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妻宠夫日常》 第一回捷报 大陈国都燕京城外,一阵烟尘远远扬起,只听得马蹄声疾,烟尘如旋风一般急速向燕京城得胜门方向卷来。道旁行人赶紧侧身举袖掩住口鼻阻挡灰尘,心中少不得要暗暗抱怨几声,都到了城门口还这般纵马飞奔,也不怕腌臜同样要进城的路人。 得胜门的门官正坐在城门旁边的喝茶纳凉,反正盘查进城百姓之事自有守门兵丁负责,他这个门官根本不必亲自动手。不想一阵烟尘扑面而来,城门官身上和手中茶杯里立刻落了一层尘土,气的城门官一把摔了茶杯跳起来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混帐王八蛋,敢在爷的得胜门撒野!来人,给爷打……” 守城士兵齐齐应了一声,朝着那团烟尘围了过去,只听得“唏聿聿……”一阵马嘶,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一般的大喝:“吾乃定北军中骁骑都尉何国栋,奉皇甫元帅将令回京报捷!尔等还不速速开关放行!” 这何都尉声如洪钟,一声大喝之下竟让方圆一里以内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刚才还有怨言的百姓立时群情激动,纷纷撒开腿朝得胜门飞奔而来。门官自然听的更加清楚,他三步并做两步蹿到何都尉的马前,抓住马缰兴奋的大叫道:“将军,皇甫将军又打了大胜仗?这回把鞑子赶出多远?” 何都尉大笑囔道:“什么赶出多远!这一回我们定北军大获全胜,少将军生擒纳都狗王,将狗鞑子连窝端了!” 门官和涌过来的百姓一听这话欢喜的也不管身边是什么人,只一把抱住喜泪如飞!整整二十年了,他们终于听到了忽剌鞑子被彻底消灭的天大喜讯,终于可以告慰他们惨死在忽喇人铁蹄之下的亲人。 二十年年前,忽剌人长驱直入纵马越过大陈边境,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一直杀到了燕京城下,祸害了数以十万计的大陈百姓,先帝不得不被逼签定城下之盟,割地赔款献出公主岁岁纳贡年年称臣,那是所有大陈子民最屈辱的记忆。忽剌鞑子退去之后,先帝吐血数升悲愤而死,当今皇上于先帝灵前继位,发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整顿军务选拔良将守边保国。 当时年方十五岁的隋国公世子皇甫敬德投笔从军,从最低的校尉做起,十年征战杀敌无数,接替战死沙场的卫老元帅成为定北军的第二任主帅。他身边最得力的战将便是三军将士都没有见过其真面目的少年将军,皇甫元帅九年前收养的义子皇甫靖边。只听这名字就知道皇甫元帅对这个义子抱有多么高的期望了。 “何将军快快请进城!”门官一边抹着眼泪一般紧紧攥着何都尉的马缰,说什么也要为他牵马送他通过城门。围观的百姓却是不肯散开,只围拢上来囔着要听何都尉讲一讲皇甫元帅如何大破忽剌人。 何都尉知道大家都恨透了忽剌人,若非军务在身,他自然愿意为大家讲讲那惊心动魄的一场血战,可是向皇上报捷更加要紧,何都尉只能抱拳高声叫道:“诸位乡亲见谅,本将身负军令,得先向皇上报捷!众百姓听了这话方才依依不舍的散开,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个个都在想着怎样尽自己的全力为皇甫元帅祝捷。城门官将何都尉送进城门,看着何都尉打马而去,城门官突然扑跪在地上,边哭边大声叫道:“爹,娘,虎子娘,虎子,你们听到了么,皇甫元帅灭了忽剌人,给你们报仇啦……”原来这城门官的爹娘妻儿在二十年前尽数被忽剌人残害,只有他一个人幸存下来。 何都尉打马直奔兵部,兵部尚书一听定北军中来人,立刻将何都尉传进衙中相见,何都尉解下背上的包袱,将塘报连同皇甫元帅的奏折一并交给兵部尚书孙大人。孙大人听到定北军大败忽剌人,生擒忽剌汗王纳都,兴奋的满脸涨红手舞足蹈,也不叫何都尉盥洗便扯着他递牌子进宫求见。 六部衙门都设在内外皇城之间的东城,所以孙大人这番欢喜的几欲疯狂的样子自然在第一时间被各部大人知道,于是乎当今还没得到边关大捷的消息之时,定北军大败忽剌人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六部,京城官员竟是无人不知。 “老夫人在哪里?”何都尉见到孙大人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身着青缎官服的男子便匆匆跑进隋国公府后宅的如意居,朝院中当值的丫鬟大叫起来。丫鬟赶紧回了话,这个男子便往如意居西北角的清荫轩赶去。 “娘,出大事了……”这名男子闯进清荫轩,朝着躺凉榻上的妇人大叫起来。 那名正在闭目消暑纳凉的妇人猛的睁开眼睛,不悦的皱眉说道:“敬彰,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慌脚鸡似的,能有什么大事,难不成天要塌了?” 那名男子就是这妇人的嫡亲儿子,刚刚大败忽剌人的皇甫元帅的异母弟弟,隋国公府二爷皇甫敬彰。这纳凉的妇人就是现任隋国公皇甫征的继室夫人刘氏。 皇甫敬彰抬袖拭了额上的汗珠子,定了定神后才说道:“你们都退下。”他这是对在房中服侍的七八个丫鬟婆子们说的。一众下人赶紧悄无声息的退下,片刻功夫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敬彰,到底出了什么事?”刘氏坐起身来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儿子的脸色难看极了,她这才压低声音问了起来。 “娘,皇甫敬德打了大胜仗,彻底剿灭忽剌人,定北军的捷报已经送进京城了。”皇甫敬彰哭丧着脸有气无力的说道。 “啊……这怎么可能,忽剌鞑子何等厉害,那个贱种怎么有本事打败他们?他……他怎么还没战死!”刘氏一听儿子说完,那张精心保养的脸立刻拧巴起来,看上去面目狰狞恐怖,就象是吓唬小孩子的故事里的老妖婆一般。 “娘,孙尚书已经将捷报送进宫了,这可怎么办,他……他……他这回一定会班师还朝,娘,怎么办啊!”皇甫敬彰一想到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情,便心虚惊恐的快要哭出来了。 “慌什么!那个贱种就算是回来又怎么样,你怕什么!有你爹和我在这儿,那个贱种休想动你一根毫毛!”刘氏见儿子吓的脸都黄了,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她赶紧拦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急切安抚起来。 许是有了刘氏的安抚,皇甫敬彰总算没有刚才那么惊恐害怕了,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压低声音问道:“娘,要是当年的事被他查出来可怎么办?” 刘氏面色极为阴沉,她想了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别怕,当年那事咱们做的天衣无缝,那小贱种又远离京城多年,凭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查不出来。倒是他立下大功,只怕想从他手里抢世子之位就没有我们之前想的那么容易了。” “啊……哦,对,娘,这国公府是您的,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贱种!”皇甫敬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句。 刘氏点点头,阴沉沉的说道:“没错,这国公府是咱们的,断断不能白便宜了小贱种,敬彰,你也别慌,娘告诉你,等那小贱种回来了,你就……”母子两人耳语许久,皇甫敬彰那惊恐不安的心才渐渐定了下来,密谋已毕,皇甫敬彰恶狠狠的咬牙说道:“皇甫敬德,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你想抢我的一切,我就要你死无全尸!” 就在刘氏母子密谋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武义关城墙之上,一个头戴亮银虎头盔,面覆虎纹银甲,身着亮银锁子甲,外披玄色战袍的少年将军站在城墙垛口处,左手抚于昂首挺胸立于身侧的斑斓猛虎的虎头之上,右手按着腰间宝剑,一双冷若寒星的双眸凝望北方那一望无迹的草原,对身边一个同样顶盔着甲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父帅,请拔给孩儿一千精兵,孩儿定要深入北原彻底将忽剌人斩草除根!” “靖边,北原深处地势极为复杂,而且忽剌人已经被你尽数剿灭,想来不会再有漏网之鱼,你随为父镇守边关已经整整九年,也该歇一歇了。此番大捷,皇上必定会宣我们父子进京献俘,你且随为父回京见驾,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满眼苍桑的皇甫元帅声音低沉,话中透着无尽的苍凉与心疼。这九年以来,只有他知道身边的孩子过的是怎样艰辛的日子,他心疼啊! 此时皇甫靖边还不知道他的父帅对他的将来已经有了新的安排,只皱起眉头说道:“父帅,虽然已经大败忽剌人,可是孩儿心里总是不踏实,只怕还有忽剌余孽。” “靖边,不必再说了,为父心意已决。只等圣旨一到你便立刻随为父起程进京献俘,不许再有其他的念头!”皇甫元帅面色一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颁下军令,皇甫靖边纵然满心不情愿,却也立刻挺直身子大声应“是”,从军多年,服从军令的意识已经浸透了他的每个一细胞。 第二回惊闻 “母后,大喜……大喜……”随着一声激动的几乎变调的呼喊,一个年近五旬,身着一袭暗黄衮服的男子以与他的年纪不相衬的敏捷蹿进了永福宫中的佛堂,吓的佛堂内外所有当差的宫女太监扑通通全都跪了下来。 正跪于佛龛之前诚虔礼佛的太后被自己的儿子吓的双手一颤,手中正捻动着的沉香佛珠啪嗒一声便掉在了地上。太后颤微微站起来转过身子,眉头紧紧皱起,口中喃喃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皇儿,你这是怎么了?” 冲进小佛堂之人正是大陈国皇帝昭明帝齐叔通,他满脸狂喜眼中泛泪的冲到太后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喜极而泣,颤声禀报道:“母后大喜,皇甫卿家率定北军大破忽剌鞑子,皇甫小将军生擒纳都狗贼,父皇的大仇终于得报……” “什么……哀家没有听错吧,纳都狗贼被……被咱们大军抓住了?”太后不等昭明帝说完,便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惊叫起来。昭明帝拼命点头,声音亦是哽咽的很。二十年前,大陈世宗皇帝被忽剌汗王纳都逼迫致死,这是太后与昭明旁母子心中最深重的恨事。自先帝驾崩之日起,这母子二人没有一天不盼着生擒纳都汗为先帝报仇雪恨。 “皇儿,快给母后仔细说说……哦不……母后得先向菩萨还愿……”太后欢喜的都快糊涂了,她慌慌张张松开儿子的手,转身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那尊白玉坐莲观音之前,没命的磕起头来。 昭明帝忙也跪在母亲身后给菩萨磕头,太后磕罢头又喃喃念语了好一阵子,才吃力的往上起,昭明帝赶紧上前扶住母亲,母子二人相互扶着站起来,慢慢走出了佛堂。这娘俩儿一路走一路说,还没走进永福宫正殿,昭明帝已经将纳都汗王如何被生擒的经过讲给太后听了。 太后听说生擒纳都狗王的竟然是一位与她最疼爱的孙子一般大小的少年将军,立时便喜欢上了,她紧紧抓着昭明帝的手着急的说道:“皇儿,母后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这一回母后怎么也要说上一句了,你可得重重封赏皇甫小将军才行啊!” 昭明帝脸上的兴奋之色稍稍退了些,他看了跟在后面的宫女太监一眼,淡淡道:“你们全都退下!” 太后见儿子没立刻接自己的话茬儿,便有点儿不高兴,皱眉沉声叫了一句:“皇儿,莫不是你舍不得封赏不成?” 昭明帝见所有的宫人全都退了下去,忙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道:“看母后说的,儿子岂是那种小气之人,只是如何封赏皇甫小将军,儿子的确很是为难,皇甫元帅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可他也给朕找了个不小的麻烦。” “哦,这话怎么说?”太后心中纳闷。那皇甫敬德也算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再不是那种生事惹麻烦的人,皇帝这话说的古怪啊。 “唉,母后,儿子就是为这事来请您帮着拿个主意的,好叫母后知道,生擒纳都狗王的皇甫小将军其实并不是皇甫元帅的义子,而是他早年失踪的亲生女儿皇甫永宁。”当今倒也干脆,直接把底给撂了。 “什么?竟宁丫头?她还活着?天啊,谢天谢地!”太后一听昭明帝说完,整个人立时又激动起来。激动过后,太后又疑惑的问道:“哀家记得宁丫头比焕儿还小几个月,她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也这怪太后心中疑惑,纳都汗王号称北原之狐,最是阴险狡诈狠毒不过的,皇甫敬德与他周旋了十多年都不能擒住他,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有本事将他生擒呢。 昭明帝很肯定的说道:“母后,监军密折是一同送进京的,生擒纳都狗贼的确是皇甫靖边一人之力,母后,您还不知道,这皇甫永宁竟然是天生神力,又学得一身好本事,直有以一挡百之能。” “啊……是啊,哀家记得宁丫头从小力气就比一般孩子大许多,看来真的是她,若是早十年找到她,安阳也不会……唉,有永安的消息么?”太后想起了十年之前的那些事情,不由的万般感慨。 昭明旁摇摇头低声说道:“一直没有那孩子的消息,只怕是已经……” “不会的,宁丫头安小子都是有造化的孩子,一定不会的,那孩子一定在什么地方平平安安的活着,等着他爹去接他回家。”太后立刻打断昭明旁的话,语气极为肯定,让昭帝心中好一阵酸涩。 “母后,皇甫卿家想以这次的军功为皇甫永宁求个恩典,让她公开恢复女儿之身,过上正常女儿家的生活。若是找不回皇甫永安,皇甫卿家请求朕特旨许可皇甫永宁所生之子入嗣皇甫家,为他承继香火。”昭明旁沉默片刻又说了起来。 太后在惊喜过后,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当年武国公府的是是非非他们也都是有所耳闻的,皇甫敬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奇怪,只是皇甫敬德父亲尚在,隔母的兄弟也有两个,侄子更是有四五个之多,在这种情况下让外嫁女的孩子入嗣武国公府的长房嫡枝,这事的难度实在太高了。当今若是直接下旨,只怕御史台递上来的劝谏折子都能生将昭帝埋了。 “这……皇儿啊,这事也不急,一步一步来,咱们先想办法为宁丫头正名,再给宁丫头选一门上好的亲事,至于倒流入嗣之事却也不急,横竖还有好些年的时间。”太后想了想对昭明帝轻声说了起来。 昭明帝却没有太后这么轻松,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找回来的要是皇甫永安就好了。偏偏是宁丫头,这丫头真是给朕出了好大一个难题啊!” 太后想的很简单,她直接了当的说道:“皇儿,别的不说,单只是宁丫头生擒纳都狗贼这一条,便足以让天下人再无二话。狗鞑子祸害了多少大陈百姓,宁丫头这是给全大陈的百姓报仇雪恨哪!就凭这个,封宁丫头为公主都不过份!” 昭明旁想想也是,脸上复又有了笑容,“母后所言极是,不过这倒不急,朕想着还是先见见宁丫头才好,若这孩子样样俱好,朕可舍不得让她嫁到别人家去!” 第三回暗涌 昭明帝笑着说若然皇甫永宁是个极好的便要她嫁入皇家,太后面上丝毫不显,却是暗暗存了一怀心事,只不着痕迹的移开话题问道:“这么说皇儿已经决定让皇甫敬德班师回朝了?” 昭明帝兴奋的笑道:“这是自然,母后,儿子打算等大军抵京之时亲自出宫相迎,还要在正阳门外举行最隆重的献俘大典,母后,到时您也去。”正阳门,就是当年纳都汗王威逼先皇写降书纳顺表的地方,这二十年来,正阳门是所有大陈百姓心中的耻辱之地,二十年来再没有人打从正阳门进出京城,那里已经成了野草没膝的荒芜之地。 “对对,就在正阳门举行献俘大典,哀家要去,皇后也要去,皇儿,这是咱们皇家这二十年来最大的喜事,必得办的圆圆满满。”太后立刻应和着说道。 “呃……好,就依母后之言。母后,您先歇着,儿子这就去拟旨召皇甫敬德回朝,还得赶紧安排人手重修正阳门。”昭明帝显然对于太后提议皇后出席献俘大典心里有些不情愿,便找了个借口急急走了。太后见儿子躲什么似的急急走人,不免深深叹了口气,这帝后不和可不是兴盛之兆,且得慢慢做些水磨功夫吧。 太后正在摇头,昭明帝忽然又折返回来,对太后躬身说道:“母后,皇甫靖边就是皇皇甫永宁之事暂时还得保密,如何封赏于她得等朕见过之后才能下定论。” 太后点点头道:“哀家醒得,你且去忙吧。皇儿,你宠爱哪个妃子母后不会干涉,不过礼不可废,今儿可是十五。”昭明帝皱起眉头无奈的应了一句,便又匆匆走了。 昭明帝将满朝武将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选中了英国公冯世昌前往接替皇甫敬镇守边关。英国公原本就是皇甫敬德的副帅,在三年之前身受重伤才回京养病的,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康复,正好回去接掌军务。忽剌人基本上已经被灭族,就算还剩下三两个漏网之鱼掀不起大浪,所以皇甫敬德可以很放心的将军务尽数交给冯世昌,他则带着“义子”皇甫靖边押解纳都汗王以及其他忽剌贵族回京献俘。 皇甫敬德一行还没有到达京城,京城所有的权贵夫人便已经因为皇甫父子的到来动起了百般心思。皇甫敬德自从十年之前丧妻之后便没有再娶,如今他正值三十五岁的大好年纪,又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接任武国公自不必说,说不定他还能更上一层,以军功封王。所以燕京城的夫人们都憋足了劲儿想把自家的女孩儿嫁给皇甫敬德做继室夫人。 不独皇甫敬德被那些贵妇人们惦记着,就连皇甫靖边都成了燕京名门闺秀们心中最理想的夫婿人选。那可是生擒纳都汗王的最大功臣啊,十五岁的少年将军,而且是一刀一枪累积军功当上的将军,这简直就是大陈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迹,燕京城中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一想到小将军皇甫靖边,就兴奋双眼闪亮满面飞红。 在燕京城所有人热切的盼望之中,皇甫敬德率领皇甫靖边连同三千定北军将士押解忽剌大小贵族终于到达了燕京城外二十里的柳林堡。按着昭明帝的旨意,大军将此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前往正阳门举行献俘大典。 次日一早,皇甫敬德率军赶往正阳门外,昭明帝,太后,皇后张氏,贵妃刘氏,以及所有的皇子早已经等在正阳门城楼上了。太后和皇后见昭明旁将刘贵妃带在身边,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特别是太后面色很是阴沉,刘贵妃上前向她问安之时,太后竟是连理都没理,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脸与皇后说话了。 刘贵妃很是尴尬,用无限委屈的小眼神儿瞟向昭明帝,心疼的昭明帝一颗老心肝儿都揪了起来。他赶紧扶起刘贵妃,用无比温柔宠溺的声音说道:“爱妃快快起来。”太后听了昭明帝之言又是一声冷哼,心中对刘贵妃的不满又深了一层。立刻携了皇后的手缓声吩咐道:“皇后,哀家年纪大了眼神儿不济,回头你替哀家多看顾焕儿一些。” 皇后立刻屈膝应道:“母后放心,煜儿一听说焕儿也过来便跑去找他了。回头让他们两个都跟在臣妾身边,臣妾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太后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在诸位皇子之中,以皇后所出五皇子齐景煜与太后最心疼的孙儿,昭明帝亲弟弟的独子,大陈年纪最小的亲王齐景焕关系最好。 刘贵妃听太后命皇后看顾乐亲王齐景焕,心中恼恨的不行。太后和昭明帝都将齐景焕看的比皇子还重,这让连生了三个儿子的刘贵妃着实无法忍受。在刘贵妃看来,病秧子乐亲王齐景焕所享有的一切都是抢了她的儿子的。 一阵吱吱吖吖的声音响起,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两个身形健壮的侍卫抬着一乘以湘妃竹编成的凉轿,从马道上稳稳的走上来。在凉轿一旁走着个身着浅金色薄绢团龙皇子服的俊俏少年。 “皇祖母,父皇,母后,儿子陪焕堂哥上来了。”那个俊俏少年响快的叫了一句,声音清亮明快,听上去如清泉一般,让众人因为头顶骄阳的炙烤而烦躁的心立刻平静了许多。 “煜儿真是好孩子!”太后先笑着夸了一句,那少年白净净的小脸立刻飞起两抹红晕,看上去特别招人。皇后看到这样的儿子,纵有再多的不如意此时也都散了,不管怎么说她还有个孝顺体贴的好儿子,就算是昭明帝心里眼里都没有她,她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湘妃竹凉轿停稳了,随轿的两个小太监赶紧上前,其中一个打起竹丝轿帘,另一个躬身递上自己的手臂供轿中之人做扶手之用。一只柔若无骨嫩白如玉的手慢慢的伸出来,搭在小太监的手臂上,然后,一个以精巧的白玉如意冠束发,浑如姑射仙子一般的人儿缓缓走下了凉轿…… 第四回惊变 燕京城中的文武百官自然都认得乐亲王齐景焕,可是他们每一回见到这位少年亲王之时,都情不自禁的要倒抽一口凉气,第无数的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精致,这般绝美到令人窒息,让人一见他就会生出自惭形秽之心,直想仆倒在他的面前的地上,就为了不让这少年亲王的双脚踏在地上污了他的鞋子。 “咳……”齐景焕慢慢下了轿子,右手搭在小太监的手臂上,左手拿着一方素面银丝锁边雪缎帕子轻轻掩住口,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咳。他那净白如雪玉一般的脸上浮起极淡的红晕,恰如小荷初绽之时荷尖上的那一点点羞色。 “焕儿,慢慢走,别着急。高三保,还不快给乐亲王设座。”昭明帝大步上前携了侄子的手,将他引到九曲黄罗御伞之下,总管太监高三保也已经在镂雕九龙的紫檀宝座旁侧放了了一张松鹤衔瑞黄花梨交椅。因为齐景焕的身体实在是太不好的,太后皇帝皇后生怕他活不长久,因为齐景焕身边一应器具衣裳饰物都以象征长寿康健如意吉祥的图案为装饰。 太后看到宝贝孙子弱不胜衣,每走一步都有飘然飞去之态,心里越发难受,她最心爱的儿子只留下这么一丝香火,还不知道能不能……当然若是……唉,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她能做的,也只是连同儿子的份一起对孙子加倍的好了。 看到皇祖母和父皇眼中就只有一个齐景焕,其他的皇子还没表现出来羡慕嫉妒恨的神色,可是刘贵妃最小的儿子,今年已经十二岁的六皇子齐景炜却是嫉妒气恼的眼睛都红了。做为宫中最得宠的妃子的最小的儿子,齐景炜可以说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宫中头一号小霸王。他的四位皇兄三位皇弟以及诸位皇姐皇妹人人见了齐景炜都绕着走,生怕被这个小霸王欺负作弄。 要说齐景炜不是没有吃过瘪,他六岁那年将养在永福宫太后身边的齐景焕推到御花园的荷花池中,若非皇五子齐景煜正好经过,齐景焕怕是小命都没了。那时齐景焕的身子骨虽然不太好,可也没差到现在这般地步,就是因为呛水伤了肺,齐景焕的健康情况才一发不可收拾的走了下坡路。 昭明帝听说侄子被自己的儿子推下水,立刻龙颜大怒,当时就要打杀了齐景炜,是刘贵妃在懋勤殿外整整跪了一夜,而因此掉了才上身一个月的胎儿,昭明帝这才收回成命,不过还是命人重打齐景炜二十大板,只不过有宫中第一宠妃的生母护着,齐景炜挨的这二十大板里头自然水份极大,可就算是这样,连一指甲盖儿都不曾被弹过的齐景炜还是大病一场,请医吃药沸反盈天的折腾了溜溜大半年才彻底好起来。 就因着这一场过节,齐景炜便恨透了堂兄齐景焕,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对堂兄下毒手,可是齐景焕自落水之后就很少进宫,而且从来不落单,这才没让齐景炜的毒计得逞。这几年来昭明帝越发宠爱刘贵妃,所以齐景炜便放肆到在任何场合都公然敌视堂兄齐景焕的的程度。 感受到齐景炜那怨毒愤恨的目光,侧身坐于昭明帝身边的齐景焕接过随侍小太监呈上的银丝锁边雪缎新帕子,轻轻掩在口上,压抑的低咳起来。 “焕儿,可是风大吹着了?”昭明旁听到侄子咳嗽,立刻担心的问了起来,然后扭头喝道:“高三保,还不快快设屏风。” 齐景焕忙摇手道:“皇伯父不用忙,侄儿并无大碍。这会子时辰差不多了,应该就要开始献俘了吧?” 昭明帝抬头望向远方,他几乎能看清从远处奔来的将士们身上的盔甲,便笑着对侄子说道:“没错,他们就要到了。焕儿,你身子可撑的住,若是实在累的慌就先去歇着。” 齐景焕摇摇头,两靥浮起娇羞的浅笑,“谢皇伯父关心,焕儿还撑的住,今日焕儿不独为自己,也是为父王参加献俘大典的,父王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终于能安心了!” 十二年前,齐景焕之父,昭明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先皇最小的儿子皇十七子安郡王齐世安陪同昭明帝出京视察京畿防务,不想与潜入大陈的忽剌人撞了个正着,忽剌人立刻动手行刺昭明帝,当时只有二十三岁的齐世安与刺客血战到底,最后更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昭明帝的十余枝暗箭,护得昭明帝毫发未伤,齐世安临死之前只留下一句遗言,求他的皇兄替他抚养照顾独子齐景焕。这便是太后与昭明帝为何将齐景焕看的比所有皇子都重的原因。 听侄子提起为救自己而死的弟弟,昭明帝心中难受极了,他双目充血通红一片,站起来恨声吼道:“纳都狗贼,朕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告慰先皇和十七的英灵!” 太后听到儿子提起先夫幼子,也是难过的不行,她赶紧扭过头擦了眼中的泪,整整十二年了,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一但想起她那最懂事最可人疼的小儿子,那便是挖心剜肝的痛啊! “嘁……”一声不屑的轻嗤突然响起,昭明帝面色一沉正要回头查看之时,却听到一声惊喜的欢呼:“父皇,您快来看,皇甫元帅已然到了城下了!”站在城墙垛口瞭望的大皇子突然转身禀报,一下子将众人的吸引力全都吸引过去。 昭明帝大步走到垛口,探身往下看,果然见皇甫敬德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紧随其后的是头顶银盔身披银甲的少年将军,这少年将军与其他的将士不同,脸上覆了一张狰狞恐怖的银地黑章虎纹面具。昭明帝知道这便是生擒纳都狗贼的小将军皇甫永宁。 “啊……那个就是生擒纳都狗贼的皇甫靖边么?”三皇子一声惊呼,惹得所有的皇子全都围上垛口瞪大眼睛仔细观瞧,倒要看看那皇甫靖边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原本不欲上前的齐景焕也被诸位皇子裹胁着来到垛口前。众位皇子都礼让于他,齐景焕竟然站到最前头,身子已然紧紧贴上了城墙。 齐景焕被挤的脸色大变,他正想竭力走出回,不想身后突然有一股极大的推力袭来,齐景焕再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子,“啊……”的惨叫一声,便直直往城下摔去…… 第五回初见 “喂,你醒醒啊……啪……”一道略显低哑的声音在齐景焕耳旁响起,同时还伴随着一声轻轻的脆响,齐景焕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极为恐怖的银底黑纹虎头面具,原本就被吓的魂飞魄散的齐景焕尖叫一声:“鬼啊……”然后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爹,这……”见怀中之人刚一睁眼便又大叫着昏过去的皇甫永宁有些不知所措的扭头看向正催马向她走来的父亲。 皇甫敬德催马上前,见女儿紧紧抱着一个身着亲王服色,容貌极其俊美的少年,那少年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让他这个纵横沙场十数年,见惯了生死的将军都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乐亲王?”皇甫敬德惊呼一声,燕京城中的少年亲王只有齐景焕一人,所以就算是皇甫敬德多年不在燕京,他也能立刻叫破这少年的身份。 “乐亲王?不管了,爹,我刚好接住他,他也没摔着怎么还晕了,怎么办?我可不想一直抱着他。”皇甫永宁双眉紧紧拧起看着怀中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少年,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莫名的烦躁。 做为一名优秀的将军,冷静是必备的素质之一,就算是在战场上面对血肉横飞的惨烈情形,皇甫永宁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应,可是她看到怀中少年一副寥无生机的样子,一向平静镇定的心突然乱了。 “靖边,抱乐亲王下马,让杜大夫给他检查一下。”皇甫敬德沉稳的发了命令,皇甫永宁心中立刻踏实了,她干脆的应了一声,还是以公主抱的姿式抱着齐景焕飞身下马,如飞絮一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她怀中的齐景焕甚至连一丝震动都不曾感觉到。 皇甫敬德见女儿紧紧抱着乐亲王,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在心中暗暗说道:“闺女啊,男女有别,你不能穿着男装就不记得自己是个姑娘家啊,还抱的这般紧!你的名节啊,难不成将来为父只能将你许给这不知道还能活几天的病秧子?”乐亲王年少位高体弱已经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了。 皇甫永宁可不知道自家老爹的满怀辛酸心事,她将齐景焕稳稳的放在官道旁的草地上,在军医还没有跑过来之前,她已经动手撕开了齐景焕的衣领,齐景焕今天穿的是交领王袍,内里衫着玉色小立领中衣,皇甫永宁觉得勒的这么紧的领子会影响齐景焕的呼吸,便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动手撕了起来。 正飞奔过来的老杜大夫一见自家小将军“非礼”乐亲王,脸色刷的黑了下来。他气急败坏的大叫道:“少将军休得胡来……”这老杜大夫是定北军中唯二知道皇甫永宁真实身份之人中的一个。正是有皇甫敬德与老杜大夫各种打掩护,皇甫永宁女儿家的身份才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老杜大夫的家人全在二十年前被忽剌人屠杀殆尽,他视皇甫永宁为亲孙女儿,自然看不得眼前那一幕! “杜爷爷,这是你教我的,撕开领子可以让病人呼吸更顺畅!”不明就里的皇甫永宁一句话将杜老大夫堵的透不过气来,惹的老头儿跳着脚的拽住皇甫永宁叫道:“我没教,不许不懂装懂,赶紧一边待着去。”皇甫永宁知道自己力气大,怕反抗会伤着老头儿,便顺势跳到一旁,将空间让给了杜老大夫。 杜老大夫给仍在昏迷之中的齐景焕把了脉,不由的大摇其头,身体破败成这样子居然还没死,这小子还真是个奇迹。不管那么多了,先救醒再说,今儿是定北军献俘进城的好日子,可不能让这个小子坏了大家的心情。 “少将军,拿颗清心丹过来。”杜老大夫向皇甫永宁招招手囔了起来。军中饮食简单粗糙,杜老大夫很是心疼皇甫永宁小小年纪就得受这份苦,便特意为她做了许多薄荷糖,因为怕小姑娘不好意思吃独食,杜老太夫便骗皇甫永宁说那是清心丹,是根据她的身体特别配制的,不能随便给别人吃。皇甫永定信以为真,便一直将薄荷糖当清心丸,每天三次每次吃一颗。这一吃便吃了年。 杜老大夫配制的薄荷糖有提神醒脑的奇效,也不会与任何补药相冲,将薄荷糖塞到齐景焕的口中,通过清凉的刺激让齐景焕醒来,这是最最温和的方式。 皇甫永定乖乖儿送上“清心丹”,杜老大夫将之放入齐景焕的口中,果然齐景焕很快便又醒了过来,皇甫永宁在一旁看见齐景焕睁开眼睛,黑宝石般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好看极了,不由高兴的叫道:“他真的醒了?” “鬼啊……”齐景焕又看到那张骇人的面具,不由又尖叫起来。就在此时,杜大夫飞快用手掐住齐景焕的右手的合谷穴,用最沉稳的声音大喝道:“我们是人,乐亲王,你还活着……” “是人……”被掐住合谷的齐景焕好算是没再昏过去,他飞快瞟了皇甫永宁一眼,吓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他只看向杜老大夫道:“我没死,是你救了我?” “喂,是我救了你好不好?”皇甫永宁见齐景焕不理自己,心里一阵憋屈,想也不想便大叫起来。 齐景焕脸上升起一抹尴尬的羞红,他赶紧好脾气的转头说道:“对不起,刚才我晕着什么都不知道,谢谢你救了我!” 皇甫永宁在军中多年,见的全是各种型号的糙汉子,何曾见过这样腼腆羞涩的俊美少年,她象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指着齐景焕叫道:“呀,你脸红了,真好看!”皇甫敬德与杜老大夫一听这话不约而同的紧紧皱起眉头,凯旋而归的欢喜就这么被冲散的干干净净。 在不知彼此身份的情况下,大陈乐亲王齐景焕被女扮男装的女汉子皇甫永宁调戏了…… 第六回结怨 皇甫敬德大步上前将女儿拽到一旁,然后向齐景焕躬身抱拳道:“定北军皇甫敬德见过乐亲王,不知王爷行动可否方便,若是方便,末将这便送王爷进城。” 这乐亲王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皇甫敬德巴不得立刻将他甩进正阳门交给当今皇上,要不万一这乐亲王有个好歹,他可是吃罪不起的。 齐景焕点点头,轻声细语的说道:“本王无恙……皇甫元帅……”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太后和昭明帝带着诸位皇子和文武百官楼已然匆匆赶了过来。 皇甫敬德赶紧上前参拜,昭明帝一把拉起皇甫敬德,用无限欢喜混杂着担忧的语气说道:“皇甫爱卿,你终于回来了……朕……朕好生欢喜……靖边在哪里,刚才是不是他接住了焕儿?” 皇甫敬德知道昭明帝是何等看重乐亲王齐景焕的,便立刻说道:“回皇上,乐亲王没有大碍,臣正想送王爷进城见驾。” 太后已然叫着“焕儿……”扑了过去,她不由分说便将宝贝孙子搂入怀中,心肝儿肉的叫了一通,一双眼睛从齐景焕的头顶到脚底细细巡视一圈,然后太后便沉了脸。 “焕儿,你的衣裳怎么?”看到孙子的衣襟被撕开,太后立刻有种宝贝孙子被人侵犯了的愤怒之情,冷着脸问了起来。 