次。 魔法工匠学院招生的人很少，最大的原因是浮岛的矮人很少，魔法工匠学院被称为招生人数与法师学院相当的学院，并非是魔法工匠学院在浮岛上地位有多么特别，而是因为数十年来，这所学院招的学生都是矮人。 里欧是数十年来唯一一个被招入魔法工匠学院的学生，在他入学的一天起，有了一个外号“粗胳膊里欧”。这个外号可谓是一语双关，一是指里欧的铁手血脉，二是指里欧魔法工匠的身份。 这个外号算是善意的了，比较可恶的外号是“打铁的”，这个外号由莫顿率先发明出来，的确，在外界看来，魔法工匠也是个体力活，说出去也并不体面。可是作为浮岛的学生，他应该知道一个优秀的魔法工匠有多么难得。 卡洛斯王国的种族众多，虽然所有贵族都倡议种族平等，但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做到平等地对待一切种族，尤其地精，矮人，食人魔这类卖相不佳的种族。但在浮岛这种歧视是绝对禁止的，任何不得已种族方面的原因进行争斗，浮岛有三大规则：金钱就是力量；禁止种族歧视；禁止污蔑神灵。当然其他的规则也有很多，就不一一赘述了。 里欧在神职人员的引导下来到自己的房间，发现自己住的是一间套房，套房并不宽敞，装修典雅而不豪华，屋内的饰品也不是什么艺术品，时间的侵蚀没只能让他们显得老旧。总体说来，宿舍还算将就，但不符合贵族们的审美。 雷恩也已经来到宿舍里，卸下重甲开始替里欧整理房间，随从和学生住在一起，当然想更换宿舍也不是不行，只要参考第一条规则：“金钱就是力量。”，如果你的金币能打动帕伯伦，那么帕伯伦当然也不会让你失望，可是传奇法师的胃口并不是这么容易满足。 里欧在客厅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魔法水晶打造的卡片，向神职人员路出疑惑的神色，神职人员答道，“经过天赋和血脉的监测，你的精神力应该已经觉醒，只不过还没有系统学习法术，如果你把精神力投入这张卡片中，就能显示卡片中的钱款动态，这张卡片决定了你能否在浮岛生活下去。” “里面有一项非常重要的经济来源，就是奖学金，这会根据你的作业，考试分数由财务官为你派发，如果你在浮岛的表现越好，奖学金也就越多，可以获得更多的魔法药剂，魔法晶石等等物品来支持你在法师之路上的进展——新生的奖学金根据你的入学测验成绩，过一会应该会派发下来。” 说完，神职人员就离开了，他给里欧留下了一长串单子，都是些入学须知之类的东西，包含了课表和浮岛功能介绍。里欧把精神投到卡片里，发现里面有一笔记录，是来自铁手侯爵的五十万枚金币，后面还有一项减五万枚的记录，下边用小字标着：第一年学费支出。 铁手家族并不缺钱，数百年的征战为他们积累了大量的战利品，但五万枚金币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一个普通的伯爵家族体面地过上一个季度。 里欧还刚来浮岛，就已经深深领略了浮岛的第一条规则：“金钱就是力量。” 雷恩说道：“少爷，在你没来的这段时间里，库洛斯管家给您寄来了一个大箱子。”说完，把箱子挪了出来。 里欧打开箱子，里面有一封信，一把法杖，以及一堆魔法水晶，法杖和水晶都是冰原上的战利品，看外表都不是普通的货色，打开信，意外地发现是一封魔法信笺，是蒙丹写的，大意是得知里欧被魔法工匠学院录取，自己万分高兴，希望里欧好好学习，以后能为铁手军团打造一流的魔法武器。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里欧望向窗外，自己身处三百米的高空，可白云蓝天依然距离自己万分遥远，内心五味杂陈。 九号浮岛离地有五千米，处于底层云和高层云之间，更有朵朵中层云飘来，但一接近浮岛就会被一股力量拉扯到一边。九号浮岛倒不算很大，直径只有一公里不到，传奇法师帕伯伦的居所和办公地也在这个地方，再上一层就是十号浮岛，那是教皇的居所，但教皇在高空中聆听神灵的声音已有数年，始终没有出来过。 在九号浮岛的一间办公室内，乌坤站在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放置着一叠厚厚的报告，那是新生们天赋和血脉的检测结果，帕伯伦坐在桌前，显得没有什么兴趣。 乌坤的头刚好能从桌子上冒出来，他不满的嚷嚷道，“帕伯伦，你好歹也翻一翻，这些报告都是用钱堆出来的，一共花费了我一百万金币啊！” “不是你的一百万金币，是实验中心的一百万金币经费。”帕伯伦不动声色地提醒道，“你是个穷鬼，花不起这笔钱。” “不管怎么说，你还得靠这个来确定奖学金的发放，我可不想我们花的钱没有丝毫意义。” “光明大神殿，尤其是浮岛，不需要人才，”帕伯伦伸出了自己的手，从报告中飞出三份来，接着说道，“只需要天才，学识的考验中，我们试了一下了这期新生对法术建模这个新方向的感觉如何，只有这三个人合格，让我瞧瞧他们在天赋和血脉的表现怎么样。” 乌坤紧紧盯着这三份报告书，第一份上的名字是卡托森马·凯斯，帕伯伦说道，“卡托森马·凯斯是北方凯斯堡的大学者，今年只有二十岁，被北方学者们誉为史上最有潜力的大学者。” 乌坤看了看记忆水晶里他的回答，答得十分牵强，逻辑有好几处硬伤，虽然答了出来，但并不漂亮，他摇摇头说，“这届北方学者不行，这群学者一个比一个能扯淡，最有潜力的大学者我都听了好几个了。” “这是你要求太高了，即便是法师学院里的人，也不是个个都是天才——第二个，是韦斯特·坦斯顿。” 乌坤听到这个名字，立马打了个激灵，卡洛斯王国也许有人不知道卡洛斯王国有几位传奇法师，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坦斯顿”这个姓氏。“圣灵家族，皇家血脉！国王陛下一定会捐不少钱！” “韦斯特·坦斯顿倒不令我意外，毕竟身上流着圣灵的血液，最令我感到诧异的是这位——里欧·铁手，他的答案是最完美的。” 帕伯伦翻开第三份报告，忽然不可思议般地颤抖起来。 “该死的绿皮矮子！你在干什么？魔法工匠学院？让克莱因那个比你还矮的家伙来教他？”帕伯伦一声怪叫，乌坤身边的空间就像出现蛛网状的裂纹，他动弹不得，挨了好几下的闪电。 乌坤尖声回应道，“这不怪我！他的血脉！他的血脉和法师没有任何关系！只有魔法工匠最适合他！” 帕伯伦又劈下几道闪电，把乌坤电的浑身颤抖，“他的天赋和血脉没一点关系，肯定还有隐藏的血脉——你不能再查查？” 乌坤愤懑的咒骂道，“你个吝啬鬼！这次检测的预算你还没付足呢！深层次的检查要五万金币，从你的账户里扣怎么样？” 帕伯伦听到了金币就恢复了理智，但身体还在不停地抖动，沉吟道，“这样，给他的奖学金多打一些，暂时每月三万金币好了。” 乌坤说：“那其他人呢？” 帕伯伦说：“其他人资质太平庸了，就按三千金币的指标给吧，饿不死就行了。” 乌坤无奈地说，“我是说卡托森马和韦斯特！” 帕伯伦面露微笑道，“没关系，这两位一个才从我这花了五十万金币买了一个名额，另一个是皇家子弟，都不缺钱，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把帕伯伦的胡须染得金黄。 第十五章 聪明！严谨！细致！ 里欧的课程从第二天开始，第一节课是魔法武器导论，这是魔法工匠学院的基础课程之一，里欧坐在教室里，除了矮人发现还有几名人类，所有的基础课程都是可以旁听的，有人类向往成为一名魔法工匠也不足为奇，但矮人在魔法工匠上的天赋远远超过了人类。 教室并不大，毕竟浮岛寸土寸金，但依然没有坐满，魔法工匠的课程永远是矮人的天下，里欧坐在第四排的中间，讲台的中央留有一个石墩，里欧不知带那是做什么的。 砰砰砰！ 几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矮小的身影像风一样刮过，那个人有一头金色的头发，不是克莱因又是谁？ 里欧看到克莱因还是比较震惊的，因为他知道克莱因是魔法工匠学院的院长，他没有想到克莱因会负责这门基础课程的教授。克莱因一走过来就踩在石墩上，上半身才从讲台上露出来，里欧这才明白石墩的作用。 “好了，小伙子们，我叫克莱因·神圣之锤，你们也可以喊我神圣之锤，我是魔法工匠学院的院长，”克莱因扫视一圈，沉声说道，“在我的课堂上，不管是矮人还是人类都一视同仁，我今天要上的课是魔法武器导论，是魔法哲学和附魔概论的结合——至于为什么把这两门课合为一门课，那得问问吝啬的帕伯伦了。” 克莱因看到了里欧，朝他挤了一下眼睛。 “有人说，魔法是力量与智慧的巧妙运用；有人说，魔法是规则的体现；有人说，魔法是神灵赐予的力量。这些人说的都对，但也等同于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们没有告诉你力量与智慧如何巧妙运用，没有告诉你规则如何体现，没有告诉你神灵如何赐予我们力量。” “学习魔法没有捷径，只有自下而上构建一栋属于你自己的魔法大楼，”克莱因双手一翻，一团火焰升腾而起，构建出一座由光影组成的大楼，“你得聪明，从刚开始的时候，你最好就把大楼的形状规划好；你得严谨，如果构建大楼的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你的境界将停滞不前；你得细致，大楼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决定你力量强弱的关键。” “而魔法工匠，不仅要学习法术，还要学会如何将法术赋给武器，学习如何铸造法杖。对于法师而言，一个法术必须他本人亲自投入精神力和法力，一个法术才能成型，而对于一位魔法工匠而言，只要输入法力，不管是人也好，魔法晶石也好，武器上的法术会自动运行。” 克莱因拉出一把锤子，那是克莱因的武器，那把锤子表面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克莱因用锤子轻轻擦了一下讲台的边，用莫卡苏晶石制成的讲台开始融化，克莱因使出元素重组，将讲台复原，不无骄傲地说，“这个圣焰灼烧是我十八岁附上去的魔法，那时我不过是个中级法师。” “我要教给你们的第一课，就是三个词，聪明！严谨！细致！魔法工匠决定魔法武器的优劣，魔法武器的优劣则决定战争上的成败。你们对武器刻的每一个魔纹，锤击的每一下，镶嵌的每一颗晶石，可能都决定了千百万人的性命。” “如何打造魔法武器？这背后是很多学科的交织——魔法材料学，法术阵法学，魔法纹路学，几何学，哲学等等，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像铁铺里的打铁匠人，魔法武器，是艺术，你必须赋给它鲜活的生命，魔法武器的作用才会更强。 克莱因伸出一指手指，“根据学者的统计，魔法工匠在同等级的法师中战斗力更强，这是为什么？” 学生们一片沉寂，都在期待着克莱因给出的答案。 克莱因有些乏味地说，“我希望我的课堂上，大家可以多一些互动——听着，是六个字：聪明，严谨。细致！” “没有比魔法工匠更熟悉战斗的法师了，”克莱因说道，“说来有趣，许多优秀的魔法工匠不仅是法师，有许多精通战斗，不少甚至同时还是领主级的战士。只有经历各种各样的战斗，你才不会被虚妄的法师等级所迷惑。优秀的法师，即便被同等级的战士近身，也不会感到惊慌，而不优秀的法师，就算是传奇法师，也只擅长数钱。” 吝啬的帕伯伦似乎在浮岛并没有受到传奇法师应有的尊敬，事后里欧才明白，老师们之所以敢揶揄，是有揶揄的资本，他们本身具有大魔导师的境界，离传奇法师只差一线，而且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本领，至于普通的教师和学生们，没有揶揄的资格。 “如果你想把一把锤子打造成杀伤力巨大的魔法武器，你就得先用锤子去和别人战斗！”说着，克莱恩又抡起锤子，在空中舞出一串金色的火花，“了解锤子战斗的方式，才能够设计出一流的魔法武器。” “听着，小伙子们，对于魔法工匠来说，战斗，理论还有创造力都必不可少，合格的魔法工匠必须熟知刀剑，斧子，盾牌等一系列武器的战斗方式，如果你为别人打造私人用的魔法武器，你甚至还得摸透对方的战斗方式。” “我们学院的测验向来以实践为准，期中考试的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请打造一件附上元素魔法的魔法武器，”克莱因挤了挤眼睛，“请认真点，吝啬的帕伯伦将通过这个来决定你们两个月后的奖学金。课就上到这儿，你们接下来，还有血脉学，材料学，魔法实践课，法术模型，法术几何学，魔法武器制造理论与实践等一系列课程，如果你们想在期中考试就打造出能令人满意的魔法武器，我劝你们现在就做好准备。” 随后，克莱因将金色巨锤举起，一个定点传送就准备完毕，看来那把金色巨锤不仅仅是近战武器，还是克莱因的法杖，法杖只有设计成长杖形才有利于法力的引导，也只有大师级的魔法工匠，才能将法杖设计成这种形状。 里欧的笔记本上就在扉页上记下了三个词：聪明！严谨！细致！每一笔都印的很深，好像印进了心里。学生们散去，里欧的身高在矮人中显得很扎眼，自然也成为学生们异样眼神的焦点。 当里欧回到宿舍时，雷恩裸着上身，正在锻炼肌肉，雷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道，“少爷，您今天学到了什么？” “聪明！严谨！细致！” “这是什么？什么都没说嘛。” 里欧闭着眼睛想起克莱因上课的内容和期中考试，忽然领悟到了什么，微笑道，“聪明！他把什么都说了！雷恩，陪我战斗！” “少爷，做魔法工匠也要近战吗？” “当然要，因为我要打造最好的魔法武器！” 第十六章 目光的焦点 虽然魔法工匠学院并不是里欧自己的选择，但眼下里欧也只能做好自己的事，魔法工匠的身份与法师的身份并不是不能同一个人身上，有许多出色的法师甚至同时是一名战士，不过这样的道路注定要走得比别人艰辛一些。 浮岛上的课程很繁重，讲的内容深奥复杂，而且上的很快。根据坦亚世界通用的法师等级标准，一至五级的法师只能释放元素魔法，统称为低阶法师；六至十级的法师能够释放精神魔法和召唤魔法，统称为中阶法师；十一级至十五级的法师能够释放增益魔法，虚弱魔法和意念魔法，统称为高级法师；十五级以上以上的境界是大魔导师，可以释放空间魔法；大魔导师以上就是传奇法师，传奇法师的绝招不为常人所知。 等级的区分主要在于法力的积累，毕竟越高级的法术，法术模型越是精妙，对法力的要求越高，而境界的区别在于在规则的理解，一般而言，一个人很容易走到一个境界的巅峰，但他可能一生也走不到另外一个境界去。 新生们都是低阶法师，他们的精神力和法力已经足够释放一些简单的元素魔法，比如火球术，冰锥爆裂之类的法术，但是对规则和模型的理解影响着他们法术的强弱。 开学已经有三四个星期，天才已经在人堆里渐渐地崭露头角，这一点从各科老师们的作业情况，实践课的表现情况以及他们等级的进展都可以看得出来。 过去曾有一位教会的大主教说过，“法师已经足够多了。”这句话指出成为一名法师的艰辛，但这句话还有另一半——“可惜天才是有限的。” 浮岛作为坦亚世界顶尖的魔法学院，拥有最好的师资力量，两名传奇法师，二十多名大魔导师，还有一百多位十五级的高级法师助教，只为选出真正的天才，只为了培养真正的天才。 浮岛每周都有一次教师们的会议，用来商讨浮岛上的事宜，包括财务，人事和学生等等，但只有极少数学生知道，被讨论的学生永远是那寥寥几个。 “法术实践课上表现明显出色的新生就那么两个，”说话的人正是当初带领学生们接收天赋与血脉监测的法师，大魔导师朗多姆，“来自法师学院的韦斯特·坦斯顿和来自法师学院的卡托森马·凯斯，这和他们入学的表现很相符。但相对来说，卡托森马的表现要逊色一些，如果是在‘英雄辈出之年’可能显得很平庸。” 听到这个名词，在场所有的老师们都露出肃穆的神色，“英雄辈出之年”作为特殊的小时代，有着非凡的意义，即便最不正经的人也要保持应有的尊重。 帕伯伦咳嗽了一声，“‘英雄辈出之年’已经过去了，英雄们的牺牲也正是为了现在，让我瞧瞧，新生中有没有在其他方面表现优异的？里欧！里欧·铁手怎么样？” 朗多姆翻了翻手中的报告，摇了摇头，“从他释放的法术威力来看，他对规则和模型的理解还是比较出色的，但他掌握的魔法太少了，只掌握了四种魔法，而卡托森尔掌握了八个，韦斯特掌握了十一个。” 一个熔岩矮人跳了起来，他是铸造课的老师，名字叫做朱尔，他的声音带有浓郁的矮人特色，长期被朗姆酒侵蚀的声音显得十分沙哑，当他说起话来，就仿佛能闻到酒的味道，“里欧这小伙子很厉害！他打铁真是一把好手！比起我们部落最优秀的年轻矮人也毫不逊色！” 这粗犷的声音有些不应景，朱尔讪讪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他打造出的武器虽然还没有附魔，但导魔性能很好，武器本身的材质也很坚韧。” “他或许在打铁上有一些天赋，”朗多姆向来以铁面无情著称，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但就现有在法术实践上的表现，我不认为他有很高的天分，大师级的魔法工匠，至少拥有大魔导师的水准，就现有的情况来看，里欧晋升大魔导师的可能很低。” 帕伯伦有些头痛地挠了挠脑袋，“其他课程的情况呢？” 乌坤拿起报告书说，“理论课的成绩很完美，但是理论课完美的人很多，有意思的是，据生活助理说，里欧常常和他的随从做近战练习” 朗多姆哼了一声，“铁手家族的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但在其他方面就很平庸了，也许神圣骑士团比起浮岛更适合他。” “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克莱因说话了，他的声音很洪亮，“里欧只是在学习如何战斗，从而更好地打造魔法武器罢了。他是真正的天才，创想和灵感层出不穷。” “虚无缥缈的想法谁都能意淫出来。”朗多姆小声嘟囔着。 “这就是你为什么花了二十年才晋升为大魔导师。”克莱因叹息道，“真正的天才，不是自身强大，而是能够推动文明的发展。” 在里欧在正常地学习，正常地吃饭，正常地休息时候，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目光的焦点。 当大魔导师为了他争论不休时，他正在图书馆里努力地恶补绘纹学，魔法武器材料的锤炼他已经有点把握了，如果他能够掌握绘纹的方法，对于期中考试他也就有了十足的自信。 绘纹对于魔法武器是最难的一个，能否绘纹也是铁匠和魔法工匠的区别，根据武器的不同形状和不同物性，对于不同纹路的承载性以及不同纹路产生的效果都有差异，至于怎样打造出最好的魔法武器，纹路要更加重要，这全凭魔法工匠的经验和天赋。 里欧手中的这本书，详细地介绍了各种纹路，但绘纹不仅仅是临摹这么简单，每一个不同的魔法工匠都有不同的绘纹方法，纹路体现了魔法工匠对于法则的理解，只有在魔法武器体现出法则来，才能算是绘纹成功，别人的纹路只能作为一种参考。 大魔导师的焦点全在那些天才身上，而里欧目光的焦点全在这本书上，里欧的眼睛又变成了龙瞳，在里欧眼中，那些纹路全部变成具体的规则，脑中的神秘符文飞速的运转，将这些规则解析，消化，变成里欧自己的东西。 里欧安静地坐在图书馆里的角落，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他默默着消化着书中的内容，可惜他的精神力还不够庞大细致，不然就可以感知到自己身边的元素异常和隐隐的龙威。 空无一人的图书馆，有一双眼睛在盯着里欧，那是一个被囚禁了数百年的灵魂，但是他有一双真正的龙眼，他曾经的名字叫做托尔克拉斯，但他更喜欢别人喊他暗影君主。 对他而言，现在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加重要，在里欧身上，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干净澄澈的灵魂，惊人的天赋，龙的血统似乎还有一种神秘的规则，这令他十分喜欢，他还看到了获得自由的机会。 第十七章 他是龙 对于托尔克拉斯而言，没有什么事比欺骗纯净的灵魂更令他愉悦了。他灵魂的本体被镇压在图书馆的地下无法脱身，可他的灵魂的影响力却布满了整座图书馆，封印已经超过百年，很难完全囚禁一个强大的灵魂。 他在灵魂上割下一个小小的触须，那触须掉在书架上，变成一本金属封面的书，封面上篆刻的文字十分复杂，像是偏远部落的小语种，那书本在书架里，和很多本书放在一块，却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让人第一眼就能从书堆中发现他。 这种奇特感来自于托尔克拉斯的灵魂——暗影君主的灵魂，哪怕只是一个碎片，对人而言也是可怕的诱惑，这种吸引力是来自灵魂上的共鸣，托儿克拉斯既然把这片灵魂割舍，那么他就失去了对这片灵魂的控制，但是人可以通过这片灵魂与托尔克拉斯交流，这也是他本来的目的——能够交流就能够说谎，他有自信去骗走里欧的灵魂，这些事他在混乱时代做过很多回，不知道扼杀了多少人类的天才人物，虽然在现有的条件下，光是割下这一小块灵魂就已让他费尽全力，但比起自由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刻图书馆里没有别人，只有里欧，他立马察觉到了异常，如果他的精神力足够强大，他就能知道这种异常从何而来，这种异常感完全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来自暗影君主的诱惑就算是大魔导师也会受到影响，由于他会龙化术，这种本能还被放大了一些。 他很就快找到了异样感的根源，那是放在语言类图书区的一本书，浮岛的学识无所不包，图书馆里也有许多在别处找不到的书籍，但那本书太特别了，就算忽略掉灵魂上的影响，金属打造的封面和那奇特的文字也十分显眼，很像肯托街头上流行的文艺风格的书，从外表上看十分华丽，但并没有什么内容。 但里欧知道这本书并不普通，因为封面上的字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光是看无法理解，但是他可以读出来那些文字的音节，当听到那些音节时，他就清楚了文字的含义，封面上写着：龙语书。 龙语是通过音节来表达含义，它文字的形状没有丝毫含义，龙语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法则，代表着一种力量。如果说法术通过几何模型来构建，那么龙语法术就通过语言成型。而这种语言，并不像几何模型一样人人都可以学习理解，只有身怀龙血的人才能够听懂。 里欧拿起书本，出其意料地发现书本很轻，不像是金属应有的重量。他仔细观察了封面，没有署名作者的名字，当他翻开书的第一页，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隐隐沸腾起来。 这是为什么？因为第一页的内容是介绍了龙族上历史的英雄人物，那些都是强大的龙族。基本上都堪比人类中传奇境的强者，甚至还有超越传奇的存在。就算是个人类，也会不知不觉中被这些英雄事迹感染，被文字无意中显露出的英雄气概折服。更何况里欧身上有龙血，血脉和灵魂双重上的认同感使得他对这本书的感觉更加亲密。 托尔克拉斯可以通过书感受到里欧的情绪，他第一步计划已经得逞，在幽暗无光的地牢里，他灵魂的本体开始露出微笑，等待着里欧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上写着都是纯化龙血的方法，上面有许多方法甚至只需要很平常的材料就可以成功。对常人而言，这是可怕的诱惑，没有人会拒绝强大的力量，也没有人会拒绝让自己的血脉更加纯净。 看到这里，里欧的心忽然开始狂跳起来，虽说兴奋是意料中事，但这心跳的韵律明显是另有原因。 砰砰砰！ 里欧的双眼不受控制的变成了龙瞳，眼中还燃烧着金黄色的火焰，与此同时，他的后背开始鼓起两个肉包，那两个肉包高高地隆起，然后肉包破裂，撕开了一双肉翼，那双肉翼上很快长出一层金属质感的鳞片，肉翼不断地挥舞着，在图书馆里鼓起阵阵狂风，里欧的额头两侧生出犄角，他在空中飞舞着，把图书馆里弄得一团糟。 托尔克拉斯也一阵愕然，他没有想到里欧光是看到这本书就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但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里欧身体里的龙血浓度很高，如果他的计划能够成功，他将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但是里欧的反应过于强烈，这里是浮岛，这里的异常很快会被那群大魔导师们发现，时隔百年，光明大神殿的法师军团铁拳的味道还记忆犹新，他立马催动仅有的灵魂力量，将那本书化为原始的灵魂形态，融入里欧的身体之中，他已经放弃了对自己灵魂碎片的控制，只希求能通过那本书诱导里欧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一切的变化不过是眨眼之间，可是浮岛的老师们的反应还要迅速，里欧的肉翼还没煽动几下，犄角刚刚露出了头，一阵金光就在图书馆的大堂内绽放出来，人影还没有显露，里欧的身上立马出现密密麻麻的符文与图案，化成金色的绳索，将里欧紧紧地捆了起来。 穿着白色法袍的帕伯伦急急忙忙地赶来，连法杖都没有来得及拿出，他毫不收敛地释放出自己强大的精神威压，传奇法师的精神力浓稠的就如同液体，里欧的肉翼还在不停地扭动，就像在沼泽地里挣扎一样痛苦。 帕伯伦虽然总被浮岛的老师们揶揄，但毫无疑问他个人的实力在浮岛中数一数二，他张开双臂，金色和白色的符文与图案便将图书馆紧紧的锁了起来，使这里的情况不为外人所知。 随后，大魔导师们也尽数来到，首先感受到传奇法师强大的精神威压，脸色变得煞白。但他们不敢多说话，他们看到帕伯伦眉头紧锁，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那是谁？”说话的正是乌坤，地精巫师手持的法杖几乎自己身高的两倍，杵到了朗多姆的鼻子，可是情况危急，朗多姆并未在意。 “那是里欧，”帕伯伦瞥了乌坤一眼，“他果然有别的血脉，还是龙血，不知道是哪位龙王的后裔，看来铁手家族真不一般。” “那是上位血脉，”克莱因沉声道，“只有上位血脉才能在传奇法师的威压下仍然保持疯狂。” 说着，所有大魔导师都幸灾乐祸盯着乌坤，没有在天赋与血脉的检测中查出里欧的血脉显然是乌坤的失职，这下乌坤可有的乐了。 乌坤脸色很难看，“看着我干嘛？人人都来检测一下上位血脉，我的实验中心就不用开了。” “上位血脉可没有叫人生出龙翼和龙角的能耐，”帕伯伦的双手始终没有放下，精纯的法力编织成玄奥的法阵将里欧紧紧的包裹住，白色的光线不断注入里欧的身体之中，里欧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还在不断地挣扎，图书馆的地面都隐隐出现了裂纹，但是动作的幅度在慢慢减小，犄角也慢慢的消退，龙翼也缩了回去。 当里欧真正恢复平静的时候，图书馆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数不尽的书籍被扇飞散落在地上，里欧周围的桌椅都被拆成木块，镶嵌着魔法纹路的地板出现了裂纹，里欧的上衣已经被撕碎成碎布条，他双眼紧闭，已经陷入昏迷。 帕伯伦说道，“我想我知道他为何会在图书馆里忽然发疯，大概是托尔克拉斯那只蠢虫还没死心。”说完身影便化为白光消失，从地底传来托尔克拉斯发自灵魂深处的惨叫，传奇法师毕竟是传奇法师，手段令人胆寒。 大魔导师们却没有离开，因为传奇法师没有给出解释，既然不是上位血脉，那么里欧为何会变成刚才那样？他们盯了很久，一股股强大的精神力将他的身体扫描了个遍，却没有发现答案。 大魔导师们盯着里欧，脑子中生出很多猜想，看着里欧闭着眼睛安静的样子，就像看到一条睡着的龙。 第十八章 所谓交易 里欧今年十七岁，在过去的岁月中，他的记忆也不总是一片冰雪。他和许多贵族青年一样，都有着五彩斑斓的回忆。 回忆与梦境相似，很多时候你只记得它的美好，奇特或恐怖，但醒来的时候，你已经记不得它的内容，只有梦中的感觉还留在心头。梦境在许多学者和法师看来，是一种奇特的精神波动，它之所以能让人在迷糊的状态中如痴如醉，正是因为梦境能调动人的回忆。 里欧也有着很多的回忆，那些回忆不仅藏在东北的冰原，也藏在他的脑海当中，会因为某些契机被唤醒，还有些记忆藏在血液里，那是血脉上的共鸣和灵魂上的认同。 对于里欧而言，血脉上的天赋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展现过，他是铁手家族族长的小儿子，但铁手血脉并没有使他的体格变得粗壮。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选择了法师这一条路，可是他的路途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顺利，魔法工匠虽然也有法术课程，但其他的课程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他如果想在法术上获得远超同辈的成就，也就必须得付出远超同辈的努力。 此时此刻，他很确信自己是清醒的，因为他的头脑十分清楚，他分得清现实与梦幻，这是分辨一个人清醒与否的关键。里欧的身边一片灰茫茫，这是不可能在现实中自然存在的景象，里欧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在做梦。 常人很难发现自己在做梦，法师却可以轻易鉴别，但里欧却发现自己无法脱离梦境。 忽然，那灰茫茫的雾气分散开，明明没有风，雾气却向两边翻滚，最终在中间留下一片黑色的空洞。里欧清楚这是梦境，但心中还是止不住的狂跳。在以后的岁月当中，这个梦的内容将经常涌现在他的心头，他时常回忆，还总能在这个梦中发现许多细节。 在紧张的情况下，人的思维要么变得迟缓，要么变得敏捷，里欧属于后者，紧张使他冷静，他看着那黑色的空洞，他在等待着某样事物的出现。 一声叹息首先从空洞中传来，声音也极有穿透力，就像从久远的时代传来一样，飘过了群山与海洋，跨国平原和冰川，经过富有生机的村庄和苍凉悲怆的战场，化成一声叹息，有着岁月的味道。 然后两点幽光出现在黑暗中，一开始如同萤火虫，只能辨析出是两个点，后来如同火把，照见暗黑色鳞片，最后如同天上的太阳，将一颗狰狞巨大的龙头展现出来，硕大的龙瞳有人的头颅大小，不知道比里欧的眼睛大多少倍，眼中泛着红光，将呼出的雾气映得通红，脸上的鳞片都是暗黑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看上去坚不可摧。 任谁看到这幅场景也会不安，即便在梦中也是一样，但里欧且有一种亲近感，这种亲近感不仅来自血脉，也来自灵魂，他本能地觉得这是它的同类，只不过他对眼前的场景感到疑惑，比如说眼前的这个龙头属于谁？ 黑龙似乎可以洞悉他的心思，开口道，“我是托尔克拉斯，你可以称我为暗影君主。” 这个名字在混乱的时代一直是大陆西方人类的梦魇，史书上关于他的罪恶的事迹数不胜数，他的灵魂如今被封印在神圣教会的神狱当中，却为何出现在里欧的梦中，要么他不是托尔克拉斯，要么他已经脱困。 里欧虽然在梦中，但是头脑清楚，心灵上的直觉更是精准，黑龙只说了一半实话，托尔克拉斯不可能脱离神狱的束缚，但黑龙以前的确是暗影君主的一部分，只不过现在分离出来，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并融入了里欧的灵魂，才自如地出现在里欧的梦境中。 里欧不为所动，“你不是托尔克拉斯，如果托尔克拉斯能直接进入我的梦境而我毫无察觉，我怕是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托尔克拉斯声名狼藉，可很少会和人好好说话。 黑龙沉默不语，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是托尔克拉斯，但也不是，他清楚自己曾是托尔克拉斯的一部分，但如今他有了独立的思想，只不过仍是一缕幽魂。 “我曾经是他，但现在我没有名字。”黑龙解释道，“我之所以出现在你的梦中，是因为我的灵魂寄生在你的灵魂里。” 里欧看黑龙的态度很和蔼，胆子大了起来，更何况这是他自己的梦境，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黑龙语焉不详起来，“那本书是媒介，我是龙，你也是龙，我能感受到你的血脉，我给你力量，你让我自由。” 里欧的头脑开始疼了起来，虽然龙化术的出现莫名其妙，但他绝不会认为自己是一条龙，龙与人的差异还是很大的，况且铁手家族还没有和龙打过交道，他镇定下来，提醒道，“我是里欧，是人类不是龙。” 黑龙也提醒道，“你是龙，因为你能听懂我的话。” 里欧这才意识到黑龙说出的话都是一个个古怪的音节，但他却能听懂其中的含义，黑龙说出的语言显然是龙语，能听懂龙语的只有龙。 “力量与自由是一笔合算的交易。”黑龙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能与龙做交易，如果你想变得强大，就必须要借助他人的力量，你拥有那些庸人都不了解的天赋，而我可以帮助你。” 里欧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他慌乱地说道，“人只能靠自己才能变得强大。” “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更何况，你不是人，是龙。” 这句话是在一个更久远的年代一位伟人的名言，这句话常常被用来告诫年轻气盛的年轻人，有事说这句话很恰当，有时却并不合适。 在黑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第三浮岛也发生了类似的对话。第三浮岛离地一千米面积比第一浮岛稍小，这里是居住区和交易场所所在的地方。浮岛物价惊人，但无论富贵族，穷贵族还是普通的平民都有各自的活法，在交易所有老师和学生们兜售魔法物品，浮岛是卡洛斯大陆的魔法中心，浮岛上的流通的魔法物品比其他地方的价格要高数十倍，但效用要优异的多，很多穷学生正是靠着交易场所卖出的自己制作的物品，才能在法师的道路上走的更远。 第三浮岛的中央，北面和东边是住宅区，那完全是身份的象征，一栋栋住宅气派美观，都按照光明大神殿主殿的筑造标准建造，墙面上镶刻着各种提高冥想效率的法阵，花园里种植各种名贵的植物，这里每月的租金都在五万金币以上，不是大贵族不能承担起这种消费。 “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凯斯家族希望能成为二殿下坚强的后盾。”卡托森马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他的对面是卡洛斯的二皇子韦斯特和莫斯塔家族的艾斯丹，韦斯特面无表情，艾斯丹则满脸笑容，不管有没有表情，都叫人瞧不出他们内心的想法。 艾斯丹瞧着卡托森马的背后和周围，发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艺术品，这些艺术品个个价格不菲，从中可以看出凯斯家族的雄厚的财力。 “这是凯斯侯爵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意思呢？”艾斯丹问道。 “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家族的意志。我们如果想更进一步，当然要入驻肯托，”卡托森马笑着说道，“国王选择他的大臣，大臣也在选择他的国王，凯斯家族是北方最有财力的家族，想必二皇子不会拒绝。” “您说的没错，可是财力只是表面，”艾斯丹的笑容很灿烂，可是语气很冰冷，“金钱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对力量有增益，可是北方还有一个家族，他们未必是最有钱的，但是控制着北方最大的军团。” “我听说凯斯侯爵在蒙丹侯爵手下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更巧的是蒙丹侯爵的儿子也在浮岛的某处。”艾斯丹竖起一根手指，这是他的标志动作，当他这么做时，往往说明谈话已经到了重点。 “你得证明你自己，‘国王选择他的大臣，大臣也在选择他的国王’这句话没错，可是国王在大臣之先，想要选择国王，要证明自己有这个实力。” “欢迎来到肯托。” 随后，二皇子站了起来，艾斯丹紧随其后，佣人和护卫毕恭毕敬地迎着他们，卡托森马依然微笑，将他们送出门口，从始至终，二皇子一言未发。 当二皇子和艾斯丹的身影渐行渐远，卡托森马的全身开始颤抖起来，和煦的笑容变得狰狞，他拿起桌上的碗碟，狠狠地扔到地上，花瓶，桌椅，一片狼藉，碎片扎到佣人和护卫的手上，他们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卡托森马一句脏话也没有说，只不过疯狂地到处乱砸，但砸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碗碟，那些艺术品都价值不菲，当便宜的东西都被砸得稀烂，地上也铺满了残渣，他才停下来，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如同发狂的野兽。 第十九章 真正的启迪 卡洛斯王国建国已超百年，尚且不能把文明传播到王国的各个角落，但肯托无疑是文明之都，浮岛更是贤者们的乐园。但是里欧知道，想维持文明的秩序，物质上必须富足。 里欧对自己在图书馆里昏迷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是他知道自己陷入昏迷，只不过不清楚几乎全浮岛的大魔导师都被惊动了。他的卡里直接被扣了十万金币，用途是“医疗救治费用”，他虽然心存疑惑，但也不得不认栽。 一句话，他得赚钱，魔法工匠想要赚钱还是很容易的，他虽然只是个初学者，只能附上简单的元素魔法，但一个成功的魔法武器能大大的增强战士的实力，不管魔法武器的品质或高或低，都有人愿意掏钱。 里欧的面前摆着一块精钢刀，为了节省材料费用，这把精钢刀从熔合，锤炼，定形，到打磨都由里欧亲手完成，当然这对于魔法武器只能算是准备工作，能够绘纹才是魔法工匠和铁匠的区别。 里欧的工作台上还摆放着龙砂，附魔液，地龙血和秘银绘纹刀，材料不算寒酸也不算奢侈，这是里欧考虑了成功率和利润得出的最佳方案。 里欧现在学会了三个元素魔法，他特意只学三个，也是为了打造魔法武器，这三个魔法的魔法模型和性质很适合附魔，他已经对许多魔法纹路十分熟悉，虽然纹路不尽相同，但他自信能够一次成功。 他将附魔液，地龙血和龙砂以一定比例混合，并灌入绘纹刀里，同时，他的精神力也立马开始探入精钢刀的内部，即便能绘出魔法纹路，也必须得细致入微，一点点偏差都可能导致失败。 当绘纹刀触及精钢刀，发出一声轻响时，里欧真真切切地听到一声叹息，这叹息声来源于灵魂的某处，正是黑龙的叹息。 “这是地龙血和龙砂？你打算绘制那些低级的纹路吗？那不是真正的力量。” “这已经是我现在能力范围内能绘制最好的魔纹了。”里欧在心里说道。 “你有这个天赋，”黑龙仿佛能听到里欧的心声，“你只是需要启迪，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幸运，你应该珍惜自己的天赋。” 不等里欧回话，黑龙就说出一段音节，这音节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偏偏里欧都听的明白，和以往的对话不同，声音传入耳中，他并没有理解语言的含义，但是这段音节直接在脑中构建了许多图形与符文。 这音节有魔力，里欧仿佛置身于炎龙火山的火山口，空气中的臭味简直要让里欧流下眼泪，空气中充斥着硫磺，烟气还有龙息的腥臭味。热量从山底向上升腾，把脸颊灼烧着疼痛，山底的岩浆不停的翻滚着，数条火龙在岩浆中翻滚。喷出的火焰比岩浆的色彩更加炫目。 “看到了吗？那才是真正的火焰。”黑龙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里欧已经沉浸在这壮烈的景色当中，难以保持理智。 “但这似乎不是我的火焰，力量可以借鉴，但绝不可以复制。”里欧仍自咬紧着牙关坚持着。 “愚蠢！力量只分强弱，分什么你的我的，”黑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不知多少人想要拥有这样的力量，龙炎可比你的能释放出的小火苗要炽热得多。” 山底距离火山口有数百米的距离，即便如此还是能感受到从山底奔涌而出的热浪，那热量灼烧着肉体，灼烧着血脉，灼烧着灵魂，那一声声龙吟让里欧都热血沸腾。 “只有龙才拥有这样的力量，这股力量扎根于血脉当中，”黑龙说道，“血脉的力量永远不会消失。” 血脉？里欧听到这个词，忽然打了个激灵，使他从亢奋状态平息过来。过往的经历，脑海中的知识，数百年的历史从他脑中一闪而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坚定地说道，“我拒绝。” 黑龙显得有些意外，“啊，为什么？” “因为那场战争你们输了，血脉的力量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这句话好似戳痛了黑龙的回忆，虽然他只是托尔克拉斯的一块灵魂碎片，但也是纯净的龙魂，龙曾经占据大陆数千年之久，是混乱时代当之无愧的王者，被人类击败是龙族心中永远的痛。 黑龙尖厉地嚎叫起来，那种精神波动立马把里欧灵魂中的幻想搅了个稀烂，里欧仿佛置身于巨浪前的扁舟，随时被海浪卷入海中。 黑龙的身影显现在浪前，背后雷云滚滚，双眼红光把海水映地通红“无耻的人类！你们不过是利用狡猾的计谋罢了，只有纯粹的力量，才能带来纯粹的胜利！” 里欧的双眸很平静，“你为什么不承认呢，血脉带来的力量固然强大，但血脉难以改变，力量便难以增长。” 黑龙的身影顿住，他没想到里欧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这句话的确戳中了关键。任谁也知道，就算利用计谋，也要有相应的力量才能获得胜利。 “我们之所以胜利，是因为我们的力量就算弱小，但始终在进步，”里欧的身后出现了一轮红日，驱散了漫天雷云，“我一直以为，之所以现在没有像‘英雄辈出之年’那样出现那么多的强者，是因为现在的人类痴迷于强大的血脉，而忽略了自身的力量。” “还有，这是我的灵魂。”里欧收敛精神，眼前的境况恢复了正常，面前的海洋和巨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工作台，地龙血，龙砂还有绘纹刀。 他开始绘制，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他努力地雕刻着，虽然他没有接受黑龙的馈赠，但他也获得了一些启发，在一些微小的纹路上做了一点点的小改动，使得武器的性能更加优良。 做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第一次制作难免生疏，但他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 当然，最满意的还是他找到了真正强大的力量来源，那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启迪，里欧不会想到，命运，正从今夜开始改变。 第二十章 天才 克莱因端详着眼前的这把刀，他用食指和拇指夹住刀锋，感受着刀刃的锋利。刀身很明亮，说明融合材料的种类，分量和火候掌握的都很精准。 总而言之，这把钢刀的各个步骤都很完美，即便不绘纹，也是把锋利坚韧的武器。从这把钢刀的完成度上能看到里欧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辛苦，想要短时间内把武器打造的这么完美，光有天分是不够的，需要渊博的学识和夜以继日的努力。 克莱因对里欧说，“这把刀各个方面都很优秀，看来你这一个月以来很辛苦，我没有想到，你会是最早出成绩的那一个。” 里欧显得有些羞涩，“克莱因大师，这把刀可能还能改进一下，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克莱因笑道，笑声豪放不羁，连着胡须也抖动起来“当然，在截止日期前，我都能给你些建议，让你的作品更完美。你的刀在做工上已经很完美了，我瞧瞧纹路上有什么可改进的。” 他仔细观察着纹路，发现魔纹精度在十分之一个标准单位之内，他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里欧，说道，“不可能！” 魔纹精度是很关键的一点，绘制纹路虽说不易，但想要使纹路更加精确更加困难，虽说一点点的误差无伤大雅，但那是因为里欧现在绘制的纹路还是初级阶段，当里欧可以绘制更加高级的纹路，能够更加精确，对于武器性能的增益是十分可观的。误差不可避免，但可以尽量减小，减小的程度就全看魔法工匠的水准和天赋了。 克莱因的办公室内还有两个高阶法师助教，他们把头探出来，想要望望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到神圣矮人的暴脾气，又把头缩了回去，支起耳朵想听听事情的发展。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神圣矮人释放出了一道精神屏障，发生了什么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是你绘制的？”克莱因尽量把身体贴向里欧，声音也尽可能的细微，好像在说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没错，老师，您这是？” “哈哈，里欧，你天生就该干这行。精度！精度！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分！”克莱因嘟囔着，那迷离的表情好似在说以前的传说，“你知道为什么许多境界在高阶法师的魔法工匠只能打造优良级魔法武器吗？” 克莱因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摆动着，“精度！精度！越高级的魔纹对精度的要求越高，十分之一个标准单位的误差勉强能应付精英级魔法武器的要求，你现在明白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了么？” “这个世界的强者架构是金字塔形，越高等级的强者越少，但大多数庸才浪费了过多的资源，因为大多数天才的天分在低等级时尚不得以体现，倘若你知道现在的天分，在成为强者的道路上会轻松许多。” “只要你能够晋升至高阶法师，你至少也能打造出精英级的魔法武器，你带给战争的影响，将像一个万人兵团那么大；倘若你能晋升至大魔导师，我想你会有很大几率被聘为浮岛魔法工匠学院的院长。”克莱因微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里欧尽量保持平静，但如果说内心毫无波动，那是骗人的，但即便内心十分激动，也要掩藏在心底。 “你先回去，这把刀我还有别的用途。”克莱因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挥手让里欧离开。 当里欧离开，克莱因不知从哪翻出一瓶酒，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杯，开怀痛饮起来，全然不顾酒水沾湿了自己的胡须，还哼着家乡的战歌。 精神屏障已经撤去，两个助教一头雾水地听着克莱因那沙哑豪放的歌声，神圣矮人的声音绝对称不上好听，但任谁也能发现克莱因发自内心的喜悦。忽然，歌声戛然而止，两个助教把头探出来，克莱因已经消失，空气中还散发着空间魔法的波动，还有一丝淡淡的酒味。 克莱因去哪呢？他来到第九浮岛，没有按照规章制度，而是直接传送到帕伯伦的面前，帕伯伦办公桌前刚出现法术波动，传奇法师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就锁住了波动处周遭的空间，浮岛的大魔导师们来找他的方式都这么特别，传奇法师也总有不同的方法来应对。 克莱因施法的速度很快，几乎波动刚刚传来，他的身形就显现出来，可是传奇法师的动作更加迅速，克莱因被锁在那一方空间内动弹不得。 “不错，你这次的施法速度比上次快了零点四秒，”帕伯伦慢步踱到克莱因面前，克莱因被定在半空中，但帕伯伦身材高大，克莱因的鼻子只及帕伯伦的胸膛，“如果我一直不进步的话，你大约在四十二年后超过我。” “快放我下来，我有正事要说！”克莱因憋得脸发红，粗犷的声线震得室内嗡嗡作响。 帕伯伦这才注意到克莱因手上的刀，轻笑道，“没拿锤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说罢，解除了对空间的锁定，克莱因瞬间受到重力的作用，一屁股坐到地上，刀也掉落在地上，割坏了地上的地毯。 “你个死矮子！”帕伯伦立马厉声尖叫起来，他没有用任何法术，将精神力化为实质，把克莱因顶上嵌满晶石的屋顶，“你赔我！那是南方麝香鹿皮毛做成的地毯！整个卡洛斯大陆只有十七张！你带那把刀是诚心想气我是吗？” “放我下来，吝啬鬼！那是一个学生的作品，我特意拿来给你看的！”克莱因紧闭着双眼，“快放我下来——你妈的——我恐高！” 帕伯伦的办公室十分奢华，光屋顶就有十几米高，十几米尚不能使神圣矮人产生恐惧感，可惜克莱因身下空空荡荡，似乎随时会坠下。 帕伯伦哼了一下，克莱因立马恢复了自由，传奇法师拿起里欧打造的钢刀，露出失望的神情“你不会来耍我的吧，普通级的魔法武器？这是谁的作品？” “你知道的，里欧，我这次绝没有看走眼。这小子之所以分配到我们学院，绝对是神灵的安排。” “哦？”帕伯伦感到很诧异，虽说韦斯特和卡托森马的表现也很优异，但还没到令一位大魔导师专程来通报的地步，很快，他发现了异常，倒吸了一口凉气“精确度在十分之一个标准单位之内？这都勉强能应付精英级魔法武器了，放在普通级上显得有些浪费。” “如果他这次不浪费，我也发现不了他的天分。”克莱因搓了搓手，“怎么样，有这样的天赋，我敢说他很可能成为一名大魔导师，想想一位大魔导师级别的魔法工匠，那绝对抵得上一支百万雄师” 帕伯伦还在观察着钢刀，忽然开始不可思议地颤抖起来，回话道，“你错了。” “啊？” “他至少也得成为一名大魔导师。” 第二十一章 毒炎 “我不明白，里欧只是在精度上有着特别的天赋而已，但晋升大魔导师需要对法术的敏感和理解，”克莱因疑惑地说道，“虽然我很希望里欧在法术上也有独特的才能，但朗多姆不是说了吗，他这一个月来只掌握了三个元素魔法，资质平平。” “你有没有好好观察他绘制的魔纹，恐怕当你得知他对精度的天赋时就得意忘形了，”帕伯伦用手轻抚钢刀的纹路，法力随着魔纹运转，刀上浮出一团火焰，“仔细看。” 克莱因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帕伯伦倒是很了解他，事实上他还喝了一大杯朗姆酒。 那火焰紧紧地贴着刀身，这种火焰附魔在战斗中能附带灼烧效果，但总体而言对战斗起到的作用并不算太大，难得的是里欧在上面体现的天赋。 火焰是橘红色的的，克莱因的眼光很毒辣，发现火焰上还漂浮着一股淡紫色的烟雾。 “毒气？难道说里欧为这把刀附上两个魔法，见鬼，我还没教啊？” “里欧只绘了一道纹路，”帕伯伦说道，“但是这道纹路同时具有毒气和火焰两重属性，你见过哪个法术能同时具有两个元素属性吗。” 克莱因明白了帕伯伦的意思，不可思议地颤抖起来。通常来说，魔法纹路是依照法术模型来绘制的，一道魔法纹路一定也有对应的法术，而绘纹也是把法术模型转化成魔法纹路的过程，如果想使武器同时具有两种魔法效果，要么绘制两道纹路，要么创造一种纹路，能兼有两种效果。一般来说，魔法工匠会选择前者，因为后者过于困难，这要求魔法工匠具有非凡的创造力和法术天分，这不仅仅是创造纹路的过程，也是创造一个新的魔法。 毒气和火焰都是初级魔法，对于克莱因这样的大魔导师来说结合起来并不困难，甚至能改造得更好，但里欧只不过是一个初级法师罢了，能改造魔法，必然要看到背后的规则，哪个初级法师能够直面规则？ “你的意思是说，里欧对某项火焰魔法进行了改进使其兼有毒性效果？” “恐怕不仅如此，”帕伯伦将精神力投入魔纹之中，了解了更多关于魔纹的细节，“他简化了三处纹路，使得这把钢刀可以再添刻一道魔纹，同时降低了激发魔纹的能量需求。” 克莱因面部变得僵硬，因为里欧的表现简直是妖孽，其中任何一个改进对于一个高阶法师来说，都极有分量，当他们同时出现在一个初阶法师身上来说，就是匪夷所思了。 “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神灵下凡。”克莱因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神圣矮人的脖子很短，吞咽的声音却拉得格外长 “听闻里欧出生的时候，神灵曾经降下神谕，”帕伯伦想起贵族们之间流传的传闻，笑了起来，“倒也不无可能。” “这件事你要好好保密，”帕伯伦正色道，“虽然这个秘密不可能永远保守下去，但我也不想他过早被卷入贵族们的纷争。” “我明白，”克莱因脸上浮现出沉痛的神色，浮岛虽然是神灵的领地，但学生们却多是权贵，本是学习法术的地方，却总是卷入大人物们的游戏。 教皇自从多年前的一场大战之后，一直隐居不出，肯托的众多流言甚嚣尘上，浮岛也渐渐变了味道。回想“英雄辈出之年”，那时的浮岛才是英杰云集，帕伯伦一直想重现辉煌，但却离预想中越来越远。 里欧的出现却给了他一线希望，“英雄辈出之年”也正是从那个男人开始，里欧的身上有那个男人的影子，帕伯伦年岁已高，他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希望。 此时此刻，里欧对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事情却一无所知，他刚刚从克莱因的办公室出来，克莱因表现地很惊异，看来他的作品让克莱因十分满意，不管怎么说，也对得起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汗水了。 回第一浮岛有两条路可以选，一个是通过天梯，一个是通过魔法阵传送，不同的是，前者免费，后者方便；这一个月来，里欧已经支出十几万金币了，这虽然放到浮岛里，不算一笔很多的钱，但对于里欧而言，却是一笔巨款。虽然铁手侯爵足够有钱，里欧却不想为父亲增添负担，他选择通过天梯回去，在路上又购买了特价销售的红炎角牛肉作为晚餐。 从天梯回去毕竟麻烦，回到第一浮岛的宿舍已经是接近中午，里欧却看到雷恩把一堆东西搬到屋内，东西很多，屋内也放了不少，一箱一箱的，里欧仔细一看，发现箱子上都贴了标签，有上等的魔力恢复药剂，优等的秘银，龙血，陨铁，精金等魔法材料，还有一本本书籍。 “雷恩，这是什么？” “少爷，我也不知道，”雷恩说道，“大概在半个小时前，一群法师和护卫送来的，并嘱咐是传奇法师亲自送给少爷您的。” “哦，对了，他们还说给少爷您打了一笔钱，希望您能好好利用。” 里欧听罢，把魔晶卡拿了出来，很快就发现，卡里多出一笔钱：“十五万金币——帕伯伦”，账面上有十五万，但帕伯伦还送了大量的优等魔法物品。 里欧的心开始狂喜起来，这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梦幻当中，十五万金币！这是一笔很多的钱，一瓶优等魔法药水大约在三百金币，十五万金币能买五百瓶，一斤纯净秘银的价格在五百金币，十五万金币能买三百斤。虽然这十五万金币没有堆在桌子上闪闪发光，但就算是毫无生机的数字也足够吸引人了。 最让里欧在意的，是那笔钱的落款——帕伯伦，身为浮岛学生，不可能不知道传奇法师的大名，虽然里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明白自己被传奇法师关注了，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那把钢刀？ “少爷，我们有钱了！”雷恩这才发现了钱的数目。 “是啊，有钱了。”里欧喃喃道。 第二十二章 药剂师安娜 法师之所以地位尊崇，是因为法师不是人人都能成为的职业。战士只需要铠甲和武器，通过不断战斗和锻炼来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法师在没有做出成绩之前，要花费大量的资源，这些资源的花费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很多家族都有一个强大的战士先祖，因为很多家族也是出身平民家族。虽然法师地位尊崇，但战士如果足够强大，也不可小觑，领主级战士战力堪比大魔导师，像蒙丹这样的领主级战士放眼整个坦亚世界也是很稀少的。 帕伯伦给里欧提供的魔法药剂，矿石以及魔法书籍，都能使里欧快速成长起来，对于里欧而言，有些是他不需要的。 里欧是个节俭的好孩子，帕伯伦送的物品有很多，但是有一部分是他所不需要的，他决定将这些东西放到第三浮岛的交易场所去售卖，他准备卖的东西有莫特斯蛇草，冰蓝水晶，地龙鳞甲还有卡特红花，这些物品大多用作魔法药剂的调配，对魔法武器却没有什么作用。 里欧和雷恩一早就来到交易所，里欧早把准备卖的东西分好类，装到不同的箱子内，雷恩负责搬运。来到浮岛学习法术的贵族青年们其实并不会只带一个侍从，但既然父亲只为他准备了一个，那自然有他的道理。 里欧来的时候还很早，天刚刚有了一丝微光，浮岛的学生们大多都比较勤奋，可现在起床的人也并不多，他本以为自己是最早来的人，可交易所里的摊位已经被占了一半，不禁有些惭愧。摆摊的人有贵族也会有平民，但平民居多，毕竟平民手头并不宽裕，他们必须得赚够足够的钱，否则在浮岛会面临退学的危险。 交易所分成好几个区域，里欧今天卖的是魔法药剂的原料，所以他的摊位在魔法药剂区，交易所里有也有一些老生兼职维持秩序，他们大都都是中阶法师，里欧从一个老生那边领了号牌，雷恩则搬着箱子朝摊位走去，雷恩的身材很魁梧，虽然箱子很大很多，也只刚刚莫过他的头顶。 “里欧？是你吗？你通过考试了？”这声音充满了欣喜，但也很轻柔，里欧听着有些耳熟，侧身望去，先入眼帘的是那铂金色的头发，金发中间，正是一张如水晶一般美丽的脸庞，里欧也惊呼道，“安娜，你也在这？” 安娜可爱的眉头皱了一下，“是啊，我是魔法药剂学院的，来卖点魔法药剂赚学费，你被分到哪所学院去了？” 里欧答道，“魔法工匠学院。” “可这里是卖魔法药剂的区域，你既然是魔法工匠学院的。怎么会来这里摆摊呢？”说完，她吐了吐舌头说，“算啦算啦，你身为侯爵之子，来摆摊已经很奇怪啦。” 里欧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有些原料用不到，但是用来制作魔法药剂却很合适，卖掉赚点学费。” “什么原料啊？”安娜好奇地把头凑上来，雷恩也恰好把箱子里的物品都摆好，这些原料保存都很完整，在朝阳的光辉下流转着奇异的色彩。 “莫特斯蛇草，冰蓝水晶，地龙鳞甲还有卡特红花”安娜是魔法药剂学院的，一眼就认出了所有的物品，忽然，她惊呼道，“里欧，这些品阶都是优等！” “对啊，那又怎么样？”里欧说，“我觉得那肯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此刻，交易所已经有一些人流，不少人站在里欧的摊子前，优等的原料还是很吸引人的，不少人斟酌着，犹豫着要不要购买，但两百金币一份的价格令人望而生畏。 “里欧，你的这些原料能不能便宜些。”安娜咬了咬嘴唇，眼睛盯着里欧。安娜的眼睛水汪汪的，眼泪随时都好像要掉下来。 女孩的这种眼神，最让男孩无法拒绝，尤其安娜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里欧顿时脸红了一些，支支吾吾地说道，“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嘛，你还救过我的命。” “喏，送给你，这个也送你。”里欧连忙给安娜递去一份份原料，就像送出手的是不值钱的小物件，让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哎，那不是铁匠里欧吗。”一生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显得有些刺耳。“怎么来魔法药剂区摆摊了？铁手侯爵破产了吗？” 几道身影挤了进来，又把里欧的摊点团团围住，正中间的正是莫顿，金黄色的头发亮的辣眼睛，里欧眯着眼睛，说道，“莫顿，你来干什么？” “我是魔法药剂学院的，来光顾你的生意不行吗。”莫顿环顾他身边的人，轻笑起来。 原本聚在里欧摊点的人们也已经散去，莫顿虽然入学不久，但可谓是臭名昭著，他聚集了一群和他一样不学无术的贵族少年到处惹是生非，平民和一般贵族们也不愿意招惹他们，就连许多助教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饶是谁也看得出来莫顿纯属过来找茬，他过来却不买东西，但别的人却不会来买了，可偏偏莫顿的所作所为没有触犯任何规则。 安娜有些愤怒地说道，“你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莫顿的眼神打量了安娜一阵，虽然安娜的面容十分惊艳，但他没有漏看安娜那廉价的法师袍和平价的的首饰，安娜是一个平民，那他自然也不需要有所顾忌。 “干什么？”莫顿浪荡地轻笑一声，“如你所见，我打算购买原料，可是铁匠里欧出售的原料品质太次了。你是谁呢？为里欧说话，是里欧的小情人？” 说完，他耸动下体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惹得同伴们哄然大笑，“可能是里欧给了你很多钱，但他这个人没文化也没情趣，如果你觉得里欧太闷了，我绝对能让你满意。” 安娜生这么大，真没见过几个这么卑鄙下流的家伙，气的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这种贵族的玩笑其实无聊而卑鄙，但偏偏有人认为很有趣。 里欧的摊点前有些喧闹，莫顿这一行人已经站了很长时间没有动，按理来说交易所的巡视应该来了解情况，可是那些巡视看到是莫顿这一行人就耸耸肩转头走了。 巡视法师哈托内心里并不喜欢莫顿，但他也明白自己区区一个中级法师管不了那么大。他叹了一口气，心里为那个被莫顿缠住的倒霉鬼默哀。 他背过头还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呼，他转过头去，看到莫顿躺在地上，脸上都是鲜血，他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指着里欧，结巴的说，“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里欧站了起来，拳头上还沾着一点点血，显然莫顿被打飞和他直接的关系。里欧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没文化的人，就是这样的。” 第二十三章 法师的决斗 莫顿愣住了，安娜愣住了，巡视法师哈托愣住了，莫顿的同伴愣住了，围观的人们也愣住了。没有人想到里欧会还手，也没有人会想到里欧还手的方式会如此直接。 浮岛上的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大都以为自己是个斯文人，斯文人怎么会像个莽夫似的亲身肉搏呢？所以莫顿躺在地上，捂着鼻子，除了结巴和用手指着里欧什么也做不了；大笑着的同伴们除了闭紧了嘴巴，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有雷恩没有别的反应，在他看来，冰原上的男儿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再寻常不过，唯一让他懊恼的是少爷不应该亲自出手，这种粗活应该让他来做。 “打他！”莫顿的声音就像南方暗影森林里的鬼莺，尖厉刺耳，“给我打他！” 莫顿的同伴，面面相觑，莫顿虽然一无是处，但卡萨尔家族毕竟是他们家族的靠山，无论如何他们也必须帮莫顿出头，就算莫顿犯错，他们也必须得一起犯。 而且对面只有里欧一个人，他们自信能够狠狠地为莫顿出气，铁手家族虽然不好惹，但毕竟南北遥远，可得罪了卡萨尔家族可就不一样了。 “上啊，蠢货！”莫顿脸上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流，可声音并未因此而减小分毫。 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向里欧冲了过去，里欧离他们距离约有七八米，里欧看上去并不如何的强壮，他们自信在几秒钟之后，就能让里欧头破血流。 计划都很完美，可世事总不尽如人意。就在他们的拳头快冲到里欧的面门的时候，一支粗壮的手臂横了过来，那只手臂青筋暴露，就像军阵最前面的盾牌一样坚不可摧。 他们也是全力出手，五六个拳头全部撞到雷恩的手臂上，但雷恩一动也不动。 砰！ 这一声闷响让很多人都感到熟悉，因为这声音勾起他们内心的回忆，这声音让人有一种安全感。 外人只当看了一场热闹，只有出拳的那五六个人才知道自己有多么难受，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打到了钢板一样，腕骨酸痛不已，整个手臂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雷恩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军多年，战场上砍下的人头不计其数，像街头流氓一样的打架方式，在他眼里可谓是破绽百出。更何况体格差距在这里，他可以承受两百公斤的重甲，这些贵族青年们估计五十公斤都够呛。 巡视法师哈托极不愿掺和到这种事来，两方都是难缠的角色，但交易所的兼职是他在浮岛的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他硬着头皮举着自己的法杖，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人群分开。 “怎么回事？”哈托装作对事情一无所知的样子说，旁观的人内心万分不屑，莫顿在这也算是有名了，这场景显然是莫顿欺负人失败了，要说哈托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啪！ 哈托说话的尾音还没结束，雷恩就一个抡拳，就像扫飞了几片落叶一样，莫顿的同伴像是被扔飞的石子一样被击飞到地上，和莫顿一样，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 “哈托，那两个混蛋打人——他们先动的手！”莫顿此时可总算想起巡视法师的作用·，连忙向哈托喊道。 哈托心里一阵暗骂，欺负人的时候没想到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倒想到我了？ 里欧一言不发，安娜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是他们阻止我们做生意！”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莫顿先挑的事，但莫顿的过错可大可小，可以是无意也可以是无意，但的的确确是里欧先动的手。 哈托两边都不会得罪，他沉声说道，“这件事我还无法评判，但可以交给评审官来评判。” 评审官平日里负责解决督查和处罚浮岛学生们违反浮岛纪律的行为，如果这件事闹到了评审官那边，那么里欧和莫顿恐怕都会受到处分，在哈托看来，这样两方就只能就此作罢。 莫顿已经站了起来，喘着粗气，他虽然不能咽下这口气，但他还算理智，他的把柄实在太多了，如果因此退学那可就不妙了。 里欧开口说道，“我想还有别的办法，我和莫顿的恩怨还有别的渠道可以解决——法师决斗。” 周围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法师决斗是浮岛一项古老的传统，如果两方有着难以调解的矛盾，而双方又不同意让其他人来裁决，那么就会采取法师决斗的方式来解决矛盾，但是决斗方式仅仅只限于法术，任何近身格斗的战斗方式都是犯规的。 哈托摇了摇头，“这可不行，仆从不能加入决斗，而且你的仆从并不是法师。”法师决斗有一个原则，就是战力均等，在哈托看来，如果雷恩和里欧联手，战力和莫顿一行人倒称得上是均等，可是法师决斗仅限于浮岛的学生，而且不能够使用近战的方式。 里欧说道，“只要两方同意就可以开始，雷恩不参战，我一个人单挑他们所有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搞清状况后开始欢呼起来，法师决斗可不多见，就算对战双方境界低微，也算是有热闹可看了，而且里欧的口气很狂妄，虽然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并不是里欧，但里欧的狂妄让很多人心生不爽，他们开始幻想着里欧被打倒后的熊样，并开始为莫顿打气。 “打烂他的脸，莫顿，别为南方贵族们丢脸！” “上啊莫顿，你还怂什么？” “用火球炸烂他的屁股——你不是最擅长火球术了吗？” 莫顿的脸色阴晴不定，一个人对这么多人？就算是天才，不过刚开始学习一个月，顶多是个初阶二级法师罢了，毕竟二皇子也才三级，更何况莫顿可不认为里欧是什么天才，他内心开始怀疑里欧是不是捐了钱才进来的，这种脑子里充满着肌肉的家伙竟敢说一个单挑七个这种鬼话，就算这几个人站着不动光抛火球都能把他砸死。 虽然心里有一点点不安，但这么多人看着，他可不能丢脸，“我答应你，就你一个对我们七个！”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这种话他倒真能说出口，脸也不红一下。 雷恩一副无所谓到样子，他到不担心里欧，在他看来，里欧少爷敢这么做必然有能这么做的实力；安娜担忧地望着里欧，里欧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让她不要担心。 随即，人群簇拥着里欧和莫顿往决斗场走去。 第二十四章 在很多人的眼睛里 决斗场在第二浮岛，浮在四百米的高空的决斗场，卡洛斯大陆仅此一家。在“英雄辈出之年”，决斗场每天都很热闹，不计其数的年轻法师们在这里比试法术，而如今决斗场却显得有些冷清，但当有法师决斗的消息传出，还是有许多学生不约而同地赶来决斗场，学习法术的日常毕竟很枯燥，况且学生们虽然学习了不少魔法，可实际用来战斗的机会并不多，有看热闹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其他浮岛赶到第二浮岛，使得今天传送法阵的收入变得十分可观，许多普通贵族青年和平民都亲自赶来，至于大贵族的子弟们则派了随从过来观战。 在场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双眼睛，这些眼睛的目的也各不相同，有的人只是为了看热闹，有的则想观摩法师的战斗技巧，还有的则是为了里欧和莫顿而来。多吉属于后者，他不是很明白凯斯少爷为什么会让他来，他猜出来少爷是为了里欧，可是自从里欧因入学时天赋和血脉表现平平，而被分配进了魔法工匠学院，凯斯少爷就对里欧鲜有关注，还为自己花了一笔钱送莫顿入学懊悔不已，但当凯斯少爷听说里欧和莫顿要进行决斗时，还是派了自己来观察状况。 决斗场分为两个区域，里欧先上场，雷恩和安娜则在场下，他刚刚站到一个区域内，台下便开始喝起倒彩，毕竟一个初阶二级法师，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七个初阶法师的对手，里欧的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要么是傻要么是出风头，或许是战士的美德，但绝不属于法师的智慧。而当莫顿一行七人上场的时候，台下反而发出阵阵欢呼，人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他们看不惯别人为恶，但更看不惯别人出风头。 但这阵阵欢呼听在莫顿耳中却如同嘲讽，一个打七个是出风头，七个打一个就是不要脸了。他握着魔杖手握的更紧，这支魔杖是他父亲听说他考入浮岛特地送给他的，他虽然贵为侯爵之子，但卡萨尔侯爵不只有他一个儿子，这支魔杖价值约五万金币，是他有生以来获得的最有价值的礼物。 里欧手上的法杖是铁手侯爵送给他的，这支法杖看上去很有年头了，带有蛮族部落的风格，应该是铁手军团的战利品，不知经过了多少冰原巫师的手，里欧知道这是珍贵的礼物，但不知道它具体值多少钱。 一位年迈法师颤巍巍地走上台前，看到里欧时眼神明亮了些，他高举起法杖，一道绚烂的金光便笼罩了决斗场，喧闹的人群沉寂下来。这位老人是决斗场的裁决法师，负责评判决斗结果，维持秩序，还要保护决斗的双方，避免双方出现轻伤以上的伤势。自“英雄辈出之年”开始，决斗场的裁决法师必须拥有大魔导师的境界，这是因为那个时代的学生们实力强劲，浮岛极其重视传统，即便竞争力远不如前的今天，裁决法师仍是大魔导师。 没有人认得这个老人是谁，浮岛的大魔导师有二十多位，但不是人人都会在外面抛头露面，但就算不认识，每个法师也必须在一位大魔导师前保持尊敬。 “在神灵面前，你们可以和解吗？”老人的声音很洪亮，这句话是决斗前的仪式，神灵的仁慈洒满大陆的每一处角落，即便非要手上见个高下，神灵也愿意给他们和解的机会。 “我不愿意。”里欧摇了摇头。 “我也不愿意。”莫顿也摇了摇头，他的同伴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就让圣光来裁决！”老人将法杖杵在地上，然后就瞬移到了裁决台上，“决斗开始！” 话音刚落，四个火球就瞬间抛了出来，角度和力道都很刁钻，火球分布均匀使得里欧很难逃脱，看来莫顿一行人早已商量好了对策。 里欧在成为法师前，一直都被铁手侯爵当做战士来培养，他毫不顾忌法师的身份，就地一滚，狼狈地躲过火球的攻势，引得看台上一片嘘声。 安娜紧张地握紧拳头，她虽然与里欧交往不深，但里欧给他的印象却很好，她不希望里欧落败，更不希望是被莫顿这种无赖击败。 莫顿早有准备，上一波有三个人没有扔火球，就是为了此时，火球术虽然是很基本的法术，但初阶一级法师也不能连发，两拨人轮着施法，不让里欧有喘息的机会，这种战术毫无新意却十分有效，只不过略显无耻。 火球术已经扔了三波，里欧不停地闪躲，身上的衣服都沾满灰尘，虽然没有被正面砸中，但火球的溅射效果却在他的衣服上炸出几个洞，烧焦了他的几根眉毛，相比之下，莫顿一行人只是略显疲惫。 他默默地睁开龙瞳，黑龙的呼吸声又浮现在耳畔。在龙瞳中，他看清了火球的速度，角度，所蕴含的威力，甚至连施法者在法术模型构建上的瑕疵都还原出来，整个世界的流速开始变慢，他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捷度，他望着莫顿等七个人，连同身高体重，法师等级，精神力和法力强弱都一一展现在眼前，他看到他们法力值消耗过半，火球威力只有原先的百分之七十四，施法间隔也增长了144秒。 “陷入苦战？”黑龙窃笑道。 “不算苦战，他们已经快不行了。”里欧说道，“我看得清楚。” “你太狼狈了，瞧瞧你，满身灰土和破洞，赢得不漂亮。”黑龙低声诱惑到，“只有真正的力量，才能带来真正的胜利，只要你愿意，你随时能见龙之所见，知龙之所知。” “能见人之所见，知人之所知已经足够。”里欧不为所动，“况且我从你的眼中也能看到许多事——就是现在！” 里欧这次没有逃避，他把法杖狠狠的插入地中，双手往上方一摆，一副寒冰盾就已经成型，飞过来的三个火球一个射偏，两个撞上了寒冰盾，但冰盾只出现了裂纹，毕竟里欧刚刚没有施法，所有状态都在巅峰。 紧接着他把双手扶在法杖上，与此同时，莫顿脚下的土地忽然裂开了小缝，众人一阵惊呼，连裁决法师也暗自点头，里欧的两个魔法都在一秒内完成，可以算得上是连发了，这在初阶二级法师可不多见。 但小缝里只喷出几道小火苗，然后就熄灭了，这使得围观者把惊呼又活生生地吞了回去，只有裁决法师眼中精芒大盛，就像看到了宝贵的法杖，珍贵的魔法典籍一般。 莫顿紧张了一下又松了一口气，但忽然脚底下一软，倒了下来，而他的同伴们也晃了几下，忽然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双腿无力，也瘫倒了。围观者又把吞回去的惊呼呼了出来，他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裁决法师跳了下来，宣布了里欧的胜利，并代替神灵告诉里欧他可以免于处罚，而莫顿等七个人必须接受双倍处罚。里欧赢了决斗却感到不开心，因为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被看到了。 在场有很多双眼睛，有许多眼睛的目的并不纯粹，简单地说，他被看到了，他现在在很多人的眼睛里。 第二十五章 各自的命运 里欧获胜的消息对许多人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里欧赢得莫名其妙，许多人并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也就不会对里欧有过多的关注。最惨的当然是莫顿，浮岛处罚人的方式很简单，只有两种退学和罚款，莫顿因为在决斗中失败，连同他的同伴们，一共要交五万金币的罚款，这笔钱大部分都落到了他的头上。至于最紧张的人，当然是卡托森马，当他从多吉手中拿到比试的记忆水晶，完整的观看了决斗过程，他就陷入了不安的状况中。 上次砸碎的东西又换了一套，满地的碎渣也已经收拾干净，卡托森马看完水晶里的景象后，又开始乱砸东西，不断说些“魔法连发”，“魔法改进”类的词语，精美的瓷器砸到坚硬的地面，立马四分五裂，不一会，屋内充斥着瓷器的碎裂声，那碎裂的声音听在多吉耳中，让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卡托森马的声音怨毒而高亢，只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内容，他的神情却淡定而从容，满地的碎渣，怨毒的咒骂声还有佣人们被碎渣划过流下的鲜血仿佛都与他无关，这样的卡托森马令多吉深深的感到恐惧。多吉是凯斯侯爵培养的死士，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但自从跟从凯斯少爷后，他明白有些事物的恐怖更甚于死亡。 “给我情报。”卡托森马双手扶住多吉的肩膀，他的脸色很白，多吉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脸。“我要更多的情报们，蠢货们！” 卡托森马仰起头，对着其他随从大骂道，“一个月了，一个月了！你们告诉我了些什么？里欧·铁手是个只掌握三个魔法的蠢货？然而这个平庸的家伙能连发魔法，还可以对魔法进行改进？我连蠢货都不如吗？” “我之所以没杀你们，是因为把你们每个人带进浮岛，一共花了我六万金币！”卡托森马尖声叫道，“六万金币，够我买下一个男爵的爵位和领地了！” “我不能失败，尤其是败在里欧手下，我的父亲在铁手侯爵手下败了无数次，”卡托森马毫不客气地说道，“但我要比我父亲更强，我被看做近年北方最优秀的年轻人，北方的中心能不能从铁手城回到凯斯堡，完全在我。” 随从们一言不发，既不应承也不反对，他们跟随卡托森马多年，深知沉默的重要性，连一点点想法都不敢升起，生怕想法从眼神和动作表现出来。 “我要知道里欧的一切，包括他的弱点和长处，连同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的随从，”卡托森马的脸色开始恢复红润，看上去却有些疯癫，“我要知道他的一切！比他的朋友更了解他，比他的随从更了解他，比他的父亲更了解他！” 他的声音又忽然低了下来，仿佛生怕被什么人听见，“比传奇法师更了解他。” “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哪些人，买了什么东西，和谁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这不仅仅是法师之间的斗争。” 多吉低着头，把所有的要求一一记在心里，无论卡托森马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尽力完成，这就是死士的职责与命运。 好事传千里，但好坏是相对的，里欧的天分对于整个王国而言都是一件幸事，但并非所有人都将自己视为卡洛斯王国的一部分。 有人高兴，也会有人嫉恨，铁手家族虽然强大，但因为与肯托关系过远，一直不受重视，里欧在许多贵族的眼中，身份自然也不高，而显露远远高过身份的天赋，是危险的。 里欧的天赋称得上是恐怖，但拥有这么恐怖的天分的人历史上也不在少数，即便是现在也有很多，但成为真正强者的人又如何之少？太多人来不及成长，就死去了。 病死的，出意外死的，被人谋杀的死因各不相同，但究其根由又是一样的，都是天分过高，仅仅是天分过高。 里欧此时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他的卧室风格是他亲自改造过的，和他在铁手城堡的房间的布置有些相似。里欧的生活很规律，图书馆，教室，实验室和寝室四点一线，连平日里的餐食都由雷恩买好原料，亲手烹饪的。雷恩是个糙汉，烹饪的餐食也不算精致，但足够有营养。 里欧的窗前空无一物，朝下看是肯托城，朝上看是空中漂浮的朵朵白云，他望着远方发呆，里欧一直很珍惜时间，很少会出神。 雷恩把午餐端了过来，是克罗斯香果烩地龙里脊，里欧尝了一口，“有点酸。” 雷恩憨厚地笑道，“小少爷，怎么会，我没加酸的配菜啊。” 里欧手托着腮，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是饭菜的问题，是我身上的一种具有生理性和心理性的变化，与这天色和最近的发生的事情有关。” 肯托位于卡洛斯大陆西南方，即便是寒冬也难以见到雪花，春天更是温暖，外面的阳光和煦而不热辣，空气中还弥漫着春天特有的芬芳。 铁手城的春天要显得冷一些，但总体而言还是很相似的，雷恩比里欧年长几岁，也不禁想起几年前的春天，铁锤酒馆那个叫做莉莉的女招待。 雷恩笑道，“小少爷有了意中人了吗？蒙丹将军知道会很高兴的，让我猜猜，是安娜姑娘吗？” 里欧的表情开始慌乱，似乎被戳中了心事。雷恩看见里欧的表情，笑道，“安娜小姐那么漂亮，小少爷动心也是正常的。”说话间，为里欧冲了一杯热茶，“小少爷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里欧喝了一口，热茶的蒸汽升腾起来，雷恩魁梧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里欧说道，“雷恩，你的名字叫什么？你有喜欢的人吗？” 雷恩静静地回答，“少爷，我就叫雷恩，我当然有喜欢的人，只不过她未必喜欢我。” “我知道，我是说你的全名？你的姓氏呢？” “我没有姓氏，那个姓氏把我抛弃了，我也把这个姓氏抛弃了，”雷恩干活的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不过仍能看见他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这是我的命运。” 里欧一言未发，他隐约明白了雷恩所承担的苦痛，阳光照在身上，却有些凉。 第二十六章 秋天的墓园（上） 当你不在意时间的流逝，时间就过得格外快，眨眼间，春去秋来，里欧也即将十八岁，真真正正地是一个成年人了。 这其中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学习，他的天分如同涌泉一般被激发出来，渐渐地在天才云集的浮岛中崭露头角。有人会亲近他，也有人会远离他，人们对于天才的态度总容易走上两个极端。里欧天性纯真，但不愚蠢，他在浮岛呆了大半年，真正的朋友唯有雷恩和安娜两人。 里欧生了些胡须，他把胡须刮去，只剩下一些青茬，看着镜子里自己，仿佛与以前一样，但又不同，变化都是这样缓缓完成的，当你察觉的时候，已经熟悉了陌生的自己。 里欧在半年测验时，完成了龙纹套装的构想，并且打造出了样品，获得了浮岛所有大魔导师的一致称赞，事实上，只要帕伯伦称赞了，就没有人会反对。莫顿很少抛头露面了，里欧也懒得管他，他已经逐渐的和一般的学生分开差距，他的课程逐渐变成单人授课，而且课程的内容也和别人不一样。每个月还有一次由帕伯伦亲自授课的机会，这是仅有各个学院最顶尖的学生才能享受的殊荣，传奇法师从不说任何与法术有关的内容，只讲解神圣教会的教典《光明书》。 总而言之，里欧渐渐地和其他人分出了差距，每个月卡上的奖学金也越来越多，这都是看得着的变化。 肯托秋意渐浓，北方的候鸟飞来，在肯托的上空成群结队地盘旋。道路两旁的树木显得萧瑟，街上行人的身上衣物渐厚。浮岛的财政处又多了一项收入——供暖法阵，浮岛位于空中，空中寒风阵阵，更显得寒冷。 这天，里欧正在住处的卧室里进行理论构建，却收到来自传奇法师的邀请，请他来第十浮岛。 浮岛一共有十层，第十浮岛终年隐藏在云雾当中，没人见过它的模样，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大小，按照浮岛大小规律，越上层越小，不同大陆都有许多学者研究浮岛，但没有谁能给出一个足以让人信服的数据。 第十浮岛是很神秘的一层，浮岛的老师，学生，实验人员，乃至食堂里负责烹饪的厨师都心照不宣地不谈第十浮岛的种种传闻。每一座浮岛的用处不仅对浮岛的人来说不是秘密，对于外面的人也不是秘密，唯有第十浮岛，没有人见过第十浮岛的样子，见过的人也不会说。大家都知道第十浮岛是神圣教会教皇的居所，但大家也都知道第十浮岛不仅仅是教皇的居所。 当里欧听到这个消息，楞了一下，整个人陷入一种迷幻的状态，换做是谁，都会感到不可思议，第十浮岛不是每个人都能进的，对一个中阶六级法师更是如此。 在确信消息的真实性后，里欧整个人陷入狂喜的状态，无论如何，这是传奇法师对他的认可，他之所以不远千里孤身来到肯托，就是为了成为最强的法师，换做谁会不高兴呢？ 他立马放下手中的工作，开始剃去已经好几天没搭理的胡须，用发胶整理了自己的头发，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里欧已经十八岁，挺拔的身材源于父亲，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则继承于母亲，按照坦亚世界通用的审美，里欧的的确确是个美男子了。 没有通往第十浮岛的传送法阵，他先来到第九浮岛，然而帕伯伦不在那，只留下消息让里欧通过天梯登上第十浮岛。 里欧愕然，他一直以为通往第十浮岛另有别的入口，但没有想到天梯竟然也可以到达，他更没有想到，第十浮岛只有天梯才可以到达。 第九浮岛在六千米的高空，介于低层云和高层云之间，寒风肆虐，空气稀薄，境界低微的法师都不会选择上来，浮岛内有防护法阵，可天梯的保护措施就简陋得可怜了。 里欧是中阶六级法师，尚且属于“境界低微”的那一拨，他们不会在这种条件下有生命危险，但也难以忍受这恶劣的环境。水汽在他的发梢结成冰晶，又融化成水流进衣领，寒风刮过，更显的刺骨，寒冷的如同火焰在灼烧。 第十浮岛距离第九浮岛约有五百米的距离，里欧的速度格外慢，花了两个小时，才到了云朵前，在云朵前面，才知道自己的渺小，与硕大的云团相比，自己的身形就像水珠一样。云团在面前，好像是静态的，又好像在缓慢地改变形状，忽然，云朵仿佛知道里欧要来，出现了一个通道，里欧向里面望去，看到了第十浮岛的底部，看上去和其他浮岛没有什么不同。 第十浮岛远比想象中要大，，直径约有八百米左右，地势平坦，一道清澈的溪流从中间流过，溪流从云团中流出，也流入云团里，往天上望去，不见天空，但光线充足。整座浮岛只有一座小屋，其余都是草地和树木，不规则地散落着不计其数地墓碑，令里欧感到震惊，这是一座墓园。 第十浮岛虽在六千五百米的空中，但看草木的变化，却和陆地上一样，本就是秋天，草木枯黄，墓碑前撒落着落叶，墓前的小花也都枯萎了，让墓园的氛围更显的悲怆。 “这是卡德罗大师的墓，他算是你的师兄，也算得上你的师祖。”帕伯伦一声不响着出现在里欧的背后，伸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一些文字就显现了出来。 里欧默然不语，卡德罗大师是一名伟大的魔法工匠，至少有四种传奇级的魔法武器套装是由他直接完成的，每一位魔法工匠都会牢牢记住那个名字。他把目光投向别处，帕伯伦循着他的目光，说道，“那是无名武士，没有名字的武士很多，但叫无名的只有他一个。” 无名武士是“英雄辈出之年”的一位传奇武士，卡洛斯年代史对他的描述不多，但极其厚重。帕伯伦继续说出一个个名字，都是在“英雄辈出之年”的英豪，他们大都在那个年代里大放异彩，只不过大都都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如今看来，他们几乎都在这里，安静地躺在六千五百米的高空上，安静地躺在云团之中，安静地躺在第十浮岛的草地里。 帕伯伦拄着法杖慢慢地走，里欧不自觉地跟着他，帕伯伦的步伐缓慢而有节奏，显得肃穆而厚重。 “关于‘英雄辈出之年’，你了解多少？” “只知道常人所知的，不明白缘由，也不知道结果。” “之所以有英雄，是因为有威胁，威胁越严重，英雄越多”帕伯伦一面走，一面说，“之所以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有潜力，但光有潜力不够，你还得有成为强者的特质。” 帕伯伦在一处墓碑前停了下来，里欧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处墓碑并不是第十浮岛的几何中心，只是很随机的一个地方吗，他却觉得这个墓是墓园的中心。 “这里面葬的是谁？” “没人记得他的名字了，”帕伯伦说，“他在死前舍弃了自己的名字，传奇以下的人没人记得他，即便是传奇法师也记不得他的名字了，我们都用‘那个男人’来指代他。” 落叶纷纷落下，秋天的墓园仿佛都有无尽的落叶。里欧没有再问，他看得出这里面的人生前的境界在传奇之上，能够抹掉自己的名字和所有人关于自己的记忆是他尚且无法可理解的法则。 第二十六章 秋天的墓园（下） 里欧静静地站在墓前，任落叶挂在发梢上，帕伯伦亲自用手拂去碑上的灰尘，可墓碑上空无一物，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他的生平。 “人们都在猜测第十浮岛上究竟是什么，其实就是一座墓园，”帕伯伦说道，“英雄们虽已逝去，但有些东西是不会逝去的，这些东西正是英雄和常人的区别。” “《光明书》不是法术典籍，更像一本故事书，却成为神圣教会的教典，因为真正的力量来源于内心。这墓园长眠着无数英豪，而力量的奥秘都在墓碑上。” 里欧好像明白了一些，但又不十分明白，他向身侧望去，那是一座小屋，离近了才发现，小屋旁边坐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身着白色的法袍，铂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就像闪耀着星光的瀑布一样，那身影很美又有些熟悉，里欧看得有些入迷。帕伯伦看到后，将里欧的身子转过来，脸色显得有些古怪。 “别看那里，是教皇。” 教皇？第十浮岛的确传说是教皇的寝宫，但里欧并未在第十浮岛看到宏伟的宫殿，只看到满地的墓碑，还以为传说是谣言，却没有想到教皇的确在第十浮岛上，更没想到能够看到教皇的背影。 但教皇又怎么会与一堆墓碑住在一起？而且教皇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在里欧的感知中，简直如同雕像。 “别往那边看，”帕伯伦好像看懂了里欧的迷惑，但他并没有解释，“教皇只是想和英灵更近一些，这里所有的墓碑，你都可以观看，只要你有时间，你随时可以过来。” 帕伯伦正待转身离开，看见里欧对着满地的墓碑发愣，笑着说道，“怎么，有疑问？” 里欧的声音显得有些哀伤，“所有的英雄都在这里吗？” 英雄死去是人间最大的悲剧，“英雄辈出之年”是英豪云集的年代，但也浸满了鲜血，帕伯伦望着里欧有些悲伤的的脸庞，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还坚信着好人有好报的道理。 可是真实的世界从不顾及人的感情，帕伯伦轻声回应道，“不是，大部分的坟墓都是空坟，他们的尸骨在北方冰原的冰川里，在暗影森林的树洞里，在波澜海的浪花里，在卡斯托山脉的洞穴里，在哈诺比沙漠的沙丘里，我们再也寻找不到了，他们既长眠在幽暗不见天日的山谷中，又永存在绚烂多彩的星空上。” 帕伯伦蹲了下来，手轻抚着地面，几朵娇弱的小黄花就冒出了土地，里欧抬头看去，满坡墓碑前都长满了了这种小黄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我不明白。”里欧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而牺牲，更不明白您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您有事瞒着我。”里欧斩钉截铁地说，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天赋或许可以，但还没到顶尖的地步，不足以让传奇法师亲自将自己带上第十浮岛。浮岛内不是没有天赋和身份不亚于自己的人，为什么传奇法师只找了自己了呢？找了自己 帕伯伦顿了一下，他转过头去，望着天上的云，说：“我今年一百三十五岁了，已是高龄。” 只有超越传奇，才能永生，帕伯伦虽然依然强大，但已经很老了。他的银发虽然光亮柔顺，但毕竟是银发，传奇法师就算依然有活力，也毕竟是个老人了。 “‘英雄辈出之年’出现是因为一场战争，而英雄们的死亡正是为了痛击敌人，但敌人们只是沉睡了，没有死去也没有消失。总得有新的英雄站出来，令我欣慰的是，你有这个潜质，令我失望的是，现在只有你有这个潜质。” “浮岛有很多学生，二皇子天赋惊人，但权欲心重，卡托森马天赋看上去和你一样，但他总是自作聪明。你要明白自己的要担负起的重担有多重，也要明白你的肩膀要有多厚。” “所有的人的负担都很重，”帕伯伦伸出手指指指点点，把教皇静坐的背影也包裹起来，“你得快速地增长自己的力量，力量从何而来？来源于这片星空也来源于你的内心。” 说完，帕伯伦又慢慢地远去，他没有回头，风刮得有些大，把他长长的胡须吹到背后。他路过无数墓碑，但并未停留。里欧没有说话，随便找了一座碑，坐在前面，将精神投到墓碑里，他可以了解到墓主的一生，随即，精神就被卷到另一个场景里。 先是肯托的外景，看上去那时肯托的格局似乎要小一些，肯托上空的浮岛到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是第十浮岛还没有云雾遮挡，在蓝天之下清晰可见。 一位叫做布伦塔的少年法师正在勤奋地在浮岛学习，这个少年出身平民，幸而他成绩优异，那是浮岛的物价还没有那么高昂，少年的生活还过得去，他是一名战争法师，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加入军队，军队的福利好，而且可以授予爵位，这样能让他的父母获得尊敬。 他在浮岛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并在三年内晋升为高阶法师，本来人生一片坦途，卡洛斯大陆正值和平年代，除非天崩，不然他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可是天真的崩了。 天空中浮现出紫红的的洞口，就像恶魔的鲜血染红了天空，洞口里面则是令人恐惧的黑暗，无数巨大肥硕的触手从里面伸出来，一些邪恶而诡异的巨大生物从里面缓缓的爬出，还有无数丑陋的人型生物，拿着像和手长在一起的武器，从洞口里跑出来，他们一出现，就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杀戮，一时间许多没有防备的城镇和村落都尸横遍野，鲜血洒满了卡洛斯大陆，其他大陆也并未幸免，坦亚世界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人们开始组织军队，许多隐居的武士和法师都加入战斗，布伦塔也加入了防卫军，人型生物虽然令人生厌，但并不难办，他们的法术和武技都十分简陋，人们逐渐的发现，这些侵入者的实力和体型成正比，那些体型特别巨大的生物，实力还在传奇之上。战争总有牺牲，防卫军的人数越来越少。 布伦塔的双亲失去了踪迹，他万分悲痛，可即便入侵者被他的法术烤成炭火，也不曾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就像被制作出的法术傀儡。 长达十年的战争，布伦塔成为了一名大魔导师，算得上是人类中的顶尖强者，但对于一场宏伟的战争依旧于事无补。人类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不论他并没有感到晋升的喜悦。而红色的洞口开始变多，参战的人形怪物就像野草一样杀不完，而那些巨大生物也加入战斗，人类的的实力也逐渐增加，卡洛斯王国出现了二十多位传奇强者，还有四五位超越传奇的存在。 布伦塔从一位少年，到青年，到中年的事迹在里欧面前闪过，里欧完全是一位旁观者，但所见所听就像身临其境，黑龙则在他的旁边，他们灵魂共生，可以分享互相的思想。 最终布伦塔死于一场战争，他的身体散落成灰烬。最后的画面是一只巨大扭曲的生物，主体是一颗巨大的眼球，有着深蓝色的瞳孔，周围充斥着触须。 那是怎样的一颗眼睛？没有任何安详和平，只有无尽的暴戾。 当里欧从墓碑中清醒过来，已经满脑门的汗珠，他大概知道了“英雄辈出之年”的起因，而这威胁一直没有消失，秋天的墓园昏昏沉沉的，他看到小屋旁静坐着的教皇，又连忙转过头去。 “英雄们没有逝去。”里欧背过头，轻轻说出的话，化成墓园里的一阵清风。 第二十七章 毒 里欧的日常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去第十浮岛观摩英雄墓碑。墓碑里面没有那些英雄的魔法知识，也没有战斗技巧，只能身临其境地了解英雄们的生平。但这正是第十浮岛真正可贵的地方，里面有英雄的灵魂和意志。 里欧还可以借此了解“英雄辈出之年”的缘由，这是长辈们和书籍闭口不谈的秘密。他了解到，那些侵略者不属于坦亚世界，或许是来自柯勒乌恩神山的山巅，或许来自波澜海的海底，但无论怎样，这都将是他将要担负起的责任。 在外人看来，里欧过得是很风光的，在浮岛手头宽裕，学业优异，又获得了传奇法师的赏识，没什么比这更令人羡艳的了。他们不明白，风光背后的责任和苦楚，仅仅只去追求风光，而不想要有所付出，也不愿担负起责任来，所求的永远只能是幻影。 卡托森马的住宅在第三浮岛，自他入学起，他已经换了四套餐具，这些餐具都是他亲手摔碎的，但他把所受的损失全部算到了里欧头上来，虽然有一次是因为二皇子，但他不敢对二皇子有稍许的不敬和不满，只能把怒火放在里欧头上。在他看来，凯斯家族和铁手家族实力相当，但凯斯家族的脑子要好一些，而铁手家族不过都是些满脑子肌肉的莽汉，都快退化成冰原蛮人了，自己作为凯斯家族最优秀的子弟，怎么会输给一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边境青年呢？就算是铁手侯爵的儿子，血脉和天赋也不如自己，就算他成绩可以，又为什么能获得传奇法师的青睐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最为烦人，当他得知里欧被密诏去见传奇法师，他立马发了狂似的翻看自己的日程表，当他确认自己这半年来只被几位大魔导师约见过时，刚刚买好的瓷质餐具就没能逃得过粉身碎骨的厄运。卡托森马身边又多了两名随从，是他父亲亲自指派的，不可不是量产的死士，他们的职业分别是刺客和毒师，其用心昭然若揭，但无论是卡托森马还是凯斯侯爵都不希望走到那个地步，毕竟传奇法师的怒火恐怕难以承受。 多吉正在进行每日的报告，卡托森马的随从大多参与了收集情报的工作，十来个随从加上卡托森马投入的金币构成一张广阔的情报网，里欧则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这张情报网的重点，卡托森马摔碎的五套餐具则有四次因为里欧，他的心理也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转化为恐惧。是的，恐惧，他害怕他真的不如里欧，他害怕他不如一个以前从未在他眼里的人，而恐惧，往往是疯狂的开始。 “里欧为什么可以随意地进入第九浮岛？这件事你得尽力查清楚！”卡托森马不断锤击着桌面来加强语气，就算他的情报网编织得再完美，一个学生也很难了解发生在第九浮岛的事，如果他知道里欧能进入第十浮岛，恐怕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地立马派人去暗杀里欧。 多吉跪在地毯上，低着脸，除非他们晋升传奇，否则在传奇法师眼皮底下做些小动作无疑是找死的行为，但主人的吩咐必须尽量执行。 “凯斯少爷，您无需如此着急第九浮岛的动态。”说话的人正是新来的毒师，他不仅擅长用毒，也精通计谋，“传奇法师的意见虽然重要，但我们要对付的对象不是传奇法师，一方面我们要击败里欧，另一方面我们要说服二皇子。也就是说，我们主要针对的对象是里欧，而刺探里欧的情报远比第九浮岛容易得多。” “呼——”卡托森马长长呼了一口气，眼前这位毒师有高阶法师的境界，虽然晋升大魔导师无望，但在浮岛也是一个强力的帮手，他的语气缓和了些，“您说得对，是我鲁莽了。” “少爷，里欧那边我们也派人监管了，他每天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多吉的声音很低但足够清楚。 “吃了什么无须在意，直到我们需要下毒的时候才需要参考。”毒师的语气平稳柔和，“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从里欧身边人下手——他没有朋友吗？” “里欧似乎的确没有朋友，这是最近三个月来他见的人的清单，和每个人的关系都保持在友好的范围内，但并不亲密。” 毒师接过清单，清单上面不仅有那些人的名字，还标记了他们的身份，他为自己加了一个专注术，这使得他能够更好地处理清单上的信息。 “清单列的不错，信息列的很有条理，”毒师放下了清单，夸赞了多吉，但没有提及他的名字，“这个安娜很有趣，她是魔法药剂学院的，与魔法工匠关联甚远，她既不是天才，也不是贵族子弟，实在不明白里欧要和他接触的理由？最重要的是，她是里欧唯一接触的女性。” 毒师啧啧两声，“这位里欧少爷的私生活倒是纯洁地紧，看来这位安娜小姐很漂亮啊，里欧动心也是很正常的。” “您的意思是——她是里欧的意中人？”