杜老大夫赶紧躬身解释道:“回太后娘娘,是臣为了让王爷保持顺畅的呼吸才打开了王爷的衣襟。” “你……是何人?”太后见是个须发半白之人向自己回话,心里才略略好受一些。 “回太后娘娘,臣杜浩陵,乃是定北军中的医官。”杜老大夫不慌不忙的说道。 “哦,原来你就是杜大夫,免礼请起。哀家不知内情,杜大夫不要见怪。”太后一听杜老大夫自报家门,对他的态度立刻变了,要多平易近人就有多平易近人。显然太后是早就知道这杜老大夫的。 两个小太监过来扶起齐景焕,慢慢向昭明帝走去,太后也走回到儿子的身边,她仔细打量着皇甫敬德,无限感怀的笑着说道:“敬德,哀家整整十年没见过你了,你看着也老喽!这些年来你镇定边关,真是辛苦你啦!” 皇甫敬德躬身抱拳,摇摇头很平静的说道:“太后言重了,身为武将,保家卫国捐躯沙场乃是本份所在,敬德不辛苦!” 太后握住皇甫敬德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脸上含笑眼中有泪光闪动,她哽咽片刻后方才说道:“靖边在哪里,快让哀家看看她!” 皇甫敬德立刻命皇甫永宁上前参拜太后和昭明帝。因皇甫敬德在密折中早已经禀明内情,所以皇甫永宁得以不必除去面具而上前参拜。 太后与昭明帝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自然不会害怕皇甫永宁脸上那个威风凛凛的虎纹面具,皇甫永宁上前跪下行礼,昭明帝认真的看着这个创造奇迹的孩子,心中无限感怀。大陈将士有数十万之众,谁又能想到报了这血海深仇的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年将军呢! “皇甫小将军快快起来,让朕与太后好好看看你这举世无双的少年英雄!”昭明帝亲自上前躬身扶起皇甫永宁,说话的语气无比的亲热,让皇甫永宁好生不自在,她觉得自己忽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哼,你这小子好生无礼,在皇祖母与父皇面前也敢戴着面具,父皇,这小子如此藐视皇家,绝对不可轻饶了他!以儿臣之见,很应该拖下去重重的打板子才行!”一道愤怒的声音突兀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昭明帝的眼神透着一股子愤怒无奈,太后则是面色阴沉,而定北军上下人等的眼神就是最直接的愤怒,他们毫不掩饰的瞪向说话之人,就算对方穿的是皇子袍服,他们也是丝毫不惧。 在定北军众人看来,他们的少将军若非有不得以的苦衷,又何至于终年都戴着那张面具呢。这事儿想来元帅早就向皇上禀报过来,这会儿皇上都还没说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子也敢大放厥词,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齐景炜。他看向皇甫永宁的眼神竟象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有着森森的恨意。皇甫永宁眉间微皱,她自八岁正式上阵杀敌,如今已经整整七年了,对于充满杀意的眼神她丝毫不陌生,只是从前有杀意的眼睛全都是属于忽剌人的,皇甫永宁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个一脸骄横的小子,他为什么会这样恨自己? “放肆!齐景炜,给朕滚回去!”昭明帝见定北军诸将人人面上都有怒意,便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犯了众怒,若是他再不立刻有所行动,必会冷了这些为国征战多年,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们。所以昭明帝大喝一声,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齐景炜一听父皇竟然当着那么多人训斥自己,脸上再也挂不住,他恨恨的剜了齐景焕和皇甫永宁一眼,转身飞快的跑走了。 昭明帝无奈的低叹一声,然后对皇甫永宁说道:“靖边,让你受委屈了,齐景炜出言无状,朕回宫后一定重重罚他。” 皇甫永宁躬身抱拳说道:“皇上,小臣没有委屈。”昭明帝还是不了解皇甫永宁,在这姑娘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上阵杀敌,除此之外的所有事儿都不算事儿,都可以忽略不计。 昭明帝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原本都已经想好了,将皇甫永宁赐婚于皇六子齐景炜,将定北军与刘贵妃牢牢绑在一起,这样以后不论立刘贵妃的哪一个儿子没帝,都会有最强有力的军方支持。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了。谁叫皇甫敬德立下这般天大的功劳,却什么赏赐都不要,只为女儿求了个婚姻自主的恩典。就算是昭明帝也不能勉强于她。昭明帝想的很好,让齐景炜与皇甫永宁处出感情后正好婚配,可是现在还没开始相处,齐景炜便已经恨上了皇甫永宁。 昭明帝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这个儿子一但要讨厌谁,那就会一直讨厌到底,这样他还怎么可能去讨皇甫永宁的喜欢,皇甫永宁不喜欢,这婚事就再没可能了。就是因为知道其中的利害,所以昭明帝这口闷气就憋的越厉害。若非太后在一旁低声提醒,昭明帝差点儿就因为面色阴郁而寒了定北军诸将的心。 第七回雪恨 太后与昭明帝已然确认齐景焕平安无事,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至于刚才齐景焕为何会摔下城楼,现在不是追查真相的时候。昭明帝总不能将所有定北军将士撂到一旁,寒了众将士的心。 齐景焕心里也清楚,他上前向昭明帝躬身说道:“皇伯父,都是侄儿不小心才会坠落城楼,耽误了好些时间,万幸吉时未过,否则侄儿百死莫赎。请您立刻下旨开始举行献俘大典吧。” 昭明帝用略含歉意的眼神看向侄子,点点头说道:“焕儿万不要这么说,你没有任何错。是朕没有看顾好你。来人,服侍乐亲王观礼。” 齐景焕的两个贴身小太监赶紧上前服侍,齐景焕却摆摆手,向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躬身行礼,细声细气的言道:“齐景焕先谢过皇甫元帅和皇甫小将军的救命之恩,回城后等元帅与小将军安顿好,齐景焕必定再次登门正式致谢。” 皇甫敬德此时只想与这病弱的乐亲王离的越远越好,哪里会在意他道不道谢,只摆手大声说道:“王爷言重了,犬子只是略尽本份,王爷不必言谢。” 齐景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皇甫永宁一眼,说来也怪,那刚才看上去极为恐怖银底黑章虎纹面具此时看上去竟然不那么吓人了,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齐景焕的苍白如纸的脸上浮起一抹极淡的红晕,他向皇甫永宁颌首示意之后才由两个小太监扶着退到一旁。 到此,献俘大典终于可以开始了。 昭明帝亲自携了皇甫敬德的手大声说道:“皇甫爱卿剿灭忽剌狗贼居功至伟,来来来,朕与你把臂而行。靖边,你也到朕身边来。” 皇甫敬德哪里敢与皇帝同行,赶紧躬身辞谢。昭明帝却是不许,一再说道:“皇甫卿家万万不要推辞,不如此不足以表达朕的心意!” 皇甫敬德苦辞不得,只能侧后半个身位,让昭明帝拉着他走上三日之前才搭好的五层高台,皇甫永宁紧随在父亲身后,只见她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一颗光耀大陈的璀璨将星冉冉升起,让所有跟随昭明帝参加献俘大典的勋贵们无不眼前一亮,特别是那些家中有适龄未定亲女儿的勋贵们眼神更是热切,那怕是他们还不知道那张银底黑章虎纹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上俊还是丑。 昭明帝与群臣各就各位之后,高台对面的临时搭起的刑台之上,响起了嗵嗵嗵嗵……的断魂鼓,昭明帝早就颁下圣旨,在献俘大典上斩杀所有忽剌贵族俘虏,一个活口都不留。燕京城中所有的百姓全都来到正阳门外,就为了亲眼见证这场斩杀,然后力争抢上一块忽剌狗贼的血肉带回去祭奠家中被忽剌人屠杀的亲人。 昭明帝以及文武百官坐定之后,定北军将士两人一组,将自纳都汗王以下所有被擒的忽剌亲贵全都押上台让昭明帝一一过目。昭明帝原本是坐着的,可是当五花大绑的纳都汗王被两名定北军将士押上台的时候,昭明帝嚯的站了起来,双眼直直的盯着纳都汗,眼中尽是仇恨之意。 当昭明帝看到纳都汗王的时候,二十年前他的父皇如何被纳都汗王逼迫签下屈辱的城下之盟的情形立刻浮现在昭明帝的脑海中,那是昭明帝到死都不会忘记的屈辱仇恨。 纳都汗王昂头与昭明帝对视,眼中充满了桀骜与轻蔑,昭明帝被那样的眼神刺激的双眼发红,押送纳都汗王的定北军将士紧紧按住纳都汗王的肩头,毫不留情的抬脚狠狠踹向他的膝窝,纳都汗王被迫仆跪于昭明帝面前,昭明旁眼中的血红才渐渐散去。 “狗贼,你也有今天!”昭明帝大喝一声,喝出了积压了二十年的郁郁之气,那压在他头上整整二十年的巨石今日终于能彻底被消灭了。 纳都汗王紧紧盯着昭明帝,用极纯正的大陈语讥讽道:“齐世璋,大陈所有人都可以恨本王,独你不该,若无本王相助,你岂有命当上大陈皇帝!” 昭明帝闻言大怒,他本就是大陈太子,先皇驾崩后他继位是理所应当之事,可是让纳都汗王这么一说,倒象是他与纳都勾结作乱逼死先皇一般,这让昭明帝如何承受的住。 “狗贼,朕杀了你……”昭明帝大怒厉喝,纳都汗王听了这话却是仰天大笑,眼中的不屑让昭明帝几欲疯狂。 “皇上息怒,莫中了狗贼奸计。”坐在一旁的太后低低说了一句,果然让昭明帝渐渐平静下来。他看向纳都汗王,淡淡道:“狗贼,你想激怒于朕,让朕一刀杀了你落个痛快,你做梦!来人,将纳都狗贼拖下去凌迟,活剐三千六百刀。” 纳都汗王倒抽一口冷气,眼中到底浮起了惧意,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使得昭明帝更加愤怒,不想刚一张口,一只麻核桃便不偏不倚的射入他的口中,纳都汗王抬眼看去,见那个生擒他的虎面小将军弹了弹手指,显然那麻核桃就是那虎面小将军射出来的。 纳都汗王面对昭明帝之时桀骜的很,可是他一看到皇甫永宁,却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身子都有些发抖。忽剌人素来以实力为尊,谁的拳头硬他们就服谁,而皇甫永宁自从踏上沙场那日起,就成了所有忽剌人的噩梦。死在皇甫永宁手下的忽剌贵族数以百计,勇士数以千计。定北军之所以能彻底剿灭忽剌人,与忽剌人一听到皇甫靖边这个名字便闻风丧胆再没了抵抗意志有极大的关系。 昭明帝见纳都汗王被堵了口,满意的点了点头,命人将纳都汗王拖下去剐了。其他忽剌贵族一概处斩,一时间刑台之鲜血横流,刀斧手手中鬼头大刀都已经砍的卷了刃。每一个忽剌人被处斩之后,尸体刚被拖下去就被围观的百姓撕成碎片拿回去祭奠被忽剌人屠杀的家人。而纳都汗王被剐下来的每一片如指甲盖般大小的血肉都会引起更热烈的争抢,这可是最大的罪魁祸首,若是能拿他的血肉回去祭奠,一定能让先人们含笑九泉。 刀斧手刚刚开始行刑,昭明帝的皇子们就都变了脸色,昭明帝并不是一个残暴的君王,他不怎么杀人,就算是有死刑,这些皇子们也是不会去观刑的。亲眼看到活生生的人被斩杀,这对诸位皇子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刺激。 可是最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的却不是皇子们,而是昭明帝最最宠爱的刘贵妃,第一颗人头落地之时,刘贵妃便尖叫一声厥了过去…… 第八回暗潮 果然刘贵妃是昭明帝的最爱,她尖叫一声晕倒,昭明帝的心立时乱了,他双手紧抓宝座扶手便要起身去后面看刘贵妃,只是他还没来的及用力,便被坐在左侧的太后一把按住住了左手。 “皇儿,众将百官都在看着!”太后压低声音冷冷的说了一句,语气中的怒意相当之明显。 昭明帝正欲抬起的身形猛的一滞,只得又坐回宝座之中,他虽然极宠刘贵妃,可是脑子还没有彻底糊涂,太后这么一提醒,昭明帝便立刻掂量出了轻重。 太后见昭明帝坐稳了,才微微点了点头,对身边服侍的永福宫管事周嬷嬷低声吩咐道:“立刻送刘贵妃回宫。” 昭明帝见自家母后完全不把爱妃当回事,连个太医都不传,心中更加不自在,他立刻向随侍在一旁的内宫总管太监高三保做了个手势,高三保会意,立刻跑下去为刘贵妃传了太医。 高三保跑开之后,昭明帝到底不放心,还是扭头看了一眼。皇后坐于昭明帝身后的第一个位子,昭明帝转头第一眼看到的必定是皇后张氏。他见皇后直挺挺的坐着,面色很是苍白,而在皇后隔壁的刘贵妃已经瘫软在椅上,面色如死灰一般,两个近身宫女正压低声音小声呼唤着她。 昭明帝对皇后冷哼一声,冷冷道:“皇后乃是六宫之主,就是这么替朕看顾后宫的?”昭明帝将太后不允许他看视刘贵妃的怒气全都撒到了皇后的头上。他却不想皇后与刘贵妃一样都是弱质女子,刘贵妃看了杀头会害怕,难道皇后就不怕么。 皇后听到昭明帝的责问,脸色更加苍白,她死死的咬牙挺着,下死力气的双手互掐,这才没让自己昏倒过去。她垂下眼眸掩去绝望的眼神,颌首低声应道:“皇上教训的是,只恨妾身不知道刘贵妃见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若是早知道,便是拼着皇上降罪,妾身也会出动中宫表笺不许刘贵妃前来观刑。” 昭明帝被皇后堵的哑口无言,本来刘贵妃就不应该参加献俘大典,后宫中有资格与昭明帝共同出席之人只有太后与皇后。偏刘贵妃知道此事以后,撒娇痴缠的闹腾,说什么非要出席献俘大典不可,昭明帝素来宠她,同时还存着让刘贵妃在三军将士以及文武百官面前多多露脸好为将来造势之心,便破例应允下来。只是昭明帝没有想到刘贵妃这般不经事,一颗人头就把她吓晕了。 太后听了皇后之言,点头赞道:“皇后所言极是。”昭明帝见素来并不多话的太后都开了口,便知道不可以再纠缠此事,只能坐正身子,将心中的怒意全都通过眼睛发泄在被千万万剐的纳都汗王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了春秋的太后有些个撑不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昭明帝扭头一看,只见太后面色腊黄,额上冷汗涔涔,身体也在微微打颤,昭明帝赶紧起身说道:“母后,您先回宫歇息吧,朕在这里就行了。” 太后点点头说道:“也好,哀家这便带着皇后诸皇子和焕儿一起回去。唉,他们都是头一回见识,哪里就能禁的住!” 昭明帝听了太后之言,抬眼看向坐在后面的儿子们。当然他最关注的是刘贵妃为他生的三个儿子,分别大皇子齐景煌,三皇子齐景烨,六皇子齐景炜。大皇子今年十九岁,是诸皇子之中性情最为绵软,最是伤春悲秋的感伤之人,那怕是看到一朵落花,大皇子都会为之落泪。昭明帝见大儿子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心中别提有多憋屈了。 再看看三儿子齐景烨,只见他双眉紧紧皱起,脸上分明写着极不耐烦四个大字,齐景烨是个性情急躁最没有耐心之人,让他看了一个多时辰的砍头,已经挑战了齐景烨耐心的极限。 反倒是六皇子齐景炜让昭明帝心中略感安慰,只见齐景炜直勾勾的盯着刀斧手用力劈下的鬼头大刀,眼中的兴奋与激动溢于言表,他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之色,有的只是嗜血的兴奋与痛快。昭明帝极度爱屋极乌,明明齐景炜残暴嗜血,可是在昭明帝眼中却成了勇敢坚毅。 看罢刘贵妃生的儿子,昭明帝又看了看其他人生的儿子们,何淑妃生的四皇子齐景炅是个极斯文之人,他不喜欢看那这残忍的场面,因此眉头一直紧紧皱着,眼中明显有着不忍之色。皇后所生的五皇子齐景煜明明很害怕,可是他象他的母亲一样,端端正正的坐着,拼命强迫自己认真观刑,虽然脸色已经相当惨白,可是齐景煜却是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回避。 至于七皇子八皇子和十一皇子,因为年纪还小的关系,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直面那血腥残暴的场面,昭明帝因为从来没在这三个儿子身上寄托什么期望,所以也不会失望,眼神也是一瞟而过,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昭明帝的视线从七八十一皇子身上掠过,停在了坐在十一皇子旁边的乐亲王齐景焕身上。齐景焕的脸色一如即往的苍白,他身子不好,并不能挺直身体坐在椅上,而是倚着一只极大极松软的弹墨玉色大靠枕窝在宽大的椅子里面,他的双眼通常是微微闭上的,只是偶尔睁开看一眼。昭明帝见齐景焕脸上没有惊恐之色,额上仿佛也不见冷汗,心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后,立刻送母后和诸皇儿回宫,送焕儿回府。”昭明帝连看都不看皇后一眼便沉声吩咐下来。皇后缓缓起身屈膝应下,来到太后身边扶着太后的手臂,率领诸子从后面缓步下了高台回宫去了。 献俘大典一直持续到天色转暗才结束。自皇甫敬德以下,所有的定北军将领都赶紧回家沐浴更衣,好参加昭明帝设于宫中宜春殿的御宴,昭明帝早已经颁下旨意,命京城之中所有的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进宫陪宴。 皇甫敬德带着皇甫永宁骑马前往那座自从妻子过世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足的武国公府。骑在马上的皇甫敬德浑身紧绷,他看上去哪里象是回家,脸上的神情如同即将面对一场生死之战般的凝重! 第九回回府 燕京城同德里会贤坊武国公府,五间正门已然尽数打开,只见门楼上方彩结高悬两侧彩缎飞扬,两列身着簇新青色家丁服的下人手中拿着各种乐器侍立于两旁,两个相貌有六七分相似,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大门前,不时往正阳门的方向张望。 “二哥,按说献俘大典也该结束了,怎么大哥还没来?”略显年轻些的男子眉头微微皱起,搓着手问另一个眉宇之间显出几丝阴郁焦虑的男子。这说话的二人便是定北军大元帅皇甫敬德的两个异母弟弟,三十二岁的皇甫敬彰与二十九岁的皇甫敬显。他们二人的生母是武国公皇甫征的继室刘氏。 “我怎么知道!你急什么,难道大哥还能不回府么?”皇甫敬彰不耐烦的甩了一句,皇甫敬显垂头低低应了一声,显然对他二哥很是敬畏。 “来了来了,回二爷,大爷已经过了羊眼胡同,马上就到了……”随着一阵大叫,一名身穿武国公府家丁服色的小厮飞奔到大门外,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汗便单膝跪下禀报。 皇甫敬彰微不可见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立刻将鼓乐奏起来,迎接大爷回府!”主子一声令下,两厢鼓乐立刻吹吹打打起来,热闹至极的乐声立刻飘进了武国公府的内宅。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各自整整衣冠,迈开大步匆匆往东迎去。这正是皇甫敬德他们前来的方向。只听得马蹄哒哒,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骑马信步而行,很快便拐上了武国公府门前的羊市大街。 “大哥……”皇甫敬彰夸张的大声叫了一句,与弟弟快步迎上前去。别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会儿满脸都堆满了笑容,看上去十足一个热切盼望远征的大哥回家的好弟弟。皇甫敬显忙也跟着叫了一声,只是他的语气不象他二哥那么亲热,毕竟他们兄弟十年未见,素日里也没有书信往来,哪里就能那么亲热呢。 “二弟,三弟。”皇甫敬德在马上略略颌首,淡淡的招呼一声。这两个弟弟俱是他继母刘氏所生,而皇甫敬德对于继母刘氏从来都没消减过那怕是一丝一毫的戒心,所以他与两个隔母弟弟也不亲近。 皇甫敬彰迎上前去接马缰,可是定北军军纪严明,若无主将之令,牵马的亲兵绝对不会将手中的马缰递给任何人。所以皇甫敬彰接了个空,面上难免显出一抹尴尬。 皇甫敬德本来就没打算回京后上演什么父慈母爱兄友弟恭的戏码,他抬头看看武国公府的大门只有百十来步远了,便对落后自己半个马身的皇甫永宁说道:“靖边,下马。” 皇甫永宁沉沉应了一句,立刻甩镫离鞍飞身下马,轻飘飘的落在父亲的身边。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都知道自家大哥在边关收养了一个义子,取名为皇甫靖边,这皇甫靖边好生了得,竟然立下生擒纳都汗王的天大功劳,就连皇上都高看他几分,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自然不敢轻慢于他。两个立刻抬眼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直吓的两个脸色大变,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二弟三弟不必惊慌,他是本帅义子皇甫靖边,靖边,见过二叔三叔。”皇甫敬德见两个隔母弟弟的胆子还是那么的小,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屑之意,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的轻慢。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上前抱拳道:“皇甫靖边见过二叔二叔。”她身着甲胄,就连见皇帝行的都是军礼,对于这两个什么都不算的叔叔,她肯抱个拳就算是给这二人面子了。等她的封赏定下来之后,这两个便宜叔叔少不得还要对她大礼参拜才是。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脸色煞白,显然被皇甫永宁的面具吓的不轻。特别是皇甫敬彰,吓的双腿直颤,连句完整的话都说顺溜了。 “他……他……他……大哥……他怎么还……还戴着面具?”皇甫敬彰哆嗦了半天才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可是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已然越过他往大门方向走去了。还是皇甫敬显反应快些,他赶紧一溜小跑跟上,胆怯怯的与他大哥寒暄起来。 等皇甫敬彰稳定了心神,皇甫敬德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武国公府正门之前,皇甫敬德抬头看着门上那赫赫扬扬的“赦造武国公府”六个金灿灿的大字,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他对身边的皇甫永宁沉沉说道:“靖边,好好看看,这就是武国公府!”皇甫永宁嘎蹦利落脆的应了一声“是”,果然抬头认真看这座她本应该一直在此生活的武国公府。 皇甫敬显脸上突然一阵发烫,而紧追上来刚好听到这两句对话的皇甫敬彰眼中则闪过一丝冷意。 皇甫敬德父子都是在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对于周围的气息有着异乎常人的敏感,皇甫敬彰只流露了一丝冷冽恨意,这父子二人立刻察觉到了,只见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同时扭头看向皇甫敬彰,眼中的杀气吓的皇甫敬彰双股颤颤,竟是站都站不稳,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二哥!”皇甫敬显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赶紧上前将二哥扶起来。皇甫敬德什么都没说便转了头,而皇甫永宁则是口中逸出一声轻哧,她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胆子这么小的男人,心中着实不屑已极。 皇甫敬德是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的,他只唤了一声“靖边跟上”,便迈过武国公府正门那高高的门槛,往府内走去。皇甫永宁快步跟上,将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撂在身后。 “二哥……”皇甫敬显见大哥完全没有将自己兄弟二人当成亲兄弟的意思,不免惴惴不安的叫了起来。他不比二哥极得父母的心意,若是再不得大哥的喜欢,皇甫敬显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了。 第十回找茬 “叫什么,还不赶紧跟上!”皇甫敬彰因为刚才的跌倒而让人看了洋相,面色自然极为阴沉,他没好气的吼了一句,拔腿便追了上去。皇甫敬显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怨意,忙也追了过去。 “大哥,大哥且慢些……”皇甫敬彰一溜小跑追了过去,皇甫敬德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冷冷的看着皇甫敬彰,沉声道:“二弟有何事?” 皇甫敬彰急急说道:“大哥,你不能让靖边侄儿就这样去拜见父亲母亲,会吓着二老双亲的。” 皇甫永宁眸色一沉,用看敌人的眼神扫了皇甫敬彰一眼,皇甫敬彰心头一颤,双腿又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皇上有特旨,许靖边戴面具面君。难道武国公府的规矩比朝庭的规矩还大?”皇甫敬德毫不客气的讥讽反问。堵的皇甫敬彰哑口无言。 “这……这……话不是这么说,大哥,父亲母亲都有了春秋,万一……”皇甫敬彰竟还不死心,大有非得让皇甫永宁除下面具不可之意。 皇甫永宁冷哼一声,向父亲躬身说道:“父帅,靖边不进去了,回头直接进宫赴宴就是。” 皇甫敬彰被噎的险些儿背过气去,皇甫敬显也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便就当今皇子也没这么傲气霸道的,头一回拜见祖父母,这皇甫靖边说不去就不去了,还说的那般光明正大,这到底得有多粗的底气才敢如此行事啊!‘’ 可转念又一想,二十年来大陈举国上下的血海深仇就了结在这少年的手中,他就算是狂傲,也是有十足的本钱,没听说他在当今皇帝的面前都不除面具么。罢了,这位小爷他们惹不起,还是高高在上的供着吧!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将来的必少不了一份天大的前程,想来小小的武国公府人家是看不上的。 因着这转念一想,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脸上倒多了几份敬重之意,皇甫敬彰赶紧描补的说道:“大哥,可否让三弟陪你慢行一步,小弟先进去向父亲母亲禀报,到底先打个招呼才好。”皇甫敬德淡淡嗯了一声,皇甫敬彰一溜小跑着去了内宅。 皇甫永宁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杀神气势,除了皇甫敬德还有四名已经习惯了少将军威势的亲兵之外,其他人都被他的气势压的透不过气来,竟是连句话都不敢说了,就这么着,一行人以着急行军的速度来到了武国府的正厅武辉堂外。素日里甚少运动的皇甫敬显得一溜小跑才能跟上,到了武辉堂外之时,他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 皇甫敬德看看早已经是灯火通明的武辉堂,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若非他们父女立下天大的军功,就算他是武国公府的嫡长子,只怕也未必能进这武辉堂几回。 “大哥,靖边侄儿,快里面请。”从武辉堂迎出来的皇甫敬彰满脸是笑的如此招呼。让皇甫永宁觉得好笑的这是个便宜二叔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直视他们父女二人。 皇甫敬德淡淡嗯了一声,与女儿大步走入武辉堂,随行的四名亲兵则分立武辉堂大门两侧,看上去极是威武雄壮,恰好似门神一般。 武辉堂正对大门的西侧主座前设了一架黄花梨木霞影纱落地大屏风,皇甫敬德见了不免暗暗冷笑,他那位继母果然不是一般的做妖。真的害怕便不要出来就是了,还设个劳什子霞影纱屏风,那薄薄一层透亮的纱屏有胜于无,还能挡住他女儿脸上的虎纹面具不成? 东侧主座上端着一个头发花白面色发青眼袋发黑满脸摺子的老年男子,皇甫敬德双眉微眯,竟有些不敢认了。这看上去明显是纵欲过度的老男人真的是他那个拥有一副极好皮囊的父亲? “敬德……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被皇甫敬德暗暗嫌弃的武国公皇甫征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看神情仿佛是挺激动的,可是身体却纹丝儿不动的坐在太师椅上,一副等着儿子大礼参拜的意思。 皇甫敬德与女儿一样,身上都穿着盔甲,所以他没有双膝跪地磕头,只是以军礼拜见父亲。皇甫征虽然纵容继妻为难虐待于他,可那到底是他的生身父亲,这生育之恩皇甫敬德并不敢忘。 只见皇甫敬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口称:“不孝儿皇甫敬德拜见父亲。” 皇甫征满是笑容的面皮陡然一僵,片刻之后他的面皮抖动几下压着心中怒意沉声说道:“起来吧,你是于国有大功之人,为父如今受不起你的礼。” 皇甫敬德听到这夹枪带棒的讥讽之语,只在心中暗道,果然还和从前一样。他在从军之前,在府中从来也没得过父亲的好脸色,动辄冷嘲热讽,三五不时便棍棒加身,若非他自小习武身子骨比一般人都结实,只怕都没命熬到投笔从军之时。 皇甫敬德如今心中再有底气不过的,因此只当听不懂父亲之言,顺势便站了起来,别说是见礼,就是看都不带影影绰绰看坐于屏风后面的继母刘氏。 刘氏都快被皇甫敬德气疯了,在心中不停的叫着:小贱种,你好大的狗胆,本夫人若不叫你身败名裂尸骨无存,就显不出本夫人的手段! 皇甫征不愿意看儿子那张基本上没有表情的脸,他只抬眼看向皇甫永宁,沉声责问道:“敬德,这就是你那义子?我武国公乃是大陈勋贵之家,你又是本国公的嫡长子,岂可如此随意收养义子?” 无论皇甫征与刘氏有多么的不情愿,他们都没有办法抹煞皇甫敬德是国公府嫡长子的事实,而且如今皇甫敬德有大功于国,这武国公的爵位除让他继承,再不做他人之选。所以皇甫征便将主意打到了皇甫敬德的子嗣上了。皇甫敬德的妻子安阳县主姜氏只生育过一次,却是生了一双儿女,因为产育之时伤了身子,此后便再没有生育。皇甫永宁与她的双生哥哥皇甫永安在三岁那年突然失踪,姜氏悲痛欲绝没过多久便撒手尘寰。 从两个孩子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年了,自皇甫征以下,武国公府中除了皇甫敬德之外,其他人都以为为两个孩子早已经不在人世。所以皇甫征便拿定了主意,要将刘氏生的二儿子皇甫敬彰的儿子过继给大儿子,将来这爵位家业早晚上还是会落到二儿子的手中。所以皇甫征对皇甫敬德自作主张收养义子,还赐姓皇甫之事极为愤怒。 若不是皇甫靖边立下不世之功,皇甫征又老成了没牙的老虎,他这才只是口上说说,要是放在以前,皇甫征早就动了家法,并以国公爷的身份废除这段义父子关系。 第十一回肆意 “靖边是救过儿子的命,她如今又是孤身一人,儿子收他为义子,一来报恩,二来也好照看于她。靖边七岁参军,儿子为此还特意写了折子向皇上禀报,皇上为此还专门降了特旨。”皇甫敬德很平淡的将他父亲顶了回来,他是带兵打仗之人,岂能没个谋定而后动的成算。 果然皇甫征被噎的脸色紫涨,正好坐在他西侧刘氏又用委屈不已的小眼神看着他,皇甫征脑子一热便又大喝道:“皇甫敬德,你个仵逆不孝的东西,还不快拜见你的母亲!” 皇甫敬德脸上涌起一层怒色,他直挺挺的站着,通身的气势如同最锐利的出鞘宝剑一般,“皇甫敬德只有一个母亲,她已经在地下沉睡了三十三年!”一句话顶的刘氏心肝脾肺全都绞了起来,她自是知道皇甫敬德这个继子从来没将她当做母亲看待,可是从前皇甫敬德到底没有如此直接了当的说出来。而这一回,皇甫敬德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了。 “国公爷……妾身……”刘氏眼含泪水悲戚戚的望着丈夫,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句便头一歪晕了过去。皇甫征的妻妾有十多个人,最得他心意的还是这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媳妇儿,故而刘氏这一装晕,立刻点燃了皇甫征全部的怒火! “来人,快快送夫人回房,请太医!逆子,你一进门便气的你母亲晕倒,老子若不具本参你仵逆不孝,老子就白活了六十年!”皇甫征冲着大儿子怒吼一声,立刻带着人送刘氏回房了。 皇甫敬德连看都不看父亲一眼,只淡淡说道:“你爱怎么写折子便怎么写,与本帅无关!靖边,随父帅走。”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父女二人转身便走出了武辉堂,留下一屋子吃惊的眼珠子几乎掉在地上的大小主子和下人们。 “父亲……”皇甫敬彰的十二岁的长子皇甫永继含羞带恨夹杂着委屈的叫了一声。原本不是说好了让他入继大房的么,怎么全都变了? “叫什么叫!你祖母都被晕倒了,还不赶紧去侍疾!”皇甫敬彰此时才反应过来,脸上很是挂不住,也只能拿儿子出气了。皇甫永继低下头委屈的应了一声,赶紧朝后宅跑去。皇甫永继这么一跑,原本被惊呆了的二房三房的其他男孩子们也都跟着跑了。 孩子们跑开之后,皇甫敬显眉头紧锁的叫道:“二哥,这怎么办,大哥……” 皇甫敬彰没个好声气的喝道:“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说罢便一甩手也走了。皇甫敬显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才急匆匆追着皇甫敬德离开的方向跑去了。 “爹,那个老头真参你怎么办?”皇甫永宁压低声音问她的父亲。 皇甫敬德淡淡一笑,脸上尽是成竹在胸的表情,“靖边你不用担心,他不论上不上折子,对为父都没有任何坏处。以后为父慢慢与你分说,时候不早了,赶紧去沐浴更衣好进宫赴宴。”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跟着她的父亲走了莫约半刻钟,便来到了一个并不很大的院子之前,皇甫敬德抬头看看院门上方玉澄轩三个大字,满怀凄凉。这三个字是他的亡妻安阳县主亲手书写,如今手迹尚在,人却早已没入荒草枯坟之中。 “爹……”皇甫永宁从没见过这般意气消沉的父亲,不免有些惊慌的叫了起来。 “靖边,这是你娘的手迹。”皇甫敬德低声说了一句,皇甫永宁那双澄净的眼睛渐渐浮上一层杀意,她自是知道自己身世的。 推开玉澄轩的大门,皇甫敬德放眼望去,院中倒没有那般野草疯长房舍破败的景象,想来刘氏已经命人打扫过了。说来还真是得亏刘氏小气,原本就没有任何陈设装饰的玉澄轩还保留了当年的样子。 就在皇甫敬德追忆当年之时,一群丫鬟婆子蜂涌而出,为首的是两个莫约十六七岁,生的杏眼桃腮削肩蜂腰娇嫩无比的丫鬟。“奴婢桃叶桃蕊请大爷安,香汤已经备下,请大爷沐浴更衣……”两个丫鬟来到近前盈盈下拜,她们两个身形婀娜声音娇柔,眼波儿媚的如春水一般,寻常男子只要听了见了,还不得立时酥了骨头。 