卡托森马有些难以置信，就算安娜再漂亮，也不过是个平民，里欧是侯爵之子，门不当户不对的，如果说安娜喜欢里欧他反而可以理解。 “没错，凯斯少爷，安娜可能是浮岛里除了那个大块头雷恩和里欧关系最为亲密的人了。”毒师笑得很阳光，根本看不出来他所制作的毒药至少结束了上百人的生命，“如果我们真的要下手，可以利用她，她是一名魔法药剂师，哈哈，笑死我了！” “多巧啊，一位魔法药剂师！哈哈，太可笑了，无能的魔法药剂师，终究只能做些辅助药剂，又怎么能够理解杀人的艺术啊！”毒师的声音温柔而又残忍，就像山间的毒蛇一样阴狠。 第三浮岛的独居宿舍都是同一个规模，但韦斯特?坦斯顿的住宅还是最豪气的一座，豪气之处在于韦斯特的宿舍周围的房子都被他租了下来，但没有住人，周围的屋子空无一人，让韦斯特显得更加难以接近，这才是皇族应有的气派。 卡托森马认为他的情报网浮岛第一，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二皇子情报网上的一只小虫罢了，二皇子的首席策士艾斯丹说，“卡托森马预计对里欧不利，殿下您真的准备坐视不管吗？” 韦斯特有些出神，他已经有中阶八级的境界，领先浮岛所有的学生，但他还没搞明白一件事，“我当然是会管的，但我有些好奇。” 艾斯丹有些不满，“殿下您在好奇些什么东西？这可是关乎王位的大事。” “我这么完美，为何传奇法师不青睐我呢？里欧究竟有什么特质吸引人呢？为什么他天赋血脉平平，却总能带给人惊喜呢？我想看看里欧的特异之处，而卡托森马，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丑而已。” 第二十八章 小人长戚戚（上） 浮岛是肯托的奇景，十座浮岛稳健地悬在高空之上，是神力所造就的，更难得的是可以在各种情况下保持平衡。浮岛内也是一样，卡洛斯王国最富贵的地方是肯托，而肯托最富贵的地方是浮岛，浮岛学生大多是贵族子弟，浮岛学生们的姓氏几乎和《卡洛斯贵族纪事》上的姓氏一样健全，这么多贵族有相互有间隙的，有友好的，但在浮岛没有人惹事，浮岛内部维持着一种平衡。 没有人敢和传奇法师过不去，没有人敢和教皇过不去，没有人敢和神圣教会过不去。浮岛是神灵赐给人类的领地，谁敢在神灵的眼皮底下耍花招呢？ 但事实永远不会像表面上的那般平静，就算再平静的海面，底下也藏着可怕的暗流。比如说卡托森马的情报网，他或威逼，或利诱，收服了一群小贵族和平民，通过他们平日所知，卡托森马可以大致感觉到浮岛上的风向。浮岛地处高空，寒风肆虐，为数不多的暖风却吹到里欧身上，而且那些暖风不是来自某个大魔导师，而是来自第九浮岛，这令他感到恐慌。 卡托森马渐渐意识到，自己必须主动一些，主动接近传奇法师，才能获得传奇法师的好感。而投其所好，正是他擅长的，众所周知，帕伯伦爱钱，虽然伟大的帕伯伦神圣不可侵犯，但金钱交易也是受神灵保护的伟大行为，帕伯伦的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出售，只是价格不菲。 卡托森马愿意花费这笔钱，只为与传奇法师独处，好显示他在法术上的才能，为此他也是做足了准备，凯斯堡的经济和学术北方第一，凯斯堡也供奉着三位大魔导师，卡托森马除了参与浮岛的课程，也总是和凯斯堡的大魔导师们交流。他享受的资源越多，内心就越不安，家族在他头上投入了太多的精力，花费总共超过了百万金币，如果他不能让家族满意，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卡托森马来到第九浮岛，他花费了两万金币，买到了传奇法师半个小时的时间，这个时间美名其曰为“法术辅导”，但卡托森马心中清楚，他必须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这笔钱才花费的值得，只要能够得到传奇法师的喜爱，花费多少钱都值得。 他精心挑选在九点钟来上课，此刻太阳以四十五度照射浮岛，阳光也很温柔，离传奇法师起床和早饭已经约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根据他的推算，传奇法师在此刻的的心情最为愉悦，事实上的确如此，当他进入第帕伯伦的办公室，帕伯伦正躺在椅子上，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如果卡托森马足够了解帕伯伦，就会知道当传奇法师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就代表有人要破财了。卡托森马还认为自己时机选择的很恰当，其实就算他半夜来找传奇法师，只要给出相应的金币，也会得到一样的笑容。 “尊敬的圣?帕伯伦，”卡托森马把腰深深的弯了下来，帕伯伦在浮岛担任要职，实际地位相当于神圣教会的圣袍大主教，在名字前加“圣”字可不是人谁都能享有的殊荣，代表了神灵的赞誉和祝福，卡托森马这么说，表达了对帕伯伦的尊敬。 卡托森马这么做是对的，贵族中除了肯托四大公爵，亲王的地位和帕伯伦相等，其他人都必须恭恭敬敬，即便凯斯侯爵亲至，也得这么说这么做，但里欧对帕伯伦没有这么行礼，却一样获得传奇法师的青睐。 “你叫什么来着？卡斯恩？卡温马？该死，人老了记性不如往昔了。”帕伯伦露出苦恼的神情。 卡托森马面色不变，微笑地补充道，“圣?帕伯伦大人，是卡托森马?凯斯。” 帕伯伦伸出手指指点到，几个满载着水果的果盘便飞到卡托森马的面前，“对对！卡托森马?凯斯！我们最好动作快些，时间不等人！——你吃水果吗？” “不用了，谢谢，我们快些开始吧，您的时间很宝贵。”卡托森马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正视传奇法师的眼睛。 卡托森马心里默默的计算时间，已经过了两分二十七秒，意味着他已经浪费了越1666枚金币，虽然这笔小钱尚不在他的眼中，但也意味着给他发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是这样，尊敬的圣?帕伯伦，我在建构精神法术的概念模型时发现了几个有趣的拓扑结构，但令我疑惑的是，这几种结构虽然在现实中可以成型，但无法起作用，”卡托森马递过几张稿纸，纸是孟德罗纸，是传奇法师故乡的特产，使得传奇法师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细节很多，卡托森马早已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只要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如同他的计划一样进行，他自信传奇法师对他不管不问的态度会大为改观。今天他准备的问题，是他和凯斯堡的大魔导师讨论了两天才敲定的，这个问题很新颖，一个中级法师必须要有非凡的天赋才能发现。 “喔，了不起！这个是库德伯结构的两个变形！说实话，已经有一百多年没人发现新的结构了！想发现这种结构没有捷径可选，看来你很努力嘛！” “谬赞了，与您相比算不得什么，况且我没有把这个结构做出来，他无法应用到实际中去。”卡托森马的语气很平静，但内心十分激动，尤其是他听到“了不起”三个字时，在那一瞬间，他相信神灵是眷顾他的。 传奇法师沉吟片刻，双手翻转，一个个法术模型便构建出来，法力沿着线路流转，他将精神投入其中，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几个节点的精确度不够”帕伯伦开始讲解，卡托森马一面应承着点头，一面暗自观察传奇法师的反应。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传奇法师的讲解也戛然而止。 “听懂了吗？”帕伯伦的笑容依旧和煦。 “听懂了，多谢圣?帕伯伦大人。”卡托森马依旧保持着恭敬。 “听懂就好，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帕伯伦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不减。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没有什么差错，但事后卡托森马心里越想越不对，传奇法师的心情很好，但他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样，并没有他因为他笑得更加灿烂。 出了办公室的大门，有两位法师侍从，这两位法师侍从平日收了卡托森马不少好处，虽然只在门前侍奉，不能了解多少关于传奇法师的消息，但已经是卡托森马在第九浮岛能发展出的极限了。 “凯斯少爷，您今天运气不错，今天传奇法师的心情很好。”一个侍从看见到卡托森马出来时，微笑着说道。 “是啊，前些天传奇法师还有些闷闷不乐，您来的可真是时候。”另一位侍从应和道。 卡托森马急切问道，“啊？为什么？我是说，传奇法师为什么心情忽然变好了？” 一位侍从回应道，“这我也不大清楚，但凌晨五点时，魔法工匠学院的里欧忽然来到第九浮岛，在里面和传奇法师呆了好一阵，似乎之后心情就变好了。” 卡托森马每听到一个词，心脏就如受重击，“凌晨”，“里欧”和“好一阵”这几个词尤其刺耳，能在凌晨打扰传奇法师，而传奇法师还毫不在意，就算一般的大魔导师也没有这个殊荣，而里欧不过是和自己身份相当的学生。传奇法师的心情还变得更好，明显是里欧做出更好的成绩，至于自己，传奇法师连一秒钟多不愿多给，对自己笑脸相迎，恐怕也只是看在金币的面子上罢了。 卡托森马抬起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又有些刺骨。 第二十八章 小人长戚戚（下） 卡托森马的住宅换了第六套餐具，这几天不好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令卡托森马内心烦躁，尤其当他不是从随从口中，而是亲耳听到传奇法师如何赏识里欧，他的内心更加不能平静。 第九浮岛的法师侍从并不清楚卡托森马的目的，只当他是为了博取传奇法师的喜爱，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卡托森马为自己着想，只需要获得传奇法师的认可，但他成长的道路上占用了太多家族的资源，所以他也必须完成家族的任务，那就是毁掉里欧。 根据现在情况来看，里欧是一个极有天赋的魔法工匠，铁手家族的武力已经够强了，如果再多出一个大魔导师水准的魔法工匠，那么凯斯家族在战场上怕是永远不能战胜铁手家族。 没有什么办法比直接杀了他更容易了，但后果却令人难以承受。卡托森马必须完成家族的任务，才能获得更多的资源，凯斯家族善于贸易，对家族内部成员也一样。 “小少爷，您无需着急，”毒师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消您一声令下，侯爵大人的任务就一定能够完成。” 卡托森马心中明白毒师的意思，如果事情真的无法操控，那么一切都要以家族利益为上，新来的毒师和刺客名义上是卡托森马的随从，实际上却是凯斯侯爵的心腹，想要杀掉一个中级法师易如反掌。但如果里欧真被杀掉，卡托森马不可能逃得过传奇法师的眼睛。但死掉的天才就不再是天才，历史发生了很多这样的事，只要凯斯家族付出相应的代价，卡托森马就不用以命偿命。 但这也意味着卡托森马无法在浮岛学习，这也正是他所忧虑的，他为了能进入浮岛花费了很大的代价。 毒师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微笑着说道，“凯斯堡的三位大魔导师依然能使您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师。” 卡托森马心中五味杂陈，浮岛有二十多位大魔导师，凯斯堡只有三位，况且浮岛还有一名传奇法师，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毒师看到卡托森马有些犹豫，冷声道，“小少爷，要想成就大事就不能犹豫，你如果认为你可以不依靠家族的力量就能成就事业，我们虽然会失望但也不会阻止你；但想要借家族之力，就不要嫌弃家族给你的东西不够好。只要您稳稳当当的，总有一天您会成为凯斯家族的族长，作为族长，要懂得舍得。” 毒师和刺客是凯斯侯爵的老部下，虽然实力不算拔尖，没有成为凯斯侯爵的骑士，但也算是卡托森马的长辈，卡托森马在没有获得家族长老的认可之前，需要表达出对长辈的尊敬。 卡托森马低着头，轻声说道“您说的对，但这毕竟是浮岛，我们既要成功，也不能留下明面的证据。” 无论如何，只要没有证据，在道义上就不能说明谁要为里欧的死负责，即便到时候传奇法师愤怒万分，也无法对卡托森马做任何事。 毒师哈哈大笑道，“毒药这种东西，定义是最模糊的，良药的分量和成分有所变化都会变成毒药，甚至服用的时机不同都会产生有趣的效果。而我这几天经常光顾交易所，我们的安娜小姐倒也真是纯真善良，丝毫不明白这世界的残酷，我已经让她相信我是实验中心参与魔法药剂研究的法师，你说，如果让她亲自把毒药端到里欧面前会怎么样？” 卡托森马沉默不语，下毒已经是很下流的手段了，这么下毒明显更加下流。 东方寒冰大陆曾有一句古老的名言，“光明正大的人无所畏惧，卑鄙下流的人总心怀悲戚。”卡托森马此时就陷入一种悲伤的心理境地，他整个人都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并非是他变得善良，而是他的自信被里欧粉碎了太多遍，使得他变得悲伤懦弱，他伪装出的强大表象就如同那些被他摔碎的餐具一样支离破碎。 如果说他不如二皇子，他尚且可以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那么不如里欧是他从小到大遇到最大的梦魇，铁手家族没有出过法师，铁手血脉更是纯战士血脉，然而里欧却在法术上显示出了匪夷所思的天赋，这令他难以接受。 家族如今的态度已经很强硬了，铁手家族没有法师尚且如此强大，多一个强大的法师的后果简直无法想象。但是杀了里欧，卡托森马将也失去光辉的前程，换而言之，家族认为里欧的未来远比卡托森马更加光明，来自外界的打击和来自家族的轻视使得卡托森马几乎被彻底击垮。 进入浮岛前的卡托森马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一直顺风顺水的活在人们的赞誉中，被称为凯斯堡最有天赋的年轻人，但小小的一个凯斯堡还是过于狭隘了。卡托森马的天赋不算差，但没有一颗强者的心，不敢与天赋优于自己的人相比，不敢与身世优于自己的人相比，对上过于谦卑，对下过于刻薄，又怎么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毒师早已去准备调配毒药，卡托森马开始召集随从，将他们安排进里欧的住所附近，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此时正值深夜，里欧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在梦中回味着墓碑中的英雄故事，全然不知道危险的接近，只有胸口的符文微微闪着柔和的光芒，和着满天星斗融合在一起，仿佛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第二十九章 死得其所 安娜经常起早，浮岛的学生里有许多真正的大贵族，但更多的是小贵族和平民，他们必须得自食其力才能适应得了浮岛高昂的物价水准，毕竟动辄五百金币一瓶的标准蓝魔药不是人人都能消费得起的。她在兼顾学业的同时，必须得制作魔法药剂去交易所售卖。 制作魔法药剂本身就是一种实践，在售卖的过程中也可以反馈一些问题，安娜最近感到有些幸运，因为她遇到一位高阶法师境界的药剂师，这位药剂师虽然境界不算拔尖但很有经验，通过药剂的色泽和气味就判断出了许多问题，同时还给了她很多指导，要知道浮岛少有白占的便宜，不是天赋突出的学生很难接受免费的浮岛，只有靠自己的摸索来解决问题，这省了安娜许多功夫。 这天天微亮，秋天的早晨已有了寒意，第三浮岛的寒风更是凛冽，交易所的人也显得有些稀少，但安娜已经开摊，三瓶“力量之泉”和五瓶“生命赞歌”，摆在桌面上，这两种药剂前者可以提升法师的法力强度和战士的力量，后者则可以缓解伤势，也可以治疗疾病，这两种魔法药剂在市场上的标准价格约在三百金币，浮岛的的价格在八百金币，而安娜的定价则在两者之间。 “咦，新的配方，新的药剂！是‘力量之泉’和‘生命赞歌’！”一个瘦高的身影停在摊子面前，赞叹道，“做的不错，药剂师，没想到你既掌握了新的配方，还做出这么多份。” 安娜闻声抬头，看见来者，施了一个法师之间表示尊敬的礼节，说道，“这都得益于您的教导。” 来者正是毒师，他穿着米色的袍子，整个人都显得正派了许多，鼻梁上还架着蓝色的玻璃镜片，和浮岛里普通教师没什么两样。安娜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并不清楚毒师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我喜欢你的谦虚和单纯，”毒师微笑道，“我所做的不过是些举手之劳，关键是你自己的努力。” “安娜，你什么境界了？”毒师忽然问道，即便他早已知道，也装出了不了解的样子，这样才毫无破绽。 “我现在是中阶八级的法师，还差那么一点就能够制作更高等级的药剂，可惜这么一点点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转机了。”安娜苦笑道，她入学两年，这个境界在同龄人中不算落后也不算突出，虽然望眼整个坦亚世界，她这样的幸运儿已经很少了，但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初阶到中阶是经验的积累，中阶到高阶则是思维的转变，”毒师心中一阵窃喜，他已经逐渐把握了谈话的内容，一切照计划进行，“如果你能尝试做出高阶药剂，那么或许思维会开阔一些。” 安娜有些惊讶，“高阶药剂？那不是高阶法师的药剂师才能做出来的吗？我可不行！” “尝试一下，如果说高阶药剂是中阶到高阶的门槛，你只有跨过它才能成为高阶法师。”毒师循循善诱道，“无论能不能成功，也是一种尝试，高阶药剂的价格远高于中阶药剂，拿来送礼也不显得寒酸。” 听到这里安娜心里一动，过几天就是里欧的生日，她如果能制出高阶药剂，拿来当礼物就很合适，她是个要强的女孩，里欧在她生日送给她的礼物过于贵重，她不愿意欠任何人的人情。 安娜的眼睛出现了一些光亮，但很快又熄灭了，“虽然可以尝试，但我手中并没有可以参照的药剂配方。” 毒师笑道，“这有什么，我手上有‘安详梦境’的配方，这对高阶法师的药剂师而言算是新手级别的药剂了，你拿来尝试一下正合适。” “安详梦境”的作用是使人在睡梦中极快地恢复精神力和伤势，它的恢复速度很快，但需要使用者进入睡眠状态。 安娜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您，可我没什么能给您的。” 毒师笑道，“我自然不会客气，你送我两瓶药就可以了，配方我会派人送来。”他顺手拿了两瓶“生命赞歌”，便转身离开，嘴角洋溢着得意阳光的笑容，叫人分辨不出他笑容隐藏的阴险来。 毒师不缓不慢的往前走，路上的学生有主动朝他打招呼的，他也客气地回应，他始终在第三浮岛兜兜转转，但没走任何重复的路线，从天微亮一直到天光大盛，他才回到卡托森马的住宅。 卡托森马的十个随从已经有一半潜伏到了第一浮岛，他们要在第一浮岛一直待到计划成功的那一天，另外一半则在住宅里进行准备。毒师的计划很简单，他获取了安娜的信任，而安娜则有着里欧的信任，换而言之，他欺骗了安娜等同于欺骗了里欧。他给安娜的配方是真的，但“安详梦境”也是他特别选出的药剂，“安详梦境”的材料只要加上三样性质就会发生改变，变成一种可怕的毒药“梦魇诅咒”，他计划让刺客在夜间悄无声息地将这三样材料的萃取液加入安娜为里欧准备的药剂中。不得不说，毒师对人心的考察的确有一手，他只通过多吉这半年来简单的记录和这几天的观察就弄清楚了里欧和安娜的关系，更知道安娜如果掌握了高阶药剂制作的办法，一定会送给里欧一瓶。毒师擅长下毒，除了制作毒药，怎样把毒药喂到别人口中也是一门学问。 在他眼中，自己是渔人，里欧则是鱼，安娜是诱饵，鱼饵只要准备好，鱼自然会上钩。里欧已经被毒师宣判了死刑，一个天才死在自己手中也是一种荣耀，虽然卡托森马可以免于惩罚，但毒师，刺客还有所有的随从恐怕要用死亡来熄灭铁手家族和浮岛的怒火。 家族的利益优于个人，毒师随时做好为凯斯家族献身的准备。他原本就是凯斯家族的死士，如果他的死可以换取敌对家族天才的陨落，从而使得凯斯家族在未来几十年不处于劣势，那么作为死士，他死得其所。 第三十章 暗杀（上） 里欧在浮岛过了他第一次不在家里的生日，但其实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在铁手城，哥哥，姐姐还有父亲都有公务在身，只有母亲为他庆祝，他常常把自己锁在藏书室一天，在浮岛他也没有出门，很多贵族送来礼物，他也只礼节性地回应了一下。他在等一个人，他知道那个人会来，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时间的等待使他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思春期的男孩子有时比女孩更加优柔寡断。 幸而傍晚时分，安娜来了，她的背后是秋日的晚霞，霞光红彤彤的就和里欧看见安娜时的脸色一样。十八岁是个青涩的年龄，里欧尚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还保留着一丝丝的青涩，平时或许遮掩的很好，但一遇到心仪的对象，便立马展露出来。 “我来了，”安娜将把法杖倚在门口，脱下帽子，露出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庞和铂金色的秀发来，“祝你生日快乐，里欧，十八岁可是人生的一大转折。” 里欧站在门口迎接，如果你能做我的夫人，那才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转折，他心想。 “这是我今天才做出的药剂，‘安详梦境’，多亏一位老师的教导，才做出高阶药剂来，”安娜朝里欧眨了一下眼睛，“我连自己的导师还没来得及说，便宜你了。” 浮岛的学生们如果有什么重大突破，都会优先告诉自己的导师，这样他们从导师获得的资源和关注会更多。安娜虽然从毒师那边获得了配方，但想要真正制作出来还需要时间。 安娜手中的魔药用棕色的广口瓶装着，看上去的确刚制作出来，虽然其貌不扬，但毕竟是高级药剂，在市场上能卖出两千金币的价格！高阶药剂远比中阶药剂昂贵，能成为高阶药剂师的在浮岛也只有那么一小拨人。 安娜现在只是中阶药剂师，制作出来的魔药效果要差很多，如果她真正成为高阶药剂师，那么这一瓶能卖到五千金币。 里欧接过魔药，“安详梦境”和“噩梦诅咒”的外观和气味几乎没有区别，就算是安娜也没有分辨出来，里欧并不擅长药剂，也没有发现异样。 雷恩一直在里欧身后一声不吭，却忽然开口，声音小的只有他和里欧两个人听得到，“小少爷，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在暗中窥伺，但我发现不了他们的踪影。”雷恩此前一直在铁手军团里任职，常年在生死之间挣扎，对危险的感知十分敏锐。可是这里不是北方的冰原，是肯托的浮岛，在传奇法师的眼皮底下，在神圣教会圣光的庇佑下有谁敢造次呢？ 忽然，里欧的眼前又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图案，是那个他费尽心思也记不住的符文！他这次努力地记忆，却沮丧的发现他还是什么也记不住，每次符文出现，都有神奇的事情出现，里欧眼前的符文却忽然分散成一条条在空中飘浮的丝带，他把精神投入其中，发现这些丝带上都镌刻着各种各样的文字，但晦涩难懂，好像经历漫长的岁月已经失传。 他虽然看不懂，可他清楚这些丝带也有着神奇的力量，透过这些丝带，他清晰地看见房屋内那些物品的本质。万物的构成和组合，效用和规则，在他眼前展露无疑，虽然能看见并不代表理解，但仍令人震惊不已，看到本质和理解本质是每个法师穷尽一生想达到的终点，可里欧似乎还没成为法师多久，就站在山腰上。 那些丝带将里欧手中的“安详梦境”紧紧包裹着，里欧的双眼中立马出现了药剂的成分和各个成分对药剂性质做出的改变，他很快就明白手中的药剂是有毒的，而且毒性很强，会让他在梦境中沉沦不醒，就算醒来灵魂也会受到创伤，变成白痴。 这令他胆寒而且悲伤，因为手中的魔药是安娜亲手制作的，而且安娜并没有理由害他，他不敢相信安娜是有意的，一个魔法药剂师就算制作上出了差错，也不可能把魔药制作成毒药还不知情。 他眼中所见和雷恩说的话已经让他确信今晚是个不安分的夜晚，尤其是有人暗中窥伺令他十分在意，安娜出身平民家庭，她由她的母亲独自抚养大，不可能策划什么阴谋，更别说在半年前的铁手城堡曾救过他一命，他担心安娜是被人利用，如果如此，那么对方一定做好了一切准备，里欧隐约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空中飞舞的符文丝带逐渐恢复原状，又消失在里欧的眼前，刚刚发生的事只在瞬息之间，在外人看来里欧只不过楞了一下。 “怎么了，你刚才似乎心不在焉的。”安娜关切的问道，她抬起头，好看见里欧的眼睛。 里欧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没什么，我在想，你自己做出的第一瓶高级药剂，只给我有些不公平，一起分享如何？” “真的吗！”安娜有些兴奋，高阶药剂她只在导师的实验室上见过，远远闻过气味，但她也没有品尝过，事实上她连中阶药剂也没有品尝过几次。 安娜拿来杯子，给自己倒了半杯，又为里欧倒了半杯，魔药瞬间少了一半，她感觉倒的有些多了，抱歉地笑了笑，正打算一饮而尽，然而将杯中的魔药倒入嘴中却什么感觉没有，她睁眼一看，魔药紧紧地黏在杯子的底部——是里欧施展的漂浮术。 “抱歉，”里欧的声音有些后悔，他将安娜娇小的身躯拉到身后，从背后拿出一根法杖靠在胸前，雷恩来不及穿上铠甲，只拿起盾牌和阔剑。 安娜还没拉得及反应，大门就被破开，两个拿着匕首的刺客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来，雷恩奋力狂奔，用盾牌装上刺客的匕首，发出清脆的回响，雷恩的力道极大，刺客的手腕立马扭曲变形，躺在地上呻吟着，雷恩用盾牌将门堵上，回手一剑将刺客斩成两半。里欧挥动魔杖，所有窗户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晶。 第三十章 暗杀（中） 毒师很不开心，如果刚才里欧喝下毒药，现在就不用如此麻烦。但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不说他和刺客分别是高阶法师和高阶战士，就算身边这五个中阶战士也够里欧头痛了。令他忌惮的是里欧竟然分辨出了他的毒药，“安详梦境”和“噩梦诅咒”本就十分相似，里欧并不是个药剂师却分辨出来，说明里欧要么博学，要么天才，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里欧必须得死的理由。 此时已经入夜，一号浮岛都是普通的学生，毒师已经在周围布好了隐匿法阵，确保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异样，房间内的大门被雷恩的盾牌堵住无法进出，而里欧在窗口生出的冰晶相比之下要脆弱的多。宿舍的墙体里有浮岛专属的法阵，如果破墙而入可能会惊动浮岛，这不是毒师想要的结果，今天的行动是暗杀，让里欧悄无声息的死去，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来料理后事。 里欧的冰晶出现了裂纹，除了冰块碎裂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里欧很清楚，屋外的人已经进来了，只不过刺客的隐匿技能过于高超，他无法分别出来。 安娜虽然没有经历这种阵仗，但毕竟也是浮岛的学生，中阶八级的法师，她施展了一个侦测法术，屋内空气的流动，光影的变幻，很清楚的展现在她的眼前，安娜的举动是很标准的，但对于真正的暗杀，这样的反应还是太慢了一些。 里欧忽然感到左腰一阵发寒，而身体的其他部位却出奇的发热，手心和额头都冒出了汗珠，心脏在狂跳，这是身体预示到危险的征兆，里欧右手推开安娜，左手将法杖杵在腰前五厘米的地方，与此同时，两支灰暗的短刀从那个方位显现出来。分别插向里欧的左腰和右腰！ 显然，这些暗杀者训练有素，专门为此训练了很多遍，里欧不可能同时兼顾两个部位，无论是左腰还是右腰，都是致命部位，而且屋内还不知道有多少刺客在静静等待着机会。 噼啪！里欧法杖的尖端忽然释放出幽蓝色的电蛇，电流击穿空气，使得空气温度急速升高而膨胀，产生爆裂声，两把短刀瞬间停滞，上下颤抖，显然被电流麻痹了。安娜接着扔出迟缓术，短刀本想迅速的收回，但动作被放慢了两倍，这两位刺客便不能逃脱，里欧的双眼切换到龙瞳状态，双手如龙口一样喷射出炙热的烈焰，将刺客存在那一片区域的一切事物烧成了焦炭。 安娜有些震惊，这么猛烈的火焰魔法可不多见，尤其是出自于一个中阶法师之手，她知道里欧备受导师的关注，看来不仅仅因为他在锻造魔法武器上拥有才能。 里欧的脑海中，那只黑龙又出现了，它曾沉寂了好一阵，不知道为何醒来。 “见鬼，怎么回事？”黑龙虽然搞不明白状况，但里欧眼下陷入危险是显而易见的，黑龙与里欧的灵魂共生，还担负着托尔克拉斯的任务，当然不希望里欧出事。 “有人想暗杀我，你看到了些什么？” “我看到屋内有四个中阶刺客，屋外还有一个高阶刺客和高阶毒师。” “对方的准备很周全，我们无法正面突围，只能想办法将这边的情况反映出去。”里欧叹息了一声，“怎么有人敢在浮岛动手？” “他们的对象是你，一个高阶刺客和一个高阶毒师在暗中窥伺，真不明白你一个小小的中阶法师怎么还这么镇定，也不知道是无知还是勇敢。”黑龙怒骂道，“对于危险，你应当尊重畏惧，这样才能活的久一些。” 里欧听了这句话，心情变得恐慌起来，自他出生以来，还从未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他的确经历过坎坷，但在经历之前他至少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今天这么危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心脏就像掉入深潭，发出“咚”的一声响，过了许久才听到回音，全身血液的流动像是变缓又像是加速，让他像是生吞了一个椰子一样难受。 这种感觉只在一瞬间，然而暗中的刺客却感应到了里欧情绪的变换，两把短刀显露出来，狠狠扎向里欧的脖颈和小腹，雷恩用力挥动右臂，将阔剑甩了出去，里欧的前方便出现了一个人影，正被阔剑插穿腹腔，可扎向小腹的短刀并未受到影响，同伴的死亡不能影响他分毫。 安娜的施法速度比不上刺客出刀的速度，她急忙推开里欧，短刀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线，短刀很锋利，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过了一会才有血珠渗出，血越来越多，不一会就将安娜脚下的地毯染红。 里欧迅速清醒下来，他看见安娜的手臂，就算治好也会留下疤痕，使得他心疼又愧疚，黑龙轻声笑道，“别着急心疼，今晚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还有一个高阶刺客和高阶毒师没有出现呢” 里欧面色阴沉，毫不客气地打断，“说重点！” “好吧，”黑龙曾是托尔克拉斯的一部分，也继承了暗影君主的一部分龙威，但此刻的里欧似乎拥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显露出来，“与我融合，暗影君主的力量足以令这些爬虫们颤栗。” “你不是暗影君主，”里欧纠正道，“而且我也不相信我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黑龙连忙解释道，“你的灵魂会和我更亲密，仅此而已，高傲的龙族从不撒谎。” 屋内还有两个刺客，但雷恩身上已经没有剑，安娜的手臂还流满了鲜血，正是暗杀的最好时机，最后两把刀出现在里欧的胯下和眼睛。 刀的速度很快，但短刀的轨迹都在里欧的心中，一切注意到的危险都不算危险，真正的危险还没有出现。 其实已经出现了，只不过里欧发现不了，高阶刺客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进来，他准备在里欧被那两把刀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下手，那是他的成功率最高，损伤率最低。 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只有如钢铁一般坚硬的手指，他靠着自己的双手，终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生命。刺客在隐匿时，唯有武器在刺杀的那一刻难以隐藏踪迹，多少刺客想方设法地是自己的武器更短小更精悍更不引人注目，但他舍弃了武器，把自己的双手打造成了可怕的凶器。 第三十章 暗杀（下） 里欧很警惕，但再警惕的人也无法防范未知的风险，里欧生怕不知道从哪伸出第三把刀，他还不知道最危险的是一双什么武器也没有的手，而那双手已接近他的脑后。 里欧向后伸出手，雷恩伸手接住，并用力向后拉，雷恩的力量很大，里欧便向后飞去，胯下和眼睛的刀刺了一个空，在里欧看来，自己如果保持高速移动的状态，刺客就难以无声地接近自己，却不知道这样反而令他陷入危险之中。 不露行迹是刺客的手段之一，目的是杀人，但究其根本，只要能够杀人，刺客未必需要掩藏行迹。两个人型生物在里欧刚才的方位显现出来，不管自己的行迹败露，直接朝里欧的方位冲了上来。 刺客的速度很快，雷恩来不及反应，刺客就已经跳到里欧的身侧，对于刺客而言，把自己的身体暴露给敌人是很危险的事情，但一个法师能做什么呢？ 两位刺客还在想着如果里欧擅长近战，自己的咽喉和腹部恐怕就要遭殃了的时候，忽然感觉咽喉如同火烧一般难受，低眼一看，里欧的双手竟然狠狠地掐着他们的喉咙！指甲似乎已经刺穿了皮肤，这分明是优秀的战士才能做出的反应，不知道经历多少场战斗才能磨砺出的技巧！ 里欧毫不迟疑，把刺客的喉咙往外拉，并同时迅速旋转，他很快感觉到刺客的喉咙已被捏碎，正准备收手。另一双手却悄然架上了他的脖子，那双手的动作很轻柔，里欧的皮肤都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那双手的动作好像很缓慢，但里欧无法挣脱。 里欧心里明白，高阶刺客已经动手了。那双手逐渐握住里欧的脖子，当完全握住的时候，也就是里欧殒命的时候。那双手的主人也是一样的想法，他的双手还没有完全触碰到里欧的脖子，但他已经能感觉到里欧脖子的柔软，和他以往暗杀对象的手感一样，这令他愉悦万分，闭上了眼睛。 高阶刺客的双手终于完全掐住里欧的脖子，但手感却有些冰冷，似乎也比他预计的要厚一些，他没有迟疑，狠狠地掐了下去。 没有脖子凹陷的感觉，高阶刺客感觉自己掐住的是一块魔法水晶，硬度超过了精铁，他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弯曲的犄角，生在了里欧的额头上，往下看，里欧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他的双眸变成了橘红色，似乎可以看到灵魂深处燃烧的熊熊烈火，一双肉翼从背后伸出，不停地扑动，室内顿时狂风阵阵。 而里欧的脖子上则生出一层黑色的鳞甲，散发着金属的光泽，这也是高阶刺客杀不死里欧的原因。不要说刺客，就连雷恩和安娜都对这充满震撼性的一幕感到震惊。 刺客回过神来，他仔细观察里欧身上还有没有其他要害，但他还没有观察完，里欧就伸手朝他的头颅探去，刺客的头皮一阵发麻，一个中阶法师竟然给他一种危机感，他毫不犹豫地逃脱，并向尚在屋外的毒师发送暗号。这次暗杀活动花费了太多的财力物力，当然也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在评估里欧战力的时候，毒师甚至将他的战力提升了一个境界，确保即便里欧拥有高阶法师的实力也能将其杀死。 当初看起来有些小题大做，如今却很有必要。毒师听到暗号，知道即便是高阶刺客也无法杀死里欧，更坚定了杀死里欧的决心。毒师擅长用毒，他不管刺客尚在屋内，就将一瓶装满白色液体，被严密密封起来的瓶子扔进屋内。 刺客看见咒骂起来，他不是凯斯家族的死士，犯不着为凯斯家族去死，他清楚这瓶毒药的毒性猛烈，而且挥发性强，即便是一头巨龙，摄入的分量足够也会有生命危险，他不过是个高阶刺客，就算死不了也会留下伴随终生的残疾。 可惜他的咒骂声也减缓不了瓶子扔进屋内的速度，瓶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听在刺客耳中就像生命的倒计时。 刺客想快速地奔向屋外，毒师看在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凯斯家族的成员也未必人人都愿意为凯斯家族风险自己的生命，他伸出手，窗户立刻被钢铁堵住，让刺客逃脱不得。 刺客疯狂地咒骂着屋外的毒师，毒师虽然不擅长魔法，但也有着高阶法师的境界，他施展出的魔法就算是刺客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破开，但那时他恐怕早就中毒了。 白色的液体流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不断升腾成白烟，将地毯腐蚀出一个大洞，安娜虽然不清楚白色液体的性质，但眼下的情况无论是谁都知道该怎么做，她立刻施法压缩空气，想把白烟聚拢在一个范围之内，不让它扩散开来。 可是那白色的烟雾显然不仅仅是物理性的物质，白烟被聚拢在一块，又缓慢地朝四面八方抽出一条条细丝，细丝又细又密，就像血管一样缓缓往外蔓延开来，就算安娜用尽了自己的法力，脑门上挂满透支精力流下的汗水也无法阻止。 “哈哈，我们完了！都怪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早些死？”刺客绝望地嘶号着，声音因为绝望和愤怒变得尖厉沙哑，他拿起刀，毫无章法地向安娜扑过去，却被雷恩一拳击飞。 “小少爷？”雷恩没有管刺客，一个现了形的刺客对他而言毫无杀伤力，令他在意的是里欧的安危。 里欧现在的样子虽然称得上威风凛凛，但看起来也格外可怕，尤其是眼眸深处燃烧着的火焰，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点燃。也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听懂人话。 “可笑的卑鄙愚蠢弱者”里欧的声音不紧不慢，却格外有力，说出的话是卡洛斯语和另外一种古怪的音节混在一起，那音节雷恩和安娜都听不懂含义，但听在耳中仿佛有震撼灵魂的力量。 噗！ 里欧猛然撑开身后的肉翼，狭窄的屋内难以容纳，墙体竟然被撑出两个大洞来！里欧肉翼一翻，将天花板顶破，他浮在半空中，俯瞰着地面，向蔓延的白烟喷出火红色的火焰，白烟不断萎缩，最终化为虚无。 毒师冷眼看着里欧，他认得里欧的脸，虽然里欧龙化，他还是认得，令他感到棘手的是里欧竟有龙族血统，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浮岛的法师团最多在三分钟后就会赶到现场，他必须在此之前杀死里欧，如今暗杀成了明斗，毒师也终于开始毫无顾忌了。 第三十一章 浮岛的手腕（上） 里欧现在是没有意识的，或者说他的意识不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身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令一种意识疯狂地想挤进自己的脑子里，但另有一股力量拼命阻止着他。 “你和我必须融合！”黑龙叫嚷道，“该死，这是个什么东西！你要是继续和我僵持下去，你和我都不能很好驾驭这幅身体！底下可还有一位高阶法师！” “这点很好办，”里欧很镇定，“你把控制权全部让给我，这样我就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你开什么玩笑！这是我铸造的！” “如果你不想我们都死在这，你最好这么做，只要能多撑一会，浮岛的法师团来了以后就安全了——你不会想死在这吧？” 黑龙气的发出低沉的喘息声，声音一高一低，仿佛极力地压制些什么，又慢慢平息，恨恨地说，“我讨厌人类过于愚蠢，也讨厌人类过于聪明。”随即，黑龙又沉寂在灵魂的深处。 此时，毒师已经将身上带的毒药全都抛了出来，物理性的毒剂被里欧的肉翼一扇就失去了威胁，真正可怕的是带有灵魂和规则性的毒剂，它们可以腐蚀灵魂，弱化力量，这些毒剂都像是有生命一样，不随风飘散，坚定地向里欧扩散。 虽然黑龙的意识消失了，但里欧的头脑还是很乱，许多诡异的音节在他的脑内撞来撞去，叫他无法集中精神，但威胁是看得见的，他必须作出回应，他本想喷射火焰，但张开嘴却吐出一个个音节。 这些音节比龙语更加晦涩，里欧也听不明白，就像是疯人的呓语，杂乱无章毫无逻辑，但又偏偏美妙无比，杂乱之中又有着秩序的美感。 这不是龙语，不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里欧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玄奥的符文，符文的里面藏着那些细微的文字也在他的眼前展现出来，他很自然地将那些闻所未闻的音节与这些文字一一对应起来，心中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感觉这些文字似曾相识。 空气忽然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丝线从天上，从地下，从云朵里，从碎石蔓延出来，轻柔地相互交织，结成一张又密又细的网，隔在里欧和毒师之间，毒剂扩散到网前，但始终不能扩散到另一头。毒师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他搜罗出脑子里为数不多的魔法知识，召唤出几只烈焰雄鹰，同时增加了它们的速度和狂暴程度，雄鹰快速飞往里欧，只留下一道火红色的残影，尖锐的喙带着堪比岩浆的温度向里欧冲去，以期能破开那张网。 网被拉伸出一个个尖锥，像骑士的枪尖一样狰狞，拉伸到了极致却偏偏破不开，叫人惊叹这张网的韧性，烈焰雄鹰还是倔强着往前冲，被网细密的丝线割成碎片，化为火焰和灰烬消失了。 毒师正打算施展下一个法术，他刚抬起手，却感觉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牢牢禁锢住，抬不起来也放不下，此时正是黑夜，原本除了里欧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和夜幕中悬挂的月亮和群星，都是一片黑暗。然而天空逐渐亮堂起来，许多穿着神圣教会法袍的法师在虚无中显现出踪迹。 为首的法师正是乌坤，他拿着镶嵌着猛兽头骨的法杖，对着毒师，叫他动弹不得，又点了一下，使毒师趴在地上。所有的毒剂也都消散了，那张网也悄然消失，里欧也变回人形摔向地面，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传奇法师出现在乌坤背后，垂下的胡须刚好碰到地精巫师的头顶。 乌坤没有在意，瞧着已经那处已经出现三个豁口，不能住人的房屋说道，“八位中阶刺客，一个高阶刺客，一个高阶毒师，这是一场准备良久的谋杀！” “乌坤，你如果少说些废话也许会早点成为传奇法师，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我还知道这场谋杀是凯斯家族密谋的，为的是杀死日后会对他们家族产生威胁的里欧。” 乌坤搜罗中脑海中众多人名，试探地问道，“凯斯？卡托森马·凯斯？” “的确是他的家族，虽然这次行动不是他谋划的。”帕伯伦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对凯斯家族的所作所为毫不在乎。 帕伯伦似乎早就知道了一切，这令乌坤感到疑惑，“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既然他们早就开始谋划，那我当然早就知道了，”帕伯伦摇了摇头，有些自负地说道，“浮岛里还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乌坤对这个结果感到很意外，扫了一眼满地的废墟，“那你怎么能使里欧陷入危险之中？” “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得快些成长起来，比这更残酷的考验还在后面。”帕伯伦望向里欧，眼神慈祥而又悲伤，重复了一句，“时间不多了。” 乌坤想到坦亚世界各个封禁之地传来的实验数据，情绪也变得低落下来，重复着帕伯伦的话，“是啊，时间不多了。” 浮岛很少有什么新闻，每天的发生的事都乏善可陈，最大也不过类似某某实验室发生了事故，某高阶法师成功晋升大魔导师一类令人没有兴趣的新闻。 前一天晚上针对里欧的暗杀自凌晨就传出来，虽然没有官方没有发声，但到了早上九点，基本全浮岛的人包括打饭的大叔也知道这个新闻。事情的经过被传得越来越离奇，一开始说有八个中阶刺客，一个高阶刺客和一个高阶毒师，传到后面变成了八位高阶刺客，一位领主级刺客和一位大魔导师。不少人到了现场，发现里欧的房屋已被拆成了危房，又有人说里欧昨夜获得神灵的祝福，化身天使把对手打了个稀烂。至于这场谋杀的主谋说法更是花样繁多，有人说是塔迪亚大陆的刺客，为的是杀死神灵之子，有人说是地狱来的魔使，有人说是法师学院的卡托森马·凯斯。 最终众人一致同意幕后真凶是卡托森马·凯斯，因为浮岛终于采取措施，对参与这场暗杀的人和集体展现了自己的手腕。 第三十一章 浮岛的手腕（下） 首先是卡托森马·凯斯退学，退学这种事情在浮岛可不多见，一般只有学业不达标或是付不起高昂的学费的人才会退学。卡托森马是法师学院的学生，又是凯斯家族的未来之星，这两点怎么看也和他没有关系。所以浮岛的人们都明白，卡托森马犯了事，加上先前流传的传闻，那场针对里欧的谋杀一定和卡托森马有关联，但卡托森马仅仅只受到退学的惩罚，看来凯斯家族一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来平息浮岛的怒火。 对于浮岛的人们来说，这件事与他们大部分人毫不相干，算是他们枯燥生活中的一点乐趣，他们不会因为这件事有太大的反应；但其中有一小拨人就没有那么平静了，他们因为这次暗杀陷入没日没夜的惶恐之中，因为他们清楚关于这次暗杀的许多情报是他们提供给卡托森马的。 他们未必有意，但如果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碍于金币的颜面，使得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为这次暗杀的帮凶。但他们却觉得很委屈，谁能料到卡托森马会这么疯狂，在浮岛里暗杀别人呢？ 自教皇隐匿不出以后，浮岛实际上的主人就是传奇法师，当传奇法师愤怒的时候，浮岛的态度也会变得强硬，许多在浮岛学习的大贵族子弟们变得低调了许多，谁都明白浮岛即将迎来一次清洗。 就在浮岛的氛围压抑到极致的时候，第一个倒霉鬼出现了，那是第一浮岛的后勤总管，高阶法师福林，他把里欧每天的作息和食谱都交给了卡托森马，他被熄灭了灵魂之火，使得他终生不能使用法术，并被驱逐出了浮岛。 福林这种人，即便不能使用法术也能生存得下去，但一个高阶法师就这样失去了力量，荣誉还有地位，他的下半生将始终生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比这更加残酷的惩罚只有死亡。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浮岛迎来了一次大清洗，顺便也清理了那些各大贵族安插在浮岛里的“眼睛”，惩罚的力度不是都向对待福林那么大，对情节严重的是废除法力，驱逐出去；对情节一般的，是监视一年，记录档案；对情节低微的，则是警告加罚款，这是帕伯伦最喜爱的惩罚了。 此次清洗持续了一个月，清洗结束时，已是初冬，肯托的冬天并不十分寒冷，但对于有些人而言却是个难熬的寒冬。浮岛有三位高阶法师，十四位中阶法师因此毁了前程，共有八位高阶法师，八十二位中阶法师受到牵连。值得一提的是，罚款收获的金额有一百四十二万金币，再加上凯斯家族的一百五十万金币赔偿款，让传奇法师笑得合不拢嘴。 里欧收到了二十万金币的补偿，安娜也收到了十万金币，这让安娜受宠若惊，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么一大笔钱，就算只是魔晶卡上的数字也足够吓人了。里欧的伤势远比安娜和雷恩的要轻，安娜手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划痕，浮岛的医生和牧师表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雷恩受了些内伤，但他体格强壮，对他而言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对于他人而言，这场暗杀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对里欧来说，那可真是生与死的考验。在浮岛尚且如此，如果离开了传奇法师的庇护，最终结果如何就很难说了。 里欧伤势恢复之后，又恢复到过去的状态，每天读书，实验，冥想和训练，生活得极有规律，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事实上他的课业成绩已经非常完美，当优秀到一定境界时，普通考试上的分数就不能体现出差异，差异在于知识的深度和广度，增宽广度需要增长见知，加深深度需要不停地思考。 想改变命运的图案，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但往往经历一些重要的转折才会改变命运的底色。这次暗杀改变很多人的命运，里欧看似没有损失也没有影响，连他自己也未必意识得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里欧开始珍惜身边的一切，开始珍惜自己和别人的生命，他想尽快拥有能守护自己和别人的力量。所以当雪花在肯托飘落时，里欧没有选择立刻放假回家，而是选择去做假期任务。 假期任务是浮岛的传统之一，安娜与里欧初次见面也正是因为安娜在进行她的假期任务，学生们做任务可以获得赏金，提高测评分数。许多平民学生和成绩不算优秀的学生在假期都会选择做假期任务。 这对里欧来说却是多余的，一来里欧不缺钱，二来里欧的成绩优异，里欧看重的是这能提供实战的机会。里欧在浮岛已经十分出名了，当他来学生中心进行假期任务的抽选时还引起一阵骚乱。 假期任务不是由学生自己选择的，它是由浮岛的导师们事先定好，发送到学生中心，然后由学生中心随机指派，浮岛学生中流传一句谚语，“导师们的任务比帕伯伦金库里金币还多。”，学生们永远不必为没有任务可做而担忧。 轮到里欧抽选任务时，他的身边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对里欧会抽到什么任务感到好奇，里欧面前的魔晶屏幕闪过很多选项，颜色不停的变化，使得气氛十分紧张，里欧却一脸平静的神色。 屏幕最终在一个选项停了下来，看到这个选项，围观的人发出一阵长长的嘘声，魔晶屏另一端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说道，“重新选择需要缴纳一百金币。” 里欧摇了摇头，“我不换，就这个了。”随即转身离开，在他离开的瞬间，不少人冲到前面来看他抽到的任务来验证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看到以后，无不发出一阵嘘声。 里欧抽到的任务是“收集五个莫兰铎霜雪乌鸦的头骨”，这个任务不算很难，收集植物和骨骼总比与活物战斗来得容易，但这个任务对里欧来说却很凶险。 霜雪乌鸦有很多种类，莫兰铎霜雪乌鸦因为聚居地靠近莫兰铎郡所以得以命名，数百年来，莫兰铎家族一直是莫兰铎郡的掌权者，以善于在冰天雪地里作战的莫兰铎游骑兵而出名。莫兰铎郡地理位置靠近冰原，与铁手城也相差不远，但莫兰铎家族与铁手家族的关系并不好，它是凯斯家族的附属家族。 凯斯家族既然敢在浮岛动手，那自然没有不在莫兰铎郡动手的道理，而且浮岛毕竟是神圣教会的地盘，凯斯家族并不敢过于放肆，但里欧到了凯斯家族的地盘上，没有人会认为凯斯家族还会有所保留。 但无论怎样，里欧还是选择了这项酬金只有五百金币的任务，这个消息又让浮岛小小地沸腾了一把。 第三十二章 莫兰铎郡（上） 去莫兰铎郡有许多方式可以选择，对于里欧这样的贵族而言更是如此，他可以选择通过空间传送阵快速到达，但是空间传送价格不菲；也可以选择坐狮鹫，最多一两天就可以到达。里欧却选择最中规中矩的方式——骑马。 骑马是贵族们的礼仪和特权，平民只能骑牛，驴或是骡子，马除了用作军事用途，就只有贵族才能拥有。许多有钱的平民费尽心思只为了一个贵族头衔，就是为了享受贵族身份带来的便利。 马可以租也可以买，里欧购买了一匹瘦削健壮的马，那匹马的皮毛是棕色的，恰如里欧的发色。雷恩的马比里欧还要好一些，高大威猛，和雷恩的体型相似，也只有这样的马才驼得动雷恩的体重和他的铠甲。 肯托和莫兰铎郡的距离不算近，骑马需要十来天，里欧一路向东方和北方前进，天气变得越来越寒冷，黑夜变的越来越长，身上的衣衫逐渐加厚，北方的寒冬是雪白的一片，长时间在雪地穿行叫人双眼生疼。 里欧和雷恩在冰天雪地中已经连续穿行了三四天，一望无尽的白色背后还是一望无尽的白色，里欧除了在脑海中进行一些魔法构想外别无其他打发时间的手段，他看雷恩始终神色不变，忍不住问道，“雷恩，你不无聊吗？” 雷恩回应道，“小少爷，怎么会不无聊，我不过是习惯罢了。” 雷恩接着说道，“我从军多年，常常需要在冰原里从军十来天甚至更久，只要你习惯了孤独，孤独就没法使你心烦意燥。” 里欧听了若有所思，转看雷恩挂在马侧的盾牌，问道，“盾牌有多重？” “本来有一百公斤，上面刻了‘轻盈’的魔纹，实际上只有六十公斤。” 里欧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一面看一面说，“这把盾牌用的材料不错，魔纹的数量还没有饱和，我有空的时候，给你再绘制一道‘轻盈’的魔纹如何？” 雷恩掂量了一下盾牌，盾牌很重，即便只轻微地晃动也很有威势，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雪地传出很远，雷恩抬起头笑着说，“小少爷，如果您有工夫，让这幅盾牌更坚固一下更好，盾牌只有厚重才有质感，有重量才能阻挡别人。” 说罢他不无遗憾地感慨，“如果我变得更强，我一定会想办法让这幅盾牌更重一些。” 男人们的谈话总是出奇的相似，下流之人谈论的都是些粗俗不堪的传闻和道听途说的阴谋论，酒色之徒谈论的则是酒馆的女招待和妓院新来的少女，自诩高贵的贵族谈论的是从塔迪亚大陆进口的珠宝和香水，雷恩和里欧一个是战士，一个是法师，却也有共同的话题，那就是战斗。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中，他们已经来到莫兰铎郡，莫兰铎郡的地势和铁手城倒有些相似，卡在两座山之间，隔开冰原和森林，森林那一端是凯斯家族的凯斯堡，冰原那一头又是铁手家族的地盘，莫兰铎郡虽然不靠近边疆，但一直以来也火药味十足。 莫兰铎霜雪乌鸦在莫兰铎郡背后的冰原里，里欧和雷恩无论如何也得经过莫兰铎郡，事实上，即便能够绕过莫兰铎郡，里欧也不会逃避，他既然选择了这项任务，当然也要承担这项任务背后的凶险。里欧身上的物资已经不多，在莫兰铎郡正好可以得到补给。 就在里欧到达莫兰铎郡时，有两队人马分别从冰原和森林的另一端赶来，他们为了里欧而来，虽然分别从两个方向，但他们都很清楚彼此的存在，甚至连对方的路线和动作都十分清楚，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关系亲密，而是因为他们敌对太久，相互争斗过多次，敌人有时比朋友更了解对方。 库伯子爵此刻骑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的步伐起伏不定，轻轻摇摆，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虽然双眼炯炯有神，但脸上被北方风雪划出的皱纹和染白的发丝已经暴露了他的年龄。库伯子爵有些出神，这不是一个优秀军人应有的素质，库伯子爵为凯斯家族征战多年，由一个平民成为一位子爵已经证明了他立下的功劳，他的素质也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一个人变老的时候，精神力不集中便成为一种常态。 库伯子爵不是凯斯家族的成员，但凯斯家族待他不薄，他和凯斯家族有着很深的感情，自然也会为凯斯家族的未来感到忧虑。他清楚自己赶到莫兰铎郡的目的，是为了杀死一个叫作里欧的年轻人，这正是他所忧虑的，凯斯家族一直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年轻人，以至于他已年过五十，仍然不能把自己的工作放心地交给别人。 然而铁手家族并非只有一个里欧，铁手侯爵的子女个个都很优秀，库伯子爵虽然还没有收到情报，但他知道铁手家族一定会派人来保护里欧。而且对方的领头十有八九是里欧的姐姐赛琳娜。 这个世界出色的女性的不多，既出色又年轻的女性更少，女性中出色的剑客和骑士更显得稀有，赛琳娜在近年来不仅展现出强大的武力，更有出色的军事天赋，令行军数十年的库伯子爵都感到棘手，他和赛琳娜交手多次，赛琳娜那难缠的战斗风格给库伯子爵留下深刻的印象。 库伯子爵行在队伍前头，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位年轻士兵，士兵中有弓箭手，剑士，盾手，骑士还有两位战争法师，可以组成能够适应各种情况的战阵，既能围剿单人，和相同人数的队伍交火还能突围人数较多的军队。 在森林里穿行比在冰原里穿行要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一望无际的白色虽然纯洁美好，但时间久了，带给人的压迫不次于黑暗，一开始队伍很安静，渐渐地开始有交谈声，库伯子爵虽然并不喜欢这样，但也没有出声禁止。 渐渐的，聊天的音量还有内容变得放肆，许多人开始讨论酒精还有女人，他们渐渐开始把话题引到赛琳娜身上，这朵冰原之花最近吸引了众多目光，漂亮的女人总能吸引雄性的欲望，强大又漂亮的女人总能引起雄性的幻想。 “要我说，最漂亮的女人当然是赛琳娜！没错，是的，她看上去是少了那么丝女人味，但那又怎么样，我敢说她的皮肤一定很紧，而且摸起来就像橡胶一样柔韧，玫瑰酒馆的那群骚蹄子一个个软的吓人，我都不敢用力，怕压死她。”说话的是老剑士卡里克，他向来嘴无遮拦，而且熟悉凯斯堡所有的妓院和酒馆，这也是为什么他已年过四十，有中阶近高阶战士的实力，却还没个一官半职。 “得了吧，又在这做白日梦，怕是她一用力，就叫你哭爹喊娘。”几个年轻的士兵调笑道，“如果‘冰原之花’一用力，你的脖子恐怕得断成两截。” “你们懂什么？”卡里克瞪圆了眼睛，黑色的瞳仁，浓密的眉毛和胡须显得十分融洽，“‘冰原之花’又不真的是一朵花，她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总有一天要嫁人，要趴在男人肚皮上服侍他。” “是这样，但那个人一定不是你！”士兵们大声调笑道。 “怎么就不能是我！怎么就不能！怎么就？”卡里克的声音一开始很大，他不停的重复，音量渐渐变小，最终化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嘟囔，“她也不过是个女人，总需要一个男人给她安全感，一个强壮的男人，是的，我很强壮，瞧瞧我的肌肉” 库伯子爵实在忍受不了这流氓一般的对话，他大声向后吼道，“闭嘴，菜鸟们！那是对面的指挥官！瞧轻别人会害了你自己！你看看你们都在谈论些什么？谈论赛琳娜·铁手子爵愿不愿意同你们共度春宵？这样的谈话如果被人听到，完全能以此做你们对贵族不敬的依据，来定你们的罪！什么话都敢说，真不知道是愚蠢还是勇敢！也不瞧瞧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熊样！你们如果袋中无银，连都不会看你们一眼！” 说完之后，库伯子爵嘴里重复着“垃圾”，“愚蠢”一类的词语，他背过头去，身后的队伍噤若寒蝉，又变成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唯有卡里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着。 第三十二章 莫兰铎郡（中） 老莫兰铎伯爵今年七十八，算得上长寿，但对于一家之主这个位置而言也未必太老了些。小莫兰铎伯爵是老莫兰铎伯爵的独子，一家之主的位子迟早得落到他头上，他今年也年过五旬了，而老莫兰铎伯爵的身体还算硬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完全地掌握莫兰铎郡。 小莫兰铎伯爵是个孝子，对于一个贵族而言，孝顺与否并不仅仅体现在对父母的态度如何，关键在于对父辈手中的权力是否有觊觎之心，小莫兰铎伯爵早已青春不在，与他同龄的人早已使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走上了自己家族的权力巅峰，但他依然无怨无悔地执行父亲的一切命令，无论是明面上还是实际上，老莫兰铎伯爵都是莫兰铎郡真正的掌权者。 莫兰铎郡偏西南方的城堡，是莫兰铎家族的大本营，老莫兰铎伯爵在年轻的时候尚能四处奔走，可他现在毕竟年岁已高，就算身体再硬朗，也是个七十八岁的老人了，他如今常年待在自己的城堡里，城堡的墙上都刻着能控制温度的法阵，即便此刻正是寒冬，城堡内还是温暖如春。 库伯子爵一进莫兰铎郡，先让手下的队伍先待在城中心的酒馆，并叮嘱他们不能喝个酩酊大醉，也不准找女人。随后，他策马赶到莫兰铎城堡，他毕竟要在莫兰铎郡做一些摆不上台面的事，需要和老莫兰铎伯爵说一声；再者，他也需要莫兰铎家族的帮助。一进城堡，他铠甲上附着的冰雪就融化成水，顺着的他的衣领和铠甲上的纹路滴落下来，这样对铠甲不好，但库伯子爵很着急，他不仅要尽快找到里欧，也得赶在赛琳娜的前面。 库伯子爵赶进来时，老莫兰铎伯爵正在餐厅用餐，他邀请库伯子爵坐到餐桌上，库伯子爵行完礼，就坐到桌前，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他明白贵族之间的礼仪必不可少，但礼仪过后他开始直说来意。 “莫兰铎伯爵，凯斯家族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库伯子爵没有说“我”，而是说“凯斯家族”，这令莫兰铎伯爵难以拒绝。 老莫兰铎伯爵脸上带着老人惯有的和善笑容，他的语气很和善，根本不像是在和别人谈论他人的生死，神情就像在说老人之间的家常一样平常，“我莫兰铎家族向来和凯斯家族共进退，我当然会支持您的一切行动，那个小伙子还在城内，他的一切行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只要他离开莫兰铎郡，你们随时可以动手，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中阶战士，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是你们的对手。” 库伯子爵摇了摇头，“我们人手不够，希望能从您能为我们推荐一些优秀的后辈。” 老莫兰铎伯爵神色不变，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您在说笑。” 库伯子爵和老莫兰铎伯爵不一样，他出身平民，发迹于军旅，说话不喜好拐弯抹角，他直截了当地说，“莫兰铎伯爵，我就直白地给您说吧，您如果想加入进来，不妨加入得深一些，您放在台面上的筹码越多，投入的越多，这个计划就会更稳妥，我们也会更放心，您到时候的收益也会更多。” 说罢，他环顾餐厅四周，莫兰铎城堡装修程度还算豪华，餐厅里摆满了装饰用的艺术品，数十年的贵族生活带给他敏锐的观察力，那些艺术品大都都是凯斯家族赠予的。莫兰铎家族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尽如人意，在和凯斯家族联合过后，从凯斯家族那里得了一大笔钱，尴尬的经济状况才得以改善。 老莫兰铎伯爵善于谈判，但是谈判最关键的并非是技巧，而是自己的底牌，莫兰铎家族在凯斯家族面前并无优势可言，收了这么多年好处，腰杆也挺不直。 既然是凯斯家族的要求，老莫兰铎伯爵也不好意思回绝，其实凯斯家族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拉上莫兰铎游骑兵和莫兰铎家族的成员加入行动，就等于把莫兰铎郡牢牢地绑在自己身上，既然无法回避，不如痛快地答应，“我们在泥潭中陷得太深，无法回头，我答应你，只不过你们要杀的，是冰原那头铁手侯爵的小儿子，铁手侯爵脾气暴烈，他的怒火足以燃烧整个冰原，我不希望我们成为平息铁手侯爵怒火的牺牲品。” 库伯子爵听后，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直接说，“我要让诺·莫兰铎男爵，只要他一个。” 老莫兰铎伯爵收敛起了笑容，摇了摇头，“不可能，你们可以带更多的人，不一定非他不可。” “我的队伍是一群废物和孬种，只知道酒精和妓院，”库伯子爵说话极有条理，“就我个人而言，赛琳娜是个难缠的对手，让诺·莫兰铎男爵能让这次计划更有把握；凯斯侯爵也希望让诺·莫兰铎男爵加入，这让他会更放心。莫兰铎伯爵大人，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 “非他不可吗？”让诺·莫兰铎男爵三代单传，是莫兰铎家族直系唯一的男丁，他今年刚过二十，却已经是一位高阶战士，在莫兰铎游骑兵担任中队长的职务，换句话说，让诺·莫兰铎男爵是莫兰铎家族的未来，凯斯家族要把莫兰铎家族的未来绑在自己身上。 “非他不可，斗争向来残酷，但越残酷回报越高，凯斯侯爵的小少爷尚且不能逃避，你们又有什么逃避的道理？”库伯子爵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两个小时后我要见到他，凯斯侯爵也不会亏待你，只要我见到让诺·莫兰铎男爵，八十万金币就会送到这里。” 从始至终，库伯子爵的口气从没有缓和，任谁也能看得出库伯子爵的决心，老莫兰铎侯爵盯着他的眼睛，最终把目光移向别处，轻飘飘说出几句脏话，还是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八十不够，一百二吧。” 库伯子爵起身，举起空杯，脸上终于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成交。” 第三十二章 莫兰铎郡（下） 莫兰铎郡的含义有很多，它既指代莫兰铎郡这座城镇，也指代莫兰铎家族管辖的区域。简单说来，它以莫兰铎郡这座城镇为中心，衔接着冰原和森林，左右是铁手家族和凯斯家族。被夹在两大家族中，保持中立绝非易事，历史上莫兰铎家族的立场一直摇摆不定，但它从未吃过亏，它从铁手家族那里获得帮助，训练出赫赫有名的莫兰铎游骑兵，也从凯斯家族那边获得许多经济援助。 不管是铁手家族，还是凯斯家族，都从未在意过莫兰铎家族的忠诚。莫兰铎家族立场改变过多次，却一直安全无事，是因为无论莫兰铎的立场在哪一方，它都不会对另一方做出任何过分的事。但这次却不一样，凯斯家族想要暗杀的，是铁手家族的法术天才，很有可能成为大师级的魔法工匠，他能使一支战队拥有一个小规模军团的战力，他同时也是铁手侯爵的小儿子。按理说，莫兰铎家族不应该不这么不理智，凯斯家族和铁手家族素有旧怨，但这与莫兰铎家族何干？ 铁手家族，凯斯家族与莫兰铎家族之中其实有一种平衡，谁也不希望除了自己的任何一方实力忽然变强，铁手家族如果变得更强，凯斯家族会为此头痛，但谁知道铁手侯爵不会忽然跨过冰原来莫兰铎郡搜刮一番？简而言之，除了神圣教会和肯托的五大家族，谁也不希望里欧拥有这吓人的天赋，如果拥有谁也不希望里欧能活下来。这也是莫兰铎家族最终还是决定掺和进去的原因，莫兰铎家族表面上不愿意得罪铁手家族，但它更不愿意看到铁手家族变得强大，老莫兰铎伯爵深知该如何在两大家族之间生存，只有两方力量均衡，莫兰铎家族才有存在的意义。 让诺·莫兰铎男爵其实并不认可莫兰铎家族流传多年的政治智慧，在他看来，这只能算是苟活罢了，只在政治上小把戏永不能使莫兰铎家族变得伟大，奈何他羽翼未丰，他必须得听从他父亲的差遣，而他的父亲一直对祖父言之必从。 让诺男爵是常年在冰原里驰骋的好男儿，他面容俊朗，金发蓝瞳，身体上满是代表着荣誉的伤疤，他曾深入冰原，给那些蛮人部落一些深刻的教训，也曾在森林中追击劫匪，他年纪轻轻，就依靠战功获得了男爵的爵位，他是骄傲的。所以当库伯子爵让他跟踪一个不过十八岁的孩子时，他满腹怨气。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至少在此时此刻，库伯子爵是他的长官，他没有反抗命令的理由和资本。那个叫做里欧的年轻人看上去生活很规律——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到旅馆餐厅吃早饭，然后去莫兰铎郡的图书馆看书，中午吃一些带在身上的面包和肉干。一直看到晚上，夜黑之后回到旅馆吃晚饭，然后回房间。每天的生活基本都一样，除了天气的变幻不知道他的生活每天有什么不同，这么枯燥的生活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忍受的。 里欧的身影有些单薄，让诺男爵知道他是一个法师，但铁手家族的人向来身材魁梧高大，这倒和他的预期有些不同，每当让诺男爵看到里欧就陷入基于道德的自责中，无论怎么看，暗杀都是一种下流的行为，只有懦夫才会用这种方法解决隐患。 里欧在城内总共呆了四天，每天就在莫兰铎郡的图书馆内看书，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何意义。第五天时，里欧终于准备出发，迎着朝阳，向冰原慢慢走去，和他同行的是一位高大魁梧的战士，全身的铠甲估计得两百公斤左右，加上盾牌和阔剑不知道有多重，虽然只是个中阶战士却给让诺男爵一种压迫感。让诺男爵虽然缺少雷恩的资料，但他敏锐地感觉到雷恩是一个盾手。一来是法师不善于近战，盾手可以贴身保护法师；二来则来自于让诺男爵多年的行军经验，盾手的气质一般十分稳重。 库伯子爵的队伍远远地跟在后面，打扮成生意人的模样，武器也藏了起来，只有战争法师和盾手打扮成护卫的样子穿上了铠甲，其余人都只穿了内甲，以免引起里欧的警觉。 库伯子爵一直想不通里欧为什么会选择只身来莫兰铎郡，难道他不明白这里头的凶险吗？凯斯家族以为第一次暗杀失败后，将永远没有机会趁里欧尚未发展起来时解决掉他，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还这么近，不明白归不明白，库伯子爵的任务只是杀死里欧，至于里欧来这里的缘由并不重要。 “莫兰铎霜雪乌鸦的巢穴在哪？大概多久才能到？”库伯子爵问道，他知道里欧来这里是为了自己的假期任务，知道里欧最后的目的地能让自己的计划更好地执行。 “东边五十公里，北边四十公里，大概在山丘周围的树林里，这个速度，两个小时差不多。” “赛琳娜子爵是个狠人，”库伯子爵感叹道，“想杀里欧很简单，关键在于如何怎么在赛琳娜子爵眼皮底下杀死他的弟弟。赛琳娜子爵竟然没有进城，想必一直在冰原附近摸清地形，我们还不知道她在哪里，可千万别被她抢得先机。” “我听说浮岛有一场针对里欧的暗杀，八个中阶刺客，一个高阶刺客，一个高阶毒师都无功而返，”让诺男爵冷笑道，“恐怕你们这次没那么容易。” 库伯子爵不以为意道。“在浮岛毕竟不能过于嚣张，我们这次可是以对付一支军队的规格来的，里欧不过是个中阶法师罢了，他身边的盾手也只是中阶战士。” “很显然子爵阁下并没有真正的把里欧当做一支军队来对待，”让诺男爵毫不留情地回应，“轻敌的话，事先做怎样的准备也白搭，您不要忘了赛琳娜子爵依旧藏在冰原某处。” 听到这里，库伯子爵脸上浮现出惭愧的神色，“你说得对，我竟然有些轻敌了，这不该出现在一个合格的指挥官身上。” 库伯子爵回头望去，莫兰铎郡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周围都是飘飞的雪花，他长叹道，“可能我是老了吧，如果凯斯家族像你这样的后辈能多一些，我也能心安一些。” 第三十三章 群鸦（上） 北方的冬天总是白的单调，对于在野外的旅人，商人或探险者更是如此。里欧和雷恩已经在雪地中前行了一个小时，若他们是常人，就早已被耀眼的雪地致盲。里欧早已熟悉了这雪景，但阔别家乡大半年，再看到雪花飘飞格外亲切。 白茫茫的一切，纯洁美丽却又危险，那雪白的一片中并不太平，虽然冰原只是衔接卡洛斯大陆和寒冰大陆的交界处，此处尚属卡洛斯王国的范围，但国家对于边境的控制力向来有限。冰原中潜伏着无数凶兽，凶兽的实力向来与种类挂钩，莫兰铎霜雪乌鸦不算强大的凶兽，但因为其群居的属性，让它成为这一片冰原的霸主。还有冰原中的野人部落，和寒冰大陆的蛮人不同，野人部落的文明极其原始，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的语言，与人说话只是用手指指点点，嘴中发出嗯嗯啊啊的怪声，虽然野人部落文明极其落后，但对于冰原上的商队和旅人还是很危险，毕竟落后代表着愚昧和混乱，道德和律法无法限制他们，只有靠拳头和刀剑才能使他们服软。 对于里欧而言，最危险的不是冰原上的凶兽，也不是野人部落，而是身后的商队，那支商队才是真正的凶兽，潜伏在里欧的身后，准备显露自己的獠牙。 跟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库伯子爵分成两个队伍，交错进行跟踪，并且换了很多次衣服，这是为了防止被里欧发现；与此同时，库伯子爵也在不断拉近距离，不得不说，库伯子爵的军事素养的确过硬。在一马平川的冰原，想悄无声息地跟踪并不容易，库伯子爵几乎已经不留破绽。此时此刻，库伯子爵的内心十分冷静，山丘已经近在眼前，这里也没有什么行人，也没有发现赛琳娜的踪影，正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雷恩骑在马上，身后的商队看起来有些异常，魁梧的身躯随着马的步伐一起一伏，他悄声对里欧说道，“小少爷，不对劲。” 里欧明白雷恩的意思，他知道莫兰铎郡并不太平，他在莫兰铎郡图书馆也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但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有些危险是无法回避的，正是不断经历危险，他的战斗神经才会敏感而坚韧，力量是成为强者的关键，但在强者中脱颖而出还需要别的东西。 里欧将精神力释放出来，他的精神力远远超过中阶六级法师应有的水准，无论是能覆盖的距离核对细节的体察都逼近中阶八级法师的水准，他清晰地感知到商队衣服里面的内甲和武器，通过这些武器，他可以推断每个人的职业，这是一个标准的战斗小队，中阶战士在军队中也算是精英的存在，这些人是为他而来。 距离在不断地拉近，原来五百米的距离在沉默中缩短到三百米，里欧再次嗅到死亡的味道，和在一号浮岛的暗杀不同，浮岛的暗杀基本上都是刺客，那种味道阴冷而黏稠，使人有窒息感，而这一次却充满了硝烟的味道，刺鼻而浓烈。 “法师！” 战争法师高举法杖，大约一秒过后，冰原上空的低云就被染成了橘红色，红色的火焰包裹着石块从高空中狠狠坠落，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与此同时，雷恩将盾牌从马侧提起，并且横放在头顶，塔盾很长，将雷恩和里欧庇护起来，无数火石坠落下来，打在塔盾上发出阵阵回声，里欧和雷恩在塔盾下没有大碍，可他们的马匹就没有这么幸运，脑袋被火石砸了个稀烂。 “动静太大了！速战速决！”库伯子爵高声喝道。 两名骑士掣出两把大枪向里欧冲了过来，大枪的枪尖呈锥形，长而且沉，，骑士将大枪对准里欧，同时也将枪身横放，这是一种战阵，这次暗杀的计划很周全，在这旷野之中，没有什么比军队更难对付得了。 死局，这是一个死局，浮岛中尚有大魔导师和传奇法师能保护里欧，而在冰原里欧称得上孤立无援，赛琳娜还不知道在哪，至少眼下里欧无处可逃。 库伯子爵眯起双眼，他看里欧如同看一个死人，心中却没有任务成功的狂喜，而是空荡荡的失落，暗杀是刺客和盗贼们的把戏，而他没想到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好男儿有一天也需要变得如此卑鄙无耻。 让诺男爵在库伯子爵旁边，面无表情，他和库伯子爵不同，他出身贵族，这种肮脏的把戏见的多了，但他还是极为抗拒，也正是这个原因他选择了加入莫兰铎游骑兵。 正在库伯子爵陷入沉思之时，一声凄厉的鸦啼划破天际。 “呀——” 库伯子爵抬起头，这声鸦啼正是里欧发出的，气体在他的控制下发出鸦啼的声音，这声音尖厉真实，使人不禁赞叹里欧对法力控制的细致。 “呀——” 第二声鸦啼传来，骑士的枪尖离里欧越来越近，不远处的山丘传来扑扑簌簌的声音。 很快，一片阴云从山丘飞上天空，连天上的云朵和太阳都被遮蔽，这片阴云向里欧飞来，就如同地狱魔神的手掌。 库伯子爵还在疑惑，让诺男爵惊慌地命令道，“快！所有人！四处散开！” “那是个什么东西？” “鸦群！该死！我总算知道他为何要在莫兰铎郡图书馆呆那么长时间了！”让诺男爵有些惊慌失措，“他在呼唤鸦群，鸦群是冰原上的死神，无尽的乌鸦可以啄食完你的肉体和灵魂！” “不能散！就算死了也要把他杀死！” 话音刚落，鸦群就从山丘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冲撞过来，黑色的阴云里饱含着凶兽那原始直接的杀意，刺得库伯子爵双眼生疼。 此时此刻，人类才想起谁是冰原上的霸主，两名骑士首当其中地做了牺牲者，无数乌鸦啄通了他们衣衫与内甲，被无数乌鸦抓到天上又丢落下来摔成肉泥，血水融化了冰雪，看上去血腥而美丽。凶兽的疯狂来的猛烈而残忍，然而这却是野兽的生存之道。雷恩将塔盾转到身后，里欧将事先准备好的亲和药剂洒在雷恩和自己的身上，使自己暂时免受鸦群的攻击。 “唯有高阶战士才能在鸦群中存活，那也仅仅是存活罢了！”让诺男爵厉声反驳道，“里欧不可能在这样的鸦群里活下来！咱们没必要陪他一起死！看看你的队伍！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理智！” 库伯子爵的队伍已经四散开来，几乎每个队员身边都有十几只乌鸦在骚扰，让诺男爵和库伯子爵还没有受到攻击，凶兽也知道先攻击弱者的道理。库伯子爵看向里欧的方向，可是乌鸦太多，黑压压的一片，令他看不清楚。 忽然，天空上的乌云分成两半，库伯子爵看见了他这一生中看见最壮观的生物。没错，壮观，壮观向来修饰大自然的奇景，可是那只生物实在过于庞大，双翼张开估计有三十米长；它的喙闪着金属光泽，比得上最锋利的宝剑，双眼闪着红光，像是从传说里走出来的生物。 这是一只乌鸦，只是体积过大，超越了库伯子爵认知的极限。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只乌鸦张开嘴，却说出了人话。 第三十三章 群鸦（下） “带回去。” 大乌鸦的声音不大，落在耳中刚好足够让人听得清楚，又不叫人心烦意燥，音线也没有乌鸦的特征，而是浑厚粗犷，与他那足以遮云蔽日的体型十分相称。 鸦群们似乎听懂了大乌鸦的话，停止了攻击，几百只只乌鸦合力将库伯子爵的队伍抓到到天上，带回不远处的山丘，那是乌鸦们的巢穴。 库伯子爵冷眼瞧着乌鸦们的行为，无论是体积这么大的乌鸦，还是会说话的乌鸦他都没有见过，只有传说中神国的神兽才会开口说话，但这只大乌鸦显然是鸦群的首领，刚刚他见证了鸦群的狂暴，他可不信神国的神兽会这么残忍。 他没有开口反对，库伯子爵行军数十载，被敌军包围也是常有的事，他知道该如何逃跑，眼下与鸦群正面相斗不是明智的选择，他得想办法逃出去寻求支援。 鸦群奈何不了高阶战士，但高阶战士一样不能奈何得了鸦群，但那只大乌鸦给他一种压迫感。不看别的手段，光是肉体的强横，大乌鸦的战力就不输于领主级战士，在一个领主级战士的眼皮底下耍小聪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眼下只有库伯子爵和让诺男爵两名高阶战士，无论如何他们中必须走掉一个。 “举盾牌的那两个，也带回去!”大乌鸦看见鸦群在亲和药剂的影响下不愿意对里欧动手，“那声鸦啼就是他们发出的吧？看样子他们遭受了伏击，妄想利用我们的力量来摆脱险境，既然如此，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鸦群听懂了大乌鸦的话，将里欧和雷恩也抓到半空中，带回山丘里，但动作显得有些不情愿，爪子的力度也很轻柔，他们在亲和药剂的影响下对里欧和雷恩产生了亲近感，虽然首领的命令不能违抗，但他们此时并不想伤害里欧。 里欧没有反抗，任由鸦群将他带回山丘，这令库伯子爵感到疑惑，束手就擒不是里欧的风格，他甚至还在里欧的脸上看到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令他感到不安，虽然他知道里欧在鸦群的巢穴里也是凶多吉少，但不亲眼看见里欧死去他还是难以心安。 鸦群和大乌鸦的注意力都被里欧所吸引，这正是最好的逃跑时机，库伯子爵和让诺男爵交换了一下眼神，军人之间的默契不用多言，让诺男爵和库伯子爵立刻向两边逃跑，高阶战士的体力堪比成长中的幼龙，更何况让诺男爵和库伯子爵没有穿戴盔甲，他们直接下马，因为他们奔跑的速度远远超过马匹，脚步没有因为雪花而减缓，在雪地上狠狠地划出一道深沟来。 “我追一个，另一个你们也不用追，追不上！”大乌鸦的声音响彻云霄，随后哀啼一声，张开双翅，扇出一阵狂风，庞大的身躯就前进了约一百米，大乌鸦的动作不紧不慢，但速度极快，不一会便追上了让诺男爵，让诺男爵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被大乌鸦紧紧握在爪中。 让诺男爵高大魁梧，身硬如铁，但大乌鸦的尖爪如同精金铸炼一般坚硬，力量之大如同巨龙的冲撞，几乎让他呼吸困难，即便想挣脱也无处使力。 大乌鸦双翅一展，又窜入高空，库伯子爵还没有逃离他的视线，但库伯子爵已经跑出很远，而且他逃跑的方向是人类的地盘，大乌鸦并不想惹麻烦，转头随着鸦群飞回山丘，让诺男爵的衣衫被撕出了口子，高空的寒风顺着裂口和衣领灌了进来，让他牙齿打颤。 “你没有伤害我们的理由，”让诺男爵虽然冷得发抖，但头脑还算清晰，他看得出来大乌鸦很理智，“呼唤鸦群的人是里欧而不是我们。” “我没有伤害你们，”大乌鸦的声音被空中的寒风撕扯地略显沙哑，“但既然你们来到我的地盘，并且呼唤了我，我总得把某些事弄清楚。” “那两名骑士的尸体还躺在冰原上，血水尚未结冰。” “那是我的鸦群的过错，你得理解它们，它们并不像我这般幸运，它们智慧未开，行为完全受本能的控制，甚至连亲和药剂都能骗过他们，我代它们向你道歉。”大乌鸦的声音显得很诚恳，这令让诺男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谈话间，大乌鸦的身形向下掠去，让诺男爵睁大双眼去窥视山丘的全貌，发现山丘里所有树木的枝梢上都挂满了鸟巢，山上，山腰，山脚甚至山与山之间所有目所能及之处又长满了树木，这是乌鸦们的王国，而大乌鸦显然是这个王国的国王。 在山丘中间有一处平地，里欧，雷恩还有库伯子爵小队的其他成员都在这，里欧和雷恩的身上亲和药剂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消散，没有受到鸦群的刁难，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大乌鸦落在平地时已经浑身挂彩。 里欧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块平地被高约二十米的卡耶树层层包围，卡耶树在北方算常见的树木，树干又直又硬，经常被拿来制作武器，树上又落满了乌鸦，密密麻麻地既不透风也不透光。阳光从被卡椰树围成的圈直射入平地，宛若井中之光，给人一种压迫感。 大乌鸦坐在平地上，宽阔的羽翼碰到地上便扫出一阵灰尘，虽然坐着，但还比里欧高许多，在场的人唯有里欧，雷恩和让诺男爵抬起了头，直视乌鸦的双眼。 “你们来到我的地盘，我不会为难你们，”乌鸦的声音震落了枝干上的树叶，“但你们得让我知道你们的目的，还得有足够得理由让我放你们离开，你们才能重获自由。” “我们是是凯斯家族的士兵我们只只不过是为了任务才来到来到这里，”库伯子爵的弓箭手哆嗦着说，这只乌鸦给他的压迫感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场战斗，“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无意的” 剩下的人争先恐后又哆哆嗦嗦地叙述理由，和弓箭手的类似，没有什么新意，唯有里欧，雷恩和让诺男爵保持着沉默。 其他人都叙述完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只听见寒风的呼啸和乌鸦的哀啼。 大乌鸦率先开口，“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不怕死吗？” 其他人看着里欧和让诺，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里欧不必多说，他们也并不喜欢让诺，让诺相比于他们来说显的过于优秀，这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嫉恨。 里欧自信地微笑道，“您不会杀我，因为我知道您的名字。” 第三十四章 传人 除了里欧和大乌鸦，其他人都对这句不明就里的话一头雾水，“因为我知道你的名字”？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因为知道对方的名字就不会受到为难吗? 正在别人疑惑的时候，大乌鸦却张开双翅，扇出一阵风，那阵风将里欧缓缓地往大乌鸦的方向推去，大乌鸦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羽毛，让人不能看清楚他的神情，但让诺男爵依然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出大乌鸦的心理波动。空气中的水分被凝结成雾气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一道精神屏障确保里欧和大乌鸦独处在一起，不会被别人知道他们的动作和话语。没想到大乌鸦还能动用法术，他的战力恐怕超出一般的领主级战士。 大乌鸦没有说话，乌黑的瞳仁注视着里欧，但呼吸不如刚刚那般平稳，这证实了大乌鸦内心的激动。 “博德”里欧说出了他的名，但却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称呼。“贤者？大师？” “叫我博德就好，或者称我为乌鸦王。”乌鸦王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他将将自己的尖喙凑近里欧，“帕伯伦的味道，你来自浮岛？” “是的，我的名字是里欧·铁手。” “铁手家族的人？铁手家族能有人成为法师真是叫人惊奇，你的先祖是令人敬佩的好男儿，看来你没有让他们失望。” 乌鸦王顿了顿，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乌鸦王已经活了很久，久远到和他同一时期的人们已经死去，乌鸦王自从“英雄辈出之年”结束后就一直隐居在北方的冰原中，很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和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并不是他起的，他在“英雄辈出之年”是那个男人的伙伴，博德这个名字也是那个男人起的，用的是那个男人早逝的弟弟的名字。 那个男人已经回归神国，在璀璨的星河中永生，他在死前动用规则抹去自己在这世上的一切痕迹，连乌鸦王也记不得他的名字和他的模样，唯有内心关于他的记忆和感情证明了他的存在。 “我在第十浮岛的墓碑中知道了您的名字。” “墓碑啊”乌鸦王的思绪被拉到久远的过去，很快他的思绪又回到冰原中，回到卡耶树围成的平地里，“我知道了，你是他们的传人。” 里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恳切地说道，“我想变强，快速地变强。” 乌鸦王知道里欧在向自己讨教，他也没有回答里欧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什么叫做强大呢？” 不待里欧回答，他便开始自顾自地说道，“在很久以前，可能是我出生不久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与其他的乌鸦不一样，冰原物资稀少，食物获得的很不容易，其他乌鸦一般见到能吃的就会直接扑上去，对于吃什么并不在乎。比如说，一块烂肉和一块鲜肉，如果烂肉离鲜肉更近，乌鸦们会争先恐后地扑到烂肉上去啄食，即便鲜肉味道更好也很少有乌鸦会扑到鲜肉上。我见到鸦群们都扑向烂肉，内心也有扑向烂肉的冲动，但我又知道鲜肉味道更好，所以我最终总会选择鲜肉。” 里欧静静地听着，即便乌鸦王说的话好像他想寻求的答案没有什么关联。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与其他的乌鸦不一样，其他乌鸦完全受本能驱使，而本能往往被眼前的事物所蒙蔽，即便只是一片叶子，也足以让你做出错误，不明智的选择。那时鸦群不想今天这么多，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大，冰原上的一切凶兽，除了个别极端强大的存在，见到人类都是要绕道走的，人类并不一定多强，但即便几个战士也能组成强大的战阵，有人远攻，有人进攻，有人防御，而凶兽们的攻击却杂乱无章，它们往往一窝蜂地冲出来，然后各自为攻，直到被几个战士宰杀殆尽。” “或许是我一直吃的都是最好的食物，我远比同类要健壮，经过几次比拼，我成为鸦群的王者，我尝试训练他们，用鸦啼的高低命令他们俯冲或冲刺。老实说，训练它们并不容易，它们智慧不多，我不过是在改变它们的本能。当我的声音变得高亢，它们便会冲刺，当我声音变得婉转时，他们又会往回撤。从此外出觅食，和别的凶兽争夺地盘，我都指挥他们有序地进行战斗，无往不利，因为总能找到食物，也能抢到最好的地盘，鸦群逐渐兴盛，成为这一处冰原最强的种群。” “每个人想变得强大的理由都是千篇一律，想保护身边的人，让他们不受伤害，所以想让自己变得足够强来保护他们，”乌鸦王盯着里欧的双眸，“但为什么不去尝试让想保护的人也变得强大呢？” “‘英雄辈出之年’有很多英雄，为何那个男人一直叫人念念不忘？不管是我还是帕伯伦，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为什么？”乌鸦王的声音变得低沉，“不仅仅因为他个人的强大，他真正叫人难忘的是他能开启一个时代，他能使身边的人变强，他能凝聚所有人的力量，即便是一只乌鸦，一匹狼，一只海龟。即便你再强大，也难免无法顾及身边的人，最好的方法是让身边的人变得强大。你是帕伯伦看重的传人，那你也是希望的火苗，一株火苗再旺盛也比不上星火燎原，你注定是要开启一个时代的，这是你的命运。” “让身边的人变强”里欧反复沉吟这句话，苦笑道，“我连自己怎么变强都不知道，又怎么让身边的人变强？” “在他们弱小的时候保护他，在他们成长的时候指引他，在他们强大的时候放任他。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不比晋升传奇法师来得容易。”乌鸦王盯着里欧，“人人或许都有成为传奇法师的潜质，但不是人人都能引领一个时代，我能预感到，黑暗将再次遮蔽天空，你们的时代裹挟着闪电与暴风，就要来临了。” 第三十五章 乌鸦的女儿 里欧陷入沉默，谈话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乌鸦王接着问道，“那个举盾牌的人是你的随从吗？其他人是不是来追杀你的人？” “没错，我的成长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人类真是只有到了危急关头才会变的团结，不过说到根本，还是在利益的驱使下。”乌鸦王说道，“其实你已经很不错了，没有几个中阶六级法师能在一群中阶战士和高阶战士手底下逃生。但无论如何，这批人对你而言，都是个威胁，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让他们葬身此地。” “不用，”里欧回应道，“这是我的事，怎能将您牵扯其中。” “帕伯伦没有看错人，”乌鸦王的目光带有几分赞许，“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同时你也必须得承担后果，记住我的话，你一个人强大是没有用的。帕伯伦信任你，我也愿意信任你，虽然我没法提供什么失传的魔法，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帮手。” 说罢，他仰天哀啼一声，那一声穿过茂密的树木，穿过无数乌鸦的羽翼，穿透厚厚的云层，又折返回来，发出阵阵回音。 当回声的尾音也在雪花中渐渐消散时，密林的缝隙处闪出一个瘦小的身影，那道身影虽然瘦小，但动作迅速，几乎刚刚出现在里欧的视线中就瞬移到了乌鸦王的羽翼旁，那是一个纤细的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身体藏在乌鸦王的翅膀下，抓着乌鸦王的羽毛，探出半张脸，一只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里欧。 “她就叫乌鸦，我也着实想不出什么名字了，她本是冰原上野人的后裔，但她的父母死于与其他野人的争斗，我见她尚在襁褓之中，就收养了她。乌鸦自记事起，就一直和我们生活，十几年来只远远看过几眼人类，所以她很害羞，但也很好奇。” “别看到乌鸦是个畏手畏脚的小女生，她或许卡洛斯语说不利索，但她可以和所有的乌鸦的交流，连声音都不用发出，只需要通过眼神和动作，这可能就是天赋吧。” 里欧和乌鸦同时露出为难的神色，里欧觉得为难是因为他觉得乌鸦看上去太弱了，乌鸦觉得为难也是因为她觉得里欧太弱了。 还没等里欧说话，乌鸦就跳出来，指着里欧用生硬的卡洛斯语说：“不行不够格太弱” 乌鸦身高约在一米五几，这在同龄的女生中都算得上矮小，身上的衣服是用黑色的羽毛制成的，脚上没有穿鞋，一双雪白的玉足踏在雪地上似乎不觉得寒冷，皮肤白皙，白皙地几乎没有血色，这么白的皮肤在野人中很少见，让人不禁猜测她是否有精灵的血统。 “乌鸦，想融入人类的世界，就必须得有礼貌，我还有没有说完！”乌鸦王的声音既严肃又慈祥。 乌鸦吐了吐舌头，轻轻地踏步回去，宛如雪花中的精灵。 “乌鸦是个中阶战士，职业是弓箭手，她的眼睛即便对着烈日也不会眼花，别看她的身材瘦弱，乌鸦天生神力，魔兽筋制成的大型弩弓乌鸦也能轻易拉动，而且手臂不会颤抖。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她只身射死了当年杀死他父母的野人，嗯准确点说，是将整个野人部落全部杀光了，所以你可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她可不是那种在城堡的暖炉边，一边看童话书一边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 “暖炉，童话书和洋娃娃是个什么东西？”乌鸦睁大了好奇的双眸，好像要滴出水来，让人无法将她这可爱的模样和乌鸦王的描述结合到一起来。 “是人类世界的事物，你去了就会明白。” “我不要，我不想离开爸爸，也不想为比乌鸦弱小的人效力。”乌鸦如冰雪般洁白的双臂紧紧抱住乌鸦王的翅膀，说的话也很直白没有礼貌。 “乌鸦，要讲礼貌！”乌鸦王咳嗽了一声，“你终究不是一只乌鸦，乌鸦可以在冰原出生，然后无忧无虑地在冰原生活，最后在冰原老死。而你是一个人，你可以在这里出生，但你不能永远在这里生活。乌鸦，听着，你是有灵智的，你必须得和你的同类生活在一起，而且上天赐予你的力量一定有他的用处，你不可能一生都在冰原荒废你的天赋。你面前的年轻人叫做里欧，他是一位法师，你可别小看他，他不一定比你弱小，我希望你能跟从他。” 乌鸦沉默了很久，她不想离开乌鸦王和鸦群，就像游子不愿意离开家乡，雏鹰不愿意离开巢穴，但乌鸦王的话很坚决，没商量的余地，她抬起头，双眼和鼻子红彤彤的，指着里欧说道，“除非他打得过我！” 乌鸦王抱歉地看着里欧，他明白自己这个养女的固执，里欧握紧了手中的法杖，说道，“当然可以” 四个字还没说完。乌鸦就急速直冲里欧的面门，如同黑色的暗影，她雪白的小脚在雪地上狂奔，似乎没受到雪地的阻挠，里欧的战斗本能让他在身前瞬发出一道冰墙，今日不同往昔，里欧的冰墙比初级法师的冰墙厚15倍，硬度强化了132倍。截面可承受的应力为原来两倍，换句话说，这冰墙几乎坚不可摧。 砰！ 一声爆响，冰墙被撞得只剩半截，化为冰渣和冰块四处乱飞，那道黑影也因为受到极大的冲量而倒退了好几米，双足在雪地上犁出两道深沟，乌鸦将雪白的双臂交叉护在脸上，等冰渣都掉落在地上，她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更加白皙的脸，但那张脸上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笑意，有着野兽遇到猎物的兴奋，战士碰到对手的欣喜，这种粗犷的笑容出现在一张娇柔美丽的脸上显得矛盾而又美妙。 “我小看你了，再来！” 乌鸦又扑了上来，她没用任何武器，但一拳一脚都威势十足，里欧可算是体验到什么叫“天生神力”了，虽然雷恩的力量可能比乌鸦还要大一些，但雷恩的体型至少也是乌鸦的三四倍，而且雷恩是日夜不断的锻炼才拥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哈哈，来啊！” 里欧也将法杖扔开，闪避着乌鸦的攻击，他发现了乌鸦的漏洞，乌鸦的力量很大，但没有受过人类武技的训练，所有每一拳每一脚都杂乱无章，里欧虽然闪避有余，但却不敢反击，因为乌鸦的攻势过于迅猛。 他在等待，乌鸦就算天生神力，体力也是有限的，就算是机器，也有疲劳的一刻。 乌鸦的攻势终于放缓，里欧趁势轻松制住了乌鸦。 “我输了！” 乌鸦垂头丧气道，就像弄丢心爱的玩具的小姑娘。 “你很厉害，只是需要训练，”里欧轻声说道，“乌鸦王也没法教你人类的武技。” 乌鸦王看着里欧又看了看乌鸦，哀啼了两声，说道，“你该跟着他，鸟儿大了总要离巢，而你和我总会再见的那一天。” 乌鸦低下了头，她虽然是一根筋，但她并不愚蠢，她清楚总有这一天的到来，以前她憧憬过这一天，但真正要去人类世界的时候，却又格外伤感。 她虽然是人类，但也是乌鸦们的女儿。 第三十六章 赛琳娜 冰原的另一方，另一只队伍向山丘所在的方向快速地行进着，那支队伍和库伯子爵的队伍不同，所有成员身穿着黑色的铠甲，尖锐修长的长枪，闪着银色光芒的阔剑毫无顾忌地挂在马侧，盔甲胸口的位置上刻着钢铁拳套的图案，这表明了他们的身份——铁手军团。 冰原上有三大死神——兽潮，暴风雪，还有铁手军团，铁手军团纪律严明，但也铁血无情，这么多年来，不知道让冰原上添了多少骸骨，铁手军团的图案在冰原上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不仅是铁手城，冰原区域的大小城镇都不敢怠慢这些死神的信使。 赛琳娜坐在队伍前方，赛琳娜身材修长而健康，她的身体不算粗壮，但若她脱下铠甲，你会发现她纤细的身体满是肌肉，就算身着轻衫，也可以勾勒出肌肉的线条，这样的身材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也很有美感。赛琳娜不算安娜那样的娇弱美人，她的打扮有些中性，眉眼之间满是英气，剑眉星眸，头发扎在脑后，干练清爽。 赛琳娜美丽的脸藏在黑色的头盔里，寒冬让铠甲变得如冰一般寒冷，即便贴在衣物上也让人感受到冰原那凛冽的寒意，时间久了，寒冷会变得炙热，让人浑身流汗，这是脱水的前兆。在冰原上行走的人最怕风，风让人寸步难行，也让人迷失方向，这支队伍的铠甲上都结了寒霜，但依然沉默地往山丘的方向前进着，这种沉默是一种力量的证明，让人感觉到可怕。 “赛琳娜大人，我们已经到了，但里欧少爷并不在这里，或许这里发生过争斗，但大雪隐瞒了踪迹。” 说话的人是队伍里的战争法师凯瑟琳，她是赛琳娜的骑士之一，她能用精神感知和侦测魔法，在她的感知中，山丘附近没有里欧的踪影，也没有其他的痕迹。 赛琳娜沉默着，她之前远远观察到这里群鸦飞舞，动静很大，叫她无法忽视，弟弟的踪影始终没有着落，但她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弟弟应该就在山丘附近的某个地方。 “空气中有微弱的血腥味，据推测在五个小时前可能有人在这里丧命。”凯瑟琳接着说道。 “山丘里面可以看一眼吗？” “这个恐怕不能，”凯瑟琳的声音变得有些苦涩，“鸦群可不是好惹的。” “但我们还是可以做一些推测，空气中的魔法波动带有浓烈的战争法师的风格，而且只有这一种波动，说明里欧少爷没有使用魔法，还有亲和药剂的残留。”凯瑟琳的精神力耗费到了极致，以便于细致入微，“根据我的推测，可能是里欧少爷利用鸦群来埋伏对方，疯狂的鸦群会攻击他们眼前的任何活物，但里欧少爷用亲和药剂会免受攻击，这也能解释里欧少爷为什么没有还手。” “但我们仍然没法确定里欧少爷的方位。” 说话之间，凯瑟琳把几个小时前的经过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不愧是赛琳娜的骑士。骑士这个词不仅仅是一种战士职业，也是一种荣耀称号，说明他的力量和忠诚受到了主人的认可，并且骑士和主人还需要订立血脉契约，至于骑士的职业则没有规定，无论是法师还是战士都是可以的。 赛琳娜本身就是高阶战士，凯瑟琳也是高阶法师，骑士和主人之间名义上是主仆之别，但其实他们的关系更接近伙伴，成为崇拜对像的骑士更是一种殊荣，有很多年轻人都想成为自己偶像的骑士，骑士也是平民子弟走向上层阶级的途径之一。 赛琳娜将手轻轻地搭在凯瑟琳的肩上，“已经做得很好了。”然后她回头向队伍下令道，“回撤！里欧总会通过冰原回铁手城，那么他一定会通过东边四十里的龙口峡谷，我们就在那边等他！” 里欧如果能平安从山丘中出来，那么一定会向东回铁手城，也一定会通过龙口峡谷，如果不从龙口峡谷过去的话，就必须得绕道寒冰大陆，这远远比凯斯家族的暗杀更加危险。 赛琳娜知道里欧会这么走，库伯子爵自然也明白，龙口峡谷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里欧平安通过龙口峡谷，那就是到了铁手城的地盘，不要说库伯子爵，就算是凯斯侯爵也不能在铁手城乱来。 库伯子爵从乌鸦王的手下逃离，并没有回莫兰铎郡，他向莫兰铎游骑兵的军营方向一路狂奔，他不知道自己手下的下落，他必须寻求帮助。 莫兰铎游骑兵的统帅是老莫兰铎伯爵的儿子，让诺·莫兰铎男爵的父亲莫兰铎伯爵，莫兰铎伯爵是莫兰铎郡著名的老好人，但一个头脑简单的老好人显然不能率领一支强劲的军队，莫兰铎伯爵的政治智慧远超一般人的认知。 “我需要一支二十人的精英中队，我希望您能明白‘精英’这个词的意思，也就是说，二十位中阶职业者，如果您想要找到您的儿子，不想让我们两个家族的计划流产，就最好这么做！”库伯子爵用手敲击着莫兰铎伯爵的桌子来加强语气，“时间不多了，我敢肯定赛琳娜已经在龙口峡谷等着我们了！” “这是您的过失，不是我们的过错，”莫兰铎伯爵的声音轻柔而又冷漠，“我的儿子现在生死未知，你难道不应该先给我一个交代吗？” “您要明白，现在追责我没有任何意义！但如果里欧能活着出来，令郎就不会有事！”库伯子爵冷静地分析道，“这件事过后，我愿意承担应有的责任，而且凯斯侯爵会给莫兰铎家族应有的补偿。” “那您最好确保这次不会失败，也最好祈祷我的儿子没有什么差错，不然你恐怕不能活着回凯斯堡，”莫兰铎伯爵冷声威胁道。 他没有想到两个高阶战士带队都失败了，虽然如今看来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高，但莫兰铎伯爵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和凯斯家族联手，真的是明智的选择吗？ 第三十七章 策反 山丘外有三股势力正在集结，但山丘内风平浪静，里欧知道，他总要离开山丘，而山丘外才是考验的开始。 乌鸦王明白里欧所想，说道，“我可以把他们暂扣起来，但即便如此你依然危险。” 乌鸦挥舞着娟秀的拳头，“我可以把他们统统打个稀烂！” 里欧摸了摸乌鸦的头，“乌鸦，能用脑子解决的尽量别用拳头。” 乌鸦正打算抗议，乌鸦王就哼了一声，“乌鸦，你得听里欧的，跟着他以后，你就必须如同对待我一样对他！” 听到这句话，乌鸦的大眼睛里有着泪珠打转，但终究没有流下，乌鸦的女儿必须坚强，才能挺过北方的寒冬。 里欧对乌鸦王说，“您不必将他们扣起来，我们离开的时候就让他们同时离开，但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同让诺男爵说几句话，就是那个被您亲自抓回来的高阶战士。” 乌鸦王活得很久，悠长的岁月足以让一只乌鸦变成智者，“我知道了，你想策反他，但这并不容易，也很危险。” “我之所以觉得我能策反他成功，是因为他并不想杀我，如果他想杀我的话，就算身处鸦群的乱局中，我也会受伤。他和我一样，都是尚没有走上权力中心的青年，我相信我能说服他。” 乌鸦王盯着里欧的双眼，里欧是英雄们的传人，乌鸦王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得为里欧的安全负责，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他亲自护送里欧回铁手城，但这样会给乌鸦王造成很多麻烦，也会给里欧造成困扰，强大助力提前暴露在众人眼中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你的余生将与危险同行，就像永远走在悬崖边，所以你不能走错一步，”乌鸦王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你的命运，我不会干涉，但你得小心一些。” 说完，乌鸦王又挥舞了一下翅膀，雾气组成的墙向中间延伸，给里欧留下了一个隔绝的空间，让诺男爵将信将疑地走了进来。 噌——！ 让诺男爵把剑拔了出来，现在的情况让他摸不着头脑，拔剑是他作为一个战士最本能的反应。 “你想做什么？”让诺男爵头一次对一个这么年轻的年轻人产生恐惧的心理，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他不明白里欧何以通过一个名字就让乌鸦王的态度大以改观，里欧比他想象中还要不简单。 “我想同你谈一次话，给你一次回头的机会。” “如果有话就请直说。”让诺男爵确认没有威胁后，把剑插回腰侧，一个中阶战士没法对高阶战士造成威胁，如果乌鸦王出手的话，就算拔剑也没有效果。 “你并不想杀我，杀我对莫兰铎家族也没有好处，如果莫兰铎家族就此停手，我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你说的没有错，我并不认为杀你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在这方面我说的不算，杀你是我爷爷的决定，我没法越疱代俎。” “让诺男爵，你应该知道继续行动下去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你的爷爷犯了错，你应该想着怎么纠正他，你如果想做出一番事业，就必须得承担背后的凶险。” 让诺男爵沉默不语，他明白了里欧的目的，里欧想要策反他。 “要我背叛我爷爷吗？这不可能！” 里欧笑着说道，“让诺男爵你的嘴很硬，但你有意无意错过很多杀我的机会，不说先前，就在此时此刻，你能杀得了我吗？只要你放了水，心中产生了放过我的想法，你就已经背叛了老莫兰铎伯爵。你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让诺男爵面色变得很难看，里欧说的是实话，让诺男爵的想法和老莫兰铎伯爵并不一致，他并是不不想背叛，而是不能。老莫兰铎伯爵对莫兰铎郡的掌控里不仅仅依靠莫兰铎伯爵，莫兰铎郡的经济，律法都掌握在老莫兰铎伯爵的手中。 “你是莫兰铎郡的主人，还只是一个客人？老莫兰铎伯爵是个优秀的政治家，但毕竟太老了。就算只靠你无法掌握莫兰铎郡，有铁手家族的帮助就万无一失，如果你愿意获得铁手家族的帮助，你只需要做一件小事。” “什么小事？” 让诺男爵话音刚落便知失言，他已经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对于谈判来说是不利的。 里欧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继续说，“和你同行的高阶战士会去莫兰铎游骑兵那里寻求帮助，我要你碰到他时，让所有的莫兰铎游骑兵不参与战斗。” “库伯子爵？” “没错，是他，他是凯斯家族的人吗？” “是的，但我凭什么一定要帮你？你不怕我到时候反水吗？” “让诺男爵，到时候你就知道即便你反水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莫兰铎郡在你手里比在老莫兰铎伯爵手里要可爱得多。你是想一辈子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等到四十多岁走上权力中心，然后成为下一个老莫兰铎伯爵，还是想让莫兰铎家族变得伟大？莫兰铎家族最大的缺点就是一直只想着均衡铁手家族和凯斯家族的势力，从来不想着自己能否变得和两大家族一样，这样的家族终究会被埋没在历史之中。” 让诺男爵的心忽然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原本摇摆不定的理念变得无比清晰，他突然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并不是想成为莫兰铎郡的主人，他是想让莫兰铎郡变得和铁手城、凯斯堡一样伟大，而他的爷爷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复杂地望着里欧稚色未脱的脸，“里欧·铁手，你真的只有十八岁吗？” 里欧看见让诺男爵的眼神，就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万无一失，回应道，“当然。” 让诺男爵感慨道，“我总算明白凯斯家族为何处心积虑地想杀死你了，比天才更难得的是睿智的天才，我能预感到这个世界，都会因为你发生巨变。” 第三十八章 如山一般的盾（上） 告别了乌鸦王，里欧的队伍中多了一个新成员——乌鸦，乌鸦离开的时候扭扭捏捏，磨蹭了不少时间，乌鸦的女儿就算坚强，也依然是女儿，离开父亲时依然不舍。 乌鸦没有带走太多的东西，除了身上穿的的黑色羽衣，只带了一张大弓，那张大弓背在乌鸦的身后，几乎要垂到地下，让人无法想象乌鸦如何拉动这张弓，腰侧挂着一个箭筒，箭筒是漆黑的，而箭却是白色，这箭是由莫兰铎霜雪乌鸦的脊骨制成，锋利而坚硬。 让诺男爵等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里欧相信让诺男爵知道该怎么做，不论事后是否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至少眼下莫兰铎家族不会牵扯其中，里欧就有把握安然从冰原上离开。他在莫兰铎郡呆的那几天并不是闲的没事干，那几天他不仅了解了莫兰铎郡的历史，地理特点，物种分布，连莫兰铎郡各个势力的分布和矛盾也都弄清楚，前者主要通过莫兰铎图书馆书籍，而后者则要通过别人的谈话，一个城市里人们闲谈的内容会暴露很多信息，但大多嘈杂没有规律，如何收集，整理出有用的信息则考验了精神力的运用。 虽然这次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库伯子爵的踪影，但这并不代表安全，库伯子爵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场恶战是无法避免的。 自里欧成为法师后，里欧在精神力上的天赋就日益明显，在里欧的推算中，以库伯子爵的速度，到莫兰铎游骑兵的军营大约需要一个小时，而此时距离库伯子爵逃脱大概有三个小时，军队行军的速度会慢上不少，但库伯子爵也已经紧紧跟在屁股后面了。 “小少爷，我们得先一步赶到龙口峡谷。”雷恩深知好的地形对战斗的作用，龙口峡谷很窄，尤其是前段，只容得下两人通行，这种地势方便防守，对里欧来说是很有利的。 “说的没错，走！”里欧将乌鸦纤巧的身躯提上马。 乌鸦用力地抗议着，差点将里欧挤下马去。 里欧知道家里一定会派人保护他，但他现在还没看到他们的踪影，对于战斗，一定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就算无人援助，里欧也要确保能够安全离开冰原。 骏马狂奔，在雪地上留下深浅均匀的蹄印，不过一会大雪又覆盖住了痕迹，里欧在冰原上疾驰，雪花落在衣衫上融化成水，里欧忽然觉得很沉重，看着乌鸦和雷恩，联想到乌鸦王的那一番话，有一种窒息感。 他渐渐意识到，他的责任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现在他就承担着许多人的希望，个人逞英雄不过是小说书里吸引读者的把戏，真正的英雄向来要顾及许多人的生死。就好比现在，如果他在冰原死去，乌鸦和雷恩也凶多吉少，他可以不在意自己，但不能辜负别人。 思绪飞转之间，龙口峡谷已经近在眼前。龙口峡谷因为形状如龙口而得名，数万年的霜雪让峡谷的岩石上都结了厚厚一层冰，不论寒冬或盛夏，冰原的冰雪始终没有消融干净，或者说，对于冰原而言，从来就没有盛夏这种概念。龙口峡谷张着龙嘴，狭长而幽深，这是通往铁手城的捷径，也是里欧逃脱危险的关键。 “我们要回家了，只不过可能还有一些小考验。” 里欧微笑着对雷恩和乌鸦说道，话音刚落，一种危机感便涌上心头。 唰——！ 这支箭从极远处飞来，那是白色的尽头，这支箭威势极大，速度极快，它刚刚出现在里欧的精神范围之内，眨眼间就掠过里欧的耳侧，带起一阵风浪，将雪花吹散，这风寒意十足，却吹得里欧耳根发烫。 这是死亡的味道，那根箭射偏了一丝，狠狠扎在峡谷的石壁上微微颤抖，如果没有射偏，那这根箭射中的就是里欧的头颅。箭风卷飞的是雪花，卷起的却是火焰，里欧的身体全身开始觉得燥热，这是危险的前兆，他没有看到射箭的人，说明射箭的人离得很远，中阶战士射不出这么远的距离，里欧心里开始泛起不祥的预感。 不该有这么强的箭手，也不该这么快就赶上来。 唰——！ 第二箭飞来，这支箭射的是里欧的身躯，里欧的精神已经调整到了最紧张的状态，几乎在这支箭出现在视野的同时，一道冰墙魔法就瞬发在里欧的身前。 砰！ 冰墙没有爆裂成渣，箭也没有被冰墙阻挡，箭的威势过于迅猛，以至于冰墙内部的应力还没有来得及破坏冰墙的结构，箭就已经穿过，留下一个空洞。 箭的速度还是很快，直冲里欧的心脏，但里欧的危险感却如潮水般退去，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和一面盾。 雷恩的盾很大很宽，足以遮蔽天光，挡在身前就给人一种安全感，雷恩的身躯同样雄壮，站在身前就像是一座山。 砰！ 这声音极大，盾牌发出阵阵颤音，峡谷也发出阵阵回声，里欧和雷恩离声源最近，就像颅骨被人痛击，叫人头昏脑涨。 “我老了，第一箭有力但没射准，第二箭射的准但无力，第三箭已经射不动，怕是既无力又射不准，”那白色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几个呼吸之间就跑到里欧的身前，让人惊叹他的脚力，“当然，你们也很不错，尤其是你的盾手。” 来的人须发略白，但只有他一个人，铠甲上覆盖着霜雪，发梢上带着融化的雪水，他扔下手中的弓箭，用他灰色的眸子瞧了一眼里欧，“我很好奇，你怎么说服让诺男爵的？” 里欧看了一眼四周，不要说莫兰铎游骑兵，就连凯斯家族的人也没有，只有眼前的高阶战士，那一定就是库伯子爵了。 “库伯子爵？”里欧试探性地问道。 库伯子爵微微颔首，“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过是抓住了他的需求而已，你们请求莫兰铎家族的协作，是抓住了老莫兰铎伯爵的需求，而我这个人就比较实在，只抓住执行任务的人的需求。” 库伯子爵握住了剑，“你很厉害，能让让诺男爵扣住我的人，背叛他的爷爷和父亲。” “我只是让他不要背叛自己，而且也没让他扣住你的人。” 库伯子爵沉吟了一会，将剑拔了出来，直指里欧的眉间，“那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如果你不是铁手家族的人，那该有多好。” 库伯子爵离里欧尚且有五十米的距离，但杀气已经逼至眼前，里欧叹息了一声，这是一场恶战。 第三十八章 如山一般的盾（下） 寒风呼啸，库伯子爵举着剑，里欧等人离龙口峡谷仅仅只有一步之遥，却都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所有人都很谨慎，包括库伯子爵，库伯子爵是高阶十三级战士，按理来说，杀死三个中阶职业者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但他依然在调整自己的气息，想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他不能失败，也不能后退。 库伯子爵动了，他逆着风雪，先往前狂奔，单手持剑，随后高高跃起，这是一剑没有精妙的剑招，只有强大的力量，利用了势能使得自己的破坏力变强，库伯子爵不指望这一剑能够伤的了里欧，他只希望这一剑能斩灭对手的气势。 在库伯子爵出手的同时，里欧的双眼发生了变化，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状，眼白变得金黄，眼皮和角膜之间多出了一层肉膜，这是龙瞳；同时，他的眼前出现了那个一直无法被记住的神秘符文！符文能让里欧看到事物背后的规则，而规则是万物的根本，如果能够看懂规则就能掌握事物的所有，库伯子爵的剑招也有规则，里欧不能看得明白，但他能够了解一些细节。 龙化和符文都是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但还没有遇到过它们同时出现的情况。里欧心中清楚今天的境地十分危险，但他的心反而变得安静，在龙血和符文的作用下，他仿佛成为了一个看客，在一旁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声音变得遥远，触感仿佛消失，雪花的飘落、云朵的浮动、库伯子爵的动作在他眼中都放慢了速度，速度是相对的，这其实他的动作和思绪变得迅速，这一片世界都变成由数字和图形构成的模型，让他轻松地推算出最佳的方案。 “撤进峡谷！” 里欧看见乌鸦拉动大弓，连忙抓住乌鸦的衣领，向峡谷处狂奔。 “雷恩，用盾堵住入口！” 在里欧的眼睛中，库伯子爵不仅动用了全力，甚至燃烧了血脉和灵魂，三个中阶职业者明显不够看，现在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坚守，一直等到铁手家族的人到来。 话音刚落，库伯子爵的剑就劈到地上，溅起白色的雪和碎冰，露出了千百年都没有呼吸到空气的土和岩石，一阵气浪袭来，风雪的风向都发生了改变。 库伯子爵劈空了一剑，震起的沙石和碎冰都挡在雷恩的盾前，雷恩单手持盾，往峡谷的方向奔去，他全身的重量加起来至少两百公斤，但速度并不比里欧和乌鸦慢多少。 库伯子爵往峡谷的方向追赶过去，他的速度比里欧要快上许多，几乎是在雷恩将塔盾覆上入口的同时，他的剑也探入峡谷。 当——！ 雷恩当机立断，将塔盾狠狠地往下压，与剑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这声音在峡谷里隆隆作响，阵阵回声让人头晕目眩。 塔盾扣住了剑，也限制了库伯子爵的行动，但库伯子爵的反应也很迅速，塔盾没有将剑扣到底就已经被库伯子爵反制住，场面陷入僵持。 乌鸦虽然不熟悉人类世界的一切，也不知道库伯子爵和里欧的关系，但即便是野兽也知道库伯子爵来者不善，她娟秀的脸上布满冰霜，她的腰侧上是鸦骨制成的箭，那代表着死亡。 乌鸦将大弓拉满，拇指，食指和中指紧紧地将箭捻住，她的右眼与箭平齐，透过塔盾的下方瞄准库伯子爵的腿。 嗖——！ 箭的声音很轻但拉得很长，这支箭狠狠扎中库伯子爵的右腿，但高阶战士的身体素质远超中阶战士的力量，穿过腿甲箭的杀伤力已经减了不少，虽然扎中了库伯子爵的腿，但没有破坏到腿骨，也没有伤到动脉，库伯子爵紧绷着肌肉，忍着剧痛，不让箭给自己带来更严重的伤势。 嗖——！嗖——！嗖——！ 这么近的距离，乌鸦没有射空的道理，每一箭都射中了库伯子爵的腿，但库伯子爵总能用绷紧的肌肉阻挡箭射穿自己的腿骨，里欧看不见库伯子爵的神色，他的腿已经扎上了许多箭，但塔盾依旧慢慢地被库伯子爵挑起。这个姿势对雷恩来说方便使力，而且雷恩的力量本身就很强大，雷恩的额头青筋爆出，脸皮绷得很紧，可是仍然不能阻止库伯子爵的的力量，高阶战士的实力真令人感到棘手。 “你们很厉害，我本以为你们是温室的花朵，但没想到你们总能做出最好的选择。”库伯子爵说道，还能听见他低沉地喘息声，“你们的确给我造成了一些麻烦，但实力的差距是无法避免的！” 库伯子爵有些焦急，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宿敌的接近，这是属于战士的本能，如果赛琳娜赶到，他将永远失去杀死里欧的机会。 “呃”雷恩几乎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呼吸，但塔盾仍然让人绝望地缓缓往上挪动，乌鸦扔掉弓箭，和雷恩一起将塔盾往下压，终于又恢复到了僵持的状态。 “能坚持三分钟吗？”里欧问道，他需要三分钟的时间，真正的生死关头，连一秒钟都格外金贵。 “少爷，”雷恩咧开嘴笑道，“半个小时都行，如果塔盾阻止不了他，我的身体将是最坚硬的盾牌。” 乌鸦睁大了眼睛盯着雷恩，她无法理解这个大个子的话。里欧静静地看着雷恩，他忽然觉得雷恩的身躯比塔盾更加高大，如同高山一样坚不可摧，他想起乌鸦王的话，心里涌现出复杂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并不了解身边的人，他并不了解这个在冰原上作战多年的士兵，他并不了解这个舍弃了自己姓氏的战士，他并不了解这个身躯堪比高山的男人。 他不能辜负他们，所以他不能失败。 “雷恩，要活着！我只要三分钟！” 随后他运转出自己的血脉，呼唤黑龙的灵魂，他要做出一个危险的选择，这个选择可能会令他的灵魂迷失，但他没有其他选择。 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黑色的鳞甲，额头生出弯曲的犄角，眼睛开始燃烧出火焰，最奇特的是他的喉咙，发出一种奇特的震动声，这种震动是有规律的，有某种奇特的力量，惊起峡谷深处的雄鹰。 第三十九章 龙口峡谷里的龙吼（上） 龙是这样的一种生物，他们天赋异禀，无论是精神力还是肉体都强横无比；他们骄傲，即便人类击败了他们，将他们放逐到了西方的群岛也不能叫他们低头；他们既有秩序又混乱无比，龙族对坦亚世界的文明建设作出了瞩目的贡献，无数书籍都记载着龙族创造的诗歌和文章，龙族的魔法文明更是如今魔法文明的基石，甚至有人推测，法术并非是神灵赐给人类的礼物，而是龙族的馈赠；但龙族中又有许多邪恶的存在，臭名昭著的暗影君主托尔克拉斯就是其中的一员。 黑龙是托尔克拉斯割下的一片灵魂，承载着托尔克拉斯一部分的记忆和力量，暗影君主的本意是播下一枚种子，来吞噬里欧那鲜美的灵魂，占据他的肉体——暗影君主即便只剩下灵魂，他依然邪恶如初。 出乎意料的是，黑龙帮里欧渡过许多难关，当然，托尔克拉斯也不愿意自己的猎物还未上钩前就因为别的原因而死去。 现在，里欧需要黑龙的力量，龙血能让他的各个属性得到量的提升，但这不够，要应付一个高阶战士，他的力量需要质的飞跃。 他的喉咙发出的音节，是一门龙语法术的前戏，根据里欧的估计，他需要三分钟来进行准备。龙语法术力量的来源是龙语，而龙语则是规则的体现，一门复杂的龙语法术需要足够的语言来进行构建，对于里欧而言，他这个等级的法师来释放这样的法术过于勉强，三分钟的准备需要耗费他不少的精神力。 “你不要勉强自己，”黑龙和里欧的灵魂一体，虽然里欧的灵魂日益强大，可以让黑龙陷入沉睡，但是借用黑龙的力量的时候，黑龙就可以恢复自由，“我能看见你脑门上的汗珠，那是你精神力被过度挖掘引起的。” “我别无他法，我必须得活过当下。” “活下去的方法有很多，你面前的大个子皮糙肉厚，你要是现在逃到峡谷的深处，没人能找得到你。” “我是他们的命，他们也是我的，如果我现在逃跑，又怎能挑起重担，铁手家族的人没有懦夫——来，下一段音节！” 黑龙别无他法，只好将下一段音节通过灵魂传给里欧。 “里欧，我是个不完整的灵魂，你和我很不一样，”黑龙喃喃道，“有的人觉得活着才有希望，所以会想尽一切办法活着，但有的人却可以为了有的东西不在乎生命，谁才是对的呢？” “生死之间，没有对错，对错要看动机，总想着活着，就容易迷失自己，变得自私贪婪。我活着，不仅仅为了我自己，因为他们把我当做他们的命，我也要把他们的命当做我的。”里欧回到了最开始说的话，汗珠滴落在地上，但风雪却没有将它冻结成冰，因为温度正在慢慢地升高，千年不化的冰雪就有融化的迹象。 这种异样库伯子爵也感受到了，万物甚至他的血液在里欧的吟唱声都变得沸腾，他的灵魂都似乎受到撕扯，空气中到处都是表意不明的音节，这令他心烦意燥。 嗤嗤嗤—— 库伯子爵适应了乌鸦和雷恩的力量后，又逐渐掌握了优势，塔盾缓缓往上移，逐渐可以看见库伯子爵的腰，锋利的剑刃指着雷恩，令人不寒而栗。 “啊——！”乌鸦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血来，她的力量已经发挥到了极限，但双方力量差距实在过于明显，尤其是当库伯子爵的剑渐渐抬起，库伯子爵就越方便发力。 “还有一分钟再坚持一下”雷恩费劲地说，他的脸色通红，还爆着青筋，全身的铠甲都因为紧绷着的肌肉而膨胀，他的腿深入雪地，把雪压缩成冰又踏碎。 乌鸦和雷恩用力的样子不同，虽然两个人的表情都一样痛苦，但乌鸦越用力脸越白，雷恩越使力脸越红。 “何苦坚持？不过是徒劳罢了。”库伯子爵的声音反而变得轻松，“你们撑不过十秒了。” 他的声音很轻松，但心里同样紧张，那诡异的音节越来越密集，空气也变得沸腾，库伯子爵不是法师，但他也知道准备这么长时间的法术一定威力十足，他不能再浪费时间。 “二十秒”雷恩的血管膨胀到了极限，坚持了十秒钟，乌鸦的双臂已经瘫软，但仍然扑在塔盾上坚持着。雷恩看着乌鸦，这个面容娟秀，身材纤巧的女孩小小的身体里有着倔强的灵魂，和他以前一样。 “这么累了，还为什么坚持？”雷恩咧着嘴问乌鸦。 “我的父亲把我托付给里欧，我不能叫我父亲失望，”乌鸦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希望里欧也不要叫我失望。” “你和我很像。”雷恩向乌鸦笑了一下，因为面容扭曲，笑得也很难看。 乌鸦回了一个笑容，小女孩的笑容应该是很好看的，但乌鸦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使得笑容有些狰狞。 空气中的吟唱声越来越密集，声音越来越高亢，从很远的地方仿佛传来附和的声音，霎时间，这一片天地似乎都变得安静，只剩下里欧的吟唱声。 “把盾挪开，站到我后面去！把耳朵捂起来！”里欧大声喊道，雷恩单手抱住乌鸦，另一只手将盾覆在上面，防住库伯子爵的剑，然后就地翻滚滚到里欧的身后。 库伯子爵冲到里欧的身前，抬起头，却发现一张非人类的脸，那张脸有着人脸的轮廓，但生满了黑色的鳞甲，还长出犄角，鼻子和眼睛都要喷出火焰，他的动作也因此而迟疑。 里欧张开嘴，一直咧到耳根，这张巨口带着硫磺的味道，发出了一声巨吼，这声巨吼从峡谷的入口吼向冰原，震碎了天上的流云，而库伯子爵的头正对着里欧的嘴，这一声巨吼裹挟着腥风，让他睁不开眼睛，吼得他内脏翻滚，血液倒流。最痛苦的是一种下坠感，如同跌落万丈深渊，心脏狂跳不止，而后又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 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格外轻盈，自己的方位似乎倒退了很多，前面又好像多出了一个人影。 世界慢慢地恢复清明，吼声的余波也在冰原上散尽，库伯子爵忽然发现前面的人影就是他自己，还保持着握剑的动作。 他此刻发现他感觉不到身体的一切，自己的灵魂好像被那声吼声震离了躯壳。 第三十九章 龙口峡谷里的龙吼（下） 库伯子爵几十年的军旅生涯，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战斗，遇到的法师也有很多种，但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他很惊慌，虽然数十年的战斗教会了他处变不惊，但灵魂离开躯壳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灵魂失去肉体的庇护，就像一丝不挂地站在冰原中央，任凭寒风刮骨，群鸦啄食，来自灵魂本能的恐惧会战胜理智。 法师的肉体和战士的灵魂，是他们的弱点，这也是里欧不用常规的手段来对付库伯子爵的原因，寻常的法术打击的也正是肉体，托尔克拉斯的龙吼虽然邪恶，却能直击灵魂。 这一声龙吼是托尔克拉斯的拿手好戏，但托尔克拉斯原本的法术不是将灵魂震离肉体，而是将灵魂吸入口中，里欧一来没有这个本事，二来也没有这个兴趣，所以在音节上进行了一些改变，里欧在修改时没有什么感觉，事后才惊觉自己对龙语法术的改变是多么不容易，这些东西与天份有关，努力和汗水换不来天份。 此时里欧想不了这么远，三分钟的吟唱让他眼前发黑。里欧每天踏实地冥想，配合合理的药剂和饮食，他的精神力之广博和细致远远超过他这个等级应有的水准，但托尔克拉斯的法术可不是一个中阶六级法师能应付的了得，虽然三分钟的吟唱足以将他的脑髓抽干，但他还是必须坚持在这里，因为他明白一切还没有结束。 肉体和灵魂是一个人存在最关键的元素，缺一不可，而肉体和灵魂本身的吸引力也很强烈，那声龙吼虽然能将库伯子爵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扯出来，但很快来自灵魂和肉体的渴望化作强大的引力就将库伯子爵的灵魂飞速地推到他的身体上。 里欧勉强睁着眼，精神力的空虚让他头疼欲裂，在龙瞳下，库伯子爵的灵魂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在库伯子爵的灵魂和肉体恢复融合的那一刹那，里欧咧开嘴，大把鲜血流淌出来，里欧没有顾忌，又咆哮了一声。 像剑刃相击发出的颤音，像空阔山谷里的回音，又像年迈战士的怒号，虽然想表现出有威势的样子，但已是强弩之末。 与上一声相比，这一声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但还是传出很远，雷恩和乌鸦捂着耳朵，但当音浪传来，眼前还是感到一片昏暗，里欧咳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闭上嘴，血流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将他脚下的雪地染成红色。 但库伯子爵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人，本来灵魂就快要和肉体融合，最关键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却被里欧趁虚而入。本来享受着肉体的温暖，刚刚恢复了一些触觉，一声龙吼后眼前又一阵天旋地转，视界恢复时，灵魂又孤零零站在冰原上，直面刺骨的寒风和来源于死亡的恐惧。 如果库伯子爵的灵魂能发出声音，他的怒吼声一定能盖住冰原上的风声，而令他感到恐惧的，是肉体对他灵魂的引力变得比刚刚小得多，虽然库伯子爵不是法师，也不是很了解灵魂和肉体的关系，但这明显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库伯子爵渐渐地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眼前出现许多回忆，这些回忆杂乱无章，跨越了空间和时间，给人的感觉真实无比，一种令人心安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在他眼中，冰原的另一方出现七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冰原上，身躯直入云层，他们穿着银色的，刻着复杂符文的铠甲，双手伫剑，背后的六对翅膀缓缓扇动着，仿佛这冰原的寒风都来自巨人的翅膀。 如果库伯子爵能够流汗，那么他一定会全身湿透。但凡是卡洛斯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七个人的，虽然脸被头盔遮挡住，但这副形象经常出现在神圣教会的壁画上，这是神圣教会的七位审判天使，替神灵主断世间一切善恶，他们既代表死亡也代表新生，但死亡总在新生前面。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死神，来审判死者的一生，看到他们，代表你的时日无多，可能下一秒就会死去。 生死之间，是最恐怖的事情，库伯子爵的灵魂都在颤抖，他可以不害怕死亡，但生死之间的恐惧直接作用于灵魂，这是无法避免的。 库伯子爵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到自己的身体上，这是他逃避死亡的唯一方法。 里欧吼过那一声，脸色都变得惨白，这既是精神力透支的原因，也是因为大量失血的缘故，他张开嘴吐出血沫，含糊不清地说，“乌鸦，射他的眼睛。” 只要破坏他的肉体，库伯子爵就必死无疑，里欧跌坐下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吼第三声了，脑子里满是嗡嗡的杂音，理智和本能告诉他他应该昏迷，来保护自己，但他必须确保库伯子爵不会给他们造成任何威胁，哪怕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乌鸦将箭捻住，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住手臂，酸软的手臂对着库伯子爵的头部晃来晃去，难以瞄准。 唰——！ 一阵破空声划破了寂静，一支箭从白色的尽头飞来，其威势比库伯子爵的第一箭还要强，射得比库伯子爵的第二箭还要准，乌鸦还没有稳住抖动的手臂，这支箭就直中库伯子爵的头颅，射穿了库伯子爵的颅骨，脑浆和血液散落一地，污染了纯白无暇的雪花。 “不——”库伯子爵的灵魂发出愤怒而悲伤的嚎叫，但这声音甚至不能对一粒雪花造成影响，人生经历过的种种事迹如同亲身经历般地在他身上重演，七位审判天使高高举起了审判之剑，他的灵魂瞬时间从冰原被吸往天国和冥界的交界处。 里欧艰难地挤出一点点精神力来进行探测，确认库伯子爵的灵魂已经消失，闹中紧绷的弦顿时放松，他听到远方姐姐赛琳娜的说话声，雪白的冰原顿时变成黑暗的天幕，上面还点缀着点点繁星，里欧一阵头晕目眩，终于昏死过去。 冰原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唯有库伯子爵的尸骨提醒着这里发生过多么惨烈而危险的战斗。 第四十章 铁手城 当里欧醒来时，他正躺在铁手城的神圣教会神殿的圣灵台上。阳光透过屋顶的琉璃瓦和净化法阵散射到里欧的身上。阳光经过过滤变的金黄，这是神圣教会的秘传法阵之一，能够治疗身体，慰平灵魂，他感觉身体暖暖洋洋的，或许是精神还未恢复，也可能是阳光过于温暖，总之，他睁开眼睛，恢复神智已经好一阵了，但仍然不想起身。 “是不是还是有些难受？”说话的人是一位穿着白色圣袍的老牧师，他的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宝蓝色的眼睛里既有神职人员的威严，也有一个和善老人的慈祥，他的手指轻轻按在里欧的太阳穴上，两道白色的暖流顺着手指缓缓注入里欧的脑中。 “还好，奥菲德林爷爷，我只是——不过是精神力有些耗费过度了。” 奥菲德林白袍主教没有回应里欧的话，自顾自地说道，“精神力耗达百分之四十八，你的心跳会加速；耗达百分之五十七，你的汗液分泌会更加旺盛；耗达百分之七十，你会有轻微的眩晕感；耗达百分之八十四，你的的眩晕感会达到顶峰；然后，你的一切不适感会消失，甚至对精神力的应用会比平常更加精妙，一直到你” “晕厥，奥菲德林爷爷，您不用考我《精神力剖析》的内容，另外，第二个数据现在因为扩大了样本总量，所以数值更加精确，提升了一个百分点。”里欧朝奥菲德林主教眨了眨眼睛。 “调皮！你应该称呼我为奥菲德林主教大人！”奥菲德林故意绷紧了面皮，又忍不住松开，笑着说，“好啦，我真是没有一点长者的威严！小铁手，你长大了，论学识你总得超过我和库洛斯——在浮岛怎么样？” “浮岛很不错，可那里的人不是很友善，幸亏导师们对我很好。” “我们的小铁手是天才嘛，天才总容易招受年长者的喜爱和同龄人的妒忌，但总不会一个新朋友都没有？” “当然，怎么会，有一个。”里欧想起了安娜，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奥菲德林的年纪比库洛斯还要大，看见里欧的神色就明白了一切，低声笑道，“看来是个漂亮的姑娘。” 里欧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他已经十八岁了，很多人在他年纪已经结婚生子，里欧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多余的社交活动，除了他的姐姐，母亲和家中的女佣，他并不认识多少女性。当然，这也是一件好事，过早沉迷男女之事被认为是现在贵族的堕落之始。 谈话间，奥菲德林将手抽开，“站起来，看看怎么样？” 里欧扶着圣灵台，先坐了起来，再缓缓把两条腿垂在台边，感觉身体十分虚弱，一种饥饿感几乎让他再次晕厥，苦笑着说，“我躺了多少天？” “三天，还差五个小时就四天了。凯斯家族的人也真是看得起你，加上浮岛那一次，铁手侯爵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能三番两次从高阶职业者手下逃脱，这一次竟然还反杀了库伯子爵，那可是个狠角色，是凯斯侯爵的骑士之一，他们的感情胜似兄弟——你可比我们当年可强多了，假若你是一个牧师就好了，或许还能接我的班。” 里欧费力地用双手支撑住身体，“全靠雷恩还有乌鸦——最关键的是乌鸦，她本来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却帮了我不小的忙。” 奥菲德林在铁手城已经生活了近五十年，从一个见习牧师成长为白袍主教，神圣教会的牧师们向来不食人间烟火，也从来不偏袒任何一位贵族，但铁手城就是这样一座有感染力的城市，不管是你是普通的士卒，经商的商贾还是一位尊贵的白袍主教，他都能用他的热情来感染你，让你认同接纳这座城市，就算是文质彬彬的牧师，时间久了也会沾染上北方的豪情。 “这就是神灵的眷顾！你命不该绝，所以即便有意外发生，也一定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来阻止它。“奥菲德林一面用用手指蘸了些圣洗圣水，一面感慨道，”如果你休息好了，就可以走了，你要做的事可还多着呢。” 奥菲德林的这句话真叫人不好辩驳，可里欧是一位理性主义者，习惯推理而非推测，更不愿意听别人的推测。在他看来，命运不过是一堆随机事件组成的集合，没有人能够完全掌握命运。 里欧的腿已经恢复了知觉，酸麻和肿胀感也已经消失，他离开神殿，一路往东，没有骑马，沿街的商贾和铁匠都向他热情地打招呼，他也以笑容回应。里欧是侯爵之子，却与一堆平民打成一片，这在其他地方是不多见的，事实上，即便是铁手侯爵亲至，也是一样的场景，街上不少商贾和铁匠都曾是铁手侯爵手下的将士，一个合格的兵团统帅，光有出色的军事才能和强大的个人武力是不够的，还得有个人魅力，对于铁手侯爵而言，亲民、豪爽就是他的个人魅力，使得上级军官和一般的士卒都爱戴他。 铁手城堡还和以前一样灰蒙蒙的，唯一不同的是里欧——他上次出入铁手城堡的大门时，还穿着轻质铠甲，现在则穿着法师袍，胸口上神圣教会和浮岛的印章；他的毛发和胡须更密了些，眼神也更加深邃。 库洛斯站在门前，里欧本能地用精神力进行侦测，在龙瞳和神秘符文的帮助下，把库洛斯的境界连同法力和精神力都探测了个清楚，里欧忽然感慨，半年前自己不过是个对法术一窍不通的贵族青年，如今却已经成为了一名不错的法师，虽然论境界尚不如库洛斯，但总有一天会超过他。 “你长大了，里欧。半年不见，我能感觉到，你变了很多。”库洛斯抚摸着下巴，他刚刚把胡子剃得短了些，但这样仍不能使他看起来更加年轻，“你父亲在等你。” 忽然，一只橘黄色的肉球从铁手城堡的二楼跃下，跳到地上，又弹了起来，扎扎实实地跃入里欧的怀中，心满意足地喵喵叫着，用头来磨蹭里欧的手臂，用爪子来探里欧的胸膛。 这是一只橘黄色的猫，它的毛很长，以至于看起来就像一个球，毛是白色和橘黄色混杂哦在一起的，看上去像混了奶油和花生酱。这只猫是里欧在两年前收养的，与里欧的感情亲密无间，对城堡的其他人都爱答不理，只有对里欧才像小狗一样粘人，因为它的毛色，所以里欧喊它花生酱。 “哦，花生酱！”里欧用手指来挑弄花生酱的爪子，铁手城的一切事物都使他心安。 他能让未来的铁手城因他而心安吗？里欧默默地想着，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时间总会给出答案。 第四十一章 第一骑士（下） 蒙丹很快就写完了寄给凯斯家族的亲笔信，这封信的内容将决定两大家族的关系，也将影响北方的局势，很多矛盾往往都是由一些小事引起，但背后往往是多年的积怨。 蒙丹将信写好，递给了比利和范，两位骑士向蒙丹深深地行了一礼，接过信走了出去，接下来的事将由铁手侯爵的骑士们和下属来完成，确保能将铁手侯爵的人意志传达到各个地方。虽然在铁手侯爵没有做好决定之前，比利和范对这件事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但当铁手侯爵做好决定，他的骑士们就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的主人，这是骑士对自己的主人的信赖。 蒙丹转过头，深深看了里欧一眼，问道，“既然是你的决定，就按你的意见办，但你觉得你的选择理智吗？” 里欧想了很久，不可否认里面饱含着对凯斯家族的怒火，“其实并不理智，就利益上说，第三个要求对我们没有一点利益，反而会引起凯斯家族的愤怒。” “明知道是不理智的决定，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因为我即便做出理智的选择，也不见得凯斯家族就会放过我，事实上，就算不要求他们付出任何代价，他们依然会与我们为敌，与其如此，不如羞辱他们一回。” “不错，看得很通透，这些也是浮岛教给你的吗？” “是时间和命运，”里欧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飞雪，他转移开话题，“说到这，乌鸦和雷恩怎么样了？” “他们没什么大碍，不过是用力过度。我少见到能有人透支力量这么长时间，两个中阶战士就算再如何强壮，力量上也比不过高阶战士，但没想到他们能坚持到那种程度。” 里欧自冰原归来，才发觉自己对雷恩知之甚少，他连忙问自己的父亲，“雷恩真的是个普通的士兵吗？你可别告诉我铁手军团的小伙子个个都那么出色。” “雷恩当然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但他并不寻常。十年前，比利在冰原上发现了他，那时他约莫十三四岁，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物，拄着棍子，被寒风吹倒在冰原中央，那个地方离最近的城镇也有三十里。那时虽然不像现在这么寒冷，但穿着单衣的小孩也不可能走出那么远的距离。发现他时，他早已身体发僵，比利给他灌些温水，盖上毛毯，没想到他竟然活了回来，有这样顽强生命力的，都是天生的战士，所以比利就把他留了下来，一直以来也是比利亲自训练他。” “那么他的姓氏？” 蒙丹摇了摇头，“他说自己没有姓氏，当然，这种人不是没有，但雷恩看起来并不像是这种人。我相信雷恩的家族很可能做出了对不起雷恩的事情，所以他舍弃了自己的姓氏。” 里欧陷入沉思，原来雷恩是比利亲自训练出来的，怪不得那么强壮。 蒙丹打断了里欧：“但在我印象中，雷恩他一直训练的都是剑，他本身也是一位不错的剑士，怎么成为一个盾手了？” 里欧这才想到他和雷恩的第一次交手，那时雷恩用的正是一把阔剑，但这几次他好像都是用盾。 “或许是您送给他一副塔盾？” “我送了他一整副套装，包含了铠甲，塔盾还有大剑。当然，一个人又拿盾又拿剑是难以兼顾两者的，所以盾是他的选择。”蒙丹看着里欧，“他是为了保护你。” 蒙丹继续说，“我当时让他做你的随从，就是因为他的忠诚和踏实，你既然选择了法师这条路，自然需要一名盾手来贴身保护你，雷恩做得很好，大多数随从都做不到这一点。” 里欧说道：“我明白，他是我见过最坚毅的人。” “我的意思是说，他为了你改变了一些东西，说明了你值得他为你改变，他一定愿意做你的骑士。” 里欧陷入沉默，真正的强大之道，并不是个体的强大，乌鸦王告诉他的道理让他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也愿意，我现在就去找他。” 蒙丹站了起来，靠近壁炉，望向窗外的风雪，“去吧，他在练武场。” 里欧轻轻地离开书房，下楼梯，穿过走廊，经过大厅和花园，走出大门，在满是积雪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向练武场的方向走去。 走进去，里欧发现平时热闹的练武场人影寥寥，冬季这种残酷的季节不适合训练，就算是铁手军团的士兵也会在冬天稍微懈怠，除了在大陆交界戌守边疆的将士，其他人更愿意待在军营和酒馆。 风雪中传来钢铁被拖行的声音，里欧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正是雷恩，雷恩高大的身躯即便在天地之威面前也不显得单薄，他的双腿拖着沉重的魔法脚镣，双手持盾，逆着风不徐不慢地往前行进着。 这幅魔法脚镣刻上“重量”魔纹，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塔盾本身就很重，面积很大，逆着风更加吃力。雷恩身着单衣，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这是他训练的方式，他在训练如何更好地使用盾。 里欧静静地在风雪中看着雷恩走了四个来回，等到他力竭准备休息时，才咳嗽一声。 “小少爷，你怎么来了？”雷恩连忙走到里欧旁边。 “我特意来看看你，乌鸦呢？” “她缠着城堡的女佣带她去看看洋娃娃是个什么东西去了，小少爷，你有什么别的事吗？” “我还有一件事，是来征询你的意见，”里欧的语速忽然变得缓慢，显得有些严肃，“你愿意成为我的骑士吗？” 骑士是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诞生的历史背景也赋予他深刻的内涵，它不仅需要主人的同意，也需要骑士的认可，一旦骑士礼完成，骑士就必须对主人忠心不二，主人也必须对骑士负责。 练武场空无一人，里欧说完这句话场面就陷入沉默，唯有寒风呼啸。 砰！ 雷恩单膝跪下，头却高高昂起，这是骑士对主人的礼节，单膝跪下表示对主人的忠诚，高昂的头颅代表了骑士的骄傲。 男人中的默契无需话语来诉说，里欧和雷恩没有交流，但已经互相通晓了对方的心意，这就是默契。里欧用刀划开自己的手，殷红的鲜血就渗了出来，里欧将手覆在雷恩的额头上，鲜血却如同活物流向雷恩的胸膛。 里欧和雷恩同时放开自己的灵魂，灵魂与灵魂之间形成一种微妙的联系，这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契约，鲜血和灵魂不会说谎，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会留下各自的烙印。 风雪愈刮愈猛，没有任何人见证这一刻，仪式很快就完成了，里欧拉着雷恩站了起来，他严肃地说道，“你是我的骑士了，雷恩，你是我的第一骑士。” 第四十一章 第一骑士（上） 铁手侯爵年轻的时候是一个严肃又豪放的战士，如今依然严肃又豪放。严肃体现在他从不作轻率地作出决定，做出的决定必须被严肃地执行；豪放则体现在他不拘小节的气魄上，与铁手家族交好的家族不多，但铁手侯爵的兄弟却满天下都是，上至坐在龙骨王座的国王，下至在铁手城东大街打铁的匠人都曾与铁手侯爵出生入死过。 冬天的边境很寒冷，即便是耐寒的蛮人也会减少活动。若是不考虑冰原上肆虐的暴风雪，越是寒冷的季节，边境越是安全。铁手侯爵的职责是保卫边境，边境越安全，他的空闲也就越多。里欧走进城堡，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大厅里一个人玩着木剑，他看见里欧走进来，眼睛立刻放出某种光芒来。 “小叔！花生酱！” 这个小男孩是里欧的大哥艾诺·铁手的儿子，也就是里欧的侄子。他伸手想去捋花生酱的毛，可是花生酱似乎并不领情，抬起身子，用屁股对着小男孩，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就从里欧的怀中跃下，窜到城堡的深处。 小男孩看上去有些失望，里欧安慰道，“花生酱不陪塞洛斯，我来陪，我来瞧瞧你的剑使得怎么样？” 小男孩的名字叫塞洛斯·铁手，小小年纪却虎头虎脑的，倒很有他父亲和祖父的风范。塞洛斯提起木剑，他只会简单地劈砍，但动作却做得有力认真，这么小的孩子就算再努力地训练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但是训练还有一个深层次的意义，那就是锻炼意志。一个家族的意志是一个家族的灵魂，也是一个家族生存下去的根本，必须从小就进行锻炼，才可以深入骨髓。 “控制住自己的力量，收不住自己的力道很容易露出破绽。”连接大厅的走廊里走出一个人，穿着铠甲的身躯移动起来发出铁片摩擦撞击的声音，是塞洛斯的父亲，里欧的大哥艾诺，他教训完自己的儿子，朝里欧说道，“里欧，父亲在书房等你，有的事情需要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艾诺笑道，“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哪？你在冰原上杀死了库伯子爵，这可不是一件小孩子能做得出来的事。凯斯侯爵的骑士少了一位，够他心痛的了，最让他心痛的是他的计划不仅失败，还得给我们补偿，至于补偿的份额，父亲想听听你的想法。” 走过长长的走廊，有一道楼梯，城堡所有的材料都是青石制成，堆砌在墙上的青石都没有包浆，露出坑洼不平的石面，稍微平整一些的被库洛斯刻上一些控温，坚固墙体的法阵，顺着楼梯往上是一座塔楼，整座塔楼都是铁手侯爵的书房。 里欧走到楼梯的尽头，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股热浪从门缝里涌现出来，塔楼的壁炉里燃烧着炭火，火红的火焰舔着青石，与窗外的飞雪形成极端的对比，更让人感到燥热。 书房里并不是只有铁手侯爵一个人，两个高大健硕的身影站在书桌面前，把书桌后的景象挡了个严严实实。 开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那两个身影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是铁手侯爵的七骑士。铁手侯爵的七骑士，放眼整个卡洛斯王国都是凶名赫赫，这不仅是实力的象征，还需要战绩来证明，这两个人分别是其中的血剑客比利和龙枪手范，比利和范是他们的名字，血剑客和龙枪手则是他们的代号，也暗示了他们的职业。 另外五位骑士是狂暴矮人奥德拉，夜刃杀手梅雪尔，天灾术士卡德，神罚刀刃莫德里斯和战神之眼亚西比德。和其余六名骑士相比，战神之眼最奇特，他只是一个中阶战士，按理来说没有资格成为铁手侯爵的骑士，但是他的军事智慧远超常人，有人传说他是战神的眼睛，可以洞悉战场上的一切。 “里欧，做的不错，库伯精通多种兵器，可不是个好解决的角色。”比利一头金发，他的身形非常壮硕，比雷恩还要高大，让人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控制剑这种灵活的武器的。 “凯斯家族的人越来越放肆，我们必须得让他们付出代价，还得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范一头黑发，他有暗夜精灵的血统，面容冷酷。 “里欧，你长大了，你得自己做决定，”铁手侯爵坐在书桌后，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军事情报和军令等待批阅，蒙丹的神情有些疲惫，“你想让凯斯家族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吗？”里欧有些惊讶，这个问题可不是一件小事，这不仅意味着凯斯家族暗杀他这件事的终结，也决定了两个家族未来关系的走向，他本以为自己不过来说一些意见，没想到蒙丹要他亲自做决定。 “你成年了，我像你这么大时，早已大杀四方，你难道这一点小事都决断不好吗？我听闻你策反了莫兰铎家族的让诺·莫兰铎，你可别让我失望啊。”蒙丹的声音很轻柔，又隐含着肃杀之意。 里欧陷入沉思，他可以让凯斯家族付出不大的代价，因为他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是凯斯家族损兵折将；他也可以给凯斯家族一个沉重的教训，这将使两方彻底翻脸。按照贵族们的潜规则，凯斯家族挑衅在先，铁手家族要求的赔偿只要不过分过头，凯斯家族都必须接受，赔偿是一门艺术，这影响的不仅仅是两家族今后的关系，也会影响整个北方的局势。 想了很久，里欧抬起头，“我想明白了，一百万金币。” 蒙丹没有说话，他明白自己小儿子安静的外表下的狠辣，况且一百万金币的赔偿也太少了一些。 “我还要他们不去插手莫兰铎郡的一应杂事。听说凯斯侯爵的儿子很多？那我要他其中一个儿子的手。” 第一个要求不痛不痒，第二个要求则关系到凯斯家族的利益，第三个要求更是对凯斯侯爵最直接的侮辱。后两个要求都很狠辣，根本不像是从一个儒雅，安静地年轻法师口中说出来的，比利和范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如此狠辣。 “前两个还好说，第三个凯斯侯爵会答应吗？”比利低声问道，“这几乎是在直接打凯斯侯爵的脸了。” 铁手侯爵沉声说道，“他当然会答应，一来，他想杀的是我的儿子；二来，他有很多儿子；三来，他的脸皮向来很厚。一支手算什么？他把头砍下来我都信。” 第四十二章 莫兰铎郡的来客（上） 和小说里的情节不同，里欧和骑士的契约仪式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知情人只有里欧，雷恩和铁手侯爵三人。当然，任何人的第一个骑士，都有独特的意义，这件事迟早会慢慢传开，但即便传开也不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里欧不过是个侯爵之子，虽然也称得上是身份显赫，但显然不能和肯托的四大公爵和王族相比，再者，也没有引发什么天地异象，神灵似乎对此也缺乏兴趣，这种仪式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但能引起一定轰动的毕竟不多。 这也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里欧羽翼未丰，也还不到崭露头角的时候。 既然是假期，就需要好好享受。但享受对里欧而言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他的作息和在浮岛一样节制，甚至提前带好了需要的药剂，并亲自打造了一个精度在百分之一的标准误差之内的魔法武器工作台。铁手侯爵还希望里欧能够教会军营里的铁匠一些简单的附魔技巧，铁手侯爵并不要求他们能够打造出真正意义上的魔法武器，只需要性能上能有所改变就行了。 “给我来一百克熔融状态的秘银——所有人看好！这里很重要！——绘制此类敏捷性的魔纹，都是用相同的材料配合秘银进行勾兑，但是龙砂要先和地龙血进行混合，刻画魔纹的时候先用绘纹刀刻出魔纹，然后将混合液混进去，让它顺着纹路蔓延，并确保蔓延均匀，接着倒入凝结液使它凝固，最后用熔融的秘银覆盖住纹路——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唰唰唰！ 场间举起二三十号毛茸茸的手臂，这些都是有多年打铁经验的铁匠，但魔法武器对他们而言却是新鲜的知识，他们对新知识永远保留着好奇。 能够亲自获得一位魔法工匠的指导对这些铁匠而言是十分难得的机会，并不是所有的铁匠都像他们一样幸运。 “魔纹该如何刻画？” “对啊，魔纹怎么画才是关键？” “我们可以自己刻画魔纹吗？” 所有的铁匠问的问题几乎都和魔纹有关，魔纹才是一件魔法武器的根本，但是魔纹又和法术模型息息相关，这才是魔法工匠的门槛所在，只有一名法师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魔法工匠，对这些铁匠而言，如果能让他们制作出一样魔法武器，就是最大的荣耀了。 里欧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不无遗憾地回答道，“恐怕不能。” 所有的铁匠都长长吁了一声，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低迷。 “但是不要气馁，大家还是可以临摹魔纹，只要大家的精神力能够达到标准，魔纹的精度足够，一样可以打造出魔法武器。” 铁匠们又恢复了一些生气，这本就是他们意料中的结果，如果能够临摹魔纹打造出魔法武器也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我在这里划一道敏捷性的魔纹——”里欧一面说，一面用绘纹刀在镶在墙上的精钢板上绘出相应的魔纹，他现在绘制这种简单魔纹简直手到擒来，不出十分钟，魔纹就绘制完毕。 “这道魔纹可以使使用武器的人的速度提升百分之三，同时反应速度也会变快，我会将这道魔纹的各个数据都写在黑板旁边。” “你们需要在今后的一个礼拜时间里，去临摹这道魔纹，误差不可以超过一个标准误差，下一周我们再学习的魔纹——大家还有问题吗？” 铁匠们的目光全被精钢板上的魔纹吸引，那出神的模样简直显得虔诚，竟然没有人理睬里欧的话，许多人已经开始在纸上记下数据，并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里欧露出无奈的神色，这帮铁匠对魔法武器的痴迷程度甚至要超过他，他整理一下台面，并将书本整理好，就走出房间，自始至终，那些原本大嗓门，豪爽的铁匠们始终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只有写字声，绘纹声和呼吸声。 最近天气晴朗，常年笼罩在北方上空的乌云少有地出现空洞，冬阳从乌云的窟窿中散射下来，虽然天气寒冷，但总算有了些暖意，这就是假期的味道。 给铁匠们上课对里欧并非是没有意义，铁匠虽然没有经过系统地学习，但几十年来累积的经验，足以他们熟悉各种材料的性能。几十年的锻造经验，可以让铁匠们发现很多独特的搭配，其中很多搭配是里欧闻所未闻的，换句话说，里欧甚至还赚了不少，他只用了一年学习下来的知识就换来铁匠几十年下来的经验。 刚刚回到铁手城堡，库洛斯就在门厅前等候着，里欧走进了过后，库洛斯对着里欧说，“里欧少爷，有人来找你。” “有人？”里欧仔细想想，大概知道了是谁，他叹了一口气，看来假期也不能总是如此安闲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来自什么地方都清楚吗？” “是一个女人，很漂亮但很有风尘气息的一个女人，她很警惕，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但她说你曾与人有过约定，你会帮那个人，如今他遇到了麻烦，所以你一定会见她。” 里欧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她在哪？” 库洛斯没有多问这件事的缘由，“她在一楼的茶厅里。” 里欧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挂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擦干身上的雪水就信步朝大厅走去，他的脚步很急，在空旷的城堡里发出明显的声音。 里欧直接走进茶厅，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身影正背对他着喝茶。里欧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精神力散发出来，里欧的精神力本来就很强横，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茶厅里的一切都被他探查干净。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里欧直接使用风元素魔法，将那个身影按到墙上。 砰！ 里欧毫不怜香惜玉，这一下不轻不重，但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内脏翻滚，那个女人痛苦地哼叫了一声。 “谁拍你来的？你来自哪？叫什么名字？我劝你早点交代，耍小聪明和故弄玄虚在我这里可讨不到好。” “我是自己来的，因为让诺男爵被软禁了，他曾说过如果他出现意外，你会帮助他；我来自莫兰铎郡；我的名字是莉莉！” 女人的声音急促而痛苦，精神力和魔法压迫得他痛苦不堪。 “莉莉？”里欧有些怀疑，这个名字未免太随意了一些，就像你到酒馆里去调戏女招待，十个酒馆里面八个都会有一个叫做莉莉的女孩。 “是的，莉莉！你能放我下来吗？” 里欧暂时松开了魔法，让她落地，但仍然限制着她的行动。 里欧试探地说道，“凯斯家族的手段层出不穷，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诱饵？” “什么凯斯家族，我不知道！”那个叫莉莉的女人努力挣扎着，里欧瞧见她的脸，看样子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袍子下面是镶着蕾丝边的裙子，看上去的确是个风尘女子。 里欧用精神力感知着少女的心率，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已经信了一半。 莉莉接着说道，“至于诱饵，有谁会让一个酒馆的女招待做诱饵呢？嗯？里欧少爷？” 第四十二章 莫兰铎郡的来客(下) 里欧顿时有些尴尬，莉莉这么坦诚，倒使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解除了束缚法术，莉莉终于可以自由地活动了。 “我没有不敬的意思。” 女招待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可不是一个光鲜的职业，酒馆的女招待虽然不卖身，但若你想趁着酒醉揩几把油还是任何问题的。 莉莉适应情况的速度很快，她不知道见过了多少男人，一眼就看出来里欧眼睛深处的青涩，大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大口吞咽桌子上的热茶和茶点，她毫不在乎地说道，“没关系，即便你有我也不在乎，我早就习惯了。” 里欧看到莉莉的样子，说道，“我不是很明白，让诺男爵为什么会让你来。” “他没有叫我来，因为他已经不能让谁来了，”莉莉腾出手比划道，“他被软禁了，连同他的部下和心腹都被禁足，这是他在事先告诉我的，让我在他被软禁后来铁手城寻求帮助。” 里欧听懂了，却又不明白，他知道让诺男爵一定会事先做好准备，但为什么会是酒馆里的一位女招待？ “恕我直言，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你是他的情人吗？” 听到这句话，莉莉反而生气起来，她恶狠狠地说道，“请放尊重些，我们是纯真的爱情，我是他的未婚妻。” 里欧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诺男爵在未来一定会成为莫兰铎家族的族长，很有可能继承伯爵的爵位，未婚妻是什么意思？一位伯爵夫人做过酒馆的女招待？这简直是恶俗的色情文学里才有的情节。 里欧发自内心地不相信，但莉莉那闪耀着爱情光芒的瞳仁不像在说谎，里欧也不好发表评价，他咳嗽了一声，“我和让诺男爵有过约定，我自然不会毁约，但我想知道更多的情报。” 莉莉狠狠地瞪了里欧一眼，但爱人遇到危险，这才更令她心焦，莉莉分得清孰轻孰重，她说，“让诺被关在城北军事监狱内，那是专门羁押贵族和士官的监狱，看守森严。整个莫兰铎郡现在局势很紧张，但总体而言，经济属于财政官古德·莫兰铎，莫兰铎游骑兵属于小莫兰铎伯爵，法院则是最高法官兰德斯·莫兰铎说了算，古德和兰德斯都是老莫兰铎伯爵的养子，所以整个莫兰铎郡都在老莫兰铎伯爵的掌控下。” 里欧静静地听着，他原本没想到能从这个少女身上获得这么多的信息，“你知道的很多。” 莉莉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酒馆的消息是最灵通的，虽然是些小道消息，但一定就是这样。” 里欧直起身来，“好了，我已经都明白了，莉莉小姐，你可以暂时待在铁手城，我会确保让诺男爵可以重获自由。” 莉莉却随着里欧站了起来，“我也要一起去。” “莉莉小姐，为了安全……” 莉莉却打断了里欧的话，“我要确保他重获自由马上能看到我，我会同你们一起去。” 里欧没有拒绝，他清楚这个女招待的固执，“你可以跟上来，但最好不要阻碍我们的计划，今天你可以好好休息，明天清晨的时候我们出发。” 冰原中最好的交通工具不是马，而是狼，因为狼的皮毛很厚，可以抵御冰原的寒风，但狼难以驯化。所以即便狼比马更好，冰原上马的数量还是最多的。 里欧，雷恩，莉莉和比利在清晨时分随着去莫兰铎郡的商队，商队的马群混在冰原上的马群中，让人分辨不出来，对于一个法师而言，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入莫兰铎郡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莫兰铎郡不是没有更强的法师，能通过正常的途径达到目的是最好的办法。 里欧等人的脸上都涂有里欧特制的凝胶，足以让别人分辨不出来他们的本来面貌，莫兰铎郡来往的人很多，守城的士兵也不可能仔细地分辨。到了中午，里欧就已经悄悄地潜入了莫兰铎郡。 真正到了莫兰铎郡，才会发现事情的棘手。无论你事先做好什么准备，总会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里欧甚至不知道第一步该做什么。 “这件事很难办，我们的目的不是杀得莫兰铎郡片甲不留，而是让让诺男爵掌握家族的权力，”比利虽然身材魁梧，但并不代表他是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比利也是蒙丹的第一位骑士，自然也有过人的智慧，“小少爷，这件事因你而起，你得把什么都给规划好才行。” 先解救让诺男爵？不行，这会引起别人的警觉。但还能做什么呢？ “仅仅依靠让诺男爵的力量，就算加上我们的帮助也不可能如愿，”里欧摇了摇头，“我们先去看看谁能给我们提供些援助，我们至少也得从法院和莫兰铎游骑兵那边获得些帮助，法律可以让让诺男爵拥有掌握权力的名义，莫兰铎游骑兵可以让让诺男爵拥有掌握权力的实力。” “我还以为铁手家族会直接派铁手军团来。”莉莉打了个哈欠，插话道。 里欧看了莉莉一眼，莉莉虽然是个坚强的女人，但对于有些事还缺乏常识，他说道，“铁手军团不是来屠城的，我们就算攻破了莫兰铎郡的城池，人们也不会爱戴让诺男爵，只会当他是个可耻的叛徒。” “哈，无聊，这些事我可不会管，我只要让诺能够平安出来。” “莉莉小姐，你怕是不能置身事外，”里欧摇了摇头。“自从你决定加入进来，在计划成功之前，你就是老莫兰铎伯爵的叛徒，是这座城市的叛徒。平日在酒馆与你调笑的剑客随时都会拔剑向你的头上砍去，街上闲逛的行人可能会掏出利刃划破你的喉咙，你随时都可能死去，我不知道是爱情的力量还是愚蠢让你拥有这样的勇气，但我希望是后者。” 莉莉脸上原本挂着轻松的笑容，此刻却渐渐凝固，她忽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在做一件许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而她，不过是一个酒馆里的女招待，她已经离职多日，说不定酒馆老板早已找到了代替她的女孩。 她很紧张，但她不后悔。 第四十三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上） 事实证明，当女人开始认真起来，她会有很大的改变。莉莉原本只是个酒馆的女招待，论身份地位是社会的底层，她的眼界和能力自然也很有限，让里欧不明白让诺男爵究竟看得上她哪一点。 当然，男人在酒馆这种风月场上说的话向来做不得真，或许让诺男爵是动了真心，但一个贵族也不见得一定要践行自己的承诺。 莉莉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使尽了浑身解数，在酒馆里打探了关于古德和兰德斯的一切她能打探到的消息，不得不说，酒馆不愧为所有消息云集的地方。酒馆本就鱼龙混杂，原本就不是守口如瓶的人在酒精和女人的刺激下，无论什么消息，靠谱的不靠谱的，都会痛快地吐露出来，这比里欧去黑市买情报来得更加高效，不仅省了一大笔钱，还规避了暴露身份和目的的风险。 古德和兰德斯做的都是文职类的工作，所以在武力上不见得有多么突出，他们的境界都是中阶战士。说是中阶战士，他们毕竟不靠武士的身份吃饭，其真实武力要大打折扣。 古德和兰德斯都是老莫兰铎伯爵的养子，老莫兰铎伯爵的养子有很多，但只有他们两个成为莫兰铎郡真正的大人物。因为他们深谙莫兰铎郡的生存法则，他们唯一的特点就是对他们养父的忠诚，他们不贪污，不好色，清白廉洁地简直不像是贵族。 就算是酒馆这种各种小道消息横飞的地方都没有关于他们的负面新闻，这简直就是圣徒一般的存在。 但一个落魄武士却告诉了里欧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他曾经做过兰德斯的贴身侍卫，却在前不久因为收了一些商人的贿赂而被兰德斯责备，并且辞退了他。他在喝了三大杯朗姆酒，又在莉莉的哄骗下吃下三块致幻蘑菇之后，终于迷迷糊糊地吐露了只言片语，兰德斯在每个月的六号。十五号，二十七号都会赶往财政官古德的宅邸聚会并商讨政务，并且不带任何随从，他的理由是——政务机密防止外泄。 里欧终于发现了纰漏，这实在是最有意义的情报，他绝不相信兰德斯和古德仅仅只是聚会和商讨政务，这些事什么时候不能做？前者不需要避开别人，后者又何必非要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 里欧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但他本能地察觉到，这将是他破开莫兰铎郡这座被老莫兰铎伯爵经营一辈子的城池的关键，无论如何，他都要使莫兰铎郡坚不可摧的城墙出现一丝裂缝。只要有漏洞，他就能实现他和让诺男爵的承诺，铁手家族也能分一杯羹——莫兰铎郡是沟通南北的交通枢纽，这对铁手城这种在某些资源上极端匮乏的城市而言意义非凡。 财政官古德的宅邸在城东，那边属于富人区，莫兰铎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住在那里。人以类聚，对于贵族们而言，团体十分重要，而住宅的远近就是团体的表现。权力的稳定需要大大小小各方面势力的支撑，大到卡洛斯王国，小到一个莫兰铎郡都是如此，只有各个方面的势力力量均衡，格局才稳定。 财政官最大的权力，在于他是整个莫兰铎郡财政上的掌门人，他不仅仅可以代表自己，他可以代表所有与财政方面有关的贵族。话句话说，他能调动起很多人的力量，老莫兰铎伯爵的权力根源也正在于此，威信、威望这些不过是些小把戏，莫兰铎郡上了年纪的老贵族都称得上有威望的人，可老莫兰铎伯爵只有一个。 身份的尊卑也可以通过某些细节来体现，城东没有城堡，只有宅院，但古德的宅院是最豪华的，他的花园也是最大的，里面有各种珍贵的植物，许多难以在北方生存。论豪气远远比不上铁手城堡，但看精致程度，在有些地方甚至犹有过之。 茂密的植物给里欧和雷恩提供了绝佳的蔽身场所，里欧藏在阴影中，再加上折光法术，足以让人分辨不出他们的身形，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必要，到了傍晚时分，宅院里的护卫甚至都被放假回家，不知道古德和兰德斯要搞什么鬼。 里欧藏在阴影中，但精神力已经蔓延到整个宅院的范围，他的视力经过龙瞳的强化变得十分出色，宅院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精神力的波动也尽量表现地与自然波动一样，连呼吸的频率都和风声保持一致。 虽然里欧没有听说这里有法师，但一切还是要尽量谨慎。 傍晚过去，霞光在西方天空如同浪潮地般退去，月轮和群星在天空上愈发明显，寒意和黑暗一样慢慢笼罩了莫兰铎郡。城东本来就人烟稀少，晚上更显得寂静。 几声马蹄声打破了寂静，马蹄声越来越大，古德没有关门，一个人骑着马轻车熟路地骑着马走了进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虽然光线微弱，但里欧的视力却不受影响，那个人看上去身材修长，面白无须，相貌堂堂，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依然是个可以让女人为之倾心的美男子。 兰德斯，这个人和兰德斯模样的描述很相似。里欧的精神渐渐绷紧，这是他计划的开端，无论如何，开端一定不能出错。 古德站在宅院的门口迎接兰德斯，古德身材健壮，生得不算俊秀，但有一种粗犷的美感。兰德斯下马，拴好缰绳，转身向古德走去，他们相熟多年，也无需行礼，一起走向了餐厅。 里欧的视线受阻，但精神力仍然监视着一切，在里欧的感知中，古德和兰德斯的一切行为都很正常，正常地饮茶吃饭，但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正常的活动，没有必要避开下属，这让里欧更加坚信会有好戏开场。 古德和兰德斯吃完饭，默契地开始牵着对方的手，兰德斯和古德同时脱下衣服，赤身裸体地开始拥抱对方，古德那布满胡须的脸贴在兰德斯的脸上索吻，兰德斯的手在古德身上乱摸。剧情发展的太快，连里欧都没反应过来。 里欧想过很多事，偏偏忽略了这种可能性，他的脸变得有些难看，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可不是他能理解的。 里欧想了很多脏话，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置评，想了半天还只蹦出来一句： “厉害了。” 第四十三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下） 古德和兰德斯如同两块凝胶，一旦连在一起，就不愿意分开，他们在客厅里毫无顾忌地亲吻，两条白花花的肉体互相拥抱，不可描述的某样事物则抬高了头，耀武扬威般地炫耀自己的威力。 里欧的精神力不能还原发生的一切，但就算仅仅只是联想，也足以让人尴尬万分，对于里欧而言，这可算是最大的收获。里欧原本以为，古德和兰德斯在私下里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交易，但没想到是这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交易。这件事甚至比贪污更加严重，对于卡洛斯王国的贵族来说，每一个贵族身份的认定，不管世袭还是封赏，都需要神圣教会的认定，而获得认定最重要的是，就是遵守神圣教会的神民戒。 神圣教会有两种戒律，神民戒和圣贤戒，神民戒约束的是平民和贵族，圣贤戒约束的是神职人员。神民戒管得很松散，贵族中不守戒律得多了，很多戒律就算你破戒了也留不下证据，但一旦被神圣教会发现，那么你的贵族身份就会被剥夺，你的权力也会随风而散。 这也是古德和兰德斯为何偷偷摸摸的原因，这种事一旦曝光，将有无数暗地里想整他们的贵族会想方设法地收集证据，一旦被神圣教会发现，他们的风光和地位都会如烟逝去。他们辛辛苦苦经营多年，才在老莫兰铎伯爵的许多养子中脱颖而出，作为老莫兰铎伯爵的养子，甚至在权力上隐隐与老莫兰铎伯爵的亲儿子相当，他们可不甘心将权力拱手送人。 换句话说，如果里欧抓住这件事不放，古德和兰德斯就必须在一定程度上做出妥协。兰德斯和古德之所以对老莫兰铎伯爵忠心不二，就是因为只有忠心才保得住手上的权力，若里欧也有能剥夺他们权力的筹码，他们也不得不向里欧低头。 里欧在寒风中冷静地思考着利害，法师的头脑因为精神力被强化的缘故所以格外清楚，里欧在脑中有条理地推理出事态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在其中做出取舍。 古德和兰德斯两人还紧紧地纠缠在一块，全然不知这一副春宫已经尽入里欧的眼底，他们互相拥抱，像一只滑稽臃肿的四脚兽，踉踉跄跄地从餐厅渐渐走到浴室，一起洗完澡后又慢慢走入卧室。 里欧早已做好了决定，他用空气魔法漂浮在半空中，又掩去身形，用记忆水晶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古德和兰德斯的理智早已泯灭，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当兰德斯将古德按在床上，古德顺从地将屁股微微挺起的时候，里欧将窗户打烂，直接从窗外飘进来，这脆响声打破了古德和兰德斯暧昧的氛围，兰德斯那昂首挺胸的小兄弟也低下了头。 “你你是谁？你你想干干什么？”古德和兰德斯连忙将重要部位遮掩住，说话的语气又惊又怒，但他们做的事在外人看来可不见得有多么光彩，更多的是惊慌失措。 “我是里欧，里欧·铁手，既然让诺男爵被软禁了，你们想必知道我的名字，也想必知道我的目的。”里欧抬了抬手，被子就飘起来，盖在古德和兰德斯的身上，里欧直接坐在靠窗的座椅上，顺便替自己斟了一杯甜酒，眯着眼睛享受其来，显得信心十足。 里欧相信古德和兰德斯不是蠢人，让诺男爵既然已被软禁，说明他和让诺的协议已被暴露，他们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盖上被子，光着身子带来的不适和尴尬就减免了不少，兰德斯的语气有些躲闪，即便这一切都没有任何作用。 “听着，我用记忆水晶记录你们刚刚那些行为，”里欧没有解释，解释毫无作用，不如说明其中的厉害关系，“你们奋斗了几十年，不想因为这么一个破理由被神圣教会剥夺所有的权力吧？” 古德和兰德斯沉默了很久，蹦出来这么一句话，“父亲也可以剥夺我们的权力。” “如果计划失败，的确如此，”里欧又痛饮一杯，掏出一枚记忆水晶来，“但无论成功与否，这枚记忆水晶都足以让你们失去一切。” “让诺是我的侄子，可你们要对付的却是我的父亲，要儿子对抗父亲，是不是太没有道理了。”古德的声音很冷。 “古德男爵，你用词不当，你们是他的养子。” 古德和兰德斯同时陷入沉默，养子和儿子还是有些分别，这一点从他们有意识起他们就格外清楚，老莫兰铎伯爵有很多养子，古德和兰德斯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表现自己，要利用好自己的天赋。只有表现的越好，才能收获老莫兰铎伯爵的赞赏，但小莫兰铎伯爵却不是这样，他甚至什么都不做，都能得到老莫兰铎伯爵的喜爱。 对于整个莫兰铎郡，对于莫兰铎家族，他们始终是个外围，是个有身份的管家，从来不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他们在痛苦，孤独中度过了整个童年，少年时期，就算长大成人，并从老莫兰铎伯爵的一应养子中脱颖而出，他们依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温暖。两个孤独寒冷的灵魂很容易相互吸引，他们很小就懂得互相拥抱取暖，来度过北方漫长的冬夜，并且萌发出超越了同伴的情感。 “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掌握过自己的命运。”兰德斯缓缓地说道，表情显得镇静而沮丧，“我们表现优异，人生路顺风顺水，都不过是父亲早已安排好的剧本，我们不过是舞台上的提线木偶，就算扮演国王一样的角色，也只是因为木偶师的意愿。” 他苦笑地看着里欧，“所以你给我一次做决定的机会，这个决定有这么重要，就算我做莫兰铎郡最高法院院长已经这么多年，我也做不好决断。” 里欧有些头痛，挠了挠自己的头，“你们很怕老莫兰铎伯爵。” 古德和兰德斯不说话，老莫兰铎伯爵收养了他们，给他们提供了不错的生活条件，他们应该感谢他；老莫兰铎伯爵对他们刻薄，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他们应该愤恨。他们始终弄不清楚自己对父亲是怎样的一种态度，现在才明白那是恐惧。 里欧说道：“但他毕竟是老莫兰铎伯爵，他老了。” 第四十四章 莫兰铎郡的剑（上） “他老了，但不一定是错了。”一直沉默的古德忽然发话道，“年龄的大小说明不了问题，就算你抓住我们的把柄，就算我们都全力帮你，你也对付不了整座莫兰铎郡的力量，莫兰铎郡每个人吐一口口水都能将你淹没。”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没有想过对老莫兰铎伯爵不利，”里欧握紧了酒杯，显得在压抑着什么，“虽然他想必也同意了凯斯家族暗杀我的行动，但我可以不在乎，只是他得付出代价。” “我要他亲自把权力交给让诺男爵，我之所以找你们，不过是想在法律上获得支持。” 兰德斯笑了起来，仿佛在听一个荒谬的笑话，“让他交出权力？那比杀了他还难。如果你有那个能力，又何必来找我们？” “我来是要告诉你们，不要试图阻拦我，我不希求你们为我做什么，我只要求你们什么都别做。”里欧顿了顿，“我要和老莫兰铎伯爵聊聊天，我不喜欢被打扰，所以莫兰铎郡要沉默一天。” “父亲不会见你。” “但他会见他的孙子。”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兰德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会遵守承诺，但希望你也能守口如瓶。” “我当然会，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二位的‘兴致’。” 事情已经谈拢，里欧没有必要停留，他从窗户飞窜出去，与夜色化作一体，无声无息地融入莫兰铎郡中，除了桌子上的酒杯和碎成一地的玻璃，没有证据说明他曾经来过。 “莫兰铎郡要出大事了。”古德忽然出声。 “是啊。”兰德斯还保持着坐在古德身后的姿势，他顺势抱住古德，就和以前抱住古德度过漫长冬夜一样，他安慰道，“别怕，别担心。” 莫兰铎游骑兵的军营有两座，一座在城内，一座在城外。 小莫兰铎伯爵从军几十年了，他之所以能够统帅整个莫兰铎游骑兵，有很多原因。 他有高阶战士的境界；他资历够老；他的军事头脑很出色等等等等，这些理由很多，也很充分。但是资历老，有军事头脑的高阶战士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所以还有一个关键的理由就是：他是这座城市的主人——老莫兰铎伯爵的儿子。 但小莫兰铎伯爵不是个纨绔子弟，他也有统帅莫兰铎游骑兵的资格。自让诺男爵的母亲病逝后，小莫兰铎男爵就常常住在城外的军营，在冰原里与危险和风霜同眠。 今天他却回了城，但他没有回家，而是回到城内的军营。 这令莫兰铎游骑兵的士兵们很不解，统领大人难得回一次城，为什么不回城堡，还是待在军营呢？ 小莫兰铎伯爵和以往一样，待在自己的营帐里，最近局势平稳，也是士兵们享受安闲的时刻，军营里的士兵入夜就结伴去酒馆饮酒作乐，军营里只有镇守营帐的士兵，显得有些冷清。 夜色已深，小莫兰铎伯爵一直待在营帐里，他点着灯，桌子上摆满了许多兵书，他正在仔细地，一边读一边做着笔记。 “原本我还担心您睡着了不便打扰。”黑色的空气中传来里欧的声音，“不知道您是否欢迎我呢？” “我之所以还没睡，正是因为有贵客临门不能失利，至于欢不欢迎，要看你来的目的。” 里欧的身形显现出来，他将法杖随意地倚在门口，找了一处座椅做了下来，接过小莫兰铎伯爵递给他的热酒，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一股热气从腹部升腾起来，温暖了被寒风吹得僵硬的肢体。 里欧放下酒杯，盯着小莫兰铎伯爵，好奇地说，“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来呢？” “你知道很多事，但别以为其他人都一无所知，酒馆里除了落魄的武士，还有很多放了假的士兵，你们的动作又那么频繁，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么伯爵大人知道我的目的吗？” “我猜到了一点点，但还不确定。” “我想救出您的儿子。” “是你害得我儿子被软禁的。” “这不是我的错。” “既然不是你的错，你有何必这么辛苦来一趟呢？” 里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很不好对付，外界一直传言小莫兰铎伯爵是他父亲的傀儡，一直对他父亲唯命是从，没有什么政治头脑，但眼下看来并非如此。 “我觉得让诺男爵是个青年才俊，年轻有为，武力强横。眼下，老莫兰铎伯爵已经将近八十岁，他比老莫兰铎伯爵更适合统领莫兰铎家族。” 小莫兰铎伯爵很安静地聆听着里欧说的话，脸上没有一丝愤怒的情绪表现出来。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开口：“我觉得你的理由有你的道理。” 里欧也没有什么反应，他知道小莫兰铎伯爵说这句话并不代表答应。 “但是你的看法不一定是对的，想成为一个家族的领袖，不是看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品质，有怎样的能力，而是要看这个人有什么样的威望，有什么样的手腕。” 里欧沉默不语，他同意这句话。 “我只适合带兵打仗，我没有做家族领袖的天分，所以我一辈子都没想过我父亲的位子，”小莫兰铎伯爵说出了一段秘辛，“我的儿子背叛了家族的命令，从这点看上去他倒很有做领袖的天分。” “可是一个人的命运，除了个人的奋斗，还要看历史的进程，你们羽翼未丰，又何必着急？” 里欧开口道：“这可不仅仅只是你们家族的事。” “但你们一定能成功吗？” 小莫兰铎伯爵问到最关键的点，这也是里欧在忧心的事，他之所以处心积虑想要获得莫兰铎郡各个势力的支持就是想增加胜算。 “如果你能让莫兰铎郡沉默一天，我就有把握。” 小莫兰铎伯爵叹息道，“你为什么不明白？你不是在与我父亲为敌，而是在与莫兰铎郡为敌。整个莫兰铎郡凝成的剑可不是你能够应付的，你连我的剑都应付不了，又怎么能达成心愿？” “为什么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我接不下你的剑？”里欧伸出手，法杖瞬时出现在他的手中，法杖顶端的晶石闪出幽幽的蓝光，这是元素凝聚的征兆。 第四十四章 莫兰铎郡的剑（中） “你只是个中阶战士，接不下我的剑。”小莫兰铎伯爵摇了摇头。 33　“库伯子爵也是高阶战士。”里欧提醒道。 “那不一样，你们人多，地形也有优势。”小莫兰铎伯爵耍赖般地说道。 “那么，若我真的能接下你的剑呢？” 小莫兰铎伯爵却忽然沉默，过了很久才认真地问道，“你是认真的？” “当然。” “那么我就如你所愿，你接下我这一剑，我就让莫兰铎郡沉默一天。但我得提醒你，想让我的父亲交出权力很简单也很难，如果你们真的有这个资本，他会心甘情愿地把一切都交付给你们，如果你们不够格，就算你杀了他，也不能如愿。” 说着，小莫兰铎伯爵自嘲似地笑了笑，“当然你们也杀不了他。” “所以这是赌博？”里欧的眉毛微微上挑。 “这不是赌博，这是一次证明，”小莫兰铎伯爵抽出自己的剑，剑与剑鞘发出的摩擦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你得证明你有接下我的剑的能力，这样才能证明你有对我们莫兰铎家族指手画脚的资格。你不是莫兰铎家族的人，甚至也不属于莫兰铎郡，铁手家族虽然强大，但也并非什么人都可以插手其中。” “那么这把剑怎么接呢？” 小莫兰铎伯爵看了一眼自己和里欧的距离，他将自己的椅子搬到营帐里的另一边，说道：“太近了对你不公平。”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将剑指向里欧的左耳，“我这一剑要劈你的左脑的发丝，你能阻止我，就算你接下了；如果发丝断了，就说明你还不够火候。” “好，我同意。” 里欧的声音信心十足，当他话音刚落，小莫兰铎伯爵的剑便劈了过来。 小莫兰铎伯爵还坐在椅子上，这一剑不是他的剑的实体，而是这一把剑的剑势。剑的用法最为灵活多变，但论威力最强的还是劈砍，小莫兰铎伯爵举起剑，与胸平齐，再狠狠地往胸前回砍，抡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带出阵阵劲风。 这一剑没有任何技巧，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能轻易地做出这个动作，但没有技巧的剑招反而更难对付，因为这考验的是纯粹的力量和反应速度，里欧就算再天才，在这两项与境界紧密相关的能力属性上也没有捷径。 唰——！ 剑和箭有时能一样快，当剑和箭一样快时，剑就远比箭更有威力。小莫兰铎伯爵在冰原并没有什么凶名，但有时名气不能反映一切。从这一剑，里欧就可以判断出，小莫兰铎伯爵恐怕已经触碰到领主级战士的门槛。那剑势几乎已经凝练成一道白光，杀意十足直逼里欧左耳耳侧的发丝。 里欧的法杖同时杵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这根法杖不知道经过多少蛮人巫师的手，木头做的杖身已经被摸得油亮，这根法杖会使里欧法力传导的速度增快百分之三十，同时减少法力的损耗。 几乎在法杖插到地上的同时，地面就隆起变形，地底深处的矿石和泥土掺杂在一块，成为一块不规整的盾牌破地而出，精确地挡在剑势的前面。 砰——！ 剑势狠狠地撞向土石构成的盾牌，霎时间泥沙飞散，剑势被消磨殆尽，但土盾也被撞得分崩离析。沙子分散，营帐里的视线顿时变得有些雾蒙蒙的；土块纷飞，这一剑的剑势都这么强，叫人不敢想象这一剑真正的威力。 过了一阵默契的沉默，等室内的尘埃渐渐落地，小莫兰铎伯爵开口说：“你输了，你接不下我的剑，这只是我的剑势·，你尚需竭尽全力才能接住它，你又怎么能接下我的剑的实体呢?” 里欧说道：“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小莫兰铎正准备将剑收回去，“有些事是不需要试的，你们法师中的很多法术构想只需要推理，现实中很多事的结果也只需要推理就能知道答案。”· 里欧不为所动，“推理得到的答案，不能分辨对错，需要实验才能得到真相。小莫兰铎伯爵，你过于相信自己的推理，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全知全能，你很多事情不去尝试，又怎么能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小莫兰铎伯爵插剑的动作停滞了，里欧这句话的声音不大，却在他心中刮起一阵旋风。 小莫兰铎伯爵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愚孝，相反，他很聪明。 他知道人生可以有很多选择，但许多选择是错误的，而人的生命却很有限，所以，他必须选择最正确的人生道路，而一一尝试是最傻的方法。 他很聪明，知道自己有哪些特长，事实也证明自己是对的，但凡是他做的事情，无一不处理地很好。他渐渐明白，自己相对其他人最大的优势，并不是自己的出身，也不是自己的天分，而是自己掌握的信息远比别人要多、要全，最关键的是自己获取信息比别人更快，他只需要推理就能知道很多事的结果，从而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在无形中就节省了很多精力和时间。 所以对于他认为不对的，不会成功的，做不好的事他从来就不会尝试，比如说他认为他不适合做莫兰铎家族的领袖，所以他也就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他认为里欧接不下自己的剑，所以也不打算给里欧尝试一下的机会。 可他认为的事，他推理出来的事，也不一定都是对的，很多事他成功了，他做的不错，不代表别的方法不能做得更好。 他能证明自己是最正确的吗？他能证明自己的推理从未错过吗？ 小莫兰铎伯爵又缓缓抽出了剑，哗啦啦的声音划破了沉寂，他叹了一声，“我知道我儿子为什么会相信你，我原本以为仅仅只是因为你是铁手家族的人，但现在看来不仅仅如此。” 他坐回座椅，举剑直指里欧的左耳，“你的心很纯净，你的头脑也很睿智，当这两项难得的品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他将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你要准备好了，看你究竟能不能接下我的剑。” 第四十四章 莫兰铎郡的剑（下） 小莫兰铎伯爵说完，不给里欧一点反应时间，举剑便削，动作没有一丝?33??豫，很有几分北方战士的果敢。 削也是剑的一种攻击手段，但不常见，这种手段威势不见得多强，胜在难以捉摸剑的轨迹。这更接近刺客的手段，剑本就是百兵之王，这并不是说剑比别的兵器更强，而是说剑的攻击手段极多，可以适应各种各样的战斗。 剑动人动，小莫兰铎伯爵手中的剑指向哪里，小莫兰铎伯爵的身形也指向哪里，剑在营帐内灯光的映照下翻出寒冷的银光，没有一丝剑势外泄，这不是说这一剑比不上上一剑，而是这一剑的力量与气势没有一丝外泄，里欧面对的是是这一把剑的实体，也是小莫兰铎伯爵本人。 里欧不是没有对阵高阶职业者的经验，但小莫兰铎伯爵已经触碰到了领主级战士的门槛，况且之前并不是只有他一人，他紧张地屏住呼吸，这一剑比以往的任何战斗都来的紧张。 好在这一剑对准不是他的脖颈，而是他左耳旁的头发，里欧知道自己的生命没有危险，但这反而使得他更难对付这一剑。里欧之所以能从前几次危机逃脱，和黑龙以及神秘符文有很大的关联，但没有生死危机的刺激，他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动用这些力量。 换而言之，这次他只有靠自己，靠一个中阶七级法师的实力，来挡住这一剑。 里欧眨了一下眼睛，在这一闭眼的时间内，小莫兰铎伯爵和他的距离已经缩小到原来的一半。他的脑子里迅速估算着小莫兰铎伯爵的速度，动能和剑所能产生的压强，再比对自己能释放的法术，却发现无论是冰盾，土盾还是钢盾，都阻挡不了小莫兰铎伯爵的这一剑。 里欧没有惊慌，真正的战斗总是充满了变化，学会变通远比施法速度的快慢更加重要，有时盾牌不是最好的防御手段，想要阻止这一剑，可以通过外力逼停这一剑，也可以让小莫兰铎伯爵主动放弃这一剑。 砰——！ 两道土墙猛然从地底抽出，这两道土墙的角度和位置都选的十分恰当，恰好将小莫兰铎伯爵夹在中间，两道土墙从小莫兰铎伯爵起，至里欧而终，就像事先为小莫兰铎伯爵规划好了一条线路，欢迎他手中的剑一样。 小莫兰铎伯爵有些不明白里欧的用意，但这不妨碍他破坏里欧的计划，这两道土墙一定有所目的，小莫兰铎伯爵的剑微微一摆，剑所包含的巨大能量立马敲碎了土墙，而剑的势头不过稍有减缓。 滋啦——！ 一道电蛇附上剑身，小莫兰铎伯爵就算实力再强，也无法改变物质的性质，金属可以导电，电蛇从剑指尖钻入小莫兰铎伯爵的身体里，在他的血管和神经里横冲直撞。 高阶战士的肉体十分强横，这道雷电足以让一名中阶战士休克，小莫兰铎伯爵只不过觉得有些酥麻，但肌肉的颤抖是无法避免的，使他暂时失去了对手臂肌肉的控制。 小莫兰铎伯爵的手臂变得僵直，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计划，因为里欧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的腿继续向前奔跑，这柄剑一定能削下里欧左耳旁的发丝，而里欧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转移方位。 就在这时，里欧举起自己的法杖！ 里欧的法杖很有年头，它的杖身由木头制成，但硬度超过精钢，法杖的底端被磨得很尖，即便用来近战也完全可以胜任，这倒很符合蛮人巫师好战的风格。 里欧举起法杖，对准小莫兰铎伯爵的咽喉，这使得小莫兰铎伯爵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事先被雷电麻痹，使得手臂僵直，他必须直奔过去才能削下里欧的发丝，但如果真的奔跑过去，他的咽喉也会被法杖刺穿。 小莫兰铎伯爵这才明白里欧的用意，法杖的杖尖锋利得有些可怕，他的腿直接刹住，身形在里欧的法杖前停下，剑也在里欧的发丝前停住。 这一剑的剑势已尽，虽然小莫兰铎伯爵此刻完全可以轻松地削下里欧的发丝，但那已经是另一剑了。 他定定地看着法杖，又定定地看着里欧，把剑插回剑鞘，“你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 里欧放下法杖，“多谢小莫兰铎伯爵，这是个明智的决定，今后莫兰铎郡的人们会感谢您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胜了我这一剑，”小莫兰铎伯爵把椅子挪回书桌，“他们要感谢的，也是你们而不是我，我不过遵守了承诺，顺应了潮流罢了。” “我不过是个老兵罢了，当初我认为从军是最适合我的道路，眼下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敢确定了，”小莫兰铎伯爵的表情有些落寞苦涩。“但眼下已经无法更改，不如把这件事做得更好一些。” 里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们会感谢您的，您至少守护了莫兰铎郡几十年来的安定。” 小莫兰铎伯爵听到这句话，身体微微一滞，说道：“的确如此。” 他转过身来，紧盯着里欧的双眼，“你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你要珍惜自己的天赋，也要做好自己的事。“ 随后，他又转过身去开始整理桌子上散落的书，“明天莫兰铎游骑兵不会出来行动，但最关键的一步还得靠你们自己，莫兰铎郡明天没有立场，谁输谁赢就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他挥挥手，“快走吧，夜已经很深，我要睡觉了，你出去了顺便把我的灯吹灭，谢谢。” 里欧将灯吹灭，大大方方地走出营帐，外面夜色如雾，唯有明月和群星依旧在天空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街巷的深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但明天对于莫兰铎郡而言，是不平常的一天。 里欧慢慢地向旅馆的方向走去，他要回去睡觉了。 第四十五章 一天（一） 当朝阳驱散了寒夜，新的一天开始了。 莫兰铎郡和以往一样，开始慢慢地醒来。最早醒来的是守城的士兵，虽然还没有商队出入城池，但他们必须早早地赶到城门；接着醒来的，是做生意的小贩，而小贩们也并不是在同一时刻醒来，最早醒来的，是卖薄煎饼的，接着是卖各类蔬菜和主食的，最后是卖玩具、矿石贝壳做成的首饰一类小物件的。 莫兰铎郡的人们都慢慢地醒了过来，而旅馆是一种特殊的存在，醒得早很多，即便到中午还在酣睡的也有不少。比如说里欧，他还在房间房间内酣睡，可他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雷恩，比利还有莉莉一早就离开旅馆。 他们是去解救让诺男爵的，而里欧有其他任务。 一直到接近中午，里欧才悠悠醒来。他洗漱好，下楼在旅馆的餐厅里吃了三块面包，一杯清咖啡，两块烤牛肉，一份鸡排和一份奶油鸡肉浓汤作为早饭兼午饭。旅馆餐厅的餐食称不上精美，但旅馆里的人来自天南海角，餐厅厨师的手艺可以适合大多数人的口味，餐食的味道令人感到安宁。 天上笼罩着厚厚的云层，从云缝里透出的阳光反而更加刺眼，街道两边都是小贩，有推着烤炉叫卖糕点的，有推着小车叫卖蔬菜的，大多数都是些日用品，街道本就不算宽阔，这么一来更显得狭窄。 里欧一边慢慢地往城堡的方向走，一边提防拥挤人群里的小偷。他融入人群中，低着头，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只有抬起头，露出那张英俊的面孔，才能把他分辨出来。 不同于肯托干净整洁的街道，莫兰铎郡那拥挤狭窄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才更能代表卡洛斯王国，里欧不停地在街道和小巷里穿梭，像是迷了路的游客，兜兜转转就来到莫兰铎城堡门外。 莫兰铎城堡地处莫兰铎郡的西边，莫兰铎郡是由西向东建城的，所以西边的街道和宅院大多有些年头，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搬离了那里，但城堡是一座城池的象征，也是一个大家族的根本，所以莫兰铎家族依然在西城。 城堡附近的街道要略微宽敞些，人流也更加稀少，里欧信步走向城堡，路上没有士兵巡逻，城堡里也没有驻军驻守。城堡的吊门大开，堡前花园的情景一览无余，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站在门前，背后跟着一应奴仆，站姿挺拔又优雅，礼仪完备而隆重，像是等待贵客迎门。 里欧站到门口，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递给第一个奴仆，没有紧张的气氛，仿佛一个做客的客人。 在老管家的引领下，里欧穿过花园，穿过门厅，穿过走廊，来到餐厅。莫兰铎城堡比不上铁手城堡，当初在建造的时候，在材料的选择上就选择了不少有美丽花纹的石料，以至于坚固程度和耐用程度大大降低，承受不住北方的冰雪出现裂纹，后来几经修缮，变得不伦不类。 老莫兰铎伯爵坐在餐桌前，还在享用他的午餐，桌子上摆满了食物，烤牛排，羊排，鸡排，还有一些少见的凶兽肉排，各种蔬菜，水果琳琅满目，摆满了整整一个桌子。 “我从早上八点就坐在这张桌子前，”老莫兰铎伯爵一边喝汤一边说，“这张桌子上一开始是早餐，后来是茶点，现在是午餐，虽然前面的你没有赶上，但现在不吃一些吗？” 