只不过皇甫敬德并不是一般的男人,而皇甫永宁根本就不是男人,所以这两个丫鬟的媚眼儿算是白抛了。只见皇甫敬德面沉如水,冷声道:“尔等立刻退出玉澄轩,妄图接近者杀无赦!” 皇甫敬德是近年征战之人,若非刻意隐藏,身上从来都没缺过凛凛杀意,故而他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便吓的一院子的下人个个浑身乱颤,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皇甫敬德不再理会趴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只与皇甫永宁向里走去,他们父女长年在军中,样样都是自己动手,自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别说是沐浴更衣了,就是受了伤都是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 武国公府里但凡有点儿头脸的丫鬟都如同副小姐一般的娇养着,如何受得了那森森杀气,尽管主子有令命她们务必勾引大爷,可是她们也得有那个命才行,看大爷那一身的杀气,只怕她们还没沾上身就已经被大爷给灭了。 两名亲兵将两个包袱递给自家将军,另两名亲兵手按佩刀威风凛凛的守在门口,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拿着衣裳包袱进了净房自去沐浴更衣。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这父女二人便各自洗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换下盔甲的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身上的杀气仿佛消减了一些,只不过皇甫永宁还戴着她的虎纹面具,看上去仍然很吓人。父女二人往武国公府大门走后,这一路引得尖叫无数,皇甫永宁被吵的耳朵嗡嗡直响,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她极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听得皇甫敬德不由暗自发愁,显然他已经将女儿养的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也是女儿身了! 第十二回自找没趣 燕京城是典型按回字结构建造而成的。最内层自然是内皇城,朝堂宫室都设于此,外皇城拱卫内皇城,居住者是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以及皇亲勋贵,五品以下的官员居住于外皇城外的二道城,在二道城之外,便是普通的白身百姓居住的外城。这四进城池分明就是四个等级,每一个城池之中的居民都梦想着能进到更里面一层内城,只不过能实现这个梦想的人实在是为数不多。 武国公府就位于外皇城东城中部的同德里会贤坊,距离内皇城骑马疾行莫约两刻钟,若是信马由缰的慢行或者是坐轿子,大约就得用上半个多时辰了。而居于外皇城边上的官员想要上朝,便是骑马飞奔至少也得用上大半个时辰,由此可见早在武国公府立府之时,还是很受先帝器重的。 皇甫敬德从怀中拿出一只赤金怀表打开看了一眼,对身边的女儿说道:“靖边,还有半个时辰宫宴便开始了,我们赶紧走。”皇甫永宁点点头,与父亲一起飞身上马,一路打马如飞向内皇城飞奔而去。 皇甫父女二人在内皇城朱雀门下遇到了正在下轿的武国公皇甫征,当时还有好些位身着朱紫官服的大人们正等着接受守卫侍卫例行公事的检查。皇甫父女刚刚下马,只见大内总管太监高三保便一溜小跑的奔了过来,他上前含笑躬身说道:“皇甫元帅,咱家奉了圣意在此专等您和少将军,您二位请随咱家这边走。” 皇甫敬德点点头,说了一声“有劳”,便与女儿跟随高三保走入朱雀门。其他的官员们都很自觉的让到一旁,独有皇甫征板着脸一让也不让。皇甫敬德倒是停了下来微微躬身唤了一句“父亲”,而皇甫永宁则是躬身抱拳唤了一声:“皇甫靖边见过国公爷。” 皇甫征面色铁青,连理都不理皇甫永宁,只对皇甫敬德哼了一声,便背手挺身而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想在大厅广众之下给凯旋而归的大陈功臣难看么? 皇甫永宁的声音响亮干脆,在场的所有官员都听到了,也不知道谁在人群中突然叫了一声:“皇甫小将军如何连祖父都不叫一声,也太不孝了!” 皇甫征听了这话,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笑意,他可以不认这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但是他绝对不允许这野小子轻慢自己。 皇甫永宁一听有人说怪话,便立刻转身大声说道:“适才在国公府中,老国公爷怒斥父帅,不承认皇甫靖边是国公府之人,本将凭什么叫他祖父?” 皇甫永宁话音甫落,便引起了一阵抽气之声,这皇甫靖边也太直接了吧……纵然他说的是事实,也不能就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来啊,这……真真是坏了官场上说话的规矩!皇甫征更是被气的脸色铁青浑身乱颤,他本来是想给皇甫敬德和皇甫靖边难堪的,不想有皇甫永宁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皇甫征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找难看喽。 高三保见武国公这般孤拐,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又记了他一笔小帐,他暗自忖道:“这武国公也是老背晦了,放着那么出色的嫡长子不要,偏偏抬举个不成器的东西,将来可有你好瞧的。等皇上直接让皇甫元帅袭爵,看你到哪里哭去!” “皇甫元帅,少将军,时辰不早了,还请快些随咱家进去吧。”高三保用眼风扫了武国公一回,淡淡说道。武国公面色由青转紫然后便黑沉的一塌糊涂。别他看跟皇甫敬德有本事,其实他也就是个窝里横的,哪里敢得罪昭明帝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太监高三保,他只能退后两步将路让出来,眼看着皇甫敬德带着皇甫靖边从面前走了过去。 皇甫父女走进宫门之后,朱雀门这儿可是热闹的不行,有那知道当年内情心中暗暗抱不平之人不阴不阳的说道:“唉,若是先武国公夫人还在,看到儿子这么有出息该得多欣慰啊!可惜了……”拖长的尾音简直是一咏三叹,什么意思都在这最后三个字之中了。 皇甫征臊的满脸紫涨,他有心转身回府,却又怕昭明帝治他一个抗旨不遵之罪。毕竟昭明帝已经发了明旨,命京城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尽数入宫参加专为皇甫父女举行的庆功宴。但若是不回府,皇甫征又咽不下那口恶气,他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敬德能立下这样天大的功劳,害得他原本的计划全都落了空,现在得从头再来了,说什么他也不能让武国公府落到长子皇甫敬德的手中。“小不忍则乱大谋!”皇甫征如是安抚了自己,才板着脸走到守城侍卫那边,让侍卫检查他身上是否夹带了不该带的东西,检查完之后,皇甫征昂着头,高傲的走入宫中。 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先一步来到宜春殿,宜春殿是一座建于御河上的水榭楼台,如今正值夏日,在这里举行宫宴最凉爽舒适不过的。一踏入宜春殿,越过水面飘来的清凉的风便让皇甫永宁舒服的低低哼了一声。皇甫永宁是个怕热不怕冷的人,偏偏又长年女扮男装,这两年更是得用长长的布帛将胸部束起来,所以每到夏日皇甫永宁都会觉得日子特别难熬。刚才一路走来,皇甫永宁已经是汗湿重衣。突然吹了这一阵凉爽的风,无怪乎她会舒服的轻哼了。 皇甫敬德除了打仗之外,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皇甫永宁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他自是知道女儿极为怕热,却又不得不穿戴的严严实实,真是为难她了。“靖边,还是很热么?”皇甫敬德低声问了一句,声音中透着一丝心疼不舍。皇甫永宁摇摇头,低低说了一句:“还好,不是很热。” 高三保最是有眼力劲儿,他立刻叫过一个小太监低低吩咐,几句,便引着皇甫父女往偏殿去见昭明帝了。皇甫父女刚刚见了礼,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便有小太监送来了一只盛着冰雕水莲墨玉托盘,在盛开的冰雕水莲之上,呈品字形放着三只碧莹莹的翠玉小碗,碗中盛的是深绯红色的汤水。一股子清甜香气立刻弥漫了整间偏殿…… 第十三回是非之地 昭明帝见高三保准备了消暑祛热的冰梅露,淡笑着看了高三保一眼,招呼道:“皇甫爱卿,靖边,看看你们走的一头汗,快用些冰梅露去去暑意。” 皇甫敬德与女儿一起躬身道谢,等高三保先送一碗到昭明帝的手中,他们才伸手各取一盏,皇甫敬德对这种甜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只是浅浅小酌一口,可是皇甫永宁却喜欢的紧,她一仰脖子便将满盏冰梅露尽数倒入口中。其实原本也没有多少,宫中之人吃用之物都要讲究个精致细巧,说是一盏冰梅露,其实也不过只有一口。 昭明帝见皇甫永宁一口喝干冰梅露之后,先是眯起眼睛流露出很舒服的受用表情,继而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意犹未尽的遗憾之色。虽然皇甫永宁面上仍带着面具,可是昭明帝觉得单只看那双眼睛,他就能将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的心思看个七八分。这对昭明帝来说绝对是种很新鲜的体验。在他几十年的皇子帝王生涯里,所见过的女人就没有这么率真的。 “皇上,这冰梅露真好喝,就是太少了,都不够一口的,还有么?”昭明帝正在想着,匆匆听到皇甫永宁直接了当的问了起来。 昭明帝微微一怔,立刻笑着说道:“有有,高三保,赶紧再呈冰梅露上来,还有,取四瓶冰梅卤子过来,回头让皇甫小将军带回家去慢慢吃。” 高三保尽量掩饰自己的吃惊,急急应了一声是便亲自去办此事,边走,他边在心中暗自忖道:敢当着皇上的面如此理直气壮要东西的,除了乐亲王之外,怕也就只有这一位了。只是乐亲王在皇上心中那是什么地位,可这一位?拢共才见了皇上两回,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不过皇上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很是受用,看来这皇甫父子将来真是要有大造化的。服侍昭明帝几十年的高三保很容易便能看出昭明帝是否真的高兴。 “靖边,不许胡说,还不跪下请罪。皇上,犬子原本山野之人,臣这些年只顾着征战,也没有好好教她,臣求皇上恕她不敬之罪。”皇甫敬德涨红了脸,向女儿低声斥责一句,便急急跪下请罪。只是他口中说着请罪的话,心里却是因为觉得委屈了女儿而郁郁不快。 其实冰梅露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别说是燕京城里的千金小姐,算就是那些小门小户家里的姑娘夏日里也是常吃的。只不过宫里的御制冰梅露做的更精细,口感更好罢了。可怜他这苦命的女儿都快十六岁了,竟是头一回吃到冰梅露……越想,皇甫敬德越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女儿,因此看向女儿的眼神也越发的内疚了。 昭明帝笑着上前亲手将皇甫父女扶起来,含笑说道:“皇甫卿家言重了,靖边天真烂漫,这一片天然赤子之心是最最珍贵的,卿家有子如此,无罪有功,快快起来吧!” 皇甫父女站了起来,昭明帝又抚慰了几句,高三保便带着冰梅露和冰梅卤子回来了。四只不到三寸高的水晶小瓶放于一只精美的金镶玉竹丝编成的小匣之中,皇甫永宁见瓶子那么小,加起来也不够她喝一次的,不由的暗自腹诽,“皇上也忒小气了!” 昭明仿佛又看破了皇甫永宁的心思,他笑着解释道:“靖边,这冰梅卤子每次用银挑子挑豆粒儿大小的一点就能兑出一碗冰梅露。” 皇甫永宁这才知道皇上其实不小气,这四瓶冰梅卤子足够她喝一个夏天了。她眼中立刻带了笑意,躬身抱拳向昭明帝道谢,昭明帝见皇甫永宁如此率真,心里不免更喜欢几分。这一喜欢,昭明帝便又起了让皇甫永宁做他的儿媳妇的念头,至于人选,自然还是刘贵妃所生的三位皇子。昭明帝爱屋及乌,对刘贵妃所生的儿女都百般疼爱,可对于其他妃嫔甚至是皇后生的儿女却只是面子情,大面上说的过去也就是了,甚至不如在侄子齐景焕身上用的心思更多些。在大陈皇宫之中,除了刘贵妃所生的子女之外,就数乐亲王齐景焕最得宠了,其他的皇子公主不提也罢。 “高三保,速宣三皇子六皇子到此。”昭明帝想一出是一出,立刻命高三保请人去了。高三保赶紧一溜小史上去请人这大热的天气,也真是难为他跑来跑去的了。 高三保走后,昭明帝对皇甫父女笑着说道:“靖边与朕的皇儿年纪相差都不大,她又是头一回进宫,便让朕的皇儿替朕招呼她吧。” 皇甫敬德心中一紧,立刻躬身说道:“犬子何德何能敢让皇子相陪,求皇上收回成命,免得折了犬子的福份。”帝王心术其实并不难猜,他们所看重者左不过江山美人,而昭明帝的宠妾灭妻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以至于他都带了大陈的风气。有许多宠妾灭妻的男人都扯着昭明帝做幌子,将原本不合情合理的事情硬说成真爱无敌,武国公皇甫征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昭明帝太过宠爱刘贵妃,自然事事都替刘贵妃考虑在头里,皇甫敬德知道昭明帝已经动了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刘贵妃儿子的念头,只不过碍着之前颁下的密旨,他不能直接赐婚罢了。居然对自己的女儿用起了美人计,皇甫敬德在愤怒过后不由暗暗发笑,他的女儿或许会中别的什么计,可是独独不会中美人计,昭明帝的美人计注定用错了地方。 那刘贵妃妖媚惑主,她能教养出什么好儿子?想想上午在正阳门那六皇子齐景炜的所做所为,皇甫敬德便忍不住想摇头。都已经是十二岁的人了,还那般不懂事,而他的女儿在十二岁之时,已经是横扫沙场的勇将军了! “诶……皇甫卿家万不要这么说,靖边是我大陈的功臣,朕的皇子们正该向她多学才是。”昭明帝一句就将皇甫敬德堵了回来。皇甫敬德只能无奈称是,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背起手悄悄向女儿做了个手势。军中自有一套暗语手势,皇甫永宁一看便明白父亲在示意马上就要到来的三位皇子是敌非友,务必要多加小心! 第十四回龙生九子各不同 没过多一会儿,高三保便引着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走了进来。因为已经得到父亲的暗示,皇甫永宁立刻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鱼贯而入的三位皇子。 为首的是昭明帝的长子齐景煌,他今年十九岁,三年前便已经大婚,如今只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女儿,由侧妃鲁氏所生,许是昭明帝太宠爱刘贵妃之故,本来大婚后就应该出宫开府的齐景煌至今还住在宫,也不曾封爵。满朝文武心里都清楚,这是昭明帝还没有最后定下太子人选,故而并不给大皇子封爵,一则可以堵大皇子的弟弟们的口,长子都没有受封,底下的皇子们就算心里再怎么憋屈也只能干受着。二来,昭明帝也给大子留下晋位太子的机会。 大皇子身着一袭松松的浅湖蓝素绢绣四爪团龙皇子袍服,越发显的他身形消瘦皮肤白皙,看上去就象个文弱的文人秀士,他相貌普通,通身上下既没有他父皇的贵气,也没有继承刘贵妃的美貌,那身皇子袍服穿在他的身上让人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之感,仿佛是个贫寒士子偷穿皇子袍服一般。做皇子做的这般没有气势,皇甫永宁也算是开了眼界。 当然那只是皇甫永宁的感觉,昭明帝可不这么想,对于这个他和刘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昭明帝是打心眼里喜欢,他自不会有那种违和感,有的只是对这个儿子的心疼,当年刘贵妃的份位还低,只是个美人,在怀大皇子之时吃了不少苦头,分娩之时又是九死一生,所以大皇子的身体才会这般羸弱,这是在胎里就吃了亏,补了十九年都没能补过来。 跟在大皇子身后的是三皇子齐景烨,他今年十七岁,却还没有定下亲事,这事已然成了昭明帝和刘贵妃的心病。这三皇子可是早早就放了话,说是要娶一位相貌绝不比自己差的皇子妃。可是满燕京城的名门闺秀还真没有哪个的相貌能与三皇子比肩,若是只拼相貌不论男女,也就只有乐亲王齐景焕的相貌能胜过三皇子齐景烨了。 三皇子与大皇子一般穿的都是素绢四爪团龙皇子袍服,只不过他大哥穿的是浅湖蓝色,他穿的是浅艾绿色,明明是一袭挺威风的皇子冠带,三皇子却生生穿出了风流飘逸的感觉,他那么飘飘摇摇的走进来,端地是仙气十足。皇甫永宁在心中偷偷的想着,若是这三皇子装扮起来登台亮相,绝对会是大陈头一号伶人! 皇甫永宁今日上午扫过刘贵妃一眼,故而她能看的出来,这三皇子齐景烨象极了他的母亲,明明是男儿身,却娇美的象个姑娘家,眉眼儿生的极精致,皇甫永宁敢担保他要是穿上女装,必定能迷倒一大帮男爷们儿。就算是皇甫永宁也在要心里赞一句好精致美丽的人儿! 跟在三皇子身后的是六皇子齐景炜,皇甫永宁已经领教过这个跋扈的不象样的皇子。齐景炜一身紫色绣金四爪团龙皇子冠服,比他两个哥哥的衣裳都华贵的多,头上的冠子也是赤金镶红宝的,整个人看上去金光闪闪的好不晃眼睛。 皇甫永宁上午已经见过昭明帝所有的皇子,若论印象最坏的,非六皇子齐景炜莫属。这个皇子集骄横跋扈凶狠于一身,若非他是长的最象昭明帝的皇子,又是刘贵妃生的,单只凭他那个性格,怕是连昭明帝也不会喜欢的。 在皇甫永宁审视三位皇子之时,三位皇子也在打量皇甫永宁,大皇子眼神安静平和,视线并没有在皇甫永宁身上停留太久,是典型的谦谦君子的风格。而三皇子却是用挑剔的眼神看着皇甫永宁,似乎是想看穿面具后面到底藏了怎样一张面孔。三皇子心里清楚,长期戴着面具之人,相貌不是极丑就是极美,他只想知道这皇甫靖边到底是丑的吓人还是美的惊人,是否与自己有的一拼。 与两位皇兄不同,六皇子看向皇甫永宁的眼神是赤果果的仇视,那架势就象是皇甫永宁刨了他家祖坟一般,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子,森森的怨毒杀意让偏殿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 昭明帝眉头皱起沉声说道:“煌儿烨儿炜儿,皇甫小将军头一回进宫,你们替父皇好生招待她,不可有些微怠慢。” 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应声称是,独六皇子脖子一梗双眉挑起骄横的叫道:“哼!他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将军,也配三位皇子一起招待!父皇也太抬举这小子了!” 大皇子闻言微微皱眉,三皇子则是挑眉看了皇甫永宁一眼,因有父皇在此,这两个做兄长的都没有开口说话。昭明帝则是面色深郁,冷了脸沉声斥道:“放肆!靖边乃是我大陈不世之功臣,齐景炜,还不速速与皇甫小将军赔礼!”了解昭明帝的人都知道,他一旦连名带姓的叫皇子们,那就是气大发了。 “我不!”被宠坏了的齐景炜一梗脖子叫了起来,只见他满脸紫涨,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珠子满满都是恨意。昭明帝就算是再宠爱齐景炜,也不可能忍受儿子当着大臣的面这般挑战自己的权威,只见他面色一沉,冷声怒喝道:“来人,将三皇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皇甫敬德见情势突变,不不得跪下劝道:“皇上息怒,想来六皇子年少气盛,说话有口无心。他年纪还小,就免了板子吧。” 大皇子和三皇子见一个外臣都开口求情了,便也跪下去求道:“父皇,今日是大军凯旋而归的大好日子,父皇千万莫坏了兴致,就饶了六皇弟这一回吧。” 皇甫永宁见父亲都跪下了,也只能跟着跪下,不过她才不会为那个刚一见面就处处找自己麻烦的六皇子求情,因此只是紧紧抿着嘴巴一言不发,也不磕头,对齐景炜的不满之意溢于言表。皇甫永宁心中暗道:这小子就是欠揍,二十板子还少了,打个二百板子他说不定才能学乖。 昭明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眼神最终停在皇甫永宁的身上,这事说起来也算是因她而起,谁劝都不如她劝有份量,只看这姑娘到底怎么说了…… 第十五回皇子受刑怨更深 上天是公平的,他给了皇甫永宁力可扛鼎的神力,便没给她一颗七巧玲珑心,再加上皇甫永宁自小生长在军中,跟着一帮糙的不能再糙的男爷们儿长大的,所以尽管感官极为敏锐的皇甫永宁觉察到到昭明帝在看她,可是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昭明帝为什么看她。皇甫永宁就记得父亲再三叮嘱过自己,在宫中除非必要一定要少开口说话。所以皇甫永宁一动不动的跪着,就是不开口。 昭明帝面色比方才又沉了几分,对皇甫永宁的喜欢不免淡了几分,这般没有眼力劲儿的姑娘,只怕不那么适合做皇家的媳妇,看来想让她给自己搭个台阶是不可能的了,这顿板子看来是非打不可的。罢了,打也就打吧,炜儿也的确该好好上上规矩了。 昭明帝面沉如水,看向虽然跪在地上,可是却梗着脖子瞪着眼睛,满脸桀骜的齐景炜,到底下了狠心,他冷声喝道:“朕今日必要狠狠教训这逆子,谁也不许劝谏,来人,将六皇子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皇上有旨,底下侍候的太监不得不上来执行,其他人是不敢碰六皇子的,众人围着齐景炜,畏畏缩缩的不敢出手。昭明见状大怒,厉喝“高三保,还不动手!” 高三保心中暗暗叫苦,他服侍昭明帝那么多年,深知昭明帝的心尖子刘贵妃是个最小心眼儿爱记仇不过的。当年那个负责行刑打六皇子板子的太监后来到底被刘贵妃寻了个错处,被送进慎刑司生生折磨死了。他虽然在皇帝面前有些脸面,可是那刘贵妃是个极任性的,怎么可能不报复自己。唉,真是命苦啊! 虽然在心中暗自叫苦,高三保还是上前扶起六皇子,齐景炜再怎么跋扈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子,高三保又是身负武功的高手,控制他这个半大小子自是没有问题的,六皇子想破口大骂,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那么被拉了出去。 行刑太监已经备下春凳刑杖绳索等诸般工具,齐景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绑到了春凳上,绑好之后,高三保在齐景炜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殿下回头叫的惨一些……”说罢,高三保就闪身退到一旁。 “皇上有旨,杖六皇子二十,着实打!”高三保大喊一声,足以让偏殿之中的所有人都听到。行刑太监大声应下,眼神却瞟向高三保的双脚,只见高三保的双脚摆成内八字型,行刑太监心里便有底了,他们向被绑在春凳上的齐景炜跪下行了礼民,口称:“奴才奉旨行刑,得罪殿下了!” 说完,两个行刑太监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刑杖抡圆了往齐景炜的屁股打去。一板子打下去,齐景炜便“嗷……”的惨叫起来,听得大皇子三皇子直皱眉头,大皇子满脸忧色的求道:“父皇,六皇弟身子骨娇贵,可受不住啊……” 三皇子忙也说道:“父皇,您就饶了六皇弟吧,这般叫下去毁了嗓子可怎么是好!”皇甫永宁听到三皇子那奇葩的求情之语,差点儿没憋住噗的笑出声来,因怕被人瞧见,皇甫永宁赶紧深深低下头,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唇角眼中的笑意。 高三保见六皇子上道,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立刻高声报数,很快便打完了二十大板,齐景炜的袍子也染上了点点腥红。这便是行刑太监的厉害之处,他们有本事将被打之人打出血来,还不让人有太重的疼痛之感,这手底下的功夫没个十年八年是练不出来的。 行完刑,两个小太监抬着齐景炜进偏殿,让殿中诸人验刑。齐景炜还是清醒的,他别人谁也不看,只是死死的盯着皇甫永宁,眼中的怨毒之意更甚从前。这仇可算是彻底结死了,再没有解开的可能。 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虽然并不很清楚行刑之中的门道,可是他们积年征战,对于伤情如何有着最精准的判断。只看齐景炜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这父女二人便知道齐景炜根本没有受多重的伤,顶多只破了表皮。 皇甫敬德不用想知道这板子打的极有藏掖,不过想想也正常,宫中之人谁敢对皇子动真格儿,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暗暗给女儿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皇甫永宁本是眼中不揉砂子之人,她极想立刻戳破这糊弄人的鬼把戏,可是看到父亲做的手势,让骨子里已经深深刻下服从军令的皇甫永宁果然保持了沉默。可也仅仅是沉默。 看到儿子面色惨白冷汗淋淋,还有那渗出衣裳的点点血痕,昭明帝果然心疼了,他不着痕迹的看了高三保一眼,高三保心里咯噔一下,暗:“已经是最轻的了,难道皇上还不满意?回头没人的时候必要好好请罪才行!” 大皇子面色有些发白,可还极力保持自己的仪态,而三皇子则称的上花容失色了,他的脸色比齐景炜这个刚刚受了刑的人还要苍白几分,兄弟两人齐声请求道:“父皇,让儿臣送六皇弟回宫上药吧!” 昭明帝对于儿子们的手足情深还是很感到安慰的,他略想了想便说道:“煌儿送炜儿回宫,烨儿,你来招呼皇甫小将军。”大儿子已经有了正妃,而六儿子显然与皇甫永宁不对盘,就算是做了亲也是结冤家,倒是三儿子齐景烨无论正妃侧妃,甚至连个侍寝宫女都没有,而且他又生得那般秀美,若是让皇甫永宁迷上这个儿子,那么皇甫一家就算投到刘贵妃这边了。 昭明帝心中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皇甫敬德心里极清楚,可是皇甫永宁却不知道,甚至她的脑子里就没长这根弦儿。对皇甫永宁来说,女人是挺稀罕的存在,而男人,她真是看的够够的。 眼看就到了开宴的时间了,万能总管高三保上前请旨,昭明帝对皇甫敬德笑道:“皇甫爱卿,朕与你把臂同行,今日我们君臣必得尽欢而散!”说罢又回头吩咐三皇子道:“烨儿,替父皇好生招呼皇甫小将军!” 齐景烨应声称是,皇甫永宁听到他那略显阴柔娇软的声音,顿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眉头也皱了起来,男爷们儿怎么能这么娘炮呢,看惯了糙汉子的皇甫永宁表示很不适应…… 第十六回有人找茬 宜春殿内,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早已经各自就位恭候圣驾多时了,当大家看到昭明帝与皇甫敬德把臂而行,后面紧跟着三皇子与皇甫靖边,不由又是狠吃一惊,皇上这是要把皇甫父子抬举到天上去啊,大陈立国已逾两个甲子,可还没有一个臣子能有这样的殊荣。不过大家转念一想,在那一百二十年之中,也没有哪一位大人立下如皇甫父子这般大的功劳,平定忽剌为先帝报仇雪恨,这绝对是不世出的功劳,便是裂土封王都不算过份。因为有了这样的吃惊,倒让群臣忽略了皇甫永宁还带着面具这件并不合规矩的的行为。 昭明帝入座,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坐于昭明帝左下首的第一席,右下首的第一席坐的不是任何一位皇子,而是乐亲王齐景焕,在齐景焕的后面才是皇子们的席位。大家对于这样的排位方式早已经习惯了。 昭明帝到现在也没有分封儿子,所以诸位皇子还都只是光头皇子,并没有品级份位,而齐景焕已经是超一品的亲王,而且是唯二亲王中的一位,另一位亲王是和亲王,是昭明帝的叔叔,如今已近耄耋之年,早已是耳聋眼花脑子糊涂黄土埋脖的人了,只不定哪一天就驾鹤西游。所以齐景焕是仅次于太后帝后的第四人,绝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昭明帝刚刚入席,大皇子便匆匆赶了过来,他送六皇子回宫的路上被他的母妃派人截去了关雎宫,被盘问了好一阵子,又好说歹说安抚他的母妃,这一来二去的时间耽误的便有些多,大皇子紧赶慢赶还是误了时辰。不过昭明帝显然没有任何怪罪之意,只是温言命大皇子入席,大皇子急忙坐下,三皇子立刻送上一方丝帕让他拭了头上的汗。 开宴之后酒过三巡,在敬祝过昭明帝之后,便是众臣自由发挥的敬酒时间了。皇甫父女立时成了唯二的目标。向他们敬酒之人一拔接着一拔,竟没个消停的时候。 皇甫敬德一连吃了三四十杯酒,他见在座之人还有三十多位等着敬他的酒,皇甫敬德心中暗道这可不行,若是这么喝下去,他非得醉死在宫中不可,燕京城中敬酒的规矩很彪悍,四杯起敬,一般都是敬八杯的,若是关系处的铁,一番敬酒至少要十二杯。好在向皇甫敬德敬酒的都是年纪偏大老于世故之人,所以他们心里还算是有分寸的,基本上都敬六杯或者八杯,并没有谁非得拉着皇甫敬德吃上十二杯的。 可是皇甫永宁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敬他酒的除了皇子便是各府世子,这些人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全都是年轻气盛,满心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你皇甫靖边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活捉了纳都汗王,有啥了不起的!竟然还敢居功自傲,带着个丑鬼面具死活不拿下,若是不好生收拾你一回,你就不知道燕京城里小爷们的厉害! 在这种找碴的心思做祟之下,一标世子们便发起了对皇甫永宁的进攻。为首之人是威国公府的世子郭通,此人的祖母威国公太夫人是武国公夫人刘氏的表姐,当年武国公皇甫征与刘氏若没有这威国公太夫人牵线搭桥,这两人也凑不到一块儿去。威武两国公府因为刘氏之故走的很近,所以郭通不独心里存着不服气,还存着一份替表姨祖母出气的心思。他可是听家里大人说了,皇甫敬德父子返京,严重威胁了他表叔皇甫敬彰的地位。 “皇甫表弟,我听说你在朱雀门公然顶撞你的祖父,真是不孝的紧,难不成你立下大功就能让你连祖父都不认?”郭通借酒盖脸,走到皇甫永宁的面前,满口都是教训人的口气。别说是皇甫永宁,便是不相干之人听了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是什么人?”皇甫永宁抬眼扫了郭通一回,见这人莫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生的油头粉面眼下发青眼球混浊,一看便是纵欲过度之人,皇甫永宁心中不喜,立刻毫不客气的冷声斥问。 “你……你竟然连我都不知道!”郭通一脸活见鬼的受伤表情,惹的皇甫永宁着实的想笑。这人当自己是昭元通宝呢人人皆知。 郭通的酒肉朋友之一,临光侯世子郑仕安立刻上前怪声怪气的叫道:“哟,皇甫小将军果然立了功就连亲戚都不认了,这可是你的表哥,威国公府的郭世子啊!” “什么锅世子铲世子的,本将军就是不认得!方才你提到本将军的祖父,本将军却是要问一问,本将军的祖父是谁?”皇甫永宁极不给面子的冷声撂出一句,立刻气的郭通面皮紫涨,攥着拳头便要向皇甫永宁打去。 皇甫永宁只扫一眼就知道这郭通是个花架子,她就算是坐着不动郭通都动不了她一丝一毫。但是皇甫永宁从来都不是被动之人,只见她将手放到桌面上,轻描淡写的按了一下,便将一寸多厚的紫檀几案生生按出一个掌形的洞口,一块与皇甫永宁手掌形状完全一样的木板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吓的郭通和过来帮闲的郑仕安脸色大变,两人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可是这还不算完,皇甫永宁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两个自不量力的家伙,只见她俯身拿起那块木头,站起来将手伸到郭通的面前,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攥,整块木头立时化为齑粉,飘飘摇摇的洒在郭通与郑仕安的面前。然后皇甫永宁用极具威胁性的眼神从郭通的脑袋看到他的脚板,仿佛是在挑选那里好下手一般。 郭通浑身哆嗦的更厉害了,最后竟然白眼一番生生被吓晕了过去。郑仕安想去扶郭通来着,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能使唤了,双腿抖的如筛糠一般,然后……他的袍子下摆突然就湿了,一阵子臊臭之气立时弥漫开去,原本打算观望一下再发话的昭明帝大怒,脸色阴沉的吓人,他厉声怒道:“来人,与朕将这两个混帐东西拖出去重打四十,削其世子之位,永不许进宫!” 第十七回亲王解围 威国公郭晋明与临光侯郑永成赶紧出来磕头请罪,可两人心中却是暗自欢喜,他们万万没想到世子之位就这么被腾出来了,他们最宠爱的庶子可算是有机会了。有昭明帝这个头号宠妾灭妻之人做榜样,燕京城中的亲贵们上行下效,大陈立国一百二十年,以前都是重正妻轻侍妾的,可近十年之中小妾们竟有翻身压倒主母之势。不得不说无论好坏,榜样的力量都是无穷的。 威国公与临光侯只是磕头认罪,却绝口不提为儿子求情的话,在场之人除了皇甫敬德父女刚刚回京不明就里之外,其他人都是心知肚明,除了略略感慨一下郭通与郑仕安不作不死之外,绝没有人同情他们。大家的注意力还都放在神力惊人的皇甫小将军身上。 原来这皇甫小将军竟然有此神力,难怪能生擒纳都汗王,几乎每一个到场之人心中都这么想。昭明帝虽然已经知道皇甫永宁天生神力,可也没想到神到了这般地步,紫檀木极硬,若说劈开什么的,大陈武将还是很有几人能做的,可是想轻轻松松的将之碾成齑粉,满大陈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爱卿,你道靖边力气极大,朕还道他只是力气比一般人大些,不想竟有如此神力,真乃天佑大陈,有靖边在朝,实实是我大陈之幸!”昭明帝无限感慨的说道。刚刚在偏殿因为不得不打了儿子而迁怒于皇甫永宁的昭明帝立刻又热切起来。 皇甫敬德躬身谦虚的说道:“皇上过誉了,这孩子只是力气大些,当不得皇上这般夸奖。”然后又向女儿说道:“靖边,御前不可造次,还不快快请罪!” 皇甫永宁闷闷暗道:我又没错请哪门子的罪!不过她再直率也不会当着昭明帝和满堂权贵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在返回京城的路上,她的父亲曾对她无数次的耳提面命,就是怕她性子太直有什么说什么,惹得皇帝翻脸无情,直接拿她女装男装混入军中为由重重的治罪。 