里欧坐了下来，他一面吃水果一面说：“早上起得很迟，快中午了才醒，醒来饥肠辘辘，所以刚刚才在旅馆吃过，不饿，我只要吃些水果就行。” 老莫兰铎伯爵抬起头，“昨晚很累吗？” “当然，是有些累，我觉得满脸疲态来见伯爵大人不妥，所以特地休息好了才来。” 老莫兰铎伯爵感叹道，“年轻是一种能力啊，一晚上能做这么多事，虽然现在已经迟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对于今天的里欧而言，莫兰铎郡的各个势力都是沉默的，他们不会阻拦里欧去任何地方，就相当于老莫兰铎伯爵不再与莫兰铎郡绑在一块，他现在面对的，仅仅只是一个老年贵族而已。 里欧没有想过获得谁的支持，因为他不属于莫兰铎郡，他要求的，只是莫兰铎郡的让步，给他和老莫兰铎伯爵一个平等对话的机会。其中的重点吗，一是对话，而是平等。对话对于里欧来说并不难，但只有平等的姿态才有意义。 “我做到了什么？”里欧笑了笑道，“我不过是寻求了一个和您对话的机会，这个很简单也很难，只要我展现出能和您平等对话的资本，自然就可以做到，但如果我没有这个资本，无论我做什么，也不能做到。” “现在你做到了，那你和想我谈些什么？” “让诺男爵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没有他，或许我就得葬身冰原。”里欧一字一顿，说出的话语铿锵有力，仿佛直接打在了老莫兰铎伯爵的脸上，“但我听说他被软禁了，我不能容忍我的朋友遭受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那为何要和我谈呢？” “一是因为他是你的孙子，二是因为是你将他软禁的。” 老莫兰铎伯爵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在哪？” “我已经派人去救他，他很快就会到了，”里欧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伯爵大人，其实今天最关键的不是我和你谈了什么，我是个外人，什么都做不了主。最关键的是你孙子和你谈了什么。” 第四十五章 一天（二） 老莫兰铎伯爵低下头，继续去喝奶油浓汤，他喝得香甜；让人听到喝汤的声音就能感受到奶油和鸡肉混在一起的香醇，他喝得入神。以至于说话的声音很含糊：“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把他想说的都说过了。” “他是说过了，但也许你没有仔细听。” “你费尽心思，就为了这个？” “这个只是过程，我要的是结果，你们莫兰铎家族欠我一个交代，而我欠让诺男爵一个人情，仅此而已。” 老莫兰铎喝完了汤，心满意足地哈了一声，一面用餐巾擦嘴，一面毫不客气地从里欧面前的果盘里拿了一把卡多姆甜浆果，说道，“让诺毕竟是我们家族的人，这么一说算是抵消了吗？” 里欧笑着说道，“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呀，如果让诺男爵真的能代表莫兰铎家族，那么一切恩怨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老莫兰铎伯爵知道里欧心意已决，在这种情况下，说那些贵族之间的隐语没有任何效果，不如大大方方地把话挑明了说。 他叹息了一声，“这毕竟是我们家族的私事，无论如何你是不应该掺和进来的。” 里欧不为所动，“那么和凯斯家族一起谋划暗杀我也是你们家族私事的一部分吗？你为什么不明白，是你使得事情落入这般田地，你以为你一直待在城堡里，外面的鲜血，阴谋和罪恶都和你无关吗？城堡挡得住刀剑，挡得住别人的仇恨吗？凯斯侯爵得付出一百万金币还有他的一个儿子的代价，你可以吗？我是在给你一个台阶下，也是为了所有人的利益，凯斯家族将不再会帮助你，手腕、威望还有权术都是小把戏，只有力量才是真正的筹码。” 里欧认真地说道，“你要明白，你必须付出代价，我只是为你选择了一个最好的结果，这个结果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最有利的。所以自我从冰原死里逃生的那一刻起，今天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我只是不想惊动莫兰铎郡的一切，莫兰铎郡的一切，是莫兰铎家族的，是你的，也是让诺男爵的，你也想把一切都完完整整地交给他吧？” 老莫兰铎伯爵今年七十八，掌管莫兰铎郡已经有五十年，五十年的岁月中，除了前几年有些波动，老莫兰铎伯爵一直顺风顺水，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其他贵族这样赤裸裸地要挟过了，这使得他有些愤怒，即便是他有错在先。 老莫兰铎伯爵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忍耐，忽然，他说道： “你很有胆量。” “你不过是个中阶法师，却敢于只身匹马来我的城堡，还对我吆三喝六，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你有贵族头衔吗？” 里欧过了很久才答道：“爵士头衔。” “爵士头衔。”老莫兰铎伯爵重复了一下，忽然他猛地站了起来，动作过于迅猛以至于撞到身后的椅子，他指着里欧的鼻尖，“我是一位伯爵！论爵位我比你高三级！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里欧面前的酒杯被震倒，红色的液体染红了里欧的裤子，“听着，礼仪是很虚伪，但那也是维持尊卑秩序的工具，按照规定，我就算把你打到吐血在礼法上也无可挑剔！” “伯爵大人，何必动气呢？为什么要偏离原来的话题，色厉内荏不是成熟的表现。”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幽远的走廊传来，“老混蛋，你敢动小少爷一根手指，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 一个和这浑厚声音同样雄壮的身影从走廊里慢慢浮现出来，那个人身材魁梧，腰间挎着一把大剑，正是铁手侯爵的第一骑士血剑客比利，雷恩，让诺还有莉莉的身影也慢慢跟了过来。 让诺男爵面色有些难看，比利威胁得可是他的爷爷，无论怎么说也会让人脸上无光。莉莉则搂着让诺男爵的手臂，看起来不再是那个性感泼辣的舞女，有些小鸟依人。 老莫兰铎伯爵身形一僵，脸色难看地环顾一圈，周围只有管家和侍从，这个城堡虽然还是他的城堡，但已经不能对其他人造成任何威胁。 老莫兰铎伯爵不确定比利是谁，但看打扮很像是铁手侯爵的第一骑士，试探性地问道，“第一剑士？” 比利在冰原上凶名赫赫，他腰间的剑就如同死神的镰刀，不知道割下多少人的人头和灵魂，这也是他血剑客外号的由来，比利是北方人公认的第一剑士，除了领主级战士，比利没有败绩。 所以当老莫兰铎伯爵看见比利，难免会惊讶胆寒，比利出现在莫兰铎郡，在武力上，莫兰铎郡将没有任何优势，这令他心灰意冷。 里欧观察到老莫兰铎伯爵面色的变化，说道，“你得看清局势，我说过，结果虽然没出来，但往往早已注定，虽然仍有改变的可能，但你没有改变的能力。” 老莫兰铎伯爵知道了今天的结果，他虽然性命无忧，但掌管了几十年的权力将会远离他，他再也无法掌握莫兰铎郡发展的方向了，这对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力气被抽光似的瘫了下来，老管家立刻扶住他。 他盯着里欧，长吁了一口气，“你赢了，但你说过的，今天的重点不是我和你谈什么，你该让我和我孙子谈谈。” 里欧耸了耸肩膀，他转身带着雷恩和比利离开餐厅，莉莉知道这是属于祖孙俩的时间，也跟在里欧后面，老管家也带着奴仆们将场地清空，关上餐厅的大门，原本热闹的餐厅顿时只剩下老莫兰铎伯爵和让诺男爵两人，昏暗的光线从琉璃窗投射下来，把祖孙俩的影子拉得极长，长得仿佛能够触碰到过去的时光。 “做的不错。” 过了很久，老莫兰铎伯爵才率先开口，但让诺男爵没想到是这么一番话。 第四十五章 一天（三） 让诺男爵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还没有成年，常常因为一些小进步而受到父亲和祖父的赞赏。 随着年岁渐长，他变得英俊稳重，在武力和智慧上也极为优秀，父亲和祖父也渐渐不会再赞赏他，这一句“做的不错”他至少已经有一两年没有听到了。 “要像个男人，不要畏手畏脚，”老莫兰铎伯爵仿佛看到了孙子的彷徨，他严厉地说道，“我不想问你做出这些事的缘由，也不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做，我只想问你，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随后老莫兰铎伯爵的话像暴风骤雨一样袭来，老莫兰铎伯爵和他的儿子和孙子不同，他不是战士也不是法师，让人惊叹一个普通老人的话，竟然这么中气十足，有撼动灵魂的力量。 “你做好准备了吗？你做好清理异见者的准备了吗，即便反对你的人曾和你一同作战，你能狠下心来砍下他们的头颅吗？你做好承受压力的准备了吗，一个家族新的掌门人会受到其他家族的刁难，你能忍受其他贵族对你的羞辱吗？你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吗，当你决策稍有失误，你便要担负起所有的责任和骂名，你能承受得了民众对你的辱骂吗？你做好时常承受痛苦和孤独的准备吗，贵族们的世界充满了欺骗了阴谋，你将永远痛苦孤独，你能经受时间和悲伤对你的侵蚀吗?” 让诺男爵感觉自己的身形仿佛变得极矮，祖父佝偻的身躯变得高大起来，他的声音显得犹豫，“我不知道，但我一定可以做到。” 这句话是矛盾的，前半句和后半句格格不入，老莫兰铎伯爵却从这两句话中看出孙子的彷徨和信心，他叹息了一声，今天他叹息的次数比以往的一个月还要多，“彷徨是正常的，有信心也是一件好事，但要记住你没有任何选择，人生在有的时候不是多选题，你必须要做到这些。” “你想改变这个家族的很多东西，有些东西深深地扎根于这个家族和这个城市的血脉之中，你以后做了莫兰铎家族的族长，当然可以尝试改变家族的很多事物。但你要记住你想改变某些东西，那些东西也想改变你，年轻人大都都有一股锐气，这令他们狂妄勇敢，又令他们战无不胜，你要好好保留这股锐气。哪个碌碌无为的人年少时没有改变世界的梦想，这股锐气大都都被时间和困难消磨殆尽，你要引以为鉴。” 让诺男爵忽然跪下，他知道这不是什么谈话，这只是爷爷在告诫自己，爷爷已经打算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自己，他不能使爷爷失望，“爷爷，我明白。” “明白没有用，”老莫兰铎伯爵如同几十年前教导年幼的让诺男爵一样，“要能做到，而做到，却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你得用你的一生来证明” “我也没什么能交待给你的了，仔细想想，你比爷爷有眼光。” “里欧是个该死什么呢，我不知道如何描述，但铁手侯爵有个好儿子啊。我本就不该和日渐式微的凯斯家族继续结盟，听闻那个凯斯家族的被称为什么北方千年一出的天才卡托森马灰溜溜地从浮岛回来了，现在的凯斯家族简直是一群废物。在这一点上，你比爷爷做的好的多，换个掌门人，收获铁手家族的善意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老莫兰铎伯爵喝下一口红茶，红茶已经有些凉了，“但我也有个好孙子，你会做得比我好得多。” 说完，他望了望餐厅内的装饰，无来由地问道，“你觉得这个城堡怎么样？说实话。” “年久失修，不伦不类。”让诺男爵说了实话，虽然实话往往并不好听。 老莫兰铎伯爵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大，“没错就是这样，我五十年前接管家族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城堡太丑了，但时间久了，我竟然越看越顺眼，你的时间并不多，一旦拖得长久，你就会向外界妥协，要好好把握。” 这句话一语双关，让诺男爵明白爷爷实在告诉自己不要妥协。 “这个城堡也不必修了，再怎么修也只能改变外表，你若要改变本质，那么当莫兰铎家族成为超级家族的时候，重建个城堡吧！” “放手去做，你刚上台，手段必须强硬，后来的尺度你自己把握，我已经让管家把我的决定传给莫兰铎郡的各个势力了，下午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消息，晚上例会上那些脑子不好的杂鱼会蹦跶出水面，那就到你下狠手的时候了，要做的漂亮些。” “嗯我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了我也只是在你刚刚掌握权力的时候能给你建议，之后的路，你会比我走得更好。” 老莫兰铎伯爵缓缓站了起来，让诺男爵赶紧站起来扶住他，“莫兰铎郡是你的了，我该去做些老人们该做的事，现在我该午睡了。” 让诺男爵说道：“我扶您去房间。” 老莫兰铎伯爵笑着说：“也算是你有点孝心。” 让诺男爵扶着老莫兰铎伯爵走出餐厅，穿过走廊，穿过茶厅，里欧、比利、雷恩和莉莉都在茶厅里喝茶，老莫兰铎伯爵和让诺男爵一起从里欧面前经过，就像没有看到里欧一样，里欧抬头看了一眼，也像是什么也没看到，继续低头喝他的茶。 走上旋梯，老莫兰铎伯爵的房间是附在城堡上的一座塔楼，那里能看到冰原上终年不化的冰雪，让诺男爵贴心地处理好炭火，为爷爷盖上被子，老莫兰铎伯爵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快去吧，你还有的忙。” 让诺男爵握住爷爷的手，亲了三下，说道：“我走了，你好好睡。” 然后让诺男爵转身离开，老莫兰铎伯爵也闭上了眼睛，外面雪花飘飞，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对于莫兰铎郡而言，今天将是特殊的一天。 第四十五章 一天(四) 对于卡洛斯王国的贵族而言，权力的变更是自上而下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贵族们的权力是分散的，但也是集中的，权力虽然分散给很多势力，但权力的分配依托于血缘关系，这里存在于一个问题，那就是结构上层的变更难以使结构下层信服。权力的变革必然带来纷争，但如何将纷争控制在小范围内，就要看当权者的智慧，这也是对当权者第一个考验。 让诺男爵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驱逐一批人。 让诺男爵有很多想做的事，但这些事不能一蹴而就，很多事会触及贵族们的利益，所以他得慢慢来。不过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那就是对外政策的改变。一方面，这属于外交，容易团结起贵族们的力量，另一方面，让诺男爵羽翼未丰，他必须告诉莫兰铎郡所有人他获得了铁手家族的支持，他的位子才坐得安稳。 让诺男爵的政治理想其实城内的人大多都知道，可是那些贵族老爷们大多都是当笑话听的，没有人会想到事态峰回路转地速度这么快，没有任何征兆地，莫名其妙地，老莫兰铎伯爵就让位于让诺男爵了。 他们当中很少人知道，老莫兰铎伯爵其实也不算是自愿的，这是里欧逼迫的结果，莫兰铎家族欠里欧一个交待，如果不这么做，莫兰铎郡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所有凯斯家族的代表全被让诺男爵驱逐出城，这就代表了让诺男爵强硬的态度，他必须在晚上的例会之前把这件事做完。 里欧，雷恩和比利始终陪在让诺男爵的身后处理今天要完成的事物，让诺男爵并未动用莫兰铎家族的力量，只有城堡的老管家跟在他的身后，换句话说，他的一切行为，都获得了新势力，旧势力和铁手家族的默许。他的动作很大很高调，逃不过莫兰铎郡其他势力的眼睛，密探们来来往往，把让诺男爵的一切动向传向自己的主人。 莫兰铎郡好像和以前一样，可是暴风雨却在暗中积蓄，城内的一切势力将迎来一场清洗，这对北方局势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此时感慨最多却不是正处于风暴中心的让诺男爵，而是里欧，他没想到仅仅是凯斯家族针对自己的暗杀就产生了地震式的影响，这改变的不仅仅是几个人的命运，而是直接作用到北方局势的变化，而这种影响，或许还没有结束。 看着凯斯家族的代表一言不发地收拾好所有东西，离开莫兰铎郡，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抗议，但这不代表凯斯家族没有意见。里欧目送凯斯家族代表的身影消失在西边的尽头，这代表凯斯家族和莫兰铎家族现在没有利益关系，莫兰铎家族也不会再受凯斯家族的影响，凯斯家族对北方的掌控将被大大削弱，他对让诺男爵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会如此果断，也没有想到你会一点情面也不留。” “你不理解，我没有办法，”让诺男爵望向西方的天空，“铁手家族是大家族，大家族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得罪其他家族，二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同其他家族建交。第一个很好理解，第二个则是因为别的家族不会影响到大家族的任何决策。” “但莫兰铎郡不同，它并不是铁板一块，凯斯家族也不甘心放下这块肥肉，我若不做得干干净净，莫兰铎郡在明处和暗处会同时奉行两种政策。我的势力还很弱小，所以必须小心翼翼，我的态度也必须坚决，这样才不会被人糊弄。” 里欧没有说话，他若有所思，也若有所得，感叹道，“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些，受教了。” “呵，不值一提，有很多事情了不了解和屁股下的位置有关，你只需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能明白了。”让诺男爵看了看天色，“今晚还要烦请你们出席今晚的例会，这些人虽然谦卑有礼，可是个个阴险狡诈，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千万别被糊弄过去。” 对于此刻的让诺男爵而言，真正的考验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莫兰铎郡内部。他得让莫兰铎郡各个势力都承认他，这才是他的第一个考验。 晚上的例会会在议事厅举行，届时所有势力的代表都会出席，时间定在晚饭后，今天的晚饭很多人注定不能平静地吃完，各个势力之间正在密切地交流，他们必须在例会之前站好队。 莫兰铎郡的权力交接将在今晚进行，权力交接的时候实际上也是权力最空虚的时候，老莫兰铎伯爵失去对权力的掌控，让诺男爵羽翼未丰，许多暗地里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为自己谋划更多的好处，甚至有些势力还能扶持出一个傀儡掌门人，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让诺男爵必须将这些势力一网打尽，这考验的是让诺男爵的手腕。 这些势力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让诺男爵可以完整地掌控莫兰铎郡，他们会搬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有理有据的，莫须有的，甚至临时编纂的谣言，但让诺男爵并非是没有人支持，不少保守的势力还会支持他，比如他的父亲，比如古德和兰德斯。 让诺男爵没有时间吃一顿精美的晚饭，他和里欧一行人直接找了个餐馆，一边和亲信商量对策，一边吃饭。让诺男爵吃的是简单的红肉拌面，配上一大杯朗姆酒，里欧吃的是鸡肉白粥，很清淡，不少重口味的食物会对精神力造成影响。 里欧问道，“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喝酒是来舒缓情绪的吗？” 让诺男爵答道，“不是，喝酒可以麻醉自己，到时候好让我多杀几个人。” 餐馆离议事厅很近，议事厅作为莫兰铎郡建城时就存在的建筑自然充满历史的味道，他装修古朴，却又气势庄严，当然，也沾满了失败者的鲜血。 第四十五章 一天（五） “我们绝不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爵士阁下，您最好再仔细考虑一下！” 当让诺男爵和里欧走进议事大厅，厅内一片喧闹，但放眼望去，有人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也有人站着大吼，即便看到让诺男爵已经进来也不收敛，这就是下马威，经验丰富的贵族只要一瞧就能看清楚局势。有什么事非要在会前讨论呢？这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让诺男爵坐在长桌的顶端，那是老莫兰铎伯爵以前的位子，里欧不参会，他只是个旁观的代表，所以他坐在让诺男爵的身后。 “开会！都坐下来把！” 让诺男爵狠狠敲了敲了桌子，发出“咚咚”的响声，可惜那些吵闹的人无人理会。 “我说开会！” 让诺男爵狠狠地拍打桌面，可是那些争吵个不停的人依旧没有理会他，这是对他的蔑视。不得不说，莫兰铎郡和平得太久，并不代表各个势力之间没有矛盾，而是矛盾都被积累下来没有爆发，如今上层权力空虚，正是矛盾爆发的最好时机。 “开会！” 让诺男爵将剑狠狠地插在桌子上，议事厅的桌子材料坚韧，又经过法师的的加成，让诺男爵的这一剑足以开山劈石，却没有劈裂这张桌子，只是将剑嵌在桌子里。在场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准备坐下来，他们的眼神复杂，这位新掌门人或许并不像他之前表现的那么乖巧。 让诺男爵却轻声说道，“刚刚没坐下来的，就不用再坐了，那么喜欢站着，站着开会也未尝不可。” 在场的人顿时面面相觑，小莫兰铎伯爵也默然不语，即便是两个敌对家族会谈，也不会如此无礼，更何况这里都是莫兰铎郡的各个势力话事人，在血缘上和让诺男爵都有或亲或疏的关系，不少人论辈分都算得上让诺男爵的长辈，不少人愤怒起来。 “我要是坐下来呢？你能拿我怎么办？没妈养的家伙！”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粗壮的光头大汉，他的光头和额头上都刺着奇形怪状的纹身，他是城里面黑帮的老大，专门负责收取城内居民的保护费，他可以在本就被苛税剥削得身心俱疲的民众身上再剥下一张皮来。让诺男爵主张不再收取普通民众的保护费，这可算得上触犯了他的核心利益。 他在城里面横得太久了，别人不喜欢听什么话，他偏要说什么。让诺男爵幼年丧母，这可算得上他的痛点，光头大汉自然会在这方面狠狠挖苦他，可这不仅仅是让诺男爵的痛点，也是小莫兰铎伯爵的痛点。 还没等让诺男爵有所反应，小莫兰铎伯爵就站了起来，拔起腰间的佩剑，轻飘飘地一甩，光头大汉的嘴唇就被割了下来，如同烂肉一般甩到桌子上，自始至终小莫兰铎伯爵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动作快得出现残影。直到嘴唇被割下掉到了桌子上光头大汉才反应到发生了什么，议事厅内顿时充满了杀猪般地哀嚎。 “艾洛斯受了伤，把他带去医生那。”让诺男爵下令让自己的亲信带光头大汉出去，剩下的人相互望了一眼，光头大汉的属下明明就在这里，但让诺男爵却让自己的人带他出去，他们可不相信让诺男爵有这么好的心肠，光头大汉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剩下的人不敢坐下，但刁难可没有结束。 “伯爵大人没有来，会议怎么能开始呢？” 一个瘦高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他掌管着莫兰铎郡的外交，让诺男爵新的外交政策和今天下午做的事都让他很不开心。最关键的是，他在过去的日子里收了凯斯家族不少好处，而铁手家族的吝啬是出了名的，让诺男爵的外交政策相当于断了他的财路。 “我想在场的人今天下午都收到了我爷爷的消息，从今天开始，我是莫兰铎家族的族长，也是莫兰铎郡的主人，换句话说，我将继承我爷爷的一切权力和地位，我来了，就够了。” “这不符合法律。”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莫兰铎郡的法律。兰德斯大人，您是最高法院院长，您说我有这个权力吗？” 兰德斯本就是老莫兰铎伯爵养子，就算没有里欧的要挟，他也会帮助让诺男爵，他点了点头，说道，“莫兰铎家族的家主有这个权力。” “我担心得是你无法服众，小少爷。”瘦高男子阴恻恻地说道，“更关键地，不知道伯爵大人同意的决定吗？你的决定改变了莫兰铎郡奉行了五十年的政策，我想在场的各位大人也不会同意吧？我无意冒犯你的地位，我们也不会违抗你的命令。但是作为莫兰铎郡的一份子，总该有提出自己建议的职责吧？小少爷你也不能对我们的提议不管不顾，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呢？” 在桌前最难对付的不是光头大汉这样莽撞的人，而是瘦高男子这样绵里藏针的家伙。他说的话句句在理，听上去没什么毛病，但若真按他所说的做，那让诺男爵岂不是就成为一个傀儡？ “我不再是小少爷了，你该改口称我为男爵大人或家主。”让诺男爵的声音铿锵有力，对付这样的人也不好动用武力，“既然爷爷把一切都交给了我，那么莫兰铎郡的一切我都有做主的权力，无论爷爷同意或不同意，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另一点，你们可以不同意我的政策，但你们的理由呢？什么叫改变了莫兰铎郡的外交传统，你们要知道，莫兰铎郡在历史上也有和铁手家族交好的时候，这一切都要随着时代的变革而改变，我认为现在和铁手家族交好更符和我们莫兰铎郡的利益。” “好吧，男爵大人，你当然可以这么想，但是你怎么知道你的认知就是正确的呢？这里可还有不少人不同意你的决断。” 让诺男爵陷入沉默，对他的考验终于开始了。 第四十五章 一天（六） “同意有同意的原因，不同意有不同意的理由。那么你的理由呢？” 瘦高男子早有准备，“凯斯家族能给莫兰铎郡更多的财政支持，现在没有战乱，北方一片太平，我们不需要铁手家族的保护。与此相比，莫兰铎郡的财政情况大家都是清楚的，如果没有足够的金币支持，我想在场的人都会很难过。” 许多人点了点头，瘦高男子说的话很有道理，莫兰铎游骑兵已能保卫莫兰铎郡，莫兰铎郡更缺的是钱。在场的人分为三派，支持让诺男爵的，反对让诺男爵的，还有就是摇摆不定的中间派。今晚让诺男爵的目的就是获得中间派的支持。 让诺男爵忽然问道，“古德大人，去年莫兰铎郡收支情况是怎么样的？” 古德如实说道，“进账一千八百九十三万六千八十九金币，支出两千零四十五万金币，其中有五百四十五万金币是假账。” 让诺男爵看着在场的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想大家的确应该知道我们的财政情况是怎样的，毕竟这种事大家都人人有份。” 许多人低下头来，正如老莫兰铎伯爵所说，腐败和懒惰已经深深扎根于这个城市当中。 “一个伟大的家族和城市的诞生，从来不是靠自己，为什么大家都在想着靠别的家族的帮助？”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的目的，我的目的不是让莫兰铎郡继续周旋在凯斯堡和铁手城之间，蒙着两个家族的恩赐，得以在冰原上苟活，两方若有矛盾，我们也被逼得站队，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也得不到他们的尊重。” 让诺男爵的话很短，但是很有力，在场的人们都没有说话，很多时候，沉默能反应人们的情绪，而情绪本身也可以反映人们态度。 情绪的把握很关键，让诺男爵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他的反击要开始了。 瘦高男子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被让诺男爵无礼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有两种话是不可信的。” “一种是疯子口中的话，一种是骗子口中的话。你确定你说的话不是因为某些利益关系吗？” 瘦高男子还是仿佛胜券在握地说道，“每个人的话都是因为那些利益关系，我只是把莫兰铎郡的利益放在首位。” “爵士大人，你负责莫兰铎郡的外交，也负责了莫兰铎郡的对外贸易，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卖给凯斯家族的货物价格会低于市价？我们和凯斯堡的商贸协议可没有这一项。” 瘦高男子镇定自若地答道，“凯斯家族给我们的经济援助并非是无偿的。” 让诺男爵：“我想的确如此，不然你该如何解释你从凯斯堡那里得到的五十万金币？” 这句话很重要，很关键。让诺男爵早就掌握了这个证据，但公布这件事的时机也需要把握，在沉默的时候释放这种杀器更是威力十足。 在场的人们或许都对此心知肚明，但把这件事摊开说仍很有杀伤力。 许多中间派开始窃窃私语，对于贵族而言，贪污也好，渎职也好，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过失，但有一种错是无法原谅的，那就是背叛。 “你不要胡说，”瘦高男子的心理素质远比常人更强，让诺男爵出其不意的一招没能让他乱了阵脚，“在大家面前诋毁我没有任何好处，尤其在这种利益之争在道德上摸黑我更显得你心虚。” “这不是胡说也不是抹黑，”让诺男爵让下属搬来一个箱子，他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来，“这个本子上有你这十年来的受贿记录，虽然书柜后的暗格是个隐秘的地方，但这个城市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爷爷的眼睛。” “包括你常去的妓院，你最喜欢的姑娘，你常用的姿势，我爷爷都了如指掌，现在这一切都属于我。这个本子虽然不是原本，但我保证连字迹都一模一样。” 让诺男爵将本子摔在桌子上，桌上的人们开始互相传阅，字迹如果没有原型，是不能伪造地这么逼真的，所有的人都互相点了点头，但同时陷入惶恐，他们的一切罪行都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了证据，谁知道让诺会不会以此为要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少爷，您不会这么快就想回收我们的权力吧？我们哪一个人不是辛辛苦苦地打拼多年，才有如今的地位？要我说，您仅凭一个账本算不得什么。” 瘦高男子工于心计，他明白仅凭他一个人已不足以和让诺男爵对抗，所以他想和其他人站在一起，这句话表面上是说他自己，但实际上是在警告在场的其他人，小心让诺男爵让他们一无所有。 “这五十万金币，不是在你彻底掌控外交的时候给你的。当你还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让诺男爵指着账本上的日期说道，“这些金币的用处很多，除了个人挥霍之外，也帮助你贿赂别人，换句话说，你之所以步步高升，和这笔钱不无关联吧？所以，你究竟是莫兰铎家族提拔上来的？还是凯斯家族提拔上来的？莫兰铎郡可以容忍无能，也可以容忍贪婪，但绝不容许一个间谍或叛徒。” 莫兰铎郡本来就被分裂成很多势力，而让这些势力团结起来的最好方法，莫过于是来自外界的威胁。瘦高男子顿时成为众矢之的，任何一个贵族群体都是排外的，莫兰铎郡里的各个势力即便互有摩擦，毕竟也是一家人，许多站着的人面面相觑，他们许多人只是听信了瘦高男子的话，想为自己谋得更多的利益，他们不知道瘦高男子竟然是别的家族一手扶持起来的，他们急着与瘦高男子撇清关系。 瘦高男子顿时手脚冰凉，他没想到局势扭转的这么快，其实他严格上来说并非凯斯家族的间谍，但是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他当然要给凯斯家族一点回报，这种事情本来怎么说都可以。 让诺男爵挥手示意安静，“在座的都是我的长辈，我没有问罪的意思，只是有些害群之马必须得清理。” 他从中挑出几个本子，“这些都是和其他家族有关联的人，其他人我不会追究，但是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犯错。” 他让属下把箱子里的一切文件都倒入议事厅的壁炉里，这些证据都随着时间消失在火红色的火焰中。这是收买人心的手段，不要说那些摇摆派，就连有些本来反对让诺男爵的都有了反水的念头，毕竟谁愿意和叛徒混在一块呢。 让诺男爵拔起剑，在场的人除了他的父亲，就只有他武力最强，小莫兰铎伯爵低下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这表示了他对儿子行为的默许。 “我要问各位叔叔伯伯，叛徒该不该杀？” 此时大势已定，让诺男爵不仅占了大义，也赢了人心，贵族们望了一眼，看到每个人眼中复杂的情绪，他们终于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手腕和魄力，让诺男爵的确有资格成为新的掌门人。 过了一段不短的沉默，才有人说道，“杀。” 很快回答声此起彼伏，“杀。” “同意。” “杀。” 外面月色正浓，今天是莫兰铎郡特别的一天。 第四十六章 结束 当第二天六个血淋淋的人头被挂在集市的门口，整个莫兰铎郡的人都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此刻却尸首异处，头颅上的头发和着泥土和鲜血，毫无尊严可言，眼睛瞪着很大，还能看得出死前的惊讶和恐惧。 这场景叫人心寒。 莫兰铎郡太平了很久，贵族们之间即便有争执，也不见得一定要死人；死了人，也不见得一定要挂出来让所有人看见。 让诺男爵这是在示威，人都怕死，平日里体面的贵族更怕死的样子还不如平民。他之前烧毁了贵族们犯罪的证据是在收买人心，这个举动则是在警告他们，这个新的掌门人不是好惹的角色。 弱小的时候态度要强硬，这样不被人欺负；强大的时候要学会包容，这样不被人记恨。看来让诺男爵是天生的领袖，许多事可以无师自通。 里欧要离开莫兰铎郡，本来让诺男爵想邀请他参加他和莉莉的婚礼，这倒令里欧感到很诧异，他原先没想到莉莉为了让诺男爵可以横跨冰原，现在没想到让诺男爵会真的娶一位女招待。 让诺男爵已经成为莫兰铎郡的最高领袖，没有人会对此发表反对意见，令人称奇的是，老莫兰铎伯爵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里欧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不愿意在莫兰铎郡停留过多的时间，比利是铁手侯爵的第一骑士，他也不能浪费比利太多的时间。莫兰铎郡和铁手城达成了协议，从此以后，铁手城又打开交通一条交通要道，莫兰铎郡也获得铁手家族的物理援助，让诺男爵比他的父亲和爷爷都更有野心，他可不会只守卫自己的领地，他的目光早已延伸到其他家族的领土。 虽然他要离开，但有些礼节还是要做到，在离开前，他代表铁手家族参加了莫兰铎家族的家宴，祖孙三代很久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仅仅几天不见，老莫兰铎伯爵就衰老得和以前大相径庭，或者说，某种锐气和杀气在他身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属于老年人的柔和。莉莉也参加了晚宴，看起来光彩照人，和之前那种属于风尘女子的媚气不同，取而代之的是温婉大方的贵气。 屁股下的位置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不仅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对于里欧而言，莫兰铎郡只是他大展拳脚的第一站，想必莫兰铎郡易主这件事很快会传遍整个北方，莫兰铎郡在北方也算是个交通重镇，这个变动对于整个北方的局势来说都有很大的份量，里欧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瞒不过别人的眼睛，这既会带来声望，也会带来麻烦，他若甘愿待在北方倒也没什么，但既然他来到肯托就会引起很多人的猜忌和拉拢，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不管是帕伯伦，还是铁手侯爵，都是极大的助力。 里欧安静地待在铁手城度过了剩下的假期，每天除了教授铁匠们打造可以量产的魔法武器，就是安静地待在书桌和工作台前，偶尔深入冰原去搜寻一些珍贵的材料，铁手侯爵没有怎么管他的小儿子，他明白里欧的路和他的不一样，而且里欧明白他的路该怎么走。 凯斯家族的金币赔偿在里欧回铁手城之前就拉到了铁手城，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个小木匣，里面却不是一只手，而是一个人头。 真如铁手侯爵所言，凯斯侯爵不仅能够砍下他儿子的手，也能砍下他儿子的头。 里欧看了一眼，这人头的主人他很熟悉，是卡托森马， 自从里欧在浮岛博得帕伯伦的喜爱后，卡托森马就成为凯斯家族的弃子，暗杀里欧失败后，他作为这场事故唯一的幸存者，自然要担下所有的责任。 但即便这样，里欧不知道凯斯侯爵为什么要杀了他，卡托森马就算被浮岛驱逐，也不能否认他的天分，浮岛的法师学院不是那么好进的。 比利盯了那颗还带着惊恐和乞怜之色的人头很久，说了一句，“生前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惜废了。” 里欧问道：“什么叫‘废了’？” 比利答道；“有很多种，对他而言，他开始自卑害怕，他的生命中充满了怯弱，失去了变强的可能，所以变成了个废物，也难怪凯斯侯爵会拿他出气，谁会在一个没有未来的废物上浪费家族资源呢？” 里欧：“这也能看出来？” 比利笑道：“小少爷，只要你杀的人足够多，你也能看出来，你还这么年轻，要杀的人还多着呢！” 里欧沉默不语，许多事不仅仅杀人这么简单。 “但是，小少爷你要小心，你在莫兰铎郡做的事会暴露很多东西，一个人在实力不够的时候暴露自己的天分会使自己陷入争端当中，”比利接着说道，“凯斯家族的事没有结束，凯斯家族善于商贸，他们的关系网远比铁手家族要广要密。” 比利看了看四周，没发现别人，小声说道，“肯托并不太平，国王陛下虽然还没有老，但两位皇子已经长大了。” “铁手家族向来远离皇权之争，铁手家族的人不喜欢肯托，那些王公大臣也接近不了铁手家族。小少爷，几百年来，你是第一个在肯托的铁手家族的直系子弟，所以你会很麻烦。” “但是，既然姓铁手，就不要怕，”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铁手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里欧和比利身后，他狠狠瞪了比利一眼，比利耸耸肩，趁主人没发火走远了，铁手侯爵继续对里欧说道，“记住！铁手家族没有软蛋废物，做任何事，事前要想清，做事不要手软，事后不要后悔。” “我希望下一次再看见你时，你无须我的保护和教导。” 铁手侯爵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一章 乌鸦之心 假期很短，里欧要回肯托了。 很多选择的关键之处在于他并非只会改变当下，他能够改变未来，也可以改变他人。里欧虽然在肯托呆了一年了，但毕竟还没有什么大成绩，尚未引起什么麻烦，但以后他会明白，他去肯托这个决定，是他命运的转折，也是坦亚世界命运的转折，或者说，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必然。 北方各大行省的大领主和大贵族们最近不大安生，权力的变更也频繁地让人有些心焦，这虽然在历史上是常有的事，但就最近来看，还是显得很异常。 这是在站队，明眼人都知道，卡洛斯王国现在是还属于神圣英明的皇帝陛下，但总有一天会落入两位皇子手中，皇帝还没有老，但皇子们已经长大了，当他们开始有意识去争夺最高的权力的时候，一场无声的战争就已经打响。 权力的斗争从来都不是一两年的事，要经过好几年的角力，这考验得既是两位皇子的个人魅力和手段，也考验了贵族们的眼力。就本质上而言，这就是一种赌博，赢家加官进爵，好处无穷；输家元气大伤，很多小家族甚至因此彻底泯灭在历史之中。 铁手家族不入肯托，就是这个原因，卡洛斯大陆东北与寒冰大陆相连，南边与塔迪亚大陆接壤，南边有风暴之锤，灰烬之剑和月狼之牙三大联军才挡得住塔迪亚大陆，北边可只有铁手军团一个。铁手家族的强大无论对谁来说都很有诱惑力，这对里欧来说既是一种依靠，也是一种负担。 回铁手城时，他只和雷恩一起，但回肯托时，同行的人多了一个乌鸦。他在铁手城给乌鸦买了很多东西，贵族少女穿的衣服，靴子，既有华美的礼服，也有充满野性的猎装，但乌鸦似乎统统都看不上，仍旧穿着那用黑色羽毛编制的黑色袍子，对于一个野人来说，鞋子似乎也是一种负担，乌鸦也拒绝穿鞋，走在大街上就像一个从疯人院逃出来的少女，但背后的那张大弓让人胆寒。 里欧答应了乌鸦王要照顾好乌鸦，乌鸦当然要和他在一起时他才能安心，乌鸦并不怎么和人说话，大多数时候只抱着那个里欧买给她的洋娃娃一言不发，出神地看向窗外的景色，冰原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的世界。 雷恩驾着马车，里欧和乌鸦则在马车内，路况很差，即便里欧篆刻了“减震”“稳定”的魔纹，马车仍然颠簸。里欧和乌鸦没有什么关系，但花生酱似乎有些一蹶不振。 花生酱是一只聪明的猫，他趁着里欧没有注意悄悄潜上马车，当里欧发觉时，已经离家很远了，浮岛不禁养宠物，里欧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花生酱睡在他的腿上，乌鸦似乎对花生酱更感兴趣，可惜花生酱不怎么理乌鸦。 “主人，我们到了奥丁兹哥！是继续赶路，还是到城镇里面休息一会？”雷恩已经是里欧的骑士，对里欧的称呼也从小少爷变为主人。 里欧看了看天色，用精神力去探测马匹的状态，说道，“马的状态不好，先休息一下，附近有旅馆吗？找个环境好一些的，记得准备好补给。” 奥丁兹哥是中部省份，是夹在东部拉斯汀山脉和西南方库多斯山脉的一片平原，山脉和沼泽为奥丁兹哥提供了天然的掩体，使得这里农业发达，是王国的粮仓，这里同时也是王国的交通枢纽，连接南北西东。 也因为交通发达，所以大路两旁都有旅馆，但大多数旅馆的环境只能说将就，毕竟赶路的人中有钱追求环境的人从来都是少数。 雷恩勒紧缰绳，跳下马车，拽着缰绳牵引着马匹，他一边留意着路旁的旅馆，一边小心观察马匹不让它们去啃食路边有毒的植物。 天色不早，但离日落还有一会，雷恩也不心急，他慢慢牵着马匹；急着赶路的商队从马车旁疾驰而过，每当有马蹄声传来，乌鸦都要好奇地向外张望。 乌鸦忽然问道，“我们要去哪？” 里欧答道，“我们要去肯托，去浮岛，那是人类社会的中心。” “中心”乌鸦咀嚼着这个词，“和铁手城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什么不同，只是要繁华一些，强者也更多，人类的各个城市都是类似的，只是肯托要更加复杂。” “那么，为什么要去肯托？” “我需要变强，你也需要，这也是你父亲把你交给我的原因。” 乌鸦沉默下来，“我的父亲很信任你，我能信任你吗？” 这个从小就生活在鸦群的小女孩似乎比同龄人更多愁善感，她没有接触过人类，不代表她很傻很天真。大自然赋予她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让她能分辨出别人的谎言和恶意，这本是法师的专长，但也是属于野兽的本能。 乌鸦在铁手城呆了一段时间，这足以让她对人类社会有了大概的认识，虽然别人都对她都很尊敬，但她可以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和乌鸦们的直来直往不同，人类的情绪总是复杂的。 里欧笑着说道，“你信任你的父亲吗？” “当然。” “你父亲信任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信任我，所以你的父亲也相信我。你既然你的父亲，你当然可以信任我，无论你是弱小还是强大，我都会站在你前面，尽量不让你受一点伤害，这不仅是我和你父亲的约定，也是对你的承诺。” 这时，花生酱打了个哈欠，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 乌鸦看着他，眼神单纯但情感复杂，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什么也不应该说。 马车外传来交谈的声音，马车似乎也没有再前进，这吸引了里欧的注意，也打破了沉默带来的尴尬，他探出头去，发现几个穿着制式铠甲的士兵拦在路旁，正和雷恩谈论着什么。 “雷恩，怎么了？” “主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说他们为我们找好了旅馆，想请我们去那边休息。” 里欧将精神力渗透过去，那几个士兵竟然都是中阶战士，这可不是普通的士兵，观察铠甲上的纹饰，是属于灰烬之剑的战纹，灰烬之剑不呆在南方边境，怎么会出现在奥丁兹哥？ 里欧向那几位士兵说道，“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里欧大人，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我们的头想和您谈谈。”一个领头的士兵大声说道。 头领？里欧默默思索着和灰烬之剑有关的一切人物，但可能性太多了，但仔细想想又好像一个都不可能，他没有头绪，他问道，“请问是哪位大人？” 士兵们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似乎不敢说出来，里欧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尊敬，恐惧和崇拜，这使得他有些好奇。 “是我！” 一声坚毅有力的声音传来，里欧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灰烬之剑军团铠甲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线里，那个人骑着一头全身燃烧着黑红色火焰的凶兽，听声音还很年轻，身材高大，至少也是高阶战士。 里欧仔细观察着铠甲胸口处，那里刻着铠甲主人家族的纹章，通过这个，他可以判断铠甲主人的身份。终于他看到了一个不明显的图案，那是一把剑，和一对翅膀。 那个纹章很简单，简单得有些简陋，但整个卡洛斯王国的人几乎都记得这个图案，因为这个图案刻在许多地方。 这是坦斯顿家族的纹章，这是皇族的标识，在法院，在军队，在大小议会都能见到这个图案，这代表了整个王国对圣灵家族的服从。 里欧想起了肯托的英灵广场，那是卡洛斯王国建国建成的广场，也是卡洛斯王国历史最悠久的广场，那里摆满了英灵们的雕像，正中的石柱刻满了卡洛斯王国所有贵族家族的纹章，坦斯顿家族的纹章最大也在最上面。 所以，这个骑着凶兽的年轻人，这个灰烬之剑的指挥官，这个想和自己聊聊的人，是某位皇子？ 真是太看得起我了，里欧自嘲地想。 第二章 大皇子（上） 里欧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他立马跳下马车，走到年轻人的身前，单膝跪地，一手拄地宣誓道，“铁手家族将永远守护圣灵的光辉。” 这是贵族们向皇族效忠的礼仪，和骑士礼类似，所有的贵族都是皇族的骑士，守卫着坦斯顿家族的国土和荣耀。 “请起来，”这个年轻人连忙将里欧扶起来，说道，“我来见你，不是为了这种虚礼。” “我的名字叫帕顿坦斯顿，是韦斯特的哥哥，他和你一同在浮岛上学，你认得他吗？”大皇子帕顿亲密地将里欧拉到自己的身边，与他一起走到队伍的前面。 灰烬之剑的士兵们围过来，跟在大皇子和里欧的身后，像是无意地跟随，但却结成了一种战阵，这可能既是士兵们有意为之，也可能是无意中的本能。雷恩一言不发，他牵着马车跟在人群的后面，虽然搞清楚了状况，但他还保持着警惕。 大皇子帕顿说道，“我是从南方雷霆省来奥丁兹哥调粮，本来事情谈拢就应该回去，但是我听说你去肯托会经过这里，所以便在这里等候了几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等你吗？” 里欧说道，“这种事的可能性都有很多，但大皇子阁下事务繁忙，来见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皇子笑道，“人的一生怎么可能始终都在忙碌，即便是最勤奋的学者，也难免有倦怠的时候，我这次等你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因为我想看看最近风头正盛的里欧，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风头正盛？里欧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的所作所为会令北方的家族稍有顾忌，但放眼全国，莫兰铎郡权力的变更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连进入肯托四大家族眼界的可能性都很低，又怎么会让大皇子亲自为此等自己两天？ 里欧也笑了，只是笑容略显苦涩，“大皇子阁下，我有些不明白。” “里欧，你很年轻，这才是关键，”大皇子看出了里欧的疑惑，“没有比年轻更重要的优势了，因为这代表了无数的可能，你能在二十岁时颠覆莫兰铎郡，你在四十岁时就有可能改变整个卡洛斯。就算冲着这种可能性，我也要见一见你，当然，也仅限于见一见罢了，你不用过于担心，就当是，认识了一个普通的朋友。” 越是普通的人越喜欢说自己不凡，越是不凡的人越喜欢说自己普通，自己怎么可能真的把大皇子当做一个普通的朋友？里欧暗自腹诽，他还是不清楚大皇子想见他的原因，但他明白这种事情会接二连三地赶上门来，而这也是无法避免的。 “我的弟弟韦斯特，和你一同在浮岛学习法术，你们认识吗？” “我在就听说二皇子在法师学院，但我和他不在一个学院，也没有相同的课程，所以也没有见过。” 大皇子挠了挠头，说道，“铁手侯爵和我父皇都曾在神圣骑士团历练过一段时日，两个人虽然分别已经很久了，但毕竟还是军中袍泽，就这点，弟弟也应该见你才对。我弟弟这个人，从小就痴迷法术，对外界的事情好像都不关心，权力之争又仿佛都置身事外，无论看在铁手侯爵的面子上，还是看在你的能力，都该和你交个朋友才对。” 里欧已经对大皇子都有了个大体的印象，大皇子帕顿是个直白的人，话语间，从不遮掩自己的意图，与直白的人交往谈话总要来得轻松得多，更重要的是，大皇子做事很有分寸，从不逾矩，他来见里欧的目的的确是只是见里欧一面，但这背后当然也有别的含义，难能可贵的是大皇子不会在时机未到的时候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奥丁兹哥是‘红眼伦萨’的地盘，整个奥丁兹哥，伦萨侯爵可是一家独大，伦萨家族又是莫斯塔家族的附庸，说白了，奥丁兹哥还不是莫斯塔的金库吗？”大皇子悠悠地说道，“铁手城离这里也有千里之遥，一路上车马劳顿想必也很辛苦，你有福，我听说铁手家族素来节俭，这次，就让莫斯塔家族出出血。” 说话间，大皇子却带着里欧来到一处远离大路的地方，然而这里没有旅馆的影子，这令里欧感到疑惑。 “别人都说莫斯塔家族精通谋略，这是对的，但精通谋略的家族多得很，精于计谋也不是什么天赋或血脉，莫斯塔家族真正的本事，是在魔法阵上的天份。” 大皇子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前方空荡荡的的旷野问道，“你能发现那边有什么吗？” 大皇子这么说，当然不会是毫无来由，里欧将精神力投射到前面，不仅穿过了大皇子所指的那一片区域，还触及到了更远的地方，但就像清风掠过平原，精神力畅行无阻，所感知到世界和眼前的世界没有任何不同。 里欧说道，“虽然听了大皇子的话，知道前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但我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大皇子笑着说道，“这前面有一个法阵，出自伍德帕之手，巧的很，伍德帕是艾斯丹的哥哥，他跟了我，他弟弟却跟了我弟弟。他也算得上你的学长，三年前从浮岛毕业，你该见见他。” 一个穿着灰烬之剑甲胄的士兵走到前面来，向里欧微微一笑道，“里欧阁下，见到你很荣幸，我是伍德帕，伍德帕莫斯塔。” 里欧这才注意到这个士兵，他就像普通的士兵一样混在一群士兵当中，谁能想到这是一个浮岛的毕业生？谁能想到这是一个高贵的高阶法师？谁又能想到这是肯托五大家族的子弟呢？他连忙回礼，看向伍德帕和大皇子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些，大皇子能让一个公爵之子甘心在自己身边做一个普通的士兵，这不仅仅是皇族身份能做得到的，这也侧面反映了大皇子的个人魅力和能力。 “伍德帕，打开它。”大皇子的声音很柔和，语气与武将相比更接近文官，但话语之间自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这是力量地位带来的气势。 伍德帕走到前面，他没有拿法杖，伸出双手，两道水蓝色的光芒就如同喘急的水流一样奔涌到了前面，却又仿佛在前端遇见一道无形的屏障，水流被截断，水蓝色的法力如同有生命一样在那道无形的墙上蔓延，显现出许多符文图案，里欧明白，是一个法阵被激活了。 大皇子感慨道，“伍德帕在制作这个法阵时，还是个中阶九级的法师，但一般的高阶法师都不能参透这个法阵的奥秘，莫斯塔家族在法阵上的确很有天赋，连圣灵城堡上许多重要的法阵也是莫斯塔家族历代先祖绘制的。” 他别过头去，看向里欧笑着说，“里欧，你能发现这法阵的奥秘吗？现在没有什么头绪也不要紧，再过几年你会发现得了的。” 里欧没有答话，法阵的所有符文都在伍德帕法力的激活下显现出来，他激活出神秘符文，在神秘符文的帮助下压榨着法阵符文上隐含的一切奥秘，许多法术的新结构和符文的新搭配灌入他的脑海，在他的精神世界泛起巨大的波浪。但他还沉浸在学习到新知识的狂喜，因为他在这法阵隐隐了解到了空间魔法的一点点概念，这让他惊异于伍德帕的天才，但他也因此感觉到一种属于了大魔导师的力量。 第二章 奢华宫殿（下） 水蓝色的法力循着某种奇怪的纹路游走着，渐渐形成一种复杂的纹路，很快，法阵的每一笔都被水蓝色的光芒浸满。幽蓝色的力量在旷野放出魅惑的色彩。 啵！ 好像水泡被戳破，法阵霎时消失，蓝色的光芒向中央聚集成一点，又爆开，空间仿佛被一种力量撕开，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凭空出现一道门户，那道门的背后，存在着一个隐约的影子，那轮廓很高很阔，看不清楚，犹如湖底的浮动的水草，神秘，好像能吸引灵魂。 里欧看得入神，雷恩和乌鸦也是一样，但他们惊异的只是那华丽的视觉效果和那沟通空间的力量，在里欧的眼中，没有华丽的色彩，只有那有点，线，面和一些奇形怪状的立体构成的法术拓扑结构，和一些漂浮的数字和公式，但在里欧眼中，那却比绚烂的色彩更加迷人，唯独比不上安娜的笑容。 伍德帕放下双手，走向大皇子的身后，在他的身后，一个隐秘的小空间显现出来，那个小空间称不上宽阔，只容得下一栋房屋。那栋房屋是一间从屋顶到地基都泛着奢华色彩的旅馆，奢华到里欧都忍不住斟酌该不该用旅馆来形容它，或许用“宫殿”这个词更加恰当。 这件旅馆的地基不是用石头制成，也不是用大理石砌成，而是用火属性和水属性的魔法晶板堆砌而成！里欧刚刚踏上去，就感觉一股暖流从脚底涌上来。墙体自然不必多说，是魔法金属做梁，再以拉斯汀香泥做墙，很多魔法晶石镶嵌其中，拉斯汀香泥产自拉斯汀山脉，这种泥土有一种能够安神的香味，许多有钱的贵族会将这种香泥和普通泥土相混合来建造房屋，但这间屋子，竟然直接用拉斯汀香泥来建造房屋，光看在香泥上的花费，也得有五十万金币！ 还有家具，瓷器，木器，更是不用多说，里欧甚至找到了几件失传的古董，这间屋子，简直是用金币堆起来的！不对，这些材料要比金子值钱得多！ 从屋子里走出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她们很有眼力，一眼就瞧出今晚的正主有哪些，她们迈着轻巧的步伐，将大皇子，里欧，伍德帕，雷恩和乌鸦迎入屋内，剩下的士兵则守在外面，里欧看了伍德帕一眼，虽然伍德帕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灰烬之剑的士兵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还是有区别。 几个美女乐师弹奏起美妙的曲子，少女们又端上来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茶点，乌鸦立刻恢复了一个属于一个小女孩的本性，蛋糕，松饼，各种浆果一个劲往嘴里塞，大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乌鸦奇特的服饰，说道，“这个小女孩是谁？给人的感觉很特别。” “是我的随从，”里欧可没必要说实话，这种问题蒙混过关就好，“大皇子为什么这么说？哪里特别了？” “看见她，仿佛就看见了北方晶莹的雪花，她给人的感觉就像雪花一样纯净。”大皇子笑着说道，“这种人心思单纯，学什么都很快，看她年纪这么年轻，竟然有中阶战士的实力。里欧，你能遇见这种随从，真是好运气啊！” 里欧没有多想，“若真是那样，那是她自己的幸运，她有她的命运，我不过是暂时沾光罢了。” 大皇子和伍德帕都转过来看着里欧的脸，大皇子看得尤其仔细，似乎想要分辨出里欧表情下隐含的一切。 大皇子看着里欧说的似乎是真正的肺腑之言，这才慢慢说道，“我见过许多贵族，狡诈的，伪善的，愚蠢的，但像你这么坦率的倒是头一次见，我可能有点明白为什么传奇法师会那么看重你了。说实话，不管你有没有能力地位，就冲着你这个人，也值得我与你深交一番。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才到饭点，到时候记得来吃饭，算我请你的，无论如何，我们都有一顿饭的交情。” 说完，大皇子便起身离开，伍德帕跟在大皇子的身后，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里欧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看着大皇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里欧直起身来，对着雷恩说道，“收拾一下，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你也不要总那么辛苦。 他低头看着还在吃蛋糕的乌鸦，无奈地说道，“乌鸦，晚上还有吃的呢，别吃的太饱了，我先陪你逛逛，你得好好理解一下人类的世界。” 乌鸦这次出奇地没有反对，停下嘴，喝了一大口茶来冲淡嘴里的甜味，伸出手牵着里欧，温顺地如同绵羊。 这娇柔可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地心软，里欧牵着她的手，就想带着自己的妹妹一样给她讲解旅馆里的设施，这些设施背后的文化和历史，以这个旅馆为起点，告诉乌鸦她应该知道的一切。 走到楼上的茶厅，里欧为乌鸦沏了一杯茶，和她说有关茶的礼仪，又扯到茶的种类和产地，然后又发散到这些产地的历史渊源，乌鸦的心思很纯净，即便暂时不能理解，也把这些东西牢牢地记了下来。 正说着，里欧忽然释放出一道精神屏障，这能防止他人的窥视，他转身问乌鸦，“你觉得大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乌鸦感到很疑惑，“大皇子？刚刚那个和你说话的人吗？你为什么问我？” “你的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我得为你负责，万一我保护不了你，总得有一个人可以托付。那个人是王国的皇子，他在人类中的地位，就像你父亲在鸦群的地位一样。你心思纯净，如同晶莹剔透的雪花，有的事，你看的比我清楚。” “我也看不明白，但我可以察觉他话语的真假，他说的都是真话。” 里欧说道，“也许是有些话没有说。” 乌鸦说道，“或许是这样，这些事我并不明白，但有一个人你得小心。” “谁？”里欧连忙追问。 “大皇子身边的人，那个打开屏障的人，很多事他并不乐意做，但他还是做了，所以，他的心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父亲总是告诫我，小心秘密太多的人。”乌鸦说道。 第三章 皇子的晚宴（上） 里欧点了点头，为乌鸦斟了一杯茶，说道，“我知道了。” 乌鸦摆头看了看茶厅的装修，连墙上原本枯燥繁琐的魔法阵，都被法师用风骚的花体画法勾勒得美妙绝伦。墙体镶上了魔法颜料，魔法晶石还浇上了魔法金属，显得富丽堂皇，却又毫不显得庸俗，一切目力所能及的地方几乎都放着各式各样的艺术品，简单说起来，这一眼见方的地方几乎盛满了人类智慧的光辉。 这用金币堆起来的旅馆很好看，却与冰原的美丽不同，乌鸦说道，“这里好像要比家里好看得多。” 里欧想了半天，才明白乌鸦说的家应该是铁手城堡，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失神，这个娇弱的小女孩，从小就蒙受了过多的苦难，在同龄人还在撒娇的年纪，就在冰原上被乌鸦王教导成一只最凶猛的乌鸦，除了乌鸦王，自己可以说是乌鸦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他说道，“放心，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乌鸦看着里欧，忽然扑哧笑了出来，乌鸦虽然是野人，但野人的血缘和人类本来就是一样的，只不过长时间远离文明而显得野蛮，乌鸦的皮肤白皙地如同雪花，这一笑更是绽放出春天的色彩。 乌鸦和里欧的反应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之间还没有很熟悉，但一种美好的雏形正渐显端倪，此时此刻乌鸦还不知道，他们将成为最亲密的伙伴。 叮——！叮——！ 从一楼飘来铃铛声，这示着用餐的时间到了，里欧连忙伸手解除了精神屏障，他蹲下来扶着乌鸦的肩膀，说道，“让雷恩下来吃饭，他也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这种场合，吃饭要注意礼仪，但你没必要特别知道什么，跟着我做就可以了，吃得不急不忙就够了。我先下去，你们也快点跟过来。” 乌鸦点了点头，里欧便站了起来，他顺着楼梯慢慢走了下去，餐厅就在楼梯不远的地方，和楼梯只隔了一个酒柜，三个拉格涅花瓶的距离，大皇子和伍德帕已经卸下铠甲，坐在餐桌上等着了。 餐桌是一个长桌，餐厅很大，桌子当然也很长，长得有些浪费，长桌四周还有一些圆桌，看来这是一个类似会所的地方，但今天只有他们几个人。 大皇子没有坐在主座上，他指着伍德帕对里欧笑着说道，“这本来就是莫斯塔家族的产业，我本来请他坐主座，可他偏偏不肯接受，既然我是来交朋友的，也就不定什么主次了，你随意坐下来就好。” 里欧听他说罢，便坐到了大皇子的对面，大皇子继续说道，“莫斯塔家族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隐秘会所，你不要看这种会所极尽奢华之能事，许多贵族都会来这里密谈，度假，这些都不是免费的，而且只有会员才能知道这些会所的存在，怎么成为会员？得交年费！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铁手家族有时就是有过于节俭，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却也是我最佩服的。” 大皇子泛泛而谈，这倒让里欧有些看不透大皇子，大皇子正在灰烬之剑历练，灰烬之剑虽然稍逊铁手军团，但也称得上是虎狼之师，能在这样的一个军队里爬到高位不仅仅只是身份的原因，但看大皇子的谈吐，倒更像个商人。 乌鸦和雷恩也从楼梯走了下来，他们坐在里欧的那一侧，大皇子举杯微笑道，“既然女士入席，那么就正式开餐。” 其余人也都举杯，乌鸦的表现淡定从容，虽然她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但也毫不显得胆怯，面前的人毕竟是一位皇子，这个世上能有几个人可以在皇族面前保持镇定呢？ “我在肯托生活了十八年，其实倒不如说在圣灵城堡生活了十八年。”大皇子一边切着盘子里的龙肉。一边对里欧说道，“你在浮岛上学，可曾见过肯托其他的风景？” “浮岛本就是肯托最好的风景。” 大皇子继续说道，“但是总有一天你要离开浮岛，你不可能总窝在浮岛里，不如现在就出去走一走，这也是我作为一个朋友给你的忠告。” 里欧听出来大皇子话里的意思，这顿饭还是不能成为一顿简单的晚宴。 其实大皇子说的是对的，里欧虽然一开始来肯托的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学习法术而已，但他既然走出了铁手城，所有的事情就不可能都如自己的愿，在铁手城有铁手侯爵的保护，在浮岛可以站在传奇法师的身后，但一旦走出铁手城，走出浮岛，就必须直面外界的风雨。 尽快地走出象牙塔当然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对里欧来说，时机的把握格外重要，自从他在墓碑看到那末日般的景象，自从他知道传奇法师带他去第十浮岛的用意，他就知道他到底应该做什么。 “谢谢大皇子，但肯托的景色有很多，我难以兼顾。” 大皇子正将龙肉往嘴里送，那块龙肉蘸满酱汁，色泽鲜亮，散发着熔岩和硫磺的辛香，大皇子却仿佛很享受，对于战士而言没有比红龙肉更滋补的了。 大皇子一边嚼着肉，一边说话，声音有些含混，“里欧，既然今晚我以朋友的身份来和你说话，就不要老喊我大皇子。朋友会在奥丁兹哥等你两天，大皇子可不会，别让我觉得我的等待毫无意义啊。” “这个很重要吗？” 大皇子将龙肉咽下，一种源自血液的爆炸感从腹部涌上喉咙，让他心满意足地哈了一声，他直白地说道，“当然，我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结识一下你吗？见了你，我更觉得我必须得结交你不可，这与铁手侯爵无关，与帕伯伦无关，仅仅只是因为你罢了。” “你的未来会比我们这些俗人有意思得多，我能从你的身上看到某种可能性，这才是我看中的。” 大皇子放下餐刀，用餐巾擦了擦嘴，正襟危坐，给人一种特别的仪式感。 “里欧，我接下来要给你三句话，你要听好，我在今天之前没打算和你说，见了你之后，我觉得我非说不可。” 第四章 三句话和三杯酒 “里欧，我恐怕是第一个来找你的人，但绝不可能是最后一个。我能想象，在肯托想要见你的人恐怕已经在城门前排成了长队，而他们对你的态度，不会和我一样。” “我来奥丁兹哥，如今想来真的可能是神灵的安排，我送你三句话，这恐怕就是我此行最大的意义所在了。” 乌鸦，雷恩还有伍德帕专注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就像没有听到大皇子和里欧的谈话一样，大皇子信任伍德帕，里欧信任乌鸦和雷恩，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回避。 里欧正色道，“大皇子，请说。” 然而大皇子却凝视着他一言不发，里欧立刻无奈地改口道，“好吧，帕顿，你赢了，有什么事就请说吧。” 大皇子的脸这才舒展起来，但神情依旧严肃，刚刚的气质还像个商人，现在却又变回了灰烬之剑的年轻长官，他的语气很轻但又不容辩驳，“既然是朋友之间的话，气氛不必如此严肃，我每说完一句话，我们便喝一杯酒。” “第一句话没有什么特别的，不仅我已经说过，你可能也意识到了，肯托是卡洛斯最大的城市，也是卡洛斯最安全的城市，但偏偏不是卡洛斯最平静的城市，你得有人帮助，才不会被别人抓住把柄，若你想远离纷争，也得有别人的庇护。你现在只是有些麻烦，这些麻烦最多只能动摇你的心智，但你得为未来做打算。” 里欧没有说话，他和大皇子同时举杯，大皇子一饮而尽，就像整个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样豪迈，这一杯酒与其说是里欧和大皇子的对饮，不如说是大皇子敬里欧的一杯酒。 “第二句话，是我对你的忠告，选择盟友不仅仅要看实力，也要看他们选择你的动机和目的，若你真的想远离这些权力争端这些破事，就不要使自己陷入争端当中。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在神圣教会的羽翼下，没有人敢挑战神灵的光辉，而神圣教会对皇权更迭也毫无兴趣。” 这句话是大实话，但大实话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是所有人都敢说的出口。 里欧举杯，然后一饮而尽，鲜红的酒如同血液流入里欧的喉咙，这一杯酒是里欧敬大皇子的，敬大皇子的坦诚。 “第三句话，则包含我个人的一点私心，是我对你的请求。我虽然不是法师，没有预言未来的能力，但是出自战士的直觉，我能感觉到你眉宇中的锐气。” 里欧放下酒杯，神色也肃穆起来，他静静地听着大皇子的话，这第三句话才是关键，这不是大皇子在奥丁兹哥等他两天的直接原因，但这是最后的目的。 “你不像是那种能够一直隐忍下去的人，所以即便是神圣教会，恐怕也不能束缚你，若你真的要插手其中，我希望你不要与我为敌，就算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希望你是我的敌人。我能看出来，你有更重要的目标，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命运正在未来等着你，而命运的转动从来不是一蹴而就，如果真的有为敌一天，我可以理解你，但希望你也要理解我。” 说是朋友就是朋友，大皇子深知交友之道，他很诚实，该说的话也没有隐瞒，一些不好听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他还是说了，说与不说其实不能改变事态的发展，但可以看得出大皇子的心意。 “谢谢你。”第三句话说完，里欧却没有举杯，他认真盯着大皇子铂金色的眼眸，平静的目光镇定地有些可怕，他对大皇子说道，“谢谢你，我很敬佩你的坦诚。” 大皇子也默契地没有举杯，他摸了摸鼻子，目光移向别处，“这倒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我觉得我说的话并不好听。” “话语的价值不在于好不好听，而在于是否真实。” “总是追求真实，那么你应该很痛苦。” “不管痛苦与否，追求真实就是法师的命运和职责。神灵给了我们看穿一切虚假的能力，就是想让我们能够真正地认识到真实的世界和世界的真实。” 大皇子长长呼了一口气，“所以才说你痛苦啊，因为有的问题，你得到的答案只可能是谎言和欺骗。” 里欧沉思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不信。” “扯远了，但我还得说一句，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所相信的东西，别人的谎言可能难以欺骗他们，但若是源于自己灵魂的谎言，那么就没有人会怀疑了。” 里欧想了一会，说道，“受教了，你可能是对的。但无论如何，这离我依旧是遥远的东西。眼下，我还得感谢你，但我有一个问题。” “说吧，里欧。” “帕顿，我能信任你吗？” 平静的目光再次对上铂金色的眸子，大皇子这次没有躲闪。 “你当然可以信任我，”大皇子的身体舒展开来，显得极为放松，他挂着狡黠的笑容，说道，“我听闻在神秘的东方有一句话，原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意思是有的人相处了一辈子还很陌生，有的人才刚刚见面却好像已经很了解，你我就是后者。” “我们是朋友，你当然可以信任我，我可能什么都不会对你说，但我不会欺骗你。” 里欧率先举杯说道，“第三杯酒，我敬你。” 大皇子连忙举起杯子，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晃荡，他笑道，“别敬我，敬我们的友谊。” 里欧改口说道，“好吧，帕顿，敬我们的友谊。” 咣当——！ 觥筹交错，三句话说完，三杯酒喝完，这场晚宴就恢复了朴实的颜色，伍德帕，乌鸦，雷恩也加入交谈当中。雷恩和乌鸦还不是很适应，显得不够大方，但大皇子足够有经验，他体贴的照顾着乌鸦和雷恩，不使得他们感到尴尬。 晚宴结束后，大皇子喝了不少酒，他搂着里欧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说，“里欧，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你明天就得动身离开，到了肯托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不能给你承诺什么，只能祝你好运。” “这种话大多都是形式，但我是真心的，也是我放下心里的所有的事情后，最想说给你的一句话。” 第五章 肯托的大门前（上） 这一晚，不知道是酒精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缘故，里欧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睡得沉不代表睡得好，里欧陷入某种梦境，法师对于梦境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们总能在梦境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而醒来，可里欧偏偏没有。 不仅没有从梦中惊醒，而且里欧还像个普通人一样，醒来后记不得梦的内容，只记得几个残缺的，毫无参考价值的意向，和弥漫在梦境里的伤感情绪。 虽然称得上是糟糕的梦，但里欧醒来却很清醒，昨晚的龙肉餐让他精神百倍，连床上的被褥里都喷洒了凝神药水，这用钱堆出来的旅馆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无比的享受。 这种享受不是每个人都拒绝得了的，但今天他们必须得离开，起床之后，才发现大皇子早已经离开了。整个偌大的旅馆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和那些少女们，里欧早上吃早餐的时候餐厅显得有些冷清，里欧的目光有时会不经意地扫过那张长桌，有时目光也会停留，就像审视着过去的回忆。 雷恩注意到了里欧的异常，问道，“主人，怎么了？” “没什么，”里欧连忙把散乱的目光收回来，努力凝气精神，“只不过想到某些事——难免失神。” 既然主人这么说，雷恩不会再问下去，他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我早点做准备，马匹和补给都得花点时间。” “辛苦你了，你吃完就去准备吧，我们尽快走，从来只有我等肯托，哪有肯托等我的道理。” 里欧这句话听着让人半懂不懂，雷恩似乎有些明白，但不是很清楚，他低下高大的身躯，认真而恳切地对里欧说道，“如果您真的把我当做您的骑士，就请允许我和你一同经历那些苦难和危险。” 里欧沉默不语，不是因为他不想应答，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雷恩和乌鸦，都是他重要的伙伴，他不想辜负他们，又怎能让他们和他一起陷入危险当中？ “骑士的命运和荣耀，本就是和他的主人牢牢绑在一块的，除非心脏停止跳动，血液停止流动，灵魂停止思考，否则我不会在主人你面前退缩一步。” 过了许久，里欧才慢慢说道，“可是这不是在铁手城，，你可能会死。” 同样过了很久，雷恩找到了最好的答案，“我不怕。” 里欧点了点头，就像某种默许，说道，“好的，那你先去准备吧。” 等着雷恩走出餐厅，消失在走廊的一端时，一直在喝汤的乌鸦才放下餐勺，说道，“为何不对你的骑士好一些？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不管是在冰原上的那副塔盾，还是今天的这句话，我都能看出来他的勇敢。” “我对他很好，不然他怎么会愿意做我的骑士？”里欧用餐巾擦了擦嘴，向门外走去，“他不仅勇敢，而且忠诚，我感觉他就像是那种从肯托城内流行的骑士里走出来的人一样，他一定有一个传奇的身世和过去。对他这种人来说，四处扬名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最好的命，是默默无闻但又衣食充足地过完这一生。因为我，可能不仅会使他陷入我的麻烦，更会给他带来他自己的麻烦。” 乌鸦不了解人类社会，更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她有些疑惑，“不懂。” 里欧已经走出餐厅，他的声音被拉得很长，“你以后会明白的，不然你父亲让你跟着我的意义何在？慢慢吃，一个小时后我们出发。” 里欧的背影背着光，显得黑暗，而且很长，乌鸦看着里欧消失在餐厅的门口，大声说道，“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随便走走！”里欧的声音也很大，在旅馆里不断回响，好在现在旅馆没有其他人，不用担心失礼。那些仆从少女显然经过严厉的训练，无论他们说些什么，都面不改色，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乌鸦看着空无一人的餐厅大门，就像那里有什么东西一样，盯了许久，才转过头，喝她碗里的汤，汤还没有凉。 经过在旅馆的休整，所有人的感觉都好了很多，剩下的路程也比之前的路程舒服得多，雷恩从旅馆厨房拿了很多食物，无论是原料还是风味，都比他们从铁手城带的军用干粮要好得多。 从奥丁兹哥到肯托的环境也要更好些，一方面是地势逐渐变得平坦，另一方面是天气逐渐变得温暖，虽然冬意未消，但肯托的冬天和铁手城的冬天不是同一种冬天。 在奥丁兹哥遇见大皇子是里欧没有预知到的，但对里欧而言不是一件坏事，真正的坏事，在肯托等着他。 当肯托那五座高大宏伟的城堡率先进入里欧眼帘的时候，里欧的心情就变得格外复杂。 乌鸦不知道里欧为何发愁，她的感觉很敏锐，同样她也很聪慧，有的问题不去经历永远不能知道答案，自从乌鸦王将她托付给里欧，里欧的问题就是她的问题。 乌鸦趴在窗户，去看肯托的街道，肯托算得上她见过的第二座人类城市了，肯托又是人类社会的中心，她自然很好奇。 马车还在外城的街道里穿行，外城都是穷人和平民的家，看到的街景也不能让乌鸦满意。街道上大体称得上整洁，可无论是未经打磨的糙石地砖，还是街道边低矮、灰蒙蒙的平房都透着一股穷酸气和市井气。街道不时出现一些行人，那些人都穿着寒酸、仅能保暖的衣物，脸上满是风霜，就像裹着寒风行走一样，被生活压迫得没有一毫生气。 乌鸦一言不发，可里欧从她眼中读出来失望的意味，里欧说道，“这还没到真正的肯托，这是肯托的外城。这个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而且大部分资源被少部分人占有，你得明白大多数的人都是极平庸的，人类社会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怎么，你是不是有点失望？” 乌鸦转过头，清澈的眼瞳深处仿佛还泛着涟漪，“有点，可我失望的，不是他们，而是你们。” 第五章 肯托的大门前(下) 里欧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不是我的错。” 乌鸦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色，“很少有人会承认自己有错，我不是说这是你的错，这是你们的错。” “鸦群中所有的乌鸦并非地位相等，体格强壮的乌鸦可以优先获得配偶的交配权和食物。若果把概念换成人类当中来，你们毫无疑问就是那一批强壮的乌鸦，那个词怎么形容来着？” 里欧提醒道，“阶级。” “对，阶级。看看他们的房子和衣物，就能知道他们过得比你们窘迫得多，而究其缘由，只不过是他们生得不好罢了。” “但是总有人生得不好，不管这批人是我是你还是他，差异只要存在，就会带来不公正。” 乌鸦没有直面回答这句话，她反问道，“里欧，铁手家族会变成平民吗？” 里欧没有为这句直白无礼的话感到懊恼，他仔细地想了一下，“只要没有很大的过失，三百年内不会变成平民。” 乌鸦指了指窗外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门外晾晒着蔬菜和鱼干，透过屋门能看到狭窄阴暗的内室，“这户人家可能会变成铁手家族那样吗？” 里欧没有说话，沉默也是一种应答。 “你们只要不犯错就能享受到现在的一切，可他们得做出多少功绩才能变得和你们一样？真正的不公正不是体现在地位上的差距，而是体现在阶级流动的僵化上。” 里欧挑了挑眉毛，他的精神力渐渐封锁住了车厢，没人能知道车厢里的一切。 “我说的错，有两点，一是在这个不公平性上，二是，阶级流动的僵化，会遏制创造力和生产力的发展。让人类世界停滞不前，也是你们的错。而第二点才是关键” 里欧长长呼了一口气，“一个四五十岁的学者可都说不出来这一番话，看来乌鸦王教给你不少东西。” “或许他们不是说不出，而是不愿说，是不敢说。”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这句话被贵族监管局的人听到了，你会很麻烦。” “贵族监管局是什么？” “专门维护贵族之间秩序的机构，它的权力或许难以渗透到其它地方，但在肯托它的权力仅次于五大家族，它的权限不仅仅只针对贵族，也针对平民。” “那又怎么样，”乌鸦忽然回头狡黠笑道，“你会保护我。” 里欧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内城城墙，经历了几百年风霜的城墙经过多次修缮，仍然掩盖不了那浓厚的历史气息，墙上的魔法阵有些魔纹现在看来已经有些陈旧，但依然功效惊人，毕竟这是一个传奇法师的手笔。 马车不紧不慢地往内城里赶，里欧闭上眼睛，脑中回放着很多人对他说的话，有帕伯伦的，有乌鸦王的，有小莫兰铎伯爵的，有铁手侯爵的，有大皇子，也有乌鸦的。越是回想，心情就难免的低落，他感觉自己年轻的生命似乎承担了过多的东西，更令人痛苦的是许多人不理解他，甚至连他自己也看不穿笼罩在未来的迷雾。 这种痛苦是长期的，还有一种痛苦是短期的。 马车在城门停住了，停得有些久，虽然进城需要一些手续，但不应该这么久，这只能说明有人拦住了马车，令里欧头痛的事要发生了。 里欧的头脑开始飞速运转，他开始斟酌语言，猜测对方的态度，并且思考如何应对。 “里欧爵士，您好。”车厢的门被拉开，一道和善的声音飘进车厢，里欧望向车门，令他感到讶异的是，这个人他认识，是莫斯塔家族的艾斯丹，也是伍德帕的弟弟。 艾斯丹穿着浮岛的法师袍，身上还散发着不稳定的精神波动，看样子刚刚才从浮岛来到城门，他继续说道，“里欧爵士，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上个学年你都不怎么出门，二皇子想结交你都没有机会，今天二皇子听说你来到肯托，特意请你吃饭，您看，能否赏个脸呢？” 里欧看了看城门，好像没有别人，他这才暗骂自己的蠢，肯托的势力很多，但现在阵营只有两个，大皇子既然已经见过他了，二皇子自然也要见他，至于其他人，也就不会再来找他。 艾斯丹说得都是客套话，一位皇子想结交一个人哪会等这么久？但里欧也无法拒绝，吃一顿饭没有什么损失，二皇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里欧笑着说道，“怎么能让二皇子请我？真是谢谢二皇子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艾斯丹瞧了瞧里欧，好像没想到里欧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满嘴的说词好像都被憋住说不出口，好半天才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多谢里欧爵士了。至于时间，当然要看里欧爵士什么时候方便。”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怎么能令二皇子久等？如果方便，今晚就可以。” 艾斯丹笑着说，“好，二皇子也想早点见到你，他会很高兴的。” “还没有请教晚上定在哪里呢？” “第三浮岛，二皇子的宿舍，一号别墅。”艾斯丹看了看天色，说道，“我没有别的事了，真是不好意思，浪费了里欧爵士的时间，您可前往别见怪。” 艾斯丹关上车厢门，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行，里欧看着艾斯丹骑上马快速向浮岛的方向奔去，他转头问乌鸦，“你感觉怎么样？” 乌鸦看着窗外的景色，肯托内城的街道要比外城好得多，路上的行人衣着光鲜，精神饱满，但乌鸦似乎兴趣不高，“不怎么样，没有诚意，也没有礼貌。” 里欧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只是一种感觉，从他的神情语气就可以揣测出来。” “你今晚不会参加，雷恩会照顾好你。” 乌鸦背过脸去，“那样最好，我也没兴趣。” 马车在肯托的街道里不紧不慢地穿行着，里欧回想着艾斯丹的邀请，与其说这是邀请，不如说是一种逼迫，二皇子大可以在浮岛邀请他，又何必在城门前就把他们拦住？艾斯丹的语气那么直白，作为主人，二皇子不亲自来邀请他，或许是里欧没有强到那个地步，但大皇子在这一方面真的要比二皇子要强太多。 但愿二皇子是个好相处的人，里欧默默想着。 从窗户已经可以看到浮岛飘在天上的影子，乌鸦显然对这壮观的景色很感兴趣，里欧望着浮岛，脑海里满是安娜那铂金色的眼眸和秀发。 第六章 那个叫爱丽榭的少女（上） 十座浮岛从低到高漂浮在肯托的上空，最低的仿佛近在头顶，最高的像是能接触到太阳，一道由魔法晶板打造的阶梯穿越其中。冬天云气凝聚在高空，不少浮岛笼罩在云雾当中，虽然从地面只能看到浮岛底部坑洼不平的岩石块，但这肯托特属的神迹仍美得令人心醉。 里欧问道，“好看吗？” 乌鸦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好看，但比好看更加重要的是神奇，这岛怎么会悬在天上？” “没人知道答案，但你可以上去感受一下。” 乌鸦恢复了一个小女孩好奇的本性，“难道说？我们今天” “不是今天，”里欧笑着摸了摸乌鸦的头，“是今年，我们这一年都会在浮岛里面度过，别看你现在浮岛这么好奇，你会看厌的。” “你和雷恩一起，他会带你上去，我先走了，我得先去光明大神殿给你们登记身份。” 里欧跨步下车，他目送着马车吱呀吱呀地走远，这才往光明大神殿的方向走去。靠近光明大神殿的街道两侧都跪满了从卡洛斯王国各个地方来的虔诚信徒，从这里能看到光明大神殿上方的神灵虚影，在这些信徒眼中，这无异于神迹。 再次踏足肯托的土地上，里欧的心情是复杂的，但眼下，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里欧在马车上至少度过了七八天，只有中途在奥丁兹哥休息了一会，全身上下都有些酸痛，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叫做疲惫的感觉来，他此时只想回到宿舍去洗个澡。 里欧一边计划着该如何休息，一边在信徒们羡慕的目光下，通过神殿守卫，走进光明大神殿。 相对于宽广的大殿而言，光明大神殿里人不算很多，但办理入学手续的办事处已经排成长队，在大殿内的基本上都是浮岛的学生，他们都在等待着浮岛的法师将他们送到浮岛上。 里欧刚出现在大殿内，立马就有法师将他请到一个单独的房间内，很快就有法师单独为他处理入学的手续，这是其他贵族学生都没有的殊荣。浮岛可以不给任何贵族面子，但传奇法师看中的人，总能受到优待。 里欧为乌鸦和雷恩登记好身份，交付假期任务的莫兰铎霜雪乌鸦的头骨，再激活自己的魔晶卡，一杯茶的功夫，他的入学手续就已经被专门全部办妥，让那些还在等待的普通学生羡慕不已。 “里欧大师，可以走了。”一位穿着白色法师袍的少女法师走过来，怯生生地对里欧说道。 大师是很多偏僻的地方对法师的敬称，因为法师的数量稀少，在偏远的地方，无论境界多么低微的法师，在人们眼中就是神灵的化身。但在肯托，在浮岛，不要说他一个中阶法师，只有大魔导师才配得上大师的头衔。 里欧盯着少女，问道，“你是新来的吗？” 少女受宠若惊，“是的。” 里欧盯着少女身上纯白色的法师袍，这种法师袍十分特殊，是牧师学院的专属法师袍，牧师学院的学生在毕业后都会被分配进神圣教会。为神灵工作，不自由，但胜在稳定、安全，所以很多贫穷的学生都会选择这条路。 这个少女能从贫穷偏远的地方来到浮岛，可以看出她的毅力和天分，里欧继续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少女此时此刻看里欧的眼神已经有些恐惧，毕竟对一个平民小女孩而言，一个有身份的人对她“过于关心”，能让她联想到不少坏事。 里欧也看出了少女的窘迫，其实这个女孩的年龄和他差不了多少，他尴尬地说道，“别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有天分，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些指导。” 少女稍微放松了些警惕，但依旧防备地看着里欧，“我叫爱丽榭，爱丽榭菲利索。” “爱丽榭。菲利索。”里欧重复着少女的名字和姓氏，“很少见的名字和姓氏，根据音节，倒和西海岸拉洛拉汀行省的口音相近，你来自拉洛拉汀省？” 少女爱丽榭将眼神移向别处，里欧显然对她“过分”关心了，但在口头上，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老实地回答道，“大师，你说的没错。” “别喊我大师，你正式开始学习后，只能称呼大魔导师为大师，普通法师，担不起这个名头，”里欧好心提醒道，他看出来爱丽榭对他已经有些恐惧，这是源自身份上的不自信，他对此也毫无办法，“我叫里欧，里欧铁手，是魔法工匠学院的，如果你以后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留给少女一张魔法水晶打造的卡片便转身离开，这是他身份的证明。这个少女虽然身份低微，但其天分是不容质疑的，能从一个称呼中阶法师为大师的小地方来到浮岛，已经证明了一切。 浮岛有各种各样的兼职，以保证那些贫困的学生可以适应浮岛高昂的物价，爱丽榭做的就是最简单的兼职，负责传送学生进入浮岛的至少也是高阶法师，她只能算是个传话的，在浮岛的食物链中，她是最底层的一环。 现在比过去有意义，未来比现在有价值。最高明的商人，投资的从来不是眼下的利益，因为眼下的利益人人都看得见，但不是所有人都能预知未来。爱丽榭眼下虽然毫不起眼，但未来就说不定了。 爱丽榭咬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里欧离开的背影，她的手里还握着里欧给她的魔晶卡，那张魔晶卡至少也值二十金币，这抵得上她家两年的收入。 爱丽榭的家在拉洛拉汀省一个靠海的乡村里，虽然靠海，但当地的居民不能因为海获得一点便宜。因为当地的海况并不太平，不适合做港口，也不适合打渔。不仅如此，海边的土地盐碱偏高，植物难以成活，就算成活产量也很低。爱丽榭家里状况不好，她是家里的长女，女孩总要受到轻视，所以很早她就得承担家务，如果不是镇里退休的老牧师无私地教给她知识，而她又肯用功的话，她的一生都只会在那个贫瘠的乡村里度过。 她能进浮岛，很不容易，所以她也很珍惜。爱丽榭将黑色的发丝撩到耳后，轻轻感慨了一声，将里欧的卡片装到兜里。 第七章 卡洛斯最漂亮的家族（上） 里欧不知道爱丽榭会和他发生怎样的交集，甚至他转过身去后都没有分出一丝精神力去留意爱丽榭接下来的动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是帕伯伦说给里欧的一句话，里欧一直铭记在心。 与那些挤在一块被传送进浮岛的学生不同，里欧有专门的小型传送法阵和专门的主阵法师，这原本是浮岛的导师专用通道，按理来说是不应当给学生使用的，但是某些无关大雅的规定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破例也并无不可。 在主阵法师的施法下，蓝色的法力化成水泡将里欧和主阵法师紧紧包裹住，里欧已经被传送过很多次，但他依然好奇地盯着法阵上刻着的符文，以期能破解出一丝空间的奥秘。但这种专注感难以保持，当法阵开始起作用，里欧所在的空间开始和目标空间开始置换的时候，一种从胃翻滚出的恶心感就会让人暂停思考，里欧已经经过很多次，但还远远不能习惯。 法力有色但是总体而言还是透明的，开始传送的那一刹那，所见到的一切色彩就会消失，陷入黑暗当中。虽然这种黑暗转眼即逝，但里欧能清楚地辨识出来，然后眼前的世界从模糊变得清晰，充斥在身体里一切空隙的恶心感也会很快消退。 大概三秒之后，里欧才能看见眼前的色彩，但所到达的地方似乎不是第一浮岛，而是第三浮岛。按旧例，学生办完入学手续后，或被直接传送到宿舍所在的浮岛，那他怎么会被送到第三浮岛来？ 里欧有些迷茫地转头问道，“法师大人，请问这是第三浮岛吗？我怎么被传送到这了？” 法师听到自己被里欧称呼为法师大人，显得受宠若惊，他当然知道一个能通过这条特殊通道被传送进入浮岛的学生不是等闲之辈，他连忙回答道，“里欧大人，这就是第三浮岛。你的资料就这么写的，上面显示你的宿舍在第三浮岛，是不是更新过了你不知道呢？” 里欧将精神投进自己的魔晶卡，发现里面存储的宿舍信息真的变成第三浮岛，可他从来没有递过任何调换宿舍的申请啊？况且三号浮岛的宿舍全是独栋别墅，其价格也远不是一般学生能付得起的。里欧虽然能付得起，但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何必疑惑？你既然有资格从这条路来浮岛，住更好的宿舍当然也很正常。这个世界对天才总是优待的。”一道声音从侧边懒洋洋地传来，里欧循声看去，路边的木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皱巴巴法师袍的青年，那个青年留着金色的长发，模样俊美，这句话就是他说的。 里欧打量着这个青年，这个青年最大特质就是“俊美”，里欧当然也是个美男子，但那是充满男人气概的英俊，这个青年生了一副女人的面庞，皮肤光滑白皙，眉眼温柔，是个难得的美人。 生得太过漂亮有时会遮掩一个人的其它特质，里欧惊异这个青年的美，过了好一会才注意起这个青年身上的其他细节，他穿的法师袍虽然皱巴巴的，但材质很好，法师袍上绣着的花边工艺复杂，这袍子同时具有“安静”和“专注”双重效果，至少也值五千金币。 里欧一边寻找青年的衣服上的家族印章，一边问道，“你认识我？” 青年发出一声低笑，“在肯托，在浮岛，有谁还不认识里欧铁手？实话说，我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里欧没有发现印章，一无所获的他有些不甘心，想继续寻找些蛛丝马迹，他问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该让我知道你是谁。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会被传送到这里？” “我是你的室友，代价是包下你的浮岛的一切用度，包括三号浮岛别墅的租金，包括你的学费，包括你实验所需要的一切物品的费用，甚至你的奖学金我也得包下来。至于我怎么会知道被送到这里，是因为我来浮岛的方式和你一样。” 里欧用精神力感知了一下青年，意外地发现青年没有一点精神力，“你是新生？” “没错。” 里欧感慨了一句，“那你很有钱。” 里欧每年的奖学金至少都得五十万金币，光是奖学金已经是一大笔开销，也只有巨富之家才能说得这么轻松。 里欧见青年还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也不着急，他接着问道，“花了这么多钱？只为了做我的室友？值不值啊？” “当然值得，反正你在浮岛的支出本来就是由浮岛承担的，这笔钱说是给你的，其实倒不如说是给传奇法师的，给浮岛的，给神圣教会的，花一笔钱，结了两个善缘，你说值不值？” “那倒是很值得，但是如果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呢？” 青年微笑着，本就俊美的脸庞更显得迷人，“别墅很大，能容得下很多人。” “这和房间的大小无关。” “传奇法师不会答应，他会劝说你。但如果你坚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里欧听了这句话，倒吸了一口凉气，能送钱给传奇法师已经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能请动传奇法师替自己说话就算铁手侯爵也没那么容易做到。这个青年究竟是哪个家族的子弟？ 里欧闭上了眼睛，说道，“说服我，不管你是谁，你都要有诚意。”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其实很简单，我为什么想成为你的室友？是因为你有这个资本，有天分的人很少，性情好的人也不多，有天分性情又一流的人更少，你身份尊贵，但又没尊贵到肯托的最顶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你都是我最应当结交的人选。” “结交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还要花费数十万金币？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 “第二个原因更重要，因为你是大皇子的朋友，而我很小就认识了大皇子，他也是我的朋友，我信任大皇子的眼光，所以你也是我的朋友，而对于朋友，我向来是舍得花钱的。” 这句话很关键，里欧从这里注意到了关键字“大皇子”、“朋友”，能从小就认识大皇子，光有钱是做不到的，身份得非常显赫，这个青年恐怕是五大家族的成员。 里欧看了看青年的样貌，越看越觉得俊美，他想到一个家族，那个家族里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每个人都很漂亮，现在的王后，也是那个家族的人。 里欧看着青年的眼睛，说道，“罗斯家族？” 青年含蓄地笑了笑，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我叫勃诺瓦，勃诺瓦罗斯。” 第七章 卡洛斯最漂亮的家族（下） 虽然早已猜到了，但当眼前这个漂亮的青年大大方方地承认的时候，里欧还是很震惊，震惊到对话陷入无言的尴尬当中。 里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罗斯家族是肯托的五大家族之一，如果他脑中的肯托贵族姻亲关系没有出错，眼前这个青年是王后的亲弟弟。 罗斯大公爵有很多女儿，其中就包括王后，女儿是宝贝，但无论对贵族还是平民，没有儿子都是一件烦恼的事情，幸而罗斯大公爵老来得子，只是，勃诺瓦和他的姐姐们的年龄相差过大。 罗斯大公爵已经很老了，但勃诺瓦还很年轻，家族的重担迟早得落到他头上。如果罗斯大公爵的命够硬，可能还有十年能活，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也可能明天就会逝去。这钟情况下的家族继承人总会提前成熟，勃诺瓦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但谈吐和二十七八一样。 勃诺瓦按辈分还是大皇子的舅舅，但年龄比大皇子小了十岁，二皇子明明也在浮岛，但勃诺瓦绝口不提二皇子，而只谈和大皇子的交情，看来勃诺瓦是大皇子一派的。 里欧用尽量短的时间整理好这些散乱的信息，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遵守贵族间谈话的礼仪，在别人介绍完自己后再介绍一遍自己，“我是里欧，里欧?铁手。” 勃诺瓦咧着嘴笑了起来，无论他的表情扭曲成什么样子，他都显得很漂亮，“我知道你是谁，这本来就是朋友之间的谈话，又何必在乎那些只有形式，毫无实际意义的礼仪？” “好吧，那我就直接些。这么说，你今年和我住在一块了？” “是。” “可是，你该知道还有两个人和我得住在一块。” “我说过了，别墅很大，我不介意多几个人。” 里欧挠了挠头，“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钱是不是太多了，所以无聊的时候喜欢烧着玩。既然这样，就麻烦你给我带路了。” 从头至尾，勃诺瓦一直保持着笑容，他微笑着转过身去，替里欧带路。皱巴巴的法师袍被风吹着更显得凌乱，但勃诺瓦那漂亮的面容足以让任何人都忽略掉那些无关痛痒的小瑕疵。 里欧闻着从勃诺瓦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再看路上那些女生看到勃诺瓦时惊艳的神情，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知道你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勃诺瓦轻松地答道，“我当然知道，是漂亮，至少在你们眼中是这样。” 里欧继续问道，“那么在你眼中呢？” 勃诺瓦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些，“在我眼中，生得漂亮这种我没法选择的特质，恰恰是我最没含金量的优势之一。” 里欧起了些兴致，等着勃诺瓦的下文。 “所有人都知道罗斯家族是卡洛斯最漂亮的家族，漂亮似乎就是这个家族的代名词，所以人们想到我们罗斯家族，就只能想到我们俊美的模样。” 里欧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太帅也是一种拖累？” 勃诺瓦正色道，收起笑脸，这让他更显得英俊，“一个人身上的某项特质太过明显会让人忽略那个人身上的其他特质，所以人们只知道我生得好看。卡洛斯数罗斯家族生得最漂亮，罗斯家族里我生的最漂亮，从我十二岁开始，肯托几乎所有的贵族都知道我的模样，我十六岁时，肯托的所有贵族小姐都对我暗送秋波。” 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转头向里欧笑道，“还有一部分男人，没想到吧，肯托里有那种爱好的贵族也有不少。” 里欧此刻想起了莫兰铎郡的古德和兰德斯，表情变得比较精彩，但以勃诺瓦的模样，即便是他这样一个男人也忍不住为之动容，更遑论那些原本就喜欢男人的人了。 此刻已经有几个女法师开始跃跃欲试想上前搭讪，这些女法师的年龄从十几岁到三四十岁不等，既有学生也有老师，看来俊美的面容，无论对哪一个年龄段的女人都是致命的毒药。里欧虽然长得也很帅，但精致程度远不如勃诺瓦，资本本就不够，再加上他平日里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浮岛的女法师又个个心高气傲，没有人会低下身段来追求里欧，和里欧走得近的女生有也只有安娜了。 “听起来似乎我值得骄傲，但实际上是一种拖累，他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你也不想随便出个门就被一群女生围住的感觉吧？” 里欧想了一下，他长这么大还真没有类似的体验，所以他认真地回答，“说真的，我其实蛮好奇。” 勃诺瓦下半句话几乎被噎住，他瞪了里欧一眼，“好奇归好奇，但总是这样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没有人喜欢那种感觉，你看看周围，你不觉得我们身边的女孩子的数量太多了一些吗？” 里欧看了看周围说道，“我早就注意到了，但与其说是我们身边，不如说是你身边，这可全是你的功劳。” “这只是带给我麻烦的一个方面而已，时间久了，我做出的任何成绩与我的模样相比都显得黯然失色，因为论相貌，卡洛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我，虽然我天赋也很优异，但远远达不到第一。” “所以人们想到‘勃诺瓦’这个名字，不会先想到我是浮岛的法师，也不会先到我是罗斯家族家主的继承人，只会想到我很漂亮。” “所以啊，我在大多数的人眼里只是花瓶罢了，听到了这些，你还会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优势吗？” 宿舍已经近在眼前，里欧想了想说道，“我平时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也看那些与法师无关的书籍，曾经我看到一本记录柯勒乌恩神山另一边风土人情的书，里面记载了一句那边的俗语。” 勃诺瓦提醒道，“最伟大的法师也穿不过柯勒乌恩神山，更没办法记录那边的风土人情。” 里欧笑着说道，“这种书籍也不见得全是真的，但那本书有些年头了，年代也无法考证，也说不好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就当它是真的吧。主要是那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与现在的情形也很相符，所以这句话送给你。” “好吧，什么话？”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勃诺瓦先一皱眉，后来眉头又舒展开，他看着里欧笑道，“我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虽然是在嘲讽我，但我偏偏生不起气来。” “还有一句话，这才是我真正想对你说的。再过一会就要走到宿舍了，这句话就当是我送给新室友的礼物好了。” “快说，对室友还钓什么胃口，我真的对你越来越好奇了。” “只要自己够强，就算自己的外表会掩饰自己的实力又能怎么样呢？罗斯家族能成为五大家族，不可能只靠生得好看就能做得到，但在大多数的人眼中，罗斯家族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们的模样，他们目光短浅，这也正是大多数人之所以是大多数人的原因。” “他们看得不够全面，但你得看得全面且深入，至于那些庸俗的人，又何必去在意他们的感受？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如果那么在意天下人的眼光，那你会活的很痛苦，因为还有很多人只会在意你的屁股，至于其他人只会嫉妒你的外表，他们只会在脑海中用最下流的语言和妄想来玷污你。” “所以，别在乎，何必在乎。” 里欧和勃诺瓦已经走到宿舍的门口，但勃诺瓦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里欧这句话粗俗至极，但每一个字都很真实。 对，真实，就是真实，这句话不好听，也不一定有道理，但胜在真实。 里欧打开宿舍的门，门内光明大盛，勃诺瓦站在门外，俊美的脸上满是思考带来的沉静，他一动不动，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第八章 第一次会面 由于里欧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乌鸦和雷恩早已经在别墅里等着了。 雷恩正和别墅里的女仆为了该由谁来整理行李而争论得面红耳赤，乌鸦则摆弄着屋内的小物件，三号浮岛的别墅是神圣教会的产业，虽然论豪奢程度远比不上莫斯塔家族在奥丁兹哥的秘密会所，但屋内的一砖一瓦，乃至装饰的花纹通充满了神圣的气息，而这种神性，是用金币堆不出来的。 墙壁的主色调是白色，白的很纯净，纯净好像能映出人的灵魂。室内的家具和艺术品不算很多，让里面的空间显得很大很空旷，但该有的东西都有，这些家具和艺术品的摆位也很讲究，他们之间自然形成一种和谐，让人不能在里面插入任何物件。 算上里欧和勃诺瓦，屋里面只有五个人，那个女仆是浮岛配给别墅的，里欧转头问还在屋外的勃诺瓦，“你没带随从或者仆人什么的吗？” 勃诺瓦这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里欧调笑道，“几十万金币说花就花了，连个人都不带？没想到你的生活还挺简单的——快进来吧，我得占用你的一点时间给你介绍一下我的骑士和随从。” 勃诺瓦早就打探好里欧的一切信息，对于雷恩和乌鸦也有了解，与其说是介绍雷恩和乌鸦，其实是介绍勃诺瓦。勃诺瓦稍稍整理了一下法师袍，但丝毫没能够使它看起来整洁些，他用手捋了捋头发，就挺直了胸膛向门内走去。 别墅里面很亮，无论是照明用的白晶石，还是刷的亮白的墙壁，都为屋内增加了亮度，但当勃诺瓦走进来，屋内的光仿佛黯淡了不少。 其实亮度是不曾变化的，但勃诺瓦太过漂亮，当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了这么一副天使般地面孔，无论是谁都会被惊艳到。所有人的注意力会瞬间集中在勃诺瓦身上，从而不自觉得忽略掉环境，好像与勃诺瓦的模样相比，其他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里欧咳嗽了两声，他将手伸向雷恩和乌鸦，“勃诺瓦，这是我的第一骑士，雷恩；这是我的随从，乌鸦。雷恩，乌鸦，这是勃诺瓦，勃诺瓦罗斯，他是我的室友。” 雷恩毕竟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虽然勃诺瓦很漂亮，但也只会让他震惊，不会让他沉迷。而乌鸦和那个女仆就不一样了，看她们如痴如醉的神情，恐怕她们已经在幻想她们和勃诺瓦结婚的场景了。 里欧看着乌鸦嘴角洋溢的傻笑，都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乌鸦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正是怀春的年龄，勃诺瓦的外表符合任何一个女性的审美，他能让每一个女人变回女孩，因为他是每一个女孩的梦。 “我是勃诺瓦，勃诺瓦罗斯，里欧的室友，接下来的一年会和大家住在一块，还请多多关照。”勃诺瓦笑着对屋内的人说道。 传来两声幸福的惊呼，乌鸦和那位女仆捂着心脏倒在沙发上，这对她们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在此时此刻，什么职责，工作统统都被她们抛至脑后，她们满脑子都是勃诺瓦那完美的面容。 勃诺瓦有礼貌地向所有人笑了一下，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女士们，先生们，很高兴能认识各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很荣幸能成为大家的伙伴，我先去我的房间看一看。” 听到这句话，女仆如梦初醒地站了起来，她放弃和雷恩争论由谁来干活，她急不可耐地走向勃诺瓦，“法师先生，你有什么需要吗？你有什么衣服需要我来整理吗？如果你觉得房间的地板灰尘很多也可以来找我！” 勃诺瓦回头笑着说道，“暂时不需要，呃女仆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仆听见勃诺瓦问自己的名字，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叫阿芒迪娜，阿芒迪娜杜兰。” 勃诺瓦得体地说道，“好的，阿芒迪娜小姐，如果我有需要我会和你说的，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要劳烦你，谢谢了。” 勃诺瓦的一举一动都极有礼貌，不仅对贵族，连对女仆也是这样，这是家风带给一个人的影响，这种礼貌也深深扎根于他的气质当中，无形中增添了他的魅力。 这让他的拒绝都让人无法拒绝，勃诺瓦走上楼梯，关上他的房间，砰的一声响过后，两个少女才从美好的梦境中醒来。 里欧观察着阿芒迪娜，阿芒迪娜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连脸上的雀斑好像都在发光；乌鸦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扑到里欧的身前，仔细端详着里欧的脸。 “哎，都是贵族，都是法师，差距怎么这么大？” 乌鸦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踱着步子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看她的背影，好像深受打击。 里欧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里欧当然不算丑，在贵族当中也算是英俊的，只不过和勃诺瓦还是差了很远，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是里欧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模样来。 “雷恩，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雷恩是个厚道的人，“主人，您很英俊。” “和勃诺瓦比起来呢？” 雷恩是个诚实的人，所以他什么话也没说，而且面有难色。 里欧哈哈笑道，“算了，不难为你了！快去忙你的吧，这一年还得辛苦你。”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下午了，他转身向后面的阿芒迪娜吩咐道，“阿芒迪娜小姐，麻烦你为我准备一下热水，我要洗个澡。” 说完他仔细在脑海中规划着今天的计划，洗完澡后，他就得去二皇子的别墅。看二皇子的态度，似乎不是交朋友的意思，相对于大皇子，今天的晚餐才令人头疼。 恐怕今晚没时间看书了，里欧有些遗憾地想。 第九章 简单粗暴（上） 当里欧来到一号别墅的门口的时候，阳光已经有些暗淡，虽然还没有进别墅里，但里欧已经深深感受到了皇族的威严——一号别墅周围所有的别墅都没有人影，它们全都被二皇子买下，二皇子当然是用不着这么多房子的，其实他一个人连一栋别墅都显得空旷。二皇子之所以买下这么多别墅，只是习惯了僻静，他不习惯与别人做邻居。 不管是习惯了独居，还是为了避免被人打扰，也只有圣灵家族才能有财力买下这么多别墅，而且，只是为了满足一些无关痛痒的习惯。 一号别墅孤零零的在一群没有人的别墅中间，就像孤独之海里的孤岛，二皇子给自己建了一道厚厚的城墙，把自己和自己的孤独严密地封锁起来。 里欧站在一号别墅的门口，思绪却回到了一年前的国王晚宴，他还记得圣灵城堡圣灵大厅里的龙骨王座，大厅很大，龙骨王座就孤零零地立在大厅中央，正如这死寂别墅群里的一号别墅。 这两兄弟的风格还真不一样，里欧一边想着一边敲门。 里欧敲了三下，门缓缓向内被拉开，屋内很亮，以至于里欧刚进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晃眼。里欧虽然也住在别墅，但看了一号别墅的内景，才知道铁手城堡和圣灵城堡之间有差异，自己的别墅和二皇子的别墅当然也会有差别。浮岛的别墅，各个细节都充满了神性，二皇子的别墅也是这样，但风格却做出了不小的改动，论豪奢程度，也不输莫斯塔家族在奥丁兹哥的会所。 一位穿着棕色法师袍，将铂金色头发束在脑后的青年人快步从楼梯走下来，他的身上还残留着狂暴的魔法元素和散乱的精神力，看样子刚刚还在进行魔法实验，他的身形很完美，模样和大皇子很相似，只是没有大皇子那么高大健壮，看样子这就是二皇子。 二皇子似乎没有收敛自己精神力的意思，他的精神力不知道比里欧强了多少，里欧已经是中阶七级的法师，在浮岛也算很突出了，但二皇子似乎比他高两级！仅仅一年，二皇子就已经摸到了中阶法师的天花板，快踏过高阶法师的门槛，圣灵家族的血脉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里欧？”二皇子的声音似乎有些迷茫，刚才的魔法实验看来花费他不少的精神力。 里欧在皇族前必须恪守规则，他连忙单膝跪地，“里欧铁手！铁手家族将永远守护圣灵家族的光辉。” “快起来。”二皇子甩甩手示意让里欧站起来，他说道，“不用拘束，我就是二皇子，韦斯特，韦斯特坦斯顿。” 皇家的威严在二皇子身上展露无遗，二皇子口头上也不是很客气，看二皇子的言行，他说的话也只是客套罢了。凭借他的身份，若是忽略里欧近日来稍显风头，他甚至没必要专门请里欧来自己的寝宫。虚情假意不过是做做样子，但这样才是人生的常态，一个身份高贵很多的人是不会主动降低身段的，作为贵族，必须得学会逢场作戏。 但无论如何，这打破了里欧最后一点幻想，里欧此刻才确定二皇子不是来叫朋友的，是来收下属的。相对于二皇子，里欧当然更喜欢大皇子一些，至少表面上如此。 “既然你已经到了，那就开始吧！”二皇子不等里欧的反应，就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餐。 里欧看了看周围，艾斯丹似乎不在这里，但是艾斯丹明显是二皇子最亲密的伙伴，艾斯丹同时也是莫斯塔家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于情于理今晚都该出席，他提醒道，“二皇子殿下，艾斯丹大人呢？” “里欧，他今天不会来”二皇子看里欧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但还是解释道，“今天晚上是我请你，只有我们两个人，其他人不会出席。” 里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大皇子，二皇子虽然是两兄弟，外貌也很像，但待人接物的风格还真是迥然不同，或者是，大皇子可能因为年长一些，又早早参军，明显比二皇子老道得多。 二皇子话说完，便走向餐桌，他顺手在客厅茶几拿了一瓶蓝色药水，拔出水晶瓶塞，便大口往嘴里倾倒，里欧这才发现在别墅内许多角落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水，大都都是快速恢复法力和精神力，并兼有“专注”，“镇定”，“兴奋”等各种效果，每一瓶药水都价值不菲。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里欧脑海中又浮现出这句话，刚刚二皇子喝的那一瓶魔药光瓶子的价值抵得上一个普通新生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大多人都是依靠冥想的方式来恢复精神力和法力，连里欧自己有时也会采取冥想的手段。 “让你见笑了，”二皇子注意到里欧盯着桌子上的魔药，“今天做了一下午的魔法实验，精神有点疲惫——你要不要来一瓶？” “不用，说来惭愧，我今天来浮岛，只是洗了个澡，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做，”里欧面有惭色，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二皇子今天的晚宴打乱他今晚的计划，但这正是身份差异带来的优势之一——二皇子可以决定占不占用里欧的时间，但里欧没有拒绝的权力。 二皇子身边的仆人们展现了他们的效率，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晚宴的菜品已经准备完毕，二皇子脱下法师袍，穿上仆从递上来刚刚熨帖好的礼服，礼服的温度稍稍高于体温，穿起来格外舒服。 二皇子坐在长餐桌的一端，他抬头看见里欧还站在餐桌前，用手伸向一侧的陪座，“里欧爵士，请坐。” 里欧这才坐下，在二皇子入座前，甚至在二皇子招呼他前，他都不能坐下，或许二皇子不会在意，但万事小心总不会出错。 等里欧也洗过手，摆好餐巾后，二皇子拍了拍手，仆从端上两个用盖子罩住盘子，分别摆在里欧和二皇子面前，等香气从盖子与盘子之间的缝隙溢出的时候，才揭开盖子，这吊足了里欧的胃口。盘子里是一只通体蓝色的大龙虾，是波澜海的海产蓝纹无螯帝王龙虾，撒了少量的香料和大量的克雷洛软叶，这既是难得的美味，也能够净化法师的精神力。 里欧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虾肉送入嘴中，虾肉很嫩，在嘴中就像要融化一般，味道也极其鲜美。二皇子则直接吸吮虾脑里的虾黄，虾黄是其精华，对法师来说，也是其最有价值的地方。 真是简单粗暴，里欧心里评价道。不知道是在说二皇子的做事风格，还是说二皇子吃饭的风格。 第九章 简单粗暴（中） 二皇子吮吸完虾黄，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声，才去吃鲜嫩的虾肉，但与吮吸完虾黄相比，虾肉对二皇子的诱惑力显然有限。 “蓝纹无螯帝王龙虾，好东西。”二皇子看着长桌的另一端，但这句话却是对着里欧说的，“这种龙虾的螯很小，以至于近乎没有，没有了龙虾最强力的武器却能在浅海成为霸主，许多体型比他大的生物都只能成为它的食物。里欧，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里欧博闻强记，想了想便答道，“这种龙虾的精神力很强大，他可以通过精神力干扰其他生物，方便自己捕食。” “了不得的天赋，精神力。”二皇子放下餐刀，晃动着酒杯，语气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自然的法则对土上的，水里的，天上的所有生灵总是一样公平，神灵也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所垂怜，精神力是个好东西，但不是每个人都有。” 他补充道，“但在同一张餐桌上的你我却都拥有在法术上的天赋，所以你和我是幸运的，我们是同一种人。” 里欧挑了挑眉毛。“幸运的人？” 二皇子笑道，“那还不足以形容，拥有天赋的人也不少，所以能从那么一小撮人中突出出来的人又要上一个层次，简单形容下，就是非常幸运的人。” 里欧看着二皇子的笑容，这种笑容很好看，他在很多人的脸上都看到过这样的笑容，这种自命不凡的、幸福的、矜持的、带有一丝骄傲的笑容，那些露出这种笑容的人也是一样的自命不凡、幸福、矜持和骄傲。 命运是所有事的原因，也是所有事的结果，他几乎可以回答人生的所有问题，大到圣灵家族为何会成为卡洛斯的主人，小到今晚二皇子为何会请里欧吃蓝纹无螯帝王龙虾，都可以用一句命运的安排来回答，但里欧明白，这不过是为了遮掩吃相的借口，真正的答案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 “我早就想请你来，因为我一直想知道，能获得圣帕伯伦大师认可的人究竟是什么样。我这个人，平日里醉心魔法，每次想请你来却都一次次拖延下去，前几天，我哥哥甚至还专门写了信，这让我更好奇了，能获得帕伯伦的认可，还能获得我哥哥的认同，你若是还能得到我父亲的赞许，我敢说，你恐怕可以成为下任教皇。” “所以今天，无论有多忙，我都得来见你，百闻不如一见，你知道你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什么吗？” 里欧摇了摇头，“殿下，我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普通。” “普通是相对的，它要分场合，如果在一个不普通的场合下，你能表现得普通，就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人们总想着把自己和群体区分出来，毕竟谁都不想做平凡的普通人，尤其遇见重要的机会，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让自己显得不普通，比如说国王大街上的商铺总要打着五颜六色，华而不实的招牌让自己更显眼，贵族们在酒会把自己打扮像只公鸡一样，这么做都不过为了显得不平凡。” 里欧不知道该说什么，讪笑道，“这么做很低级。” “是的，这个主意很蠢，”二皇子也跟着笑起来，“所以有更高级的，有的商铺会聘请漂亮的店员，有的贵族会用谈吐来包装自己。方法百出不穷，但其根本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表现的不普通。” 里欧不明白二皇子为什么要说这么多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的话，他面带疑惑，“殿下，这似乎与我无关。” “我和哥哥一样，见过许多贵族，所以对贵族们的评价也都大同小异，”二皇子没有直接回答里欧的疑惑，“我不知道哥哥是怎么评价你的，但我倒觉得你给人的感觉很普通。” “普通？” 二皇子放下酒杯，“普通，有时也是褒义。里若是想把描绘一个人如何如何了不起，那么这个人吃饭睡觉都会发光，就算拉的屎都是金的。” “即便是真正了不起的人物，也只在必要的时候展露自己实力，没必要走路说话的时候都要展现出来。很多人无时无刻看起来都和别人不一样，其实大多数都是刻意为之，你看起来很普通，这是你的真诚。” 二皇子看起来斯斯文文，说话也这么简单粗暴，虽然话语有些粗俗，但是很有道理。 “真诚是需要实力的，所以你很有自信，这种自信是源自自己对自己的信任。话句话说，你能让人信赖，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中。” 二皇子斩钉截铁地总结道，“你可以是有力的盟友，也可能成为强力的对手。” 里欧心一惊，二皇子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虽然谁都知道二皇子的用意，但如此直白还真让人措手不及。 里欧还来不及反应，二皇子就笑着说，“不用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为何不摆到桌前说呢，我觉得，我坦诚一些，你会放心一些。” 二皇子接着自顾自地说道，“我今年十八岁，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人们一直都以为我对法术很着迷，我也一直对法术保持着浓烈的兴趣，所以他们觉得我对权力没有兴趣。” 他嘲笑道，“真是蠢，谁说一个人只能对一样东西感兴趣？” “当然我并不是非要继承王位不可，只是我有继承王位的权力，那我为什么不试试呢？但既然人们这么传，那我也不否认，不过在过去的几年我什么也没做，让哥哥占了先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时我尚年幼，就算掺和进来也不一定有用，不如等待时机。” 二皇子笑着看着里欧，“幸运的是我等到了，我等到了艾斯丹，也等到了你，但我也尊重你的意见。” 里欧看着二皇子，都说法师们心思细腻，战士头脑简单，但是二皇子说话，真是简单粗暴。 第九章 简单粗暴（下） 二皇子用餐巾擦了擦嘴，“我明白这可能太直白了，或许你心里早有答案，我这么一说你又得仔细思考，我很抱歉，但是你不妨仔细想想，不用当面给我答案。” 这种问题与其说是选一位盟友，不如说是选一位敌人，老道的贵族都会说一句无可奉告，两边都不得罪，但这种踢皮球式的推诿显然不能够使二皇子满意，但里欧是真的想两边都不得罪。 里欧想了想，还是说道，“或许，铁手家族的人从不掺和进这种事中，我可以不选吗？” 二皇子笑了笑，“铁手家族的人不掺和这种事情，是因为他们不在肯托，如果你从浮岛毕业后回铁手城在铁手军团做一位魔法工匠，那么你当然可以不选。” 他竖起一个手指，“但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你之所以来浮岛学习法术，就是因为你明白只有肯托才能让你发现更大的世界，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魔法世界。如果你回到铁手城，在你的人生轨迹上也不过是画了一个圈，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法师的梦想是发现世界的本质，铁手城没那个环境，铁手军团也没那个氛围，你不会甘心，所以你会留在肯托。” 里欧的心变得有些烦躁，因为二皇子说的是对的，虽然他早有准备，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不过里欧不会完全相信二皇子的话，如果全肯托的人都会被牵扯进来，那将是多大的震动?他盯着二皇子的眼睛说道，“一定有脱身的办法，如果肯托的所有人都要牵扯进来，那就是灾难。” 二皇子也盯着里欧的双眼，却冒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里欧，你有婚约吗？” 二皇子的思维跳跃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里欧一时语塞，“啊？问这个我没有。” 但二皇子的表情严肃，却不像是在调戏里欧，“当然有人可以不掺和进来，这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过强，哪怕没有我和哥哥的允诺也可以保持他们的地位。” 里欧皱了皱眉头，他知道二皇子在说谁，或者说，在说很多人。 “五大家族的族长，那是当然的；贵族监察局监察长；皇家法师团首席法师；肯托四大商行行长；皇家禁卫军大统领太多太多，他们有足够的实力不掺和进来，有的是因为权力很高，有的是因为武力强横，但他们都好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也没有保护你的理由。” “铁手侯爵当然有这个资本也有理由，但他的影响力进不了肯托。” “所以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在以上名单中找一个人，和他的女儿结婚，这样你就能得到他的庇护。比如说，罗斯大公爵？罗斯家族多美人，如果你真的能娶到勃诺瓦的姐姐或者妹妹，那你也不亏，当然，他的表情肯定会很精彩。” 说完，二皇子畅快地笑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这番话是不是对罗斯家族的不敬，真是简单粗暴。 “我知道你虽然不自负，但是很骄傲，所以你不会做这种事，除非你真的对某个女孩有好感。但是你看，方法就这么多，你又不会去做，你还有的选择吗？无论是自由，尊严，你不愿意去牺牲，你又怎么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肯托没有白占的便宜，即便是传奇法师对你的倚重那也是因为你的天分，而今晚我请你的晚餐是唯一的便宜事。” 二皇子的话很不客气，和大皇子明显是两种风格，但真正的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适应，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他只会在意谈话的内容，从这个方面来说，二皇子要比大皇子更加坦诚。 “我没有白占便宜，”里欧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我已经牺牲了很多。” “你的确牺牲了很多东西，但不一定有价值，因为你牺牲大家都在牺牲，”二皇子靠在椅子上，显得很悠闲，“你牺牲了什么？时间？精力？哪一个来浮岛的学生没牺牲这些东西？而且时间精力这种东西牺牲过后总能再生，只有自由，这种不可再生的属性，才有价值。退一万步说，你也可以选择不和任何势力联姻，那么神圣教会就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神圣教会同样会限制你的自由。” 里欧环顾了一下周围，就像在寻找着什么，但又什么也没找到，转过头来出神地望着桌上的餐具。 过了很久，他才说话：“人生来就不自由。” 二皇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说未来和过去，就说眼下我也不是个自由的人。在铁手城我有父母，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在肯托我有雷恩，有乌鸦，还有一只叫花生酱的猫。我做事不可能不为他们着想，所以我早就受到了限制，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自由了。” “但我永远有选择的权利，这才是关键。我可以选择被束缚或不被束缚，也可以选择被谁束缚不被谁束缚。我可以选择被我的父母，被我的哥哥姐姐，被雷恩乌鸦，被花生酱束缚；那我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被罗斯公爵，不被什么监察长、首席法师、商行行长、大统领束缚，不被你和你哥哥束缚。” 二皇子看着里欧，叹了一口气，“那样你会很难。” 里欧正色道，“选择困难和容易也是我的自由。” 二皇子看着里欧的眼睛，点着头，不停用餐具敲击瓷器做的餐盘，发出叮叮当当的噪响，让人心烦意乱。 忽然，他将餐勺掷向桌面，勺子上沾染的酱汁污染了桌巾，他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然后他将椅子拉开，站起身来，走向楼梯，“饭吃完了，你走吧，我还有实验要做，不留你了。” 在踏上楼梯之前，他的身形忽然顿住，他想了想对里欧说道，“里欧，你真是简单粗暴。” 说完，他便蹬上楼梯，别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冷清。 里欧看着楼梯，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十章 冷酷的朗多姆 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太阳都会照常升起。既然昨日已成过去，不如将昨天的烦心事抛至脑后。 第二天，里欧在宽敞的卧室里醒来，花生酱爬上他的床用毛茸茸的脸磨蹭着里欧的下巴，里欧看着橘黄色的毛团，心情好了不少。 虽然二皇子，大皇子这些名字像一块橡胶堵在他的心口，但这些事毕竟是未来的麻烦，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应付，如此，便可以不慌不忙。 魔法工匠学院在第二学年开设了高级法术实践这门课程，由大魔导师朗多姆担任导师，无论是课程的难度还是导师的可怕程度都让这门课程成为所有浮岛学生的噩梦。和第一学年的初级法术实践类似，这门课的主要内容也是实践各种法术，但是难度却天差地别。 初级法术实践只需要掌握初级法术就可以及格，如果能够施放中阶法术，皆可以获得优秀；但高阶法术实践只有在掌握三个中阶九级法术的情况下才能获得及格，而施放出高阶法术才能获得优秀。只是标准往上了调了一级，教学方式和考核方法都没有改变，但其难度却让人绝望。 和努力无关，考入浮岛的学生几乎都能成为中阶法师，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高阶法师，其中能在第二学年就晋入高阶法师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导师朗多姆素以铁面无私著称，如果你施放出一个不太完美的高阶法术，在他那也只能获得“良好”的评价，朗多姆又素以坏脾气著称，他甚至不会回答没天赋的学生问他的问题，因为他认为这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但是，这与里欧无关。 里欧起得不算早，勃诺瓦已经去上课了，这是他在浮岛的第一节课，乌鸦和雷恩坐在餐桌前，雷恩还是平时那副样子，乌鸦却看起来精神满满。 里欧夸赞了一声，“精神不错！” 乌鸦羞涩地笑了一下，“如果勃诺瓦坐在餐桌前的时间能多一会的话那就更好了，里欧，你看我能不能去旁听勃诺瓦的课程，我找阿芒迪娜小姐打听过了，有的课程谁都可以旁听。” 里欧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还是板起脸，“不行，乌鸦王不是让你来享受的，雷恩会教你武技，我上课的时候雷恩会教你，我有的时候也会亲自考察你。” “可我是个中阶战士，十五岁的中阶战士！” 乌鸦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连身上黑色语气都发着光，她在人类社会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十五岁的中阶战士有多么稀有。 “那只是境界，而非实力，”里欧摸了摸乌鸦黑色的头发，“境界很重要，但你该如何将自己的力量完全挥发出来？” “可我是个弓箭手，大个是个盾手！” 乌鸦从不喊雷恩的名字，每次都喊他大个，但雷恩听到只是憨厚地笑笑，从未在意过。 “你错了，雷恩其实精通所有武器，他是一流的骑士，剑士，弓箭手，他只是为了我而牺牲一些东西变成一名盾手。他不仅会交给你如何使用弓箭，也会教给你如何使用其他武器和防范其他武器。” 里欧蹲下来，直视乌鸦的眼睛，“乌鸦，听着，人类世界并不像你眼前看到的这么太平，它的危险都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所以你得做好准备。” 然后里欧不等乌鸦的反应，就站起来，向雷恩说道，“雷恩，她交给你了。” 他瞧着雷恩和乌鸦，宣告似的说道，“我去上课了。” 朗多姆不是浮岛最强的法师，但绝对是给里欧印象最深刻的法师。 在朗多姆之前，他一直以为克莱因是说话最难听的大魔导师了，神圣矮人虽然也是神灵的子民，但也继承了矮人暴烈的脾气。 每当有学生打造的魔法武器不符合他的要求，他会把这个学生骂的比地精都不如：“倘若你是个地精，那么你至少能把你打造出来的这块烂铁当做装饰，因为它很符合地精的审美，而你作为人类，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摆在床头来嘲讽你！” 有时被乌坤听到，还可以让学生观赏一处大魔导师级别的法术混战。 朗多姆和克莱因不一样，朗多姆自诩为一个理智的，客观的理性主义者，他善于控制自己以至于他的情绪从未失控过，连他说话的音调几乎都无法体现他情绪上的变化，虽然如此，却不代表他是个和善的人，对大多数人来说，他很刻薄。 第一节课堂上，他没有介绍课堂的内容，也没有介绍自己，因为他确信所有人都了解课堂的内容并且认识自己。时间是有限的，所以经不起浪费，这是他理性第一个方面。 首先他说了包含在里欧的两三个名字，都是表现优异，境界达到中阶七级的学生，朗多姆表示这些都是极有潜力的学生，很有希望在第二学年晋升为高阶法师，所以他会每周与这些学生会谈一次，如果这些学生有疑问，可以随时找他。 接着他又念了一批名字，都是中阶六级的法师，朗多姆表示这些学生有一点潜力，他不会主动找他们谈话，但是这些学生有疑问，可以在白天找他。 然后，他念了第三批名字，都是低阶五级的法师，朗多姆说这些学生在第一学年没有晋升为中阶法师的原因只可能有两个，一是蠢，二是懒。而哪一个原因都可以毁灭一个人的未来，他不愿意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和资源，但仍会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些学生有疑问，只能在周末早上问他。 最后，他念了最后一批名字，数量不多，但仍有十几个，全都是还没达到低阶五级的学生，朗多姆说这些人能通过浮岛的考试很可能是帕伯伦的老年痴呆症复发了，他不愿意在这些人身上浪费一点时间和精力，这些人就算有疑问也不要找他，因为他不会让废物占用本来就不多的资源。 他给出的理由是，他不擅长法术的理论，但在法术实践上的造诣不输于浮岛上的任何一位大魔导师，而法术实践很关键的一点就是如何用有限的精神力和法力来施放尽可能多、尽可能强大的法术。 资源是有限的，所以他得让资源最大化地利用起来，而天才明显应该获得更多的资源，那些废物给他们一点资源都纯属浪费。 课堂才进行到一半，朗多姆一句脏话都没有说，就成功让六个女生哭哭啼啼地跑出教室，朗多姆罕见地夸赞了这些跑出去的学生，他说这些学生反正也没有学习法术的天分，不如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回家卖油煎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让资源最大化的利用，这是朗多姆一直强调的事，这不仅仅是法术实践的关键，也近似朗多姆的信仰。 第十一章 春天的花香 课程的变动对里欧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上一年和今年没有本质的区别，第一学年的内容是为了让每位学生都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法师，而第二年的内容是为了选拔出真正的天才，浮岛每一年都有三百多个新生，但只有其中的一半有能成为高阶法师的潜力，只有十多个能在第二年成为高阶法师。 按照里欧的速度来看，不出意外，他在今年会成为高阶法师，无论是哪一位导师，他都可以获得那位导师的关注，但这不代表里欧会喜欢朗多姆。 几乎浮岛的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不大待见朗多姆，学生们不喜欢朗多姆的冷酷，但他们不会去探查朗多姆冷酷的原因；而导师们大多都是和朗多姆同一时代的人，不少从青年时代就已经认识朗多姆，他们知道朗多姆之所以这么不通人情，是因为他过于偏执，不知道变通。而冷酷只是他偏执的结果，一个偏执的人，是不好和别人打交道的。 里欧不是普通的青年，但无论是普通的青年还是不普通的青年，都存在着共性，那就是到了十七八岁的年龄，总会对年轻貌美的女孩特别有特别的关注。 安娜在年轻貌美的女孩中算是特别漂亮的，如果她出身显赫，恐怕就早有婚约。浮岛的学生大多都是贵族，贵族的婚姻，出身比外貌重要，但贵族们对自己的情人可没有这么多要求。 里欧是认真的，他本来就是个真诚的人，安娜能体察到这一点，所以她愿意和里欧来往，这让里欧暂时忘记了许多烦心的事。 但新的烦心事出现了，里欧和安娜的关系很好，只是始终不能再近一步。里欧在对待男女之事上还带有少年惯有的青涩，他难以开口，也许一开口就能达成心愿，但想冲动一把又难如登天。 “说句实话，里欧，你需要勇气和脸皮。”勃诺瓦对里欧循循善诱道，宛若向年轻人传授人生经验的长者，“什么样的女孩我没见过？我是见多识广了，你就是太年轻太简单，有时候太幼稚，千万别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尊严迷惑。有话直说，只要她对你有好感，她不会拒绝你。” “可你和我一样，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里欧向来直指关键。 “这不重要，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勃诺瓦特地向里欧索要了那本记录柯勒乌恩神山另一面的书，学了不少俗语，“其实你也知道该怎么做，难不成就这样拖着吗？乌鸦小姐，阿芒迪娜小姐，我说的对吗？” 勃诺瓦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乌鸦和阿芒迪娜和勃诺瓦已经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但对勃诺瓦完美的外貌还是毫无抵抗力。 “当然，勃诺瓦先生。” 看着乌鸦都变得这么有礼貌，让里欧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勃诺瓦外貌的杀伤力。 “眼下冰雪消融，春天即将到来。”勃诺瓦继续向里欧说道，“和大多数浮岛学生不同，你无需为学业担心，所以不如花点心思在女孩身上。爱情的花朵在春天绽放，也会在春天凋谢。那句话怎么说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那么，如何把握机会呢？勃诺瓦先生？” “根据时机，做该做的事，你该知道，这种事是不像法术模型那样总有个模型可循的。” “那等于什么也没说。”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在该伸出手的时候伸出手，在该把话说出口的时候说出口，在该拥抱她的时候拥抱她。” 里欧想了很久，“这样会不会有些失礼？” “爱情啊，真是让勇敢的人怯弱，怯弱的人勇敢。”勃诺瓦看着里欧摇了摇头。“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三号浮岛的别墅掩在花园之间，春天到来，花园里的珂兰花树已经冒出花苞，香气隐隐约约的浮现出来，沁人心脾，一号浮岛的集体宿舍就没这个环境，这也是三号浮岛的好处之一。 “珂兰花。”里欧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爱情的味道！”勃诺瓦推着里欧，“在珂兰花凋谢前把她追到手！现在就约她出去！别天天在书房，实验室，图书馆里坐着！该死！你该一年前就该搞定她的！” 浮岛就这么大，里欧是铁手侯爵的儿子，又是传奇法师倚重的学生，自然会受到格外的关注，里欧喜欢安娜，这个流言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悄然在浮岛传播开来。 如果里欧在安娜的事上不那么糊涂，他就应该知道，一个女孩在流言四起的时候没有拒绝继续和里欧交往本身就是一种暗示，也或许他们彼此都喜欢着对方，但谁都不想打波这种平衡，只想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令里欧感到诧异的是，二皇子特地让人给他送来一封亲笔信。自从里欧在那场简单粗暴的晚宴上简单粗暴得表达自己的意愿之后，二皇子就一直没有和他有过任何联系。而那封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字数不多，内容大概是二皇子听浮岛的传言说里欧喜欢安娜，作为未来可能的盟友，二皇子不希望里欧把自己的婚姻和未来当儿戏，他希望里欧最好不要和安娜有任何关联。 里欧感觉很奇怪，二皇子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他询问了勃诺瓦的意见，勃诺瓦毕竟是罗斯家族的继承人。或许能知道更多的信息，但勃诺瓦对此也一无所知。 里欧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事还有很多，但二皇子的信始终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他的心头。 二皇子的措辞很奇怪，仿佛安娜是火药桶一样危险，但里欧很清楚，安娜只是一个简单的药剂师，她生在肯托，长在肯托，她家在肯托有一家花店，她过去十几年的经历纯洁的如同白纸。 里欧对危险还一无所知，但危险已经向他露出獠牙了。 第十二章 倾国倾城的女人（上） 如果有人对里欧的活动好好统计一下，就会发现里欧和安娜会面的频率在持续增长，这既是勃诺瓦为他出主意的结果，也是他自我意识的觉醒，里欧不单单满足于寻找时机，他要开始创造时机。 浮岛有十层，但只有五层学生们可以随意出入，里欧和安娜几乎走遍了浮岛所有能去的地方，里欧必须得在别的地方多花费点心思了。 “肯托那么大，为什么非要在浮岛里面找？”勃诺瓦觉得里欧的困惑很可笑。 “我来肯托，几乎都一直待在浮岛里，从来没有出去过。”里欧感到有点难以启齿，“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该带她去哪个地方。” “你真是导师们心目中的好学生。”勃诺瓦似褒实贬地夸了里欧一句，“那么安娜是哪里的人呢？” “她是肯托的。” “既然这样，那么一切不就都解决了！”里欧还没明白，勃诺瓦就站起来，狠狠地拍了里欧头一下，“你完全可以让安娜带你认识一下肯托，她不会拒绝你的！” 里欧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样是不是不大好，我是说，这样是不是太麻烦她了。” 勃诺瓦看穿了里欧犹豫的伪装，戏谑地说，“有什么不好，反正做不做由你决定。” “那好吧，我去找她。” 里欧嘴上很犹豫，但人们在犹豫的时候往往做出了决定，有时犹豫只是一种掩饰，而行动向来是最诚实的。 安娜当然同意了，她邀请里欧去她家的花店。 里欧很兴奋，安娜邀请他去她的家，这比任何地方都有意义，因为他可以更加了解安娜，这也意味着安娜愿意里欧更了解她。 安娜家的花店在肯托内城的兰瑟大街上的一条巷道内，虽然说是巷道，但肯托的巷道都很宽，兰瑟大街在肯托也算是一条有名的商业街，巷道商铺的租金远比主街的低。 安娜和里欧走在大街上，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大多数人首先会被安娜完美的面容所吸引，然后目光会移向安娜和里欧身上的法师袍。安娜的外貌可能只比勃诺瓦要差一点，刻着神圣教会符号的法师袍无疑又为安娜增添了几分色彩。 里欧看着安娜铂金色的发丝，闻着少女特有的体香，他感觉时间都仿佛变得很慢，他宁愿时间停在这一刻。 “安娜，你回来了！” 一声雄壮有力的声音打破了里欧的幻想，里欧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 肯托正值初春，天气回暖，但还算寒冷，这个壮汉却穿着一件布满污渍的白衣，面前放着一架铁砧，铁砧上架着一块烧红的铁剑，已经有了形状，旁边的打铁炉正燃烧着熊熊烈火，壮汉单手握锤，红脖子上黑色的污渍和汗水混在一块，看上去和铁手城的铁匠没什么两样。 壮汉看了安娜和里欧一眼，笑着说，“我们的安娜小姐越来越漂亮了，也长大了，这个小伙子是谁——你男朋友吗？” 安娜的脸变得通红，声音也越来越小，“施劳斯叔叔，小声点，别让我妈妈听见了，这是我在浮岛的朋友。” 施劳斯放下铁锤，他看穿了安娜的小把戏，“得了吧，你既然都把他带到家里来了，恐怕就是不是普通的朋友了吧！还怕你妈妈看见？” 里欧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他走到安娜面前，没有在意施劳斯的手上满是汗水和污渍，向施劳斯伸出手，施劳斯连忙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住里欧的手。 “我叫里欧，是安娜的朋友，您是安娜的长辈吗？” 施劳斯说道，“我是他的邻居，在兰瑟主街上已经打了二十几年的铁。” 说完，施劳斯看着安娜，笑着说，“是个好小伙子，我们的小安娜眼光还不错。” 安娜手足无措，她和里欧之间有着某种默契，不过真的有人挑明了一切，这会使她感到有些尴尬。 里欧看了看铁砧上的铁剑，笑着说，“这把剑很宽，看制式和皇家禁卫军的很像，施劳斯叔叔，你参过军？” 施劳斯没有回答，“小伙子，看来安娜的眼光是真不错，知道这么多，你是浮岛的学生吗？” “是的。” “一个法师知道这么多？”施劳斯朝里欧眨了眨眼睛，“你手的关节粗大，虎口有茧，这不是一只法师的手，这是一只剑士的手。” “那你可以送给我一把剑。”里欧没有否认。 施劳斯豪放的大笑，“你和安娜结婚的那一天，我会送给你一把好剑！” 打铁匠的声音很大，几乎传遍了整个巷道，施劳斯看着安娜羞怒的眼神，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噤声，对着里欧说，“好了好了，你们快进去，呆久了我又要说错话，小安娜又要怪我了。” 里欧哑然失笑，施劳斯身形和雷恩都差不了多少，但在安娜面前却很温柔，也许安娜有某种神奇的能力，能让桀骜不驯的人在她面前都变得安静。 安娜家的花店在巷道的深处，虽然站在巷口，里欧那敏锐的感知力就已经辨别出花的种类，远远地，能看到一个穿着绸裙的身影在花店门口打理植物。 “那是我妈妈，你可别失礼。”安娜悄悄对里欧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妈妈很漂亮，别愣神！” 安娜都长得这么好看，父母生的漂亮那是当然的。里欧一边想一边走，花香渐渐变得浓烈，安娜母亲的身影也渐渐变得分明。从后面看，安娜母亲的身影很窈窕，一头乌黑的头发瀑布般披在脑后，四周的花朵反而变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妈妈！” 安娜开心地叫了一声，从后面就扑了上去，与此同时，那个妇人也转过身来，狠狠抱住安娜。 “老远就听到施劳斯在那喊了，你可下不到我，我还听到了什么结婚你带男孩子回家了吗？让妈妈看看我女儿的眼光如何？” 妇人的身材高挑，稍微踮了一下脚，头就探了出来，“在哪呢？让妈妈瞧瞧。” 里欧站在安娜身后，与妇人四目相对，看到妇人的模样，里欧的头脑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 眼前的这个妇人，皮肤光滑白皙，看上去就像是二十多岁，双眸狭长深邃，眼眸是深棕色的，带有一丝神秘感，鼻梁挺拔，嘴唇艳红，脸上抹着淡妆，头发都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绸裙不算薄，但依然衬托出她美好的身段，身上的装饰和妆容都和常见的家居妇女没什么两样，但偏偏在她身上就美若天使。 毫不客气地说，里欧甚至怀疑安娜的父亲是个丑男，不然安娜一定会比现在更加漂亮。安娜的母亲对男人的杀伤力就像勃诺瓦对女孩的杀伤力，如果不是里欧已经习惯了勃诺瓦的脸，他一定会失礼的。 里欧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向安娜的母亲行了一礼，“伯母好，我叫里欧，里欧铁手，是安娜在浮岛的朋友。” 真是太漂亮了，里欧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感慨，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肯托的治安水平，换到卡洛斯任何一个地方，安娜的母亲都能够引发一场暴乱。 因为这幅模样，不是人类应该有的样子。 第十二章 倾国倾城的女人（下） “真的只是同学吗？”安娜的母亲似笑非笑地看了里欧一眼，又望向怀里的安娜，“我这个女儿，不要说男性朋友了，就连女性朋友都很少，你又何必瞒着阿姨呢？” “这个因为现在真的只是朋友。” “呵呵，我明白。”安娜的母亲妙眸流转，浑然不顾自己女儿微微发烫的脸庞，她听出来里欧话语中“现在”的含义，她请里欧进屋，“进来吧，里欧，我是安娜的母亲，我叫奎丽丝。” 安娜的花店和家是连在一块的，很多小商贾都有一块这样的房产，一楼开门做生意，二楼，三楼则是自己的住宅。 花店虽然开在兰瑟大街，但是却藏在巷道的深处，这里人流稀少，也算是远离人烟的僻静之处，因此，花花草草更显得幽美。墙上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用优美的花体字写着该在什么日子给哪一户人家送什么花。 一楼简直就是植物的王国，里欧和安娜坐到一楼的一处茶厅里，茶厅很小，只容得下两张桌子，但整个茶厅都在藤蔓和花朵的包裹下，显得独具匠心。 从茶厅望向另一边，还能看到奎丽丝精心开辟的一处小花园，巷道本身也不算很开阔，能辟出一片小园子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奎丽丝去给里欧和安娜准备茶水糕点，里欧笑着对安娜说，“伯母真是个有趣的人，这么一块地方都能布置的有声有色。” 安娜望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妈妈是我的英雄，她原本是皇家法师团的药剂学徒，后来为了我离开了圣灵城堡，在这么一处小巷开了一家花店，我是在她的影响下才决定做一名药剂师的。” 这个世界上职业者永远是少数，药剂师也在此列，一个职业者更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技能去卖花，里欧连忙问道，“伯母也会调配药剂吗？” “会一点，我小时候生病，喝的都是母亲调配的药剂，”安娜的眼神变得很柔软，“可是因为我，她没有取得执照，也许我现在调配的药剂要比妈妈更多更有效，但我却什么也帮不了她。” “安娜，那你父亲呢？” 安娜眼神里的温柔顿时消失，变得有些恼怒和愤恨，眼睛也变得湿润酸胀，“我没见过我父亲，或者说，我宁愿我没有父亲。对我而言，母亲就是我的父亲，她不仅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也承担了一位父亲应尽的职责！我恨我的父亲，我甚至恨他遗传给我的金色的头发！” “如果不是他，妈妈哪用那么辛苦，可是他十几年来都没尽过一个父亲和一个丈夫的责任！我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因为妈妈一直不和我说！” 里欧看着安娜失态的样子，知道这是安娜最不愿意提起的事了，看着安娜甩出几滴泪花，他连忙轻抚安娜的背，“别哭了，安娜，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让你伤心的事。” 安娜一边抹下眼泪，“这与你无关，都怪我，失态了。” 里欧劝道，“若是哭泣能让你好受点，就不要压抑自己。” “你不明白，我必须得坚强，这样妈妈才不会担心我，我不能让妈妈看见我软弱的样子，我得让她相信她有人可以依靠。” 里欧沉默不言，奎丽丝年轻的时候在圣灵城堡做过药剂学徒，一个美丽到让人无法拒绝的女人，又无权无势，在权贵众多的圣灵城堡怀上某个大人物的血肉，是很合理的解释。奎丽丝没有显赫的家世，自然不能和那些大贵族们通婚，只能带着女儿一个人在肯托的街巷中生活。实际上，奎丽丝能毫发无伤地离开圣灵城堡已经是贵族们对她的宽恕了，她又怎么敢把真相告诉自己的女儿呢？ 里欧恳切地说道，“我明白，伯母也是个坚强的人。” 正在这时，奎丽丝迈着轻快的步伐，捧着拖着茶水糕点的托盘，像穿越密林的清风一样走到桌前，带来一阵轻松的空气。 “我刚才好像有人在说我，在说我什么？” 奎丽丝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明媚动人如同阳光下的珂兰花。 安娜脸上已经看不到愁色，脸上的笑容同样明媚动人，“里欧夸您年轻漂亮，还很有气质。” “真的吗？”奎丽丝显得很受用，看来无论什么年龄段的女人对自己容貌气质的夸赞都毫无抵抗力，但奎丽丝是真的美丽又有气质，她看了看里欧，笑着说道，“你很有眼光，那我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客观来说，奎丽丝当然比安娜更美丽动人，但是这种问题向来重在主观体验，对里欧来说，安娜要更加美丽。 安娜轻轻在背后推着母亲，原本白皙的脸蛋变得粉红，如同春天的花瓣。 “安娜就像伯母您种的珂兰花一样娇艳，让人忍不住接近，忍不住爱惜。” 说完这句话，里欧的心狂跳不已，上次跳得这么厉害还是被暗杀的时候，说完后，连他都忍不住夸赞自己，竟然在瞬间就说出这么一句有深意的话，一语双关，又委婉地表露心迹。 奎丽丝看了看脸色通红的安娜和心跳不止的里欧，笑着说道，“我都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了。” 她转过身，看着安娜的眼睛，“说真的，要不要妈妈给你们腾个地方，我今天下午本来和一群姐妹约好了去约伦汀喝茶。” 安娜连忙回绝到，“别别别，妈妈，今天我们就得回浮岛，我只是带里欧逛逛肯托的街道，想到很多时候没回家了，特意来看看你。” 奎丽丝笑着说，“是特意来看看我，还是特意让妈妈看看女婿？” 安娜的脸变得更红了，奎丽丝把嘴唇贴近安娜的耳边，“带他出去啊，在家里能做什么！见我也见了，去个宽阔的地方才方便发展感情。” 说完她把安娜推向里欧，“里欧，安娜要带你去别的地方！” 里欧看着奎丽丝这哄小孩的方式哭笑不得，但偏偏奎丽丝的眉眼都极其完美，连幼稚都幼稚得如此美丽。 真是倾国倾城的女人啊，里欧在心里默默感慨道。 第十三章 奎丽丝的忧伤 奎丽丝站在门口看着安娜和里欧渐渐消失在巷口，脸上的笑容如同融化的春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哀愁。 虽然脸上满是哀伤，但奎丽丝依然美丽，就像风雨中的孤花，令人忍不住爱惜。 巷道幽深，鲜有人迹，巷道的商店也从不做行人的生意，当里欧和安娜离开的时候，巷道就寂静了许多，只有巷口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奎丽丝倚在门口，望向巷道的另一端，脸上充满了担忧的神色，就像看到了重重苦难。这很奇怪，安娜已经长大，对于奎丽丝来说，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那么这种发自内心的悲伤又从何而来？ 忽然，巷道里吹来一阵微风。 虽然已经到了初春，珂兰花已经冒出花苞，但肯托依然寒冷，巷道里的风让人无处可避，叫人从皮肤到内脏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巷道本来就很冷清，连颜色都不鲜艳，这一阵风吹来，连光都黯淡了不少，就像乌云遮挡了太阳。 奎丽丝看了看脚下，灰色的石砖和石缝的青草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四周的一切忽然变得毫无生机，虽然一切都没有变，但奎丽丝还是感觉到周围的变化，还感到一丝源自内心的恐惧。 打铁声的频率放缓渐渐消失，就像外界的一切都远离了这家花店，又或是这家花店渐渐坠入死寂的世界中，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你来了。”奎丽丝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支烟杆，倚在满是藤蔓的门框上，她开始抽烟，吐出一个个优雅的烟圈，小小的花店顿时弥漫着烟草混杂着草药的味道，她的声音也优雅酥麻，充满了诱惑力，“你为什么要来呢？” “夫人，你知道为什么，时间到了，当年我们承诺的一切我们都做到了，现在该你履行你的承诺了。” 从幽暗的茶厅里传来一阵沙哑苦涩的声音，就像加上苦叶的清咖啡一样苦涩，茶厅的座椅上有一团黑影，这团黑影甚至让周围的光源都变得昏暗。 “所谓的承诺，我从来没有答应。”奎丽丝嘲讽地笑了笑，吐出一个烟圈，仿佛是对某个人的嘲弄和不屑。 “可你也没有拒绝，而且你也没得拒绝，”黑影的声音刻意地变得更加苦涩，听起来十分刺耳，“夫人，您要明白，我们是为了您着想，说好的二十年，您该离开肯托，如果是其他方面的原因，我们可以保证你们在任何地方的生活和安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安定的生活更重要的事呢?” “我还没有得到一个公道。” “谁都不能给你个公道，这种事本来就是没有希望的，不如放弃。” 奎丽丝笑了，她笑得很轻蔑，“那烦请你告诉我，如果我坚持不离开呢，你们敢对我动手吗？” 黑影一时语塞，就像话说到一半不忍心再说下去，“不敢，但是你的女儿” 没等黑影说完，奎丽丝忽然放下烟杆，她发了狂似的大吼道，“你们在说什么？我的女儿，你们敢对安娜做什么吗？那是他的女儿！你们敢吗！” 黑影的声音变得有些恭敬，甚至不敢称呼那个人的名字，“不敢，只是必要的时候，我们要为他分忧，要为他的家族着想，他太累了，所以局长一直瞒着他，他没有忘记你，但他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 奎丽丝美丽的脸上满是寒霜，她冷笑道，“你不用为他说好话，他不过是个敢说不敢做的懦夫而已，现在看来还是个被下属欺瞒而不自知的糊涂虫。” “局长是为他着想，”黑影的声音变得很低，“局长同样也不想伤害你们，但是局长必须为大局着想。虽然今天是最后的时限，但局长仍愿意宽限你们一周。一周之内离开肯托，无论去哪里都行，就算离开卡洛斯也可以，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奎丽丝摇了摇头，“浮岛不会让安娜在一周内离开，神圣教会不会答应。” 黑影毫不迟疑地答道，“安娜小姐的境界已经达到中阶九级的水准，她甚至已经可以制作出广义上的高阶药剂，按照浮岛的规定，她已经可以毕业，只要我们和神圣教会沟通一下，安娜小姐随时可以带着毕业证和高阶药剂师执照离开浮岛。” “那么如果我们不离开，我们会死吗？” 黑影的声音变得沙哑，有的话他也不想说出口，“夫人，您不会，但安娜小姐会遇到许多麻烦，毕竟安娜小姐身上流着他的血，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您要知道，我们必须顾全” 奎丽丝粗暴地打断了黑影的话，“别在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你们要杀的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她什么都没做错，甚至承担了同龄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未来刚刚有了些起色！她甚至才刚刚交了男朋友！而你们却要杀了她！” 黑影沉默了很久，“我很抱歉，但您该明白，局长的决定是无法改变的。如果安娜小姐继续留在肯托，局长有一百种方法能让她消失地毫无声息，本来今晚就是最后的时间，如果你们还没搬走，安娜小姐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但只要您答应我们离开肯托，我们可以给你们一周的时间，而且无论你在离开肯托上面遇到什么麻烦，局长都会尽他所有的力量来帮助你们。” 奎丽丝发出几声冷笑，“他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记得我和安娜差点在圣灵城堡死在他的剑下。” “局长一直是个好人，只是因为出身的原因，局长必须是局长，为了卡洛斯，他必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黑影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局长已经老了，老人总会和善些，只要能达成不流血地达成目标，多耗费些心血也值得。直接杀掉安娜小姐既简单又安全，但局长不愿意这么做了，您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安娜小姐着想。” 奎丽丝拿起烟杆，嘴里吐出一阵阵的白雾来，她不羁放肆地笑了几声，笑声中满是对命运的嘲弄。 “听你的语气，如果你们真的要对安娜动手，这反而要怪我喽？” 黑影的声音很低沉，“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因为你不愿意离开肯托，我们有理由把你的行为视为你有意威胁卡洛斯的政治稳定，所以我们必须消灭威胁到卡洛斯政治安全的源头。” “你们好不要脸哪！”奎丽丝笑起来，她的笑容很惊艳，怒骂的声音也酥酥麻麻的，“我在圣灵城堡谁都没有勾引，和他春宵一度不是我的错，但你们却骂我是荡妇，是从地狱来的魅魔；我怀上安娜不是安娜的错，但你们却说魅魔的女儿一定也是个魔种；我留在肯托又怎么样呢？肯托那么多人，凭什么偏偏我不行？凭什么说我留在肯托是居心叵测？你们凭什么说安娜是致乱的根源？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是啊，你们这些穿着华贵衣衫，高高在上，流着高贵血脉的贵族们，你们怎么可能做错事呢？如果你们强奸了民女，那一定是民女勾引你们的；如果你们杀了人，那你们杀的人一定是该死的。你们犯下了什么错，随便甩给别人，就能保持你们光辉的形象了，甚至不杀我们，我们也必须感恩戴德，哪怕我们什么错误都没有。” 黑影沉默了很久，每沉默一份，他所在的地方就会黑暗一分，好像所有的光芒都被他吞噬了。 “我明白了，你们不会走了，是吗？但是你不问问安娜的意见吗？你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奎丽丝冷笑道，“她和我一样骄傲坚强，不像某些人，只会躲在城堡里一言不发。” “我明白了，无论怎样，我都要对要发生的事向你道歉。” 黑影向奎丽丝深深鞠了一躬，便化成无数碎片消失，压抑的气氛也随之消逝，花店又恢复了清亮的色彩。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又从巷口传来，奎丽丝跌坐到门框上，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看着天上的浮云，一边抽着混杂着草药的烟草。 第十四章 贵族监察局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吗？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缓和的可能了吗？” “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是真的没有，听她的语气，就算再给一年的时间，也绝没有缓和的余地。” 黑影的面前坐着一个老人，满头银发，身着猎装，脸上的皱纹昭示着时间的无情和人生的沧桑，从老人高大的身材还可以看出老人过去的辉煌，他曾经一定是个威猛的战士。 这个老人是卡洛斯所有贵族和所有的平民的噩梦，他是贵族监察局的局长，蒙洛特家族的族长，库萨蒙洛特。可能有人叫不全五大家族的名字，但贵族监察局局长是谁却是人人皆知。 贵族监察局是一个很奇特的机构，它直接对国王陛下负责，可是贵族监察局局长这个职位却是世袭的。有人曾经做过调查，在所有直属国王陛下的职权机构，贵族监察局是权力最小的，它对财政，对法院，对军队一点影响力都没有，它无权调动任何集体。但是贵族监察局却是最令人感到害怕的一个机构，因为在它管理的范围上，它拥有法外之权。 贵族监察局只管理与贵族有关的事务，大到贵族的领地划分，小到某某爵士娶了几个夫人，贵族监察局都可以掺和进去，但这些只是掩护，贵族监察局真正存在的意义，是维护圣灵家族对卡洛斯的统治，是维护卡洛斯政局的稳定。 暗杀，跟踪，监视，贵族监察局可以动用一切它能想象的手段来让那些想造反的家族销声匿迹，在卡洛斯建国的几百年时间里，至少发生过三次这样的事件，第一次卡洛斯受到了沉痛的打击，所以建立了贵族监察局，后两次的策划者还没来得及翻出什么风浪就被贵族监察局悄悄地暗杀了。 换句话说，贵族监察局就是卡洛斯的秘密警察，场面上做不得的事，都交给他们暗地里做，所有人尤其是贵族，最害怕得罪贵族监察局，因为就算你没有犯错，贵族监察局也能替你编出来。 贵族监察局的地址在英灵广场的东边，曾经有一位贵族嘲讽让贵族监察局建在那里简直是对英雄们的亵渎，后来那个人在英灵广场扫了十年大街。 眼睛是贵族监察局的标志，一只从眼眶到瞳孔都涂满红色的眼睛，暗示着贵族监察局的视线没有死角，卡洛斯王国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贵族监察局的眼睛，因此贵族监察局也有个外号叫“红瞳局”。 按理来说，贵族监察局这样的机构不应该由一个家族一直掌握着，但事实上，贵族监察局每一任的局长都由历任蒙洛特家族族长担任，蒙洛特家族也是五大家族之一，也是对圣灵家族最忠心的一个家族，背地里，大家都称呼蒙洛特家族为“忠犬家族”。 库萨蒙洛特已经六十岁了，他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坐了三十年，不管是谁坐在这个位子上都老得格外快，更何况库萨已经是个老人了。 听完黑影的陈述，库萨扶着华贵皮衣的扶手站了起来，他踱步到玻璃窗面前，透着玻璃俯视着英灵广场的雕像和人群一言不发，壁炉里摇晃的火焰把老人的脸映得一会黑一会红。 黑影看见老人落寞的背影，知道老人此时很矛盾，他恳切苦涩地说道，“局长，既然她们不愿意离开，我们得杀了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圣灵家族，一切都是为了卡洛斯。” “圣灵家族，卡洛斯。”库萨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词汇，叹息着说道“我老了，如果是以前，说杀就杀了，现在对这些无辜的人，反而有些下不去手，但这样又怎么样？内心的忏悔洗不干净手上的鲜血，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不好，但什么都没法改变。” “局长，这不是您的错。” “这当然不是我的错，我没有犯错，只是犯了罪。”库萨的声音渐渐变得强硬，“但这就是贵族监察局的宿命，也是我的命运，既然避不可避，那就欣然接受吧！” 外人都只会谈论贵族监察局的残暴和血腥，实际上贵族监察局的确残暴又血腥，但有谁有去想贵族监察局为何会如此残暴血腥呢？ 权力，一切都源于权力。贵族监察局拥有凌驾所有贵族的权力，所以他必须得担负起与权力相当的责任，而有的事情做起来总是不大光彩。 不光彩的事，总得有人去做，但大多数人只会一边享受着不光彩带来的结果，一边痛骂不光彩的过程。 库萨转过身，仔细翻看了一下摆在桌子上安娜的资料，他赞叹道，“真是个好女孩，不愧是他的孩子。” 随即他的声音变得悲伤落寞，“可惜死在我手里，我又多了个骂名。” 黑影说道，“局长是为卡洛斯着想，没人会怪局长的。” 库萨冷笑道，“死的人不会说话，当然不会有人怪我，尤其是那些贵族老爷们，他们最多在国王陛下面前控诉我的暴行，又拿不出任何可行的行动方案，他们也就会骂骂我，死的不是他们，也不是他们的家人，只是个卖花的单身女人的寡女，他们最多耍耍嘴皮子，装作很同情这个女孩的样子，把这件事当做攻击我的理由。” 库萨又看了看安娜的资料，“我唯一对不住的，是安娜和奎丽丝，她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黑影看了看老人，说道，“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是今天动手，但是您说过，我们可以为她们缓和一周的时间” 库萨做了三十年的贵族监察局局长，当然知道黑影在请示什么，他竖起一只手打断了黑影的话，略微沉吟，说道，“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今晚你先派人去，但不要杀她，取她身上的一件装饰送给奎丽丝，希望她能回心转意，理解我们的苦心。如果她坚决不走，那么一周以后就直派人杀了她，不要再请示我了，我怕我会反悔。” 他挥手让黑影离开，一个人坐在空荡荡办公室里望着灰蒙蒙的墙壁发愣。 忽然，他嘲弄地笑了起来，好像在嘲弄自己那虚伪的慈悲。 第十五章 令人恐惧的阴影 贵族监察局杀人从来不需要征得外人的同意，所以有人说英灵广场东边那气派的办公楼的地基都是用贵族们的鲜血和尸骸铸造的，但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是一个贵族，就总有该死的理由。这也是库萨这么多年很少手软的原因，不管贵族监察局的手段光不光彩，他们杀的人都是该死的。 但里面不包括安娜，正如奎丽丝所说，她和安娜是无辜的，安娜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安娜身上淌着那个人的血，对于贵族监察局来说，这是一颗足以毁灭王国的定时炸弹。虽然可能永远都不能爆发，但库萨不能容忍这种可能性的存在，让安娜离开肯托已经是妥协的办法，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直接杀死安娜。 当然，此时此刻，里欧和安娜对危险一无所知。 月光大街是肯托约伦汀区的一条著名景观街道，这条街道的设计有天文学家的加入，甚至周围建筑都被严格的限制，只为能在在这条街道上看到最美丽的月亮。 约伦汀区本来就是著名的商业区，把月光大街设计成这个样子也是有很浓烈的商业目的，沿街都是化妆品商店，文艺气息的餐馆，装修精致的旅馆，卖女装的衣店，这里是情侣的天堂。 安娜和里欧在肯托里东兜西转，莫名其妙地就转到了这里，其实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地，之前走得那么多路只是为了掩饰动机。 凭心而论，这些华而不实的地方，对里欧的吸引力还比不上图书馆。但女人却不是这样，无论是餐馆里的女招待，还是浮岛的法师，月光大街对她们的吸引力都是无法忽略的，而爱情，能让男人享受他们原本不感兴趣的东西。 月亮挂在街道的天上，街边的建筑把里欧视野里的天空割成一个长条，而月亮恰好在这个长条中央。从黑夜到天亮，月光大街上的月亮也始终在长条的范围内，只是从长条的一段移动到另一端。 月光大街是个浪漫的地方，晚上也是个浪漫的时间，浪漫的时间，浪漫的地点，就应该做点浪漫的事。 里欧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开始准备，他开始在脑海里思忖该如何开口，然后就忍不住想象安娜的反应，接着就忍不住悲观，说话的勇气就这样慢慢地消磨着。 里欧在街上已经喊了三次安娜的名字，但喊了过后，就好像花费了所有的勇气，把话题又支支吾吾地引向别的方面，从后面，里欧看到安娜红润的面颊，他们都知道各自的心意，但是关系始终还没有捅破。 里欧在心里骂自己，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骂得多么难听都不能使自己再勇敢一些，说来奇怪，里欧不算是个胆怯的人，但在这方面却忍不住胆小起来。 里欧在月光大街的月亮底下，紧紧挨着安娜慢慢地往前走，他好像可以感受到安娜的心跳——恋爱中的小伙子总容易产生这种幻觉。也许这种还不完整的恋爱关系并不完美，但这种不完整的关系更能让人心跳加快。 一切都很美好，但里欧却觉得眼前的事物变得有些不对劲。 光线好像变得暗淡了些，人流好像变得稀少了些，头上的月亮似乎大了一轮，周围变得更加安静。 眼前的景象好像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但仔细看看一切都没有改变，这虽然只是里欧的感觉，但里欧仍然悄悄地将精神调动起来，他用一种不正常的力度握紧安娜的手，示意她紧张起来。 光线变得暗淡可以说是路灯出了问题，人流变得稀少可以说是此时已经很晚，头上的月亮和安静的环境可以归于错觉和巧合。 但不应该出现这么多巧合，更关键的，是里欧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神秘符文。 里欧的感觉或许会欺骗里欧，但神秘符文不会，只要遇到危险，这符文总会悄然在里欧眼前出现，并且发挥关键的作用。 里欧和安娜都没有携带法杖，这真是一场难办的战役。 安娜原本红彤彤的脸颊恢复了清冷的白色，在月光下像象牙一样，有一种别样的性感和美丽。 里欧和安娜还是紧紧靠在一起，他们同时止住了步伐，因为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们的面前是一家咖啡店，铁艺桌椅和阳伞摆到了街道上，桌椅之间空隙很大，能让人毫不费力地通过，但里欧没有再走下去，因为那些桌椅上坐了几个人。 四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分开坐着，桌子上都摆着一杯冷咖啡，像是等候他们多时。 这五个人的位置能够让他们将走进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轻易制服，里欧不会走进去，哪怕此刻时机上已经有些迟了。 里欧紧紧牵着安娜的手，回头转身，却撞见一个黑影。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可那个黑影比夜色还要黑。 黑色有很多含义，邪恶，未知，寂静，恐惧很多，但它们之间存在共性，那就是为人所不喜。 里欧此时就感到很恐惧，那个黑影身上有着令人恐惧的气息，好像冒着寒气一般，让里欧从头到脚都忍不住发抖。 黑影很强，因为里欧看不透黑影的实力，神秘符文也给不出任何信息，强者才有资格神秘，而神秘也往往是造成恐惧的一个原因。 里欧确信，黑影是个领主级的战士或者是一位大魔导师，但无论是哪一个，现在的里欧碰上都是死路一条。 里欧刹那之间回想了最近的事，他确信应该不会有人对他不利，就算有人想对他不利应该也请不动领主级战士和大魔导师。 他根本想不到对方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安娜。 黑影今天不是来杀安娜的，所以心情稍微轻松了些，他没有急着动手，他轻声对里欧和安娜说，“别慌。” 里欧朝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在他的盘算里，他是难逃一劫了，但他不想连累安娜。 他想牵制住黑影，或者说拼死拖住黑影，给安娜逃跑的时间。 零点八秒之内，一个瞬发小范围大威力的雷爆魔法已经准备完毕，里欧计算着成型爆炸时间，快速将手插入那团黑雾当中。 黑雾里面寒冷刺骨，简直比得上冰原上的暴风雪，这让里欧有些怀疑黑影究竟是不是人类。 在插入黑雾的那一瞬间，里欧手上的“雷神之剑”已经开始爆发，中阶法师的魔法威力很可观，黑雾里面雷光闪闪，撕裂了浓稠的黑夜。 “快跑，安娜！” 但安娜没有跑，她指着咖啡厅前面的地面，使得那里泥泞难行，让那里的人赶过来的速度变得很慢。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雷神之剑”在黑影的身体里爆开，但黑影其实连酥麻感都没有，他是贵族监察局的第一杀手，领主级的刺客，中阶法术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女，有些想笑，但想想自己要做的事，又有些想哭。 第十六章 双眸（上） 雷光闪过即逝，可是黑影仿佛变的更黑了。 “我说过，别慌。” 里欧听到黑影犹如金属摩擦的声音，不禁有些绝望，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与领主级战士交手，当然，毫无还手之力。 “你们是谁？” “你不必知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里欧摇了摇头，“如果你们要杀我，杀了我就是了，不要牵连别人。” 黑影笑起来，笑声很难听，让人不禁怀疑他的声带是不是铁做的，怎么能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如果我真的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里欧眼睛又冒出生命的光彩来，“也对，你不是来杀人的。” 但这令他坠入更大的疑惑当中，他瞧着那隐藏在黑雾里面的脸，“那么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我来找安娜小姐借样东西，”黑影如同幽灵，飘到安娜的面前，一团黑雾从黑影分离出来，化成黑色的薄雾将安娜包裹住。 这令里欧很吃惊，安娜只是个肯托的小市民，虽然是浮岛的学生，但有什么资格能让领主级的刺客专门为她来一趟。 黑色的雾气很冷，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安娜感到很不安，但黑影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顺走了她头发上的发卡。 发卡是香木和金属丝做成的，朴实无华，但却别具匠心，中央还镶着一块便宜的水晶。 “很漂亮的发卡，”黑影由衷地赞叹道，“很独特，我在肯托的店铺里还没见过这种款式的，小姐，这是哪买的？” 安娜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说谎，“这是我母亲手工制作的。” “不错，好看，送给我吧？” 黑影的要求很无礼，但所谓的礼貌很多时候都建立在身份和力量身上，以黑影的实力，完全用不着对里欧和安娜客气，安娜也不会拒绝这无礼的要求。 “大人喜欢当然可以拿去，但是这个发卡有什么用吗？” “你不必知道。” 此时坐在咖啡厅上的四男一女跟了上来，将里欧和安娜围在里面。 黑影说道，“你们走吧，今天，我只是为了这个发卡，如果打扰到你们，我很抱歉。” 里欧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是一出魔幻至极的戏剧，“只是为了一个发卡？” 黑影耐心地回应道，“是的，只是为了一个发卡，你们可以离开了。” 随后他训斥围上来的人，“围着干什么？还不快散开！都被人家陷到泥潭里了！真不知道你们的老师是怎么教的你！” 看黑影的语气不像在说谎，而且黑影也没必要说谎，里欧顿时感到很放松，头上和掌心都冒出汗珠来，“那么我们可以走了？” 黑影向另一边缓缓浮动着，声音拉的很远，“请便。” 看着黑影渐行渐远，最终化为黑雾忽然消失，里欧才长长呼了一口气，来自领主级刺客的压迫感可不好受。 安娜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要说领主级刺客，她还没有和任何一个高阶职业者交过手，她才是感觉最不好的那一个。 里欧将脸转向安娜，“你知道他是谁吗？” 安娜摇了摇头，“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里欧继续说道，“他是为你而来，你得小心。” 安娜的眼眶中冒出了泪花，她扑向里欧的怀里，“真是对不起，今天连累了你。” 安娜的身体很柔韧，少女那带着清新茉莉花香的体香味更足以让任何男人心旷神怡，忽然美人在怀，里欧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今天毕竟是有惊无险，半年前才是真的凶险，我很抱歉，我记得，那次划伤了你的手，让我看看。” 里欧将安娜的袖口往上撸，少女的手臂洁白如象牙，光滑如绸缎，只是有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的线，那是凯斯家族的刺客留下的伤疤，在洁白的手臂上显得很突兀。 “对不住你。”里欧轻抚着安娜的手上的疤痕，“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不知不觉当中，早已心意相通的两人已经抱在一块，安娜似乎发现了什么，红霞又浮上脸颊。 这正是最好的时机，里欧的下体都有些发烫，他鼓足勇气准备把事先准备好的情话说出口。 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 光线正常了，声音也正常了，但还是不对。 因为神秘符文还在他眼前浮现着，没有消失。 神秘符文没有消失，就说明危险还在暗中窥伺，或者说，黑影根本就不是危险，因为黑影只想要发卡。 他紧紧搂着安娜的腰，将自己的嘴贴近安娜的耳侧，安娜以为里欧要将她一直期待的那句话说出口，全身有些发烫。 “快回浮岛，今天的事没有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往人多的地方走。” 安娜怔怔的看着里欧，她不知道里欧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她知道她该相信他，所以她挽起里欧的手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向离这里最近的夜神大街的方向走去。 月光大街的人已经很少，声音从各个角落里悉悉索索地发出来，就像可怕的幽灵。 里欧带着安娜不停地走，头上的月轮也跟着他们的步伐，走了很久，还是没有什么人，里欧停下了脚步，按照月亮大街的长度，他们早该走出来了，但这条街道却像无限长一样，里欧始终没有走到尽头。 里欧觉得自己的血液流速加快，龙血不停地灌进心脏，灌进大脑，神秘符文浮现在他的双眸上，这使他再次确信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黑影不是威胁，威胁现在才出现。 “有趣的把戏，但是这样一直耗下去是你的目的吗？既然我已经知道了，那么就出来吧。”里欧冷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传得很远。 没有回应，但是四周发出的杂音都消失了，这个世界忽然变得无比寂静，绝对寂静带来的结果就是里欧的耳边忽然冒出许多杂音。 里欧和安娜开始绷紧精神，既然始作俑者开始回应，那么他们也要做好准备，无论是谁这么做，都不会是恶作剧。 不远处的黑暗里，模模糊糊地冒出两个光点，然后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原来是一个人的双眼，真不知道是谁的眼睛，竟然像猫眼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里欧只见其瞳，不见其人，他开始思考和眼睛有关的一切魔法，是什么魔法能改变周围的环境？ 瞳术师，里欧忽然想到了，是瞳术师，只有瞳术师才有这样妖异的眼睛，但想到答案不能让他感到轻松，反而使他更加压抑，他甚至希望自己判断错误。 瞳术是被神灵诅咒的魔法，教会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学习研究，一旦被人发现就会受到神圣教会不死不休的追杀。 所以瞳术师们向来很棘手。 第十六章 双眸（下） 瞳术是一种很特别的魔法，瞳术除了与法力和精神力有关，还有另外一项特别的要求，那就是施法者的双眼。 不是每一个法师都能释放瞳术，也许你是个天才，无论是什么法术都能触类旁通，但是没有瞳术师特有的眼睛，你就不能施放瞳术。 因为教会不准任何人进行关于瞳术的研究，所以人们也不清楚瞳术师特有的眼睛是怎样的，这也造成瞳术师的稀有——法师本来就数量稀少，法师中拥有特别眼睛的，又愿意违背教会学习瞳术的就更少了。 这种人都是狠角色，比如那双在黑暗中愈来愈亮的眸子，冒着野兽般的光芒，里欧蒙住安娜的眼睛，那双眸子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 瞳术的作用很广泛，但主要是产生幻觉，给对手附加恐惧，愤怒等等负面情绪。它之所以被禁止，是因为它的作用机制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换句话说，瞳术可以控制别人的灵魂，来产生幻觉，产生情绪，与其类似的精神系法术最多只能影响灵魂和感官，正因为它可以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所以才显得邪恶。 里欧现在还是只能看到那双眼睛，月光把街道照的如同白昼，而周围却连风声都没有，里欧看着那大的出奇的眼睛，他清楚这只是瞳术带来的幻觉。 但他想到了二皇子寄给他的那封信，“安娜会给你带来不幸和厄运”，他还清楚地记得信件的内容，二皇子，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可以走，这个女孩得留下。” 里欧的灵魂中忽然接受到这样的一则信息，敌明我暗，他连对手在哪都不清楚。 瞳术师的信息更是让他心跳不止，安娜，又是安娜！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都为了安娜而来？ 里欧的头脑转的飞快，他回忆了自己了解的与安娜有关的一切，以期能发现什么线索，但安娜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普通的浮岛学生。一个学生，就算她能成为大魔导师，也不值得别人如此上心。更何况里欧很清楚，安娜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她的天分不足以成为大魔导师。 里欧试探地问道，“你是谁？” 瞳术师很不客气地回答，“你如果知道我是谁的话，即便你是铁手侯爵的儿子，帕伯伦倚重的传人，也必须死在这。你这种天才，死在这里可惜，我也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改变不了什么，不如从这里安安静静地离开。” 里欧紧紧拉着安娜的手，他握得紧紧的，以至于指节都捏得发白，好像这样才能使他心安，“那你能告诉我，安娜留在这里会怎么样吗？” 瞳术师的话语充满了戏谑和怜悯，“真是可怜的孩子，人在大限将至的时候总会有着莫名其妙的希冀，你心里清楚，她当然会死啊。” 里欧摇了摇头，“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们不该杀了她。” “这事你说了不算，”瞳术师的话语变得不客气起来，“我不想杀你，只是我不喜欢麻烦，不代表我惹不起，我数三下，放开那个女孩的手，你就可以毫发无伤地从这里离开。” “三！” 里欧一动不动。 “二！” 里欧把安娜的手握的更紧了。 那双眼眸变得焦躁起来，满是不耐烦的神色，瞳术师也没有说最后一个数字，似乎是在给里欧最后的机会。 “一！” 这最后一声却是里欧帮瞳术师喊的，他轻蔑地看向那对大的不符合常理的眼睛，就像在看着躲在暗处的老鼠。 这一声过后，月光大街寂静了很久，月光更冷，微风更寒。 接着，从月光大街的各个角落传来悉悉索索的笑声，这笑声让人心烦意乱，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勇敢，愚蠢。” 听到这句话后，里欧眼前的世界变得黑暗，似乎有人以极快的速度带他离开月光大街，他的感官变得模糊，变得混沌，里欧知道，这才是瞳术师真正的手段。 他觉得几乎窒息，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连他身体里的声音也听不见，安娜那若有若无的体香味也忽然消失，他的手也体察不到安娜肌肤的触感，精神力和法力好像被冻成坚冰一般无法流动，他成了一个被套上无数枷锁的囚徒。 最后，连思考都变得困难，就像陷入无止境的安眠。 如果你飞到高空，在夜晚俯视肯托，你会发现晚上的肯托色彩是斑斓的。有的区域早已熄灯，比如兰瑟大街；而有的地方夜夜笙歌，比如夜神大街。 倘若你不仅能飞得很高，而且观察力敏锐，那么在有的时候，你会发现一个黑影会欢快地在肯托夜空下飞舞着，他分成黑色的雾气四散开来，然后这些黑雾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凝结起来化成黑影，就像夜晚的精灵。 是的，这个黑影就是贵族监察局的第一刺客，领主级刺客黑影，这是他最喜欢的娱乐，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感觉自由一些。 空闲不常有，黑影能这样自娱自乐的机会也不多，所以他很珍惜。 今天黑影没有杀人，只是找安娜要了个发卡，所以心情也会愉悦很多。大多数刺客对杀人无感，少数刺客喜欢杀人，极少数刺客不喜欢杀人。黑影就是那极少数刺客中的一个，但他却是天底下最强的刺客之一。 没几个人见过他隐藏在黑雾的样子，见过他样子的人可能只有局长，也可能局长也没见过，黑影是最强的，也是最神秘的。 他的满身黑雾可以黑夜融为一体，在晚上他就更加肆无忌惮，对他而言，夜晚的肯托是乐园，他可以忘记一切，化成黑雾，随风飘荡。 风能吹走黑雾，也就能带来别的东西。 比方说餐馆里抹了双倍肉酱的薄饼香味，药店里克雷斯特软叶磨成的粉末香味，酒馆里上好的金酒和劣质朗姆酒混在一块的异香。 这些都是肯托的味道，黑影能分辨得出来。 所以黑影也可以分辨出那些不属于肯托的味道。 从南方北上想在肯托混口饭吃的落魄剑客，来肯托巡演的马戏团，千里迢迢来光明大神殿瞻仰神迹的虔诚信徒等等等等，黑影是黑夜的眼睛，黑夜会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一切。 所以当黑雾再次掠过月光大街的上空，黑影自然会发现里欧和安娜没有安全地正常地离开月光大街。 然后他也会发现月光大街有一些不和谐的味道，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特殊的法力波动。 黑影化成五团黑雾，迅速仔细地搜查了周围，也就确定了里欧和安娜被带往什么方向。 黑雾凝结成黑影，他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发出难听的怪笑。 贵族监察局想要杀的人，自然都是要死的；贵族监察局想要哪个人活，那么那个人也就不能死。贵族监察局想要安娜一周后死，那么今晚她就不能死在肯托。 最关键的是，除了贵族监察局，有谁想要安娜死呢？ 第十七章 看见真实的眼睛（上） 里欧做了个梦。? ? 梦是古代的背景，有国王，有贵族，还有教会，可笑的还有武者和法师，与之相对应的还有武技和法术。 梦里他是个贵族子弟，他的父亲是个镇守边境的军队统领，他生于战士世家，历代先辈都是了不得的战士和将军，但他似乎对成为一名战士不感兴趣，所以他离开家乡，去一个叫肯托的地方学习法术。 梦境过于真实，每个细节都很清晰，这令里欧起床的时候都有些头疼，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了看从薄纱透进来的阳光，看了看头顶上的吊灯，看了看天鹅绒的被子，又打开电视看了看福克斯电视台的新闻，新闻评论里满是对共和党的偏袒，这才令他慢慢缓过来。 他叫里欧，里欧艾恩汉德，家里在俄亥俄州开啤酒厂。他现在生活在旧金山，他是个程序员，就职在硅谷的一家新创业的公司。公司里试着推广一种新的高科技医疗设备，只是还没有成功，所以里欧昨晚加班到很晚，可能正是因此，里欧才做了这么奇怪的梦。 里欧觉得自己口气有些难闻，这才想起来昨晚回来的太晚，妻子已经睡着了，怕吵到妻子，所以没有洗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既要承担这套公寓的房租，又有一只猫要养，还得付水电，食物的费用，并且还要想办法省出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 刷完牙，洗完脸，里欧坐到餐桌前，“亲爱的，早上吃什么？” “班尼迪克蛋和清咖啡，”他的妻子安娜把早餐端到他的面前，然后坐下来为自己用低脂牛奶冲了一杯无糖麦片，“你工作这么辛苦，要不要我在早餐上多花点心思，下次来中式的怎么样？听网上说中国人的早餐很注重保重身体。” “不要，”里欧吞咽着早餐，“我的华裔同事是二代移民，听他说他的父母每天早上都喝粥，雷打不动。还有，一份班尼迪克蛋不够啊——还有吗？” “没有了，我给你拿点吐司和果酱吧。” 安娜很漂亮，不仅漂亮，而且性感，身材纤细，一对也恰到好处，里欧不知击败了多少个竞争对手，才把安娜追到手。安娜是个药剂师，就在两条街以外的药房工作，药剂师的工作可比程序员舒服多了，唯一不好的是总有一些人想要安娜调配些能给他们带来快感的药品来。 里欧呆呆着看着安娜的脸，头脑又有些晕眩，这张脸他在梦中见过很多次，现实和梦境好像生了重叠，安娜连忙拿了一个热毛巾，把里欧的脸捂住，里欧顿时觉得清醒多了。 安娜关切地望向里欧，“怎么了？” 里欧用渐渐变凉的毛巾擦着额头，“没什么，只是昨晚梦到你了。” “我昨晚就在躺你的身边，”安娜笑道，“而且这句话你追我的时候常说。” “梦与梦是不一样的，昨晚的梦感觉很奇怪。” “那可能是精神出了问题，要不要今天请个假？我给你预约个心理医生。” “不用，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周末去放松一下就好了，”里欧叹了一口气，“最近公司效益不好，行业也不景气，听说那些中国人代码打得又快又好，还没有bg，我总得在老板面前体现我的价值。我的领带呢——帮我把领带找出来，我得上班了。” “在这，亲爱的，”安娜替里欧系上领带，亲了亲他的脸，“晚上见。” 这时花生酱不知道从什么角落走出来，用它橘黄色的毛蹭了蹭里欧的皮鞋。 里欧又开始恍惚起来，在梦里也有这样一只叫花生酱的橘猫。 就在恍惚里，他来到公司，硅谷来来往往的人几乎都和他一样的装扮，穿着皱巴巴的西服，领带和衬衫的配色毫不讲究，眼睛上架着黑框眼镜，而且神色匆忙。 “早上好，艾恩汉德先生，需要咖啡吗？” 前台爱丽榭笑着和里欧打了个招呼，爱丽榭穿着灰色的西装和套裙，她可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的单身美女，不知道多少程序员打着她的主意。 里欧只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陌生，虽然他记得他记事后所记得的一切，但这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包括他的同事雷恩，调试员勃诺瓦，上司朗多姆，这都是他梦境里出现的人物，但梦里的一切是那么真实，他还记得梦里喝的酒的味道，他还记得自己释放出第一个法术的欣喜，他还记得梦境的开始与结尾 等等，怎么结尾的？ 里欧不记得那些细节了，他只记得自己和安娜在一条叫做月光大街的街道上散步，然后，梦境就稀里糊涂的结束了。 想着这些事，很容易分神，工作也容易出错，一早上，里欧负责的一个循环结构始终没有搞定。不是条件语句出现错误，就是循环位置出现错误，让人烦心不已。 午餐的时候，里欧还是有些恍惚，他甚至伸出自己的手，按照梦境里的经历尝试施放出一团火焰来，当然，什么也没有生，这令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法术，终究是梦里才有的东西。 可能是想通了很多事，下午里欧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不仅连上午落下的工作都补了回来，下午的工作也都完成了。事实证明，有的时候认真工作反而能使精神快恢复。 今天里欧不打算加班，或许加班和昨晚的梦境有着某种关联，里欧再也不想加班了，到了下班时间，里欧就打算直接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他需要上个厕所。 放完水，拉上裤链，里欧走到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油光，眉眼满是疲惫，打算用水洗一下自己脸。 但很快，那种恍惚感又来了，就像他幼年常有的体验，左右脑被颠倒，灵魂离开躯壳，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在镜中看到了一条黑龙，他在梦中也看到过这条黑龙。 鬼使神差之下，他试探地问道，“托尔克拉斯？” 第十七章 看见真实的眼睛（下） “我是托尔克拉斯灵魂的碎片，但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如果是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景象，早已经被吓的夺门而出，而里欧却出奇的镇定，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可能是他在梦中见黑龙吧，也可能是里欧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里欧伸出手，却只能碰到镜面，“告诉我，你是真的吗？” “我当然是真的，你周围的一切才是假的，你还记得我？” “当然，但是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 黑龙笑了笑，说道，“能记得就已经足够了，你想回去吗？” 里欧却有些犹豫，“我只想回到真实当中来，我是说，如果，现在的一切才是真实，那么留在这里也不错。” “可惜这是假的，这是你自己给自己撒的一个谎。” 里欧有些迷糊了，“抱歉，我有些不明白” “瞳术师。”