虽然心中不情愿,可皇甫永宁还是向昭明帝躬身说道:“皇上,末将错了。”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自然也这罪请的也就含糊不清了。 昭明帝倒真没为这事儿生气,事实上皇甫永宁给了昭明帝一个极好的借题发挥的台阶,让昭明帝有足够的理由从重发落郭通和郑仕安,满足了刘贵妃私下的要求。原来威国公府和临光侯府早就有人走了刘贵妃的路子,刘贵妃也已经在昭明帝面前给郭通和郑仕安上过眼药了。 “靖边无错,快坐下吧!”昭明帝对皇甫永宁温言说话,让一众亲贵都暗暗吃惊,他们纷纷暗暗重新称量这皇甫父子在昭明帝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而那些皇子和大大小小的世子们心里就越发不是个滋味了。他们这些人长于京中,也是常在昭明帝面前亮相的,可是昭明帝却没有这般亲热的叫他们的名字。 心中虽然不忿,可是看到昭明帝如此护着那皇甫靖边,大家便也息了直挑挑衅之心,于是大家如同约好了一般,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敬酒,密集的让皇甫永宁连吃口菜压压酒的时间都没有。皇甫敬德见女儿一气吃了三十多杯酒,心中着实担忧,他正要开口替女儿挡酒,却听到一个略有些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这般密不透风的敬酒,莫不是存了将皇甫小将军灌醉之心?”一直坐在昭明帝下首,不曾吃用什么东西的乐亲王齐景焕突然开口说话,他已经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可是在人声嘈杂的正殿之中,除过昭明帝和部分耳聪目明的武将,还真没有几人听到。 齐景焕见那些世子们象是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一般仍然“围攻”那皇甫小将军,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激动的浅红,只见齐景焕伸手将自己面前的水晶盏推落,随着一声脆响,水晶盏跌的粉碎,整个正殿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见都投向了齐景焕。 齐景焕身子不好,所以他也不站起来,只是拿手指着那些停在皇甫永宁面前惊愕回头的世子们,含怒问道:“你们成心想灌醉皇甫小将军么?” 众家世子知道这乐亲王是绝对不能惹的人物,众人忙都笑着躬身说道:“王爷您言重了,皇甫小将军是了不得的英雄,在下人等自然见贤思齐,自是想与小将军多多亲香的!哪里会成心灌醉他呢?” 刘景焕薄怒,面上涌起仿如桃花一般娇好的红润,他气恼叫道:“你们这么多人敬皇甫小将军一个人,每人都要他吃十二杯,还说不是想灌醉他!就算是皇甫小将军酒量过人,那么多酒水全都吃下去,肚腹也是受不了的!” 众家世子没有想到一向什么事都不问的乐亲王竟然这般直接的将他们的心思全都说了出来,难道他不知道有些事只可做不能说破么?而且大家也没有想到乐亲王会这般护着皇甫靖边,这哪里还是从前的那万事不问的乐亲王? 昭明帝见侄子这般护着皇甫永宁,心中也有些惊讶,不过他向来护着齐景焕,所以便沉着脸对那些世子们喝道:“尔等难道没有听到乐亲王之言,还不与朕退下,若敢再灌靖边的酒,看朕饶得了你们哪个!” 围在皇靖永宁桌前的世子们都退回自己的位子,只是他们人退开了,眼神却在皇甫永宁与齐景焕之间来回打转儿,那种明显存了什么含意的眼神让皇甫永宁心中极为烦躁,那种想发怒而不可以的憋屈感受让皇甫永宁心中不痛快极了。她腾的站了起来,在她身边服侍的一个小太监赶紧上前低低说道:“将军可是要净手?请随奴才这边走。” 皇甫永宁略略愣了一下才想起父亲曾经提过,在宫中有许多话不能直接说,得用隐语,比如上茅房不叫上茅房,得叫更衣或者净手,真真是虚伪的紧,难道换个说话做的就不是一样的事情么?小太监一提皇甫永宁便觉得肚腹隐隐发涨,她还真的有了那样的需求,便离席随那小太监去净手了。 几个燕京城中有名的刺儿头世子见机会难得,相互挤眉弄眼一番,其中两个便也离席净手去了…… 第十八回没个消停 皇家的厕所也是气象万千的。皇甫永宁走进那座极宽敞阔朗,地上摆放着精致的雕花家具,墙上挂着虽然看不懂,但的确是很好看的书画,空气中弥漫着甜香的屋子,不由惊讶的问了一句:“这里是官房?”她好歹记住了父亲的教导,知道宫中的茅房不叫茅房,得叫官房 或者是净轩,总之听上去与上茅房没什么关联就是了。 小太监赶紧笑着应道:“回皇甫小将军的话,这里正是官房。”就在小太监说话的功夫,四名身着藕荷皱纱裙,外罩粉红薄绢掐腰比甲的漂亮宫女笑吟吟的迎上前来,娇声软语的屈膝问好,然后围到皇甫永宁的身边,簇拥着她往内间走。 皇甫永宁吓的整个人都僵了,她本能的双臂一振,随着扑通哎哟之声相继响起,四名宫女全都摔到距离皇甫永宁三尺以外的地上,摔的四名宫女花容惨淡,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对那吓人面具的恐惧立刻全都涌了出来,四名宫女慌忙爬起来跪地磕头求饶:“将军饶命啊……婢子们绝无恶意,只是要服侍将军更衣!” 皇甫永宁沉声喝一句“不用,你们全部退下”,然后便毫不保留的释放杀气,直接压的四名宫女站都站不起来,是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净房。皇甫永宁扫了一眼,见领自己过来的小太监明明哆嗦的象打摆子一般,却还不肯退下。皇甫永宁剑眉一挑,冷声道:“你还不退下?” 那小太监胆怯怯的嚅嚅说道:“将军不喜宫女服侍,小人便服侍将军更衣。”这句话刚说话,他哆嗦的更加厉害了,谁知道这看上去能活活吓死人的小将军会怎么折腾自己,他可是听其他的太监们说过,宫中设宴之时,有不少好走旱道的亲贵在更衣之时往往都会屏退宫女,宫女都是皇帝的人,凭谁胆子再大也不敢与皇帝争女人的,不过小太监就无所谓了,昭明帝并不好那一口。所以好些亲贵专点小太监服侍各种折腾,只要玩不死人就行。这个小太监情不自禁的提气夹腿,想起从前那惨痛至极的经历,他那地儿先就疼了起来。 皇甫永宁可不知道这个小太监居然准备硬着头皮献身,她此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自打进了京城之后皇甫永宁就觉得各种不自在,这种感觉在进宫赴宴之后达到了顶点,她真的不明白明明可以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非要让一大帮太监宫女服侍着,难道那些贵人们的手和脚全都是摆设,只看不用么?她可不是那种恨不得连吃饭都要人喂的废物点心,因此便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也退下,本将军不需要任何人服侍!” 小太监一听这话就仿佛是已经被绑上断头台的死囚突然得到大赦一般,惊喜的叫道:“谢将军,小人告退!”说罢,他便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生怕跑得慢了这皇甫小将军会改了主意。 皇甫永宁见那小太监象只兔子似的蹿了出去,郁闷的心情突然缓解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这小太监瞧着还有些活气儿,不象其他那些宫人,看着是都挺好看的,但个个都象是戴了面具一般不真实。 小太监跑出净房之后,拍着胸口喃喃自语道:“好险好险,又躲过一劫……”只是他的话音未落,便被人一把捂住口鼻拖到暗处去了,小太监被吓的直蹬腿儿,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的恐怖的场面。 “狗奴才,皇甫靖边还在净房之中么?”一道粗哑刺耳的声音在小太监耳畔响起。小太监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刘贵妃的娘家侄子,平恩侯世子刘升荣。因为刘贵妃得宠,连带着平恩侯府之人在宫中都跋扈了几分,特别是这刘升荣,那是连皇后所出的五皇子也敢暗中欺负的主儿。小太监一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就哆嗦个不停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回……回刘世子……皇甫小将军刚进净房……”小太监结结巴巴的说了起来。 刘升荣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将那小太监丢到地上,提脚踏上他的胸口,凶猛的威胁道:“狗奴才,你若敢胡乱说话,刘爷腰里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 小太监吓的声儿都变了,只急急说道:“不敢不敢,奴才什么都没听到……”刘升荣得意的一笑,脚尖在小太监的胸口碾了半圈儿之后方才拔腿走了。 刘升荣走后,小太监爬起来看着净房的方向,脸上的神色变了数变,最后,他狠狠的一咬牙,似是帮着自己坚定心意一般。拍去胸口的灰尘,小太监悄没声儿的跟踪刘升荣,见他和另两个也穿着世子服色之人悄悄往净房北面的夹道走去。那三人一路走一路说着什么,其中一人还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递到了刘升荣的手上。 小太监宫入宫也有五六年的,这宫中的腌臜之事他听说过不少,也经历过一些,所以只看那三人的动作,这小太监便能将刘升荣他们的阴谋猜个七七八八,然后便替那皇甫小将军暗自庆幸,万幸他没有让宫女跟进去服侍,否则一旦真动了那些宫女,这罪过可就大了。 因为净房之中并没有宫女服侍,所以这个小太监便又悄悄的退了下去,轻手轻脚的走入净房外间,解下腰间的荷包,取出几颗香锭子放进博山炉中,片刻之后,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清凉香气便在净房中弥漫开去。他们这些小太监每日起早睡晚的难免精神不济,所以人人都会随身带着醒神香。这小太监不敢直接提醒皇甫永宁,便想用这个法子让皇甫永宁灵台清明,不要中了刘升荣那下做的药香。 放好醒神香,小太监悄悄退出净房,在廊下静静的等候。他不知道其实他刚刚走入净房外间之时,在里间的皇甫永宁已经察觉到了,得亏他没有再往里走,否则小命保不保的住还真是两说。 听到小太监又走了出去,皇甫永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已经方便好了,正要起身系衣之时却听到后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皇甫永宁眉间一紧,她立刻加快动作系好衣裳,暗暗提气滑到后窗之下,整个身子都贴在墙壁上,连呼吸都细到无法听闻,就象发现猎物准备攻击的老虎一般,她在寻找最合适的时机随时发出那致命一击! 第十九回自寻死路 平恩侯世子刘升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净房后窗下面,他侧耳听了听,可是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刘升荣心中暗觉奇怪,便用手指沾了口水,在窗纸上点出一个小洞,他刚刚趴过去凑近小洞想看个究竟,突然惨叫一声向后直挺挺的栽倒,正摔在那两个帮闲世子的身上。 “刘兄,刘兄……”两名世子不明就里,忙接住刘升荣仔细察看,只是此时已经戌时初刻天色本就暗的很,再加上净房后墙这边僻静的很,也没有什么照明的灯烛,所以这两个瞪大眼睛仔细看了刘升荣一回,却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就在这时,皇甫永宁突然大喝一声:“什么人?”吓的那两个帮闲的世子赶紧抬起刘升荣一溜烟似的跑了。如今昭明帝正看重这皇甫靖边,他们又不是刘升荣,没有那么硬的底气,自然是不敢让人知道他们有不轨的企图。 净房之中,皇甫永宁将手中的澡豆放回旁边的琉璃盘中,随意的将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唇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竖起右手大拇指,向自己比了个“做的好”的手势。原来刚才她滑至窗下之时,顺手在琉璃盏中拿了两颗澡豆,她只放回去一颗,另一颗已经被她射入偷窥之人的眼睛里去了,她射澡豆之时用了暗劲,确保澡豆射入偷窥者眼中之后立刻化为粉末,然后就能随着血水流出不留半点痕迹。这样就不会给她们父女惹出太大的麻烦吧,毕竟完全没有证据。 守在净房外面的小太监也听到了惨叫怒喝之声,他缩了缩脖子,来到净房门前高声问道:“皇甫小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皇甫永宁已然从内间走了出来,她微微皱眉问道:“你刚才可曾听到什么响动?” 小太监忙点头道:“小人听到了,许是什么野物儿突然受了惊,将军您没事儿吧?”问罢,小太监偷眼暗暗打量一回,见这皇甫小将军一身的清爽,眼神也很清亮,完全不象是中了招的样子,他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皇甫永宁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因为自己不让这小太监近身服侍,倒让他对自己有了极大的好感,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皇甫永宁当然知道不是什么野物儿的尖叫,只是她也不说破,只让小太监引路回正殿去了。这皇宫之中的道路曲曲折折的,晚上光线又暗,她还真没太记住回去的路怎么走。 再说那平恩侯世子刘升荣,他被两个好兄弟抬到背人的暗处,那两人遮遮掩掩的吹亮了火折子,举到刘升荣面前一照,吓的这两个同时惨叫一声向后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火折子不偏不倚正掉在刘升荣的胸前。原来刘升荣左半边脸已经完全被暗红的血水遮住,猛的看上去就象厉鬼一般吓人。那两个世子自小生长于温柔乡中,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自然是被吓坏了。 夏日里的衣裳都很单薄,刘升荣的前襟立刻燃烧起来,那两个跌倒之人赶紧爬起来上前扑火,他们七手八脚的折腾了好一会子,才将刘升胸口的火扑灭,他的衣裳自然已经彻底被烧毁了,胸口也被燎出了一大片焦红水泡,仿佛还飘出一丝淡淡的肉香。 疼晕过去的刘升荣复又疼醒过来,左眼和胸口的剧痛让他生不如死,什么给皇甫靖边下绊子之类的事情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想了,口中只不停的嘶吼道:“快给我请太医……” “是是,刘兄你先忍一下,我们这就去。”那两个世子慌慌张张说了一句,同时起身向外跑,刘升荣大怒骂道:“蠢货,留一个扶我去向皇上告状……” 那两人中穿绛紫袍服之人反应快,他抓住身边之人向刘升荣的方向使劲儿一推,急急叫道:“王老弟,你力气大,赶紧扶刘兄去告状,愚兄腿脚快,这就去寻太医……”说罢,他便一阵风似的跑走了。那个王姓世子只恨自己反应太慢,不得不过来扶起刘升荣朝宜春殿正殿走去。 刘升荣还没接近正殿,高三保便从殿内走了出来,他的面色阴沉的吓人,刚才齐升荣的惨叫之声实在太过凄厉,以至于在正殿之中饮宴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昭明帝盛怒之下面色铁青,若非再三控制,他铁定会摔了手中的酒杯,这不便把高三保派出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总管……”刘升荣和扶着他的王世子一看到高三保,便都哭丧着脸哀叫起来。 高三保吓了一跳,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回,才认出来那满脸是血衣冠不整之人竟然是平恩侯世子刘升荣。“啊呀,刘世子这是怎么了?” 高三保知道刘升荣在昭明帝面前很有体面,便赶紧上前问了起来。 刘升荣哪里敢说自己去偷窥加害皇甫靖边不成反被他算计了,只能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出去透气,不知道什么人用弹弓打我……”高三保听到这连点儿谱都没有的谎话,心里自是完全不信的。这黑灯瞎火大晚上的,就算是有人想谋害刘升荣,不拘用飞刀匕首暗箭劲弩什么的都行,独独没见过大晚上的用弹弓害人的。 可是高三保面上一点儿不显,只说道:“世子看样子伤的不轻,您这样子也不好进去见驾,不如咱家先安排您到其他房间请太医治伤?等咱家悄悄回了皇上,再请皇上定夺可好?”因为刘升荣说起话来还是挺有中气的,所以高三保断定刘升荣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不重,所以也没有特别上心,若是他知道刘升荣的左眼彻底被瞎了,只怕就不会这样随意安排了。大陈官员对仪容是有所要求的,残疾之人绝对不可能袭爵做官。刘升荣这就算是废了。 刘升荣骄横惯了,他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大亏,如何肯答应。他非要顶着一张受伤的脸去见昭明帝。 高三保见刘升荣油盐不进,心里也有了怒意,只淡淡说道:“世子就不怕惊了驾?需知这御前失仪这罪过可是不轻。适才世子惨叫,已然惊了驾。” 刘升荣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他一听说自己惊了驾,先就有了几分怯意,便也不再坚持,乖乖儿去了高三保安排的其他房间等着太医来治伤了。 第二十回不得安宁(上) 高三保派了个小太监去请太医,自己则回正殿向昭明帝禀报。昭明帝听罢高三保的低声回禀,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说道:“打发人去看着,绝不可惊动了贵妃。”高三保应声称是,赶紧下去安排。 昭明帝的眉头并没有一直紧皱着,很快便舒展开来,又与群臣尽情饮宴。忽剌人是扎在昭明帝心中的一根毒刺,如今这根毒刺被彻底拔除,昭明帝心情大好,并不太容易被些许小事影响。 没过多一会儿,高三保便回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只快步走到昭明帝身边,低低说了一句:“皇上,刘世子左眼盲了,胸口有大片烧伤。” “什么?”昭明帝一惊,手中两头镶银象牙箸夹着的酥炸荷瓣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底下坐着的群臣无人不将注意力放在昭明帝的身上,故而昭明帝失手跌落了酥炸荷瓣之事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大家心中全都犯起了猜疑,暗自忖度着: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否则皇上怎么会惊成那样! “此话当真?”昭明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进宫陪宴,怎么就赔上了一只眼睛?在禁卫森严的宫中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昭明帝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后有一阵阴风吹了过来,他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高三保点头道:“回皇上,奴才看的真切,真的没了一只眼睛。太医刚刚上了药,世子已经昏睡过去了。” 昭明帝眉头皱起,想了想沉声吩咐道:“着得力之人过去服侍,宴罢朕亲自去看。”高三保应了一声,忙又跑了出去。 皇甫敬德见高三保进出了几回,昭明帝的神色便不对劲儿了,他想了想便起身离席,佯做脚步虚浮的样子走到昭明帝面前,躬身下拜说道:“臣再谢皇上隆恩,只是臣已是酒意浓重,请皇上恕臣不恭,臣……臣告退了……”做戏要做足,所以皇甫敬德说话之时身体摇晃语言含糊不清,看上去果然是吃多了酒的醉态。 昭明帝也有提前结束酒宴之意,皇甫敬德主动提出来正中他的心意,他立刻笑着说道:“皇甫卿家这是连日劳累才不胜酒力,靖边,好生照顾你父亲,来人,传朕旨意,赐皇甫元帅乘轿出宫。” 皇甫永宁赶紧上前扶住父亲,父女二人一起拜谢昭明帝。其他大臣们见此情形,哪里还有不懂了,忙也都起身请辞,没过多一会儿的功夫,这庆功宴便草草结束了。 皇甫永宁扶着父亲往外走,路过武国公皇甫征的面前,皇甫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冷哼一声。皇甫敬德在装醉,皇甫永宁只当没有听见,这父女二人有志一同的彻底忽视皇甫征,气的皇甫征面皮紫涨,胸腹之间都鼓了起来。 四名看上去身强力壮的太监已经备下凉轿专等皇甫敬德上轿,皇甫敬德得把醉酒佯装到底,因此坐进凉轿便微闭着双眼歪靠着轿厢,从浅金色皱纱轿帘外一眼便能看清。众人也都知道方才皇甫敬德吃酒无数,大家只道他是真的醉了,便没有与他打招呼,只是起劲儿的与皇甫永宁套近乎,特别是那些家中有适龄待嫁女儿的亲贵们,看向皇甫永宁的眼神要多热切便有多热切,大有效法榜下捉婿之举,直接将皇甫永宁抢回去府与自家女儿做亲之意。 饶是皇甫永宁戴着面具,却也有些吃不住那般热切的目光,她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装醉的父亲,心中很是郁闷。早知道要面对这些人的过度热情,她也装醉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意图捉婿的大人们,皇甫永宁随着凉轿往宫外走去,出得宫门,皇甫永宁上了自己的战马,皇甫敬德却还得继续装醉乘坐凉轿,因有小太监在场,所以皇甫永宁也不便将用澡豆打瞎别人眼睛之事告诉父亲,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打瞎了刘贵妃最疼爱的嫡亲侄子,也是刘贵妃心中的女婿人选,平恩侯世子刘升荣。 刘贵妃只生了一位公主,如今十三岁,被刘贵妃娇养的性情极为嚣张跋扈,刘贵妃挑来挑去,还是觉得将女儿嫁回娘家才能保证她一辈子不受委屈,所以便打算为女儿订下这门亲事,她已经向昭明帝开口提了此事,昭明帝也首肯了,只是还没有发明旨过明路,不过一些消息灵通之人都已经影影绰绰的知道一些,所以刘升荣已经十六了都不曾娶亲,这就是在等三公主及笄。 皇甫敬德父女很快回到武国公府,皇甫敬彰和皇甫敬显赶紧带着儿子们迎出大门,因皇甫敬德是装醉的,他便也不下轿,坐着凉轿直接进了玉澄轩。 也不知道是皇甫敬彰皇甫敬显兄弟是有意怠慢还是忘记了,反正这兄弟二人没有一个主动打赏四名抬轿子的太监,皇甫敬德心下暗暗冷笑,他暗中示意女儿,皇甫永宁会意,立刻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孩童拳头大的皮囊,对四名太监说道:“多谢你们送本将父帅回府,辛苦了一路,拿着吃茶吧。”说罢便将那个皮囊给了为首的太监。 那个太监习惯性的捏了一下,只觉得里面是的细小颗粒,不象是金银珠贝之物。那人心中暗道:“难道会是宝石,这不可能吧?”大陈并出产宝石,妇人们的头面所用宝石都是通过互市或者是出洋的客商带回来的,绿豆大小的一点都得值百十两银子。这皇甫父子不会出手这么大方吧? 等出了武国公府,四个太监找个背人之处打开皮囊,果然看到了灿灿如星,黄豆大小的宝石,四个乐坏了,细细一数竟然有十颗,就也是说他们每人能分到两颗品色极佳的宝石,还能上交总管太监两颗,这可是他们纵然使钱都未必能买到的好东西。 “皇甫小将军真是大方!”四人感叹一回,分了宝石便美不滋儿的回宫去了。他们可不知道,皇甫永宁自小有奇遇,她手里有一处宝石矿,这豆粒大小的宝石对其他大陈人来说贵重无比,可是对皇甫永宁来说却不值什么,她从前拿来打猎物的弹子都比这个大的多。 送走四名太监,屏退所有当差的下人,皇甫永宁正打算细细告诉父亲自己在宫中打瞎一个人眼睛之事,不想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皇甫永宁的耳力比她父亲更好些,她分明听到是那皇甫征带人直闯玉澄轩…… 第二十一回不得安宁(中) “爹,刚才在宫中去净房之时有人偷看,我用澡豆射入他的眼睛,当时没有任何人看见,料想那被打伤之人也不敢说出真相。”皇甫永宁匆匆在父亲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这父女二人便听到了皇甫征踢开玉澄轩正房的房门,他们抬头一看,只见皇甫征黑沉着一张脸闯了进来。 “皇甫敬德,你收的好义子!”皇甫征怒不可遏的冲着皇甫敬德吼叫起来。 皇甫敬德拧起一双剑眉,可很快便松开了,他只淡淡的说道:“靖边的确是难得的好孩子,想不到父亲也会夸奖于他。” 皇甫征被大儿子的一句噎的险些儿没背过气去,他那是在夸奖皇甫靖边么,那明明是正话反说,皇甫敬德就算是泥巴捏的实心人,也不能听不出来他的怒意,如何还敢这般应答自己,真真是气死人了! 皇甫征气的浑身乱颤,直着脖子吼道:“皇甫敬德,你养的好义子,竟敢公然在宫中行凶,如今皇上已经派人来拿他了,老子倒要看你能护他到几时!” 皇甫敬德眉头一皱,立刻沉声喝道:“这绝不可能,靖边是最有规矩的孩子,他断断不会做出这种目无法纪之事。靖边,你不要怕,为父这就陪你进宫,本帅倒要看看什么人敢污蔑我们为国戍边的定北军!” 皇甫敬德话音未落,皇甫征只觉得一股子寒气直逼面门,他又气又恨又怕,竟是不敢与儿子对视,只转过身向外高喊道:“皇甫靖边在这里,公孙将军请进……” 随着皇甫征的大叫,一名身着细银鱼鳞甲的紫面禁军将领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皇甫敬德见来人是公孙胜,心中先就松了一口气,他与公孙胜是发小,两人打小儿便认识,因为志趣相投而交情很深,这十年来他在北疆守边,若非朝中有公孙胜等人为他周旋,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皇甫敬德想要大败忽剌人会越发的困难。 “皇甫兄……”“公孙贤弟……”公孙胜与皇甫敬德各自抱拳打了招呼,公孙胜知道武国公府内里的腌臜事,有些话自然不便讲在当面,便向皇甫敬德使了个眼色,皇甫敬德会意,便更加不担心了。 “皇甫兄,刘贵妃的侄子,平恩侯世子刘升荣在宫中遇刺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恰在那时贤侄靖边也离宴更衣,皇上便命愚弟前来请靖边时宫说说一情况,等问过话愚弟一定亲自护送靖边回府。”公孙胜面上含笑的说了起来。 皇甫征听了这话心中却是大大的不爽,说好的皇甫靖边在宫中公然行凶,皇上派人来锁拿他进宫治罪的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不过皇甫征心里爽不爽在场之人根本没有谁会在意。要知道公孙胜甚至比皇甫敬德真讨厌皇甫征这个老而不死,除了算计大儿子,玩女人之外便什么都不会人糟老头子。 “原来是这样,公孙贤弟,靖边自小长在军中,对于宫中之事极不熟悉,不知为兄可否陪他一起进宫,等他回了话我们父子也好一道回府。”皇甫敬德虽然相信公孙胜,可是他到底不放心女儿,所以一定要求亲自跟了去。 公孙胜笑道:“这有何不可,皇甫兄同去再好不过的。” 反正是刚刚回来也不曾换衣服,所以皇甫敬德与皇甫靖边立刻随公孙胜起程进宫,皇甫征这个正牌武国公完全被漠视了。他自是气的不行,可是这三个人已经不是他这个没有实权的国公能以势压服的了。公孙胜是昭明帝最最心腹的爱将,否则也不会连着十年担任禁军总统领,皇甫敬德与皇甫靖边又是新立下大功,是举世皆知的大功臣。皇甫征是想摆摆老子的架子,可那也得皇甫敬德与皇甫靖边捧着才行,但如今的情势却是皇甫敬德父女完全不将皇甫征这个父亲(祖父)当盘菜儿。 出了武国公府,公孙胜才收起脸上轻松的表情,对皇甫敬德低声说道:“皇甫兄,刘升荣一口咬定是靖边打瞎他的眼睛还放火烧他,皇上细问他就装晕,刘贵妃知道此事,已经在皇上面前哭闹了许久,皇上这才命我带靖边进宫问话,这事,怕是棘手的很。” 皇甫敬德愤然说道:“公孙贤弟放心,靖边是什么样的性子愚兄再清楚不过的,这孩子天生神力,所以他素来极为克制自己,除非对敌之时否则绝不与人动手。愚兄虽不很清楚那刘升荣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可是这些年来也偶有尔闻,那是个最混不吝的东西,所以愚兄相信靖边是清白的,必是那刘升荣诬陷靖边。还望贤弟……” 公孙胜立刻点头说道:愚弟也正是这样想的,皇甫兄放心。靖边是我们大陈新一代军人之楷模,别说是我公孙胜,就是与靖边不相识的军中将士也不能让靖边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不瞒皇甫兄,其实皇上也没有疑心靖边,不过是被刘贵妃闹的撑不住了,才不得不传靖边进宫说说清楚罢了。”公孙胜提到刘贵妃之时,语气中的轻蔑与怨恨之意很是明显。 皇甫敬德听罢不由暗暗一叹,公孙胜有一位只比他大两三岁的小姑姑,两人从小一处长大的,姑侄俩的感情极好,那位小姑姑二十年前被选入宫中,十六年前突然死了,昭明帝虽然下旨厚葬,还追封为贵妃,可是人已经不在了。公孙胜做了禁军总统领之后暗自调查,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才查出真相。 原来十六年前公孙敬的小姑姑很得昭明帝的心意,被封为俪妃,一度有超过刘贵妃的趋势,俪妃怀了身孕,只是在自己都还不太清楚的时候刘贵妃已然知道了,她立刻安排人给俪妃的贴身宫女送了两个特制的香囊,然后俪妃便突然大出血直至血竭而亡。这事刘贵妃做的极为隐密,公孙胜花费了无数精力才查出真相,只是俪妃死后昭明帝更加宠爱刘贵妃,而公孙胜又是那种没有万全把握绝不出手的谨慎之人,所以他便将这事死死藏在心中,也就是皇甫敬德略略一些,所以才会有此一叹。 皇甫敬德心中极为确定,只要让公孙胜得到机会,那刘贵妃必定会落个死无全尸的结局,这一点,皇甫敬德敢拿他的身家性命打包票。 第二十二回不得安宁(下) 皇甫敬德父女随公孙胜很快来到宫中,去的还是宜春殿,刘升荣如今就被安置在宜春殿右配殿的耳房之中,右配殿中,昭明帝与刘贵妃都在,刘贵妃早已经哭肿了双眼,一双眼睛肿的如粉桃儿似的,面皮儿红红白白的发亮,象极了刚出笼的寿桃包儿,皇甫永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来就饿的快,何况今晚赴宴她又被事先吩咐不可以敞开了吃的,回府之后也没有再用些什么填肚子,所以一直处于半饥饿之中,故而当皇甫永宁看到刘贵妃之时,她看到的绝非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美人儿,而是一颗又大又香甜的寿包,皇甫永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感觉肚子越发的饿了。 “皇上,您可要为荣儿做主啊……”刘贵妃见皇甫敬德父女走进来,立刻掩面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之悲切简直如丧考妣一般。哭的昭明帝直皱眉头,在皇甫敬德父女进来之后,刘贵妃已经如是哭闹许久了,昭明帝纵然有再好的性子,也禁不住刘贵妃如此的闹腾。 “臣皇甫敬德,皇甫靖边叩见皇上。”皇甫敬德当先跪下行礼,他面色微沉,看上去明显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而皇甫永宁因为带着面具的缘故,并不能看出她的喜怒。 “皇甫卿家,靖边,快快起来。”昭明帝仍是面带笑容的亲自俯身扶起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看到昭明帝眼中温和的笑意,皇甫敬德心中又踏实了几分,他们是刚刚立下大功还朝的有功之臣,但凡昭明帝长点儿心都向偏着他们才是,毕竟漂亮女人不稀罕,昭明帝只一道圣旨便可广选天下秀色以充后宫,可是能平定天下的战将却如凤毛麟角一般万中无一。 “靖边,朕诏你入宫,就是想问问你刚才在宴中离席之时可曾遇见平恩侯世子?他是否冲撞于你?”昭明帝微笑相问,眼神依然温和。 皇甫永宁满脸惊诧的说道:“皇上,臣离席更衣,自走出正殿至回到正殿期间,根本就不曾见过平恩侯世子,又岂有冲撞之说。” 刘贵妃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她指着皇甫永宁,瞪起眼睛竖起眉毛喝骂道:“你这小贼好大的狗胆,竟敢当面欺瞒皇上,分明就是你眼红荣儿得皇上的心意,下毒手打瞎他的眼睛毁了他的前程,小贼,本宫要你为荣儿填命!” 皇甫永宁听罢刘贵妃之言,着实的被气乐了,她妒忌刘升荣,这真是大陈最好笑的笑话,她一个立下不世战功的将军与刘升荣那个除了得个荫封世子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是的人相比,要说是妒忌也该是刘升荣妒忌她才对。刘升荣可得有什么值得她去妒忌一回的吧! 昭明帝听了这话脸色也黑沉下来,他沉声斥道:“爱妃休得胡言!” 刘贵妃惊呆了,自来昭明帝对她都是柔情蜜意何曾说着半句重话,如今却为了这个戴着面具的小子当面给自己难看。“皇……皇上……”刘贵妃的一颗玻璃心碎成了渣渣,她望着昭明帝,眼中尽是受伤之色,这回倒是没再号淘大哭,可是两行泪水却如泉涌一般的滚落,看的昭明帝身不由己的揪起了一颗老心肝。 “爱妃放心,朕一定会查出加害荣儿的真凶,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宫歇息吧。”一见爱妃伤心落泪,不由便软了心肝儿的昭明帝立刻和缓了声气儿温柔的说了起来。 皇甫敬德见昭明帝如此宠溺纵容刘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忧色。他们父女拼命保家卫国,可不是给刘贵妃的儿子卖命的,看昭明帝这架势,将来还不得把天下传给刘贵妃的儿子。想到此处,从来不关心储位人选的皇甫敬德头一回动了心思。若是让皇位落到刘贵妃一系的手中,他们父女岂有命在! 刘贵妃倒是了解昭明帝的性情,她竟然真的没有再继续哭闹,只是跪下悲凄凄的哀求道:“皇上,您一定要为荣儿做主啊!”昭明帝自是满口应了,然后命高三保送刘贵妃回宫。 刘贵妃走后,昭明帝才对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解释道:“贵妃与刘升荣姑侄情深,她见到侄儿遭此大难立刻乱了方寸,不免说了些过头之言,皇甫爱卿不要往心里去,朕自是相信靖边的。” 皇甫永宁暗自腹诽,你若是真相信我,就不会大半夜的把我们叫进宫来,真真虚伪极了,赶明儿得赶紧想个办法回去,这燕京城真不是好地方,个个都阴阳怪气的,有话从来不直说,非得绕上个圈子不可,真不知道他们总这样累不累!只是想归想,皇甫永宁还是知道这话不能说的,她干脆低头不语,分明一副我被怀疑了很不高兴的表情。 皇甫敬德自然不能象女儿一样任性,他勉强笑着回:“皇上言重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凡皇上有旨,臣无不奉行。” 昭明帝一听这话听着软,可话里也是有骨头的。不过他也知道武将不比文臣,心中不高兴多少会带出些幌子,他倒也不很在意。只是刘升荣之事怎么处理,确实让昭明帝为难。