黑龙提醒道。 “我想起来了，是在月光大街上？该死！我记起来了！可我怎么摆脱瞳术师的控制？浮岛的图书浩若烟海，可偏偏不怎么介绍禁术！” “瞳术师欺骗你的灵魂，你的灵魂欺骗的是你，如果你自己相信梦境即现实，那你将不能在梦境中醒来。你的灵魂是你的灵魂，只要让你的灵魂意识到他被欺骗了，你就能摆脱瞳术师的把戏。” “我该如何唤醒我的灵魂？” “让他看见真实。” 就在这时，旧金山的大地在晃动，地震了吗？黑龙的影子变得隐约不清，声音也断断续续，“你的灵魂察觉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对现在的他而言我我的存在才是虚虚假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让他看见真实！” 黑龙拼完最后的力量，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随即从镜子里消失。里欧看着镜子，镜子里只倒映出他的模样和对面的砖墙，刚才的黑龙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真实” 里欧的脑子回想这个词，他拧开水龙头，狠狠冲了一把脸，想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可是，那些梦境和现实还交织在一起，他摸出一根香烟，叼到嘴里，点燃，然后轻轻吐出一团烟气，仔细思考着该怎么做。 看见真实，说得轻巧，但怎么看见真实他可不知道。里欧望向窗外，窗外车水马龙，夕阳的温度也恰到好处，你能说那是假的吗？ 香烟很快就燃到了烟蒂，里欧将香烟熄灭，走出洗手间，却发现公司的人霎时间空无一人，就像那些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里欧回到自己的位置，摸了摸左边雷恩的茶杯，咖啡还没凉透，说明雷恩刚刚还在这，那么他们人呢？究竟哪个才是幻觉？是他做的梦？是他身边的人？还是这个世界？ 里欧转过头，自己的电脑还开着，里欧忽然想到了什么，没错！电脑！网上说不定有什么提示！ 里欧赶紧坐到电脑前，在谷歌上搜什么好？鬼使神差之下，他输入了那些他熟悉的名字，帕伯伦，朗多姆，克莱因，但却没有和梦境有关的一切；他继续搜地名，奥丁兹哥，卡洛斯大陆，塔迪亚大陆，铁手城，肯托，但是这些都好像是毫无意义的词语，在网上都找不到一丝线索。 看来这个世界不认为另外一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这是唯一能获得的信息，但看起来并没什么用。 里欧摘下眼镜，用清洁液和纸巾擦了擦，然后继续向下滑动滑轮，忽然他发现一个图案。 那个图案每当里欧想要回想的时候，里欧就会忘记它，甚至连一个笔画都记不住，但只要那个图案出现在里欧的眼前，里欧总能感到十分熟悉并且再度回想起来。 或者说，这是里欧梦境中的事。 神秘符文！ 里欧似乎想到什么，他赶紧试着点击图片链接，但符文似乎知道他会这么做，谷歌网页的背景瞬间变黑，只剩下中间的符文。 里欧死死盯着符文，然后闭起眼睛回想，可是和梦境中一样，一旦他闭起眼睛，他就无法再回忆出符文的一切内容。 接着，他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些异样。 他不想梦里那样是个法师，可以用精神力来感知，只是单纯的感觉。 于是里欧回头，赫然发现后面的黑板上也刻出现了神秘符文！ 里欧吃惊站了起来，他没有扶正被自己弄倒的椅子，他开始观察身边的一切，桌子上的笔记本，中午披萨盒的包装，上面全部都画着神秘符文！连口袋里百元面值的美金上，原本富兰克林的肖像也被换成了神秘符文！ 里欧失神地看向周围，梦里的他也叫里欧，他开始想哪个里欧才是真正的他？如果是梦中的里欧会怎么做？ 他想到，神秘符文是他自己的，他想到这点之后，那些符文就和活物一样，从电脑，纸张，黑板和铅笔飞出来，化成无数光带在他身边盘旋。 他想到，瞳术师的手段是利用自己的灵魂欺骗自己，但是自己的灵魂始终是自己的，想到这点之后，符文开始缓缓向外扩张，符文碰到什么东西，那些东西就会化为光点消失，不一会，里欧目力所及的一切只剩下土地和天空。 他看着天空和土地，哪个世界是真，哪个世界是假已经很清楚了。 神秘符文还在天空上盘旋着，透过符文他看见土地和天空的后面，那是无尽的黑暗和空虚，这里是他灵魂深处的牢笼，是这世界上最难以挣脱的囚室。 神秘符文从天上飞回里欧的双眼，里欧感到自己变得无比睿智，这个世界上最高明的谎言也无法欺骗他。 他拥有了一双可以看见一切真实的眼睛。 他看见了真相，那么虚假的事物就变得脆弱，这些幻象，这些精心编造的谎言就无法束缚他。 土地开始龟裂，从地底冒出石块和岩浆，天上太阳急速落下，带来的是忽如其来的严寒和黑暗。 里欧闭上了眼睛，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然后他感觉有点闷，身体好像被一个人扛在肩上，那个人似乎在以很快的速度奔跑着，里欧还能感觉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肯托的味道。 第十八章 真理会 里欧一边感受着颠簸的振幅和频率，一边默默估算这个人行进的速度。 他不敢用精神力感知，他的头被蒙在袋子里，看不见周围的情况。那个瞳术师至少也是个高阶的职业者，一旦他的精神力被他感知到，那么里欧就不会再像刚刚那么幸运。 但他可以听，他听出了四种不同声色，不同频率的喘息声，说明这里有四个人快速奔跑着。他还听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晃动声，可能是安娜，里欧估计和她和自己一样被扛在肩上，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说他们想杀了安娜，那么在月光大街他们就可以这么做，难道说换个地方杀？哪来的杀手这么不敬业？ 从风中吹来的泥土味和青草味可以判断这里已经不是肯托内城，这令里欧更加焦急，他需要一个时机，来拯救自己和安娜。可是精神力不能自如使用，眼睛也被蒙住，一切只能靠听觉和嗅觉，他该如何逃离困境？ 这四个奔跑的人训练有素，在此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里欧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看来只能等到他们停下后再做打算。 看来自己昏迷了不短的时间啊，里欧默默想着，梦境里的另一个世界让他觉得很诧异，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他从未见过那个世界，为什么他自己的灵魂会用那个世界来欺骗他？ 这种问题，没有线索就不会有答案，里欧想了一会还是放弃了，灵魂的奥秘到现在也只能知道十之一二，理解不了的事就暂且放下吧。 “到了。” 这句话瓮声瓮气的，但里欧终于听到了说话声！可惜这句话也给不了更多的线索，然后他感觉到那几个人的脚步声随之放缓，看来他们已经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你们都是新人，这么重要的行动你们能加入进来是你们的荣耀，也是证明你们的价值，记住我说的话，待会不要多看，不要多嘴，很多事你们会慢慢习惯。” 那个声音的主人一边教训着另外几个人，一边将蒙住里欧脸的布袋扯下来。 “负责这次行动的人是瞳大人，他在组织里的代号是梦神之眼，他可以让人坠入最高明，最沉寂的梦境里，如果他想，那么他可以让人一直睡到死。” 说着他狠狠拍了拍里欧的脸，啪啪的打脸声在空旷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里欧尽力保持着平静，他微闭着眼睛，呼吸都保持不变，就像睡着了一样。 拍他脸和教训其他人的人正是扛他的人，听语气他是这些人的头领，或者说他在这群人当中资格最老。 看来安娜招惹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里欧悄悄把眼睛眯出一条缝，自己似乎身处一块偏远的农场里，那四个人都坐在地上休息着，借着微弱的星光，里欧看到了安娜也被放在一旁，神情安详，恐怕和自己刚才一样坠入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容易醒来的梦境里。 “看到了吗？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醒来，”那个人颇为自得地说道，“虽然这离我们还很远，但是组织里的规矩，天赋不重要，付出才重要，你要你们为组织多做贡献，你们就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说话的人是个中阶六级战士，其余的三个人都是低阶战士，这个层次的人已经对里欧构不成任何威胁了，但里欧不敢在敌方未明的情况下出手，那个瞳术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确信瞳术师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 死亡从来没有离里欧如此之近，先前里欧虽然也遇到过危险，但那不过是个人或者家族，而一个组织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 “里面准备好了，抬进去。” 那个人向其他人说道，说完，他将里欧扛起来，打开农舍的门，室内灯火通明，还坐着穿着各色衣裳的人们，农舍里面也是农舍的装修，地上还放着茅草，可那些人似乎毫不在意，两只眼睛怔怔地望向前方，露出狂热的神色。 自从里欧和安娜被抬进来，原本安静的人群就渐渐喧闹起来，所有人都用祷告的音调呼喊着： “为了真理！为了真理！扯下骗子的遮羞布，打烂教会束缚我们的枷锁！见证我！我是斩下伪神头颅的铡刀，我是烧毁写满谎言书册的烈焰！见证我！我将在前线勇敢地战斗，直到摧毁那满载着邪恶和虚伪的殿堂；我将在后方真诚地呼唤，呼唤那满是光明和真理的纪元！见证我！我将放弃名誉，放弃金钱，放弃胆怯，拿起我的长剑与盾牌，与这世界上最大的恶魔决战！见证我！若我死去，我将重回真理的怀抱；若我活着，我将召唤那充满希望的时代！” “见证我！” 每个人的脸上都红彤彤的，看起来十分亢奋，里欧感觉到这里的精神波动十分强烈，都是这些情绪激动的人引起的，他们呼喊的誓词里欧也很清楚，看来这些都是真理会的信众。 真理会和在卡洛斯历史上出现的众多组织一样，是反抗教会的组织之一，但和其他组织不同的是，他们没有说自己信奉的才是真神，而是直接说世界上跟本就没有神灵，所谓神灵只是教会为了奴役人们提出的谎言，这个世界上唯有真理，但是真理却被教会垄断。 别以为真理会的信众们不信神灵就没有信仰，所谓信仰有时也不单单信奉偶像，如果你执着地相信某个信念，那么信仰同样会给你带来无穷的力量。 正因为真理会的信众不相信神灵，所以也就没有信神者那种愚蠢的自信，他们做事谨慎，因为他们清楚，如果他们出错，没有神灵可以拯救他们。 既然是真理会，那必然是出于某种信念才会绑架安娜，可是安娜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她和神圣教会唯一一点关系就是在浮岛学习法术，真理会在肯托行动向来谨慎，怎么会不惜暴露肯托据点的风险也要绑架安娜呢？ 第十九章 践踏神灵的光辉 既然是真理会，那么为何会出现瞳术师也很合理了，真理会处处针对教会，瞳术是教会视为禁忌的禁术，真理会自然会想方设法拉拢和培养瞳术师。 但里欧还是不清楚，真理会为何要针对安娜？他越想越迷糊，安娜一不是教会高层，而不是教会高层的女儿，她不过是个浮岛的药剂师，一个花店老板的女儿，真理会虽然敌视教会，但从不欺凌弱者，他们为何要绑架安娜？ 农仓很简陋，但足够宽敞，在谷仓的前端还放着两根刑用的木架，木架可以限制人的行动，犯人们常常被绑在木架上受刑。 坐在底下的信众们兴奋着望着被抬到前方的里欧和安娜，他们呼喊着真理会的誓词，有激动的人已经站了起来，伸出手指朝着里欧和安娜破口大骂，就像遇见了杀父仇人。 里欧的眼睛眯出一条缝来，令他感到绝望的是，一个熟悉的人站在前面，或者说，那个人有一双他很熟悉的眼睛，所以里欧才觉得那个人很熟悉。 那个人面容寻常，就是个普通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还微微发福，只是他的眼睛就像猫瞳一样妖异，这暴露了他的身份，瞳术师。 里欧连忙模仿出睡眠的精神波动，他可不敢挑战瞳术师的细心程度，一旦被发现，不要说这里有这么多信徒，光是瞳术师的手段就够他受的。 但同时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又归于平缓，看到瞳术师就代表几乎没有他逃脱的机会了，可是真理会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信众之前把安娜杀死和暗杀有什么区别吗？ 里欧和安娜被抬到农仓前面的木架上，底下的信众兴奋地狂呼，一时间简陋的谷仓里染上地狱的颜色，瞳术师伸出双手缓缓往下压，同时他的精神力外放来安抚信众们不稳定的精神波动，信众们的呼喊声才慢慢平息。 里欧被绑在木架上，他像睡着一样垂下头，用听觉来感知身边的一切。 瞳术师平静地对底下的信众们说道： “你们很多人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幻瞳，大家都喊我梦神之瞳。” 听到瞳术师的名字，底下的信众们都兴奋起来，他们开始小声呼喊真理会的口号。 “我曾走过很多地方，肯托是我见过最好的地方之一，令我感到最震撼的景象，一是圣灵城堡的宏伟，二是十座浮岛依次飘浮在天上的奇观。圣灵城堡是我们人类自己用血汗浇筑的，浮岛则依赖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都是很美好的景象，但肯托同样存在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景象，那就是光明大神殿。为什么？” “我走过满地残肢的战场，也路过贫瘠得连水都喝不上的村落，贫穷和死亡都是人们厌恶的东西，但是对我们真理会而言，最令我们厌恶的，不是贫穷也不是死亡，是什么？回答我！” 底下的信众们群情激奋“是遮蔽真相的幕布！是阻挡求真步伐的墙！是扭曲真理的谎言！是说谎者的嘴！是无耻邪恶的教会，遮掩了真理的光芒，用武力和谎言来奴役我们！” “没错！”瞳术师的声调往上扬，瞳术师也是煽动情绪的好手，“每当我路过光明大神殿，总能看到一群信徒跪在路边，向着空中虚幻的景象祈祷。他们以为那是神的眼睛，全心全意地对着自己心中的神许愿，其实那不过是牧师们的幻术，他们以为自己见着了神，其实不过见到的不过是由法术投射出的光影。有不少信徒衣衫褴褛，看样子蓬头垢面，不知道他们被虚幻的梦虚度了多少光阴。要我说，他们可怜，他们愚蠢，他们任人欺骗，但罪魁祸首是什么？” 信众们的情绪攀至巅峰，“教会！神圣教会！” “教会是无耻的商行，他们向人兜售赎罪券，说这可以洗清自己的罪，他们把毫无价值的废纸卖出天价，他们是卡洛斯最下流的商人！教会是冠冕堂皇的奴隶主，他们限制知识，让人们变得愚蠢，容易控制，接着用精心编造谎言和梦幻来奴役他们，他们手上没有皮鞭，但他们给每个人的灵魂上都加上了枷锁！教会是越权的政治犯，他们有什么权利对其他人说三道四？就因为他们是‘谁都没见过’的神的代言人？就因为他们听到了‘其他人都没听到’的神谕？” “他们对山民们说‘神与你同在’，可是当山民被猛兽，强盗袭击的时候，神在哪里？他们对出征的图里格将军说道‘神灵将保佑你获得胜利’，可是当图里格将军战败，无耻的教会又为何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图里格将军的头上？” 瞳术师的声音渐渐平和下来，“然而，人们并不都是蠢人，即便身处灼热痛苦的地狱，也有人向往光明，在座的各位都是双眼明亮的智者，你们听到了真理的呼唤，脱离了谎言的泥沼，又重新回到人间。” 信徒们的情绪也渐渐平息，演讲的作用不仅仅是鼓舞士气，让人的信念更加清晰才是其最主要的目的，从这点来说，瞳术师做得很好，里欧甚至有些不理解，瞳术师这样的人才，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谎言可以瞒过我们的眼睛，但唯独改变不了真理，正义终将降临人间，伪神的神像和神殿也终将化为焦土，这个世界将没有压迫，没有欺骗，没有谎话连篇的牧师和杀人成性的神殿骑士。” “但是在那之前，作恶的人必须受到审判。” “看看这个少女，青春靓丽，人畜无害，谁能想到她是个杀人无数的恶魔呢？在这里，我们将用真理之炎灼烧她身上的罪孽，但愿她身上的罪孽能够被圣洁的火焰灼烧干净。每到审判的时候，教会的人该庆幸了，因为地狱是他们编造的谎言，而我们该遗憾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地狱该有多好。” 说着，里欧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火焰从安娜的脚底开始灼烧，顾不上别的了，里欧挣开枷锁，睁开眼睛，就瞬发了一道水系法术，却发现那火焰无形无色，温度极高，而且不怕水，就然顺着水幕缓缓向上燃烧，安娜的脚底的木板已经烧得焦黑，但安娜依旧没有醒来。 第二十章 黑影和虚影 黑影的速度很快，肯托没有几个人的速度能跟得上黑影。 刺客们各有各的专长，有的擅长隐匿，有的擅长追踪，有的擅长刺杀，黑影则没有不擅长的。 可以说，当那几个人刚刚把里欧和安娜扛到外郊的农仓时，黑影就已经跟了上来，可是他没有救下他们，尽管这在他看来毫无难度。 黑影不是个有闲情逸致的人，他对监视和偷听毫无兴趣。虽然黑影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绑架安娜和里欧，但在黑影看来，严刑拷打一样可以获得答案。 从来就没有人可以在贵族监察局的地下刑房撑过三天，要么开口，要么折磨致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贵族监察局的地基的确是用血肉浇筑的，刑房的地面上也无时无刻不染满了血污。 虽然黑影是个直性子，但黑影没有立刻把安娜和里欧救出来。 或者说，有人拦住了他。 “黑影，你不该来这。” 这声音隐隐约约地，就像风吹来的一样，吹到黑影的耳朵里。 在肯托，有的人要自我介绍一番你才知道是谁，有的人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谁，而有的人，你只需要听他的声音就好了。 黑影很熟悉这个声音，因为这个人和是同行，而且处于这个行业的顶尖，他们都是领主级刺客，自然也是惺惺相惜。 不同的是，黑影和他的雇主不同，黑影替贵族监察局卖命，而他是教会裁判所的第一刺客。 和贵族监察局一样，教会裁判所也不怎么光彩，贵族监察局为了维护卡洛斯王国的稳定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教会裁判所也能为了维护教会的颜面用尽所有的手段。 黑影常年被一团黑色的雾气笼罩，所以得名黑影。他则总是隐身，所以得名虚影。 “虚影，是你，你为什么在这呢？”黑影笑嘻嘻地说道，“我不明白，难道说既伟大又光明还正确的教会又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既然要维护教会的颜面，裁判所当然总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虚影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尴尬，“黑影，今天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里面是真理会的异端，我们已经盯了很久了，今天到了收网的时候。” “虽然我看你不爽很久了，但今天我们的目标倒是可以达成一致，里面只有一个高阶瞳术师，我们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包管一个人都跑不掉。” 虚影不同意，“这次的行动是莫克塞罗裁判长亲自带队，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擅自行动。” 黑影发出难听的笑声，“我不归你们管。” “当然我们也不会允许别人擅自行动，不然莫克塞罗裁判长的拳头可不好受。” 贵族监察局是局长一个人说了算，教会裁判所的事务则由三位裁判长共同决定，局长的位子是世袭的，裁判长的位子可需要从尸山尸海里杀出来才有资格坐。莫克塞罗裁判长从神殿骑士团到教会裁判所，从一个低阶战士成长为一个领主级骑士，艰苦的战役和一边倒的屠杀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成就了他浴血骑士的赫赫凶名。 黑影的语气开始变冷，“可是你该明白，我可不会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听你的风凉话，刚刚被送到农仓里的两个人，是我们贵族监察局的重要目标，也是局长钦点的保护对象，我不可能让他们在我的眼皮底下出什么差错。” 虚影毫不退让，“黑影，你知道规矩的，没有莫克塞罗裁判长的点头，我们不可能放你乱来。” “那好，裁判长大人在哪呢？” 虚影一时语塞，声音也没之前那么坚定，“裁判长大人还还没来。” “新奇的说法！”黑影嘲讽道，“裁判长亲自带队的行动，结果裁判长没来？那么裁判长没来，你们是不是就不能行动？” 虚影沉默了一会，“没错。” “既然莫克塞罗裁判长不在这，那我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我非要冲进去，你能拦得住我吗？” 刺客善于冲刺，但不善于阻截，即便是虚影也阻拦不了黑影，虚影只有和另外一位领主级战士或者大魔导师联手才能阻止得了黑影。 虚影坦诚地答道，“我当然阻止不了你，但你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黑影嘻嘻哈哈道，“什么后果，我不归你们管，如果莫克塞罗裁判长有什么不满随时可以到贵族监管局‘控诉’我，你明白的，我们贵族监察局对自己人也向来毫不手软。” 虚影的语气很认真：“如果因为你的‘任性’让这次计划失败了，你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如果单单是这次行动倒没什么，但如果真理会的信众要密谋什么大事来打击我们，因为你我们错失先手的话，到时候来‘控诉’就不是裁判长，而是几位红袍大主教了。” 黑影的声音变得很冷，“虚影，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只是告诫你不要任性，你要看清楚大局。” “虚影，我不清楚，谁才是任性的那个人，刚刚那两个人被抬了进去，你每耽搁一秒，他们就多一分可能会死，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明白，但神灵的光辉不容亵渎” 黑影冷声嘲笑道，“拉倒吧，虚影，别再用冠冕堂皇的措辞来遮掩自己的本来面目了，如果说神灵连他的子民们都不能保护，甚至还需要人送死，他的颜面才能得以保全，那么这个神还有什么用？” “你不过是害怕而已，害怕犯错，害怕被别人责骂，害怕承担责任，即便里面只有一个高阶职业者你都害怕出错。何必把胆怯说得这么好听？” 虚影也动了真火，话语毫不客气，“没有哪一个领主级刺客会是胆小鬼。” 黑衣嘲弄道，“不，你就是胆小鬼，不然你何必天天隐匿着身形，让别人什么都看不到？你以为加入了教会，胆怯就能变成谨慎吗？还是说教会能让你的身形变成金色的？” “领主级刺客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连对付一个小小的高阶瞳术师都拿不定主意？如果你相信刺客的法则，那么你就不该多管闲事，不要管我做什么，如果说你真的相信神的存在，那么你就应该冲进去把那两个人救下来，因为你的在人间就代表了神灵的颜面。” 第二十一章 农仓里的恶龙与少女 农仓里顿时很喧闹，因为谁都没想到里欧会醒来，所有的信众都对瞳术师很有自信，包括他自己。以至于当里欧把安娜从木架上解下来都没人反应过来。 但很快信众们被一种愤怒的情绪蔓延，虽然他们不认识眼前这两个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愤恨他们，毕竟信众们坚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可以对邪恶的恶魔任意处置。 他们坚信自己既诚实又明智还正义，所以和他一样都是真理会的人也都是既诚实又明智还正义。 既然这样，和他们作对的人必然是谎话连篇、愚蠢自大、生吞人肉的恶魔。 瞳术师说安娜是魔鬼，那么安娜一定就是魔鬼。 里欧想救安娜，有谁会去救一个恶魔呢？那么里欧一定和安娜是一伙的了，他也一定是个恶魔！ 信众们站起来，脸色涨的通红，在他们看来万分神圣的大会竟被一个恶魔玷污了！他们缓缓向前包围住里欧，一边呼喊着，“为了真理！为了真理！” 里欧在向人群伸出一根手指，一道红色的光芒就钻入人群当中。 随后许多人的袍子上就生出红色的火焰，这打乱了他们一致的阵型，所有人都尽力远离那些着了火的人，然而这样只会带来拥挤，把别人撞向火源，原本很轻微的火势立马变大起来，火焰如同瘟疫一样在人群里蔓延，一时间农仓到处都是手舞足蹈的火人，看起来好不滑稽。 这一切只不过在几秒钟之内，看着乱成马戏团的信众们，瞳术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伸出手农仓里顿时水雾弥漫，信众们身上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信众们看向里欧的眼神也稍有畏惧，他们恨一个强大的恶魔，也怕一个强大的恶魔，他们慢慢向瞳术师的背后靠拢，并尽量地远离里欧。 “我很吃惊，你能醒来，怎么做到的？” “只要是梦就一定可以醒来。”里欧试了种种方法，冷冻，空气隔离，但那没有颜色的火焰还是不停地烧灼着，安娜即将被这没有颜色的火焰慢慢烧成灰烬，里欧的头上冒出了汗珠，“这火怎么熄灭？” 瞳术师摇了摇头，“真理的火焰没法熄灭，正如正义永不会缺席。” “杀一个女孩也叫正义吗？” “正义不在于躯壳，而在于其灵魂。” “无论怎样，把火焰熄灭，”里欧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龙血溢进了他的头脑里，“否则我将永世追杀你，不死不休。” 瞳术师的语气带有意思高傲和怜悯，“年轻人，自从你踏进了这个屋子，你就没法或者出去了，接下来就不是让你睡一觉这么简单了，我要你的灵魂永远在炼狱里挣扎，知道你死去的那一刻。” 说着他望向里欧的双眼，却赫然发现里欧那一双眼睛也不是人眼，有点像蜥蜴的眼睛，瞳孔缩成针尖，金黄色物质充满了眼白，眼皮和眼球之间还有一层肉膜。 里欧变过很多次龙，有完整的，有不完整的，但从没有这么快过，他的全身生满了鳞甲，几根骨刺从背部冒出来，一双肉翼从背部展开，扇起阵阵狂风，把信众们吹得东倒西歪。 “恶龙！恶龙！”信众们惊恐地呼喊道，在他们眼里，龙也是邪恶的化身，他们挤成一团，相互踩踏，噪音不绝于耳，狭窄的农仓瞬间化为人间地狱。 里欧伸出一双不能再称为人手的手，把安娜脚上的火焰往自己的身上引燃，火焰顺着手臂往背部顺延，既然火焰无法熄灭，那么就在自己身上燃烧着吧！火焰的温度很高，北部的鳞甲和骨刺也被灼烧得弯曲变形，里欧发出阵阵痛苦的龙吼，每一声都扯动了其他人的灵魂。 里欧原本称得上英俊的脸变得面目可憎，两根犄角从头颅两侧生出来，脸上也生出黑色的鳞甲和肉疙瘩，每一突起都吹出让人作呕的腥风。 信众们肝胆欲裂，但瞳术师却不为所动，毕竟是高阶瞳术师，里欧就算真的变成龙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中阶法师，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遗憾，“真没想到，你有龙的血脉，想必你的身份很不简单，杀了你，我也活不了。” 瞳术师的语气变得有些后悔，“我该早点杀了你们，是我大意了，但你不要有任何侥幸的想法，我就是拼死也得杀了你们。” 里欧没有说话，他现在说出的音节全都是龙语，他用肉翼将安娜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瞳术师。 法师杀人不用铁器，用法术，瞳术师杀人不用施法，用眼神。 里欧的感觉自己的翅膀有些烫，他回身望去，发现肉翼燃烧着火焰，那火焰顺着肉翼燃烧，肉翼被烧出几个洞来。 剧烈的疼痛直入脑髓，火焰的灼痛感让人瞬间失去知觉又让人忍不住地痉挛，里欧几乎开始本能地翻动肉翼来熄灭火焰。 但里欧觉得不对，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当他察觉到异常的时候，疼痛感就渐渐消退，龙血又冲进脑子里。他想起来，他在保护安娜，而安娜正在他肉翼的保护下。 如果他翻动肉翼，安娜柔弱的身躯会被砸成肉泥。 他强忍着疼痛，在龙血和神秘符文的辅助下，他变得更加清醒。 他又想到，他和瞳术师正在对峙，想到这一点，疼痛感就逐渐消退，回头看去，刚刚的火焰不过是瞳术师的小把戏。 “做的不错，”瞳术师赞叹道，“可你毕竟只是个中阶法师，而那个女孩，也一定要死。” 接着里欧的眼前就失去了色彩，变得无比黑暗，只有本能告诉他外面魔法元素的聚集，里欧用残存的理智紧紧抱住安娜，用肉翼把自己保护起来，很快他感觉到好像很多柄长剑插进自己的背部，钻心的疼痛几乎让他闭上了眼睛。 滚烫的龙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浇灭了在背部燃烧的无色火焰，里欧这才知道只有血才能浇息真理之炎。 血流了下来，里欧想到自己的全身现在一定是黏糊糊得了，看来无论如何也逃不了这里，他决定拼死一搏。 他扇动龙翼，打算飞走。 于是瞳术师又看了他一眼，里欧感觉到无比的疲倦和法力，精神力渐渐被冻结，他用仅有的力气抱紧安娜，似乎这样她便可以不受伤害。 瞳术师的瞳术实在很难破解，即便有龙血和神秘符文的帮助，里欧也实在难以脱离幻境，他只能看到真实世界的一些虚影，而这些虚影也渐渐变得模糊。 忽然他听到了有人撞破了农仓的屋顶。 然后他听到了无数人拔剑的声音和信众们的哭喊和怒吼声。 然后他感觉到瞳术师的瞳术在他身上消失了。 似乎有人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真是个好小伙子。” 这声音他很熟悉，因为刚听不久，是黑影的声音。 他还没想明白黑影是敌是友，失血的虚弱和发自身心的疲惫让他彻底昏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寸步不让 教会裁判所还要遵守教会的某些规矩，贵族监察局却只受国王陛下的约束，所以相比而言，贵族监察局要更加肆无忌惮，所以黑影行事也向来无所顾忌。 既然他打算救下安娜，那么除非局长或者国王陛下亲自下令阻止他，否则就算教皇亲至，他也会尽力去救，更何况只是虚影。 所以他直接冲了下去，撞破了农仓的屋顶，瞳术师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就被黑影瞬间制服。 虚影对此很头痛，幸亏他很了解黑影的为人，在看到黑影的时候，他就让教会裁判所的其他人悄悄结成了包围圈，把惊慌中逃出来的信众一个不落的抓住。 黑影走到里欧的旁边，里欧身上的鳞甲逐渐褪去，犄角也和肉翼也渐渐缩回，狰狞的脸上恢复了原来的英俊，他上身赤裸着，背后血肉模糊还有着恐怖的烧伤，全身的皮肤都因为失血而泛白。 虚影也来到黑影旁边，，但他不是为了安娜和里欧，他是为了黑影，鬼知道黑影会捅出什么乱子，他必须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虚影说道，“无论如何，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的人只是受了伤，我想你得离开这。” 黑影摇了摇头，“这事很奇怪，我想明白是谁想对我的人下手，还有他们下手的原因，这很关键，我想局长大人也会很有兴趣。” “贵族监察局对什么感兴趣我管不着，但这件事归我们管，还从来没有人能插手教会裁判所的事务。” “可贵族监察局想弄明白的事，也一定不会稀里糊涂地放弃，尤其是这种威胁到整个卡洛斯的大事。” 虚影沉默了一会，“你可以这么说，但难道你随便说几句话我就一定要如你的愿吗？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果你想要教会裁判局的妥协或者帮助，你就得老老实实地把理由说清楚。” 黑影笑着说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并不在乎你们教会裁判所的态度，既然能威胁到整个卡洛斯，那我们当然不会对你们说。” “那好，你想怎么样。” 黑影环顾四周，一个牧师匆匆忙忙地在他身前蹲下来向里欧施放治疗神术，里欧的伤口慢慢愈合着，真理会的信众要么无精打采，要么愤怒地破口大骂，然后被教会裁判所的教士们打了个鼻青脸肿。 “真理会我们不会过问，但是真理会为何要动我们的人必须得弄清楚，所以我要带她，他还有他回去。”黑影指了指安娜，里欧还有瞳术师，“让我把他们带回去，我就离开。” 虚影不同意，“前两个就算了，最后一个是这些信众们的首脑，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问完我们想问的，我们会把他毫发无伤的送到教会裁判所来。” 虚影嘲讽地笑了笑，“毫发无伤？能从贵族监察局负一层出来的，不是死人就是残废。” “那我保证他意识清晰而且能说话。” 虚影怎么可能会同意？他粗暴地回绝道，“黑影，我一样也可以保证把他毫发无伤的送到贵族监察局！你得记住这条线是我们先盯上的，你临时赶过来就想把我抓住的要犯带走？你未免太不把教会裁判所放在眼里了！” 黑影说道，“我明白你的难处，可是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无论如何我也是带他走的。” “黑影，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了，你要是想走我拦不住，但你要带走三个人我还拦不了你吗？更何况这里还这么多教会裁判所的教士。” 黑影快意地笑着说，“对于领主级的刺客来说，领主级以下的职业者再多也没有意义，而且你知道我的绝技的。” 虚影这才意识到什么，他猛地向黑影扑去，却只扑到一团黑雾，黑影分成三团黑雾分别将里欧，安娜还有瞳术师包裹住，并快速地向东边的肯托内城飞窜过去。 黑影的速度极快，分成黑雾后他的速度变得更加迅速，如同黑夜里黑色的流星，带来更浓稠的黑暗，里欧，安娜和瞳术师都被裹在雾里，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浑然不知道自己正在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飞过肯托的夜空。 “哈哈！真刺激！” 黑影发出快意地笑声，这本来是他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想着虚影吃瘪的模样，更令他的愉悦翻倍。 虚影当然不会放任黑影乱来，几乎在黑影化成黑雾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黑影想怎么做，但意识到和反应过来还得有一段间隔时间，虽然时间很短，但黑影已经瞬间离开一百米了。 虚影的速度原本是跟不上黑影的，但黑影毕竟带着三个人，虽然他转成黑雾状态，他和虚影的距离还是被虚影一点点地拉近着。 如果现在是白天，人们能清楚看到虚影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透明的人体轮廓，黑影连忙分出黑雾来扰乱虚影的视线，但虚影的速度还在一点一点地攀升。 虚影感受到来自空气的强大阻力，他知道自己已经十分接近音速，强烈的阻力使他全身震荡，速度甚至开始衰减。 该死！黑影愤愤地想着，如果自己晋升传奇，自己就可以突破音障，又怎么会被虚影牵制住？不能不说黑影的想法的确很新奇，传奇级的刺客历史上有几个？倘若黑影真的晋升传奇，那么他也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传奇刺客了。 忽然，黑影感觉到迎面有风吹来。 这是很正常的，空气对他的压强本来就很大，更何况哪有夜里不吹风的？ 但这风里面有血腥气，说明前面有人。 黑影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骑士骑着马站在他的面前，那匹马的鼻子呼出来的都是焰火，蹄子也踏出来团团火花，身形是一般马匹的两倍，那个骑士的身材高大，全身被钢甲裹得密不透风，钢甲在黑夜都闪着幽光，一柄长枪锋利地好像能划破这浓稠的黑夜，骑士的身高接近三米，就像传说中的巨人。 骑士的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让人一闻到这味道就联想到遍地尸骸的战场，黑影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后面有虚影，前面又有他拦路，黑影知道再逃下去也没有作用，索性停了下来。 莫克塞罗裁判长有着浴血骑士的外号，但他本人并不很喜欢，杀的人太多，令他对除了教会事务的其他事都不大关心，一个杀人无数的工作狂说话也很直接，他对黑影说道，“人留下，你可以走。” 黑影笑着说道，“莫克塞罗裁判长” 莫克塞罗粗暴地打断了黑影的话，“没得谈。” 真是难啃的硬骨头，但贵族监察局的人也不会轻易妥协，黑影冷声道，“莫克塞罗裁判长，这三个人，我们贵族监察局要定了，一个都不能少。” 莫克塞罗举起长枪，认真地对黑影说道，“那我就把你打跑。” 第二十三章 莫克塞罗的退让（上） 莫克塞罗举起长枪对着黑影，月光把枪尖映得寒意十足，莫克塞罗站在城郊的麦地里，背对着月亮，高大的身影如同城墙一样无法逾越。 这把枪杀过很多人，戳穿过异教徒的胸膛，捅折过叛徒们的肋骨，搅烂过塔迪亚大陆来的侵略者的肚肠，如今这把枪指着黑影，虽然莫克塞罗把这把枪擦得锃亮，黑影还是闻到了枪尖上传来的血腥气。 这股血腥气很奇特，不单单是血的气味，有胰胆的酸气，有肠道的臭气，有肾脏的骚气还有所有人体部位都有的腥气，这远比血腥气更叫人难以忍受。 高明的刺客杀人不见血，黑影也杀人无数，但论杀的人的数量怎么也比不上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莫克塞罗裁判长。黑影是一刀一条人命，莫克塞罗一枪扫下去至少也得有五六条亡魂。 黑影的杀气隐而不发，给人的感觉是如鲠在喉般地不适，莫克塞罗的杀气则如同猛兽的嘶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你面前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杀人魔王。 黑影看着枪尖，也隐隐有些胆寒，莫克塞罗在肯托也算是个奇葩的存在了，他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只遵从教会的命令。往好了说是虔诚，忠诚，往差了说就是傻。他也是个直性子，有一说一，并且说一不二，说翻脸就翻脸，在他这里，只有警告，没有威慑。 所以在黑影听到了莫克塞罗的警告后，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如果坚持要把这三个人带走，莫克塞罗会不会真的攻击他，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走，这杆枪一定会往自己的头顶砸下。 黑影打不过莫克塞罗，一个刺客对上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不占便宜，更别说身边还有虚影虎视眈眈，但他也知道无论怎样，莫克塞罗也不会杀了他，只要不死，黑影就敢赌一把。 黑影化成黑色的雾气把瞳术师紧紧包裹住，今天的情况，无论如何他也没法把三个人都带走，所以他选择了对贵族监察局最有价值的瞳术师，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理会为何想对安娜动手。 贵族监察局也不希望安娜活着，但是其他人没有对安娜不利的理由，如果出现了某个势力也想让安娜死，那么事态就很有趣了，他们自以为他们对安娜很了解，但是安娜可能还有着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这是意外的发现，而意外的发生都不会是偶然，瞳术师一定知道些什么，而这些事情他们却一无所知，这是贵族监察局最不能容忍的。 安娜和里欧是浮岛的学生，他们和真理会也没什么关系，在今晚扮演者受害者的角色，教会裁判所就算再苛刻也不会为难他们，所以黑影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他只想挖出真相，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到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可怕的事实。 安娜是那个人的女儿，真理会，神圣教会，还有他，这三个名词搅在一起绝不会是偶然，而瞳术师是他知道的唯一一个突破点。 黑影化成的雾气往天上飞去，虚影飞速地追了过去，莫克塞罗坐在马上，沉重地如同一座山。 他举起枪，对准黑影的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 莫克塞罗的长枪很重，足足有四百公斤，他晋升领主级骑士已经十二年了，这把枪也陪了他十二年，通体用艾德曼陨铁打造，又加入龙血，罗帕星砂使它坚硬的无坚不摧。长枪上绘着出自大魔导师级魔法工匠绘制的魔纹，有“雷神之怒”可以提供对敌人的雷元素攻击和麻痹效果，有“狂怒之心”可以加强莫克塞罗的力量和速度，还有“神灵之辉”可以提升团队的各项属性，一把枪上竟然绘有三个圣级魔纹！ 枪身很重，莫克塞罗的力道更大，这一把枪迅猛如风，锁定了黑影的所有路径。 枪如同黑夜里瞄准猎物的毒蛇，裹挟着血腥气朝着黑影狠狠地扑了过去，枪上的亡魂向黑影嘶吼着，似乎无比希望黑影成为他们的一员。 黑影察觉到了枪，但他无法躲开。 黑影感觉自己被毒蛇瞄住了脚踝，在那一瞬间他可以思考，但已来不及反应。 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头顶，那是死亡的味道，莫克塞罗的实力远胜黑影，黑影唯一的优势就是他跑得比莫克塞罗快，但在莫克塞罗的气势下，黑影唯一的优势也没有了。 避无可避，黑影摸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是刺客的标配，正如长枪是骑士的标配。 黑影的匕首很不起眼，就像与黑夜融为一体，匕首上面没有任何让人不适的气息。匕首是刺客的秘密，没人知道黑影的匕首是怎么制作的，由什么打造的，附上了什么魔纹，这些事就算是局长也不会过问。 刺客最大的威胁在于神秘，如果神秘感也没有了，那么刺客要么已经死了，要么离死不远了。 黑影的匕首当然是很厉害的武器，虚影和黑影一样，也摸出了一把匕首，一样的不起眼，一样的神秘。 枪已经近在眼前，黑影权衡再三，决定用匕首挡莫克塞罗的枪。 黑影不会傻到和莫克塞罗的长枪硬拼，这么做是对刺客这份职业的亵渎，他用匕首的刀背抵住枪身，并且全力往身侧推。 铁器摩擦，夜空上冒出好看的火花，还有响彻旷野的滋啦声。 如果你的听力足够好，就能听到两道轻微的断裂声，第一声来自匕首，匕首的结构难以承受如此大的应力和应变，但匕首没有断裂，只是产生轻微的变形。第二声来自黑影的指骨，他的指骨可没有他的匕首那么坚硬，已经完全断了。 虚影的匕首狠狠扎入黑色的雾气里，又快速地拔了出来，黑影顿时跌回地面，他稍作休整又站了起来，他的全身都被黑色的雾气笼罩，叫人看不出他的面色。 长枪已经回到莫克塞罗的手上，他怜悯地望着黑影，“你骨折了，你流血了。” 黑影受到两大领主级战士的合击，当然不会好到哪去，他站在瞳术师的前面，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声脆响，一声来自你的匕首，另一声必然是你的指骨，空气里多了丝血味，那一定是你的。” “那又怎样？” “你何必坚持？你带不走他们的。” “你错了，我之所以坚持不是为了带走他们，”黑影发出难听的笑声，“我只是在拖延时间，你们人多，所以当然得等我们的人来了才公平。” 寂静的麦田忽然多了许多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有许多人在夜里疾行，莫克塞罗望向黑影，脸藏在头盔里看不清楚表情。 “太迟了。” 黑影的声音充满了遗憾。 第二十三章 莫克塞罗的退让（下） 几十个穿着绘有红色眼睛长袍的人一声不发地将黑影，虚影和莫克塞罗包围起来，长袍上的红色眼睛在黑夜里也十分扎眼，贵族监察局的人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的身份，这也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几十个人身上隐隐传出高阶职业者的波动，在旷野里显得极有威势，莫克塞罗拿起长枪，好像无所畏惧。 “你们是想明抢吗？” 莫克塞罗的声音在旷野里传出很远，几十个高阶职业者如果真的要攻击他，即便是他也会觉得有些棘手，但莫克塞罗不单单是一位领主级的骑士，他也是一名出色的将领，在尸山尸海中爬出来的狠角色还不至于被这种情况吓到。 “莫克塞罗裁判长，我想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借个人。” 一个老人慢吞吞从人影中走出来，看到他，莫克塞罗也微微动容，千军万马不能使莫克塞罗改色，但这个老人可比千军万马厉害太多。 库萨蒙洛特，贵族监察局的局长，教会裁判所虽然和贵族监察局实力上差不了多少，但实际权力和管理范围还是比贵族监察局要小一些，教会裁判所只能处理宗教事务，贵族监察局却可以插手威胁到卡洛斯的一切事务当中——宗教事务当然也囊括在内。 更何况教会裁判所有三位裁判长，贵族监察局的局长可只有一个，除了国王和教皇，谁都得在这个老人面前表示自己的尊重。 “蒙洛特局长，您该知道我们的难处，”莫克塞罗也稍稍服软，不然以他的脾气恐怕会直接强硬地回绝，“真理会我们已经观察很久了，在我们收网的时候，你们才插手进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库萨蒙洛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知道这么做不妥当，但你想必也明白，如果不是很重要很紧急的事务，我是不会在半夜来的。” “这项任务虽然只是由我带队，但派发任务的却是圣袍主教议事团，换句话说，这此任务我得向圣袍主教们述职，您不会让我为难吧？” 教皇已经在第十浮岛度沉睡了二十个年头，一直都没有在人间现身，有关教皇已经回归神国的说法一直甚嚣尘上。但许多人知道教皇并没有回归神国，所以神圣教会一直也没有选出新的教皇。而本应由教皇做的决定也一直由十二位圣袍主教们商议决定，这十二位圣袍主教组成的圣袍主教议事团是在教皇醒来前教会里最大的权力集体。 库萨蒙洛特说道，“我们是借，不是抢，述职的时间是每周一的上午九点，今天是周六，我会在下周一九点前把人给你送回来。” 莫克塞罗摇了摇头，“我们也有要审问的东西。” “那么我只要一天。” 莫克塞罗还是没有同意，“时间不重要，先后才重要，我们审问完，你们才能接着审，只要我们审完，你们想审多久都没有问题。” 库萨蒙洛特是个老人了，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不复雄壮，但依然坚定有力，“莫克塞罗裁判长，我尊重你，但是既然我来了，就不可能空手而归，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 莫克塞罗咧开嘴，在春夜的寒风里突出森冷的白雾，“包括受伤和流血吗？” 库萨蒙洛特的声音变得有些哀伤，“没错，如果必要，我会亲自拔剑的。” 不仅莫克塞罗和虚影，就连贵族监察局的其他人都感到十分震惊，局长大人已经有十八年没有拔剑，十八年没有亲自出手，但只要能记事的人，都记得他的最后一剑。 因为那一剑，斩断了月光神树的枝干，把月光精灵族放逐到波澜海的另一头。 人们自此知道，传说中生长了三万年的月光神树原来并不是坚不可摧，高傲神秘美丽的精灵族和人类在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 这一剑不仅仅只斩断月光神树，更是斩断了数千年来人类对精灵族的崇拜和尊敬，虽然精灵族共有八支，库萨只不过驱逐了月光精灵而已，但剩下的七支也有五支选择避世，只剩下神圣精灵和森林精灵族还在人们知道的地方。 相比十八年前，库萨蒙洛特衰老了许多，但就算如此，也没人想承受库萨的一剑，可没人认为自己的骨头比月光神树的枝干更硬。 莫克塞罗可以不在乎贵族监察局的其他人，但不可以不在乎贵族监察局的局长，库萨本身就代表着近乎无敌的武力，只不过他十八年没有出手，人们也觉得他再也不会出手了。 当他说自己会拔剑的时候，人们才会回忆起库萨那斩天灭地的一剑，莫克塞罗那时只不过是个高阶骑士，站在库萨的面前，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高阶骑士。 库萨那时也是领主级的剑士，或许十八年间他还是没有晋升传奇，但领主级和领主级之间也存在差别，莫克塞罗自认挥不出那一剑，即便库萨已经衰老，他也无法忽视他。 莫克塞罗的声音变得有些凝重，“这么重要吗？” 库萨蒙洛特的声音渐渐变得冷酷，某种他壮年时期特有，但在老年时期丢失的特质又回到他的身上，库萨的立场很坚定，“这件事很重要，我是不会让步的。” 莫克塞罗坐下的马都感受到了来自库萨的威胁之意，它腾空双蹄，在空中舞出漂亮的火花，朝着库萨嘶吼着，莫克塞罗抓紧缰绳，这只凶兽才慢慢恢复平静。 他深深地看了库萨一眼，转身离开，贵族监察局的包围圈自觉地让出一个出口，身材高大的骑士渐行渐远，“一天后我来贵族监察局接人。” 库萨目送着莫克塞罗的身影消失在更远处的麦田里，黑影窜到库萨的身边，库萨望了黑影一眼，“你受了伤，莫克塞罗没出全力，但领主级刺客的刺伤也不好受，要不要休息几天？” 黑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难听，“不用，局长大人，但是，这件事这么重要吗？您竟然不惜再度拔剑？” “当然，这件事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牵扯的人太多，”库萨望了安娜一眼，“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小女孩，现在不能死了。” 第二十四章 地下一层 如果你有幸得到参观贵族监察局的允许的话，你就会发现，贵族监察局的内部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人间地狱。 贵族监察局设立已经超过了两百年，所以他的装修风格显得有些保守和老派，类似教堂风格和宫廷风格的混搭，庄重威严但并不恐怖，唯一称得上有些渗人的就只有贵族监察局的纹章——红色眼瞳。 但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你又被骗了，外界传言不都可信，但所有的传言也不都是空穴来风，贵族监察局的负一层，是贵族监察局的牢室和刑房，这里常年充斥着人体组织的味道，味道令人作呕，只有老鼠和苍蝇才会喜欢这里，地上的血污就没有干净过，就算你认真刷洗，也会覆盖上新的污渍。 瞳术师已经在牢房里被关押了两个小时，还是没有人来审问他。 但是瞳术师早就崩溃了，因为他无比殷切地希望有人来审问他，他一刻也不愿意在牢房里多呆，他甚至愿意接受拷打！ 贵族监察局的牢房是水牢，水不算深，刚刚没过胸膛，但水却加入了特殊的药剂，使得水质像混杂入了屎尿一样恶臭难闻。不仅如此，水里还有许多毒蛇，蠕虫，水蛭和孑孓，数量之多让水都变得有些粘稠，水上还漂浮着许多毒虫毒蛇的尸体。牢房里没有血肉之苦，但这种痛苦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血肉之苦。 这么做是为了瓦解瞳术师的意志，瞳术师牙齿被敲掉，精神力也被完全封锁，更有两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这种情况下，他就是想自杀都没有办法。 瞳术师在水牢里呆了一刻钟就受不了了，他大喊着，“我说，我什么都说！”，可是没人搭理他，虽然贵族监察局只有一天的时间，但在审讯上该做的工夫一点都不能少。 瞳术师在水牢里继续干嚎了一个多小时，呕吐了四次，他的头顶才垂下一条生锈的铁索。水牢的门是在上面，这可以防止犯人们逃脱，也方便狱卒们观察犯人的情况。 瞳术师如同看见食物的饿狗一样狠狠地扑到铁链上，他疯狂把身上的蛇虫拍打下去，即便生锈的铁链把他的手擦出几道血口他都紧紧地抓住铁链，他再也不想待在下面了。 被铁链拉上去后，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个高大强壮的狱卒狠狠扇了一个巴掌，他的脸颊立马高高肿起，合不拢的嘴漏出几丝血来。 “你个没种的废物，连半个小时都没撑住就开始求饶，害得老子输了五十金币！” 狱卒觉得不解气，又狠狠扇了一个巴掌，瞳术师的另一边也肿了起来，看上去十分对称。 狱卒粗暴地把瞳术师的脖颈拎起来，“自己走还是我拖着走？”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瞳术师再也不敢和狱卒有任何关系了，他甚至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他只记得上一秒自己还在肯托城郊的农仓里，但下一秒便出现在这个地狱。 地上满是尖利的石子，瞳术师的身上却只有一条内裤，室内流动的空气都叫他瑟瑟发抖，寒冷带来的麻木让他连自己的脚被割伤了都不知道。 从牢房的审讯室还有长长的一条路，地上的血污让人触目惊心，时不时传来的惨叫昭示着地下一层的恐怖，这或许是肯托最肮脏的地方。 瞳术师如同小鸡一般跟着狱卒走到一道铁门前，生锈的铁门看起来面目可憎，狱卒打开铁门，从门内传来的人体组织的味道让瞳术师吐了第五次。 狱卒嫌恶地踹了瞳术师一脚，把他踹进门内摔了个狗吃屎，瞳术师感觉自己从一个地狱进入另一个地狱，而天堂的大门对他永远关闭了。 铁门内有一张桌子，桌子前坐着一个穿着华贵礼服，面容和善，样貌英俊的中年男子，这个中年男子极为讲究，讲究到礼服上衣个纽扣，讲究到脸上的每一根眉毛。 但这并不能减少瞳术师心里的恐惧，勇气来源于力量，而瞳术师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更何况这个人看起来和着阴森的刑室格格不入，事态反常，这样反而加深了他内心的恐惧。 这个中年男人却仿佛很和善，他没在意瞳术师身上的污渍，把瞳术师扶起来，在碰到男人的手的时候，男人顺着手把瞳术师瞬间控制住，瞳术师赫然发现这个男人是一位大魔导师！ 瞳术师像一个被牵着线的木偶一样跟着男人走到一副铁架前，全身被控制住的他就如同被封在石块里面，连眼睛都眨不了，失去自由的恐惧让他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都失去了。 “瞧瞧这个地方，阴暗，肮脏，简陋，令人作呕！”中年男子的声音出奇的好听，他愤懑地抨击着这个地方的简陋，“我想你肯定不愿意在这多呆吧？” 瞳术师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和嘴巴可以动了，他拼了命地点头，“我什么都说！只要你想知道我什么都说给你！” “棒极了！”中年男人露出矜持的微笑，“我叫德库拉，伯爵爵位，你可以称我为德库拉，也可以称呼我为德库拉伯爵，当然我更喜欢后者。” “我喜欢诚实的人，所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你就会少受点苦，明白吗？” 瞳术师连忙点头，幅度之大让德库拉怀疑他这样继续点下去会不会摇断颈椎。 德库拉扯下铁架上的铁钩，看样子要插入琵琶骨之间，瞳术师惊恐地看着德库拉，就像在祈求着什么。 德库拉抱歉地朝他笑了笑，“没有你坐的椅子，也只能委屈你了，但这不过痛一下，我保证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就不会再受苦了。” 虽然语气上很抱歉，但德库拉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放松，噗嗤一声，两根铁钩狠狠地插入琵琶骨当中，瞳术师的身体不能动，但本能的反应却无法被抑制，身上流出的油汗昭示着他的痛苦。 德库拉笑着坐会座位，“我这个人很公平的，只是我问你问题那多无聊，从现在开始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快点问吧，我相信你也不想耽误时间。” 第二十五章 黑幕重重（上） 瞳术师因为寒冷和恐惧都在微微颤抖，每抖一次铁钩就要扯动骨骼和肌肉带来痛苦，血沿着身体缓缓往下流，失血带来的眩晕令他思考困难。 “这是哪？” 德库拉赞叹道，“好问题？你在哪？你在肯托最肮脏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地狱！贵族监察局负一层！可怜的人呦！你得有多倒霉才会出现在这？” “好了，现在到我了！”德库拉拍了拍手，他翻开桌子上的资料，清了清嗓子，“幻瞳，原名奥莱利帕斯，真理会高级干事，肯托分会副会长，外号梦神之瞳，今年三十四岁，奥丁兹哥人，境界是高阶瞳术师，我说的对不对？” 瞳术师听到“贵族监察局”的名号，就处于失神地状态，“没人能从负一层完好无缺地走出来”这句话他也听说了很久，他神情恍惚，以至于忘记回应。 德库拉拉了一下铁链，瞳术师立马被吊了起来，骨头和肌肉的拉痛感立马让他清醒过来，“是的，没错！” “别分神，幻瞳，在和人交谈中分神可是很没礼貌的。”德库拉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轮到你的问题了，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能活下来吗？” 瞳术师的眼睛里发着求生的光芒，没人想死，强者更是如此，瞳术师怎么说也是一位高阶瞳术师，他走到今天十分不易，所以也很珍惜自己的生命。虽然明白没几个人能够活着离开负一层，但瞳术师还想试试。 “这种问题，你不该问我，因为这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你，”德库拉微笑道，“如果你能吐露出有价值的信息，你当然可以活着。” 瞳术师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求生的机会，他深深地看了德库拉一眼，“我一定知无不言。” 德库拉怔怔地看着他，放下厚厚的资料册，严肃地说，“我喜欢坦诚的人，因为这会省去我许多工夫，既然这样我就不用各种心理战术了，我直接一些——你们为什么要杀安娜？” “安娜？”瞳术师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陌生。 德库拉提醒道，“在农仓里，你们绑上木架的那个少女。” “她？是上面给我派发的任务，我只是负责执行的那个人。” 德库拉狠狠地拽了一下铁链，瞳术师痛苦地哀号了一声，“我说！我说！是肯托分会的会长让我去的！他叫双杖！是个法师！大魔导师级的法师！” “你就知道这么多？” “我就知道这么多！” 德库拉脸上又恢复了和煦的笑容，“那么你有什么用？” “我虽然是副会长，但是我从来从来没见过会长！他每次任务都是通过魔法信笺派发给我们！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双杖，是个大魔导师！” 德库拉伸手去牵动铁链，瞳术师喘着气叫嚷道，“等等！等等！还有！还有！我听到一些传言！一些传言！可能对你们有用！” 德库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瞳术师连忙说，“这只是传言！我当时很好奇为什么会长要我去劫持一个普通的女孩，有的副会长说这是教会和我们的交换，如果我们杀了这个女孩，教会就会释放我们被关押的三位其他地区的副会长！” 德库拉放下笔，站起来，快步走到瞳术师的面前，他抬起瞳术师垂下来的下巴，盯着瞳术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瞳术师大声说道，“我没必要说谎！这虽然只是传言，但我相信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教会为了表示诚意，真的释放了其中一个副会长！” 德库拉迅速回到位子上，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特殊的本子记录起来，“哪个副会长和你说的？把他的所有的信息都说出来。” 今天晚上，贵族监察局无人安眠。 这种情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此时正值凌晨，贵族监察局却灯火通明，穿着绘有红色眼瞳衣服的人悄悄的在肯托的街道里穿行着，他们执行着各自的任务，浑然不知一场暴风雨即将登陆肯托。 库萨蒙洛特坐在顶楼办公室的皮椅里，他的手上拿着德库拉的报告，他一字一字地念着，念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听。 办公室里除了库萨，还有五个人，都是大魔导师或者领主级战士，这是贵族监察局最顶尖的战力，他们和库萨共同组成了贵族监察局的权力核心。 “德库拉的这份报告我前前后后读了两遍，我只读到一个信息，”库萨放下报告，眼睛定定地盯着周围的人，“教会内部出现了问题。” “能拿三位真理会的副会长做筹码，还不怕暴露自己引发别的后果，说明这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某个集体，而且这个集体在教会内的话语权很高。” “我们一直没有管过教会，一是因为管不了，而是因为不用管。但是如果到了教会出现问题的时候，即便我们管不了也要管——我们现在要弄清楚两件事，哪些人想杀安娜？他们为什么想杀了安娜？” 黑影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搜查真理会的其他成员了。” 库萨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有教会的授意，恐怕我们的人都会空手而归，顺着真理会这条线很难有进展，如果想有所突破必须找到真理会肯托分会的会长，无论如何教会和真理会是水火不容两个团体，两者之间必须有一个中间人，只有抓到大鱼才有价值。” 德库拉说道，“我翻阅了近两年所有的审讯资料，关于真理会的部分并不多，这个真理会肯托分会的会长十分神秘，几乎从不在公共场合下露面，外号双杖，只知道是大魔导师的境界。” 库萨说道，“紧抓这条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另一条线是安娜，教会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一个人，其中必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所以他们不会因为这次失败就有所收敛，他们一定会再来杀她，只要他们不断出手，就会暴露踪迹。” 黑影沉声道，“我会潜伏到浮岛里，没有人能杀了她。” 库萨头痛地敲了敲额头，“这件事现在看来还是一片雾水，但是我有预感，即便我们什么也不做，真相也会浮出水面，但那个时候我们就为时已晚了。” “这不是贵族的贪腐案，也不是边疆军队的哗变，这是在我们脚底下的政变！教会如果偏离了它原有的轨道，整个卡洛斯都会和它一起堕入地狱。” 第二十五章 黑幕重重（下） 贵族监察局的大魔导师和领主级战士一共有五个，他们替局长分忧，管理着贵族监察局重要的事务，但他们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库萨蒙洛特的骑士。 库萨的骑士不算多，但是五个全是大魔导师和领主级战士，放在战场上比得上十万精兵的战力，在这五个骑士当中，黑影是最特殊的一个。 因为他最迟才加入进来，黑影八年前来到肯托，那是他不过是个高阶刺客，但库萨却很看重他，而黑影也没辜负库萨的期望，晋升为领主级刺客。在这种情况下，黑影成为库萨的骑士也是自然而然的。 库萨单独留下了黑影，因为他有话想对黑影说。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库萨才缓缓说道，“黑影，你跟了我多久了？” 黑影答道，“整整八年。” “八年不短，”库萨的声音饱含了对岁月的感慨，“对一个老人来说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时间了，不过你还很年轻，你的人生还有许多个八年。” 黑影跪了下来，双膝跪地，这是大礼，库萨瞥了一眼，稍有怒意地呵斥道。“起来，不许跪！这天下没人值得一个领主级战士下跪！我不配，教皇不配，国王不配，神灵也不配！” 黑影没站起来，他低着头，库萨怒视着他，“给我起来！” 黑影站了起来，库萨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很聪明，所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黑影说道，“我不知道，但我能体会您话里的意思。” 库萨说道，“这件事不简单，贵族监察局成立这么多年，也就有两次叛乱，叛乱发生在边疆，离肯托还很远，但教会就在肯托，边疆可以乱，肯托不能乱。” 黑影说道，“我明白，我们会尽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库萨摇了摇头，“不，你不明白。如果你真的知道，你就该明白这一切是无法阻止的。” “什么地方都会出现问题，但教会不会出现问题，因为教会的高层可不像贵族们一样是世袭的，每一个圣袍主教甚至白袍主教都需要长时间的锻炼和观察，才能被授予相应的神职，他们得从最简单的事一点一点干起，换句话说，教会是个非常稳定的机构，每一任当权者都要获得上一任当权者的认可，所以教会不应该脱离它原本的轨道。” “如果说教会内部出现了这样一个集体，他们掌握着很高的权力，而且违背了教会的神律。这个集体是不会没有任何根由忽然在教会出现的，这样的人或许会忽然出现一个两个，毕竟老一辈的当权者偶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但他们出错的机率不会这么高。” 黑影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说，教会出现问题已经很久了？” “问题总是在时间中积累，然后小问题会变成大问题。这是历史的进程，这十年相安无事，下一个十年相安无事，再下一个十年一定要出事！我们是无法阻挡的，就算成功阻挡了，恐怕也只是暂时压下去罢了。” “我现在只知道问题的严重，但却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但是当我真正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恐怕也就活不长了。” 黑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膝跪地，库萨看了他一眼，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过了一会，他才悠悠说道，“我老了，人老了，对生死这种事会很敏感，一想到教会的事，我就感觉自己站在寒风呼啸的悬崖边上，悬崖下面仿佛有凶兽嘶吼，我有可能死在这件事上，你得做好准备。” 黑影明白，局长在交代后事，他忍不住恐慌起来，贵族监察局的局长，肯托名至实归的实权人物，卡洛斯黑暗世界的掌门人，可能死在这件事上？ 他虽然也是领主级的刺客，但他毕竟太年轻，他想不到教会不惜违背神律也要杀死一个浮岛的女孩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安娜很重要，这还意味着今天的教会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模样。 这就好比坦斯顿家族为了杀死某位皇子不惜割地给塔迪亚大陆，或许只是不为足道的小事，但已经能看到某种倾向。 “如果我死了，你谁也别信，我的儿子会继承我的位子，但你也别相信他，你要把这件事彻查到底，千万别被谎言欺骗。必要的话，你可以离开贵族监察局，我给你留了一封亲笔信，有了那封信，明面上蒙洛特家族就会支持你，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八年前的夜里，你奄奄一息地跌坐在贵族监察局的门前，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我还是救了你，现在我要求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就是别让这场动乱毁了卡洛斯。你懂我的意思吗？” 黑影只觉得无比沉重，一个国家的命运不是个人扛得动的，“我明白，但我可能做不到。” “我的五个骑士里，只有你做得到，”库萨把头转向另一面，他压低着声音说，“卡洛斯不能倒，不是某个家族，某个宗教，这片土地上的人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体，他们不是。” 第二十六章 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上） 当里欧醒来时，他首先看到的是头埋在腿里睡着的安娜，接着他闻道一种各种药水和安娜身上香味混杂的奇怪味道，然后全身上下都酸痛起来，他这才回忆起昨天的一切，他发现自己是侧着躺着的，全身被固定住，这是为了后背伤口的复原。 “你醒了。” 说话的却不是安娜，而是黑影，里欧沉默一会，带有几分疑惑地问道，“你救了我们？” 黑影说道，“可以这么说。” 听到里欧的声音，安娜从睡梦中惊醒，她昨天除了被瞳术师的瞳术坠入梦境，没有受到别的伤，里欧的后背的惨状告诉了她昨天晚上有多么危险，但她除了祈祷却不能做别的事情。 看着安娜雾蒙蒙的眼睛，里欧安慰道，“没事，就当做是抵平了吧，我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黑影咳嗽了一声，“好了，谈情说爱待会再谈，这是在贵族监察局。” 里欧转头看向黑影，“我见过你。” 黑影回想了当晚的情况，确信没有失礼的地方，说道，“没错，但我们之间还算愉快吧？” 里欧没有回答，继续问道，“你救了我们，为什么要救我们？” “只不过是顺手之劳。” “我记得在瞳术师之前我也见过你，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别告诉我是巧合。” “无可奉告，我只能说是巧合，有的事情，没人会告诉你答案。” 里欧长叹一声，“那样的话，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黑影发出几声难听的笑声，“没人知道所有的真相，其实我们也是什么不知道。” “那我们得在这里呆多久？” 黑影笑道，“你还想呆多久？公家的钱不算钱吗？你既然醒来了，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就把你们送回浮岛。” 里欧在安娜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他仔细地思考着贵族监察局和真理会之间的关联，但最后还是一无所得。 线索太少了，这种事向来很难应付，他无意插手其中，无论是贵族监察局还是真理会，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是庞然大物。 根植在铁手家族血脉里对权力的冷漠让他不愿意惹麻烦，但是铁手侯爵也多次嘱咐过他：别惹麻烦，但别怕麻烦。 如果这会波及到安娜，里欧不会害怕，如果他害怕了，他就不是里欧了。 里欧对安娜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盯上吗？” 安娜只是个普通的市民，就算加上浮岛学生的身份，也不足以被贵族监察局和真理会瞄上，这其中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安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里欧想了想，想到安娜的父亲，安娜身上几乎没什么秘密，唯一的秘密就是她的父亲，原来里欧并没有关注这个细节，但发生了这么多事，这恐怕是一个突破点。 里欧说道，“安娜，如果你有什么关于你父亲的信息，你一定要和我说，这关切到你的安危，你的身上没有什么秘密，唯一我们不知道的就是你的父亲。” 安娜的脸上稍显怒意，然后很快又平复下来，“你不用提他，因为关于他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要小心了，肯托不再是平安之城，对你而言，充满了危险，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安娜变得有些脸红，里欧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也脸红着说，“你别多想，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会给你单独安排一间房的。” “我知道，但是三号浮岛的宿舍是不是特别贵？” “这个没关系，住宿费已经把整栋宿舍包了下来，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所谓。” 黑影倚在房间门口打着哈欠，青年男女之间的调情由于过于青涩，在他看来没有多大意思，倒是两个人的脸都红得可爱，这才是最好玩的。 牧师走了进来，如果向里欧再施展一次圣光治疗术，里欧的伤口就可以自己愈合了，真理之炎的灼伤和里欧背上的剑伤都因为有魔法元素的残留而难以愈合，而圣光治疗术的原理就是使这些狂暴的魔法元素变得温和。 黑影和安娜走出房间，室内只留下里欧和牧师，治疗需要私密的环境，对于治疗者还是伤者都是如此。 牧师让里欧趴下去，里欧很快就感受到背部传来的暖意，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血肉蠕动带来的酥痒感令他感觉有些难受。 牧师一边施展治疗术，一边对里欧说道，“你的伤没什么大碍，与之相比，你的处境才危险。” 里欧笑道，“你也知道我的处境危险？” 牧师说道，“安娜和你这次的事保密级别很高，不要说我只是一个负责治疗的牧师，就算一个行动大队的队长也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局长和他的五位骑士。” 里欧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本来是不应该知道的？” “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你不会只是一个负责治疗的牧师。” “我在贵族监察局负责治疗已经有三十年，”牧师笑道，“局长继任不久我就来到这里了，所以你猜错了，我的确只是一个负责治疗的牧师。” 里欧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等待着牧师的下文。 “但是有一点，我是你父亲的旧识，你应该明白，一个士兵，打交道最多的除了酒保，铁匠，就是牧师了，所以出于私心，我或许可以告诉你什么东西。” 里欧却问，“你和我父亲很熟吗？” “曾经的事，三十多年没见，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 “那你能告诉我些什么？” “我不知道这件事具体是怎样的，但有的事从侧面看，可以推测出一些信息，昨晚你们被救回来后，贵族监察局全员出动，所有人彻夜不眠，无数人走上街头，还有无数人彻夜翻过去的卷宗。” 里欧沉默了一会，说道，“这种事在历史只有过两次。” “所以无论你在这件事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你都是很危险的。” “还有别的吗？” “有，今天下午，教会裁判所会来提人，一个昨晚抓到的犯人。” 里欧吃了一惊，有贵族监察局的介入已经足够麻烦，怎么还有教会裁判所？ 两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和双肩，让他喘不过起来，里欧全身出了一层冷汗，他的实力和身份在这件事中看起来实在过于渺小。 里欧说道，“牧师，我很感谢你，你能留个名字给我吗？” “当然可以，我叫梅林。” 说完，牧师梅林解除了治疗术，他走出房间，说道，“治疗完成，你可以走了，黑影大人在楼下等你。” 第二十六章 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中） 贵族监察局的马车很少用，因为贵族监察局的人不喜欢坐马车。一是因为慢，而是因为坐马车有些招摇，贵族监察局的人上至局长，下至普通的行动组组员都喜欢给人保持一种神秘感。 马车用的次数不多，所以看上去还很新，王国财政对贵族监察局也有特别的关照，马车很华贵也很舒适，车厢上刻有“减震”、“消音”两道魔纹，这是王国规定的一位伯爵马车的标准配置。 黑影坐在车厢的一边，瘦削的黑影令整排座位都弥漫着黑色的雾气，里欧和安娜坐在另一边，马车缓缓地行进着，在车厢里完全感受不到震动，也听不见外面的噪音。 里欧觉得这有些反常，因为黑影不应该陪着他们。 黑影是领主级的刺客，实力和铁手侯爵是一个境界，或许身份不如铁手侯爵，但即便如此，里欧也没有资格让黑影专门为他走一趟。 里欧很清楚自己的底细，但他并不清楚安娜。 黑影不会闲着没事干出来转一圈，他要么是为了监视他们，要么是为了保护他们，但无论黑影是哪一个目的，里欧都觉得很棘手。 里欧看着黑影，问道，“大人，我们打了两次交道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黑影发出难听的笑声，“我的名字和我很像，我叫黑影，所有人都叫我黑影。” 里欧继续问道，“黑影大人，你是领主级刺客吗？” 里欧并不确定黑影的境界，他是通过黑影身上的气息判断的，黑影本人并没有承认过，但这种判断向来很精确，也只有领主级的战士和大魔导师才能在刹那间制服高级瞳术师。 黑影赞许地说道，“你猜的很准确，我猜，是不是在月光大街上，通过我外泄的气息判断的？” 里欧毫不作掩饰地问道，“没错，你既然是一位领主级的刺客，身份必然尊崇，为何会做这种送我们回浮岛的小事？” 黑影明白里欧想知道什么，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你知道贵族监察局的机密是不可能外泄的。” 里欧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一些细节我还是可以推测出一些侧面的信息。” “这对你并没有好处。” “这不是有没有好处的问题，而是我应该知道，我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但无论怎样，我们才是在危险的最前方。”里欧伸出一根手指，把自己和安娜划在圈内，和黑影割裂开来。 “换句话说，我们身处这场风暴的中央，我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黑影没有接话，过了一会才说道，“你是对的。” “虽然你是对的，但我也不能和你说，一方面是我们对这件事知之甚少，二是因为这件事至关重要，牵扯甚广，我相信你能理解。” 里欧说道，“我能理解，但你们应该也能理解我，这件事与我们性命攸关，我不可能把我们的命运完全交在你们的手上。” 黑影听出了里欧的弦外之音，他说道，“我能理解，但我劝你最好不要一个人行动。” 里欧感兴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太弱小，我知道你的一切底细——浮岛的新起之秀、铁手侯爵的小儿子，但恕我直言，这些好听的名号在你没成长起来之前，仅仅只是名号而已。”黑影毫不客气地指点道，“肯托至少有三位传奇，四十位大魔导师和领主级战士，六百名高级法师和高级战士，农仓里的瞳术师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角色，却几乎置你于死地，而这件事，很显然不是一个高级瞳术师能平息得了的。” “多谢你的忠告，我会小心的。” 黑影看了他一眼，“但愿真的如此。” 正如里欧所想的那样，黑影当然不是闲得没事干来陪他们走一趟，黑影出来就没打算回去过——他打算潜伏进浮岛，保护安娜，这是局长派给他的首要任务。 但黑影不打算让里欧知道，这既是他的私心，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知道太多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里欧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下定决心要弄明白这件事，而且他也有自己的突破点，一是二皇子，那封二皇子的信暗示了二皇子一定知道些什么，二是奎丽丝，安娜可以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但安娜的母亲不可能不知道。 各怀心事的两人共处一间车厢，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不过最危险的人不是黑影也不是里欧，而是安娜，但对里欧来说，安娜和他自己一样重要。 肯托很大，但这是多次扩城的结果，贵族监察局和浮岛存在的历史都很久远了，所以他们之间的位置很近，不多时，马车就已经到了浮岛附近，马车放缓了速度，黑影打开马车的门，“再往前走就是光明大神殿，我不送你们了，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想和贵族监察局扯上关系。” 里欧深深看了黑影一眼，他走下车，黑影却叫住了他。 “黑影大人，有什么事吗？” 黑影认真地说道，“里欧，我忠告你，不要死。” 里欧笑道，“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忠告。” “我知道你曾遭受过很多次暗杀，但那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真正的危险是那些可以不用顾忌其他问题，光明正大杀你的人，你会明白，那些能立足光明底下的人比藏在暗处的人更加可怕。” “我可以把这视为一种暗示吗？” 黑影摇了摇头，“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你理解得也很透彻了，接下来就看你个人的命运了。” 黑影关上马车的大门，对于一名领主级刺客而言，想去浮岛有的是办法，光明大神殿是其中效率最低的一种方式。 里欧目送黑影的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他牵着安娜的手走入神殿内，他离开浮岛不过一天的时间，但却经历众多，尤其是瞳术师的幻境，让他感觉仿佛另外一个世界一样真实，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他的灵魂里会有那么多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的事物。 但现在的重点不在灵魂的奥秘，而在安娜身上的谜团，他要去见二皇子。 但二皇子似乎并不想见他。 第二十六章 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下） 里欧走到二皇子的独栋别墅前，他是第二次来到这里，虽然在白天都能感受到这里的寂静，这一次连二皇子的别墅都显得有些冷清。 里欧扣了扣门环，咚咚的闷响在这寂静的王国里回荡着，却没有回音。 看样子是里面没有人。 但里欧知道，二皇子的别墅里不可能没有人，二皇子可能不在，但二皇子的随从和仆从不可能不在。 既然无人回应，里面又有人，那么只能说明里面的人并不想见里欧，说明白一些，是二皇子不想见里欧。 这是一种暗示，二皇子知道里欧为什么而来，但二皇子不可能给里欧任何回应，与其令双方尴尬，不如让里欧知难而退。 里欧知道二皇子的态度，他明白二皇子恐怕不能给他任何线索，但他还没打算放弃。 一共就两个突破点，里欧当然不会放弃，连二皇子都没见到，怎么能就此退却。 所以他站在别墅的门外安静地等待着那个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的答复。 正值初春，肯托的天气已经不能称之为寒冷，善于从细枝末节节省金币的帕伯伦更是早早地关闭了控温法阵。浮岛的气温不低，可是高空中罡风也让人难以忍受，里欧刚从地面回来，衣着单薄，无休止的罡风如同割肉的钝刀劈在他的身上。 别墅门口的珂兰花树被吹下一簇簇的粉色花瓣，里欧束在脑后的黑发早冷风中飞舞着，里欧本人却如同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里欧的后背还有着灼伤和剑伤，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血肉蠕动的酥痒感被冷风吹得麻木了，这倒是里欧唯一觉得舒服的事情。 里欧静静地等在门口，其实这也是一种近乎耍无赖的事，既然里面有人，里面的人就不可能一直躲在里面不出来，只要一直等下去，里欧就一定能见到二皇子。 既然知道这么做一定会成功，那么里欧只需要有耐心和毅力，幸而里欧二者兼备。 里欧是今天中午才在贵族监察局的病房里醒来的，醒来后里欧就赶回了浮岛，回到浮岛后他就来到二皇子的别墅门前。 他休息得很好，可是他还没吃午饭，不仅午饭没吃，早饭时间他还在昏迷之中也没法吃，所以全身更觉得寒冷，手脚如同插在积雪之中，胃里还翻滚着酸水。 这是最简单的事，你只要站在门口就好了，不考验你的天赋，也不考验你的智慧；这也是最难的事，因为你难以忍受长时间的痛苦，虽然你知道这很简单，但你仍有可能会放弃，这考验的是你的决心和意志。 二者无一的是庸人，二者有其一的往往能有所作为，二者兼备的少之又少，他们大都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里欧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站在别墅外，寒风里，一直从阳光下等到月色里。 里欧的等待不会没有效果，如他所料，别墅的门还是开了，这次开门的不是随从也不是仆从，而是二皇子本尊。 门一开，一股暖气就扑面而来，里欧的全身如同融化的冰一样，不再绷直僵硬，知觉渐渐恢复，里欧看到开门的竟然是二皇子，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二皇子看着里欧的样子，又生气又好笑地说道，“怎么，堵在我的门前堵了一下午，看到我怎么又愣住了？进来吧！” 里欧走进屋子里，二皇子将他引进客厅的茶座里，仆从准备好了肉干水果之类的零食，还奉上了一碗热茶，里欧没有动零食，将热茶一饮而尽，二皇子坐在里欧的对面，一边看着里欧喝茶，一边说道，“你这次来，是不是想问我关于安娜的事？” 里欧放下茶杯，盯着二皇子没有说话。 二皇子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你不听劝，我就不给你写信了，还给自己惹麻烦。” 里欧说道，“如果殿下能告诉我什么，我会很感激殿下，算我欠殿下一个人情。” 二皇子摆摆手，“我不要你的人情，我放你进来也不代表我一定要告诉你什么，我只是想劝你放弃。” 里欧不觉得奇怪，但他还要问一下缘由，“为什么？” 二皇子笑了笑，“何必明知故问？你既然被贵族监察局的黑影大人亲自送了回来，你就该知道这件事牵扯甚广，真相复杂迷离，我只知道哪些人有问题，但不了解问题是什么，问题又出在哪里。” 里欧想了想，问道，“这件事和安娜的关联很紧密，是吗？” 二皇子答道，“没错。” “安娜是我的女友，我希望安娜会成为我的夫人，既然作为她未来的丈夫，我也被牵扯进来了，对吗？” 二皇子没有说话，他知道里欧的意思，但他没想到里欧知道这件事的危险，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里欧继续说道，“我身在事中，却为什么知道的还没你们这些可以置身事外的人多？我可是拿我的生命做筹码的，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里欧的语气和表情尽可能的平静，但他说的话却决心十足，二皇子一边听他说，一边看着里欧的眼睛，他也忍不住微微动容。 但二皇子还是不会说，不会说，也是不能说，也是不敢说，他摇了摇头，“你说的有道理，但你该知道，有的话，我是不可以说的。” “有的话，你可以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但不能我的嘴里听到，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去找黑暗市场七号摊位的巴德罗，他是肯托最大的情报贩子，只要你给他钱，他就能替你打听到所有你想知道的信息，但是在黑暗市场，别太实诚。” 里欧一字不落地把二皇子说的话地记下来，他认真地对二皇子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二皇子笑着说道，“肯托有很多人都欠我人情。” 里欧摇了摇头，“那是他们的，不是我的，那不一样。” 二皇子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已经告诉你我能说的一切了，你该回去了。” “再见，殿下、” 二皇子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目送里欧身影消失在黑夜的花园小径中，艾斯丹从他的身后闪出来，看着二皇子的身影，叹道，“殿下，他太弱小了，这么做会害死他的，您为何要暗示他呢？” 二皇子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即便我不告诉他，他迟早也能找到，而且我也不觉得他会死。” “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他欠我一个人情。” 第二十七章 从铁手城来的刀客 里欧不是个莽撞的人，虽然他的行为在一些人的眼中充满了年轻人的幼稚和冲动，但里欧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也经过了仔细地考虑，他既然下定决心掺和近这件事来，他当然会做好一切准备。 他得先找一个强大的武力支柱，仔细想了很久，他还是决定给自己的父亲铁手侯爵写一封信。 但过了三天，里欧还是没有收到回信。 魔法信笺能同时同步地为收信人显示写信的内容，铁手侯爵可能当时没有看到，但三天的时间，他不可能看不到。 不过里欧并不着急，他很了解他的父亲，铁手侯爵不喜欢多说废话，如果他没有做出回应，就代表他默许了这件事。 第四天，一个刀客从铁手城骑着狮鹫赶到肯托。 这个刀客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背上挂着一把缠满白色布条的大刀，他整个人也像一把缠在布条里的刀。 这个刀客是铁手侯爵的七骑士里的一个，神罚刀刃莫德里斯。他打扮的很奇怪，但他并不是为了引人注目，他是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才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因为他的全身都被刺满了黑色的刺青文字。那种文字没人知道写的是什么，里欧也不知道，这些文字也不是后天被刺上的，而是天生如此。 因为生得怪异，莫德里斯从小就不受人喜欢，他一直被人们称为“神罚者”，意思是“被神惩罚的人”，这也是他外号“神罚刀刃”的来源。 莫德里斯是高阶十五级的刀客，离领主级战士也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的距离却是难若登山。 晋升到了领主级战士，对战斗和规则的理解就会完全升华，不知道有多少高阶战士卡死在高阶十五级这个等级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莫德里斯也会一直是个高阶十五级的刀客，但对里欧来说，莫德里斯是他能请到的最好的外援了。 莫德里斯走在大街上，自然很吸引人们的目光，但他身上那如刀一般无坚不摧的气息和淡淡的杀气又令人不敢正视他，所以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变得沉默。 莫德里斯是通过狮鹫来的来到肯托的，这是受到军方管控的交通渠道，所以肯托所有势力都知道了莫德里斯来肯托的消息。 有的人对此不感兴趣，有的人对此很感兴趣，贵族监察局属于后者。 本来铁手城的一切贵族监察局都不大会在意，因为铁手家族的忠诚人尽皆知，但自从四天前开始，贵族监察局就开始留意铁手城的各个动向。 莫德里斯的到来当然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现在有关铁手城，教会，安娜还有真理会的一切事务都成为重要程度最高的事务，莫德里斯的到来经过层层上报，贵族监察局各级官员的层层审阅和批注，最终形成一个薄薄的报告册摆在库萨的办公桌上，报告册写着莫德里斯来到肯托的各个细节，对莫德里斯来意的推测还有各个审批官员对这件事的意见，但这都是供库萨参考的，重要程度最高的事件只有局长才有资格定夺。 莫德里斯是铁手侯爵的骑士，里欧是铁手侯爵的儿子，不难推测，莫德里斯是为了里欧的事情而来。 整个贵族监察局为了这件事已经整整忙了四天四夜，库萨这四天来一共只睡了十二个小时，毕竟时间拖得越久，证据和线索就被毁灭得越多，但饶是贵族监察局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依旧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本来就看不清楚谜团，贵族监察局自然不希望铁手家族再掺和进来，这让只会令情况更加复杂，所以所有的审批官员都强烈建议严格监管莫德里斯。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也是标准做法，但库萨却不打算这么做。 非常事件，要用非常办法，和教会有关的事情不会像普通的贵族贪污那样简单，所有的真相都藏在他们贵族监察局触碰不到的地方，没有任何突破点，所以他们需要自己去创造一个突破点。 鉴于这件事和教会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在没有进展前，贵族监察局不能在明面做任何事，里欧或许可以帮他们找到线索。 所以库萨没有同意审批官员的意见，没有派遣人监管他，他只是让黑影留意莫德里斯。 不过盯着这件事不仅有贵族监察局，另外一个庞然大物也在密切地关注着这件事，那就是教会裁判所。 教会裁判所却不打算和贵族监察局采取相同的态度。 那天晚上，莫克塞罗裁判长在一次关键的任务里迟到了，没有裁判长的指令，教会裁判所的人不敢妄自行动，差点让安娜和里欧死在真理会的手上。 莫克塞罗不该迟到的，他从军数十年，从未迟到过，按理来说那天晚上他也不该迟到。 但他不仅迟到了，而且在黑影准备带着瞳术师离开的时候恰好拦住了他。 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反常的事情，这本来也很正常，但反常的事情连续发生两次，就值得注意了。 教会的确有问题，或者说，至少莫克塞雷裁判长就有问题。 教会裁判所紧紧盯着这个从铁手城来的怪异刀客，一份份分析报告送到莫克塞雷的桌子上，高大的骑士默默地审阅着报告，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莫德里斯走向光明大神殿，他要去浮岛找他的小主人里欧，浮岛和教会裁判所严格意义上关联并不大，但从名义上来说它们同属神圣教会，这给教会裁判所的管控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莫德里斯出示好证明，并记录好身份，缴纳了随从费，就在传送法师的引领下传送进了浮岛。 教会裁判所的教士在后台询问了莫德里斯的传送地点，就通过神圣教会内部的传送法阵传送进了浮岛，但他们每次要被成功传送到传送地点就又被一股奇异的法术波动传送回了地面。 光明大神殿负责法阵维护的法师满头大汗地跑来检查，但是检查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而且只要教会裁判所的人不在法阵里，法阵就可以正常传送，教会裁判所的教士换了其他的传送法阵，但结果是一样的。 这个情况也被写成报告送到了莫克塞罗的桌前，但莫克塞罗反而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让那些监视莫德里斯的教士们取消计划，赶回教会裁判所。 浮岛的法阵不会出问题，即便出问题也不可能仅仅针对教会裁判所的教士，所以这是人为的。 大魔导师可以做到这个效果，但不会做得这么完美，不留任何痕迹，只有传奇法师才能用自己强大的法力使法阵失灵又不伤害到任何人，甚至做出来的效果和法阵出现故障一样。 浮岛只有一位传奇法师，那就是帕伯伦。 帕伯伦不欢迎他们。 第二十八章 五万金币 莫德里斯暂时住在里欧和勃诺瓦的宿舍，安娜也暂时和里欧搬到一块来，幸而勃诺瓦没有一般贵族青年带一堆随从的恶习，别墅还是显得很宽敞。 虽然说两人都是暂住在这里，但事实上他们还要住很长一段时间。 里欧不知道黑影已经偷偷潜入到浮岛里来，也不知道教会裁判所也在地下监视着他们，他虽然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但毕竟还是个年轻人，总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不过以年轻人的性子，即便知道有人监视，也不会有所顾忌。 里欧的课程最近排的很满，但对里欧这种天才来说，空余时间仍有很多，他一刻也不想耽误，在莫德里斯赶到浮岛之后，他就心心念念地想着黑暗市场。 所以这天，他回到地面，重新回到了教会裁判所的监控下。 黑暗市场是个代称，或者说，它并没有真正的名字，只不过里面进行的交易大多违反卡洛斯法律，所以人们心照不宣地称呼它为黑暗市场。 黑暗市场藏身于肯托最大的奴隶市场里，在卡洛斯，奴隶交易虽然是合法的，但卡洛斯也出台了奴隶权益保护法来保护奴隶那为数不多的权利。 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资本就敢冒着违反法律的风险，奴隶市场也一直游走在合法和不合法的边界线上。 因为卡洛斯禁止奴隶商人抓捕本国人充作奴隶，所以奴隶商人一般都是到别的大陆来抓捕奴隶，所以不少商人也就兼着些走私之类的私活，渐渐的，奴隶市场也就不仅仅是奴隶市场了，这里是黑暗世界的交易中心，只要你有大把的金币，你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一切东西。 奴隶市场的环境还算干净，毕竟对于奴隶来说，想要卖得出去，一个好的卖相也至关重要，有不少奴隶商人甚至把一些漂亮女奴的衣服扒下来吸引眼球，但里欧不会因为任何事停下脚步，他一直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着七号摊位。 终于，他远远地瞧见了一个数字“七”，他连忙向那边走过去，莫德里斯紧跟在他的身后。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有些冷清的门店，一来是因为无人光顾，二来是因为门店里上什么货物也没有，两个无精打采的店员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他们的身后挂着一个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文字：“售卖信息，价格面议。” 里欧走到门店前，一个店员懒洋洋地抬起了头，说道，“买塔迪亚特产的香水和宝石去六号，买神圣教会里教士祝福过的圣器去八号，我们这里是七号，卖信息的。” 看来七号的生意并不好，里欧想到了二皇子嘱咐的话，咳嗽了一声，“我找巴德罗。” 懒洋洋的店员顿时变得清醒，另外一个打着瞌睡的店员也坐起身来，他们互相望了一眼，那个先醒来的店员露出古怪的笑容，问道，“不好意思，没听清，烦请你再说一遍？” “我找巴德罗。” “赞美神！”一个店员发疯似的大声说道，“这么太平的时代，还有人来买信息？恕我冒昧，有钱的老爷，您打算为您想要打探的信息出多少钱？” 里欧指着黑板说道，“不是说价格面议吗？” 那个店员回头望了一下黑板，谄笑道，“您得理解我们，兄弟们已经断炊很久了，现在生意不好做，每个月赚的钱只够交房租，我们每个月的例钱连酒钱都很勉强。