他刚才也是被刘贵妃闹的昏了头,才命公孙胜传皇甫永宁入宫,等皇甫父女到了宫中,昭明帝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说什么皇甫靖边妒忌刘升荣,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论是功劳地位恩宠,刘升荣哪哪儿都不能与皇甫靖边相比,其实昭明帝也没多喜欢刘升荣,不过是看在刘贵妃的面上才封他为世子罢了。 “皇上,既然刘世子咬定是犬子伤了他,犬子又说不曾见过刘世子,不知可否请刘世子出来与犬子当面对质?”皇甫敬德躬身请求,皇甫永宁也立刻叫道:“对,我要与那刘世子当面对质!” 昭明帝皱眉道:“皇甫爱卿所言有理,只是刘升荣如今正在昏迷之中,却是无法对质。靖边,你只对朕细细讲一讲离席更衣期间的经过也就行了。” 皇甫永宁也不含糊,干脆利落的讲了一回,包括她震退宫女不许太监服侍之事都细细说了,总之她就是没有亲眼见到刘升荣。 昭明帝听罢点头道:“靖边是个实诚孩子,朕当然相信你,今日已晚,公孙爱卿,你且引皇甫爱卿去值房暂歇,明早开了宫门再行回府。”此时宫门早已经落锁,昭明帝如此安排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之处。皇甫敬德父女躬身谢恩退下,随公孙胜去了禁军设于宫中的值房。 第二十三回神逆转 皇甫敬德父女随公孙胜走后,昭明帝命高三保传来当时服侍皇甫永宁去净房更衣的小太监,小太监从皇甫永宁离开正殿之时讲起,一直讲到返回正殿,在整个过程之中,他们都不曾看见平恩侯世子刘升荣。这小太监与皇甫永宁之言完全相符,昭明帝心中便又信了几分。 昭明帝再次询问刘升荣,刘升荣还想装晕蒙混过关,可是昭明帝却命太医拿了又粗又长的金针在一旁候着,但凡刘升荣流露出一丝晕倒的征兆,太医便以金针伺候。故而刘升荣只能保持清醒,他还一口咬死是皇甫靖边害了自己,可是却说不出皇甫靖边在何时何地害自己的,而且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有着极明显的漏洞,昭明帝又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得出来。 心中已然怒极的昭明帝自然再没了好脸色,他大怒喝道:“来人,拟旨!平恩侯世子忤逆不孝自戗身体,罢其世子之位,废为庶人,永不许进宫。” 刘升荣一听这话惊的魂飞天外,一口气上不来真的昏死过去了,可是就因为他之前有过装晕的行为,所以他就算是真晕,昭明帝也只当他是装晕,叫人打来井水兜头便泼了过去。盛夏之时井水寒凉如冰,刘升荣被冰的身体猛然一颤,生生被激醒过来。这便又坐实了他装晕的事实,昭明帝心中怒意更甚,直接命太监将刘升荣拖走送到慎刑司败火去了。 昭明帝处置完刘升荣,便立刻去了刘贵妃的关雎宫。刘贵妃听罢昭明帝的旨意,复又哀哭起来。昭明帝却说道:“爱妃不必为那种东西伤心。” 刘贵妃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只扑到昭明帝身上不依不饶的叫道:“皇上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荣儿素来乖巧听话,他若非奉旨进宫陪宴,又何至于遭此横祸!皇上,荣儿冤枉啊……” 昭明帝面色越发的阴沉起来,他原本想违背太后之意来与刘贵妃把话说透了,告诉刘贵妃皇甫靖边其实是个女儿身,若是娶她做儿媳妇,对将来大有益处。不想刘贵妃只听了一句便扑上来哭闹个不休,昭明帝本已经是望五之人,不年轻了,又为刘升荣之事熬了大半宿,熬的两只眼睛都充血发红,可是刘贵妃非但没有一句关心之言,反而变本加厉的闹腾,这让昭明帝如何能不寒心。 将刘贵妃拽下来往旁边一甩,昭明帝怒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刘贵妃惊呆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刘贵妃花容惨淡,赶紧起身向外飞奔,想将昭明帝拉回她的关雎宫,无论如何也得使尽手段哄的昭明帝回心转意才行。可是当刘贵妃追到殿外,却看见昭明帝搂着一个宫女进了偏殿。 刘贵妃的双脚似是被什么定住一般再也抬不起来,她眼睁睁看着昭明帝进了偏殿,不多时,偏殿中便响起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刘贵妃死死瞪着偏殿的大门,泪水如滂沱大雨一般倾泻,此时,她可算是那些知道原本该侍寝的妃嫔被她半路截走昭明帝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娘娘,您回宫吧,不过是个小贱蹄子,可不值得您动气……”刘贵妃身边最最心腹的掌事女官秋蓉扶着刘贵妃的手臂,在她耳畔咬牙低低说道。这秋蓉是刘贵妃最信任之人,她的话甚至比几个皇子公主在刘贵妃这里都有份量一些。 “秋蓉……本宫……”刘贵妃反手抓住秋蓉的手,凄惶的叫了一声,就在这一刻,刘贵妃才觉察到自己的地位根本就不稳固,一切都建立在昭明帝的宠爱之上,若是她失了宠,真就什么都不是了。沉浸自怜思绪之中的刘贵妃没有注意到秋蓉看向偏殿之时,眼神中也透着与她一般无二的妒忌与愤怒! “娘娘,回宫再说……”秋蓉手中略略用力,扶着刘贵妃回寝宫去了。在转身之时,这主仆二人向偏殿投去一抹怨毒的眼神,而在偏殿之中正在承宠的宫女则森森打了个寒颤,她立刻手脚齐用,将昭明帝缠的更紧了……她总算是得到个好机会,无论如何得为自己争个名份,因着这个想法,她将自己素日里偷偷学到的手段全都使出来,果然让原本只想出气泻火兼刺激刘贵妃的昭明帝真的起了兴致…… 夏日里天亮的早,第一抹阳光将将照入皇甫永宁暂时休息的值房之时,她早已经起身穿戴整齐,在院中打完了一套拳法。这是套拳法是皇甫永宁模仿老虎捕食自创的,招招虎虎生风,透着凛凛的杀气。 “好拳法!”一声大喝传来,皇甫永宁收住拳脚跳至一旁,笑着招呼道:“公孙叔叔早!”来人正是公孙胜,他也是早起练功之人,不想皇甫永宁比他起的还早。公孙胜便也没有惊动皇甫永宁,只在一旁观看,他见皇甫永宁拳风刚猛无比,整个人如同化身猛虎一般让人一见便有望风而逃之感。公孙胜边看边点头暗赞,直到皇甫永宁收了拳,他才大声喝彩。 “靖边,这是什么拳,竟如此刚猛威武!公孙叔叔也算小有见识,却是不认得你这套拳法。”公孙胜笑着问道。 “这是靖边自创的威虎拳。”出言解释之人是皇甫敬德,他因为昨天吃了不少酒,今早才晚起了一刻,平时他都是与皇甫永宁一个时间起床,父女二人一起练拳的。 “哦,是靖边自创的!好小子,真是有出息!”公孙胜一起兴奋,一拳捶上皇甫永宁的肩窝,让皇甫敬德眸色一沉,心中很有些不痛快。可他又不能直接了当的告诉公孙胜皇甫靖边不是个秃小子,而是他的宝贝女儿皇甫永宁。 公孙胜长年在宫中当差,第一要学的就是看人脸色,他见刚才还高高兴兴的皇甫敬德突然面色一沉,心中很是纳闷。只是他还没来的及开口相问,便有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在公孙胜耳边底语几句便又跑开了。 皇甫敬德父女都不是好事之人,他们并不想打听什么,可是公孙胜却笑着说道:“皇甫兄,靖边,你们不用为昨日之事不安心了,皇上刚刚在刘贵妃宫中宠幸了一名宫女,一早便下旨册封其为贵人,赐居于玉华宫偏殿,玉华宫中并没有主位,这佟贵人显然是真得了皇上的心意,刘贵妃如今且没有功夫想其他的事情,她忙着争宠还来不及呢。”因为值房内院并没有外人,所以公孙胜言语之间也随意许多,否则以他的性子,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是好意,想着赶快安皇甫父子的心。 第二十四回宫门偶遇 皇甫敬德听公孙胜说完,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甚至说还隐隐有些不高兴,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皇甫敬德不愿意女儿听这些个勾心斗角之事,特别是内宅女人争宠,皇甫敬德越发不愿意让女儿接触。他的女儿是山林中的猛虎天上的雄鹰,绝不是屋檐下的小家雀儿,叽叽喳喳个不停,为的只是一口吃食。 皇甫永宁倒没有怎么样,事实上她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就算皇甫敬德看的紧,可是在那个一望无际全是糙老爷们的军营之中,连头母猪都是稀罕物儿,更不要说是女人了,所以皇甫永宁就是个长着女儿身子的小爷们儿,她凶猛起来,连军中壮汉都要望风而逃的。所以说皇甫永宁的关注点从来都不在什么刘贵妃身上,她只眨巴着眼睛问道:“公孙叔叔,这么说我们可以出宫了?” 公孙胜点头笑道:“没错,你们可以出宫了,皇甫兄,靖边,再等我一会儿,等我交了班同你们父子一起走。中午到我家中吃饭,我那几个臭小子打从知道你们班师回朝之后,就没一天不囔着要见他皇甫伯伯和皇甫小兄弟的。” 皇甫敬德听了这话方才笑着应道:“好,好些年没见元青元紫他们几个,我记得当年我离京的时候,他们还都是抱在怀里的奶娃娃。一晃十来年过去了,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吧。” 公孙胜半是骄傲半是气恼的说道:“可不是,都长大了,就没一个省心的,天天囔着要投军杀敌,都快把他们娘亲给气死了。” 皇甫敬德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当年我们不也那样,行了,你赶紧去交接吧,交了班咱们一起出宫。”公孙胜笑着应了,拔腿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囔道:“皇甫兄,我不叫人送早饭过来,回头咱们都去老张记的豆汁摊儿吃早饭。你得有十多年没吃过啦……”说罢,他又飞快跑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公孙胜回来了,他笑着说道:“皇甫兄,靖边贤侄,我们走吧。”皇甫敬德父女笑着应下,三个人有说有笑往宫门走去。刚刚走到承平门之时,他们遇上一乘八抬大轿,公孙胜低声解说道:“皇甫兄,那是乐亲王的轿子,昨天太晚了,乐亲王照例留宿宫中,等天亮再回王府。” 皇甫敬德笑笑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可是皇甫永宁却飞快的接了一句:“就是那个胆子特别小的小白脸儿么?” 公孙胜一个没憋住“噗……”的笑出声来,他赶紧掩了口将笑声咽回去,皇甫敬德立刻沉着脸低声斥道:“靖边,不可妄言。”虽然那乐亲王的确生就小白脸儿的样貌,可也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不是。 那乘八抬大轿在皇甫敬德等三人面前停了下来,一个小太监打起轿帘,另一个将轿中之人小心翼翼的扶了下来,果然正是乐亲王齐景焕。公孙胜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一起躬身行礼,只听齐景焕含笑说道:“皇甫将军公孙将军不必多礼,皇甫小将军救了小王,小王还不曾向皇甫小将军道谢。皇甫小将军,多谢你救了小王一命。” 皇甫永宁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不用当回事,我也就是捎带手接一下,你又不重。对了,好象你的身体挺不好的,那天你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就跟……呜呜……”皇甫永宁想说就跟死人似的,却被深深了解女儿性情的皇甫敬德一把拖过来捂了嘴巴,这丫头嘴上惯没个把门的,特别是与象乐亲王这样长的极其没有杀伤力的人相处,她更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话彻底不过脑子。 齐景焕见皇甫敬德与皇甫靖边父子之间极为亲近融洽,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羡慕,他不知道有多羡慕别的有父亲疼爱教导的孩子,而他,自从父亲殉难之后,他就被封为亲王,还是小小孩童的他不得不整天象个成人一般说话做事,纵然有太后皇上的疼爱,可是有谁知道他私底下又受了多少磨难。明明他从前只是身体略虚弱,却也不是现在这样风一吹就倒的破败身子,可是……若是他的父王还在,是不是也会象皇甫将军呵护皇甫小将军那样对他呢? 想到伤心之处,齐景焕看着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眼圈儿红了,只见他白的如玉一般的精致小脸上,一幽黑的凤眼中噙着一汪泪水,那欲泣又强忍的表情特别的惹人怜爱,而公孙胜皇甫敬德这两个真糙老爷们和皇甫永这个女汉子又恰是最能怜惜弱小之人,齐景焕这么一含着泪水,三人立刻慌了手脚,皇甫永宁赶紧挣开父亲的手,急急叫道:“喂,你别哭啊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啥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大家可算是见识了。皇甫敬德不免在心中暗叫:“傻丫头啊,这话放在心里想想罢了,怎么还直接说出来了!”公孙胜和齐景焕则是愣在了当场,他们在燕京城中可还真没有见识过如皇甫永宁这般直率的少年。 皇甫敬德只得赶紧描补道:“王爷恕罪,犬子是粗人,不会说话。”皇甫永宁听到父亲这么说自己,不高兴的闷哼一声,却也没有反驳什么,事实上她的确也不太会与普通人聊天儿,她与军中之人相处惯了,从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需要特别的小心在意。 齐景焕略略一怔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不知怎么的他心中那抹酸楚之感突然消失了,只见他那苍白到几近透明的双唇唇角翘起,勾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向皇甫敬德笑着说道:“皇甫将军言重了,皇甫小将军只不过说了别人不敢当着小王直说的实话罢了。小将军率真的很,本王很喜欢。” 皇甫敬德听得“喜欢”二字,眼神立时变了,只见他皱起眉头打量着齐景焕,眼中的嫌弃之意怎么都掩饰不住。这让公孙胜齐景焕包括皇甫永宁都深感奇怪。公孙胜与齐景焕想的是怎么示好还示出敌意来了呢? 而皇甫永宁这姑娘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待嫁之龄的大姑娘了,她爹已经然有了将要做岳父的患得患失之心,一听到有人“喜欢”自己的女儿,皇甫敬德岂会不本能的竖起所有的防卫,那怕是别人都不知道皇甫靖边其实就是个皇甫永宁,皇甫敬德这个做人家父亲的也会不由人的将对方当小贼来防! 第二十五回病如西子俏三分 皇甫敬德眼中的挑剔嫌弃之意实在太过明显,不免让齐景焕有些尴尬,他的皮肤又特别的白皙,因此立刻泛起了桃花红。再配上他那双欲语还休水波潋滟的双眸,真真是动人极了。让他周围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这少年漂亮的惊天动地,着实要羞煞燕京城中所有的女人们。 在短暂的尴尬之后,齐景焕浅笑问道:“皇甫将军,公孙将军,相请不如偶遇,如今天色尚早,想来三位还不曾用过早餐,不知小王是否有请三位共进早餐的荣幸?” 公孙胜看看皇甫敬德,见皇甫敬德虽然是双眉紧锁,可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他便看向齐景焕,笑笑正要开口之时,却被皇甫永宁截了胡。 “我们正要去喝豆汁儿,乐王爷,你也要一起去么?”皇甫永宁看着齐景焕问道。皇甫永宁一口的北地口音,将那个原本该轻轻带过的“儿”音咬的特别重,听得守宫门的侍卫和齐景焕身边的太监们都低头偷笑,这口音着实是太有趣了。 齐景焕虽与皇甫永宁接触的不多,却也对她的性子有了不算少的了解,因此齐景焕笑着说道:“好啊,小王也有日子不曾喝豆汁儿了,正好与三位将军一道,皇甫小将军长在北地,想也不曾品尝过正宗的燕京豆汁儿,回头一定仔细尝尝,老张家的豆汁儿配上刚出锅的焦圈儿,还有他们家自制的辣疙瘩丝儿,真真是人间绝味!” 齐景焕说的高兴,可是服侍的两个小太监却苦了脸,其中团脸儿的那个哭丧着脸说道:“王爷,太妃娘娘不许您吃豆汁儿。” 齐景焕皱起秀眉,不悦的沉着脸斥道:“本王都三年没吃过豆汁儿了,偶尔吃一回也死不了人!添寿,你再敢呱噪,就不必在本王身边服侍了。” 添寿一听这话脸色儿都变了,赶紧跪下磕头请罪。齐景焕只是怄气不理他,公孙胜是最了解内情之人,便缓声劝道:“王爷息怒,这奴才也是为了王爷着想,您的身子要紧。” 皇甫永宁打小就是个健康的不能再健康的健康宝宝,就算是一个人被丢入深山老林,她都是连个喷嚏都没打过。所以她完全不能了解因为身体不好而有种种忌口的痛苦。所以皇甫永宁大睁双眼惊讶的说道:“爹,您不是说豆汁儿是最好吃的东西么,怎么他却不能吃呢,乐王爷,你是王爷,难道连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 皇甫永宁一开口,皇甫敬德就暗暗叫苦,公孙胜听完皇甫永宁之言,脸色儿也绿了。完了完了……公孙胜在心中暗叫。这乐亲王虽然一向病弱,可也是正处于冲动期的少年,他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激将法。 果不其然,齐景焕涨红了脸,大声说道:“谁说本王不能自己做主,走,现在就去吃豆汁儿,谁敢跑回王府通风报信,本王打断他的狗腿!” 跟着齐景焕的大小太监全都傻了眼,这事儿可闹大发了,从前他们王爷再没这么执拗的,不让吃什么东西就不吃什么,可乖巧了,怎么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子呢?哼,都是那个鬼脸将军害的,回头必得向太妃娘娘狠狠告一状才行。凭你是谁也不能这么折腾我们王爷的身子! 几个胆大的太监还向皇甫永宁瞪起了眼珠子,皇甫永宁是在刀头舔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又岂会怕几个小小太监的偷偷瞪眼,她只一道眼风扫过,一缕杀气便锁定了那几个瞪她的小太监,吓的小太监们双股颤颤,若不是紧紧抓着轿杆,他们非得当场趴下不可。 齐景焕下轿说了几句话,又动了一回气,身子便吃不消了,你的脸色忽红忽白,呼吸也急促许多,额上还渗出了冷汗珠子。一名容长脸儿的小太监赶紧送上一颗丸药,急急催道:“王爷快服药……” 齐景焕赶紧吃下药,小太监又送上白水,齐景焕喝了两口送药,丸药一下肚,齐景焕的气色便明显好转多了。只是他的神色却显的很有些沮丧。明明一个看上去挺阳光的少年立刻被阴云笼罩了。 最了解情况的公孙胜不免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缓声说道:“王爷身子不适,不如早些回府休息,我们改日再相请王爷可好?” 齐景焕轻轻摇了摇头,涩声说道:“不用改日,今日就很好。”说完这句话,他又喃喃自语道:“不能改日,谁知道还有没有日后……” 皇甫敬德父女和公孙胜都是习武之人,所以尽管齐景焕的声音很小,可他们都听的清清楚楚,皇甫永宁头一个心中不忍,想也不想便说道:“乐王爷,你身子不好怎么不找个好大夫瞧瞧?” 齐景焕无奈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算了,这大清早的不提这些,小将军长在北地,想来不知燕京城风物,若是小将军愿意,本王愿尽地主之宜。” 皇甫永宁很认真的看了齐景焕一眼,摇了摇头,非常直率的说道:“不用了,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家好好养差着吧!” 皇甫敬德与公孙胜险些儿没喷出一口老血,两人同时暗叫:“孩子,话可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啊!” 可是齐景焕却不在意,他反而轻笑起来,只这么一笑,却又引得他咳嗽了几声。 “谢小将军关心,本王这身子一向如此,倒也不必挂心。” 跟在齐景焕身边的添福添寿两个死死瞪着皇甫永宁,气的双颊鼓胀如斗气的青蛙一般,他们王爷就因为身子不好,所以平日才有特别多的忌讳,今儿一早上什么忌讳都被这皇甫小将军打破了,真真是气死他们啦,若王爷真的有个好歹……啊呸呸……王爷不会有事的!哼,回头若是不狠狠在太妃面前告上一状,他们就是不王爷最倚重的小太监! “王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要不赶紧去老张记,去晚了可就排不上队了。”公孙胜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便笑着打起了圆场。齐景焕也给面子,微笑应了,众人上轿的上轿上马的上马,齐齐向老张记豆汁摊儿赶去,除了皇甫永宁之外,其他三人都知道去晚了真没的吃! 第二十六回惊掉眼珠子啦 老张记豆汁摊儿位于外皇城与二道城之间,在燕京城的东北方向。这还是因为皇城中的达官贵人们好这一口豆汁儿,才特别批准老张记每天早上在此摆摊的。 乐亲王齐景焕的轿子停在老张记摊子的附近,震惊了所有哈着腰坐在低矮条桌旁边的小马扎上的,俯身稀溜滚烫豆汁儿,身着朱紫玄青等等各色官服的大小官员们。燕京城中谁不知道乐亲王身娇肉贵,一阵小风儿吹都过能把他吹的染上风寒,他怎么可以到这里来吃豆汁儿呢,万一再累病了,皇上再迁怒于他们这些人可怎么是好? 于是乎所有的大人全都忽喇喇站了起来,涌到齐景焕的大轿之前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说什么话劝的都有,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乐亲王您赶紧麻溜的回王府去吧,千万可不敢出轿受了风,有个万一可就不得了了…… 皇甫永宁好奇的看着那些大人们七嘴八舌的劝个不停,她算是身体足够健壮神经也足够粗大的,却也被吵的耳朵嗡嗡直响脑仁儿发涨。她看向齐景焕的轿子,对于这个被声音攻击的主要对象深表同情。 “你们这般吵个不休,难道就不怕吵了乐亲王的清静么?”皇甫永宁实在受不了这些如同鸭子般呱噪的大小官员们,开口大喝一声,这个世界立刻便安静了。 离皇甫永宁最近的几位官员赶紧伸手掩住耳朵,面上尽是痛苦之色。皇甫永宁这一声大喝不觉用了一分内力,让离她近的几名官员委实承受不住。 坐在轿中的齐景焕因为隔的远而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是心脏扑扑跳的厉害,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靖边!”皇甫敬德沉沉唤了一声,他此时才发现对于女儿回京之后将要面临局面的设想竟是远远不够的,他到底只是个爷们儿,想的实在不周全,若是他的亡妻还在世,女儿必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爹……”皇甫永宁听出父亲语气中的怒意,不免有些紧张的叫了一声,她也是不明白,在边关之时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爹爹对自己从来都只是夸奖,怎么一回到京城就什么都不对了呢,她只是说句公道话怎么也会让爹爹不高兴?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之时,随着一声轻咳的响起,齐景焕缓步下轿,他用帕子掩着口低咳两声,便习惯性的将帕子丢弃,添寿立刻送上崭新的干净帕子,齐景焕顺手接过,慢慢向皇甫敬德父女走去。 皇甫永宁见齐景这么浪费东西,不由又犯了心直口快的性子,话儿没过大脑就突噜出来了,“那么好的东西就丢了,真是败家子儿!”皇甫永宁毫不留情的说出这句话,成功的让在场之人全都黑了脸。众人无不在想,这皇甫小将军到底有多大的胆子,那可是皇上最最宠爱的乐亲王,他也敢叫他败家子儿,完了完了,他怎么是这般口没遮拦的性子,断断不能与他结亲,若是做了亲,真是时时刻刻都有被诛连的风险! 齐景焕并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新奇的紧,要知道在他十六年的生命之中,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当面斥责于他,这种感觉……别说还挺不错的! 有些隐性抖m倾向的齐景焕冲着皇甫永宁笑了,然后又向皇甫敬德笑着说道:“皇甫将军不要责怪靖边小将军,靖边小将军直爽率真,小王非常欣赏也非常喜欢。” 齐景焕这是来示好兼打圆场的,按照正常的逻辑,皇甫敬德接过来说笑两句就把这一节给揭过去了。在场之人,包括公孙胜在内,大家都是这般想的。 可是皇甫敬德却没有这样做,他听到齐景焕说欣赏喜欢自己女儿之后,一张脸黑沉的堪比老张家煮豆汁儿的锅底,真是要多黑就有多黑,再配上那阴郁到家的神色,真真有止小儿夜啼的神奇功效。 “犬子粗陋,不敢当王爷欣赏。公孙将军,本帅还有要事,先告辞了。”的撂下这句话,皇甫敬德拉着女儿的手如一阵风般的闪身走了,惊的所人都瞪圆了眼珠子,完全不敢相信他们刚刚看到的那惊奇一幕。皇上最最宠爱乐亲王被人毫不留情的当众嫌弃了,嫌弃之人还是立下不世之功的定北军元帅皇甫敬德,这个消息足以震的燕京城晃上几晃。朝中局势将会如何,这下却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王爷,皇甫元帅的性子素来孤拐,他不是针对您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公孙胜口中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释之辞,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心虚,饶是公孙胜脸皮够厚,也面色涨红说不下去了。 齐景焕被人森森的嫌弃了,可他真没有生气,对于赶紧替好友描补的公孙胜,他还微笑着说道:“公孙将军可别这么说皇甫元帅,小王相信他一定是有特别特别要紧的事情才会匆匆离开的。添福,速速去打包两份豆汁焦圈儿,多配些辣菜丝儿,给皇甫元帅和皇甫小将军送去。”齐景焕的笑容特别真诚温暖,让人看了有种暖洋洋的舒服之感。 众位官员本来瞪圆了的眼珠子几乎要跌到地上了,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今儿这事怎么透着邪性呢?难道是他们今天早上起床的方式不对,亦或是在梦游? 齐景焕却是不管那些官员们在想什么,他只缓步走到手足无措的老张头面前,微笑说道:“老张,请给我一碗豆汁儿一只焦圈儿。” 老张当然记得这如神仙一般的小王爷,虽然齐景焕只在他的摊子上吃过一回豆汁儿。他直眉瞪眼的盯着齐景焕,这么好看的少年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还是跟在老张身边的一个粗眉大眼的男孩儿撅着嘴不高兴的大叫一声:“爷爷,快盛豆汁啦……”老张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过一只粗瓷大碗,用滚开的白水连着烫了三回,然后才盛了满满一碗豆汁儿送到已经在小马扎上坐稳的齐景焕的面前。 “小王爷,您请用……”老张头说话之时声音特别特别的轻柔,似是生怕声音略大些就会吓着这仙童一般的少年。 齐景焕微微一笑,向老张颌首致谢,然后才轻轻吮了一口豆汁儿,脸上立刻浮起了如梦幻一般的幸福表情,对于寻常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一碗豆汁儿,却能让齐景焕品出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幸福的滋味儿…… 第二十七回作到啥时是个头? 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皇甫敬德可算是见识到了。他不过是在老张记豆汁摊儿那里给没乐亲王齐景焕好脸色罢了,怎么他都还没有回到武国公府,这消息便已经传的整个武国公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刚刚踏入国公府,管家便迎上来似笑非笑的躬身说道:“大爷可算是回来了,国公爷命您和小将军立刻去如意居。” 皇甫敬德听到“如意居”这三个字,脸色又黑沉了几分。原来皇征甫的住处如意居原本不叫如意居,而是嘉平居,是皇甫敬德的亲生母亲起的名字。后来武国公续娶了刘氏,屁颠屁颠的将嘉平居改名为如意居,他取的是称心如愿之意,却是生生往嫡长子皇甫征心头狠狠的捅了一刀。这一刀捅的太狠太深,皇甫敬德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都不能痊愈。 冷着脸点了点头,皇甫敬德沉声道:“刘管家,速速备好早饭送至玉澄轩。”武国公府的大管家刘成不甚恭敬的应了一声,又说了一句:“大爷还请快些,莫让国公爷久等。”说罢便径自去了。 皇甫永宁看着那刘成那副傲慢无礼的样子,气愤的叫道:“爹,咱们干嘛非在这里受气!” 皇甫征拍了拍女儿的肩头,沉沉说道:“靖边,再忍耐几日。” 皇甫永宁自是不高兴的,可她已经养成了服从军令的习惯,皇甫敬德不只是她的父亲,更是她的主帅。所以皇甫永宁点点头,再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看到女儿这般听话,皇甫敬德却是一阵心疼,从他在那片深山老林中找回女儿直到现在,女儿没有过过一天小女儿家的悠闲娇气的生活,她从来都没有撒过娇,有的只是咬紧牙关死扛着。别人家的女儿绣花扑蝶,他的女儿却整日与刀枪为伍,别人家的女儿在父母怀中撒娇使痴之时,他的女儿却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 越想,皇甫敬德越觉得对不起女儿,他将手掌放在皇甫永宁的肩膀上,涩声说道:“靖边,爹对不起你!” 皇甫永宁纳闷极了,她睁大一双眼睛不解的望着父亲,皱着眉头说道:“爹您说什么?” 皇甫敬德摇头叹息,象是对女儿说话,又象是对自己发誓一般的说道:“孩子,往后不论你想要什么做什么爹都答应你。” 皇甫永宁还没有意识到父亲许给自己一个极重的承诺之时,皇甫敬德已经快步往前走了,他突然胆怯,不敢看女儿那种清澄明净的眼睛。 父女二人很快来到如意居,皇甫征和刘氏已然端坐在上方,只等着皇甫敬德父子上前见礼。 皇甫敬德只向父亲行了跪礼,然后不等皇甫征叫起就先自站了起来,皇甫永宁却是连跪都不跪,只躬身抱拳淡淡问了一声好,然后便站直了身子,她笔直笔直的站着,仿佛如一杆永不弯曲的钢枪。 “你……哼,皇甫敬德,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东西!”皇甫征积蓄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全都发了出来,他边吼叫着边抓起手边的茶盏向皇甫永宁砸去。 做为一个极有天赋的练武奇才,皇甫征砸过来的小小茶盏自然连皇甫永宁的一根汗毛都伤不着。 堂上之人都没有看清皇甫永宁是怎么闪避的,就听到砰的一声,那只茶盏在皇甫征自己的脚边摔了个粉碎,碎瓷碴子连同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正好溅到坐在皇甫征身边的刘氏身上。 刘氏“啊……”的尖叫一声,本能的捂住左侧面颊,她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形象,只跳着脚的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一时之间丫鬟婆子乱哄哄的涌上前来,皇甫永宁看了不由摇头嗤笑道:“真乱,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做为一个奉行军规高于一切的人来说,皇甫永宁最看不得没有秩序之事,她又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完全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在完全不是成心故意的刺激过乐亲王齐景焕之后,皇甫永宁又将她的亲祖父和继祖母气了个倒仰,当然皇甫征是完全不知道这一点的。只不过乐亲王并没不在意,反而因此欣赏皇甫永宁。可是皇甫征和刘氏却没有这么好的涵养,两人都快被气疯了。 皇甫敬德看到父亲面色铁青,继母捂着脸跳脚,完全没有大家子夫人的气度,不由在心中偷笑,果然带着女儿回京能收到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效果啊! 如意居顿时鸡飞狗跳猫儿乱蹿的,刘氏的左脸被碎瓷碴子擦破了一眯眯油皮,被飞溅的茶水点子烫出了一个米粒儿大小的红印子。这样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伤情的小伤在皇甫永宁这里完全可以不用理会的,可是在刘氏这里却仿佛是伤筋动骨一般,又是擦伤药又是熬安神汤的闹了个沸反盈天。看的皇甫永宁直摇头,眼中的不屑若是让皇甫征夫妻看清了,非得刺激的他们发狂不可。 刘氏闹腾了一通,竟把他们原本的意思给闹忘记了,皇甫敬德不愿意留下来看这一场闹剧,只冷冷道:“父亲慢慢给继夫人治伤,皇甫敬德父子告退。”说罢他便带着女儿大步走出如意居的上房,完全不理会他父亲那气急败坏的怒吼。 “爹,往后我们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么?”皇甫永宁闷闷的问了一句。 皇甫敬德沉默不语,直到父女二人回到玉澄轩,皇甫敬德才沉沉说道:“我们不会一直过这样的日子,过阵子皇上必会有旨意的。” 皇甫永宁显然对昭明帝没有太好的印象,事实上这燕京城里能让她有好印象的人真的不多。公孙胜算一个,那乐亲王齐景焕只能算半个,其他的就再没有了。其实之所以对齐景焕的印象还不错,那完全是因为皇甫永宁救了齐景焕的原因。 皇甫永宁就是这样,对自己救治过的,不论人还是动物,都会产生一种怜惜弱小的天然好感。齐景焕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第二十八回直接打脸不客气 如意居里,就算是人头打出猪脑子也不关皇甫敬德父女一丁点儿事情。父女两人很愉快的共进早餐。对于习惯了爬冰卧雪的皇甫永宁来说,两碗清粥一碟咸菜一盘子粗面馍馍已经是很不错的早餐了。虽然这样的早餐在威国公府众人的眼中是下人都不爱吃的东西。她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笑着囔道:“爹,好多吃的啊,我饿了,咱们快吃饭吧。” 可是皇甫敬德的面色却阴沉的极为吓人。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股子杀气毫无掩饰的放了出来。“来人……”皇甫敬德一声怒吼,别说是站在外头当差的下人,就连皇甫永宁都吓了一大跳,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就发怒了。 两名小厮愁眉苦脸的擦边儿挪了进来,他们如何能不知道大爷为何生气,若是有的选,他们也不想在外头听差,可是谁叫他们上头没人罩着,而且从前还不小心得罪了厨房的管事,这才被派了这倒霉到家的差使。 “小人李江李海听候大爷吩咐。”那两个小厮苦哈哈的低头回话。 “这就是你们送来的早餐?” 皇甫敬德指着餐桌冷冷喝问,吓的李江李海两个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没口子的哭天抢地的求饶。 皇甫永宁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发怒,在她看来这样的早餐已经很好了,不管怎么说都是热乎的。