而且你也该对你想打听的消息大概有个数字吧，这也方便我们安排人手。” 里欧仔细想了一下，原本如果打探真理会的消息并不需要多大的代价，可是有贵族监察局和教会裁判所的介入，会让事情变得很难做，他竖起两根手指，谨慎地说道，“两万金币。” 两个店员对视了一下，渐渐把笑容收敛起来，一个店员一边将里欧和莫德里斯请到屋内，一边压低着声音说，“这可是大生意，您快进来，可别在别人面前露了相，这种生意我们做不了主，你稍微等等，巴德罗先生很快就会赶过来。” 里欧和莫德里斯走到屋内，另外一个店员将一枚魔法晶石投入到一个消音法阵的阵枢，消音法阵立马开始运作，里面的声音被法阵隔断，里欧被引到一个小茶厅里，店员奉上两杯热茶，便离开了。 虽说七号摊位鲜有人光顾，伙计也因此有些懈怠，但真碰上生意还是立刻恢复了一个黑市商人应有的专业和警觉，里欧一面喝茶，一面用精神力仔细地感知周围的情况，莫德里斯没有喝茶，始终保持着最方便爆发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如同英灵广场摆着的雕像。 一杯茶喝完，里欧就感知到有人又进入门店里，不多时，从茶厅外闪出一个人来，是一个留着胡子、一头金色卷发的男人，这个男人长相没什么特点，约四十岁上下，微微发福，眼睛里带有小商贾的狡诈，嘴角总是带着讨好似的笑容，看起来和一个小商人没什么两样。 还没等里欧开口，这个男人就仿佛和里欧很熟稔似的，一边提起茶壶替里欧添茶，一边说道，“里欧少爷！我就是巴德罗，您能光顾小店的生意真令我感到荣幸！还有莫德里斯大人！不知道二位来找我是有什么需求，但凡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从里欧进店到巴德罗出现一共不过两分钟，但巴德罗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清楚了里欧和莫德里斯的身份，里欧明白，这是巴德罗在展示自己的实力。 里欧站起来，替巴德罗拉开椅子，作出一个“请坐”的手势，这倒出乎巴德罗的预料，他诧异地说道，“这么和我谈生意的倒是第一次见。” 里欧笑道，“谈生意需要平等的姿态，该有的礼貌不能落下。” 巴德罗也笑着说，“虽然我很喜欢你的礼貌，但生意就是生意，我可不能给你打折——里欧少爷，时间如金币，咱们快点说正事吧。” 里欧说道，“好吧，我要弄明白一件事，上周周五的晚上，卡洛斯的异端组织真理会劫持了一对青年男女，我想弄清楚真理会为什么要这么做？” 里欧的话逻辑清楚，语言简短，巴德罗听得很明白，听完后他盯着里欧，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猜，里欧少爷是不是就是那青年男女中的一个？” “怎么，巴德罗先生刚刚没查出来？” “只有两分钟，哪能查出来那么多？” “那么巴德罗先生也知道我的意图了，你的理想价位是多少呢？” 巴德罗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他放下冒着热气的茶杯，“我很想赚这笔钱，但我的胆子很小，但您也该知道，这件事最近有贵族监察局和教会裁判所两个庞然大物的跟进，要是这件事并不怎么重要也就罢了，听说贵族监察局为此不眠不休了四天四夜，这么危险的事，我可不敢掺和进去。” 里欧笑着说道，“胆子的大小从来的都和金币的多少成正比，我可以加钱。” 巴德罗没有说话，里欧知道巴德罗只要不离开座位，就说明这件事还有的谈。 “三万金币。” 巴德罗没有说话。 “四万金币。” 依旧一片沉默。 “五万金币。” 巴德罗还是一言不发。 但凡商人，有谁会嫌钱少呢？里欧虽然是黑暗市场上的新手，但他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事先打探好这种消息平时的售价约在五千金币，虽然现在情况有所变化，但五万金币仍是一个合适的价格。 里欧叹了一口气，“巴德罗先生，我没让您难做，您也别让我难做，现在的情况是有些棘手，但是五万金币也是市价的十倍了，这个价格已经足够合适了。” 巴德罗还是一言不发，里欧站了起来，说道，“五万金币是我能出的最高的价格，您要是不做这笔生意，那我就走了。” 巴德罗这才连忙站了起来，他拉住里欧的袍子，活像个小商贩，他的脸上立马恢复了谄媚的笑容，还带着几分吃了亏似的神色，“哎，等等！等等！里欧少爷，五万就五万！我们接了！” 里欧递给巴德罗一张魔晶卡，说道，“这里面有一万金币，算作定金，剩下的四万在你们给我答复之后才会送来。记住，我想知道真理会这么做的动机和参与这件事的关键人物。” 说完里欧便带着莫德里斯，走出了茶厅，走出了七号门店，走出了黑暗市场。 但他没有返回浮岛，而是向兰瑟大街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见奎丽丝。 第二十九章 秘密与机密 里欧想去问一些关于安娜的事情，更仔细些，是想询问关于安娜父亲的事。 这是安娜身上仅存的谜团，里欧有一种直觉，这肯定是造成如今局面的重要原因。 可是自从里欧从浮岛来到地面，就有人在跟着他们，里欧不知道是贵族监察局还是教会裁判所，但无论是哪方面的势力，里欧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每个人都有这种天性，在他们做一些比较隐秘的事情的时候，他们都不希望在别人的监管下，里欧当然也是一样，在黑暗市场有市场的规矩制约着这些跟踪他的人，但在兰瑟大街里欧要做的事就会暴露在这些人的眼睛底下。 所以里欧要甩开这些人。 摆脱跟踪是一种艺术，因为跟踪者往往不会只是一个人，你既要在人群中分辨出跟踪者的异样，又要甩开他们。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需要对周边环境十分熟悉，而且周围的环境也都方便你摆脱跟踪才可以。 莫德里斯和里欧分头而行，一方面莫德里斯那怪异的装饰实在过于吸引人的注意，另一方面兵分两路能分散跟踪者的注意力。 里欧和莫德里斯在黑暗市场周围的商场转了两圈之后，终于确信甩掉了所有的跟踪者，于是他们又回到了黑暗市场碰头，再次碰头时，两个人身上衣服的颜色和之前已经不同，跟踪者很难再次从人群中把他们分辨出来。 所以两个人一声不吭地从小路向兰瑟大街走去。 里欧不清楚大路上还有多少个贵族监察局的官员和教会裁判所的教士，从小路走虽然麻烦了一些，但胜在安全和隐蔽。 兰瑟大街和奴隶市场还有些距离，里欧和莫德里斯快步行走也要接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但里欧向来很有耐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仿佛很慢，但当你回首望去，不过多长的一段时间好像也不过在须臾之间便了无踪影，很快，里欧和莫德里斯便赶到了兰瑟大街，他甚至听到了花店所在巷道巷口处传来的打铁声。 里欧让莫德里斯等候在巷口外面，他一个人去花店见奎丽丝。 走进巷口，第一个撞见的就是正在打铁的施劳斯，施劳斯仍旧穿着一身白色的薄衫，站在巷口打铁，他一手握着夹着铁块的铁钳，一手高举铁锤，衣衫上满是黑色的污渍，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施劳斯看见里欧，放下铁锤，笑着说道，“让我想想，里欧是不是？你怎么来了，安娜没和你一起来吗？” 里欧也以笑脸回应，“安娜今天有事，她托我来帮她弄清楚一些事。” 施劳斯听完，又举起铁锤，巷口又充满了叮叮当当打铁声，他一边打铁一边感慨着说道，“安娜有福，这么好的男朋友可不多见。” 里欧继续往里走，巷道越深入越显得幽深，很快，一股很多株植物混杂的香气袭来，奎丽丝倚在门口，托着一根秀丽的烟杆抽烟，神情惆怅忧伤，美妙的身段和清丽的容颜就像一个正在深思的女神。 里欧还没说话，奎丽丝先开口道，“我听说，你们走的那一天，你和我的女儿遇见了危险，是你保护了她？” 里欧明白奎丽丝的确像他所想的那样，知道某些很关键的地方，他问道，“没错，但我的能力不足以保护她，我们脱险有别的原因，但是伯母是怎么知道的？” 奎丽丝没有说话，她拿出一个发卡，正是那天晚上黑影从安娜头上摘走的那一个。 里欧倒吸了一口凉气，“伯母和贵族监察局很熟吗？” 奎丽丝摇了摇头，“你可以猜，但我不能说。” 里欧说道，“伯母，您能告诉我安娜的父亲是谁吗？” 奎丽丝轻轻地吐出一团烟气，“我不能。” “为什么？安娜时时刻刻都在危险之中。” “你错了，”奎丽丝吐出一团惆怅的烟气，烟气在植物的小王国里四处飘散，奎丽丝站在里面，像美丽的精灵一样神秘动人，“就算她知道真相，也于事无补，我之所不告诉他，正是在保护她。秘密可以说，但这不仅仅是秘密，也是机密。” 里欧说道，“你没有告诉她，但她还是很危险。” 奎丽丝静静地倚在门框没有答话，里欧也安静地站在奎丽丝的身侧，两个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忽然里欧想到了什么，他看明白了奎丽丝的暗示，他笑着说，“我可能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奎丽丝至少暗示了两点，一点是奎丽丝和贵族监察局的关系，第二点是安娜的父亲是机密，这正是贵族监察局的管理范畴。 他笑着看着奎丽丝，“您不用说话，你只需要听就好了。” “至少真理会和安娜的父亲没有任何关系，我可能在方向上出现了偏差。” 奎丽丝转头面带笑意地看着里欧，眼神里带着欣赏。 里欧继续说道，“伯母您刚刚拿出来的发卡，是贵族监察局的黑影大人从安娜头上摘下的，贵族监察局在这件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我很清楚，至少他们和真理会不会有任何关系，虽然他为什么要安娜的发卡我想不明白，但我可以猜，他之所以要安娜的发卡，可能是因为安娜父亲的缘故，而真理会的事是他们之前没有料到的。所以，安娜身上的谜团，可能不仅仅只有一个，而这两个之间恐怕并没有关联。” 这只是里欧的猜测，而这些猜测都是根据些细枝末节推理出来的，虽然说最关键的地方他都一笔带过，但至少他知道了安娜身上那些地方值得追查下去。 奎丽丝笑着说，“这只是你的推测，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里欧说道，“您不用多说，我能理解您。” 随后他仰头看了看天，“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既然在这里不能获得更多的线索，里欧当然不会在这里久留，他之前没有发觉，这次来的时候才觉得他进入这个巷子的时候，总有一种微微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既不是精神力上的压制，也不是气势上的压制，而是一种被监视的不自在的感觉，联想到奎丽丝暗示了她和贵族监察局的关系，可能贵族监察局也在一直监视着她。 那么现在里欧唯一看到的突破点就只有真理会，而这个得看巴德罗的手段，但是一个黑市商人怎么能跟贵族监察局这种强力机器比呢，里欧对这个方向并不抱太多希望。 但令人意外的是，巴德罗在第二天就给了他第一个消息。 第三十章 帕伯伦的护身符（上） 事实证明，里欧还是小瞧了巴德罗，一个情报贩子的能耐不在于他能调动多少人，而在于他的信息来源有多广泛，贵族监察局能调动比巴德罗强得多的力量来调查他们想知道的事，但他们没有巴德罗那么多获得信息的渠道。 五万金币是一笔很不少的钱，值这个价的情报自然也极为复杂，里欧想弄清楚的真相是由很多个线索共同组成的，巴德罗就给里欧带来了第一条线索。 这一条线索是真理会一位副会长现在藏身之处的位置。 其实在当天晚上，当瞳术师吐露出了他听到的关于教会和真理会之间交易的传言后，贵族监察局就连夜去逮捕他们知道的真理会的一切高层干部，但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不是失踪了，就是被杀，库萨相信这绝不是真理会能做到的，有这么做的理由的只有教会。 即便贵族监察局万分确定教会一定有问题，没有证据和线索，贵族监察局的调查就陷入泥潭不能再前进一步，想指证教会这样的庞然大物必也须得有确凿的证据，不然一切都只是贵族监察局的猜想。 但里欧暂时还不知道教会内部的问题，他只想知道真理会劫持安娜的动机，如果他能找到制定计划的人，亲自问他当然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根据巴德罗附赠的信息，真理会在肯托一共有四位副会长，前几天的瞳术师是其中之一，而那个暴露了藏身之处的副会长代号为猎神之刃，和莫德里斯一样是个刀客，只不过一个是猎神，一个是神罚，听上去莫德里斯的气势反倒被压倒一些。 猎神之刃被几个探险者偶然在环绕肯托城的冈利亚圣山里撞见，听到这个消息，里欧反而有些惊讶，因为教会毕竟是真理会的死对头，冈利亚圣山却是神圣教会冈利亚神庙的所在地，这里也是十二位圣袍主教的居所，猎神之刃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 但仔细想想，猎神之刃的选择也显得十分狡诈，因为他一个人能够很方便地悄悄地藏在冈利亚圣山里，但贵族监察局却不能大张旗鼓地搜查神圣教会的圣山，冈利亚圣山特有的宗教意义反而为他提供了保护。 当然，知道了这个人在哪里，怎样让他老老实实地说实话还是要看里欧的拳头，里欧的拳头当然还不够硬，所以他向铁手侯爵借了莫德里斯。 有了情报和实力，这不代表里欧就可以直接去冈利亚圣山找猎神之刃。 浮岛外面还有教会裁判所和贵族监察局，这两个庞然大物无时无刻不在紧紧盯着真理会这条线。 里欧也知道自己一旦来到地面上，他就一定会受到贵族监察局和教会裁判所的双重监视，里欧不喜欢在别人的监视下做事，更何况他也并不信任这两个庞然大物。 猎神之刃他是一定要找的，贵族监察局和教会裁判所也是他一定要甩开的，他思前虑后，只想到一个办法能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到达冈利亚圣山。 那就是空间传送，但是空间传送只有大魔导师才能够施展。 里欧的目标地点还是冈利亚圣山，空间传送会引发强烈的法术波动和空间震荡，要想让冈利亚神庙的人也发现不了的话，就只有传奇法师才做得到。 巧的很，浮岛刚好有一位传奇法师，而且里欧很信任他。 虽然这个要求有些无礼，帕伯伦很有可能拒绝，但里欧还是决定去第九浮岛碰碰运气。 里欧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第十浮岛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去见帕伯伦，但他魔晶卡上每一天都在增长的奖学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帕伯伦对他的偏爱。 令里欧惭愧的是，他明明还没做出什么成绩，却要向帕伯伦提出这样一个任性的请求。 里欧来到第九浮岛，帕伯伦的办公室处于第九浮岛的正中央，他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等待着帕伯伦，尽管他已经来这里很多次，但他还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宏伟的办公室约有十米高，里欧在这宽广的空间内显得有些不起眼。 里欧没有等太久，很快，帕伯伦就走进办公室，里欧反而因此更加紧张。 帕伯伦的胡子比之前显得更长更白了，看上去更有传奇法师的模样，实际上只是更老了一些，帕伯伦已经一百三十六岁，整个坦亚世界也几乎没有和他年龄相同的人，也许比他更老的就只有教皇。 但教皇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界里，帕伯伦在人们心中就成为教皇的代言人，因为实力最高，资历最老。 帕伯伦一进办公室，整个办公室就被帕伯伦的精神力牢牢锁住，传奇法师的精神力浓稠得模糊了光线，里欧看外面的世界就像隔着毛玻璃一样看不清楚，这精神力霸道无比，就算是大魔导师也休想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 帕伯伦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他盯着里欧，“我猜，你是为了安娜的事情？” 里欧讪笑道，“这您也知道？” 帕伯伦闭上了眼睛，“我说过，我了解你，或者说，我了解你这类人，你如果不是碰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你是不会来找我的。” “您能帮我吗？” “我不能。” 里欧露出了颓唐的神色，帕伯伦看了看里欧的样子，笑着补充道，“我不能帮你帮得太明显，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教会裁判所本来想来浮岛监视你们，所以，我用了点小手段，让他们上不来。” 接着，帕伯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是里欧，我得提醒你一件事，这件事水很深，你到最后得知的真相可能也不是真的，因为这件事太复杂了，而复杂的事情也往往不会只有一个真相。” 里欧试探地问道，“您知道真相吗？” 帕伯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莫克塞罗、图特安和杜巴洛三位裁判长不知道，库萨蒙洛特局长也不知道，这么多应该知道的人都不知道真相，这也是我为什么说这件事是如此的复杂的原因。至于我为什么敢断定这件事绝不止一个真相，那纯粹出于人生的经验，就像一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我到如今也不明白是因何而起。” 第三十章 帕伯伦的护身符（下） 里欧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一百年前的那场的天灾一直是帕伯伦心头扎得最深的刺。 虽然在那是一场灾难，但不可否认，当人类面对关乎存亡的灾难时，身上会涌现出各种高尚的品德，这近乎神性。 这是永远的灾难，但也是人类永远的荣耀。 里欧紧紧记住了帕伯伦的忠告，既然帕伯伦答应他“不明显地帮助他”，那么把他送到冈利亚圣山应该不算过分，他向帕伯伦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帕伯伦认真地盯着他，确认道，“你想去冈利亚圣山？” “没错。” “你确定吗？” “我很确定，我得到消息，真理会的一位副会长藏在那里。” 帕伯伦没有说话，他原以为里欧是要去寻找线索，但没有想到他已经找到了线索，如果里欧真的知道了一部分真相，那么幕后的主使者就不会放过里欧，他在这件事上也就无法回头。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消息很关键，我听说贵族监察局和教会裁判所在这件事上都没有突破点，如果你不经过他们的允许，私自调查这个线索，你在这件事可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里欧苦笑了一下，他说道，老师，我本来就没有回头路，就算我真的不去管这件事，这件事还会再来找我。” “做好决定就不要后悔，你一个人是不行的，你是不是要带上莫德里斯？” 里欧诧异地问道，“老师您知道他？” “一个高阶战士来到浮岛，我怎么可能毫无察觉？但我建议你把乌鸦和雷恩一起带上，冈利亚圣山的隐秘很多，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老师，您对浮岛的所有人都这么了解？” “不是，，你是我的传人，我是对你很了解，当然也包括你身边的人。” 里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我这就叫他们过来，劳烦老师了。” 里欧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浓稠的精神力将他紧紧固定在了原处，流动的法力和波动的空间带来一股难言的味道，里欧疑惑地望向帕伯伦。 帕伯伦知道里欧想问什么，他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整个浮岛都在我的法力场里，虽然有些距离，但是他们已经开始被传送了。” 传奇法师的强大可见一斑，说起来这也是里欧第二次经历空间传送，和传送法阵不一样，空间传送的空间震荡和精神波动要更加强烈，里欧已经感受到一种眩晕感，第一次空间传送还是朗多姆施展的，里欧从未见过帕伯伦使用空间魔法。 帕伯伦没有拿法杖，紫色的法力如同电流顺着精神力犁出的沟壑化成一个个复杂的法力结构，这些法力结构各有各的功能，复合在一起才可以进行空间传送。 里欧所处的空间的空气已经浓稠得如同泥潭，里欧的眼前满是紫色的色彩和黑色的碎片，紫色的色彩是帕伯伦的法力，黑色的碎片说明空间已经出现裂缝。 黑色的碎片越来越多，里欧所处的空间已经化成一片虚无，里欧失去了任何感官，只剩思想还存在着。 思想的流动很多时候没有时间意义，当你忘记时间，沉思片刻，清醒过来可能已经过了很久，里欧的思维变得缓慢，就如同逐渐坠入梦境。 仿佛过了很久，里欧听见了“啵”的一声响，这声响如同唤醒睡梦的闹钟，里欧的思维逐渐加快，感官也渐渐恢复，他闻到了城郊青草和树林的味道。 然后一丝光从黑暗漏了出来，他看到了山的影子，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种下坠感猛然袭来，里欧连忙摆好姿势，最后稳稳地落到地上。 山间的微风吹过，里欧这才算完全恢复过来，他看了看周围，全是青草和树木。往上看，两座宏伟的山峰把视线遮挡住，这是冈利亚圣山的山峰，在山巅那不可看见地地方，就是冈利亚神庙，传说中可以和神灵交流的地方。 雷恩，莫德里斯和乌鸦已经在这里，他们都敬畏地望着帕伯伦。 这三个人中实力最高的是莫德里斯，高阶十五级的战士已经算是强者，但在传奇法师的面前还是过于弱小。 帕伯伦看着里欧悠悠转醒，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别的我不能做。” 里欧点了点头。 帕伯伦继续说道，“这里是冈利亚圣山，你要小心谨慎，圣山虽然很大，但你动静太大还是会惊动圣庙。” 里欧低声答应。 帕伯伦看着里欧叹了一口气，“再往前走，你就真的脱离我的掌控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无法再保护你，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 里欧明白帕伯伦的意思，帕伯伦不希望里欧这么早牵扯进来，因为这件事很危险，但里欧也清楚自己必须牵扯进来，不管是为了安娜，还是为了自己。 帕伯伦递给里欧一块宝石，里欧接过去，是一块比较稀有的魔法宝石，魔法宝石里有一定的的元素波动，但这块宝石里面似乎还有微弱的法术波动。 帕伯伦说道，“这是一个路过卡洛斯的旅行者教给我的东西，这东西比魔法卷轴好用得多，如果你遇到危险，就捏碎这块宝石。” 说完，他不无遗憾地感慨道，“可惜，这个东西太难做了，这么多年，我只做出来这一个，所以，你得珍惜点用。” 他环顾四周，看了一遍莫德里斯，雷恩还有乌鸦，他拉起乌鸦的手，亲切地说道，“你是博德的女儿？” 乌鸦只觉得这个留着长白胡子的老爷爷看起来十分亲切，她乖巧地答道，“是的。” 帕伯伦一想到乌鸦王，又回想过去的岁月，变得愈发惆怅。 他看向里欧，夸赞道，“你的同伴都很优秀，你很有眼光。”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转身向远处走去，消失在光影之中。 里欧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听起来，帕伯伦像是在交待后事。 传奇法师已经很老了，所以留给里欧成长的时间或许没有表面上那么多。 第三十一章 天上的眼睛 冈利亚圣山很大，虽然里欧知道猎神之刃藏在冈利亚圣山里，但不代表里欧一定能找得到他。 想要不被冈利亚圣庙的人发觉，里欧就不能用精神力探查，只用自己的眼睛去找，怎样才能在冈利亚圣山里找到猎神之刃的踪迹？ 只能靠猜。 猜不是一种赌运气的方法，这考验的是人的智慧和观察力，冈利亚圣山很大，但也不代表每个地方都可以躲藏。 至少为了安全着想，猎神之刃不会藏在靠近圣庙的地方，通过那些探险者撞见猎神之刃的位置，里欧可以做一个大概的判断。 莫德里斯和雷恩都是军中好手，也善于追踪，里欧问莫德里斯和雷恩，“你们能发现什么踪迹吗？” 莫德里斯和雷恩互相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莫德里斯说道，“小少爷，山太大了，地势又复杂，实在难以找到什么踪迹，要我说，在山里面连走七天七夜，恐怕也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一只棕熊慢吞吞地从他们的面前经过，姿态倨傲，就像它是树林里的王者，无情地嘲讽着里欧的天真。 冈利亚圣山环绕着整个肯托，算全长至少有近百公里，像瞎子一样一点一点找不会有任何结果，除非运气够好。 虽然猜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但这仍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正在里欧为之头疼的时候，乌鸦却忽然说，“我有办法。” 乌鸦的声音带有少女特有的清脆，就如同从山间落到石头上的泉水一样。 里欧望着乌鸦，乌鸦自信地说道，“可以飞啊！” 听到乌鸦的话，里欧又变得有些泄气，他之所以不用精神力，就是怕引起冈利亚圣庙的注意，如果凭借空气魔法飞在天上岂不更加扎眼？ 乌鸦指着天上飞着的鸟，继续说道，“你不可以飞，它们可以。” 里欧愕然，他还没有消化乌鸦说的话的意思，乌鸦却张大嘴巴，从嗓子眼发出一声尖厉地鸦啼。 “呀——！呀——！” 天上盘旋的鸦群整齐统一地回应着，然后它们就像听到了乌鸦的召唤一样，飞到里欧身旁树木的枝干上，一只乌鸦在草地上低飞，一边低飞一边“呀——呀——”地哀啼着，仿佛在寻找他们的同伴。 里欧这才想起来，乌鸦王曾和他说过，乌鸦通晓乌鸦们的语言，但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他觉得这个能力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现在看来，真是技多不压身。 乌鸦又哀啼一声，那只在草地上低飞的乌鸦飞到乌鸦的肩膀上，在乌鸦的肩膀上跳来跳去，仿佛在疑惑它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同伴。 乌鸦急促地哀啼着，她在向鸦群请求帮助。 站在乌鸦肩膀上的那只乌鸦听了又飞回鸦群当中，一群乌鸦屁股朝外地低声交流了一会，很快，那只乌鸦又飞到乌鸦的肩膀上“呀——呀——”地叫着。 乌鸦向里欧笑着说，“它们同意帮忙。” 数十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到天上，发出此起彼伏的鸦啼，很快，树林里又传来乌鸦们的回应，数以千计的乌鸦飞上天空，分散到冈利亚圣山的各个角落，就像黑色星星一样沾满了整个天空。 乌鸦们一边飞一边哀啼着，树林里听到哀啼的乌鸦也加入进了天上的大军，乌鸦飞到天上化成黑色的小点，如同天神的瞳仁，冈利亚圣山的每一颗石子都逃不过乌鸦们的眼睛。 里欧看着远去的鸦群，向乌鸦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乌鸦注视着远去的鸦群，面容安详地如同见到亲人的少女，她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说。” “虽然乌鸦们灵智未开，但没有好处也不能让他们倾巢而出吧？” 乌鸦反问道，“世上可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里欧想了想，这个答案似乎很简单，“有啊，父母对孩子的付出。” 乌鸦笑着说道，“那就对了，我是乌鸦的女儿。” 里欧怔怔地望着乌鸦，他的眼睛看着乌鸦身上披着的那一件由黑色羽毛做成的衣服，他好像明白了乌鸦为什么不愿意换上其他的衣服。 他本来以为乌鸦只是乌鸦王的女儿，但没有想到乌鸦是乌鸦的女儿。 他本来还想问一问乌鸦如何和乌鸦交流，但是这么看来恐怕他是怎么也学不会了。 原来天赋有时也不是天生的，它并不一定依存于灵魂和血脉，它有时显得更加玄妙，无法用语言来解释，只能自己慢慢体会。 就像乌鸦一样。 莫德里斯站在雷恩旁边，按照辈分，莫德里斯与比利同辈，比利有时雷恩的养父和老师，雷恩该喊莫德里斯一声叔叔。 但是此刻他们同时忘记了尊卑，就如同战友一样站在一起。 莫德里斯和雷恩看着乌鸦的笑容，心情莫名地变得好起来。 因为乌鸦的笑容很美，就像一尊女神。 天上有多少只乌鸦，里欧就多了多少双眼睛。 趁着太阳还没落山，鸦群们一刻不停地监视着冈利亚圣山的各个角落，除了山巅处的神庙。 冈利亚圣山山巅处有一座神庙，其实神庙原本没有名字，但所有人都称它为冈利亚神庙，久而久之，冈利亚神庙就成为神庙的名字。 神庙远远比不上光明大神殿的宏伟，整座神庙的大小，也只比得上光明大神殿的一处偏殿。 神庙里的教士很少，但是境界没有低于大魔导师的。 鸦群都飞上天空，虽然没有精神力的驱使，但这种异常也逃不过教士们的眼睛。 神庙里面所有的教士都穿着白色的袍子，但有十二个教士穿的白袍镶有金边。 穿着白色的袍子的是白袍主教，铁手城主教奥菲德林就是白袍主教；白袍上镶着金边的是圣袍主教，神圣教会一共只有十二个圣袍主教，他们的权力只在教皇之下，但教皇沉睡了二十年，现在他们就是神圣教会权力最高的人。 一个中年人站在神庙前，望着山巅下的云层，云层之上寒风肆虐，却吹不动老人的衣角。 这个中年人穿着镶着金边的白袍，他是一位圣袍主教，他也是最年轻的圣袍主教，大魔导师诺瓦，在神圣教会里，他的地位不算顶尖，但是胜在年轻。 他的眼睛看着云层，实际上看的是云层下的乌鸦。 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精神波动，这些乌鸦不是受人驱使，但这些乌鸦也不可能自然而然地飞到天上来。 他想弄清楚为什么，所以他向下山的山路走去。 第三十二章 两把刀（上） 猎神之刃一直自诩为一个聪明人。 他虽然是个战士，但这不代表他一定是个莽汉，相反，他善于投机取巧，在得到贵族监察局要对他们动手的时候，其他人都尽力往偏远的地方逃，他却很聪明地逃到最危险的地方——冈利亚圣山。 冈利亚圣山在神灵的注视下，不管是贵族监察局向逮捕他，还是真理会想杀他灭口，都拿他没有办法，没有人能在冈利亚圣山胡来，其实也没人会想到他会逃到冈利亚圣山。 猎神之刃当然是不信神的，在他眼中，冈利亚圣山不过是教会高层借着谎言给自己划了一块后花园罢了，但是这个谎言竟然帮助了他免于外界的追捕，从这个意义上，他倒要感激教会。 在冈利亚圣山的日子很惬意，不用顾忌贵族监察局，不用害怕教会裁判所，渴了喝泉水，饿了打野味，有什么比无忧无虑更快乐的事呢？ 但是，惬意久了，就会放松警惕。 比方说，天上的乌鸦太多，他也没有感知到任何不同寻常的波动，所以他也没有警觉。 就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也只能自诩聪明，不算真正的聪明人。 而自以为聪明的愚人，往往最容易吃亏。 他看着天上的鸦群，却不知道鸦群也在看着他。 鸦群看到了他，于是默默记住了方位，又飞回乌鸦的身边，将他的位置报告给了乌鸦。 猎神之刃对此一无所知，天真地以为这里是他的乐园。 所以当他看到里欧的时候，只以为里欧是迷路的旅人。 当他看到莫德里斯拿着刀冲上来时，仍不觉得这些人为他而来，还在想会不会是山贼。 不过，当他感觉到莫德里斯那身高阶战士的气息时，还是反应过来，这些人是为他而来，因为一个高阶战士不管在哪都会受到礼待，没人会选择做个山贼。 猎神之刃虽然自以为是，但毕竟也是真理会的副会长，他在瞬息之中从腰间抽出两把弯刀，抵在一起，挡住莫德里斯势大力沉的一刀。 兵器交击的声音在旷野中传出很远，当啷一声响惊起栖息在树林的飞鸟，也击碎了猎神之刃的美梦。 猎神之刃是个面容还算英俊的中年人，脸上的一处刀疤格外引人注目，他的声音也很有磁性，他试探地问里欧，“贵族监察局？” 虽然里欧看上去很年轻，但猎神之刃还是看出来里欧才是领头的人，问完之后，猎神之刃还在想自己在哪个方面出了纰漏被人发现，他完全想不到有人可以和动物交流。 里欧摇了摇头，；猎神之刃又问道，“教会裁判所？” 里欧又摇了摇头，猎神之刃失去了耐心，他想不出除了这两个庞然大物，谁还会找他的麻烦。 猎神之刃举着弯刀指着里欧，“不要故弄玄虚，除了这两个，谁会来特地找我？” 里欧没有回答猎神之刃的问题，他自顾自地说道，“大约一个星期前，你们在月光大街劫持了一对青年男女。” 猎神之刃和莫德里斯同时放下刀，猎神之刃的脸色随着里欧的叙述变得愈发难看。 “因为这件事，你们真理会受到了贵族监察局和教会裁判所的打击，所以你像条野狗一样藏在这里。” “虽然这他们一直在找你的踪迹，但让你失望了，我既不是贵族监察局和教会裁判所，而是你们劫持的那对男女中的一个。” 里欧笑起来，“说起来真是讽刺，你为什么会把这两个最该找你们复仇的人忽略了呢？最恨你们的，既不是贵族监察局，也不是教会裁判所，而是我们。我们才是绑在木架上差点被真理之火一点一点烧成灰烬的人。” 里欧说的话云淡风轻，但分量却一点也不轻。 因为里欧说的是对的，而许多对的事却总被人们忽略。 教会裁判所想找到他，只是为了遮教会的羞；贵族监察局想找到他，只是为了弄明白教会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里欧当然也想找到他，因为他差点死在他们的手上，他的性命对其他人来说无关痛痒，但这却是他自己的全部。 不过对比起来，人们总容易忽略后者，可能是因为集体的利益大于个人的生死吧，可能是为了大局考虑吧。 但是猎神之刃之所以没有想到，是因为他不觉得里欧会来找真理会的麻烦。 里欧有这么做的理由，但是他并不觉里欧会这么做。 因为里欧太弱了，或者说，他以为里欧很弱，如今看来，他失算了。 猎神之刃举起弯刀对准里欧的喉咙，咧着嘴说道，“你想杀了我？或许你能，可是你能杀满真理会几万教众吗？” “我当然想杀了你，但我更想弄清楚的是那天晚上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安娜？” 猎神之刃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里欧的意思，他更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肯托的治安严密，又是教会的大本营，真理会本来就不该作引人注目的事。 但他不仅做了，而且对象还是浮岛的学生，浮岛的学生也算是神圣教会的人，真理会不该如此胆大妄为，稍有差池，真理会的肯托分会恐怕会被连根拔起。 所以里欧想不明白真理会为何一定要对安娜动手，如果说他们针对的就是浮岛学生，那么幻瞳为何又给他走的机会。 所以在那天晚上，真理会针对的不是教会，而是安娜。 猎神之刃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这件事是很奇怪，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里欧说道，“你肯定有些线索。” 猎神之刃笑着说，“我是有些线索，但我为什么要讲给你听？你们虽然有四个人，但是三个都是中阶职业者，只要我杀了这个高阶战士，你们拿我也没有办法。” 里欧没有说话，莫德里斯听了也没有恼怒，他以一种探讨武技的语气说道，“你杀不了我。” “何以见得？” “你的刀是弯的，刀是弯的，刀法也是弯的，鬼鬼祟祟的刀法杀不了我。” 第三十二章 两把刀（下） 猎神之刃一字一句地听得分明，但他不这么想。 因为莫德里斯的刀很大，很沉，他的刀一直背在背上，几乎有他的身高那么长，而这把刀暴露了莫德里斯的身份。 猎神之刃对里欧也有所了解，在决定对安娜动手前，真理会已经弄明白安娜的社会关系，他们知道里欧是安娜的男友，而里欧是铁手侯爵的儿子。 这也是为什么幻瞳给里欧离开的机会，他们已经得罪了教会，不想再多得罪一个铁手侯爵。 莫德里斯是一名高阶战士，想必也是铁手家族的人，看他的刀的制式，莫德里斯一定是一名出色的战将。 战将的武技都威猛十足，这一点，猎神之刃刚刚已经领教过了，战将善于战场厮杀，但不善于一对一地单挑。 招式威猛，就需要蓄力，动作也会变得缓慢，战将是百人敌，却偏偏难以敌过一个人。 猎神之刃却是单打独斗的行家，他确信自己能在莫德里斯刚刚举起大刀的时候割断他的喉管。 莫德里斯举起大刀，猎神之刃瞬间动身，但在离地而起的时候，他的脚踝被里欧陷在泥潭里，导致动作满了半拍。 半拍的延迟足够让莫德里斯把大刀抡满，猎神之刃不敢再去迎接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好在他还可以闪避。 猎神之刃迅速地弹跳到树枝上，向着里欧笑道，“你们人多，你们耍赖。” 里欧说道，“那天晚上，你们的人也很多。” 说完他再次施法，绿色的法力迅速包裹住树木，树干上顿时伸出许多根树藤将猎神之刃紧紧包裹住。 莫德里斯再次抡刀，猎神之刃对此却不以为意，他笑着说道，“你该明白，高手之间的战斗，你们最多能给我制造些麻烦罢了，还称不上威胁。” 两把弯刀轻轻一划，树藤全都断开，莫德里斯高高跃起，就像投石机投出的石块，拥有砸碎一切屏障的力量。 猎神之刃赶紧跃向另一棵树，莫德里斯的大刀将树干竖直地劈成两半，树干的木质被摩擦地有些焦黑，如同遭受雷劈。 前两招只是猎神之刃的试探，他要摸清对方的战斗方式和实力。 然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对方对自己毫无威胁。 莫德里斯是个实打实的战将，招式威猛但不够灵便，而里欧，雷恩和乌鸦在他面前就像小孩一样无力。 他甚至开始同情铁手侯爵，因为他的儿子似乎有些不大成器，没做好准备就来找他的麻烦。 他本来是可以逃的，冈利亚圣山地形复杂，只要脱离了里欧的视线，他自信不会被找到第二次，但他仔细想想，无聊时杀杀人也不错。 更何况里欧同样也是浮岛的学生，教会的走狗杀了便杀了，这里又是冈利亚圣山，有什么比在冈利亚圣山亵渎神灵更刺激的事？ 所以这次他没等里欧的施法完成，就冲向莫德里斯的脖颈。 几乎在他离开树干的时候，树藤就缠绕过来，当然，什么也没碰到，猎神之刃露出自得的微笑，他用余光怜悯地看着里欧，在他眼中，里欧还是过于愚蠢。 猎神之刃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莫德里斯，迎面的风吹得猛烈。 风太大了，他觉得不对劲。 速度越快，风越大，阻力越大，这是因为压缩的空气还来不及流动积压在迎风面上。 但无论如何，风和阻力的大小，总是和速度成正比，迎面的风几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猎神之刃自认自己的速度还不会这么快。 他觉得自己是迎着暴风冲向莫德里斯，他还得承受暴风的风力，这对他不公平。 但是春冬之交，树林里哪会刮来暴风？ 很快他想清楚了，这暴风是针对他，正如他之前的几次试探，树藤和泥潭也是虚招，这避无可避的暴风才是。 他想近莫德里斯的身，就得承受这肆虐的暴风，树藤和泥潭他都可以躲，暴风却躲不了。 暴风能延缓他的速度，但作用有限，莫德里斯的大刀还没抡满，猎神之刃已经要冲到莫德里斯的面门前。 猎神之刃的两把弯刀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弯刀太冷，渴望鲜血的温度。猎神之刃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他是一个高阶刀客，莫德里斯也是，杀死一个同等级的刀客也是一件足以让他自豪的事。 弯刀方便劈砍，砍左边还是右边？ 这是，一根黑色的箭矢从莫德里斯的左耳旁擦过，正对猎神之刃的右眼。 看来这是有人逼他做决定，中阶弓箭手的箭对他还没有威胁，猎神之刃的身体闪到莫德里斯的右边，手里的弯刀狠狠劈向莫德里斯的脖颈。 当——！ 猎神之刃的刀没有砍到肉里，却发出铁器撞击的脆响，莫德里斯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弯刀，那把弯刀紧紧贴着他的脖颈，挡住了猎神之刃致命的一刀。 莫德里斯咧着嘴朝猎神之刃善意地笑了一下，蒙着嘴巴的白色布条渗出几点血红，猎神之刃的那一刀要不了莫德里斯的命，但却让他的喉管震出血来。 莫德里斯左手的大刀已经抡满，猎神之刃的眼睛里带着求饶的神色，他甚至没空考虑自己是怎么输的。 但大刀还是无情地劈了下去，莫德里斯没要猎神之刃的命，只是砍断了猎神之刃的一条腿。 血流从断口奔涌而出，使青色的草地变得血腥，猎神之刃捂着断腿，两把弯刀也掉落在地上，他的头上冒满了汗珠，脸色因为失血变得苍白。 里欧连忙施展治疗术，血流渐渐止住，但肉体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痛苦还是让猎神之刃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惨淡。 肉体上的痛苦不可怕，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但他将永远是残废，这种痛苦是伴随终生的。 猎神之刃的眼神变得空洞，他现在的心里没有仇恨，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失落，他那没有对焦的瞳孔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显得格外茫然。 莫德里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真对不住，我耍赖了，我有两把刀。” 第三十三章 猎神之刃的背叛 猎神之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莫德里斯，那眼神无悲无喜，有的只是茫然。 猎神之刃当然是恨莫德里斯的，他只是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莫德里斯把弯刀藏回腰间，把大刀插回背上，怪不得莫德里斯说鬼鬼祟祟的刀法杀不了他，因为他的刀法才是最奸诈的。 里欧替猎神之刃释放了一个镇定术，他蹲下来看着瘫在地上的可怜人，叹了一口气。 “你想杀我们，当然得做好被我们杀掉的觉悟，砍你一条腿，也不算过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们为什么想对安娜动手了吗？” 猎神之刃缓缓抬起头，就像无意识的傀儡，他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都残废了，你觉得我还会说吗？” “可是我们还没杀掉你。” “也并非人人都把生命看做第一位。” 里欧定定地看着猎神之刃，猎神之刃也定定地看着他，里欧的眼神瞧不出什么东西来，猎神之刃的眼神里满是嘲弄和戏谑。 里欧缓缓地站了起来，猎神之刃躺在地上大喊道，“来啊，杀了我啊！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而且，你也快死了！哈哈！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猎神之刃疯狂地咒骂着里欧，现在的他疯狂而勇敢，就算教皇在他的面前，他也敢大声亵渎神灵。 里欧没有说话，他走到不远处，捡回半条人腿，正是被莫德里斯劈断的猎神之刃的腿，这条腿从膝盖的关节劈断，整个膝盖骨被砸成骨茬，断口处的血肉颜色鲜红，还渗出温热的血水。 里欧把这条断腿放到猎神之刃的面前，猎神之刃紧闭着双眼，他挣扎着说道，“你想干什么？刺激我吗？呵呵，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越刺激我我越不会说！可怜的人！真有地狱，我也会在那里等你！” 里欧出其不意地捉起猎神之刃的手，放到他的断腿上，猎神之刃毕竟是个高阶战士，力量远比里欧强上许多，刚刚碰上他就将手抽回来，叫嚷道，“你想干嘛？” 里欧提醒道，“你的腿还是热的。” 猎神之刃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教会的走狗们，你们要对我用刑？我已经少了一条腿，再少一条也不介意！” 里欧没有接话，他继续说道，“你理解错了，你的腿只要还没有变冷，就说明血管和肌肉组织仍有活性。” 猎神之刃顺着里欧的逻辑，嘲弄道，“我的腿还有活性又怎么样？你要把他接上去吗？” 里欧认真地盯着猎神之刃的双眼，“如果我说是呢？” 猎神之刃看着里欧的眼睛，那认真的眼神不像是在说笑，他禁不住转过头去，念叨着，“这不可能，你算是什么东西？” 猎神之刃的碎语正反映了他内心的渴望，里欧的话让他燃起微弱的希望之火，希望的火星最为撩人，看到了一点希望但似乎永远不能实现，让人处于幻想和痛苦的边缘。 断了腿之后，猎神之刃最大的愿望当然是重新站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恢复他一个战士的尊严和荣耀。 但其说是愿望，不如说是幻想，想把断掉的腿接回去，必须得在断腿的组织没有坏死之前，由一位大魔导师级的牧师施法，这条腿才能够得以恢复。 冈利亚圣山当然有大魔导师级的牧师，但他们不可能来替猎神之刃把断腿接上。 想明白了这些，猎神之刃自嘲地笑了笑，他笑的不是里欧的自大，笑的是自己的幼稚，快四十岁的人了，还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猎神之刃把头转向里欧，笑着说，“那好吧，法师先生，您打算怎么接上我的腿呢？真怪我眼拙！您是大魔导师级的牧师吗？哦，该死！我刚刚竟然对一位大魔导师出言不逊！” 里欧没有在意猎神之刃的嘲笑，他理解猎神之刃的心情，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弄明白真相。 他打断了猎神之刃的喋喋不休的嘲弄，平静地说道，“我想，您应该读过史书，您对混乱年代的历史熟悉吗？” 混乱年代是人类从龙族手里抢过大陆统治权的的年代，每个卡洛斯人都或多或少地知晓一些，猎神之刃也不例外。 他看着里欧冷笑道，“我当然熟悉，而如今教会已化为恶龙，我们也一定会砍下龙首！” “如果你真的熟悉，你应该熟悉这一段，‘蛮王德尔瓦?罗斯帕与暗影君主决斗，他断了左臂，但他割破了托尔克拉斯的喉咙，鲜红中泛着金色的龙血如下雨一样喷洒而出，于是他的断手在龙血的滋润下缓缓愈合’。” 猎神之刃想到了这一段，他立马想到新鲜的龙血也可以使断肢愈合，但是去哪找新鲜的龙血？龙血只要储存时间超过两分钟，就会失去愈合断肢的效力，他冷笑道，“那么，你想在多长的时间里找一条龙，并且杀了它？” 里欧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有龙血。”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有龙血血脉。” 猎神之刃看了里欧的眼睛，他收起笑容，“你姓铁手，不姓罗斯帕，我不信。” 里欧割开指尖，渗出泛着金光的血液，他把指尖凑到猎神之刃的鼻尖，猎神之刃很快就在这一点血里闻出只属于龙族的腥气来。 里欧说道，“你的腿还有十分钟就会彻底坏死，如果你够聪明，告诉我想知道的，我就把你把腿接上。” 里欧看到猎神之刃犹豫不决的样子，继续劝说道，“何必犹豫？没人知道我来过，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你说的。你们拼死拼活，幕后的主使却只想杀了你们灭口，你只需要说出一点信息，你就能做回那个骄傲的高阶战士，没人想做一辈子残废吧？” 猎神之刃看了看断腿，腿当然是越早接上越好，里欧不是龙族，纯度不高的龙血也不能让断腿百分之百地复原，但只要能够回复一半，能够跑起来，他就可以恢复自己的荣耀和骄傲。 猎神之刃看了看里欧，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自尽。 如果早点自尽，就不用面对这么困难的抉择，还能留下个好名声。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也就清楚了自己的选择。 于是他和里欧从真理会分会的会长双杖开始谈起。 第三十四章 猎物 猎神之刃告诉里欧的东西并不详尽，或者说，他只知道一些模糊的轮廓，真理会的会长只有一个，他们这些副会长更像是会长手下的马仔。 猎神之刃说起真理会的会长双杖，是个大魔导师，是他给他们分派了刺杀安娜的任务，至于双杖在哪，长什么样，猎神之刃对此却一无所知。 不过猎神之刃听到一些传言，安娜是教会内部的人和真理会做的一笔交易。 真理会负责杀掉安娜，教会就会释放三名被关押的副会长，对真理会来说，这是一笔合算的交易，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们都不会吃亏。 里欧的第一个反应，是猎神之刃在说谎。 他站起来，声音里饱含着杀意，“猎神之刃，我劝你最好说真话，教会会让你们去杀教会的成员吗？” 猎神之刃说话的语速很快，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他急促地说道，“我没必要骗你，我连会长是谁都供出来了！还有必要在这方面说谎吗？这可关系到我的腿！你以为教会是个什么好货色？得了吧，在过去的岁月里，这样肮脏的交易还多着呢！” 里欧看着猎神之刃的眼睛，他仔细感知着猎神之刃的精神波动，猎神之刃不像是在说谎，他摇了摇头，想把某些可怕的念头驱出脑去。 但这是徒劳，猎神之刃说的话紧紧烙在他的脑海里，他原来以为有什么未知的势力，但没想到是教会。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可以光明正大杀你的人，里欧想到黑影和他说的话，如果这件事背后真的有教会的支持，那么对他来说，这件事的确是非常可怕。 里欧继续问道，“你知道教会为什么要对安娜动手吗？” 猎神之刃露出难看的笑容，“见鬼，我怎么知道？这都是教会里那些大人的秘密，我们不过是负责杀人的小角色。” “你知道教会里的哪些人让你们这么做的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知道的我已经全说了！任务都是会长双杖派给我们的！如果你想知道这些事，你该去找他！该死，我的腿快冷了！快把我腿接上！” 里欧看着猎神之刃，猎神之刃的确已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完了，里欧说道，“好吧，接上以后，你就当我没来过这，我不想被别人知道，我相信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你是个叛徒。” 猎神之刃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他今天断了一条腿，就算接上也必然落下隐疾，还当了一次叛徒，虽然他说的事对真理会无关紧要，但他仍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会好好守住这个秘密，就当里欧今天没有来过。 里欧可以杀了猎神之刃，但这不是最好的办法，里欧不希望有人发觉猎神之刃已经死了，如果被贵族监察局或是教会裁判所察觉到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东西，他会更加被动。 所以里欧不会杀猎神之刃，猎神之刃不会说出今天的事情，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里欧隔开自己的掌心，让鲜血流满断腿，然后仔细地将断腿接上去，一边让鲜血继续滴落在断面上，猎神之刃发出痛苦的嚎叫，血肉在短时间内大量滋生，同时包裹住骨茬，生出新骨，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好在猎神之刃重新感受到断腿的存在，这种充实的疼痛让他眼角流下眼泪，他感觉自己似乎获得新生。 待到猎神之刃的膝盖只剩下一条细线时，里欧捂住了自己的手掌，止住血流，他对猎神之刃说道，“你的腿已经接上，但现在你还不能用这条腿，等一个月，你的腿就会恢复完毕，但论功能最多也只有之前的百分之七十。” 猎神之刃点了点头，刀客的工夫除了腿上，还在手上，一个高阶刀客只要能站得起来，跑得动步子，就永远是个高阶刀客。 “快点离开肯托吧，不要自作聪明，藏在光明之下就无人会发觉吗？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说完里欧一行人就消失在密林的一端，只留下猎神之刃躺在地上，猎神之刃用胳膊支起上身目送里欧渐渐离去，等到里欧完全消失之后才完全放松，躺在草地上喘着粗气。 短短十几分钟，猎神之刃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 他挣扎着坐起身子，拖着刚刚被接上的腿爬回山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可不敢过于懈怠。 看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聪明。 里欧在冈利亚圣山茂密的丛林中行走，他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双杖”、“教会”这两个名词是弄明白真相的关键，却也显得格外沉重。 但不管怎么样说，他现在还在暗处，只要暂时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情况就不算太坏，而且今天也算是有所收获，他的调查有个很完美的开头。 是的，他还不知道，天上的乌鸦太多，就算没有任何精神力的驱使，就算隐藏在云层之下，就算冈利亚圣山的教士们一般不怎么观察山下的情况，也总有那么几个无聊的教士会注意到这种异样。 冈利亚圣山不应该有异样，如果有，教士们当然要弄清楚。 所以里欧在感受到一道厚重的精神波动之前，完全不会想到自己也是山中的猎物。 在冈利亚圣山里，里欧不能使用精神力，但冈利亚神庙的教士可以。 而刚刚里欧使用了魔法，虽然距离冈利亚神庙很远，还毕竟还是留下了痕迹。 但说这些都已经迟了，里欧感受到一股磅礴厚重的精神力，还带有圣洁不可亵渎的气息，他明白自己的方位已经暴露，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股精神力的主人的视线了。 里欧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事，他释放出自己所有的精神力，似乎生怕诺瓦发现不了他的位置。 想在密林丛生的冈利亚圣山找到一个人就如同黑夜探物。 而精神力是划开黑暗的灯光，诺瓦用这灯光找到了里欧，但里欧也同样点燃了自己的灯火，这就好比在向诺瓦示威。 里欧顿时有一种窒息感，因为诺瓦的精神力瞬间集中在他的身上，虽然他还看不见诺瓦的身影，但他知道神庙的教士已经注意到了他。 但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牺牲自己一个，莫德里斯、雷恩和乌鸦就可以离开，他们只要离开，传奇法师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冈利亚神庙不会杀他，他就可以离开这里。 里欧没有做烈士的打算，也没有让别人做烈士的打算，他要所有人都活着。 他向莫德里斯吩咐道，“快去找帕伯伦！” 然后他一边释放着精神力，一边向另一条路奔去。 这既出于本能，也经过仔细地考虑。 第三十五章 赫修托（上） 诺瓦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在追捕的这个人态度过于嚣张。 被他发现后，这个人还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这简直就是一种挑衅，就好比夜袭的军队却高举着火把，似乎生怕敌军不知道他们要来偷袭。 这个人这么做也似乎生怕诺瓦不知道他在哪里。 可是嚣张往往是因为资本雄厚，如果对方是个大魔导师或者传奇法师，当然有资格有理由嚣张，可是看他的精神波动，不过是个中阶法师，诺瓦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狂妄。 所以诺瓦对这个人忽然很感兴趣，他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出于个人的恶趣味，他想知道里欧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里欧走的路完全背离莫德里斯他们，这是为了保护他们。莫德里斯走的路是向山外，里欧既然道路相反，那当然越逃越深。 冈利亚圣山是环形山，如同巨人的臂弯将肯托护在怀中，肯托最负盛名的学者也无法解释这种独特地形是如何产生的，只能称其为神迹。 人类如果想解释他们解释不了的东西，推给神灵是最方便的做法，虽然不知道神灵喜不喜欢这样，但至少神圣教会对此并不反感。 冈利亚的意思为“神之眼”，环形山的形状类似一个大眼睛，在光明书中，冈利亚圣山是神的眼睛，冈利亚圣山只要还在，神灵就不会背弃他的子民。 里欧在神的眼睛上快速奔跑，他能感知到诺瓦的存在，诺瓦明明早就可以抓住他，但却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正中里欧下怀，他拖的时间越久，莫德里斯他们就越能逃脱冈利亚圣山，所以他速度不减，一直向前方奔去。 里欧的精神很紧张，后边跟着他的可是一名大魔导师，而且是冈利亚神庙的教士，他只管往前跑，他不知道他会跑向何方，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把所有的精神都用在“往前跑”这件事上。 精神集中能让人的行为变得高效，里欧此时跑得就比平时快一些。 但集中的精神也会让人忽略其他的事情，如果里欧可以放松心里紧绷着的弦，他就会听到一声声若有若无地召唤。 如果里欧把精神放在他跑着的路上，他就会发现自己虽然是往前跑，山路的情况也很复杂，但不管遇到多少障碍，他奔跑的方向始终不变。 就像被灯火吸引的飞蛾，固执地飞往一个方向。 里欧不停地跑着，他的境界不够，心情也过于紧张，这异常又太不明显，所以他没有发觉。 诺瓦在天上飞，他的境界很高，心情又足够放松，所以他自然觉得这个人很有趣，绕来绕去却总会回到一个方向。 里欧不清楚冈利亚圣山的隐秘，但诺瓦很清楚，他循着里欧奔跑的方向望去，那里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同样是森绿色的森林。 森绿色绵延不绝，但在那个方向有一个断口。 诺瓦看着那个断口，怎么会有一个断口呢？ 很快他找到了答案，那里有一个小峡谷，峡谷长不了树，当然会出现一个断口。 接着，他想起那个峡谷有什么。 想到这个，他的心忽然紧张起来，大魔导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紧张。 他的心脏就像打井水的水桶被提得很高又忽然自由下坠。 坠到井水里，发出“咚”的一声响。 他不能再放任里欧走下去了，他高举双手，从天上降下一道约有一人粗的金色光柱。这光柱牢牢地套住里欧，从光柱上又蔓延出金色的枝蔓，将里欧的手脚捆了起来。就像囚禁犯人的牢笼。 这是教会秘传的法术，名叫神狱，只有白袍主教才有资格学习。 大魔导师施展的法术，一个中阶法师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破解的，里欧被神狱紧紧 束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但里欧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前行，他就像一块磁石，被一股极强的引力吸引着，那股引力的来源正是峡谷。 诺瓦伸出双手，金色的法力流紧紧扯住金色的光柱，光柱前行的速度稍有减缓，但仍然坚定地向峡谷移动着。 就像一场拔河，那股神秘的引力不紧不慢地把绳子往自己的怀里拉扯，而诺瓦无可奈何。 诺瓦随着金色的光柱缓缓地移动着，他一边与那神秘的引力角力，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地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很快，他找到了，地面上躺着一块石碑，他看到那块石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收回法力，注视着里欧被扯进幽深的峡谷中。 他远远地注视着，不敢跨越石碑一步。 幽深的峡谷如同上古凶兽的巨口，悄无声息地将里欧吞咽进去。 一名大魔导师就在旁边，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峡谷里有什么？ 里欧不清楚，因为峡谷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金色的神狱散发着微弱的光，但不足以照亮里欧的视线。 神狱既是牢笼，也是护栏，在这个时候，紧紧将里欧束缚住的神狱反倒成为里欧唯一的依靠。 金色的光芒已经变得暗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 于是黑暗里就吹来一阵风。 那是一阵夹杂着熔岩气味和血肉腥气的腥风，这阵风将里欧的枷锁和护栏吹散，就像吹散一堆浮灰。 里欧失去唯一的光源，但反而变得镇定。 因为他熟悉这阵腥风的气味，他知道这阵腥风是什么，他知道了自己为何会被卷入峡谷之中，他知道黑暗中的未知处有什么，他更知道未知处的那个存在不会杀了他。 知道了这些，他当然不会惊慌。 黑暗处闪起两道光。 这两道光十分对称，一左一右，像是眼睛。 接着一团烈焰从黑暗中喷吐出来，橘红色的火焰附在峡谷的岩壁上燃烧着，黑暗的峡谷顿时变得无比光明。 里欧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可能是火焰燃烧耗费了太多的氧气。 也可能是里欧看见了黑暗中那个存在。 虽然里欧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禁不住屏住呼吸。 他看见了一条龙，一条极长，极宽，极宏伟，无比强大的一条龙，金色的鳞甲在火焰的映射下闪耀着神圣的光芒，两条犄角似乎可以顶破天空，睿智的龙瞳仿佛洞悉这世界上的所有秘密。 他见过这条龙，在神话书上。 第三十五章 赫修托（中） 里欧用龙语喊出一个名字，“赫修托？” “这名字，真是怀念，”巨龙的声音倒显得很年轻，“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以为在外面的历史中，赫修托已经变成神圣教会的守卫者光明巨龙。” 里欧问道，“那么，强大的赫修托变成了教会的守卫者了吗？” “看看这些该死的链子，你就知道了答案。” 四根粗壮的铁链将巨龙的四足狠狠地锁住，铁链上篆刻这未知的符文，铁链已经很旧，生着红色的铁锈，但巨龙却一直无法将其挣脱。 赫修托是混乱年代的龙族霸主，在神圣教会的宣传中，赫修托被神灵感化，栖息在冈利亚圣山宣誓守卫神灵的光辉，但看赫修托现在的样子，似乎与宣传中出入很大。 赫修托更像是神圣教会的囚徒，不像是守卫。 “我被囚禁了多少年？该死，记不清了，但是我敢确定，最近一百年，你是第二个闯进这里的人。” 里欧感兴趣地问道，“第一个是谁？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认识。” 赫修托笑着说，“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你和她很像，你们的眉眼都一样地漂亮。” “她后来走出这里吗？” “当然，善良的赫修托从不误伤人类，但是我得问你几个问题。” 里欧盯着赫修托漂亮的龙头，“这些问题好答吗？” “你只需要诚实地回答就好，这个世界上说实话是最容易的事，但也是最难的事。” 赫修托打了个呵欠，喷出一团火焰，“第一个问题，你是谁？这可不是哲学家弄出来难为人的问题，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说出实话就好。” “我叫里欧，里欧?铁手，是个法师。” “对！很好！就是这样！”赫修托似乎孤独得太久，对说话有着特别的渴望，“第二个问题，你既然姓铁手，那你当然不会和罗斯帕家族有什么关系吧？你的龙血是从哪来的呢？据我所知，只有罗斯帕家族才从可怜的托尔克拉斯那里得到龙的血脉，你的龙血是从哪来的？” 里欧的回答比上一个回答还要简短，“我不知道。” “好吧，有诚意的回答，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许多未知的谜题和奇妙的巧合，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你的龙血是怎么来的。” 里欧觉得赫修托很有趣，血脉上的亲近和精神的感召让他放松戒备，“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赫修托盯着里欧，喷出一团火焰，“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公平，力量和信息都不公平。” “好了，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见过可怜的托尔克拉斯吗？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但却不是你的血脉，而是你的灵魂。” 赫修托的声音拖得很长，但听起来却十分悦耳近乎天籁，这美妙的音乐令人沉醉，里欧的思维瞬间变得迟缓，几乎沉沦在这美妙的幽梦中。 里欧的灵魂对此完全无法抵抗，但黑龙可以，所以当里欧快完全被催眠的时候，他听到当啷一声脆响。 接踵而至的下坠感让他瞬间变得清醒，但赫修托已经感知到黑龙的灵魂波动，他露出诧异的神情。 “可怜的托尔克拉斯！你虽然作恶多端，但你的血肉已经被人族分食，你的灵魂又怎么流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被这个幸运的人类融合了？” 赫修托狠狠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察觉出黑龙并不完整。 “你不是托尔克拉斯，你只是他灵魂中的一部分，好吧！好吧！这还真是符合暗影君主的品行，又要玩这种欺骗灵魂的游戏。” 里欧打了个激灵，“什么游戏？” 赫修托挤出一个微笑，“看来你并非一直那么幸运，你被我的老朋友，暗影君主托尔克拉斯盯上了，我不相信你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我把黑龙的灵魂给锁起来了。” “黑龙？这个灵魂碎片的名字吗？也对，他并不是托尔克拉斯。好吧，托尔克拉斯是一条年龄超越一千年的老龙，手段比你这个还没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类不知道多多少，你以为你把这个可怜的灵魂碎片锁起来他就没办法掠夺你的灵魂了？” “黑龙不是他的帮凶吗？” “当然不是！可怜的黑龙什么也不知道！最高明的骗子不会让自己的帮凶意识到这是一个骗局，托尔克拉斯早已给你准备好一个结局，至于你该如何走到这个结局并不重要，或者说，他并不在意。” 里欧的心却很平静，因为他知道赫修托就算再喜欢说话，也不会说废话，他笑着说，“你可以帮我吗？” “聪明的人类法师！当年锁住我的那个家伙和你一样聪明！”赫修托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威胁，“我可以帮你！要不然和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但是你也得帮我一件事。” “我只做我能做到的事。” 赫修托笑着说道，“你可以做到。” 接着，他轻飘飘地说道，“放了我。” 里欧在那一瞬间怀疑自己的龙语还不够熟练，以至于理解错了意思。 他确认了很多遍，确定赫修托说的是“放了我”而不是其他。 这句话太好理解了，身处监牢的犯人当然希望重获自由，这是人之常情，对龙而言，也是一样。 赫修托至少拥有传奇的实力，那么能锁住他几百年的铁链自然不是那种能随意在铁匠铺找到的货色。 所以里欧觉得这是他做不到的事，赫修托作为传奇境的巨龙，应该可以看出来，其实不需要传奇境，在街道上随便拉一个有点见识的市民，都知道里欧做不到。 既然知道里欧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提这种要求？ 里欧摇了摇头，“这太难了，我做不到。” 赫修托也感慨地说道，“是挺难的，但你做得到。” “为什么？” “为什么？” 赫修托打了个响鼻，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氛。 一股接近本质的力量，虽然什么色彩也没有，但里欧在帕伯伦身上感受过同样的气息。 神秘符文蠢蠢欲动，却又偏偏隐而不发。 “因为你是龙族的后裔，你是英雄们的传人，你是划破黑夜的利刃，你是驱散绝望的明灯。” “你是抵御侵略者的盾牌，你是与命运搏斗的勇者，你是已知中的未知，你是谎言中的真实。” 赫修托一边说着这些断语，一边吐出鲜血，色泽鲜亮的龙鳞变的颜色暗淡，高大的身躯也变得有些萎靡。 赫修托笑着吐出泛着金色的龙血，说道，“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这是我用我一百年生命为你作的预言。” 里欧沉默着，沉默有很多种含义，在此刻这代表着疑惑。 赫修托的名声比托尔克拉斯好很多，但赫修托为他做的事已经超越了友好的界限。 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里欧预想中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从峡谷中安全地出来。 他不解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自由啊，给我锁上锁链那个法师，我看不透他的命运，他说这个锁链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一个人能解的开，如今他死了，你的命运又是我看不透的，所以只有你能解得开了。” “这是一笔交易，为了自由，一百年寿命算什么？最多只算定金而已。” 第三十五章 赫修托（中） 里欧用龙语喊出一个名字，“赫修托？” “这名字，真是怀念，”巨龙的声音倒显得很年轻，“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以为在外面的历史中，赫修托已经变成神圣教会的守卫者光明巨龙。” 里欧问道，“那么，强大的赫修托变成了教会的守卫者了吗？” “看看这些该死的链子，你就知道了答案。” 四根粗壮的铁链将巨龙的四足狠狠地锁住，铁链上篆刻这未知的符文，铁链已经很旧，生着红色的铁锈，但巨龙却一直无法将其挣脱。 赫修托是混乱年代的龙族霸主，在神圣教会的宣传中，赫修托被神灵感化，栖息在冈利亚圣山宣誓守卫神灵的光辉，但看赫修托现在的样子，似乎与宣传中出入很大。 赫修托更像是神圣教会的囚徒，不像是守卫。 “我被囚禁了多少年？该死，记不清了，但是我敢确定，最近一百年，你是第二个闯进这里的人。” 里欧感兴趣地问道，“第一个是谁？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认识。” 赫修托笑着说，“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你和她很像，你们的眉眼都一样地漂亮。” “她后来走出这里吗？” “当然，善良的赫修托从不误伤人类，但是我得问你几个问题。” 里欧盯着赫修托漂亮的龙头，“这些问题好答吗？” “你只需要诚实地回答就好，这个世界上说实话是最容易的事，但也是最难的事。” 赫修托打了个呵欠，喷出一团火焰，“第一个问题，你是谁？这可不是哲学家弄出来难为人的问题，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说出实话就好。” “我叫里欧，里欧?铁手，是个法师。” “对！很好！就是这样！”赫修托似乎孤独得太久，对说话有着特别的渴望，“第二个问题，你既然姓铁手，那你当然不会和罗斯帕家族有什么关系吧？你的龙血是从哪来的呢？据我所知，只有罗斯帕家族才从可怜的托尔克拉斯那里得到龙的血脉，你的龙血是从哪来的？” 里欧的回答比上一个回答还要简短，“我不知道。” “好吧，有诚意的回答，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许多未知的谜题和奇妙的巧合，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你的龙血是怎么来的。” 里欧觉得赫修托很有趣，血脉上的亲近和精神的感召让他放松戒备，“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赫修托盯着里欧，喷出一团火焰，“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公平，力量和信息都不公平。” “好了，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见过可怜的托尔克拉斯吗？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但却不是你的血脉，而是你的灵魂。” 赫修托的声音拖得很长，但听起来却十分悦耳近乎天籁，这美妙的音乐令人沉醉，里欧的思维瞬间变得迟缓，几乎沉沦在这美妙的幽梦中。 里欧的灵魂对此完全无法抵抗，但黑龙可以，所以当里欧快完全被催眠的时候，他听到当啷一声脆响。 接踵而至的下坠感让他瞬间变得清醒，但赫修托已经感知到黑龙的灵魂波动，他露出诧异的神情。 “可怜的托尔克拉斯！你虽然作恶多端，但你的血肉已经被人族分食，你的灵魂又怎么流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被这个幸运的人类融合了？” 赫修托狠狠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察觉出黑龙并不完整。 “你不是托尔克拉斯，你只是他灵魂中的一部分，好吧！好吧！这还真是符合暗影君主的品行，又要玩这种欺骗灵魂的游戏。” 里欧打了个激灵，“什么游戏？” 赫修托挤出一个微笑，“看来你并非一直那么幸运，你被我的老朋友，暗影君主托尔克拉斯盯上了，我不相信你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我把黑龙的灵魂给锁起来了。” “黑龙？这个灵魂碎片的名字吗？也对，他并不是托尔克拉斯。好吧，托尔克拉斯是一条年龄超越一千年的老龙，手段比你这个还没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类不知道多多少，你以为你把这个可怜的灵魂碎片锁起来他就没办法掠夺你的灵魂了？” “黑龙不是他的帮凶吗？” “当然不是！可怜的黑龙什么也不知道！最高明的骗子不会让自己的帮凶意识到这是一个骗局，托尔克拉斯早已给你准备好一个结局，至于你该如何走到这个结局并不重要，或者说，他并不在意。” 里欧的心却很平静，因为他知道赫修托就算再喜欢说话，也不会说废话，他笑着说，“你可以帮我吗？” “聪明的人类法师！当年锁住我的那个家伙和你一样聪明！”赫修托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威胁，“我可以帮你！要不然和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但是你也得帮我一件事。” “我只做我能做到的事。” 赫修托笑着说道，“你可以做到。” 接着，他轻飘飘地说道，“放了我。” 里欧在那一瞬间怀疑自己的龙语还不够熟练，以至于理解错了意思。 他确认了很多遍，确定赫修托说的是“放了我”而不是其他。 这句话太好理解了，身处监牢的犯人当然希望重获自由，这是人之常情，对龙而言，也是一样。 赫修托至少拥有传奇的实力，那么能锁住他几百年的铁链自然不是那种能随意在铁匠铺找到的货色。 所以里欧觉得这是他做不到的事，赫修托作为传奇境的巨龙，应该可以看出来，其实不需要传奇境，在街道上随便拉一个有点见识的市民，都知道里欧做不到。 既然知道里欧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提这种要求？ 里欧摇了摇头，“这太难了，我做不到。” 赫修托也感慨地说道，“是挺难的，但你做得到。” “为什么？” “为什么？” 赫修托打了个响鼻，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氛。 一股接近本质的力量，虽然什么色彩也没有，但里欧在帕伯伦身上感受过同样的气息。 神秘符文蠢蠢欲动，却又偏偏隐而不发。 “因为你是龙族的后裔，你是英雄们的传人，你是划破黑夜的利刃，你是驱散绝望的明灯。” “你是抵御侵略者的盾牌，你是与命运搏斗的勇者，你是已知中的未知，你是谎言中的真实。” 赫修托一边说着这些断语，一边吐出鲜血，色泽鲜亮的龙鳞变的颜色暗淡，高大的身躯也变得有些萎靡。 赫修托笑着吐出泛着金色的龙血，说道，“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这是我用我一百年生命为你作的预言。” 里欧沉默着，沉默有很多种含义，在此刻这代表着疑惑。 赫修托的名声比托尔克拉斯好很多，但赫修托为他做的事已经超越了友好的界限。 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里欧预想中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从峡谷中安全地出来。 他不解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自由啊，给我锁上锁链那个法师，我看不透他的命运，他说这个锁链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一个人能解的开，如今他死了，你的命运又是我看不透的，所以只有你能解得开了。” “这是一笔交易，为了自由，一百年寿命算什么？最多只算定金而已。” 第三十五章 赫修托（下） 里欧意味深长地看了赫修托一眼，“你不怕所托非人吗？” 赫修托的气色渐渐恢复了一些，只是看起来略微苍老了一些，“赫修托相信自己的眼光。” 里欧想到了帕伯伦，帕伯伦似乎和赫修托一样对里欧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他问道，“你们怎么都对我那么有自信？” 赫修托笑着说，“到了传奇的境界，对世界本质的理解会更加透彻，可以隐隐地看到一丝命运的轨迹。” 忽然，赫修托的笑声戛然而止，“你该走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人要来。” 寂静的峡谷仍然寂静，除了岩壁上火焰灼烧的炸裂声和巨龙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没有声音，也没有精神波动，这一秒和上一秒和一分钟前都没有任何差别。 里欧想到那个追着他的大魔导师不敢接近这个峡谷。 那么敢来这个峡谷的一定也是一名传奇。 里欧没有多说话，他环顾四周，坚硬的石壁上同样篆刻着符文，“怎么走？” “石壁下有一个洞，钻出去。” 石壁下有一个洞，洞不是很大，但刚好够一个体型正常的人从这里匍匐着爬出去。 洞的边缘很光滑，像是打磨多次。 赫修托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封禁太坚固了，几百年了，我只打出来这一个洞。” 里欧趴到地上，他没进半个身子，爬进去一半又停下来。 赫修托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我该怎么放你出来。” 赫修托听了楞了一下，笑着说，“一切还未开始，结果早已注定，不管以何种方式，你都会放我出来。” 里欧的半截身子藏在石洞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他沉默了片刻，继续往前爬。 石壁很厚，能打出来一个洞穴也不容易，石洞很黑，里欧就这样一点一点往前拱，爬过黑暗，爬向光明。 峡谷又变得寂静，赫修托却没收回火焰。 在长达几百年的囚徒生涯中，赫修托一直靠休眠打发时间。 睡梦中，时间变得格外快，几百年的时间，一闭眼就过去了。 赫修托本应该在里欧走后再陷入睡眠，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继续喷出火焰，驱走所有的黑暗，幽深的峡谷顿时灯火通明。 有客人来了，赫修托当然不能让原本就格外简陋的客厅显得黑暗。 更何况来者是个贵客。 一个穿着华贵的宫廷礼服的人，缓慢又沉重地走到赫修托的前面。 这个人的步伐很重，一来是因为他的步履极有威严，二来是因为他很胖。 整个肯托这么胖的人并不多，这么胖又这么强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一直待在圣灵城堡的国王陛下。 国王陛下虽然胖的不行，因为长年不健康的饮食习惯，肚子都快溢到地上，但他毕竟还是一位传奇。 对于赫修托来说，这是和他同等级的贵客，只不过他没想到来者会是他。 “我本来以为，来的人会是冈利亚神庙的那些教士，没想到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因为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这里，而那个孩子刚走，你就跟过来，真是让我感慨命运的神奇。” “或许，我是为他而来。” “那你为何不去追他？” “因为他很安全，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赫修托笑了，笑声格外悦耳，令人听到就心情愉悦，“这可是我和他的秘密，卡洛斯的国王殿下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吧？” “那个算是我的侄子，我可不希望他交到坏朋友。” “我可不算是坏朋友，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 国王陛下摇了摇头，“你还没告诉我你和他说了什么？” “能守得住秘密是一种美德，但是陛下你可以猜。” 国王的眼睛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传奇战士的身边卷起激烈的飓风，石壁上的火焰也随风摇曳，“无非和你对索菲说的那套托词一样，给他们希望，给他们一点好处，让他们误以为只需要花费一点点代价就能收获的更多，然后让他们一生都背负着沉重的命运。托尔克拉斯欺骗灵魂，而你则把命运玩弄在鼓掌之间，赫修托，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 赫修托却不以为意，传奇战士的愤怒似乎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可爱的艾德，我本来以为时间能让你变得更成熟，没想到你的脾气反而变得更加暴躁。如果你能看到真实，你就会知道，我谁都没有欺骗，真正的骗子，是命运本身。” 里欧自然没听见国王和赫修托的对话，不然他会很惊讶，也会变得更加迷茫。 因为索菲是他的母亲。 不难猜测，上一个见过赫修托的是他的母亲索菲。 而索菲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贵族夫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里欧前十八年一直很平凡，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边境，是个普通的边境贵族青年，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接着父亲和哥哥们的老路，加入铁手军团。 自从里欧来到肯托，很多事就向着无法预料的轨道发展。 所以赫修托才感慨命运的神奇。 里欧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挣扎着从石洞爬出来，闻着外面带着土腥气的青草味道，他的感觉和猎神之刃一样，如同重获新生。 不管怎样，总比被冈利亚神庙的教士抓住来得好，他并不希望神圣教会提前发觉到什么。 他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他打算躲过教会裁判所和贵族监察局的眼线，回到浮岛。 但他看见一个年轻人，那个人要比大一些，但也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显得既青春又成熟。 这个年轻人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等了他很久。 里欧只想快点离开着，他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就往左边走去。 这个年轻人说了三句话，里欧最终停下离开的步伐。 第一句话是：“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第二句话是：“我们可以合作。” 听到这句话，里欧停下步子。 第三句话是：“我们可以一起找到双杖。” 里欧转过头去。 第三十五章 赫修托（下） 里欧意味深长地看了赫修托一眼，“你不怕所托非人吗？” 赫修托的气色渐渐恢复了一些，只是看起来略微苍老了一些，“赫修托相信自己的眼光。” 里欧想到了帕伯伦，帕伯伦似乎和赫修托一样对里欧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他问道，“你们怎么都对我那么有自信？” 赫修托笑着说，“到了传奇的境界，对世界本质的理解会更加透彻，可以隐隐地看到一丝命运的轨迹。” 忽然，赫修托的笑声戛然而止，“你该走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人要来。” 寂静的峡谷仍然寂静，除了岩壁上火焰灼烧的炸裂声和巨龙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没有声音，也没有精神波动，这一秒和上一秒和一分钟前都没有任何差别。 里欧想到那个追着他的大魔导师不敢接近这个峡谷。 那么敢来这个峡谷的一定也是一名传奇。 里欧没有多说话，他环顾四周，坚硬的石壁上同样篆刻着符文，“怎么走？” “石壁下有一个洞，钻出去。” 石壁下有一个洞，洞不是很大，但刚好够一个体型正常的人从这里匍匐着爬出去。 洞的边缘很光滑，像是打磨多次。 赫修托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封禁太坚固了，几百年了，我只打出来这一个洞。” 里欧趴到地上，他没进半个身子，爬进去一半又停下来。 赫修托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我该怎么放你出来。” 赫修托听了楞了一下，笑着说，“一切还未开始，结果早已注定，不管以何种方式，你都会放我出来。” 里欧的半截身子藏在石洞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他沉默了片刻，继续往前爬。 石壁很厚，能打出来一个洞穴也不容易，石洞很黑，里欧就这样一点一点往前拱，爬过黑暗，爬向光明。 峡谷又变得寂静，赫修托却没收回火焰。 在长达几百年的囚徒生涯中，赫修托一直靠休眠打发时间。 睡梦中，时间变得格外快，几百年的时间，一闭眼就过去了。 赫修托本应该在里欧走后再陷入睡眠，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继续喷出火焰，驱走所有的黑暗，幽深的峡谷顿时灯火通明。 有客人来了，赫修托当然不能让原本就格外简陋的客厅显得黑暗。 更何况来者是个贵客。 一个穿着华贵的宫廷礼服的人，缓慢又沉重地走到赫修托的前面。 这个人的步伐很重，一来是因为他的步履极有威严，二来是因为他很胖。 整个肯托这么胖的人并不多，这么胖又这么强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一直待在圣灵城堡的国王陛下。 国王陛下虽然胖的不行，因为长年不健康的饮食习惯，肚子都快溢到地上，但他毕竟还是一位传奇。 对于赫修托来说，这是和他同等级的贵客，只不过他没想到来者会是他。 “我本来以为，来的人会是冈利亚神庙的那些教士，没想到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因为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这里，而那个孩子刚走，你就跟过来，真是让我感慨命运的神奇。” “或许，我是为他而来。” “那你为何不去追他？” “因为他很安全，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赫修托笑了，笑声格外悦耳，令人听到就心情愉悦，“这可是我和他的秘密，卡洛斯的国王殿下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吧？” “那个算是我的侄子，我可不希望他交到坏朋友。” “我可不算是坏朋友，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 国王陛下摇了摇头，“你还没告诉我你和他说了什么？” “能守得住秘密是一种美德，但是陛下你可以猜。” 国王的眼睛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传奇战士的身边卷起激烈的飓风，石壁上的火焰也随风摇曳，“无非和你对索菲说的那套托词一样，给他们希望，给他们一点好处，让他们误以为只需要花费一点点代价就能收获的更多，然后让他们一生都背负着沉重的命运。托尔克拉斯欺骗灵魂，而你则把命运玩弄在鼓掌之间，赫修托，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 赫修托却不以为意，传奇战士的愤怒似乎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可爱的艾德，我本来以为时间能让你变得更成熟，没想到你的脾气反而变得更加暴躁。如果你能看到真实，你就会知道，我谁都没有欺骗，真正的骗子，是命运本身。” 里欧自然没听见国王和赫修托的对话，不然他会很惊讶，也会变得更加迷茫。 因为索菲是他的母亲。 不难猜测，上一个见过赫修托的是他的母亲索菲。 而索菲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贵族夫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里欧前十八年一直很平凡，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边境，是个普通的边境贵族青年，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接着父亲和哥哥们的老路，加入铁手军团。 自从里欧来到肯托，很多事就向着无法预料的轨道发展。 所以赫修托才感慨命运的神奇。 里欧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挣扎着从石洞爬出来，闻着外面带着土腥气的青草味道，他的感觉和猎神之刃一样，如同重获新生。 不管怎样，总比被冈利亚神庙的教士抓住来得好，他并不希望神圣教会提前发觉到什么。 他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他打算躲过教会裁判所和贵族监察局的眼线，回到浮岛。 但他看见一个年轻人，那个人要比大一些，但也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显得既青春又成熟。 这个年轻人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等了他很久。 里欧只想快点离开着，他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就往左边走去。 这个年轻人说了三句话，里欧最终停下离开的步伐。 第一句话是：“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第二句话是：“我们可以合作。” 听到这句话，里欧停下步子。 第三句话是：“我们可以一起找到双杖。” 里欧转过头去。 第三十六章 国王的肯托一日游 虽然大多数人都会在心里鄙视国王陛下的大肚子，顺便谴责放任国王陛下食欲的宫廷御厨，但没几个人敢把这些情绪写在脸上。 因为国王陛下是国王，因为国王陛下是传奇。 能和国王陛下比肩的，只有教皇大人。 而教皇大人沉睡了很久，神圣教会里就算是资格最老的圣袍主教，也难以和国王陛下相提并论。 四大家族的族长更不必说。 凭借国王陛下的分量和重量，无论他到哪里，地面都得抖三抖，为了肯托的路况着想，国王陛下一般就待在圣灵城堡内，哪里也不去。 但今天，国王陛下来到了冈利亚圣山，既然出来了，他当然要好好地把肯托再逛一遍。 所以很快他又出现在英灵广场东边的贵族监察局里，他直接出现在顶楼的局长办公室，出现在库萨的面前。 国王陛下一直待在圣灵城堡里，但不代表他对圣灵城堡外的事毫不知情。 最近真理会的事已经在暗处传的沸沸扬扬，库萨当然也把这件事第一个报给国王陛下。 库萨暗示教会可能出现了问题，但是圣灵城堡一直没有就这件事给出回应。 现在国王陛下直接出现在库萨的面前，这证实了圣灵城堡对这件事是多么重视。 圣灵城堡没给回应只是不想让国王陛下对此的态度过早的暴露，就算是贵族监察局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了解，有资格知道的只有库萨局长一个人。 所以国王陛下悄悄的在肯托城里逛了一圈，除了他想见的人，除了城内的其他几位传奇，谁都不知道他出来过。 库萨局长见到国王陛下，却好像并不大吃惊，似乎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 国王陛下沉重的身躯直接瘫坐到库萨局长办公室的豪华沙发上，硕大臃肿的屁股几乎占满了半个沙发，短粗的沙发腿都微微变形。 库萨局长没有下跪行骑士礼，而是招待老友似的走到吧台为国王调了一杯茶，与国王肥厚的手掌相比，茶杯小的像是玩具。 “没有糖！”国王不满地嘟囔着。 “艾德，你或许该考虑减减肥。”库萨轻声取笑道，整个卡洛斯能称呼国王为艾德的人并不多，库萨局长算作其中一个。 “那是明天的事，今天的任务是好好享受！” 国王朝库萨挤了挤眼睛，从腰间摸出一包糖来，尽数倒入杯中，这心满意足地品起茶来。 一边喝着茶，国王一边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库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书面上不能写的事，你都可以说给我听。” 国王没说是说什么事，但库萨知道国王指的是什么，有资格让国王亲自出圣灵城堡的事只会有一件。 库萨面露愧色，他说道，“我很惭愧，我们现在知道的并不多。” “如果你没有确切的答案，你可以猜，我相信你的直觉，这里就我们两个，你不用顾及任何人。” “好吧，基本可以确定，教会裁判所的杜克塞罗裁判长和至少四位圣袍主教有违反神律的嫌疑。” 一共就十二位圣袍主教，其中三分之一都有问题的话那对教会来说真是可怕的灾难。 国王瞧着库萨的脸，说道，“这可真是可怕的指证，那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 能怎么办？ 教会的事情，贵族监察局明面上管不了，暗地里也管不了。 历史上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库萨也没有丝毫头绪。 他想了很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真是辛苦你了，”国王放下茶杯，用自己肥厚的手掌握住库萨的手，“本来快退休了，却又遇上了这种事，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你需要任何支持，你都可以和我说。” “另外，保护那两个孩子，里欧是蒙丹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来肯托闯荡，如果他死在肯托，蒙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国王陛下摇了摇头，说出一段隐情，“我已经欠过他一回，不想欠他第二回了，说来惭愧，我一直都在亏欠你们，看着你们遭苦遭难，我却只能袖手旁观。” 库萨注意到国王微妙的情绪变化，“艾德，怎么了？” “太长时间没出城堡，情感就会变得机械。”国王摇了摇头，脸上的肥膘肉也随之甩动，“今天出了一次城堡，看见许多旧景，免不了触景伤情，或许我该多出去走走。” 库萨打趣道，“肯托可没多少人希望你出去得那么勤。” 国王站起身来，摸了摸快抱不住的肚子，“如他们所愿，我最近越来越胖了。” 库萨注意到国王的动作，“艾德，你要走了？回城堡吗？” “为了你的地板着想，我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国王自嘲地笑了笑，“我的确要走，但是要去见一位有趣的年轻人。” “你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很少见，怎么会有兴趣见一位年轻人？” “因为那是一位有趣的年轻人。” 国王能在瞬息之中从冈利亚圣山，出现在贵族监察局库萨德办公室，当然也能在瞬息之间，从库萨的办公室出现在冈利亚圣山。 可惜里欧早已离开冈利亚圣山，要不然说不定能和国王陛下碰个面。 国王陛下想见的年轻人和在峡谷石洞外等里欧的年轻人是同一个。 这个年轻人笑着说道，“您早就可以见我，为何要等到这个时候呢？” 国王也堆起笑脸，肉脸上满是褶子，“怕撞见我的侄子，也给你们年轻人一点独处的空间。” “无论如何，能见到卡洛斯的国王都让我感到很荣幸，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见我呢？” “我很钦佩你的胆量。但是真理会的人现在都这么有大胆吗？正大光明出现在阳光下，不怕神灵的谴责吗？” 年轻人小声提醒道，“我们真理会不信神。” “好吧，但是你还是很有勇气。”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是勇敢，我知道您不会对我动手，因为您也想知道教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真理会只反对教会，并不反对王权。” “那么你来的目的呢？” “我要杀一个人，肯托分会的会长双杖，看看真理会在肯托的情况，完全背离了真理会的初衷，竟然沦为了散播恐怖的工具和教会的走狗，真令我心痛。” 第三十六章 国王的肯托一日游 虽然大多数人都会在心里鄙视国王陛下的大肚子，顺便谴责放任国王陛下食欲的宫廷御厨，但没几个人敢把这些情绪写在脸上。 因为国王陛下是国王，因为国王陛下是传奇。 能和国王陛下比肩的，只有教皇大人。 而教皇大人沉睡了很久，神圣教会里就算是资格最老的圣袍主教，也难以和国王陛下相提并论。 四大家族的族长更不必说。 凭借国王陛下的分量和重量，无论他到哪里，地面都得抖三抖，为了肯托的路况着想，国王陛下一般就待在圣灵城堡内，哪里也不去。 但今天，国王陛下来到了冈利亚圣山，既然出来了，他当然要好好地把肯托再逛一遍。 所以很快他又出现在英灵广场东边的贵族监察局里，他直接出现在顶楼的局长办公室，出现在库萨的面前。 国王陛下一直待在圣灵城堡里，但不代表他对圣灵城堡外的事毫不知情。 最近真理会的事已经在暗处传的沸沸扬扬，库萨当然也把这件事第一个报给国王陛下。 库萨暗示教会可能出现了问题，但是圣灵城堡一直没有就这件事给出回应。 现在国王陛下直接出现在库萨的面前，这证实了圣灵城堡对这件事是多么重视。 圣灵城堡没给回应只是不想让国王陛下对此的态度过早的暴露，就算是贵族监察局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了解，有资格知道的只有库萨局长一个人。 所以国王陛下悄悄的在肯托城里逛了一圈，除了他想见的人，除了城内的其他几位传奇，谁都不知道他出来过。 库萨局长见到国王陛下，却好像并不大吃惊，似乎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 国王陛下沉重的身躯直接瘫坐到库萨局长办公室的豪华沙发上，硕大臃肿的屁股几乎占满了半个沙发，短粗的沙发腿都微微变形。 库萨局长没有下跪行骑士礼，而是招待老友似的走到吧台为国王调了一杯茶，与国王肥厚的手掌相比，茶杯小的像是玩具。 “没有糖！”国王不满地嘟囔着。 “艾德，你或许该考虑减减肥。”库萨轻声取笑道，整个卡洛斯能称呼国王为艾德的人并不多，库萨局长算作其中一个。 “那是明天的事，今天的任务是好好享受！” 国王朝库萨挤了挤眼睛，从腰间摸出一包糖来，尽数倒入杯中，这心满意足地品起茶来。 一边喝着茶，国王一边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库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书面上不能写的事，你都可以说给我听。” 国王没说是说什么事，但库萨知道国王指的是什么，有资格让国王亲自出圣灵城堡的事只会有一件。 库萨面露愧色，他说道，“我很惭愧，我们现在知道的并不多。” “如果你没有确切的答案，你可以猜，我相信你的直觉，这里就我们两个，你不用顾及任何人。” “好吧，基本可以确定，教会裁判所的杜克塞罗裁判长和至少四位圣袍主教有违反神律的嫌疑。” 一共就十二位圣袍主教，其中三分之一都有问题的话那对教会来说真是可怕的灾难。 国王瞧着库萨的脸，说道，“这可真是可怕的指证，那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 能怎么办？ 教会的事情，贵族监察局明面上管不了，暗地里也管不了。 历史上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库萨也没有丝毫头绪。 他想了很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真是辛苦你了，”国王放下茶杯，用自己肥厚的手掌握住库萨的手，“本来快退休了，却又遇上了这种事，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你需要任何支持，你都可以和我说。” “另外，保护那两个孩子，里欧是蒙丹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来肯托闯荡，如果他死在肯托，蒙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国王陛下摇了摇头，说出一段隐情，“我已经欠过他一回，不想欠他第二回了，说来惭愧，我一直都在亏欠你们，看着你们遭苦遭难，我却只能袖手旁观。” 库萨注意到国王微妙的情绪变化，“艾德，怎么了？” “太长时间没出城堡，情感就会变得机械。”国王摇了摇头，脸上的肥膘肉也随之甩动，“今天出了一次城堡，看见许多旧景，免不了触景伤情，或许我该多出去走走。” 库萨打趣道，“肯托可没多少人希望你出去得那么勤。” 国王站起身来，摸了摸快抱不住的肚子，“如他们所愿，我最近越来越胖了。” 库萨注意到国王的动作，“艾德，你要走了？回城堡吗？” “为了你的地板着想，我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国王自嘲地笑了笑，“我的确要走，但是要去见一位有趣的年轻人。” “你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很少见，怎么会有兴趣见一位年轻人？” “因为那是一位有趣的年轻人。” 国王能在瞬息之中从冈利亚圣山，出现在贵族监察局库萨德办公室，当然也能在瞬息之间，从库萨的办公室出现在冈利亚圣山。 可惜里欧早已离开冈利亚圣山，要不然说不定能和国王陛下碰个面。 国王陛下想见的年轻人和在峡谷石洞外等里欧的年轻人是同一个。 这个年轻人笑着说道，“您早就可以见我，为何要等到这个时候呢？” 国王也堆起笑脸，肉脸上满是褶子，“怕撞见我的侄子，也给你们年轻人一点独处的空间。” “无论如何，能见到卡洛斯的国王都让我感到很荣幸，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见我呢？” “我很钦佩你的胆量。但是真理会的人现在都这么有大胆吗？正大光明出现在阳光下，不怕神灵的谴责吗？” 年轻人小声提醒道，“我们真理会不信神。” “好吧，但是你还是很有勇气。”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是勇敢，我知道您不会对我动手，因为您也想知道教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真理会只反对教会，并不反对王权。” “那么你来的目的呢？” “我要杀一个人，肯托分会的会长双杖，看看真理会在肯托的情况，完全背离了真理会的初衷，竟然沦为了散播恐怖的工具和教会的走狗，真令我心痛。” 第三十七章 落日的余晖中 夕阳西下，春天的落日把白云映得通红，肯托的街道延伸到落日的光辉中，让人看不清楚道路的方向。 今天的收获比他想象中要多出很多，但这只能让他更加迷茫，无论是赫修托的预言还是那个在石洞外的年轻人，都让他有一种事态失控的预感，他想弄明白真相，但他不想让一切都失控。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回到浮岛，别墅里面一片平和的氛围，浑然不知风雨将至。 安娜坐在客厅里，她安静地坐着，什么事情也不做，夕阳把她的皮肤映成麦色，给提拔的鼻梁和柔美的锁骨镀上一层金边，铂金的长发染得微红，美丽端庄地如同古典艺术大师雕刻的雕像。 安娜是个勤奋的人，她在浮岛的成绩不算拔尖，也算优秀，这并非她天分有多高，而是因为她向来努力刻苦。 里欧在法术学习上算是很认真，但还不算刻苦。 平常安娜在这个时候只会待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不会待在别墅。 即便待在别墅，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无所事事。 里欧还未开口，安娜先说道，“今天一天没有见到你，你去哪儿了呢？” 安娜的声音优美悦耳又含着一丝哀怨，如同甜酒的后味，带着淡淡的苦涩，不待里欧找好托词，她又说道： “我需要和你谈谈。” 安娜站起来，牵着里欧的手就快步往外面走，安娜一直很柔弱的样子，此刻却表现得果敢坚定，里欧像一个木偶一般被牵到门外。 安娜把里欧带到花园深处，停在一棵珂兰花树下，花影夕阳更映出安娜的娇艳，安娜把手搭在里欧的肩膀上，仰起头盯着里欧的眼睛，“你们今天到底去做了什么？” 里欧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时候只适合沉默，他本来就打算瞒着安娜。 安娜不依不挠，“是不是为了我的事？” “不是你的事，是我们的事。” “那你也应该对我说。” “我是在保护你。” “如果你真想保护我，你就该告诉我真相，那天晚上是谁想杀了我们？为什么贵族监察局也会插手进来？你今天又去了哪里？” 安娜低下头以极快的语速问道。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问得里欧措手不及。 里欧刚想说些什么，安娜又堵住里欧的嘴，“你别想搪塞过去，你要把事情的原委一个一个的说清楚，我不想总躲在你的身后，就像个只会搽香水的贵族夫人一样没用，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想杀了我们，我不想成为一个只会拖累你的累赘” 里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娜的脸蛋因为呼吸急促更显得娇艳，他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所以他狠狠低下头，亲上安娜的红唇，同时热烈地拥抱他，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能是夕阳太红，可能是花影太美，他只知道他该这么做。 安娜猝不及防，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又更热烈地用亲吻回应着里欧，接着两人激烈的动作变得平缓，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在落日的余晖中，在珂兰花树的树冠下。 他们牵手牵了很久，但从来还没有拥抱过。 这种事情想来应该由男士主动，里欧计划了很久，安娜也等待了很久。 但这种事情向来需要合适的时机和合适的地点，夜晚的月光大街当然就很恰当，可惜被真理会和黑影搅乱的兴致。 夕阳下的珂兰花树也很恰当，恰逢二人动了真情，此刻唯有拥抱和热吻才能令二人稍稍平静。 在离地一千五百米的高空，两个年轻热烈的灵魂以最原始，最热烈地方式回应着彼此，安娜把头埋在里欧的胸膛中，她幽幽地说道，“你还没回答我问你的问题。” 里欧闻着安娜头发上的香味，“其实我并不想回答，我怕你担心。” “担心什么？为我还是为你？”安娜反问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只会更担心，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也要知道你承担着什么样的压力。” 经过短暂的沉默，里欧说道，“其实我并不知道多少，不仅是我，就算是贵族监察局也没调查到什么东西，而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安娜是个聪慧的女孩，她立马察觉到其中的关窍。 “真理会的事情，教会应该更加重视，如果教会裁判所插手，贵族监察局就不应该再掺和进去。” “你说的没错，贵族监察局只会对威胁到整个卡洛斯的事才感兴趣，他们本来不该对这件事继续跟进的，我听到传言，是因为教会出现了问题。” 安娜疑惑道，“什么意思？” “如果教会出现了问题，就说得通了——贵族监察局当然会仔细调查这件事，教会作为卡洛斯的国教，如果出现问题，也可以威胁到整个卡洛斯。” 安娜正色道，“请说明白些，我不想听这些暗示。” “安娜，答应我，坚强些。”里欧望着安娜美丽坚毅的面孔，叹了一口气，“想杀你的是教会的人，这是我今天得知的，虽然仅仅是传言，但结合贵族监察局的反应，恐怕的确如此。” 安娜显得很冷静，“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呢？” “我不知道，而且肯托里调查这件事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如果是教会的人，你接下来就要小心了。” 安娜想使自己显得平静，她不想让情郎为自己担心，但里欧还是感受到安娜的心跳。 “我明白。” 安娜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地那样平静。 里欧又紧紧抱住安娜纤细的腰肢，他低下头去，或许，在这样的夕阳里，谈这些忧伤痛苦的话题是一种浪费。 这样的光辉下，只适合亲吻和拥抱。 第三十七章 落日的余晖中 夕阳西下，春天的落日把白云映得通红，肯托的街道延伸到落日的光辉中，让人看不清楚道路的方向。 今天的收获比他想象中要多出很多，但这只能让他更加迷茫，无论是赫修托的预言还是那个在石洞外的年轻人，都让他有一种事态失控的预感，他想弄明白真相，但他不想让一切都失控。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回到浮岛，别墅里面一片平和的氛围，浑然不知风雨将至。 安娜坐在客厅里，她安静地坐着，什么事情也不做，夕阳把她的皮肤映成麦色，给提拔的鼻梁和柔美的锁骨镀上一层金边，铂金的长发染得微红，美丽端庄地如同古典艺术大师雕刻的雕像。 安娜是个勤奋的人，她在浮岛的成绩不算拔尖，也算优秀，这并非她天分有多高，而是因为她向来努力刻苦。 里欧在法术学习上算是很认真，但还不算刻苦。 平常安娜在这个时候只会待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不会待在别墅。 即便待在别墅，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无所事事。 里欧还未开口，安娜先说道，“今天一天没有见到你，你去哪儿了呢？” 安娜的声音优美悦耳又含着一丝哀怨，如同甜酒的后味，带着淡淡的苦涩，不待里欧找好托词，她又说道： “我需要和你谈谈。” 安娜站起来，牵着里欧的手就快步往外面走，安娜一直很柔弱的样子，此刻却表现得果敢坚定，里欧像一个木偶一般被牵到门外。 安娜把里欧带到花园深处，停在一棵珂兰花树下，花影夕阳更映出安娜的娇艳，安娜把手搭在里欧的肩膀上，仰起头盯着里欧的眼睛，“你们今天到底去做了什么？” 里欧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时候只适合沉默，他本来就打算瞒着安娜。 安娜不依不挠，“是不是为了我的事？” “不是你的事，是我们的事。” “那你也应该对我说。” “我是在保护你。” “如果你真想保护我，你就该告诉我真相，那天晚上是谁想杀了我们？为什么贵族监察局也会插手进来？你今天又去了哪里？” 安娜低下头以极快的语速问道。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问得里欧措手不及。 里欧刚想说些什么，安娜又堵住里欧的嘴，“你别想搪塞过去，你要把事情的原委一个一个的说清楚，我不想总躲在你的身后，就像个只会搽香水的贵族夫人一样没用，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想杀了我们，我不想成为一个只会拖累你的累赘” 里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娜的脸蛋因为呼吸急促更显得娇艳，他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所以他狠狠低下头，亲上安娜的红唇，同时热烈地拥抱他，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能是夕阳太红，可能是花影太美，他只知道他该这么做。 安娜猝不及防，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又更热烈地用亲吻回应着里欧，接着两人激烈的动作变得平缓，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在落日的余晖中，在珂兰花树的树冠下。 他们牵手牵了很久，但从来还没有拥抱过。 这种事情想来应该由男士主动，里欧计划了很久，安娜也等待了很久。 但这种事情向来需要合适的时机和合适的地点，夜晚的月光大街当然就很恰当，可惜被真理会和黑影搅乱的兴致。 夕阳下的珂兰花树也很恰当，恰逢二人动了真情，此刻唯有拥抱和热吻才能令二人稍稍平静。 在离地一千五百米的高空，两个年轻热烈的灵魂以最原始，最热烈地方式回应着彼此，安娜把头埋在里欧的胸膛中，她幽幽地说道，“你还没回答我问你的问题。” 里欧闻着安娜头发上的香味，“其实我并不想回答，我怕你担心。” “担心什么？为我还是为你？”安娜反问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只会更担心，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也要知道你承担着什么样的压力。” 经过短暂的沉默，里欧说道，“其实我并不知道多少，不仅是我，就算是贵族监察局也没调查到什么东西，而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安娜是个聪慧的女孩，她立马察觉到其中的关窍。 “真理会的事情，教会应该更加重视，如果教会裁判所插手，贵族监察局就不应该再掺和进去。” “你说的没错，贵族监察局只会对威胁到整个卡洛斯的事才感兴趣，他们本来不该对这件事继续跟进的，我听到传言，是因为教会出现了问题。” 安娜疑惑道，“什么意思？” “如果教会出现了问题，就说得通了——贵族监察局当然会仔细调查这件事，教会作为卡洛斯的国教，如果出现问题，也可以威胁到整个卡洛斯。” 安娜正色道，“请说明白些，我不想听这些暗示。” “安娜，答应我，坚强些。”里欧望着安娜美丽坚毅的面孔，叹了一口气，“想杀你的是教会的人，这是我今天得知的，虽然仅仅是传言，但结合贵族监察局的反应，恐怕的确如此。” 安娜显得很冷静，“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呢？” “我不知道，而且肯托里调查这件事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如果是教会的人，你接下来就要小心了。” 安娜想使自己显得平静，她不想让情郎为自己担心，但里欧还是感受到安娜的心跳。 “我明白。” 安娜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地那样平静。 里欧又紧紧抱住安娜纤细的腰肢，他低下头去，或许，在这样的夕阳里，谈这些忧伤痛苦的话题是一种浪费。 这样的光辉下，只适合亲吻和拥抱。 第三十八章 双杖的踪迹（上） 大魔导师诺瓦最近有些郁闷。因为前几天他在冈利亚神山跟丢了一个人。 跟丢的如果是个大魔导师还说得过去，就算是个高阶职业者也还将就，但他跟丢的却是个中阶法师，而这完全出于他的粗心大意，这是他完全不能容忍的。 幸而冈利亚神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如果被其他人知道，那么圣袍主教们会很失望。 没错，诺瓦虽然也是圣袍主教，但圣袍主教之间地位也并非是平等的，诺瓦是最年轻的圣袍主教，这也代表他是地位最低的圣袍主教。 一是因为他资格不老，二是因为他实力不高，但最重要的是，他之所以能坐到如今的位子，并非完全依仗他个人，教皇已经沉睡了很久，几位老主教的决定才是最关键的，所以诺瓦必须在教会事务上支持几位老主教的决定。 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诺瓦也心甘情愿。 所以里欧应该庆幸赫修托救了他，因为诺瓦知道里欧是谁，因为诺瓦也知道是谁想致安娜于死地。 诺瓦知道莫克塞罗裁判长和几位圣袍主教有问题，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他专门负责沟通圣袍主教议事会和外界，但是不同的是，他并不清楚他为什么需要知道这件事，因为他的决定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而传话这种事就算用魔法信笺都可以办到。 他把这看做一种信任，他认为圣袍主教们不对他隐瞒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也代表对他融入这个集体的一种认可。 所以他为此深深感激着，做事也尽职尽责，圣袍主教们对此也十分满意。 今天诺瓦作为圣袍主教议事会的信使，要去教会裁判所见莫克塞罗裁判长，莫克塞罗虽然每周一都回去冈利亚神庙述职，但圣袍主教们偶尔也会有新的问题和命令。 诺瓦穿着镶着金边的白袍，在教会裁判所里很扎眼，教会裁判所本来就类似一个武力机构，担任神职的教士并不多，大多数都穿着黑色和灰色的袍子。 诺瓦走到哪里，哪里的教士就跪下祈祷，这是诺瓦最喜欢的时刻，虽然教士们并不是向他下跪，也不是念着他的名字，但是诺瓦一样万分受用。 诺瓦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在裁判所的长廊里回响着，最终停在莫克塞罗裁判长的办公室的门前。 “莫克塞罗，主教们不希望出意外。”诺瓦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你已经失败了一次，贵族监察局已经察觉到了端倪，你不能让他们在这件事有任何进展。” 高大的骑士背着窗外的光，身影显得格外阴暗，若有若无的杀气给人一种压迫感，“贵族监察局现在没有任何发现。” 莫克塞罗言简意赅，但诺瓦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摇了摇头，“现在没有发现，以后也不能有，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已经失败了一次，你就不该让贵族监察局注意到这件事。” 高大的骑士不善于为自己辩解，他的声音很沉，“我明白，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还有，真理会没做完的事还得做，真理会在肯托的分会已经被贵族监察局打击得土崩瓦解，他们不能完成我们和他们的约定了，本来真理会可以替我们解决这个麻烦的，因为你的过失所以失败，你得想办法把这件事办妥。” 莫克塞罗沉声道，“我尽量。” “莫克塞罗，别用这种含混的回答。”诺瓦露出轻蔑的微笑，“你必须把这件事办妥，我不管是什么办法，不管是你去黑暗市场雇几个杀手也好，也不管你亲自杀到浮岛也好，那个女孩一定要死。” “我没想过逃避责任，但是你们却一直瞒着我，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她？” 诺瓦露出失望的神色，“我已经说过了，她是恶魔的化身，你不要被恶魔的外表蒙蔽，我们所奉行的，全是神灵的安排，为了这些，荣辱和名利都可以抛弃，莫克塞罗，你不会是怕了吧？。” 受到诺瓦的质疑，莫克塞罗没有置气，他的性格向来稳重，他杀伐果决但不暴躁易怒，“我从未害怕过，因为我的信仰无比坚定，但我为了这件事向神灵祷告，神灵却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有的事，你不应该知道，这也是神灵安排的一部分。” 莫克塞罗沉默良久，缓缓抬起头，如同露出獠牙的猛兽，他盯着诺瓦，那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但愿真的如此。” 莫克塞罗是个直性子，性子直的人一般想的也简单，虽然诺瓦没给出任何令他信服的理由，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圣袍主教议事会。 他坚信圣袍主教们的选择，因为圣袍主教们比他更接近神灵。 莫克塞罗的眼神令诺瓦都有些胆战心惊，好在莫克塞罗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但这更令诺瓦更觉得莫克塞罗有些愚蠢，大多数法师本来就有些看轻战士，诺瓦当然知道根本就没什么神灵的安排，这一切都是圣袍主教们的决定。 他从教会裁判所离开，路上的信徒看见他镶着金边的白袍都跪下身去，虽然这些人跪的人只是这件白袍，但诺瓦还是暗爽不已。 有人跪着，当然也有人站着。 他们是忙于生计的商贩，执行巡逻任务的士兵，路过的贵族和学富五车的学者。 还有真理会的信徒。 那个里欧在冈利亚圣山碰见的年轻人，躲在人群里，普通的眉眼，普通的衣服，唯有胡须稍显浓密，看上去就是商店里常见的那种伙计。 他冷静地看着诺瓦离开，又悄悄地跟了上去，他已经跟了诺瓦四天了，这四天来他一直在冈利亚圣山等候，只为了等候诺瓦出山。 他知道诺瓦是直接和双杖接触的人，眼下，双杖已经从肯托消失了，但真理会知道双杖并没有死，叛徒应当受他应有的惩罚，所以年轻人一定要找到双杖。 诺瓦是他唯一能抓得住的线索，所以他会一直跟着诺瓦，直到发现双杖的踪迹。 他是真理会最有耐心的人，他叫阿德莱德。 第三十八章 双杖的踪迹（上） 大魔导师诺瓦最近有些郁闷。因为前几天他在冈利亚神山跟丢了一个人。 跟丢的如果是个大魔导师还说得过去，就算是个高阶职业者也还将就，但他跟丢的却是个中阶法师，而这完全出于他的粗心大意，这是他完全不能容忍的。 幸而冈利亚神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如果被其他人知道，那么圣袍主教们会很失望。 没错，诺瓦虽然也是圣袍主教，但圣袍主教之间地位也并非是平等的，诺瓦是最年轻的圣袍主教，这也代表他是地位最低的圣袍主教。 一是因为他资格不老，二是因为他实力不高，但最重要的是，他之所以能坐到如今的位子，并非完全依仗他个人，教皇已经沉睡了很久，几位老主教的决定才是最关键的，所以诺瓦必须在教会事务上支持几位老主教的决定。 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诺瓦也心甘情愿。 所以里欧应该庆幸赫修托救了他，因为诺瓦知道里欧是谁，因为诺瓦也知道是谁想致安娜于死地。 诺瓦知道莫克塞罗裁判长和几位圣袍主教有问题，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他专门负责沟通圣袍主教议事会和外界，但是不同的是，他并不清楚他为什么需要知道这件事，因为他的决定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而传话这种事就算用魔法信笺都可以办到。 他把这看做一种信任，他认为圣袍主教们不对他隐瞒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也代表对他融入这个集体的一种认可。 所以他为此深深感激着，做事也尽职尽责，圣袍主教们对此也十分满意。 今天诺瓦作为圣袍主教议事会的信使，要去教会裁判所见莫克塞罗裁判长，莫克塞罗虽然每周一都回去冈利亚神庙述职，但圣袍主教们偶尔也会有新的问题和命令。 诺瓦穿着镶着金边的白袍，在教会裁判所里很扎眼，教会裁判所本来就类似一个武力机构，担任神职的教士并不多，大多数都穿着黑色和灰色的袍子。 诺瓦走到哪里，哪里的教士就跪下祈祷，这是诺瓦最喜欢的时刻，虽然教士们并不是向他下跪，也不是念着他的名字，但是诺瓦一样万分受用。 诺瓦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在裁判所的长廊里回响着，最终停在莫克塞罗裁判长的办公室的门前。 “莫克塞罗，主教们不希望出意外。”诺瓦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你已经失败了一次，贵族监察局已经察觉到了端倪，你不能让他们在这件事有任何进展。” 高大的骑士背着窗外的光，身影显得格外阴暗，若有若无的杀气给人一种压迫感，“贵族监察局现在没有任何发现。” 莫克塞罗言简意赅，但诺瓦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摇了摇头，“现在没有发现，以后也不能有，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已经失败了一次，你就不该让贵族监察局注意到这件事。” 高大的骑士不善于为自己辩解，他的声音很沉，“我明白，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还有，真理会没做完的事还得做，真理会在肯托的分会已经被贵族监察局打击得土崩瓦解，他们不能完成我们和他们的约定了，本来真理会可以替我们解决这个麻烦的，因为你的过失所以失败，你得想办法把这件事办妥。” 莫克塞罗沉声道，“我尽量。” “莫克塞罗，别用这种含混的回答。”诺瓦露出轻蔑的微笑，“你必须把这件事办妥，我不管是什么办法，不管是你去黑暗市场雇几个杀手也好，也不管你亲自杀到浮岛也好，那个女孩一定要死。” “我没想过逃避责任，但是你们却一直瞒着我，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她？” 诺瓦露出失望的神色，“我已经说过了，她是恶魔的化身，你不要被恶魔的外表蒙蔽，我们所奉行的，全是神灵的安排，为了这些，荣辱和名利都可以抛弃，莫克塞罗，你不会是怕了吧？。” 受到诺瓦的质疑，莫克塞罗没有置气，他的性格向来稳重，他杀伐果决但不暴躁易怒，“我从未害怕过，因为我的信仰无比坚定，但我为了这件事向神灵祷告，神灵却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有的事，你不应该知道，这也是神灵安排的一部分。” 莫克塞罗沉默良久，缓缓抬起头，如同露出獠牙的猛兽，他盯着诺瓦，那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但愿真的如此。” 莫克塞罗是个直性子，性子直的人一般想的也简单，虽然诺瓦没给出任何令他信服的理由，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圣袍主教议事会。 他坚信圣袍主教们的选择，因为圣袍主教们比他更接近神灵。 莫克塞罗的眼神令诺瓦都有些胆战心惊，好在莫克塞罗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但这更令诺瓦更觉得莫克塞罗有些愚蠢，大多数法师本来就有些看轻战士，诺瓦当然知道根本就没什么神灵的安排，这一切都是圣袍主教们的决定。 他从教会裁判所离开，路上的信徒看见他镶着金边的白袍都跪下身去，虽然这些人跪的人只是这件白袍，但诺瓦还是暗爽不已。 有人跪着，当然也有人站着。 他们是忙于生计的商贩，执行巡逻任务的士兵，路过的贵族和学富五车的学者。 还有真理会的信徒。 那个里欧在冈利亚圣山碰见的年轻人，躲在人群里，普通的眉眼，普通的衣服，唯有胡须稍显浓密，看上去就是商店里常见的那种伙计。 他冷静地看着诺瓦离开，又悄悄地跟了上去，他已经跟了诺瓦四天了，这四天来他一直在冈利亚圣山等候，只为了等候诺瓦出山。 他知道诺瓦是直接和双杖接触的人，眼下，双杖已经从肯托消失了，但真理会知道双杖并没有死，叛徒应当受他应有的惩罚，所以年轻人一定要找到双杖。 诺瓦是他唯一能抓得住的线索，所以他会一直跟着诺瓦，直到发现双杖的踪迹。 他是真理会最有耐心的人，他叫阿德莱德。 第三十八章 双杖的踪迹（中） 阿德莱德是一个谜一样的年轻人，说明白些，他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年轻人。 相比里欧的简单和率性，阿德莱德要显得有城府得多。里欧是那种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情感的那种人，而阿德莱德则显得深藏不露。 正因为如此，虽然里欧和国王陛下同意了阿德莱德的请求，但他们同时也在提防着阿德莱德，里欧加紧了关于双杖和教会的调查，国王的办法更为简单，在阿德莱德跟踪诺瓦的时候，贵族监察局也有人跟着他。 阿德莱德之所以没有找贵族监察局合作而去找里欧，是因为贵族监察局有囚禁他的能力，而里欧虽然本身实力不高，但可以请动外援，同时他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危。 又或者，阿德莱德之所以突发奇想见了国王陛下，也是想借国王之口，让贵族监察局放松对他的管控，好让他在肯托大展拳脚。 不管阿德莱德的想法究竟如何，他是一个令人看不透的年轻人。 贵族监察局负责监视阿德莱德的昆帕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如果非要给阿德莱德的性格下一个定义，那就极有耐心，阿德莱德一直确保自己能紧紧跟着诺瓦，诺瓦几天不下山，阿德莱德就在山间等几天，诺瓦只要一下山，阿德莱德会立马悄无声息地跟上来，阿德莱德至少等了十天，整整十天一无所获，但他并不显得着急。 如果诺瓦下山，阿德莱德会扮成不同的角色来伪装自己，他是牵着牲口的农夫，他是扛着沙包的苦力，他是沿街叫喊收购金属的商贩，有的时候他是沿街巡逻的士兵。 善于伪装没什么了不起，难的是伪装得毫无破绽，一个人可以伪装成另外一个人，样貌，动作甚至神情都可尽可能地模仿，但你很难模仿出另外一个人的气质，你也很难掩盖住自己原有的气质。 阿德莱德就像没有气质这样东西一样，模仿农夫像农夫，模仿苦力像苦力，模仿商人像商人，模仿士兵像士兵，要不是昆帕有意识地盯紧着阿德莱德，他可能都没法从大街中把阿德莱德分辨出来。 昆帕是领主级的剑士，同时也是库萨的五骑士之一，阿德莱德的任务是找到双杖，并且杀死双杖。昆帕的任务则是找到双杖，然后把他带回贵族监察局。 当然，可怜的诺瓦并不知道有两个人已经盯上他了，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已经秘密地被贵族监察局的局长记在心里。 但诺瓦还是很谨慎，年轻的大魔导师并非泛泛之辈，他够沉得住气，除了见几位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圣袍主教和莫克塞罗裁判长的时候，他在平日都显得滴水不漏，看不出一点和真理会有关的迹象。 或许在他看来，他本来就和真理会没有一点关系，他是神灵在人间的代言人，而真理会不过是些愚蠢的蝼蚁，他偶尔给蝼蚁们一些恩惠，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联。 他可以这么想，但他却不能真的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是圣袍主教议事会对外的喉舌，是他联系的真理会，真理会失败了，他也要负责处理好后事。 他想杀了双杖，但是双杖也很狡猾，他在第一次与诺瓦接触时就明确表示不管事情成功与否，诺瓦都必须保护好真理会每个人的安全，如果诺瓦事后想杀人灭口，他能保证这次事件的真相会在第二天传遍整个肯托的街头。 信徒们的信任是神圣教会立足卡洛斯的根本，相对于区区一个真理会，神圣教会当然更看重自己的名声。 诺瓦就算有几百个不愿意，也必须履行自己的承诺，神圣教会的力量远比贵族监察局大得多，这也是为什么贵族监察局一无所获的原因。 不管是为了真理会还是为了自己，诺瓦都不会让贵族监察局查到一点线索。 但是双杖还是躲在肯托，不要说肯托，只要还在卡洛斯，双杖就是扎在诺瓦心里的一根刺。 双杖要么死，要么离开卡洛斯，不然诺瓦不会放心。 诺瓦只是在等待时间，他想等待这件事的热度褪去才去做这件事。 他知道贵族监察局不会对这件事放手，但他也知道贵族监察局不敢在没有证据前，就插手教会的事务。 就算怀疑圣袍主教有问题，也轮不到贵族监察局来调查，这件事归教会裁判所管。 讽刺的是，教会裁判所归圣袍主教议事会管，圣袍主教当然不等于圣袍主教议事会，但仔细想想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除了教会裁判所和贵族监察局，有谁能找他的麻烦？ 诺瓦思前想后，没有。 所以诺瓦很放心。 他忘记了一个团体也会找他的麻烦，这个团体不怕神圣教会的威权，数十年来一直在找教会的麻烦。 而这个团体也有足够的理由来找他的麻烦。 那就是真理会。 他或许想到了，但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并没有在意。 当然，他更可能根本就没想到真理会，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圣袍主教，就算他暂时在圣袍主教中并没有什么威信，也没有什么影响力，但这足以让他洋洋自得。 他的头是往上仰的，哪会注意到在他眼中如同蚂蚁般地真理会？ 既然都没想到这种可能，他当然更不知道他的行程一直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 那个人叫阿德莱德，他正是真理会的一员，真理会或许在教会面前的确如同蝼蚁一般弱小，但阿德莱德绝对是只有耐心的蚂蚁。 阿德莱德跟了诺瓦已经二十天了，不但没有放弃，而且也不显疲惫。 这天诺瓦再次出山，但这次他和往常不同，他既没有穿着象征着圣袍主教地位的金边白袍，也没有乘坐豪华的马车，而是穿着棕袍只身一人向肯托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他收敛全身的气息，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下等教士。 阿德莱德当然要跟上去了，今天看来就是转机。 昆帕也悄悄联系了贵族监察局的同僚，他们不能动圣袍主教，但是双杖他们势在必得。 第三十八章 双杖的踪迹（下） 第三十八章 双杖的踪迹（中） 阿德莱德是一个谜一样的年轻人，说明白些，他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年轻人。 相比里欧的简单和率性，阿德莱德要显得有城府得多。里欧是那种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情感的那种人，而阿德莱德则显得深藏不露。 正因为如此，虽然里欧和国王陛下同意了阿德莱德的请求，但他们同时也在提防着阿德莱德，里欧加紧了关于双杖和教会的调查，国王的办法更为简单，在阿德莱德跟踪诺瓦的时候，贵族监察局也有人跟着他。 阿德莱德之所以没有找贵族监察局合作而去找里欧，是因为贵族监察局有囚禁他的能力，而里欧虽然本身实力不高，但可以请动外援，同时他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危。 又或者，阿德莱德之所以突发奇想见了国王陛下，也是想借国王之口，让贵族监察局放松对他的管控，好让他在肯托大展拳脚。 不管阿德莱德的想法究竟如何，他是一个令人看不透的年轻人。 贵族监察局负责监视阿德莱德的昆帕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如果非要给阿德莱德的性格下一个定义，那就极有耐心，阿德莱德一直确保自己能紧紧跟着诺瓦，诺瓦几天不下山，阿德莱德就在山间等几天，诺瓦只要一下山，阿德莱德会立马悄无声息地跟上来，阿德莱德至少等了十天，整整十天一无所获，但他并不显得着急。 如果诺瓦下山，阿德莱德会扮成不同的角色来伪装自己，他是牵着牲口的农夫，他是扛着沙包的苦力，他是沿街叫喊收购金属的商贩，有的时候他是沿街巡逻的士兵。 善于伪装没什么了不起，难的是伪装得毫无破绽，一个人可以伪装成另外一个人，样貌，动作甚至神情都可尽可能地模仿，但你很难模仿出另外一个人的气质，你也很难掩盖住自己原有的气质。 阿德莱德就像没有气质这样东西一样，模仿农夫像农夫，模仿苦力像苦力，模仿商人像商人，模仿士兵像士兵，要不是昆帕有意识地盯紧着阿德莱德，他可能都没法从大街中把阿德莱德分辨出来。 昆帕是领主级的剑士，同时也是库萨的五骑士之一，阿德莱德的任务是找到双杖，并且杀死双杖。昆帕的任务则是找到双杖，然后把他带回贵族监察局。 当然，可怜的诺瓦并不知道有两个人已经盯上他了，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已经秘密地被贵族监察局的局长记在心里。 但诺瓦还是很谨慎，年轻的大魔导师并非泛泛之辈，他够沉得住气，除了见几位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圣袍主教和莫克塞罗裁判长的时候，他在平日都显得滴水不漏，看不出一点和真理会有关的迹象。 或许在他看来，他本来就和真理会没有一点关系，他是神灵在人间的代言人，而真理会不过是些愚蠢的蝼蚁，他偶尔给蝼蚁们一些恩惠，并不代表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联。 他可以这么想，但他却不能真的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是圣袍主教议事会对外的喉舌，是他联系的真理会，真理会失败了，他也要负责处理好后事。 他想杀了双杖，但是双杖也很狡猾，他在第一次与诺瓦接触时就明确表示不管事情成功与否，诺瓦都必须保护好真理会每个人的安全，如果诺瓦事后想杀人灭口，他能保证这次事件的真相会在第二天传遍整个肯托的街头。 信徒们的信任是神圣教会立足卡洛斯的根本，相对于区区一个真理会，神圣教会当然更看重自己的名声。 诺瓦就算有几百个不愿意，也必须履行自己的承诺，神圣教会的力量远比贵族监察局大得多，这也是为什么贵族监察局一无所获的原因。 不管是为了真理会还是为了自己，诺瓦都不会让贵族监察局查到一点线索。 但是双杖还是躲在肯托，不要说肯托，只要还在卡洛斯，双杖就是扎在诺瓦心里的一根刺。 双杖要么死，要么离开卡洛斯，不然诺瓦不会放心。 诺瓦只是在等待时间，他想等待这件事的热度褪去才去做这件事。 他知道贵族监察局不会对这件事放手，但他也知道贵族监察局不敢在没有证据前，就插手教会的事务。 就算怀疑圣袍主教有问题，也轮不到贵族监察局来调查，这件事归教会裁判所管。 讽刺的是，教会裁判所归圣袍主教议事会管，圣袍主教当然不等于圣袍主教议事会，但仔细想想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除了教会裁判所和贵族监察局，有谁能找他的麻烦？ 诺瓦思前想后，没有。 所以诺瓦很放心。 他忘记了一个团体也会找他的麻烦，这个团体不怕神圣教会的威权，数十年来一直在找教会的麻烦。 而这个团体也有足够的理由来找他的麻烦。 那就是真理会。 他或许想到了，但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并没有在意。 当然，他更可能根本就没想到真理会，他年纪轻轻就成为圣袍主教，就算他暂时在圣袍主教中并没有什么威信，也没有什么影响力，但这足以让他洋洋自得。 他的头是往上仰的，哪会注意到在他眼中如同蚂蚁般地真理会？ 既然都没想到这种可能，他当然更不知道他的行程一直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 那个人叫阿德莱德，他正是真理会的一员，真理会或许在教会面前的确如同蝼蚁一般弱小，但阿德莱德绝对是只有耐心的蚂蚁。 阿德莱德跟了诺瓦已经二十天了，不但没有放弃，而且也不显疲惫。 这天诺瓦再次出山，但这次他和往常不同，他既没有穿着象征着圣袍主教地位的金边白袍，也没有乘坐豪华的马车，而是穿着棕袍只身一人向肯托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他收敛全身的气息，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下等教士。 阿德莱德当然要跟上去了，今天看来就是转机。 昆帕也悄悄联系了贵族监察局的同僚，他们不能动圣袍主教，但是双杖他们势在必得。 第三十九章 最后的赢家 场面陷入沉默，诺瓦说得没错，他们并不是很在意这种流言，毕竟双杖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有证据考虑到两者公信力的差距，也并不足以给教会带来什么致命打击。 不过诺瓦当然不希望双杖这么做，无论怎样这种流言会多多少少动摇信徒们的信仰，也会引起贵族监察局的注意，所以这值双杖的一条命。 但是不能再加上他弟弟的命，如果加上，这就是笔不合算的生意。 生意可以做成也可以做不成，但是绝不可以吃亏。 更何况诺瓦知道双杖一定会让步，双杖现在可谓是举世皆敌，不仅贵族监察局的人在找他，就连真理会的人也想杀了他，他拿自己前半辈子和下半辈子做赌注，只为了换回自己的弟弟，他当然不会让他弟弟死。 诺瓦继续说道，“诺瓦，你别无选择，离开卡洛斯，对你我都好。” 双杖抬起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照得很白，“那我弟弟会怎么样？” 诺瓦看着双杖的样子，怜悯地说道，“他会一直活着，直到在监狱里老死，但是我能保证他会活得比其他人快活些，如果他知道你为他做的一切，他会感激你的。” 双杖嘲弄地笑了笑，“这就是你全部的安排？” “没错，我想已经很周全了。” “对你而言，的确是很周全。” 诺瓦认真地看了看双杖的脸庞，每一个大魔导师都是难得的法术天才，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许多出色的法师会反对教会。双杖也是一位大魔导师，在神圣教会至少也能坐上白袍主教的位置，这不比加入真理会舒服多了？ 他忍不住揣测双杖的动机，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可笑的想法驱出脑去，或许，这些人仅仅只是愚蠢而已，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他低下头对双杖说道，“今天为了找到你，我也费了不少时间，我最后再和你说一遍，明天上午七点，教会裁判所的莫克塞罗裁判长的座驾会经过街前，你趁这个时机钻进马车里，你就可以安全出城，出城后教会裁判所会送你去边境，这些事你都不用费心，到了塔迪亚，无论是贵族监察局还是真理会都杀不了你了，但是如果你不走，就算他们不杀你，我们也会杀了你。” 说完，诺瓦解开了精神屏障，推开门离开了小院，门外偶尔有行人来往，商店的宣传声也由远至近地传过来。 诺瓦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棕袍，这一身袍子看来太过难看，布料也远远比不上他的金边白袍，而且也没有附魔，他才穿了一会，就已经觉得身上沾上了这衣服的奇怪气味。 他又一步一步地在街道上走着，一边洒圣水，一边低声祝祷，但他正在离开这条街道。贵族监察局的人悄悄地盯着他，他们已经锁定了院子的位置，只等着诺瓦离开就动手抓捕双杖。 阿德莱德还在发传单，他把传单塞进每家每户的门缝里，一边发着传单，一边高呼着滑稽的广告语。 现在贵族监察局监视的重点只在诺瓦进去的小院里，阿德莱德只是他们寻找双杖位置的媒介，阿德莱德一边发着传单一边远去，也没有人留意。 他们认为阿德莱德今天可能只是为了确定方位，毕竟阿德莱德可不知道这十几天来他的行动一直在贵族监察局的管控下。 两位领主级战士和一位大魔导师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小院里的动静，就在诺瓦渐渐远去的时候，小院里传来一丝微弱的法术波动。 两位领主级战士还没反应过来，大魔导师没来得及说话就飞速地飞到院子里，两名领主级战士见状也随之冲了进去，贵族监察局的三十多位成员训练有素，立马围住小院，确保一只老鼠都逃不出去。 昆帕拿着刺剑，闻了一下院子里的气味，将剑收起来，摇了摇头，“人不在了。” 大魔导师塞缪尔仔细地用精神力感知了一下周围的元素波动，说道“是空间魔法的波动，但大魔导师的境界，空间魔法的波动不可能这么小，应该是传送法阵，该死，他太狡猾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说道，“能找到他传送到那个地方了吗？” 塞缪尔摇了摇头，“不行，做不到，他在法阵里内嵌了一个自爆法阵，传送法阵已经毁了，除非请得动传奇法师，才能从这种程度的破坏回溯出原本的法阵信息。” 女声继续说道，“这不符合常理。他怎么会忽然离开？” 昆帕捡起一张残破的纸片，正是阿德莱德发的传单，纸片已经很残破，看不出来原来的信息，他喃喃道，“看来我们对自己太自信了，恐怕阿德莱德早就注意到了我们。” 塞缪尔皱了皱眉头，“现在别无他法，诺瓦肯定是让双杖离开肯托，如果他真的离开肯托，我们就很被动了，阿德莱德也不会轻易地放任双杖离开。现在全城搜查阿德莱德，他一定知道双杖在哪里！” 塞缪尔猜的很对，这一切的确都是阿德莱德做的手脚，但阿德莱德并不知道双杖在哪里。 虽然如此，但阿德莱德并不着急，因为双杖一定会来找他。 因为他发给双杖的传单不仅说明贵族监察局就在外面，也告诉双杖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可以帮助双杖解救自己的弟弟。 双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弟弟，为此他牺牲了一切，以至于现在都没什么可牺牲的了。 可惜双杖还是没有成功。 如果是一个月前，双杖还是真理会肯托分会的分会长，他不一定会去见阿德莱德，因为他的手上还有许多筹码，他有很多个选择。 但是如今他一无所有，所以即便阿德莱德没给他任何可信的证明，双杖仍会冒险试一试。 阿德莱德善于伪装，虽然塞缪尔下令全城搜捕阿德莱德，但阿德莱德既然已经离开了他们的监控范围，自然不会再被抓到。 阿德莱德上午还是发传单的店员，下午就成为浮岛的年轻助教，甚至成功通过传送法阵混入浮岛。 他一个人可搞不定双杖，他来找外援。 第三十八章 双杖的踪迹（下） 诺瓦穿着朴素甚至显得有些土气的棕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显得毫不扎眼。 棕袍教士是神圣教会里等级最低也是数量最多的教士，他们一般在神殿里负责准备圣水，采购物资的后勤工作，也常常走上街头为信众们祈福。 诺瓦的面容约有三四十岁，这个年纪对一个棕袍教士来说太老了些，一般来说，一个中年人怎么说也能披一身黑袍。诺瓦收敛了神气，路上熙熙攘攘的普通人并没有能看出来他真实身份的眼力，这虽然本就是他的目的，但他的心里还是很难受。 他作为圣袍主教议事会对外的发言人，可以说是圣袍主教中唯一直接与外界接触的人，人们对于神圣教会和神灵的敬仰会集中他一个人身上，他习惯了被仰视，他不喜欢被忽视。 但他并不是傻瓜，他今天做的事并不适合张扬，能够忍受偶尔的违心之举是一个成熟大人的必修课，诺瓦必须忍耐。 他现在不是那个站在冈利亚圣山山巅俯视众生的圣袍主教，他现在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棕袍教士。 诺瓦混杂在人群中进城，如同一滴水混入江河，他穿行在肯托外城的大街小巷中，一边低声吟唱着祝祷词，一边用树枝蘸着圣水洒向家家户户。 阿德莱德今天是到处发传单的店员，他斜挎一只口袋，口袋里塞满了传单。他手里还拿着一大卷的广告单，他高声呼喊着商店的广告语，有意无意地在街道中穿行宣传，没有紧紧跟在诺瓦的后面，但始终离诺瓦并不远。 昆帕没有再跟着阿德莱德，贵族监察局的人已经悄悄赶到，几十个人打扮成平民的样子，在街道里走动着，他们在街道的人群中毫不显眼，却时刻确保有人盯着诺瓦，他们留意诺瓦的每一个动作，并且无时无刻地不向上级汇报。 诺瓦的一切动态几乎是同时同刻传到库萨的桌前，他的五位骑士全部出动，除了黑影潜伏在浮岛里，德库拉镇守在地下一层，其他三位全部去准备逮捕双杖，他们现在监视的是一位圣袍主教，虽然诺瓦的地位并不高，但圣袍主教仍然是圣袍主教。 只要还没和教会撕破脸皮，圣袍主教的金边白袍对于贵族监察局就是一种威慑，这威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库萨他越界了，库萨承担着这么大的风险，他一定要与风险等价的回报。 诺瓦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大魔导师只崇尚法术的高贵，哪里知道黑暗世界跟踪的艺术？ 如果他动用精神力来探查当然可以有所察觉，但在肯托里面动用属于大魔导师的精神力也会惊动别人，里欧在冈利亚圣山的窘境今天出现在他的身上，可惜的是，没有乌鸦愿意做他的眼睛。 他在外城的街巷转了很久，壶中的圣水几乎已经被洒完，他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前，将圣水洒到那户人家的院子里。 圣水洒到信徒们的院子里，表达了神灵对信徒们的垂怜和祝福。 就在诺瓦的圣水洒到院子里的那一刻，院子里有人说道，“这水从哪里来？” 诺瓦回应道，“从神灵的眼睛里。”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神灵的宽恕。” “我正饱受病痛的折磨，神灵能够赦免我的罪恶吗？” 诺瓦笑着说道，“神灵会通过我的手缓解你的一切痛苦。” 棕袍教士大多数都是低阶牧师，他们偶尔也会释放一些治愈神术来帮助信徒治病，院门被院里的人打开，诺瓦快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的一切家具装修都和一个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简陋但又干净，肯托外城所有的装修都是这种风格。 院子中间有两个板凳，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拿着一长一短两根法杖，坐在其中一张板凳上，院子里的说话的人想必也就是他，看他的样子，他就是双杖。 诺瓦怜悯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坐在双杖为他准备好的板凳上，他居高临下地说道，“双杖，你还真是谨慎，怪不得他们一直找不到你。” “诺瓦，我们不是朋友，我们之间就不用客套了，直接说吧，你打算怎么保护我的安全？” “很简单，我会让莫克塞罗裁判长掩护你离开肯托，直到你抵达边境。” 双杖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什么边境？” “卡洛斯和塔迪亚的边境，你只要留在卡洛斯，就不会安全，如果你真的不想死，离开卡洛斯是最好的选择，我可听说，贵族监察局对这件事盯得很紧，他们在没证据前不敢动我，但不代表他们不敢动你。” “那我的弟弟怎么办？我们说好的，只要我们帮你做好这件事，你就把三位副会长全放了，就算不成功，你也会放了我弟弟！” 诺瓦轻蔑地笑道，“你不成功也就算了，还引起了贵族监察局的注意，再者，现在连真理会都想杀了你这个叛徒，你不过是条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双杖面色一沉，“你该知道当初我之所以答应你这个霸王条约，就是为了救出我弟弟，如果你们不放了我弟弟，我就把这件事抖出去。” 诺瓦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双杖最强的武器，如果真的让这个流言在肯托的街巷传播出来，就算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也影响信徒们对神圣教会的信任，就算没有任何根据的流言动摇不了神圣教会，知道内情的圣袍主教们还是会指责诺瓦做的不好，贵族监察局恐怕也会注意到他，他还不知道贵族监察局已经注意到他了。 双杖知道诺瓦的软肋，诺瓦也知道双杖的。 他笑着对双杖说道，“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但你该明白，没有依据的流言并不能真正地威胁到我，最多会给我造成一点小麻烦，而你一定会死。” “还有，你弟弟一定也会死，我一定保证在死前好好地折磨他，好让他好好偿还自己犯的罪。” 第三十九章 最后的赢家 场面陷入沉默，诺瓦说得没错，他们并不是很在意这种流言，毕竟双杖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有证据考虑到两者公信力的差距，也并不足以给教会带来什么致命打击。 不过诺瓦当然不希望双杖这么做，无论怎样这种流言会多多少少动摇信徒们的信仰，也会引起贵族监察局的注意，所以这值双杖的一条命。 但是不能再加上他弟弟的命，如果加上，这就是笔不合算的生意。 生意可以做成也可以做不成，但是绝不可以吃亏。 更何况诺瓦知道双杖一定会让步，双杖现在可谓是举世皆敌，不仅贵族监察局的人在找他，就连真理会的人也想杀了他，他拿自己前半辈子和下半辈子做赌注，只为了换回自己的弟弟，他当然不会让他弟弟死。 诺瓦继续说道，“诺瓦，你别无选择，离开卡洛斯，对你我都好。” 双杖抬起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照得很白，“那我弟弟会怎么样？” 诺瓦看着双杖的样子，怜悯地说道，“他会一直活着，直到在监狱里老死，但是我能保证他会活得比其他人快活些，如果他知道你为他做的一切，他会感激你的。” 双杖嘲弄地笑了笑，“这就是你全部的安排？” “没错，我想已经很周全了。” “对你而言，的确是很周全。” 诺瓦认真地看了看双杖的脸庞，每一个大魔导师都是难得的法术天才，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许多出色的法师会反对教会。双杖也是一位大魔导师，在神圣教会至少也能坐上白袍主教的位置，这不比加入真理会舒服多了？ 他忍不住揣测双杖的动机，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可笑的想法驱出脑去，或许，这些人仅仅只是愚蠢而已，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他低下头对双杖说道，“今天为了找到你，我也费了不少时间，我最后再和你说一遍，明天上午七点，教会裁判所的莫克塞罗裁判长的座驾会经过街前，你趁这个时机钻进马车里，你就可以安全出城，出城后教会裁判所会送你去边境，这些事你都不用费心，到了塔迪亚，无论是贵族监察局还是真理会都杀不了你了，但是如果你不走，就算他们不杀你，我们也会杀了你。” 说完，诺瓦解开了精神屏障，推开门离开了小院，门外偶尔有行人来往，商店的宣传声也由远至近地传过来。 诺瓦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棕袍，这一身袍子看来太过难看，布料也远远比不上他的金边白袍，而且也没有附魔，他才穿了一会，就已经觉得身上沾上了这衣服的奇怪气味。 他又一步一步地在街道上走着，一边洒圣水，一边低声祝祷，但他正在离开这条街道。贵族监察局的人悄悄地盯着他，他们已经锁定了院子的位置，只等着诺瓦离开就动手抓捕双杖。 阿德莱德还在发传单，他把传单塞进每家每户的门缝里，一边发着传单，一边高呼着滑稽的广告语。 现在贵族监察局监视的重点只在诺瓦进去的小院里，阿德莱德只是他们寻找双杖位置的媒介，阿德莱德一边发着传单一边远去，也没有人留意。 他们认为阿德莱德今天可能只是为了确定方位，毕竟阿德莱德可不知道这十几天来他的行动一直在贵族监察局的管控下。 两位领主级战士和一位大魔导师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小院里的动静，就在诺瓦渐渐远去的时候，小院里传来一丝微弱的法术波动。 两位领主级战士还没反应过来，大魔导师没来得及说话就飞速地飞到院子里，两名领主级战士见状也随之冲了进去，贵族监察局的三十多位成员训练有素，立马围住小院，确保一只老鼠都逃不出去。 昆帕拿着刺剑，闻了一下院子里的气味，将剑收起来，摇了摇头，“人不在了。” 大魔导师塞缪尔仔细地用精神力感知了一下周围的元素波动，说道“是空间魔法的波动，但大魔导师的境界，空间魔法的波动不可能这么小，应该是传送法阵，该死，他太狡猾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说道，“能找到他传送到那个地方了吗？” 塞缪尔摇了摇头，“不行，做不到，他在法阵里内嵌了一个自爆法阵，传送法阵已经毁了，除非请得动传奇法师，才能从这种程度的破坏回溯出原本的法阵信息。” 女声继续说道，“这不符合常理。他怎么会忽然离开？” 昆帕捡起一张残破的纸片，正是阿德莱德发的传单，纸片已经很残破，看不出来原来的信息，他喃喃道，“看来我们对自己太自信了，恐怕阿德莱德早就注意到了我们。” 塞缪尔皱了皱眉头，“现在别无他法，诺瓦肯定是让双杖离开肯托，如果他真的离开肯托，我们就很被动了，阿德莱德也不会轻易地放任双杖离开。现在全城搜查阿德莱德，他一定知道双杖在哪里！” 塞缪尔猜的很对，这一切的确都是阿德莱德做的手脚，但阿德莱德并不知道双杖在哪里。 虽然如此，但阿德莱德并不着急，因为双杖一定会来找他。 因为他发给双杖的传单不仅说明贵族监察局就在外面，也告诉双杖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可以帮助双杖解救自己的弟弟。 双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弟弟，为此他牺牲了一切，以至于现在都没什么可牺牲的了。 可惜双杖还是没有成功。 如果是一个月前，双杖还是真理会肯托分会的分会长，他不一定会去见阿德莱德，因为他的手上还有许多筹码，他有很多个选择。 但是如今他一无所有，所以即便阿德莱德没给他任何可信的证明，双杖仍会冒险试一试。 阿德莱德善于伪装，虽然塞缪尔下令全城搜捕阿德莱德，但阿德莱德既然已经离开了他们的监控范围，自然不会再被抓到。 阿德莱德上午还是发传单的店员，下午就成为浮岛的年轻助教，甚至成功通过传送法阵混入浮岛。 他一个人可搞不定双杖，他来找外援。 第四十章 阿德莱德 阿德莱德是个令人看不透的人，国王没有和库萨说，也没人想到阿德莱德会选择里欧做他的盟友。 但是阿德莱德是经过认真考虑的，阿德莱德只有一个人，他既要确保自己的盟友可以给他提供援助，也要确保这个盟友的能力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贵族监察局当然也愿意和他合作，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贵族监察局。 里欧是个理想中的盟友，阿德莱德想要双杖的命，里欧想要知道幕后黑手，他们的目标一样，但目的并不冲突，里欧能给阿德莱德提供强力援助，但没有控制局势的能力。 里欧和莫德里斯随阿德莱德赶往阿德莱德和双杖约定好的地点，阿德莱德不仅善于伪装，也善于伪装他人，他给莫德里斯和里欧都化装成其他人的形象，来骗过教会裁判所的眼睛。 就在贵族监察局的人在满城搜寻阿德莱德的踪迹时，里欧随着阿德莱德赶到黑暗市场，这里是阿德莱德和双杖约定好见面的地方，有时，人多的地方比人少的地方更加安全。 “我们事先说好，你可以问他问题，但是你得自己想办法判别真伪，他甚至可能什么也不说，你要做好准备，”阿德莱德和里欧说道，“他最后一定要交到我手上，你可不能反悔。” 里欧说道，“一个大魔导师，交到你手上，你能管得住他吗？” 阿德莱德笑道，“要想管住一个人，要能掌握住一个人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大多数人心里最重要的是生命，但也偶有例外。” “什么意思？” “双杖最在乎的是他的弟弟，但他的弟弟被教会裁判所逮捕，关在神狱里，这次他之所以和神圣教会合作做出这样的事来，很有可能是教会拿他弟弟做交换。” 里欧仔细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和大部分加入真理会的人不同，双杖不是因为信仰，也不是和教会有仇，他完全是为了他弟弟。他和他弟弟来自奥丁兹哥，当地的牧师觊觎他们家的土地，于是诬陷他们的母亲是女巫，将他们全家杀光，因为双杖当时在外地求学，他弟弟当时没有成年，所以逃过一劫。长大以后，他弟弟加入了真理会，而双杖那个时候已经是个高阶法师，为了保护弟弟，他也加入了真理会。” “如果他今天来了，那就代表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因为我没有表明身份，我只说我可以救他的弟弟。” 里欧继续问道，“你想杀了他？” 阿德莱德笑道，“不仅仅是杀了他，如果我想他死，只要让他落在贵族监察局手里就行，我真正的目的是接管真理会在肯托的势力，忘了说，我就是真理会肯托分会的新任分会长。” 里欧盯着阿德莱德的眼睛，“你这么信任我？我可是浮岛的学生，严格意义上说还是神圣教会的一员” “真理会有很多人都曾是浮岛的学生，当然，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为我们必须合作，你必须依靠我才能看破这复杂迷离的局势。” “所以，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而且你的眼睛很澄澈，你的眼神也很真实，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里欧叹了一口气，“我真是看不透你，你是什么等级的职业者？” 阿德莱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真是抱歉，但我并不是职业者，其实，我只是个有点智慧的普通人。” 里欧有些吃惊，“不是职业者？那你还敢做这么危险的事？” 阿德莱德指了指里欧和自己，“你不是一样吗？其实中阶法师和普通人在那些大魔导师和领主级战士看来并没有区别，但你还是掺和进来了。我们之间的区别只不过一个为了信仰，一个为了自己的爱人，仅此而已。” 就在谈话间，已经到了目的地，里欧，莫德里斯和阿德莱德跳下马车，他们随着人群悄无声息地挤进黑暗市场，如同汇入大海的水滴，不留下一点痕迹。 阿德莱德领着里欧和莫德里斯来到黑暗市场的一处咖啡馆，黑暗市场的咖啡馆专门为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提供谈话场所，阿德莱德挑在这个地方也很恰当。 双杖早就来了，他面前摆的咖啡已经变冷，但双杖一点也没有动，他的左手边有一根长法杖，右腰侧别着一根短法杖，双杖这个外号对他来说可算是十分恰当。 阿德莱德，里欧和莫德里斯不客气地坐在双杖面前，双杖抬起头端详了三个人的面孔，原本就显得落寞的眼神里又夹杂了些失望，他缓缓开口道，“一个高阶战士，一个中阶法师，一个普通人？这可没法救我弟弟。” 阿德莱德盯着双杖，声音显得有些冷，“双杖，我们有办法救你弟弟，但你得先偿还你欠的债。” 双杖摸住两根法杖，声音变得同样很冷，“我没欠过任何人，我记得有人说他有办法救我弟弟我才来的，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说完，双杖起身准备离开，里欧看着阿德莱德，阿德莱德却似乎毫不着急，还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 就在双杖将要离座的时候，阿德莱德悠悠地说了一句，“双杖，你打算去哪儿呢？你就打算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卡洛斯，然后让你弟弟在暗无天日的神狱里面呆一辈子吗？你还真是勇敢呐！” 双杖听了如遭雷击，又坐回位子，恶狠狠地盯着阿德莱德，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阿德莱德说道，“我是猜的，这种事还用脑子想吗？你引起了贵族监察局的注意，你难道还能在卡洛斯立足？诺瓦肯定要送你离开卡洛斯了！” 双杖变得稍稍冷静了些，他放下法杖，身体靠在座椅上，说道，“你说过，你可以救我弟弟” 阿德莱德无情地打断了双杖的话，“我当然可以救你弟弟，但你得先把你欠的帐还清。” “我欠了什么账？” “因为你一个人的私欲，整个真理会肯托分会被你弄得四分五裂，三位副会长一个已经被教会裁判所处死，一个藏在冈利亚圣山，一个下落不明，教众损失不知其数，这是你欠我的。” “你们想要杀死这位里欧先生和他的未婚妻，他们没有任何过错却要遭此横祸，这是你欠他的。” 双杖显得很有耐心，“我该怎么还？” “帮我重整真理会，这是你还我的，告诉里欧先生你所知道关于这件事的一切，这是你还他的。” 双杖深深地看了阿德莱德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你是谁？” 阿德莱德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我是真理会肯托分会新任会长阿德莱德。” 第四十一章 不走运 双杖没有惊讶，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开口道，“这次我犯的错太大，我猜，真理会想让我死。” 谈到死亡，双杖并没有多激动，语气平静恍若没有风波的湖面。 阿德莱德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他避开这个话题说道，“死亡不是目的，真理会并不在乎你的生死，我们只想你能协助我们重新组织起真理会。” 双杖说道，“现在可是多事之秋，不知道多少势力紧盯着这件事，你想当这个出头鸟？” 阿德莱德摇了摇头，“我们只需要在暗中做好这件事。” 双杖继续说道，“可我明天就要离开肯托，如果我不离开，我弟弟会死。” 阿德莱德笑道，“多亏你平日的谨慎小心，没人知道你长什么样。” 双杖恍然大悟道说，“你是说” “没错，肯托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肯托，我们只要在这么多人中找一位大魔导师就足够了，我相信在黑暗市场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可是诺瓦知道我的样子。” “诺瓦不会亲自送你，这种人往往只会自作聪明，莫名其妙地骄傲和自大只会让他变得更加愚蠢，你只需要像往常一样，悄悄潜伏在肯托，诺瓦就会以为你已经离开卡洛斯了。” 双杖平静地望着阿德莱德，“好吧，我帮你重整真理会我有什么好处？” 阿德莱德盯着双杖，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一点也不做作，是阿德莱德发自内心地笑声。 就像小孩看见了好笑的东西，忍不住笑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阿德莱德才止住自己的笑容，“对不起，失态了，但也不能全怪我，你说的话真是太有趣了。” “什么叫‘重整真理会我有什么好处’？双杖，你今年三十八了，你不知道‘债’这个词的含义吗？” “帮我重整真理会是你欠我的债，你只有把这件事做好，再帮我做其他的事，我们才能谈给你的好处。不要觉得你是一名大魔导师，你就能主导局势，在这种乱局之中，一位大魔导师如果没有头脑，也没有什么大用。” 双杖没有生气，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能救我弟弟吗？” 阿德莱德的声音很自信，“我能。” “可是除了你的一张嘴，我没看到任何证据，神狱不好闯，你要怎么样救我弟弟？” 阿德莱德摇了摇头，“你要是不信任我，你大可以离开肯托，去塔迪亚，以你大魔导师的实力，你在那边也能活得很滋润，如果你要是没有廉耻，当一辈子懦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双杖扣了扣桌子，他朝着阿德莱德大声说道，“我没说过我要离开！” 阿德莱德露出自信的微笑，双杖紧紧盯着阿德莱德的眼睛，大魔导师的精神力不断在他身上扫描着，双杖的表情很紧张，他想在阿德莱德的精神波动中找到什么自己想要的信息，但他完全感知不到阿德莱德的精神波动，精神力甚至都感觉不到阿德莱德的存在，在他的感知之中，阿德莱德的座位上空无一物，但阿德莱德明明就坐在他的面前。 阿德莱德真是个看不透的年轻人。 双杖问道，“你真是一个普通人吗？” 阿德莱德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笑着说道，“我是个普通人，但是精神力感知不到我的存在，这是天生如此，算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天赋。” 双杖仔细地思考着，他想在阿德莱德的神态里看出些端倪，但阿德莱德平稳如山，思忖良久，双杖叹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但我希望你不要违约，你无论如何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位大魔导师无论怎样也有杀死一个普通人的能耐。” 大魔导师的威胁对阿德莱德来说似乎毫无威慑力，他轻松地笑着说，“好办，你欠的我一天两天可还不清，但你欠里欧先生的今天下午就可以还清，你们想杀了他和他的未婚妻，他却只需要你说出幕后主使，算是对你的宽容了。” “我很抱歉，”双杖的声音变得低沉，他对里欧说道，“但我是有苦衷的。” 里欧的声音变得很冷，“有苦衷的人有很多，并非每个人都会去杀无辜的人，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作用，好在我们没有死，快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我犯了个错误，”双杖感叹道，“但我也不希求你的原谅，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我还会这么做。” “我知道的并不多，联系我的人是神圣教会圣袍主教议事会的圣袍主教诺瓦，据我所知，教会裁判所也参与这件事，至少莫克塞罗裁判长参与进来了。” 里欧想到巴德罗给他的信息，沉声道，“那天晚上在农仓外有一群教会裁判所的教士，领头的就是莫克塞罗。” 双杖摇了摇头，“具体的我并不知情，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贵族监察局盯上以至于没有成功。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诺瓦虽然是圣袍主教，但他仅仅只是圣袍主教议事会的喉舌，说白了，他并没有实权，想杀你们，或者说，想杀安娜的，是整个圣袍主教议事会。”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里欧如坠冰窖，初春天气已经回暖，里欧却如同置身铁手城外的冰原。 刺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他的心脏都跳动地缓慢，一股腐朽，令人绝望的气味传来，这是阴谋和死亡混杂的气味。 圣袍主教议事会如同一座冈利亚圣山压在里欧的肩头，他一开始不知道是教会想杀了安娜，见过猎神之刃之后也没想到真正的主谋是圣袍主教议事会。 自从教皇沉眠，圣袍主教议事会就成为神圣教会的权力中心，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圣袍主教们的品德无比高尚近乎神灵。 圣袍主教们拥有无上的权利，在教皇醒来前，他们实质上控制了整个教会，这足以与皇权抗衡。 双杖的声音充满着真诚的同情，“年轻人，你们真的很不走运” 第四十章 阿德莱德 阿德莱德是个令人看不透的人，国王没有和库萨说，也没人想到阿德莱德会选择里欧做他的盟友。 但是阿德莱德是经过认真考虑的，阿德莱德只有一个人，他既要确保自己的盟友可以给他提供援助，也要确保这个盟友的能力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贵族监察局当然也愿意和他合作，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贵族监察局。 里欧是个理想中的盟友，阿德莱德想要双杖的命，里欧想要知道幕后黑手，他们的目标一样，但目的并不冲突，里欧能给阿德莱德提供强力援助，但没有控制局势的能力。 里欧和莫德里斯随阿德莱德赶往阿德莱德和双杖约定好的地点，阿德莱德不仅善于伪装，也善于伪装他人，他给莫德里斯和里欧都化装成其他人的形象，来骗过教会裁判所的眼睛。 就在贵族监察局的人在满城搜寻阿德莱德的踪迹时，里欧随着阿德莱德赶到黑暗市场，这里是阿德莱德和双杖约定好见面的地方，有时，人多的地方比人少的地方更加安全。 “我们事先说好，你可以问他问题，但是你得自己想办法判别真伪，他甚至可能什么也不说，你要做好准备，”阿德莱德和里欧说道，“他最后一定要交到我手上，你可不能反悔。” 里欧说道，“一个大魔导师，交到你手上，你能管得住他吗？” 阿德莱德笑道，“要想管住一个人，要能掌握住一个人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大多数人心里最重要的是生命，但也偶有例外。” “什么意思？” “双杖最在乎的是他的弟弟，但他的弟弟被教会裁判所逮捕，关在神狱里，这次他之所以和神圣教会合作做出这样的事来，很有可能是教会拿他弟弟做交换。” 里欧仔细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和大部分加入真理会的人不同，双杖不是因为信仰，也不是和教会有仇，他完全是为了他弟弟。他和他弟弟来自奥丁兹哥，当地的牧师觊觎他们家的土地，于是诬陷他们的母亲是女巫，将他们全家杀光，因为双杖当时在外地求学，他弟弟当时没有成年，所以逃过一劫。长大以后，他弟弟加入了真理会，而双杖那个时候已经是个高阶法师，为了保护弟弟，他也加入了真理会。” “如果他今天来了，那就代表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因为我没有表明身份，我只说我可以救他的弟弟。” 里欧继续问道，“你想杀了他？” 阿德莱德笑道，“不仅仅是杀了他，如果我想他死，只要让他落在贵族监察局手里就行，我真正的目的是接管真理会在肯托的势力，忘了说，我就是真理会肯托分会的新任分会长。” 里欧盯着阿德莱德的眼睛，“你这么信任我？我可是浮岛的学生，严格意义上说还是神圣教会的一员” “真理会有很多人都曾是浮岛的学生，当然，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为我们必须合作，你必须依靠我才能看破这复杂迷离的局势。” “所以，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而且你的眼睛很澄澈，你的眼神也很真实，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里欧叹了一口气，“我真是看不透你，你是什么等级的职业者？” 阿德莱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真是抱歉，但我并不是职业者，其实，我只是个有点智慧的普通人。” 里欧有些吃惊，“不是职业者？那你还敢做这么危险的事？” 阿德莱德指了指里欧和自己，“你不是一样吗？其实中阶法师和普通人在那些大魔导师和领主级战士看来并没有区别，但你还是掺和进来了。我们之间的区别只不过一个为了信仰，一个为了自己的爱人，仅此而已。” 就在谈话间，已经到了目的地，里欧，莫德里斯和阿德莱德跳下马车，他们随着人群悄无声息地挤进黑暗市场，如同汇入大海的水滴，不留下一点痕迹。 阿德莱德领着里欧和莫德里斯来到黑暗市场的一处咖啡馆，黑暗市场的咖啡馆专门为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提供谈话场所，阿德莱德挑在这个地方也很恰当。 双杖早就来了，他面前摆的咖啡已经变冷，但双杖一点也没有动，他的左手边有一根长法杖，右腰侧别着一根短法杖，双杖这个外号对他来说可算是十分恰当。 阿德莱德，里欧和莫德里斯不客气地坐在双杖面前，双杖抬起头端详了三个人的面孔，原本就显得落寞的眼神里又夹杂了些失望，他缓缓开口道，“一个高阶战士，一个中阶法师，一个普通人？这可没法救我弟弟。” 阿德莱德盯着双杖，声音显得有些冷，“双杖，我们有办法救你弟弟，但你得先偿还你欠的债。” 双杖摸住两根法杖，声音变得同样很冷，“我没欠过任何人，我记得有人说他有办法救我弟弟我才来的，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说完，双杖起身准备离开，里欧看着阿德莱德，阿德莱德却似乎毫不着急，还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 就在双杖将要离座的时候，阿德莱德悠悠地说了一句，“双杖，你打算去哪儿呢？你就打算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卡洛斯，然后让你弟弟在暗无天日的神狱里面呆一辈子吗？你还真是勇敢呐！” 双杖听了如遭雷击，又坐回位子，恶狠狠地盯着阿德莱德，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阿德莱德说道，“我是猜的，这种事还用脑子想吗？你引起了贵族监察局的注意，你难道还能在卡洛斯立足？诺瓦肯定要送你离开卡洛斯了！” 双杖变得稍稍冷静了些，他放下法杖，身体靠在座椅上，说道，“你说过，你可以救我弟弟” 阿德莱德无情地打断了双杖的话，“我当然可以救你弟弟，但你得先把你欠的帐还清。” “我欠了什么账？” “因为你一个人的私欲，整个真理会肯托分会被你弄得四分五裂，三位副会长一个已经被教会裁判所处死，一个藏在冈利亚圣山，一个下落不明，教众损失不知其数，这是你欠我的。” “你们想要杀死这位里欧先生和他的未婚妻，他们没有任何过错却要遭此横祸，这是你欠他的。” 双杖显得很有耐心，“我该怎么还？” “帮我重整真理会，这是你还我的，告诉里欧先生你所知道关于这件事的一切，这是你还他的。” 双杖深深地看了阿德莱德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你是谁？” 阿德莱德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我是真理会肯托分会新任会长阿德莱德。” 第四十一章 不走运 双杖没有惊讶，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他开口道，“这次我犯的错太大，我猜，真理会想让我死。” 谈到死亡，双杖并没有多激动，语气平静恍若没有风波的湖面。 阿德莱德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他避开这个话题说道，“死亡不是目的，真理会并不在乎你的生死，我们只想你能协助我们重新组织起真理会。” 双杖说道，“现在可是多事之秋，不知道多少势力紧盯着这件事，你想当这个出头鸟？” 阿德莱德摇了摇头，“我们只需要在暗中做好这件事。” 双杖继续说道，“可我明天就要离开肯托，如果我不离开，我弟弟会死。” 阿德莱德笑道，“多亏你平日的谨慎小心，没人知道你长什么样。” 双杖恍然大悟道说，“你是说” “没错，肯托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肯托，我们只要在这么多人中找一位大魔导师就足够了，我相信在黑暗市场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可是诺瓦知道我的样子。” “诺瓦不会亲自送你，这种人往往只会自作聪明，莫名其妙地骄傲和自大只会让他变得更加愚蠢，你只需要像往常一样，悄悄潜伏在肯托，诺瓦就会以为你已经离开卡洛斯了。” 双杖平静地望着阿德莱德，“好吧，我帮你重整真理会我有什么好处？” 阿德莱德盯着双杖，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一点也不做作，是阿德莱德发自内心地笑声。 就像小孩看见了好笑的东西，忍不住笑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阿德莱德才止住自己的笑容，“对不起，失态了，但也不能全怪我，你说的话真是太有趣了。” “什么叫‘重整真理会我有什么好处’？双杖，你今年三十八了，你不知道‘债’这个词的含义吗？” “帮我重整真理会是你欠我的债，你只有把这件事做好，再帮我做其他的事，我们才能谈给你的好处。不要觉得你是一名大魔导师，你就能主导局势，在这种乱局之中，一位大魔导师如果没有头脑，也没有什么大用。” 双杖没有生气，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能救我弟弟吗？” 阿德莱德的声音很自信，“我能。” “可是除了你的一张嘴，我没看到任何证据，神狱不好闯，你要怎么样救我弟弟？” 阿德莱德摇了摇头，“你要是不信任我，你大可以离开肯托，去塔迪亚，以你大魔导师的实力，你在那边也能活得很滋润，如果你要是没有廉耻，当一辈子懦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双杖扣了扣桌子，他朝着阿德莱德大声说道，“我没说过我要离开！” 阿德莱德露出自信的微笑，双杖紧紧盯着阿德莱德的眼睛，大魔导师的精神力不断在他身上扫描着，双杖的表情很紧张，他想在阿德莱德的精神波动中找到什么自己想要的信息，但他完全感知不到阿德莱德的精神波动，精神力甚至都感觉不到阿德莱德的存在，在他的感知之中，阿德莱德的座位上空无一物，但阿德莱德明明就坐在他的面前。 阿德莱德真是个看不透的年轻人。 双杖问道，“你真是一个普通人吗？” 阿德莱德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笑着说道，“我是个普通人，但是精神力感知不到我的存在，这是天生如此，算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天赋。” 双杖仔细地思考着，他想在阿德莱德的神态里看出些端倪，但阿德莱德平稳如山，思忖良久，双杖叹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但我希望你不要违约，你无论如何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位大魔导师无论怎样也有杀死一个普通人的能耐。” 大魔导师的威胁对阿德莱德来说似乎毫无威慑力，他轻松地笑着说，“好办，你欠的我一天两天可还不清，但你欠里欧先生的今天下午就可以还清，你们想杀了他和他的未婚妻，他却只需要你说出幕后主使，算是对你的宽容了。” “我很抱歉，”双杖的声音变得低沉，他对里欧说道，“但我是有苦衷的。” 里欧的声音变得很冷，“有苦衷的人有很多，并非每个人都会去杀无辜的人，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作用，好在我们没有死，快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我犯了个错误，”双杖感叹道，“但我也不希求你的原谅，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我还会这么做。” “我知道的并不多，联系我的人是神圣教会圣袍主教议事会的圣袍主教诺瓦，据我所知，教会裁判所也参与这件事，至少莫克塞罗裁判长参与进来了。” 里欧想到巴德罗给他的信息，沉声道，“那天晚上在农仓外有一群教会裁判所的教士，领头的就是莫克塞罗。” 双杖摇了摇头，“具体的我并不知情，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贵族监察局盯上以至于没有成功。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诺瓦虽然是圣袍主教，但他仅仅只是圣袍主教议事会的喉舌，说白了，他并没有实权，想杀你们，或者说，想杀安娜的，是整个圣袍主教议事会。”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里欧如坠冰窖，初春天气已经回暖，里欧却如同置身铁手城外的冰原。 刺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他的心脏都跳动地缓慢，一股腐朽，令人绝望的气味传来，这是阴谋和死亡混杂的气味。 圣袍主教议事会如同一座冈利亚圣山压在里欧的肩头，他一开始不知道是教会想杀了安娜，见过猎神之刃之后也没想到真正的主谋是圣袍主教议事会。 自从教皇沉眠，圣袍主教议事会就成为神圣教会的权力中心，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圣袍主教们的品德无比高尚近乎神灵。 圣袍主教们拥有无上的权利，在教皇醒来前，他们实质上控制了整个教会，这足以与皇权抗衡。 双杖的声音充满着真诚的同情，“年轻人，你们真的很不走运” 第四十二章 蹩脚的暗杀 里欧在这场风波中无疑是受害者，他当然有感到愤怒和悲伤的理由，但事实上，并不只有他才感觉到愤怒和悲伤，有些施害者同样如此。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莫克塞罗无疑都是施害者，他是教会裁判所的裁判长，掌握着无上威权，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件事，但也洗涮不了他手上的鲜血。 好吧，无论有没有这件事，他手上的鲜血都擦不干净，莫克塞罗征战数十年，砍下的人头不计其数，他手上的的确确沾满了鲜血，但莫克塞罗并不认为他的手上沾满了罪恶。 因为他知道自己都杀死了哪些人——狂热的异教徒，违背神律的教士，犯下神灵都无法宽恕的罪行的凶犯这些都是该死的人，杀了他们不算罪恶，这反而是他的荣耀。 但是安娜既不是狂热的异教徒，也没有违背神律，也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莫克塞罗并不知道圣袍主教议事会为什么要杀她。 他唯一从诺瓦口里听到的，说这些都是神灵的安排，但这些话都是空话，因为他一没有说明神灵为什么如此安排，二没有说明神灵安排的内容。 但莫克塞罗也知道诺瓦没有一票决定权，所以这一定是圣袍主教共同的决定，在内心的怀疑和对圣袍主教议事会的信任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所以诺瓦要他亲自解决安娜，他也没有拒绝。 教会裁判所的人虽然进入不了浮岛，但浮岛里面本来就潜伏着教会裁判所的教士。 教会裁判所除了对外惩治异教徒，也要对内防范神圣教会的腐化，浮岛也是神圣教会的一部分，所以浮岛里面当然会有教会裁判所的耳目。 莫克塞罗虽然决定再次暗杀安娜，但他的内心还是犹豫不决，他内心对圣袍主教议事会的信任并不如他以为的那么坚不可摧。 安娜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他相信安娜不是恶魔，既然不是恶魔，神灵为何要杀了她？ 莫克塞罗想不通，但他还是给潜伏在浮岛的三位高阶法师下了命令。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到一种可能性，他也不敢想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神灵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安排。 浮岛里的三位高阶法师不像莫克塞罗那样矛盾，他们是负责行动的人，上级给他们下令，他们只管执行。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很诧异，教会裁判所虽然也偶尔会暗杀，但暗杀的都是异教高层，他们潜伏在浮岛，主要是监管浮岛的宗教风气，暗杀这种活论情论理也不该落到他们头上。 诧异归诧异，他们并没有迟疑，他们为教会裁判所做事，而教会裁判所是神灵的剑和眼睛，教会裁判所说谁有罪，那当然谁就有罪，这是他们深信不疑的，就像莫克塞罗深信圣袍主教议事会的判断。 他们在浮岛的身份是各个大魔导师的助教，但他们一直都记得自己真正的身份，他们是教会裁判所的教士，是神灵在监视人间的眼睛和杀死异端的剑，这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光荣。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在下午四点的时候赶往第四浮岛的实验中心。 他们知道安娜每天下午四点都会独自一人在实验中心做实验。 他们知道那个时候实验中心的人很少，安娜不喜欢被人打扰，安静的环境适合做实验。 安静的环境不仅适合做试验，也适合杀人。 三个高阶法师走在实验中心的走廊上，有规律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药剂实验区回荡着，他们一面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精神力探查周围的情况，同时用精神屏障封锁住这里，实验中心主任乌坤就在隔壁，他们必须谨慎才能不引起别人的主意。 安娜正专心做一个药剂实验，她正努力地从一朵花中提取这朵花的花粉，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中。 不知怎么的，安娜觉得这脚步声听起来有一种压迫感。 平日里这里虽然人不多，但有人走动也很正常，安娜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心慌。 她想按耐住内心的惊恐，但这是徒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跳得越来越快。 她不由地回想起那天在月光大街的月光下，瞳术师的幻境带给她的压迫感同现在一样。 但是同月光大街不同，这里是浮岛，这里的一切都在传奇法师的掌控下，隔壁就有一位大魔导师。 她想着这些让人心安的理由，努力地想平复心跳，但这依旧是徒劳。 鬼使神差地，她悄悄地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向隐蔽的储藏室。 可是三位高阶法师的精神力感知，一位中阶法师是无法屏蔽的，安娜几乎刚刚推开实验室的门，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精神波动。 在实验中心大肆使用精神力毫不顾及影响的自然不是什么好鸟，安娜本能地向隐蔽的储物室奔去。 三位高阶法师察觉到了异动，他们不紧不慢地跟在安娜的身后，如同死亡的阴影渐渐来临。 安娜越跑越慢，因为她绝望地发现前方已经没有路，三位高阶法师的精神力如同游动的蛇，攀上安娜的身体，将她的精神力紧紧锁了起来，令他动弹不得。 高阶法师们缓缓走到安娜的面前，安娜惊恐看着这三张面庞，这三张她有些熟悉但是并不认识的面庞，这三张面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不是平静，而是机械。 一位高阶法师拿出一把破魔匕首，他们想悄悄地把安娜杀死，尽量不惊动其他人，这样他们才能离开浮岛。 他叹了一口气，将匕首抵在安娜光滑洁白的脖颈，安娜全身被精神力牢牢锁住，她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 高阶法师们齐齐注视着安娜，那眼神很复杂，好像有同情，好像有厌恶，好像有怜悯，也可能什么也没有。 高阶法师的叹息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显得幽静而又恐怖。 又一声叹息，这叹息声倒是饱含着同情与怜悯，但这不是走廊传来的回音。 拿着匕首的高阶法师闷哼一声，他的胸间长出一把匕首的刃尖。 刃尖迅速缩了回去，鲜红的鲜血染红了高阶法师的胸膛，高阶法师的生命气息瞬间被匕首带走，他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 两位高阶法师连忙回过头，他们的身后，有一道黑影。 那是一道令人恐惧的阴影。 黑影是暗杀的行家，他无情地嘲弄道，“破绽百出，真是一场蹩脚的暗杀啊” 这声音沙哑怪异，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邪恶。 第四十二章 蹩脚的暗杀 里欧在这场风波中无疑是受害者，他当然有感到愤怒和悲伤的理由，但事实上，并不只有他才感觉到愤怒和悲伤，有些施害者同样如此。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莫克塞罗无疑都是施害者，他是教会裁判所的裁判长，掌握着无上威权，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件事，但也洗涮不了他手上的鲜血。 好吧，无论有没有这件事，他手上的鲜血都擦不干净，莫克塞罗征战数十年，砍下的人头不计其数，他手上的的确确沾满了鲜血，但莫克塞罗并不认为他的手上沾满了罪恶。 因为他知道自己都杀死了哪些人——狂热的异教徒，违背神律的教士，犯下神灵都无法宽恕的罪行的凶犯这些都是该死的人，杀了他们不算罪恶，这反而是他的荣耀。 但是安娜既不是狂热的异教徒，也没有违背神律，也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莫克塞罗并不知道圣袍主教议事会为什么要杀她。 他唯一从诺瓦口里听到的，说这些都是神灵的安排，但这些话都是空话，因为他一没有说明神灵为什么如此安排，二没有说明神灵安排的内容。 但莫克塞罗也知道诺瓦没有一票决定权，所以这一定是圣袍主教共同的决定，在内心的怀疑和对圣袍主教议事会的信任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所以诺瓦要他亲自解决安娜，他也没有拒绝。 教会裁判所的人虽然进入不了浮岛，但浮岛里面本来就潜伏着教会裁判所的教士。 教会裁判所除了对外惩治异教徒，也要对内防范神圣教会的腐化，浮岛也是神圣教会的一部分，所以浮岛里面当然会有教会裁判所的耳目。 莫克塞罗虽然决定再次暗杀安娜，但他的内心还是犹豫不决，他内心对圣袍主教议事会的信任并不如他以为的那么坚不可摧。 安娜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他相信安娜不是恶魔，既然不是恶魔，神灵为何要杀了她？ 莫克塞罗想不通，但他还是给潜伏在浮岛的三位高阶法师下了命令。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到一种可能性，他也不敢想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神灵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安排。 浮岛里的三位高阶法师不像莫克塞罗那样矛盾，他们是负责行动的人，上级给他们下令，他们只管执行。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很诧异，教会裁判所虽然也偶尔会暗杀，但暗杀的都是异教高层，他们潜伏在浮岛，主要是监管浮岛的宗教风气，暗杀这种活论情论理也不该落到他们头上。 诧异归诧异，他们并没有迟疑，他们为教会裁判所做事，而教会裁判所是神灵的剑和眼睛，教会裁判所说谁有罪，那当然谁就有罪，这是他们深信不疑的，就像莫克塞罗深信圣袍主教议事会的判断。 他们在浮岛的身份是各个大魔导师的助教，但他们一直都记得自己真正的身份，他们是教会裁判所的教士，是神灵在监视人间的眼睛和杀死异端的剑，这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光荣。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在下午四点的时候赶往第四浮岛的实验中心。 他们知道安娜每天下午四点都会独自一人在实验中心做实验。 他们知道那个时候实验中心的人很少，安娜不喜欢被人打扰，安静的环境适合做实验。 安静的环境不仅适合做试验，也适合杀人。 三个高阶法师走在实验中心的走廊上，有规律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药剂实验区回荡着，他们一面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精神力探查周围的情况，同时用精神屏障封锁住这里，实验中心主任乌坤就在隔壁，他们必须谨慎才能不引起别人的主意。 安娜正专心做一个药剂实验，她正努力地从一朵花中提取这朵花的花粉，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中。 不知怎么的，安娜觉得这脚步声听起来有一种压迫感。 平日里这里虽然人不多，但有人走动也很正常，安娜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心慌。 她想按耐住内心的惊恐，但这是徒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跳得越来越快。 她不由地回想起那天在月光大街的月光下，瞳术师的幻境带给她的压迫感同现在一样。 但是同月光大街不同，这里是浮岛，这里的一切都在传奇法师的掌控下，隔壁就有一位大魔导师。 她想着这些让人心安的理由，努力地想平复心跳，但这依旧是徒劳。 鬼使神差地，她悄悄地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向隐蔽的储藏室。 可是三位高阶法师的精神力感知，一位中阶法师是无法屏蔽的，安娜几乎刚刚推开实验室的门，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精神波动。 在实验中心大肆使用精神力毫不顾及影响的自然不是什么好鸟，安娜本能地向隐蔽的储物室奔去。 三位高阶法师察觉到了异动，他们不紧不慢地跟在安娜的身后，如同死亡的阴影渐渐来临。 安娜越跑越慢，因为她绝望地发现前方已经没有路，三位高阶法师的精神力如同游动的蛇，攀上安娜的身体，将她的精神力紧紧锁了起来，令他动弹不得。 高阶法师们缓缓走到安娜的面前，安娜惊恐看着这三张面庞，这三张她有些熟悉但是并不认识的面庞，这三张面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不是平静，而是机械。 一位高阶法师拿出一把破魔匕首，他们想悄悄地把安娜杀死，尽量不惊动其他人，这样他们才能离开浮岛。 他叹了一口气，将匕首抵在安娜光滑洁白的脖颈，安娜全身被精神力牢牢锁住，她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 高阶法师们齐齐注视着安娜，那眼神很复杂，好像有同情，好像有厌恶，好像有怜悯，也可能什么也没有。 高阶法师的叹息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显得幽静而又恐怖。 又一声叹息，这叹息声倒是饱含着同情与怜悯，但这不是走廊传来的回音。 拿着匕首的高阶法师闷哼一声，他的胸间长出一把匕首的刃尖。 刃尖迅速缩了回去，鲜红的鲜血染红了高阶法师的胸膛，高阶法师的生命气息瞬间被匕首带走，他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 两位高阶法师连忙回过头，他们的身后，有一道黑影。 那是一道令人恐惧的阴影。 黑影是暗杀的行家，他无情地嘲弄道，“破绽百出，真是一场蹩脚的暗杀啊” 这声音沙哑怪异，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