比冰砣子一般的黑面馍不知道强多少倍。 “大爷饶命,小人只是负责送早餐,厨下做什么小人真管不着啊……”看上去略小些的李海边哭边求饶,同时还点出了事实真相,不得不说他也算是个机灵的,比他哥哥李江强多了,李江吓的只知道哭,连话都说不顺溜了。 皇甫敬德在武国公里苦挣苦熬的生活了十四年,自然对府中之事样样门清,他怎么能不清楚李江李海两个是替罪羊。于是怒意稍减,冷声道:“都起来,叫管家过来回话。” 李江李海明显松了一口气,李海心眼儿多些,他站起来后躬身陪笑说道:“大爷,刘大管家这会子应该也在吃早饭。” 什么叫听话听音儿,皇甫敬德立刻明白了,他沉声下令道:“将早餐装好拿上,走……” 憨憨的李江拽了拽弟弟的袖子,用极小的声音问道:“海啊,早饭拿去哪里啊?” 李海没奈何的瞅了他哥一眼,真是头疼啊,他这么机灵,怎么偏摊上这么个脑子里少根筋的哥哥? 同样有疑惑的不只李江一个,还有皇甫永宁,她不用小心翼翼的,只皱着眉头叫道:“爹,我还饿着呢!” 皇甫敬德心疼女儿还来不及呢,自然不会对她发脾气,只好声好气的说道:“靖边,爹带你去吃更好吃的东西。” 皇甫永宁“哦”了一声,可心里想的却是这些东西不是挺好吃的么?只要能填肚子就行了,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有李江李海兄弟引路,皇甫敬德带着女儿很快来到了刘管家的住处。做为国公府下人的头子,刘总管拥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两厢还有厢房耳房,正房后面还有后罩房,刘管家一家子都住在这里,俨然是个独门独户的人家。 皇甫敬德带人直接闯入偏厅,刘管家两口子带着三个孩子正在此吃早饭,一张花梨木大圆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美食,汤汤水水的就有四样,各色精细甜感点心有十多样,佐餐的小菜一碟又一碟的也有十来个,旁边还有四个丫鬟伺候着,只消吃饭之人看眼或是说一句,丫鬟便会将吃食挟到各人的面前。这吃饭的气派可比一般的低层官员都大的多了。 “大……大……大爷……”看到突然闯进来的大爷皇甫敬德,刘管家吓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向能言善辩的他不由的结巴起来。 皇甫敬德冷着脸,从李江手中合过食盒往桌上重重的一顿,冷冷道:“大管家整日操劳,早餐才摆这么点东西实在太少了,本帅没见着倒也罢了,如今既然见了,少不得给大管家添些吃食才能对得起大管家的辛苦。” 刘管家直接吓尿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拼命磕头求饶,原本他是想给皇甫敬德一个下马威,也好讨好他的主子。毕竟从前皇甫敬德在府中之时,是个凭什么人都能欺负,都能在他头上狠狠踩几脚的没本事之人,刘管家从前可没少欺负皇甫敬德用以讨好夫人和二爷三爷他们。而当时的皇甫敬德却是全都咬牙忍了下来。 所以刘管家还以为就算是皇甫敬德立功回朝,他也不过就是那个当年由着自己欺负连个屁都不敢放的窝囊废,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刘管家就忘记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老话,才会下马威没使成直接撞到铁板了。皇甫敬德正想找个由头立威,刘管家就屁颠屁颠的送上了极好的借口。 “爹,这人不是个奴才怎么,怎么吃的比主子还好?”皇甫永宁见那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她连见都没见过的美食,紧紧皱着眉头问道。 “我儿说的好!刘歪嘴,你来告诉本帅,如何你一个奴才竟比主子吃用的还好?”皇甫敬德连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磕头的刘管家,只冷冷的喝问。 李江李海还有几名亲兵听了这话都憋不住笑了起来。这刘管家小时候受过惊吓,嘴角左边高右边低,但凡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外号叫刘歪嘴,只不过碍着他是国公夫人的陪房,还做了武国公府的大管家,所以大家都不当面叫罢了。 刘管家得有小二十年不曾听人叫自己刘歪嘴了,立时猛的抬起头面皮紫涨双眼圆睁的瞪向皇甫敬德,心中的恨意无法用言语形容。 皇甫敬德垂眸扫了刘管家一眼,一股杀气劈头罩住刘管家,刘管家身体猛的一颤,然后一股子臊臭之气在房中弥漫开去,他……竟真的被吓尿了…… 第二十九回借题发挥存深意 皇甫永宁皱起眉头嫌恶的说一句,“真没种……”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屋子里混合了脂粉味儿和臊臭气,实在是太难闻了。她又不能由着性子行事,除了愤愤走出去之外也不能做其他的了。 皇甫敬德知道女儿心中极不痛快,他心里也是相当不痛快的,只不过皇甫敬德心中自有成算,他做任何事情都有是目的的。这刘管家不是个小小角色,根本不值一提,要紧的还是他的主子。故而皇甫敬德冷冷喝了一句“来人,将这两样早餐分别用食盒装起来,连这混帐东西一起送到如意居让国公爷过目。”李江李海还有两名亲兵赶紧应了一声,就手拿过一旁的两只食盒,飞快的收拾起来。 刘管家原本就吓坏了,一听说大爷要将这两样早饭送到如意居去,他心里越发的害怕。就算他是夫人的陪房,国公爷看重的大管家,可是在这样明晃晃打脸的证据面前,不论国公爷还是夫人都不可能护着他。此时刘管家肠子都要悔青了,可是却完全没有办法,他再得脸也是奴才,而皇甫敬德再受冷遇,也是立下大功高调还朝的大元帅。 刘管家的老婆孩子见两个象土匪一般的男人上来抢她们的早饭,吓的尖叫咒骂哭喊,闹了个人仰马翻,刘管家三岁的小儿子更是哇哇大哭,边哭边用含混不清的语气咒骂着什么。帮着装食盒的李海留心听了一回,心中暗暗偷笑,心道:“小杂种,骂,使劲骂,不把大爷骂出火,你爹怎么能被打断狗腿赶出去……”原来刘管家的小儿子正是爱学人说话的年纪,刘管家平素说话又不背着他,这会儿他口中学的尽是刘管家在私底下诅咒痛骂皇甫敬德之语。 一名亲兵是京城人士,对于京城方言极是熟悉,他也听懂了那小子在骂什么,气的脸色乌青乌青,他一把将刘管家三岁小儿子刚咬了一口,因为器闹大骂而掉在碟子里的大半只虾胶鱼翅卷儿都捡起来放进食盒之中,这可是最有力的物证之一,瞧瞧,一个小奴才秧子吃的是什么,而堂堂定北军大元帅和少将军吃的又是什么,倒要看看那武国公能给出个怎样的说法。 皇甫敬德也听清了那孩子在骂些什么,他自不会与一个三岁小儿一般见识,只沉着脸走出刘管家的小院子。皇甫敬德表面看着还算平静,可心里却是怒极。他小的时候无依无靠在府中受尽冷遇便也罢了,如今他已经功成名就,堂堂定北军大元帅,就连皇帝对他都是礼遇有加关怀倍至的,可是回到这武国公府,他却还要被下人欺负。 “爹,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生气的人不止是皇甫敬德,还有皇甫永宁。只是皇甫永宁在进京之时被她父亲灌了满耳朵的务必要隐忍克制之类的话,她才没有立刻翻脸拔刀,只是在父亲处理完之后,才愤愤的叫出自己的意见。 皇甫敬德摇摇头道:“靖边,此事为父定会处置好,你先回玉澄轩去,为父处理完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皇甫永宁自是不肯,倔强的摇头说道:“不,爹,我要跟着你。” 皇甫敬德皱眉想了想,点头说道:“想跟着也行,但是你只能看,不许说话。” 皇甫永宁闷声说气话道:“知道了,一路上京,您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我要是个哑巴,爹就省心了。” 皇甫敬德一愣,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已经叮嘱女儿那么多回了,难道说在他的心底,这燕京城不是家乡所在,而是龙潭虎穴么? “靖边,再忍耐两日,爹保证三日之内一定彻底安顿好。” 皇甫永宁看到父亲眼中的痛苦与压抑的愤怒,心中的闷气突然就散了,她点点头说道:“嗯,我听爹的。” 父女二人带着两只一大一小一个六层一个两层的食盒儿到了如意居,如意居里才刚刚消停下来,皇甫征和刘氏刚巧也正在吃早饭,刘氏的两个嫡亲儿媳妇和几个嫡亲的孙子也都在这里。武国公府的规矩,长辈用饭,媳妇们得站在一旁服侍着,孙儿孙女们则坐在下首相陪。这里的服侍可不是摆摆样子,而是真真正正的服侍。 皇甫征夫妻坐着不动,由两个儿媳妇盛汤布菜挟点心,还得时不时亲手投了温热的帕子送到公公婆婆手中,让他们擦手拭口等等。归结起来其实就是五个字,折腾儿媳妇。等他们老夫妻带着孙儿孙女们吃完了,儿媳妇们还得服侍公婆吃了茶,然后才能被恩准退下,就着皇甫征夫妻刚才吃剩下的残席好歹吃用几口。 夏日里还好说,不怕吃冷的东西,可是到了冬天武国公府的两个儿媳妇可就惨了,明明是尊贵的国公府少夫人,却连口热汤热饭都吃不上,这两位少夫人原本都是带着极健康的身子嫁入国公府的,可是没过几年便都得了严重的胃疾,变成了弱不禁风瘦弱不堪的病美人儿。只看这两位少夫人的境遇,再想想皇甫敬德那早逝的妻子,其实她还早早离世都算是有福气的,若是还活着的话,铁定会比她两个弟妹受的折磨更多。就算是有人为她出头,可是只要皇甫征夫妻拿孝敬公婆是做媳妇的本分来说事,谁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皇甫敬德带着皇甫永宁直接闯起如意居的花厅,下人们阻拦不及,皇甫永宁便将两位婶婶服侍公婆的情形看了个正着,她暗暗倒抽一口凉气,突然觉得这辈子都女扮男装算了,这般做小伏低的服侍人,打死她她也做不来的。 “逆子!”皇甫征见皇甫敬德突然闯进来,啪的一下将手中的两头镶银的象牙箸重重拍在桌上,横眉竖眼的怒吼起来。 皇甫敬德根本不理父亲的吼叫,只将手中的丙只食盒重重放到桌上,他原本力气就大,食盒又重,只见那张两寸厚的红酸枝透雕万字纹象脚大圆桌仿佛跳了几跳,吓的坐在一首陪着祖父母用饭的孩子们个个脸色发白身子打颤。皇甫永宁一眼扫过去,心中暗道:“怎么都敢小瘟鸡子似的,就这样的货,我一巴掌不得拍死几个!” “本帅给国公爷和夫人加菜。”皇甫敬德理也不理他的父亲,径自打开食盒,先将送到玉澄轩的早餐拿了出来。 “放肆,这猪狗都不吃的东西你也敢往桌上端……”皇甫征并不知道刘管家之事,还道这是皇甫敬德不知从何处寻来特意羞辱他的东西,想也不想便怒吼起来。皇甫敬德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唇角勾起,淡淡的笑了…… 第三十回因护女有意遇袭 “原来国公爷也知道这是猪狗都不吃的东西!”皇甫敬德淡淡说了一句,皇甫征心头立时警钟大作,他突然意识到给自己随口一句斥责就给挖了个不小的坑,虽然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皇甫征再解释什么,皇甫敬德又从另一只食盒中将刘管家那一桌子精细富贵的早餐摆到一旁,淡淡说道:“我这个定北军大元帅和定北军少将军吃的是猪狗不如的吃食,而武国公府大管家随便吃个早饭就是玉馔珍馐,武国公府的规矩可是真好!” 皇甫征和刘氏还有两位少夫人和几个孩子看到皇甫敬德摆出来那一桌子精美的吃食,脸色都变了,那是一桌子比他们的早餐奢华的多的早饭。什么血燕羹鱼翅卷儿的应有尽有,数量也很丰富,不象是如意居这边的早饭,那些个精细贵重的点心都是可着人头只上两份的,孩子们都很难吃上一口,更不要说是两个每日只能吃些剩饭剩菜的少夫人了。 武国公皇甫征脸色大变,刘氏脸上则是青红不定,阖府之中谁不知道刘管家是她的奶兄弟,是她一手扶持起来,已经在国公府做了十来年的大管家。刘管家仗着她的势在府中狐假虎威,俨然是除了皇甫征夫妻和皇甫敬彰皇甫敬显兄弟之外府中最大的主子。就连几个孙辈的公子见了刘管家都要客气的叫一声“刘叔”。 “大公子可不要胡说八道,刘管家绝不是这样的人!”刘氏冷着脸咬死皇甫敬德诬蔑刘管家,这是要打死不认啊。 皇甫敬德冷声道:“靖边,将人带上来。” 皇甫永宁点点头,转身走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又转了回来,只见她拎小鸡子儿似的将刘管家拎了进来,刘管家已经被吓的面无人色,刚才皇甫永宁伸手捏住他的后脖颈之时,刘管家真的以为自己的脖子被捏断了。直到被拎进上房放到地上,刘管家的心里才略略踏实了几分。他头一回知道脚踩实地的感觉是多么的踏实。 “刘歪嘴,本帅问你,哪一桌是你自家吃的早饭?”皇甫敬德淡淡问道。 刘管家神色灰败,哆哆嗦嗦指着那桌子珍馐美味颤声说了一句:“这一桌。” 皇甫敬德淡淡哼了一声,双手抱臂环于胸前,冷冷的看着他的父亲和继母,一言不发。 刘氏的脸色由紫转黑,她这是被刘管家气的。她允许刘管家伸手捞好处,事实上刘管家捞的好处有一大半都落到了她的手中。可刘氏绝对不能允许刘管家比她吃穿住用的还好。不论刘氏怎么看重刘管家,在她心里刘管家也只是她手里的一条狗,狗又岂能越了主子的例。 “狗奴才……”皇甫征抄起手边的描金粉彩瓷盅兜头砸向刘管家,皇甫敬德见瓷盅子直直朝着刘管家的脑袋砸去,便抬起一脚将刘管家踹倒在地,那只描金粉彩瓷盅擦着刘管家的耳边飞过,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可见得皇甫征用了多大的力气。 皇甫永宁见此情形,非常恰到好处的补了一句:“国公爷这是要杀人灭口么?”堵的皇甫征一口气没倒上来,梗的直翻白眼儿。惹得皇甫敬彰皇甫敬显的儿女们无不用敬仰钦佩的小眼神偷偷瞄向皇甫永宁,皇甫永宁脸上那狰狞的面具此时看上去都少了几分狰狞多了些威武。 皇甫征并不是个慈爱的好祖父,武国公府的孩子们个个都怕他,所以对于敢将皇甫征堵的喘不过气来的皇甫永宁,他们自然是无比崇敬。 皇甫永宁感官敏锐,堂弟妹们的小眼神虽然隐蔽却逃不过她的眼睛,皇甫永宁刻意扫了堂弟妹们一眼,那几个人吓的立刻低头做缩脖小鹌鹑,皇甫永宁不由勾起唇角,口中逸出一声低笑。 皇甫永宁的突然低笑扯断了刘氏那仅存一线的理智,她立刻抓起面前的东西疯狂的向皇甫永宁砸去,边砸边叫道:“小贱种,我砸死你……” 皇甫永宁面色一沉,本能要闪身躲避,可是皇甫敬德的动作更快,只见他一个箭步挡在女儿面前,刘氏砸过来的瓷盅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皇甫敬德的额头上,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口子。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能想到皇甫敬德竟然这般护着那个半路捡来的干儿子,全都吓傻了。只有皇甫永宁尖声狂啸,她一手扶住父亲让他坐下,然后用最短的时间检查了伤口,撕下袍子将父亲的额头包起来,然后只是一抬臂一伸腿的工夫,便掀翻了桌子砸烂了杯盏,只听着噼啪叮当一阵乱响,夹杂着女人孩子惊恐的尖叫等等,如意居的花厅立时乱成了一锅刚刚烧开的滚烫热粥,怎一个乱字了得! 皇甫征生来养尊处优,是靠着祖荫才当上武国公的,他本就平庸无能,反应又慢,所以当皇甫永宁扶起父亲,大声撂下一句“爹,他们欺人太甚,我们去找皇上评理!”便走出去之后,皇甫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事儿闹大发了,已经远远超出他能控制的范围。 事实上自从皇甫敬德回京之后,窝里横属性的皇甫征就失去了他原本就不怎么强大的控制力。 “祖父……娘……”以皇甫永继为首的几个孙辈都吓的小脸儿腊黄,怯生生的叫了起来。皇甫永继已经十二岁了,多少也知道些轻重,他知道一旦大伯父告了御状,武国公府可就要倒大霉了,不独他入继大房国公世子的心愿从此泡汤,只怕是连同祖父母在内,二房和三房都要彻底完蛋了。 刘氏没想到自己竟然打中了皇甫敬德,在看到皇甫敬德头破血流的那一刻,刘氏心中是很畅快的,那种莫名的兴奋感让刘氏仿佛喝了一斤老酒似的,那叫一个美啊!可是她没有美多久,她的丈夫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牙关紧紧的咬着,显然是厥了过去。刘氏吓坏了,扑到丈夫身上放声大哭起来,皇甫征可不能有事,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就彻底完了…… 三十一回哪儿都有齐景焕 皇甫永宁脚程极快,皇甫征晕厥之时她已经扶着父亲走出了如意居的大门,虽然如意居的动静她们父女听得清清楚楚,可他们谁都没有回头。若是不能达到他们预期的目的,皇甫敬德可就白白挨那一下子了。 皇甫敬德父女刚刚走出如意居,便有二十多名亲兵冲了上来。原来皇甫敬德刚刚被刘氏砸破脑袋之时,很有眼力劲儿的李海就赶紧擦边儿溜出去向皇甫敬德的亲兵们报信了。 这些亲兵都是跟着皇甫敬德在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一听说主帅被个无知妇人打破了头,立时气的暴跳如雷,个个哇哇大叫着执刀提枪冲向如意居。若非皇甫敬德出来的及时,如意居一定会被这些暴怒的亲兵夷为平地。 “元帅!”一票亲兵见自家元帅额头上包着从少将军身上撕下来的袍子,点点血迹已经染透了袍子,个个愤怒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人人囔着要为元帅报仇雪恨。 皇甫敬德面色一沉抬手往下一压,一众亲兵立刻安静下来,人人站成标准军姿,等候主帅发布军令。皇甫永宁也习惯性的站直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父亲。 “本帅立刻去见皇上,在本帅回来之前尔等不可造次。”皇甫敬德沉沉说完,众亲兵尽管满心不愿意,可还是齐齐大声应是,整齐化一,如同从一个人口中吼出的答应几乎让武国公府的房舍都颤抖起来。 “靖边,我们走。”皇甫永宁对女儿说了一声,父女二人大步走了出去。能做主帅亲兵的个顶个脑瓜子都是好使的,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各自散开。没过多一会儿,武国公府便被这些亲兵们暗暗监控起来,里面的消息送不出去,外头的消息么,如果不是来自宫中,那消息也别想送进国公府。 “爹,您想怎么做?”父女二人骑马进宫,两人都没将皇甫敬德额上的伤口当回事儿,从前在北疆之时,他们所受的伤比这个重多了,不过是被瓷片子划出个口子,这样的小伤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皇甫敬德父女不把这小伤当回事儿,可燕京城中的人却不这么想,他们看见昨日才荣耀归来的大功臣竟然被人打伤了,岂有不义愤填膺的,个个伸长脖子想尽办法打听内情。他们不敢直接问皇甫敬德父女,可是问一问跟着的亲兵长随还是可以的。 “你问我们元帅怎么受的伤,我告诉你啊,是这样的……”巴啦巴啦……一个少年的声音传进皇甫敬德的耳中,他眉头皱了一下,用眼角余光扫了一回,见说话之人竟是李海,这小子不知何时跟在亲兵之后,正向打听的路人飞快的解说着。 李海是全程都在场之人,他的口才又好,讲述的绘声绘色,让人听了有种身临其境之感,同时也无形中加深了对定北军大元帅皇甫敬德的同情和对武国公府那一窝子糊涂王八蛋们的鄙夷和敌视。皇甫元帅可是为国家立下大功的功臣,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皇甫敬德父女听了李海的讲述,心中都暗暗称奇,这小子一句假话没说,也没有丝毫的夸张描述,可是却偏偏能听众的情绪彻底调动起来。皇甫敬德心中暗道:“这小子倒是个人材,只不知道人品如何,若是人品也好,确是要好生栽培才是,将他调教出来,将来做了女儿的陪嫁跟到夫家去,绝对能帮着女儿尽快在夫家立住脚跟。” 皇甫敬德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他不论看到什么好的,不论是人或是物,他都想着给女儿备下,好让女儿未来的人生更有保障。这些年来他已经暗地底准备很多了,可惜只有一样一直没找到最合适的,那就是一个能让皇甫敬德心甘情愿将女儿托付给他的女婿人选。 “皇甫元帅……”皇甫敬德骑在马上想着心事,突然听到有人叫大声叫自己。他抬眼一看,见那个在路旁招手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乐亲王齐景焕的贴身太监添寿,添寿正踮起脚尖拼命的摇手,以期让被路人围着随行的皇甫敬德看到自己。 “乐亲王?”皇甫敬德看到添寿站在一乘轿子旁边,这顶轿子髹以朱漆,饰以金丝串珠缨络,披着翠色霞影纱的轿衣,这正是乐亲王齐景焕的坐轿。皇甫敬德立时想起在老张豆汁儿摊旁齐景焕说的那些话,他果敢黑沉了脸。 “靖边,你在这里不要乱动,为父去去就回。”皇甫敬德沉着脸吩咐一声,拨转马头朝轿子的方向走去。 “皇甫元帅,您这是怎么了,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袭击您?”齐景焕已然命人打起轿帘,向皇甫敬德急急说了起来。 皇甫敬德面色沉沉,只敷衍的说道:“家门不幸,些许小事就不污王爷的尊耳了。王爷这是要回府么,您请。” 齐景焕微笑起来,他轻声细气的说道:“原本小王是要回府的,可是既然见到元帅遇袭,小王怎么能不闻不问,皇甫元帅,小王这就与您一道入宫,请皇伯父给您个说法可好?” 皇甫敬德皱眉看着齐景焕,既不答应也不说不答应。齐景焕也不在意,只笑着说道:“元帅受了伤,要不要弃马换轿?” 皇甫敬德粗声道:“不必,本帅纵死也是马革裹尸,大丈夫何用坐轿!” “你……皇甫元帅你好生无礼,我们王爷……”站在轿旁的另一个小太监翘起兰花指指向皇甫敬德,只是话没说完就被他们家王爷厉声喝止了。 “添福住口!放肆,立刻给皇甫元帅赔罪。”齐景焕怒喝一声,白净如玉的小脸涨的通红,看样子是真的动了气,还剧烈的咳嗽起来。 添福添寿两个小太监吓的脸都黄了,一个赶紧给王爷拍胸拊背,一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叫道:“奴才知错,求王爷保重,皇甫元帅,奴才错了,奴才给您磕头……” 第三十二回齐景焕拔口相助 皇甫敬德可没小气到和个小太监过不去的份儿,再者小太监添福其实也没有错,站在他的立场,若是他不开口斥责皇甫敬德,那就是他的失职了。所以皇甫敬德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你并没有错,起来吧。” 添福哪里就敢起来,他趴在地上扭头偷眼看向齐景焕,见主子点了头,添福又大声向皇甫敬德赔罪兼道谢,然后才爬起来跑到轿旁站着。 有了这一点点小波折,皇甫敬德脑子也不清醒了一些,燕京城中除了太后和昭明帝之外并没有人知道皇甫靖边的真实身份,他实在不必要草木皆兵,也许这个小亲王只是对与自己同样大却立下天大功劳的小将军好奇罢了。 “王爷,臣适才言语无状,臣向王爷请罪。”皇甫敬德定了定心神,躬身向齐景焕行礼,齐景焕笑着说道:“皇甫元帅言重了,小王就喜欢您这样的真性情。再者,您和靖边小将军可是小王的救命恩人呢,听皇伯父说小王比靖边小将军略长几个月,您就是小王的长辈,长辈怎么说都是应该的。皇甫元帅想来是有要紧事情的,小王已经耽误了您的时间,您快请吧。” 皇甫敬德躬身应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转身便走。添福添寿两个见了不免撇撇嘴,怪话是不敢再说的,只能对着挤眉弄眼的使眼色。他俩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很小心很隐秘了,哪知还是被齐景焕看在眼中。 “添福,添寿,本王要换上回太后赐的云纱袍子,还想吃何李记的粟粉酥,你们两个速速办来了,两刻钟后不送到本王面前,你们就不用再在本王跟前服侍了。”齐景焕淡淡说了一句,添福添寿立刻苦了脸,两人赶紧跪下请罪,开什么玩笑,这一来一回就算是打马如飞,少说也得三刻钟的时间,何况那何李记的粟粉酥还是限量发售的,每天只卖三十匣子,卖完就关门,任凭什么人拿多少银钱或是以权势压人都没有用,何李记多一匣子都不做。而现在这个钟点,何李记早就上板关门了。 “奴才错了,王爷饶了奴才们吧,奴才再不敢对皇甫元帅不敬了。”添福添寿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小太监,岂会缺了心眼儿,两人立刻明白自家主子为何生气,赶紧请罪。 齐景焕淡淡哼了一声,沉声道:“先随本王进宫,回王府后自去领罚。”添福添寿喜出望外,赶紧磕头谢恩,只要主子不撵他们走,挨几板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是!”添福添寿大声应了,两人赶紧打起轿帘恭请主子上轿,然后匆匆往皇宫方向赶去。 齐景焕是乘轿的,自然没有皇甫敬德父女骑马来的快些,他到达宫中之时,皇甫敬德父女已经见到昭明帝,将事情细细的说了。 武国公府的破事儿昭明帝自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就是那个不正的上梁,偏心眼偏到脚后跟儿的家伙,所以他对于武国公皇甫征偏心继妻和继妻所生的儿女之事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皇甫敬德是他最看重的定北军元帅,虽然如今忽剌已平,可是大梁的其他边境也不是那么太平的,将来少不得还要让皇甫敬德带兵平定四境。 所以昭明帝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皇甫敬德,他也不细想便说道:“皇甫爱卿不必烦恼,你是我大梁堂堂大元帅,岂能没有自己的府第,既然那刘氏不贤,你便带着靖边分府别居,朕立刻下旨赐你一座大元帅府,不见那些人眼前就清静了。” 分府别居,这正在皇甫敬德的目的之一,可是见昭明帝只字不提对打伤自己的刘氏的处罚,皇甫敬德心中还是不痛快,那刘氏算个什么,昭明帝何至于这般护着她? 皇甫永宁心里更不痛快,她的父亲为了保护她而被继祖母打伤额头,就算是伤的不重吧,那也是见了血的在,昭明帝怎么可以完全不发落刘氏呢! “皇上,武国公夫人行凶伤人,臣父为救小臣而被她打伤,难道就这么算了?”皇甫永宁气鼓鼓的囔了起来。 昭明帝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可是他瞳仁微微一缩,熟悉昭明帝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动气了。可是皇甫永宁并不熟悉昭明帝,所以她不知道。 正待再说几句之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皇甫永宁的话。“咦,什么就算了,皇伯父,刚才侄儿在回王府的路上见到好些京城百姓都很气愤,便打听一下赶紧进宫向皇伯父禀报了。” 说话之人正是齐景焕,他是唯一一个拥有不经通传就可以随意进出宫室之人。 “焕儿,这等小事何用你自己跑一趟,写个条子让人送来就行了,怎么样,今天感觉还好么,怎么那样早就出宫了,也不多睡一会儿。”昭明帝是真疼齐景焕这个侄子,一见侄子进来,一连串儿的关切之语脱口而出,听上去这样的关怀已然成了昭明帝的习惯。 齐景焕笑笑说道:“谢皇伯父关心,侄儿今天感觉挺好的,早上醒的早就没再睡了,皇伯父,您用过早膳了么?”昭明帝立刻笑着回答起来。 这叔侄俩有来有去的互相问候了好一会子,听上去肉麻又无聊,皇甫永宁已经皱了好几回眉头,皇甫敬德则是用暗暗探究的眼神看向齐景焕,暗暗在心中重新估量。 终于,齐景焕说到了正题,他将京城百姓得知皇甫元帅被继母打伤之后的激愤情绪仔细的告诉他的皇伯父,成功的挑起了昭明帝对于武国公夫人刘氏的怒意。 “来人,传朕旨意,武国公夫人刘氏不修妇德品行不端,罢其一品国公夫人之诰封,罚入回心院静修思过三月。”昭明帝怒喝下旨,立刻有禀笔太监写就圣旨请昭明帝用印,然后由司礼太监飞马出宫颁旨去了。 皇甫敬德没有想到原本不打算惩罚刘氏的昭明帝只是听了齐景焕几句话竟然改了心意从重惩治刘氏,这于他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再看向齐景焕的时候,皇甫敬德的眼神中便带了些暖意。 第三十三回后宫女人又在撕 武国公夫人刘氏被罢去一品国公夫人的诰封,还被罚入回心院静修思过,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武国公府,关雎宫中的刘贵妃已然先得了消息。 说起来这刘氏与刘贵妃还有些个渊源,算起来刘贵妃还要叫刘氏一声表姑姑,虽说是一表三千里,可刘贵妃那般得宠,便是没有关系刘氏都会上赶着巴结,更不要说还有点子亲戚关系了。在刘氏的巴结之下,刘贵妃倒也认下了这个表的实在有点远的姑姑,时不时给刘氏撑个腰做个脸面什么的。要不然就凭刘氏一个继室出身,丈夫又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头国公,她凭什么跻身燕京城一流贵妇圈子,公主王妃们都给她几分面子。 刘贵妃听说表姑姑武国公夫人刘氏被贬,她脑子里现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昭明帝这是真的恼了自己,这才通过惩罚亲戚的方式让她知道些利害。可巧就在此时,刚刚被封为陈贵人的宫女彩娥前来向刘贵妃辞行。她被赐住玉华宫偏殿,这就要搬过去了。 看到新承恩泽娇美无比的彩娥,刘贵妃一张虽然还是很娇美,可是眉梢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细纹的脸越发难看了,阴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看着彩娥别着腿扭扭捏捏走进来的姿势,刘贵妃真是要气疯了,似这般被挑衅的经历,她已经十多年不曾经历过了。刘贵妃自生下皇长子齐景煌之后,在宫中可谓占尽昭明帝的独宠,即便偶尔有新人承宠,她们也没有哪个敢象彩娥这般嚣张的直接往刘贵妃脸上扇了重重一记耳光。 “婢妾拜见贵妃姐姐,蒙皇上赏赐入住玉华宫,特来向姐姐辞行。这一年多以来多蒙姐姐照顾,婢妾在这里拜谢姐姐了。”彩娥娇娇弱弱的行了个屈膝礼,竟是连跪都不跪了。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真真气的刘贵妃几欲发狂,可是又拿彩娥没有办法。 虽然刘贵妃一直独占昭明帝的宠爱,可她到底不是皇后,不是昭明帝的妻子,只个是品级比较高的侧室,所以陈贵人完全可称呼刘贵妃为姐姐,在她面前行屈膝礼,而非拜见皇后之时要行的跪拜大礼。刘贵妃也只能生闷气,却没法子因为这事儿去挑陈贵人的刺。 “免礼,陈贵人好手段啊!”刘贵妃冷冷说了一句,看向陈贵人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一般。从前她看到那些被昭明帝宠幸的妃嫔心里也不痛快,可是没有哪一回的不痛快象此次这般严重,这一回,昭明帝在关雎宫中临幸了一个小宫女,还越级封她为贵人,刘贵妃的觉得自己的脸面被昭明帝和陈贵人扇的噼啪乱响,真是几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陈贵人不知是真的年轻还是得意忘形,竟然娇娇媚媚的说道:“多谢姐姐夸奖,婢妾都是受了姐姐的教诲才有今日的,妹妹得了好前程,还得多谢姐姐呢。 ” 刘贵妃这个气啊,到底是忍不住了,一拍椅子扶手怒喝道:“贱婢,休要得了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陈贵人毫不示弱,只梗着脖子呛声道:“婢妾这可都是跟娘娘学的。” “你……滚……”刘贵妃气的变了脸色,抓起一只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瓷渣子溅了一地,却没有一点丁儿溅到陈贵人的身上。可见刘贵妃也不是心里没数之人,还是知道轻重的。 陈贵人近身服侍刘贵妃也有大半年了,自是知道她的脾气。她知道刘贵妃这是有了忌惮的,否则那瓷盅子就冲着自己的脸砸过来了。因此陈贵人更加有底气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刘贵妃气的几欲发狂,她正要发作之时,身边一个嬷嬷不知道低低说了什么,刘贵妃硬生生转了心思,强压着性子冷冷说道:“陈贵人新得晋封,本宫理当贺喜,来人,将皇上赏赐本宫的那对粉彩瓜瓞连绵美人耸肩瓶赐于陈贵人以贺移宫之喜。” 陈贵人听了这话不由愣住了,她当然知道那对粉彩瓜瓞连绵美人耸肩瓶,那是今年瓷都那边贡上的新品,只得两对,一对贡给太后清赏,另一对原本应该赐给皇后的,可是却被昭明帝赐给刘贵妃了。刘贵妃一向的宝贝的紧,怎么突然这么大方的赏给自己了? 刘贵妃的贴身宫女动作很快,不过盏茶工夫就将瓶子取来,陈贵人小心翼翼的接过立刻转手交给身边的宫女,她可不相信刘贵妃会这么大方,这对瓶子必定被做了什么手脚,她还指望着将来生下皇子谋得更高的位置,怎么可能特别的小心。 刘贵妃见陈贵人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害怕,心中不免冷笑一声暗道:“小贱人,本宫且容你猖狂几日,看将来本宫怎么收拾你!”因着这样的想着,刘贵妃心中都略略好过一些,也没有再为难她,不咸不淡的酸了几句就打发陈贵人走了。 陈贵人本就是个近身服侍刘贵妃的宫女,自然没有太多的东西,何况如今她是新贵人,昭明帝给了许多的赏赐,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好带过去的,只回住处将自己的东西分给素日里要好的几个宫女,便带着昭明帝新配给她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去了玉华殿,自然,一同带走的还有那对粉彩瓜瓞连绵美人耸肩瓶。瓜瓞绵绵实在是太好的意头,而且这是宫中唯二的珍玩,就算可能有问题,陈贵人也是不舍得放弃的。 第三十四回接旨意国公府乱起 司礼太监降临武国公府之时,脸上不似平时那般带着微笑,从他那紧紧绷着的脸上,皇甫征父子们已经感受到了一股不祥之兆。刘氏却没有丈夫儿子那般紧张,她这些年来在武国公府要风得风要雨,又有宫中的刘贵妃做靠山,而且这来传旨的司礼太监曹公公还是刘贵妃的人,所以就算是曹公公面色黑沉的紧,可刘氏却是并不担心,只想着回头给曹公公的茶钱包要包的大一些。 只是这种不担心并没有维持太久,当曹公公颁完圣旨之后,刘氏听到自己从一品诰命夫人被贬为没有品级的庶人,还要被强制送入尼庵静心思过,她立时白眼一翻厥了过去,的摔倒在地上,唬的皇甫征父子们脸色又惨白了一层,别看皇甫征纳了许多千娇百媚的小妾,可是在他心里最重的还是这刘氏,刘氏一厥过去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扑过去将刘氏抱在怀中,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起来。 刘氏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也都吓坏了,一时间武辉堂中乱成一团,传旨的曹公公便被冷落在一旁。 曹公公的脸色原本就不好,看了这种情形脸色越发难看了。他沉沉干咳几声,还是皇甫敬显赶紧爬起来跑到曹公公面前,哈着腰陪着小心的说道:“曹总管,您先请到偏厅歇息吃茶。”边说,皇甫敬显边将一个小小的荷包塞了过去。 曹公公却是冷着脸沉声说道:“皇甫三爷,咱家是来颁旨的,还是接了圣旨再说。”说话之时,曹公公一直双手托着圣旨,根本不接皇甫敬显塞过来的荷包。 皇甫敬显臊的满脸通红,急急躬身应道:“是是……”然后跑到他父亲的身边,涨红着脸叫道:“爹,先接圣旨吧……” 皇甫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匆匆起身接旨,曹公公也没有再说其他什么话,只冷着脸将圣旨交给皇甫征,便拢着手站在一旁等着。皇甫征显然是被一连串的打击给打击的懵了,竟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皇甫敬显 一旁悄悄推了父亲一下,低低说了一句“父亲。,请总管吃茶……”。这话是隐讳提醒皇甫征赶紧送上丰厚的赏钱,皇甫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塞到曹公公的手中。 曹公公随意一捏,发觉荷包扁扁的,心中才算略略满意,他知道这里头放的必定是银票,面额怎么也得在五十两以上。若是五十两以下,直接放几个金锞子就行了。 “曹总管,您请偏厅用茶,”皇甫敬显上前再次相请。曹公公才算是略略开了面儿。他很矜持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皇甫征回头吩咐一句,命两个儿媳妇好生服侍着婆婆回如意居,打发管家请大夫赶紧来给看诊,然后才快步追上曹公公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抱着母亲的皇甫敬彰一见父亲和弟弟都去偏厅了,他忙将母亲交给自己的媳妇儿,飞步追着去了偏厅。 “曹总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是好端端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本公夫人素来贤良淑德,这可是有口皆碑的,皇上不可能偏听偏信啊。曹总管,还请您多多禀上贵妃娘娘,求娘娘给本公夫人说个情吧。”皇甫征大睁着两眼说着欺心之语,皇甫敬显臊的面皮直发烫,这话,也就他爹这么说了,别人谁也不这么想,包括他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曹公公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淡淡道:“根子自然还是在国公爷的身上,您可是养了个极有出息的好儿子呢。如今皇上只听皇甫元帅的,要怎样不怎样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我们娘娘……哼,我们娘娘已经吃了你们的瓜落儿,国公爷还真有脸开口!” 曹公公是刘贵妃的铁杆儿心腹之一,他从前对皇甫征和刘氏客气有加,那也是刘贵妃吩咐的,如今刘贵妃连番受到打击,做为铁杆心腹之人,曹公公早就无端迁怒于皇甫敬德父子,这会儿对皇甫征能有好声气才怪。 “啊……这逆子……本公定要重重教训于他!”皇甫征气的脸色发青,当着曹公公皇甫敬彰皇甫敬显还有一众下人的面就这般直白的说了出来。 “父亲……”皇甫敬显担忧的叫了一声,他算是武国公府为数不多的,头脑还算正常的人。特别是皇甫敬德返京之后,皇甫敬显心里就打起了别的主意,所以才会有了这一声低喊。 皇甫敬显是想阻拦父亲不让他再说下去的,可是皇甫征正在气头上,哪里会想到其他的,他越发的咬牙切齿,表情狰狞的吓人,继续咬牙切齿道:“逆子,反了天了,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皇甫敬显都快哭出来了,他爹怎么这样啊,拦都拦不住!他那隔母大哥现在如日中天,巴结都还来不及呢,他爹竟然要打断大哥的狗腿!这话传到他大哥的耳中,关系越发难以缓和了,他往后还怎么借大哥的势往上爬呢。 就在皇甫敬显担心父亲彻底得罪隔母大哥,关系再也无法缓和之时,曹公公冷笑一声开口了:“哟,国公爷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可惜您怕是没有机会了,皇上已经赏了皇甫元帅一座元帅府,这两日皇甫元帅和皇甫小将军就要搬过去了,往后国公爷怕是连进都进不去元帅府,还何谈教训于他呢?” 皇甫征一听这话当时就愣住了,片刻之后气的满面紫涨青筋暴起,他跳着脚的厉声大叫:“小畜牲他敢,老子活着一日,他就别想分家……” 听到“分家”二字,皇甫敬彰眸色闪动,眼中掠过一丝惊慌,而皇甫敬显面上的表情则是错愕,他错愕的望着他的父亲,不明白分明是皇上赐大哥宅子,怎么到了父亲这里就变成了分家? 第三十五回宫门三遇齐景焕 皇甫征气的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睛瞪的如牛眼一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上去好不吓人。他的两个儿子俱是又惊又吓乱了方寸,一时都不知道劝阻父亲了,只是傻呆呆的站在一旁。 而曹公公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自有主意。只听他用比刚才温和些的语气说道:“唉,国公爷休再提起这样的话,如今大公子是如日中天,国公爷还是……唉……”未尽之言再加上一声长叹,凭谁听了都得更加的闹心。 曹公公不说这样的话倒也罢了,他越说皇甫征越是生气,梗着脖子如同斗架的公鸡一般,心中的怒火被曹公公越拱越旺,若是皇甫敬德此时站在他的面前,皇甫征铁定能一刀捅死他。 曹公公见火烧的差不多了,才放下并不曾喝几口的茶盏,悠悠然的说道:“时候不早了,咱家这便回宫复旨,国公爷自便罢。” 皇甫征父子们赶紧起身相送,已经回过神来的皇甫敬显赶紧又悄悄给曹公公备了一份厚礼,曹公公倒是没有拒绝,很痛快的收下就回宫去了。复旨之后,他还得赶紧去关雎宫去见刘贵妃,若没有刘贵妃的指使,他怎么可能在武国公府有那样的言行。 曹公公走后,武国公府更加乱了。 刘氏素日里极为注意保养身体,故而身休极好,她只是受打击过度气迷心才厥了过去,大夫过来只扎了一针刘氏便清醒过来。这一醒来可不得了,刘氏是放声号淘大哭,几次哭的背过气去,又被她的儿媳妇们带着丫鬟给拍背抚胸顺气的给拍醒过来。 刘氏号哭之时皇甫征正在陪曹公公,下人们也不敢过去禀报,只得在外头眼睁睁的瞄着,只等曹公公一走,她们就立刻进去禀报,国公夫人发作起来,整个国公府里除了国公爷,谁能降的住啊! 皇甫征正在怒火冲天之时,又听说刘氏哭的死去活来,他又气又急,只吼了一句:“来人,速去将那逆子找回来。”然后便急匆匆赶去如意居了。 被武国公府中所有人无限怨念的皇甫敬德此时已经出了宫,他刚出宫门就遇到听到他被武国公夫人打伤消息而匆匆赶来的公孙胜。公孙胜见皇甫敬德额头果然被包扎起来。虽然刚才在宫中昭明帝命人给皇甫敬德重新上药包扎,可是素帕上还是渗出点点血迹,看上去真是伤的不轻。 公孙胜不免吓了一大跳,他立刻冲上前抓住皇甫敬德的手臂问道:“皇甫兄,你怎么真的让那妇人给打了?” 皇甫敬德自然不便在宫门口说的太多,只点了点头,公孙胜气的脸色都变了,扯着皇甫敬德的手臂,对跟在一旁的皇甫永宁说道:“靖边,走,和你爹一起来公孙叔叔家,公孙叔叔家就是你家。” 皇甫永宁对这位早就听父亲说过多次,可是见面才不到一天的公孙叔叔印象极好,她大力点头道:“多谢公孙叔叔。” 公孙胜笑道:“傻小子,公孙叔叔又不是外人,还谢个什么,走走,靖边你骑马,皇甫叔,我给你备了车子,你头上有伤,还是不要受风为好。” 皇甫敬德浑不在意的挥手道:“贤弟当愚兄是纸糊面塑的不成,在北疆之时,为兄受的伤比这重多了,这不都没事儿么!” “公孙将军言之有理,皇甫元帅,您得多多保重,还是要注意些为好。”突然,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齐齐回头,皇甫永宁皱眉叫道:“喂,你这人属猫啊,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原来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突然想走几步路的乐亲王齐景焕。他身子虚弱脚步虚浮,而皇甫敬德等人又没有注意听周边的动静,所以他轻飘飘的飘了过去,突然开口接话,还真让众人小上受惊一下。 跟在齐景焕身边的添福添寿一听有人辱骂他们家王爷,立时不干了,可又不敢当着主子造次,只憋了一肚子的气,死死瞪甫永宁,两人不约而同的想着,等回到王府,一定得到太妃面前仔细禀报一番不行,这皇甫小将军也太不尊敬他们王爷了。 齐景焕倒是好脾气的紧,只微笑说道:“承小将军吉言,若是小王真是属猫就好了。” 皇甫永宁却是不明白了,只皱眉歪头问道:“为什么?” 齐景焕笑着说道:“因为猫有九条命啊,小王身子骨不好,若是象猫一般有九条命,那不是很好么?” 皇甫永宁歪头想想,也笑着说道:“也对哦,那你就属猫好了!” 皇甫敬德皱眉轻斥道:“靖边,不许胡说。”然后向齐景焕躬身说道:“犬子是草莽之人,他素来有口无心,还请王爷恕罪。” 齐景焕眉头轻蹙,有些无奈的低声说道:“皇甫元帅一定要这样么,本王是真的觉得靖边小将军说的挺好。不怕元帅笑话,因为小王自小身子不好,所以见到象靖边小将军这样健……康的同龄之人,本王打从心底里喜欢亲近。”齐景焕本来想说“健壮”来着,可是看到皇甫永宁那笔直的身材和劲瘦的腰身,他实在是不能用健壮来形容,只得临时换了个词。 皇甫永宁听着齐景焕说的可怜,心底那股同情弱者的同情心又冒了出来,她脑子一热便信口突噜起来,“乐王爷,你若是天天象我这样练武,身体也会象我一样健……。” “靖边……”皇甫敬德和公孙胜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打断了皇甫永宁的话。皇甫敬德觉得头好疼,他忽然意识到带女儿回京也许是他这一生中做过最错误的第二个决定。 皇甫敬德第一个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当年将结发妻子和一双儿女留在燕京城武国公府,以致于现在家破人亡,爱妻芳华早逝,唯一的儿子至今不知所踪。 第三十六回少年英雄初相见 相较于皇甫敬德与公孙胜的紧张和小心谨慎,皇甫永宁却是没心没肺多了,她真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所以略带不满的哼了一声。齐景焕见状笑道:“皇甫元帅,公孙将军,真不必如此小心,或许靖边小将军说的没错呢,小王自打会吃饭就会吃药,喝下的药怕是比御荷池的池水都多了,也不见有什么起色,没准用了靖边小将军的法子,这身子骨真就好起来了。” 皇甫永宁听了这话大力点头深以为然,她就没见过哪个每日勤习武功之人会病弱不堪的。可是皇甫敬德却是知道内情,这乐亲王的身体哪里是能做做运动就能恢复健康的。他忙躬身说道:“小犬无状胡言,王爷千万别当真。王爷今日为末将之事奔波多时,还请早些回府休息吧,改日末将一定到王府拜谢。” 齐景焕今日的确也是累了,他今天走的路比他之前一年走的都多,因为压抑咳嗽的缘故,齐景焕的脸上透着异样的红晕,看上去的确极好看,但也很让人揪心,齐景焕知道自己的身体,他是也撑不下去了。不再多说什么,齐景焕颌首示意,然后由看上去很愤愤的添福添寿扶着上了轿。 齐景焕刚坐入轿中,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之声,听得轿外之人好生揪心。添福添寿两个愤怒的瞪了皇甫永宁一眼,在他们看来,他们家王爷全是为了这皇甫小将军才会如此奔波的,从前他们可从没见过王爷对谁这么上心过。不过是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王爷凭什么对他这么好! 皇甫永宁不明就里,一见添福添寿瞪自己,立刻瞪了回去。她可是久经沙场之人,这一瞪眼自然是杀气凛凛,添福添寿两个很想坚持回瞪,只是身不由己的先自软了下来,两人立刻耷拉着脑袋不敢再瞪眼了,还全都缩了脖子往轿子后边藏了藏,仿佛这样能阻挡住皇甫永宁那凛凛的目光。 皇甫敬德见状摇了摇头,低声唤道:“靖边,这里是京城,不是沙场。” 皇甫永宁这才“哦”了一声,收回外放的一缕杀气,看着轿夫抬着轿子,添福添寿怯怯的跟在后面,打从他们面前经过。 “皇甫兄,靖边,咱们也走吧。”公孙胜叫了一声。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应了一声与他一起走了。 公孙胜的将军府离皇宫也不远,不过两刻钟的车程。皇甫敬德刚刚下马,就看到两个特别精神特别英武的少年笑着迎了上来。公孙胜跳下马大声笑道:“皇甫兄,这就是兄弟的两个小崽子,这是元青,那是元紫。” 两个少年在皇甫敬德面前单膝跪倒抱拳大声叫道:“小子公孙元青(公孙元紫)拜见皇甫伯伯。” 皇甫敬德朗声大笑道:“好好,十年未见,元青元紫都长成棒小伙子啦,赶紧起来。”说着,他一手一个将两个少年拽了起来。 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两人站起来身来,仰着头以无限崇拜的眼神盯着皇甫敬德和站在父亲身边,依然戴着面罩的皇甫永宁。两个少年的眼神狂热极了,看的公孙胜心里酸酸的着实吃味,他这两个臭小子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狂热的眼神看过他一眼。 “皇甫伯父,这位就是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么?”公孙元青盯着皇甫永宁兴奋的求证。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俱是一愣,虎面银甲小将军?这是什么称呼! 公孙胜上前解释道:“昨日献俘大典之后,靖边贤侄就被他们这群燕京少年奉为偶像,尊为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刚才我才回到府中,就被他们问了无数个关于靖边贤侄的问题,真是……幸好靖边贤侄来了,兄弟总算是解脱喽。” 皇甫敬德眉头微微皱起,他着实不希望女儿的声望太高。只是面对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两人那极为热切的目光,皇甫敬德又不愿意打击这两个热情至诚的孩子。 皇甫永宁也是听说过公孙兄弟的,她利落的抱拳朗声笑道:“小弟皇甫靖边见过两位公孙兄长。” 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立刻摇手叫道:“不敢不敢,不敢当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叫我等兄长。” 皇甫敬德笑笑说道:“元青元紫,你们比靖边年长,他正该叫你们兄长,你们千万莫要如此客气。”皇甫永宁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爽快的笑着说道:“两位兄长只叫我靖边就行了。” 公孙兄弟也不是拘泥之人,他们笑着应了,同时迎向皇甫永宁,公孙元紫还亲热的去勾皇甫永宁的脖子,不想他还没有勾到皇甫永宁的脖子就觉得手腕一阵剧痛,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胸口憋闷透不过气来。当公孙元紫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皇甫永宁撂倒在地上四脚朝天了,而皇甫永宁的左脚正踩在他的胸口处。 “靖边……”“元紫,二弟……”皇甫敬德与公孙胜,公孙元青同时惊呼出声。 皇甫永宁反应过来,赶紧收回脚伸手将公孙元紫扶起来,边拍打着公孙元紫的胸口边道歉:“公孙二哥,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我的本能反应,有没有伤着你。” 公孙元紫原本微黑的面皮涨的发紫,他强忍住胸口被拍打的疼痛摇了摇头,从牙缝中硬挤出一句:“没……我没事……” 皇甫敬德最了解自己女儿的力气,他赶紧上前拽住女儿的手,沉声道:“靖边,你忘记自己力气过大么,还不住手!” 皇甫永宁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赶紧后退半步躬身抱拳道:“公孙二哥,对不起。” 公孙元紫用手摸摸胸口,忍住刚才被拍打的疼痛,强笑着说道:“没事没事,皇甫伯伯您千万别怪靖边兄弟,我们兄弟正想向靖边兄弟请教呢。靖边兄弟反应如此迅捷,真让我们兄弟大开眼界。” 公孙胜见儿子脸色虽然变了几变,可是听声音却还好,便也放了心,只笑着说道:“是极是极,靖边,你这两个哥哥虽然每日练功,却是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日后少不得要你多多指点他们。” 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一听这话,立刻躬身抱拳,极为诚恳的说道:“请靖边兄弟多多指教!” 皇甫永宁还礼笑道:“不敢当指教二字,皇甫靖边愿与两们兄长多多切磋。” 第三十七回公孙有女初动情 皇甫敬德见女儿与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称兄道弟好不亲热,不免又犯了愁,女儿整日把自己当成秃小子,可怎么让她恢复女儿家的身份啊! 公孙胜见皇甫敬德脸上涌起愁云,很是不解的问道:“皇甫兄可是哪里不适?” 皇甫敬德摇摇头强笑道:“没有,为兄久在边关,回到京城竟有些不适应公孙贤弟,愚兄怕是要在府上讨扰几日了。” 公孙胜一听这话立刻热情的笑着说道:“皇甫兄这话可就太见外了,说什么讨扰,你可是愚弟求都求不来的贵客。愚弟只怕皇甫兄不肯住下呢。盛华轩早就收拾停当了,只等着皇甫兄住进去。” 皇甫敬德听到“盛华轩”三个字,脸上浮起追忆的微笑。他与公孙胜是总角之交,幼时,公孙府上的盛华轩就是他暂时躲避继母的迫害,过上几日舒心日子的所在。在盛华轩中,皇甫敬德感受到自己从来没都有感受到的父爱与母爱,所以在他的公孙叔叔过世之时,皇甫敬德甚至为他暗暗服了三年的孝。 “贤弟,婶婶还在二弟那里还没有回来?”皇甫敬德略略收拾心情,笑着问了起来。公孙胜的弟弟公孙荣是文官,两年前外放江陵为官,公孙老夫人思子心切,刚开春就去了江陵,算来已经走了四个月。 公孙胜笑道:“皇甫兄凯旋的消息已经传遍大陈,前日才收到二弟的家书,说是家母得了消息便立刻起身上路,估计再有十日就能抵京了。皇甫兄一去十年,家母没有一日不惦记你的,如今得了你的消息,怎么能不立刻赶回京城与你见面。” 皇甫敬德感慨道:“是啊,我也甚是想念婶婶。”公孙老夫人给了幼年的皇甫敬德无尽的母爱,在他成年之后,又一力促成了他与安阳县主的亲事。在皇甫敬德心中,公孙老夫人比他的亲生母亲还亲。毕竟他的生母过世之时,皇甫敬德还是个被裹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他对亲生母亲根本没有任何记忆。 公孙元青见父亲与皇甫伯父站在门口聊了起来,便上前躬身笑道:“皇甫伯父,父亲,不如到演武场边看我们兄弟演练边聊天儿?” 公孙胜笑着说道:“元青说的极是,皇甫兄,里面请。”皇甫敬德大笑,与公孙胜把臂而行,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则跟随其后,簇拥着皇甫永宁一起走入府中。 来到演武场中,公孙胜朗声笑道:“如何不见姑娘?快快请她过来。”公孙胜口中的姑娘就是他唯一的女儿公孙元娘,今年十三岁,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姑娘,打小跟着哥哥们习武,身手很是不错,在京城里闺秀之中也是极特例独行的一个。毕竟燕京城中的闺秀们除了公孙元娘之外,其他姑娘都是按着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的标准教养出来的,和公孙元娘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有下人应了一声小跑出去,没过多一会儿,一阵银铃般的爽朗笑声飘了过来,然后便是噔噔噔的脚步声,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同时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梳着双鬟髻,身着葱绿软缎衫裤的小姑娘飞奔过来。她边奔边叫道:“爹爹,皇甫伯伯和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来了么,大哥二哥,你们太坏了,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话音未落,公孙元娘已经奔到了众人近前,皇甫永宁定睛一看,只见这小姑娘生得柳眉大眼,一张如苹果般的圆脸儿红润润的真是好看极了。 “啊……你就是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皇甫哥哥么,真是太帅了……”公孙元娘直直奔到皇甫永宁,抓着她的手臂又叫又跳,兴奋的小脸涨的通红,一双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元娘!妹妹!”公孙胜与两个儿子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父子三人的神色如出一辙的难看,眼神都落在公孙元娘抓着皇甫永宁手臂的一双手上。 公孙元娘撅起如红樱桃般润泽的小嘴儿,有些不情愿松开双手,闷闷道:“‘知道啦……” 公孙胜见女儿放了手,立刻对皇甫敬德致歉道:“让皇甫兄见笑了,元娘被家母宠坏了,淘气的很。”然后又对女儿沉声斥道:“元娘,还不快给皇甫伯伯见礼。”公孙元娘赶紧大礼参拜,小脸儿红扑扑的,眼中倒是有一抹羞意。 皇甫敬德摆手笑着说道:“元娘天真烂漫,我看就很好。好孩子,快起来吧。靖边,将为父给元青元紫元娘备的礼物送上。”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转身从亲兵手中接过三只长不盈尺的细长匣子,分别捧给公孙元青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公孙三兄妹赶紧行礼道谢,然后才伸出双手接过礼物,在经过父亲同意之后,三人才打开了匣子。 只见三把样式相同花纹却各异的匕首盛于匣中,皇甫敬德笑着说道:“我前年得了一块好寒铁,命人打了四把匕首,给了靖边一把,剩下这三把便送给贤侄贤侄女。” 公孙三兄妹一听这话眼中都显出异彩,看着匕首的眼神也越发的热切。公孙元娘更是冲着皇甫永宁囔道:“皇甫哥哥,你那把匕首是什么样子的?” 皇甫永宁挺喜欢公孙元娘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便将腰间的匕首解下递给公孙元娘,笑着解释道:“元娘妹妹你看,我这把是玄武纹样,元青哥哥是白虎纹样,元紫哥哥是青龙纹样,你的是朱雀纹样。” 公孙元娘突然小脸儿一红,她一把抢过皇甫永宁手中的匕首,又将自己的朱雀匕首塞到皇甫永宁的手中,叫了一声:“我和皇甫哥哥换一把……”然后便飞奔而去,竟是比她刚才来的时候跑的还快些。 皇甫永宁愣住了,而皇甫敬德和公孙胜,还有元青元紫却都黑了脸…… 第三十八回给个媳妇你要不? 公孙胜尴尬极了,一张老脸涨的发紫,他黑着脸大吼道:“公孙元娘,你给我回来……”可是公孙元娘象是脚下踩了风火轮一般,早已跑的无影无踪,哪里还会乖乖儿的回来。 公孙胜又怒吼道:“元青,把你妹妹抓回来!” 公孙元青俊朗阳光的脸上也是阴云密布,他黑沉着脸应了一声,揪着弟弟元紫向妹妹跑走的方向追去。公孙元娘最擅长的就是轻功,她一但运功飞奔,就象那枝头的云雀一般,若是他们兄弟不联手一个追一个堵,想顺利的把公孙元娘抓回来根本就不可能。 “大哥,大哥你别揪着我,你要干嘛啊!”公孙元紫被哥哥拽的很不舒服,不高兴的叫了起来。 “闭嘴!我们一起去抓元娘……”公孙元青冷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显然是被他妹妹气狠了。 公孙元紫哦了一声,小小声的说道:“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儿,我看元娘和皇甫兄弟挺般配的,要是他们做了亲,祖母爹娘可不就了了最大的心事?” 公孙元青瞪了弟弟一眼,低声叱道:“不许胡说,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再怎么元娘也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们公孙一族几辈子的老脸都被她丢光了,你看着吧,这回事儿大了,祖母又不在家,娘也不好护着,元娘这回必得重重受罚不可。” 兄弟两个口中说着话,脚下却没一点儿也没有减慢速度,只眨眼的功夫也跑的无影无踪了。 公孙胜见两个儿子都追女儿去了,这才向皇甫敬德躬身抱拳说道:“皇甫兄,愚弟教女无方,真真没脸见你了。” 其实若然皇甫永宁是个儿子,皇甫敬德此时必定会大笑着定下这桩儿女亲事,他算是在公孙府上长大的,对于公孙一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与三代公孙夫人都相识,深知公孙家的家规家训,就算是那公孙元娘活泼了些,可大规矩这孩子一定错不了。将来必能担的起皇甫家的重担。 而且公孙元娘这么活泼好动,说明她的身子骨一定非常好。开枝散叶绝对没有问题。因为亡妻身体娇怯性情柔弱,如同温室中的花儿一般不能经受风雨,所以皇甫敬德只本能对于娇弱女子心存忌讳,他一直在想,若是妻子能免强悍一些,那样的悲剧有没有可能不会发生。 只是,皇甫永宁不是她的哥哥皇甫永安,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讨媳妇,所以皇甫敬德无限后悔的说道:“公孙贤弟快别这么说,元娘很好,若是我的永安还在,我说什么也要为永安求娶元娘的,可是……”皇甫敬德说到伤心之处,虎目泛着泪光,看上很是伤心。 公孙胜心中也很不是个滋味,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失踪之前,他是见过的,那可是一对天下无双的金童玉女,真是让人一见就爱的不行,直想将这两个孩子抱回家去养着。原本他就有意与皇甫敬德结为儿女亲家,让大儿子元青娶皇甫永宁,将女儿嫁给皇甫永安。只是这事儿他还不曾提出来,永安永宁两个孩子就失踪了,从此再不音信。 “皇甫兄,永安永宁两个孩子都是有造化的,他们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过几年他们会找回来的。”公孙胜口中说着安慰的话,心中却是没有底气。距离两个孩子失踪已经十二年了,当时永安和永宁还那么小,他们生还的机会实在是太过渺茫了。 “唉……但愿呈贤弟吉言!”皇甫敬德低低叹息一声,并没有公孙胜想象的那么悲伤。公孙胜还以为皇甫敬德是不愿意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悲伤,却不知道其实别有内情。 “皇甫兄,你还有靖边,靖边是个有本事的好孩子!”公孙胜看到站在一旁的皇甫永宁有些个不自在,便向她笑笑说了起来。皇甫永宁垂下双眸,她是个喜欢直来直去不骗人的好孩子,对于公孙胜这个很关心自己的世叔,皇甫永宁心中越发不自在了。不能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就是失踪的皇甫永宁,这让她心中很有负担。 皇甫敬德看看站在自己身边,是那么的潇洒倜傥英武不凡的女儿,不由又深深叹了口气。他现在才意识到,让女儿恢复身份远比他从前想的更为艰难。 公孙胜听到皇甫敬德叹气,心中不免有些为皇甫永宁鸣不平,他一把将皇甫永宁拉到自己的身边,拍着皇甫敬德的肩膀说道:“皇甫兄,靖边是多好的孩子啊,你要是不嫌弃,愚弟情愿将元娘送与他做媳妇,保证给你生下十个八个孙子孙女,让你再没功夫胡思乱想。” “啊……不不,不行……”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俱是大吃一惊,皇甫永宁更是拼命摆着手大叫起来。这父子二人的反应让公孙胜气的脸都绿了。就算是他们不答应这门亲事,也犯不着这样当面把他撅回来吧,他的老脸真是被踩成鞋底子了。 “哼,是我公孙胜不自量力高攀了,此事做罢,就当我从来没提过。”公孙胜怒冲冲的撂下一句,拉长了脸甩手便走。 皇甫敬德赶紧拉住公孙胜,不无苦涩的说道:“贤弟留步,元娘极好,我很喜欢这孩子,只是……贤弟,可否引愚兄去你的书房密谈几句?” 公孙胜停下脚步转过身子,他疑惑的看着皇甫敬德,不解的皱眉问道:“皇甫兄,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明堂,这不象你啊!” 皇甫敬德涩声道:“贤弟,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兄弟二人十年未见,这十年中发生了太多事情,为兄不能在书信中写明,只能回京与你面谈。” 公孙胜见皇甫敬德言语涩滞神情凝重,便也正色点头道:“好,皇甫兄,靖边贤侄,请随我来……” 第三十九回靖边原是女汉子 皇甫敬德父女随公孙胜走出演武场,走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公孙胜的书房,公孙胜将在书房中服侍的小厮全部屏退,然后将书房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以确保没有人能潜到窗下偷听。皇甫敬德见从前不拘小节的公孙胜如今变的这般谨慎,不由摇头叹息一声,燕京城中虽无贼寇,可是人心之险却远比边关更甚。 公孙胜已经习惯了,倒不觉的什么,在仔细检查之后,他对皇甫敬德说道:“皇甫兄,现在你可以放心讲了,你此时所说之言,出你口入我耳,除了靖边之外,再不会有第四个人听到。” 皇甫敬德点点道:“好,公孙贤弟,接下来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要感到震惊,你知道为兄是个实诚之人,绝对不会哄骗于你的。也请你为为兄和靖边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婶婶和弟妹。” 公孙胜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他点点头郑重说道:“皇甫兄放心,你今日所说之言只入我耳不出我口。” 皇甫敬德这才低声说道:“公孙贤弟,靖边其实并非男儿之身,她就是为兄失散多年的女儿皇甫永宁。” “什么?这怎么可能?”饶是公孙胜做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他还是震惊的跳了起来,力能扛鼎的皇甫靖边是个姑娘家,公孙胜说什么都不能相信。 皇甫敬德低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贤弟不必吃惊,她真的是永宁。永宁,除下你的面具。”皇甫永宁应了一声,面对公孙胜缓缓除下脸上那狰狞恐怖的虎纹银面具。 “啊……你……真的是永宁!叔叔信了,快把面具带上吧。”公孙胜震惊的倒抽一口冷气,急急说道,看到皇甫永宁那张脸,他便立刻相信了,同时也明白为何她要一直带着这张狰狞的虎纹银面具。皇甫永宁点点头,将面具带好,退回到父亲身边。 公孙胜沉默片刻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然后瞪着皇甫敬德愤怒的叫道:“皇甫兄,你太狠心了!怎么能让这孩子吃那样的苦头,你是何时找到她的,怎么不将她送回燕京,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不能照顾好你的孩子!”一想到皇甫永宁身为女儿家却在军中吃了那么连男子都扛不住的苦头,公孙胜就觉得仿佛有一块大石压在心上,压的他透不过气来。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贤弟,我……这孩子若不从军,真真可惜了她的天赋!”皇甫敬德涩声说道。 “屁话,她是……她是孩子啊!皇甫兄,你太无情了!”公孙胜气红了眼,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大有冲着皇甫敬德面门狠狠打上一拳的意思。 皇甫永宁赶紧躬身抱拳说道:“公孙叔叔别怪我爹,是我自己要留在军中的,爹拗不过我。” 皇甫敬德亦无奈的说道:“贤弟,你有所不知,她八岁那年已经能打败我定北军中所有的将领。包括愚兄我都不是她的对手。若是将她送回燕京,真的就白瞎了她这一身的好本事。” “这怎么可能?”公孙胜摇头质疑。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不说笑话么,谁信啊! “公孙贤弟,回头你叫元青元紫与她过过招就明白了。”皇甫敬德知道自己再怎么说公孙胜都不会相信的,只有通过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才能让公孙胜见识到皇甫永宁的真正实力。 公孙想想皇甫永宁有生擒纳都汗王的本领,心里也略略信了几分,他点头道:“好,永……靖边,回头不必留手,好好教训叔叔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皇甫敬德听了这话却急忙说道:“靖边,绝对不可以,你最多只用三分力。” 公孙胜脸又黑了,他瞪着皇甫敬德怒道:“皇甫兄,我那两个小子虽不成器,却也不是豆腐捏的。” 皇甫敬德也不解释,他抬眼一看,便走到书案旁拿起一只紫铜狮子镇纸,问公孙胜道:“这东西毁了不要紧吧?” 公孙胜瞥了皇甫敬德一眼,冷哼道:“随便!” 皇甫敬德将那足有三四斤沉的紫铜狮子镇纸递给皇甫永宁,很随意的说道:“团个球。” 皇甫永宁接过紫铜狮子镇纸,两只手随意团了几下,那只紫铜狮子镇纸便在公孙胜极度震惊的眼神中被团成了一只紫铜圆球。 “给你公孙叔叔验看,免得他以为我们调了包。”皇甫敬德与公孙胜熟的不能再熟了,说话自然也没有那客气。 皇甫永宁将紫铜圆球交给公孙胜,入手之时公孙胜觉得手中一沉,那熟悉的份量让他相信这只紫铜圆球真的是就他的紫铜狮子镇纸。“靖边,你……果然神力惊人!”公孙胜的声音都变了调。 皇甫敬德淡笑道:“圆球立不稳,靖边,随便戳个洞吧。” 皇甫永宁是听话的好孩子,她应了一声果然随意伸出一个指头在公孙胜手中的紫铜圆球上随随便便的戳了一下,也没见她怎么用力,便戳出一个寸许深的深坑。公孙胜亲眼见证这一幕,一双眼珠子瞪的滚圆,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你……真是……永宁……”见证了皇甫永宁的神力,公孙胜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了,哪有女孩子家有这般神力的,可让他们这些人怎么活啊! “公孙叔叔,我真的是永宁。”皇甫永宁倒是实诚,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句。 公孙胜猛的转头瞪着皇甫敬德,眼神中满满都是羡慕嫉妒恨,他怎么就没有这般天赋异禀又乖巧听话的女儿,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做为多年的好友,皇甫敬德当然明白公孙胜眼中之意,他得意的一笑,只是笑到后来,笑容也变的苦涩,若是上天允许他选择,他宁愿女儿没有这天生的神力,皇甫敬德深知本事越大责任越重的道理。有了一身神力,还有绝高武功的皇甫永宁,这一生注定不能象其他高门闺秀一般过着闲适悠然的生活。 公孙胜看到好友黯然,便也猜到了皇甫敬德的心思,心中也是一阵感慨。可口中还是要说些安慰的话,“皇甫兄,人各有际遇,未必女儿家只能过那一种生活。这孩子是苍鹰,理当翱翔九天,若将她圈在笼中檐下,才是真的误了她。” 皇甫敬德轻轻点头,他也只能这么想了,女儿已经踏上这条特例独行的路,他能做的就是扶持着女儿稳稳的走下去。 第四十回儿女亲事愁煞人 “爹,公孙叔叔,有人来了……”皇甫永宁的声音打断了皇甫敬德与公孙胜的思绪,两人同时抬眼向窗外看去,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看到。 “谁……”“在哪里?”公孙胜与皇甫敬德同声问道。 “是元青哥哥和元紫哥哥,离此约有百步。”皇甫永宁又仔细的听了一下,用轻松许多的语气说了起来。 “原来这两个臭小子!”公孙胜笑骂了一句,这才放松了心神。果然片刻之后,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便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之中。 “皇甫伯父,父亲,靖边!”公孙元紫招手笑着大喊大叫,与他并肩而行的公孙元青低低轻叱一声,公孙元紫方才安分多了。礼 这兄弟二人很快来到近前,两人躬身行礼,皇甫敬德笑着叫着,再次不着痕迹的打量起元青元紫兄弟,这一回,他不是用看世交子侄的心态看的,而是带着挑选女婿的若离若失的心情暗中忖度。 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顿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公孙元青还好些,他神情自若,不曾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感觉,而公孙元紫就比他的哥哥差了许多,公孙元紫不自在的扭动身子,好象意图打破僵局一般的叫了一声: “皇甫伯父……” 只这一眼,皇甫敬德就判断出元青元紫兄弟的高下,若是由着他挑,他当然愿意挑选更大方稳重的元青做女婿。可是这儿女之事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主的,公孙元青是公孙家的嫡长子,他的妻子是要做宗妇的,皇甫敬德不确定自己那个只会上阵杀敌的女儿是否能胜任公孙氏宗妇。 公孙胜也猜到了皇甫敬德的心思,只是他心中也在犹豫着。若是皇甫敬德看中了元紫,他绝对二话不把把元紫洗干净打包送上,毕竟元紫是老二,他的妻子不必要经受特别严格的宗妇训练,那怕是不会管家呢,他也能给元紫几个可靠的管事帮他们小夫妻打理产业,元紫小夫妻只需要自自在在的过日子就行了。但是元青的妻子就没这么轻松了。 做宗妇,不独要管理自家的繁杂事务,还要负担起在宗族中必须承担的责任。上至祭祀祖先奉养族老,下至管理族田看顾族中孤老贫弱等等,真是每日睁眼就开始处理各种事务,及至半夜都未必能歇下。辛苦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宗妇但凡有一点点疏忽之处,都会引来族中之人的强烈不满和各种指责。 公孙胜已经想到,若是公孙族中之人指责皇甫永宁事情办的不好,皇甫永宁都不用提刀,只抬手推一把,找事儿之人就得一命归西。虽说那些个族老都不是善茬儿,可公孙胜也不能让他们个个都成为皇甫永宁的手下之鬼吧。 越想,公孙胜越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元青是一定不可以的,元紫没有问题。为了不坏了他与皇甫敬德的交情,公孙胜决定先下手为强,主动提出为元紫求亲。 公孙元青眼见着皇甫伯父和父亲的眼神在自己和弟弟身上来回游移,两人的眼神都让他发毛。公孙元青不由微微皱起眉头,飞快的动起了脑子。 公孙元紫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他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只听他大声囔道:“皇甫伯父,爹,您们为啥那样看我们兄弟?” 皇甫敬德与公孙对视一眼,两人脸上俱是微微一红,到底是从小的朋友,他们对彼此都太了解了,只看对方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所以两人都有些面上挂不住的小尴尬。 “臭小子,老子是你爹,还不能看你了!”公孙胜没好气的吼了二儿子一声,然后转头看向皇甫永宁说道:“靖边,元紫这小子最不省心,回头你替公孙叔叔好好教训教训他。”公孙胜是个很精明的人,他这就开始为元紫创造机会了。 皇甫敬德眉头微微一皱旋即松开,他不是猜不到好友的心思,只是……皇甫敬德在在心中不厚道的偷笑一回,可不是他小瞧了公孙元紫,只怕他未必能在自己女儿手下熬得过三招两式,他只希望公孙元紫不要输的太难看。 公孙元青见父亲今日古古怪怪的很不正常,心中越发犯了猜疑。只是凭他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皇甫靖边就是皇甫永宁,那个幼时与他曾经同躺在一张炕上,把他拍的哇哇大哭的小娃娃。 皇甫永宁什么都没多想,只响亮应道:“是,侄儿一定与元紫哥哥好好切磋。” 公孙胜挥手道:“元紫,你领靖边去演武场,元青,你留下为父有话问你。” 元青元紫兄弟躬身应了分头行事,等公孙元紫和皇甫永宁走远了,公孙元青才从袖筒中拿出皇甫永宁的那把玄武匕首,双手捧着送到皇甫敬德的面前,恭敬的说道:“这是靖边贤弟的匕首,请皇甫伯父收回。” 皇甫敬德拿过匕首,用略带遗憾的眼神看着公孙元青,心中暗暗叹息一回,难得见到这么好的孩子,却不能做他的女婿,果然人生事不如意者十之! 公孙元青被皇甫敬德看的全身发毛,一双剑眉不由微微皱起,漂亮的凤目中闪过一抹疑惑,他想不明白皇甫伯父为何用遗憾的眼神看向自己。难道是为了当年的一句说笑? 公孙元青是个很有孝心的孩子,他做完每日的功课之后,常常去陪伴祖母母亲,因此也听了许多当年旧事。他的祖母总很遗憾的说他原本有个小媳妇儿的,只可惜那孩子失踪了。公孙元青听的多了,不免对那个只在他脑海中有着模糊印象的小妹妹有种说不出来的特别感觉。冥冥之中他总觉得那个妹妹是平安无事的,只是他现在不知道她在哪里,公孙元青一直想将那个力气特别大的小妹妹找回来。只是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 也就是因着一点子说不错的执念,公孙元青执拗的不肯定亲,他一向随和,只是在这件事情上特别的倔强,公孙老夫人又是个极宠孙子的人,她莫约也猜到些什么,竟然一力拦住公孙胜夫妻为公孙元青说亲的行为。这才导致公孙元青已经十七岁了却还没有定下亲事,为着这事,公孙胜夫妻都快愁白了头。 第四十一回定赌约元青跳坑 公孙胜瞧着好友用遗憾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自然能猜到好友的心思,他只能暗自叹息一回,皇甫永宁不是不好,只是实在不适合做宗妇,若是真依着从前的戏言为元青娶皇甫永宁为妻,其实是害了皇甫永宁这孩子。他一向将皇甫敬德的一双儿女视若亲生,自然不肯做祸害皇甫永宁一生的事情。他宁可此时在此时得罪老朋友,也不能让那样的悲剧发生。 其实皇甫敬德心里也清楚的很,元青是很好,可只嫡长子这个身份就注定了他不是皇甫永宁的良配。事实上不论谁家的嫡长子都不是皇甫永宁的良配。他那天赋异禀的女儿可以横刀跃马纵横沙场,却不能胜任任何人家嫡长媳的职责。 “贤弟,我记得元青今年有十七了吧,怎么还没有定亲?”皇甫敬德放下自己的遗憾的心情,关切的问道。 公孙胜听了这话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无比怨念的看着大儿子说道:“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这些年我和他娘亲也不知道给他相看过多少好姑娘,可他就是不肯成亲,母亲又护着他,由着他的心性,我们夫妻竟是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公孙元青微泛蜜色的脸上一阵发烫,他知道他爹怨念已久,可是当着皇甫伯父的面这样说,真的好么,爹,您注意点儿成不?人皇甫伯父的一双儿女下落不明,您这是不刺皇甫伯父的心么?公孙元青偷偷向他父亲使眼色,可公孙胜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根本就不理会于他。 皇甫敬德笑道:“元青,你这就不对了,身为男子成家立业是必须的,我听你爹说你总想投军,不若这样,你尽快成亲生子,皇甫伯父就让你加入定北军如何?” 公孙元青的眼神刷的亮了,平素的沉着淡定此时全都不翼而飞,他嗖的冲到皇甫敬德的面前,仰着头用无比热切的仰慕眼神紧紧盯着皇甫敬德,兴奋的叫道:“皇甫伯父,您真的允许我加入定北军?” 皇甫敬德慢悠悠的笑道:“只要你成亲生子,伯父一定亲自选你加入定北军。”公孙胜瞧着好友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逗自己的大儿子,在心中偷笑不已,可面上又不能流露出来,一时间他憋笑憋的好辛苦,到底忍不住背过身子假装干咳的将笑意释放出来。 “这……皇甫伯父,能换个条件不?要不您考我的武功?”公孙元青立时垮了脸,眼巴巴的盯着皇甫敬德恳求起来。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执念就不是肯成亲,仿佛是冥冥中有种感觉,若是他现在成了亲,就会错失他这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 “换个条件?考你武功?”皇甫敬德沉吟片刻,突然又开口说道:“这样吧,我们一起去演武场,你和靖边过招,只要你在百招之内不败于靖边之手,伯父也将你选入定北军如何?若是你百招之内输了,便乖乖听从父母安排可好?” 公孙元青再沉稳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岂有不少年气盛的,而且他也算是有习武天赋之人,从三岁开始习武,至今已经整整十四年,未曾有一日间断,在燕京城的少年之中还曾遇到敌手,所以公孙元青也是骄傲的,听到皇甫伯父如此小视自己,公孙元青心中哪里能服气,他立刻大声应道:“好,就依伯父之言,小侄这便去向靖边请教。” 公孙胜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子看向儿子,眼神中竟然透着一丝怜悯。公孙胜心中暗道:“唉,只盼永宁手下有分寸,不要让元青输的太惨!”在见识过皇甫永宁的神力和对力道的拿捏之后,公孙胜知道自家两个儿子绑到一起都不是皇甫永宁的对手。 皇甫敬德含笑应了,收好女儿的玄武匕首,三人移步演武场,还没进演武场,三人便听到公孙元紫变了调的大叫:“邪门了,我就不信,再来……”然后响起的就是皇甫永宁的很是无奈的声音:“元紫哥哥,你都摔五回了,真的还要再来么?” 皇甫敬德看似无奈,其实却是暗自得意的摇了摇头,嗔怪一声:“靖边这孩子也是太不懂事了……” 公孙胜怨念的看了好友一眼,心中暗道:“皇甫兄,你女儿天生神力又是天赋奇才,打败我儿子太正常不过了,你用得着这么得瑟么?” 公孙元青却是暗暗心惊,弟弟的身手没有人比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更清楚,这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弟弟就被摔了五回,这得输的有多惨啊,难道那皇甫靖边真象传说中那样是天武星下凡不成? 自从皇甫靖边生擒纳都汗王的消息传开,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皇甫靖边是天武星下凡的说法就在民间不径而走越传越盛,原本是普通人的皇甫靖边已经被神化了。 三人快步走进演武场,只见场中烟尘滚滚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们只听到一声沉闷的“扑通”响起,然后就听到公孙元紫变了调的大叫:“啊……皇甫靖边,你是不是人啊……”听着那惨叫之声,公孙胜与公孙元青不由的一阵肉紧,他们仿佛都能感觉到公孙元紫那重重一摔到底摔的有多惨。 “元紫哥哥,我都说不打了,你非要打……这回摔伤没有,来……”听着皇甫永宁的声音,她仿佛是向公孙元紫伸出手拉他起来。果然烟尘散去,众人看到皇甫永宁拉着公孙元紫的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公孙胜与公孙元青瞪圆眼珠子瞧着那个灰头土脸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家伙,完全不敢相信那就是素来臭屁爱美的公孙元紫。 “元紫,二弟……”公孙父子疑惑的叫了一声。 公孙元紫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父亲哥哥来了,听到声音猛的抬头,这一抬头又扯动肩膀的肌肉,公孙元紫忍不住又惨叫一声,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破布人偶,浑身就没一个地方不疼的。 众人皱着眉头看向皇甫永宁,明明两人刚刚交了手,公孙元紫脏的象个在泥地上打滚的活猴儿,而皇甫永宁却干净的一尘不染,一身淡银紫色的箭袖上半点灰尘也无,干净的仿佛刚刚换了新衣裳一般。 公孙胜与公孙元青看到这一幕,父子二人的神色都凝重了许多,他们都是习武之人,知道只有速度快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能水泼不进纤尘不染。公孙元青在心中暗自估量一回,便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皇甫靖边的对手了。 第四十二回元紫是个小逗比 少年人总是倔强,就算明知自己不是敌手,公孙元青也要一战,他还不愿意占便宜,便向皇甫永宁抱拳说道:“靖边贤弟请稍事休息,待你休息好之后愚兄请与你一战。” 皇甫永宁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又不累做什么要休息,元青哥哥,我们现在就过招吧。” 公孙元青听得出来皇甫永宁气息平和绵长,听上去仿佛不曾做过任何剧烈运动,而他的弟弟已经累的如死狗一般,只差没有张着嘴伸出舌头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了。这差距,真是一目了然。 “大哥……别打了,你打不过靖边弟弟的!”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公孙元紫赶紧龇牙咧牙的叫了起来。刚才他主动发起进攻,可是连人皇甫靖边的衣角都没有沾到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他心中自是不服气的,所以爬起来继续进攻,只是连续进攻五次,每一回他都还没有攻到皇甫靖边的身边就被摔了出去,只摔得他浑身没有一块皮肉骨头不疼的。公孙元紫心里明白,若非皇甫靖边手下留情,他在第一次被摔出去的时候就会摔个头破血流。就是因为有这样惨痛的经历,很有手足之情的公孙元紫才不想让自己的哥哥也吃这样的苦头。 公孙元青摇摇头道:“二弟,你且一旁歇下,大哥纵不是靖边敌手,也当一战。” 公孙元紫瘪了瘪嘴闷声说道:“你要自找苦吃就随便吧,回头别说弟弟我没有提醒你就成。”说罢,他一瘸一拐的走到父亲身边,仰脸求安慰的叫了一声:“爹……” 公孙胜用很同情的目光看着二儿子,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元紫,摔的好,不丢人!”公孙元紫原本还没觉得自己丢人,可听他爹那么一说,公孙元紫的满是灰尘的脸刷的涨红了,他气恼的闷哼一声,别过头生他爹的闷气了。 公孙胜扫了一旁服侍的家丁一眼,家丁赶紧送上一条大大的松江布帕子,公孙元紫泻愤般的扯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便丢到一旁了。他磨着牙小声嘀咕道:“我就不信邪了,赶明儿我往死里练,就不信过不了十招。” 公孙胜老脸涨红,心中暗自叫道:“儿子啊,你能再出息点么?十招,亏你也好意思说的出口。”公孙胜刚才不曾观战,自然不知道他的二儿子在皇甫永宁手下连一招都没走过就被摔的天旋地转,否则公孙元紫也不能说出这样的“狠话”了。 演武场中,着一袭银紫地流云纹箭袖的皇甫永宁与身着湖蓝地银丝暗竹纹箭袖的公孙元青相对而立,两人俱是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皇甫永宁只比公孙元青矮半寸,两人对面站着,让皇甫敬德和公孙胜同时有种这两个孩子好生般配的奇异感觉。皇甫敬德与公孙胜不由对视一眼,两人又立刻调开了自己的目光。 “元青哥哥请!”皇甫永宁抬手抱拳向公孙元青起手行礼,公孙元青立刻回礼道:“靖边贤弟远来是客,你先请。” 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公孙元紫瘪了瘪嘴,心中闷闷想道:方才他与皇甫靖边交手之时,皇甫靖边对他可没有这和客气。他倒是不想想刚才他们两人一到演武场,他都没容皇甫靖边开口说话就抢先动手了。 “喂,你们俩是比武啊还是拜堂吧,有这功夫多少招也喂过了!”心中不自在的公孙元紫冲着演武场里的二人大叫起来。 “混账!”发怒之人是公孙胜,他黑沉着脸怒骂一声,抬脚就将二儿子踢了个跟头,然后赶紧向皇甫敬德抱拳道:“皇甫兄见谅,这小子就是个混不吝的,说话口没遮拦,他是有口无力,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皇甫敬德初闻公孙元紫之言,心中很是不高兴,不过转念一想公孙元紫又不知道皇甫靖边是女儿家,他不过是开开玩笑,便也缓了脸色淡笑说道:“贤弟言重了,元紫还不曾定性,跳脱些也正常。再过几年就会沉稳起来了。” 演武场中的公孙元青听到弟弟的胡言,不知怎么的脸上突然一热,他的眼光突然不敢停留在皇甫永宁的眉眼和双唇上了,只能看向皇甫永宁的胸前。皇甫永宁一直束胸,所以胸前很是平坦,她也没觉得被人盯着胸部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站在场外的皇甫敬德和公孙胜却齐齐黑了脸。 公孙胜黑着脸吼道:“元青,你磨蹭个什么,还不赶紧向你靖边贤弟请教。” 公孙元青脸上一红,胡乱应了一声移开眼神,瞅着皇甫永宁的鞋子抱拳说道:“靖边贤弟,愚兄冒犯了。”说罢,公孙元青身形忽然矮下,重心左移,以右腿为鞭向皇甫永宁的下盘攻去。 皇甫敬德见公孙元青上来便直取自家女儿的下盘,不免赞赏的微微点头,下盘是皇甫永宁的薄弱之处,虽然这薄弱是相对的。做为一个头一次与皇甫永宁见面过招之人,公孙元青可以如此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与父亲一样,皇甫永宁眼中也闪过一抹对公孙元青的赞赏。不过赞赏归赞赏,皇甫永宁可不会就这样让公孙元青的鞭腿扫中。只见她身形一闪,以诡异至极的速度跃起,飘至半空之中,足尖在公孙元青的右肩肩窝轻轻一点,便破坏了公孙元青自身的平稳,公孙元青收势不住,整个人向右侧摔去。 也是公孙元青灵活机变,就在他将倒未倒之际,公孙元青右手在地上一撑,倒翻一个跟头,同时向皇甫永宁再次鞭出左腿,横扫皇甫永宁的腰侧。 皇甫永宁眼神一亮,大叫一声:“好!”只见她不闪不避,右手挡于腰间反手擒住公孙元青的左脚脚踝往外一抖,公孙元青觉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抢走了他对左腿的控制权,整个人身不由己的向外飞去。 因为去势太猛,公孙元青在空中连翻了十多个空心跟头才将皇甫永宁的力道卸去七八分,落地后噔噔噔倒退了七八步,一直退到演武场的边上,他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皇甫敬德没想到公孙元青的身手比自己想象的还好,他不由击掌赞道:“好俊的身法!” 公孙胜脸上一红,立刻说道:“不及靖边多矣!” 公孙无紫见哥哥被甩出之后稳稳的站着,而自己却被摔成了破布口袋,不免酸不溜丢的叫道:“靖边弟弟,你也太偏心了吧,摔我那么狠,对我哥却这般温柔!” 第四十三回哥哥败了妹妹上 公孙胜听到二儿子口没遮拦的放声大叫,冲着刚刚爬起来没多一会儿的公孙元紫又是一脚,将他踹了个仰面朝天,公孙元紫急的哇哇大叫道:“爹,我又没说错,你干嘛又踢我。” 公孙胜没好气的吼道:“踹的就是你这只会吃饭不长脑子的东西!” 公孙元紫见他爹是真的动气了,只瘪了瘪嘴,很有眼力劲儿的爬起来闪一边儿去了,他爹正在火头上,奶奶又没在家,没有靠山的公孙元紫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几乎落到演武场外的公孙元青快步跑回场中,向皇甫永宁躬身抱拳道:“靖边贤弟武艺非凡,愚兄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皇甫永宁上前扶起公孙元青,爽朗的笑着说道:“元青哥哥不要如此自谦,我不过是占了天生力大的便宜,若没这天生的力气,我最多和元青哥哥打个平手。” 皇甫敬德见女儿终于会说场面话了,不由老怀安慰,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他女儿的会说话也是要分对象的,得是她瞧着顺眼有好感的人,皇甫永宁才愿意说话之时上点儿心,若是那等她瞧着不顺眼的,皇甫永宁才懒得多费心思,一句话噎不死人家才怪。 公孙胜虽然觉得皇甫永宁不适合做公孙家的宗妇,可是这并不妨碍公孙胜对皇甫永宁发自内心的欣赏,他笑着大声说道:“靖边才是过谦了,元青,你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好生精进才是。” 公孙元青立刻敛容整衣,向父亲深深躬身应道:“是,儿谨遵父亲教诲。”公孙元紫听了这话立时挤眉弄眼儿,公孙胜没好气的吼他道:“元紫,你也是,多向靖边和你哥哥学习,靖边比你还小,你羞也不羞!” 公孙元紫哀怨的望着他的父亲,无可奈何的叫道:“爹,你一句话不捎着儿子心里就不痛快吧,奶奶啊,您怎么还不回来啊!您瞧您儿子成天的训孙儿,孙儿好惨啊……” 公孙元紫变了调的怪叫逗笑了皇甫永宁,让假意板着脸故做严肃状的皇甫敬德唇角也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心中暗道:果然是三岁定八十,这元紫打小儿就是个最能耍宝逗乐的家伙,现在已然如故,怪道他最得公孙老夫人的心意呢。 公孙胜瞪了二儿子一眼,佯怒道:“不许在你奶奶面前胡说,不然仔细你的皮!” 公孙元紫的脑子也是够好使的,他立刻反应过来,兴奋的跳着脚大叫道:“奶奶要回来了奶奶要回来……” 公孙胜没奈何的摇了摇头,向皇甫敬德说道:“他就在这上头灵光,别人刚起个头他就能猜出意思了。” 皇甫敬德笑着夸道:“公孙贤弟,元青沉稳细心,元紫精干灵活,你这两个儿子可都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前程必不可限量。” “皇甫伯伯,你只夸哥哥们,怎么就不夸元娘呢?”一道如银铃般响脆的声音突然传来,大家循声看去,只见倒拎着一对峨嵋刺的公孙元娘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这姑娘小脸很红,眼中虽然还有一丝羞恼之意,可是行动却大方的紧,仿佛刚才根本不曾抢走皇甫永宁的玄武匕首一般。 皇甫永宁是个比公孙元娘心还大的,她从来都不曾意识到自己是个姑娘家,又因为自小长于军营,整日与各种各样的男爷们儿混在一起,所以她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男女大防这根筋。因此皇甫永宁便高声叫道:“元娘妹妹,我都没和你交过手,你让我爹怎么夸你?” 在场之人谁个能看不出来,公孙元娘倒提一双峨嵋刺,那就是奔着打架来的。只见公孙元娘反手调转峨嵋刺,向皇甫永宁抱拳朗声叫道:“靖边哥哥请赐教!” 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齐齐叫了一声:“妹妹不可!”但是已经知道皇甫靖边就是皇甫永宁的公孙胜却没有开口阻止,反正皇甫永宁是姑娘家,就算是打斗之中有什么身体接触也没有关系的。皇甫敬德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他们两人便站在一旁笑咪咪的看着,完全没有阻止之意。 皇甫永宁抱拳笑着应道:“元娘妹妹请!” 公孙元娘见皇甫永宁赤手空拳,便立刻叫道:“靖边哥哥先去选件兵器。” 皇甫永宁摇头笑道:“又不是生死相搏,就不用兵器了,元娘妹妹,你先请!” 公孙元娘小脸涨红,将一双峨嵋刺甩向她的二哥,尖声叫道:“你不用我也不用,靖边哥哥看招……” 峨嵋刺离手之时,公孙元娘便如流星一般冲向皇甫永宁,皇甫永宁高声赞了一句:“好……”便与公孙元娘缠斗到一处。 公孙元娘最擅长的就是轻功,她的身法极为轻灵迅捷,如一只彩蝶般绕着皇甫永宁飞舞,一双玉掌瞬间击出二十几记,围观之人只看到一片掌影,根本就看不清公孙元娘到底出了多少招。 皇甫永宁兴致大起,只见她身形如幻,竟是比公孙元娘还快上几分,众人只能看见一条银紫光带将身着红衣的公孙元娘围在其中,耳中听得啪啪啪的对掌之声如爆竹一般响起来。 大家听到对掌之声,便知道皇甫永宁连半分力气都不曾使出,否则她只消一掌便能将公孙元娘拍飞。公孙胜与皇甫敬德这两个做人家父亲的都用宠溺骄傲的眼神看向场中那团光影,而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却是急的不行,他们是在正常环境中生长的,自然明白男女大防之忌讳,很明显皇甫伯父并不愿让他们的妹妹做他的儿媳妇,那么妹妹与皇甫靖边这般亲密接触可就太要不得了。 皇甫永宁与公孙元娘缠斗正酣,突然听到有人高喊一声:“老爷,武国公带着人打上门来要人啦……” 第四十四回皇甫征自取其辱 正缠斗的皇甫永宁一听这句话,立刻当胸一收,原本如蝴蝶般飞舞的公孙元娘立刻被她禁锢在怀中,公孙元娘面上羞意大盛,红着脸低着头情意绵绵的嘤嘤叫了一声“靖边哥哥……”哪里还有刚才那个倒提峨嵋刺的彪悍样子。 皇甫永宁压根儿就没注意公孙元娘嘀咕什么,她刚才若是不将公孙元娘揽入怀中,就不能立刻停止缠斗,因此停下之后,她立刻将公孙元娘向外一推,然后飞身跃至父亲身边,气愤的叫道:“爹,那个死老头太过份了,我这就去将他们打出去。”说罢皇甫永宁转身便往外走。 公孙胜怒极反笑,他伸手拦住皇甫永宁,冷声道:“靖边站下,你们父子是我公孙家的贵客,我倒要看看他武国公到底有多威风,元青元紫,随为父迎客!”最后的“迎客”二字是公孙胜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端地说的是杀气腾腾。 略停片刻,公孙胜没有听到儿子们响亮的应答,他转脸一看,只见两个儿子正双手紧紧攥着拳头,通红的双目死死瞪着皇甫永宁,两个人都气的浑身乱颤,若非长辈在前,这两个人已经冲上去与皇甫永宁决斗了。 “元青元紫,你们要干什么?”公孙胜大喝。 公孙元紫怒视皇甫永宁,愤怒的喝道:“爹,你没看到他在轻薄妹妹么?” 公孙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真真是哭笑不得,他怎么把这一茬给忽略了。“元青元紫,靖边与我们是通家之好,元娘也是靖边的妹妹,况且又是在切磋武功,这不碍什么的。赶紧随为父迎客。” 皇甫敬德见了元青元紫兄弟的反应,也才反应过来女儿刚才的行为的确有些不妥,只是他现在也不能将皇甫永宁的身份到处张扬,只得和元青元紫还有元娘颌首说道:“元青元紫元娘,刚才是靖边不对,靖边,还不快给元娘妹妹赔罪。” 皇甫永宁立刻应下,向公孙元躬身抱拳道:“元娘妹妹,对不起。”口中是道歉了,可是皇甫永宁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她不过是习惯性的服从命令罢了。 公孙元青看到这般奇怪的情形,不由微微皱眉思考起来,这事儿蹊跷的很,必有内情。公孙元紫却没想太多,既然他爹都不在意了,那他也不必再多想,只高声叫道:“爹,儿子这就点齐家丁随您迎客。” 皇甫敬德快步走到公孙胜身边,对他沉声说道:“公孙贤弟,我与你同去。”皇甫永宁也跑过去叫道:“公孙叔叔,我也去。” 公孙胜只摆手道:“皇甫兄与靖边且不要去,若需要你们出面,我自会命元青来请。” 皇甫敬德略想了想便点头应道:“也好。” 公孙胜父子三人率家丁迅速赶至府门前,四个捂着脸的门子一见主子来了,赶紧上前哭诉禀报,只听他们说道:“老爷,大公子二公子,方才武国公率人来到府门前,一不递贴子二不让小的们传话,指着大门大骂皇甫大爷,小人们上前只劝阻几句,便被他们打了,求老爷和两位公子为小人做主啊!” 公孙胜看到四个门子被打的面颊肿涨,连说话都不太清楚了,想来牙齿都被打松了,他怒极喝道:“没用的东西,要你们就是看守门户的,如今连自己的面皮都看不住,要你们还有何人,还不快快滚去领板子,一人领二十大板以示儆戒。” 四个门子愁眉苦脸的应了,心中却在暗叫倒霉。这时他们耳中又传入一句话,“你们是因为尽忠职守而被打的,领完板子每人去帐房领十两银子两瓶伤药,养好伤仍回门上当差。” 四名门子喜出望外,赶紧跪下给公孙胜父子们磕头。公孙胜摆摆手,命门子退下了。 “皇甫公爷,不知您在本将门前摆出这般大的阵仗所图为何?”公孙胜带着儿子家丁紧走几步,站在大门前看着门外坐在凉轿之中,面色阴沉的如同锅底一般的皇甫征,冷冷的问道。 “公孙将军,本国公是来找皇甫敬德的,是你家门子推三阻四不识待客之道,本国公才替你教训他们。那逆子忤逆不孝,公孙将军还是速速将那逆子唤出交与本国公,也免得伤了两府的和气。” 公孙胜大怒喝道:“元紫,武国公的亲随对为父怒目相视何等不敬,你速速替皇甫公爷教训教训。” 公孙元紫响亮的应了一声“是”,纵身跃至皇甫征的凉轿之前,只听得“啪啪啪啪”四声脆响,皇甫征的四名亲随个个都被赏了一记清脆无比的耳光,四人的脸刷的红肿起来,与之前的四名门子不遑多让。 “公孙胜,你……敢……”皇甫征大怒,瞪着公孙胜大喝。论品级,他虽是个空头国公,却也是一品,而公孙胜却只是从二品,皇甫征就是因为这个才敢在公孙胜府门前大闹的。他吃定了公孙胜品级比自己低,就算是吃亏也得咬牙忍了。 其实皇甫征原也不是这样爱得罪人的人,只是刘氏被罚的太狠,皇甫征将一腔怒意全都撒到了皇甫敬德的身上。他一听下人禀报说是皇甫敬德被公孙胜接回府中,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收拾皇甫敬德,怎样立逼着他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便将品级虽然不算太高,可地位却很不一般的公孙胜忽视了。 “我有何不敢!皇甫公爷敢与我一同上殿面君么?”公孙胜反将一军,噎的皇甫征面色紫涨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是不敢的。 心念急转,皇甫征倒想出了主意,“公孙将军,本国公的夫人卧病在床,身为人子,应当为母亲侍疾,那逆子却不管不顾,只跑到公孙将军府上玩乐,本国公身为人父,岂可不尽教导之职。公孙将军速速将那不孝子唤出随本国公回府为他母亲侍疾。” 公孙胜冷笑数声,冷冷说道:“皇甫夫人是否卧病在床本将不知,不过昨晚本将去府上传旨,皇甫夫人的气色还好的很,怎么这才半日的工夫就卧病在床了?还有皇甫元帅被继母殴打是燕京百姓人人人皆知的事实,怎么国公爷却是只字不提?素闻国公爷偏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看来在国公爷心中嫡长子,堂堂定北军大元帅还远不及一个继室填房有份量,就算是皇甫元帅有伤在身,国公爷也要逼着皇甫元帅给打伤自己之人侍疾么?” 公孙胜见府门前往来之人都围拢过来,越发提高了声音,让那怕是站在最外围的路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原本有些人还不怎么清楚的,相互打听之下便什么都知道了,于是嘘声四起,继而有人拿着烂菜叶什么的朝皇甫征等人丢去,将众人打的狼狈不堪,实实的待不下去了,只能落荒而逃…… 第四十五回贵妃心机深几许 “启禀皇上,武国公率家丁围攻总统领府讨要皇甫元帅,却被路人围殴,狼狈不堪的逃走。……”高三保躬身侍立于昭明帝的身边,将发生在回雁西坊公孙府上之事细细的说了一遍,只见他讲的绘声色,仿佛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昭明帝听完高三保之言,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虽然未加置评,可是看的出来这个消息让昭明帝心情很是愉悦。皇甫敬德在军中威望极高,从前行事又谦和低调,为人圆融的紧,让昭明帝常常有种滑不溜手的感觉。这种感觉每常让昭明帝觉得难以将皇甫敬德完全掌握在掌心之中。身为帝王,最怕的莫过于失去对臣子的掌控了。 如今皇甫敬德明显私德有亏,只一个不孝的名声就能压的他抬不起头来,如此一来,皇甫敬德若想自保,便只能选择做不党不群的孤臣,只忠于昭明帝一人。这对昭明帝来说可是极大的好事儿。 “高三保,皇甫元帅的府第可安排好了?”昭明帝语气极为轻松的问道。 “回皇上,礼部已经报上三处宅第备选,一处位于回雁东坊,是座大五进的宅子,从前的主人是逸王,逸王坏事之后那宅子一直空置着,第二处位于双塔坊,也是座五进的宅子,前工部孙尚书的宅子,孙尚书致仕之后便将宅子交回朝廷了,只是比回雁东坊的小许多,仅有其一半大,宅院倒是精致细巧的紧。第三处位于乐意坊,宅子虽只有四进,后院却有个极大的花园,算起来也不比回雁东坊那处宅子小了。” 昭明帝想了想,问道:“这三处宅子哪一处离皇宫最近?” 高三保只听这一句便猜到了昭明帝的心思,他笑着说道:“自然是乐意坊,快马加鞭只需一柱香的时间。对了,乐意坊那座宅子与乐亲王府只隔了两条街。” 昭明帝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立时真切多了,他点头道:“好,就选乐意坊那一处,着礼部会同工部立刻仔细修缮,皇甫元帅是武将,用不着那么大的花园子,将花园只留下一小半,其他的改建为演武场,务必要不皇甫元帅修一个燕京城最好的演武场,命工部今日宫门落锁之前呈上修建图纸,朕要亲自过目。” 高三保赶紧应声称是,在心中暗暗咋舌叫道:“我的个乖乖,皇上还真是看重皇甫元帅。” 高三保踩着一溜小碎步亲自赶往工部传昭明帝的口谕,不想刚出紫辰殿的大门,便和一个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小太监撞了个正着。高三保眼睛一横厉声骂道:“混帐王八羔子,往哪儿撞呢!死催投胎啊……”高三保是宫中太监第一人,宫中大小宫女太监都得听他的,所以高三保骂起人来丝毫不必顾忌什么。 “高总管……总管大人饶命,小的是关雎宫的小德子,贵妃娘娘病的厉害,关雎宫内已经乱成一团,小的奉崔总管之命前往向皇上禀报。”那小太监虽然吓的浑身乱颤,可嘴皮子却利索的紧,得啵得啵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高三保心中暗自思忖一回,他知道昭明帝对刘贵妃到底有多迷恋,眼前虽然是那个亲晋的陈贵人得宠,其实那只是皇上与刘贵妃怄气,等气消了,那陈贵人也就彻底没戏了,后宫之中的常青树还得是刘贵妃。所以他不能将刘贵妃得罪了。 想清这一节,高三保这才缓了脸色,双手交握于身上矜持的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且在此站下等候,咱家这便去向皇上禀报。”小德子自然无有不应的,乖乖儿退到阶下侧身立于一旁等候了。 昭明帝见高三保如此迅速的折反回来,不够微微皱眉问道:“可传了朕的口谕?” 高三保赶紧跪下说道:“回皇上,奴才还不曾去。奴才刚刚在殿门外遇上关雎宫的小德子,小德子说贵妃娘娘病的厉害,关雎宫上下慌乱的不行,求皇上做主。” “什么,爱妃病了……嗯,知道了,你先去传朕的口谕吧。”昭明帝初闻刘贵妃生病,的确紧张了一下,可是很快便假装漠不关心的挥了挥手,将高三保打发走了。 高三保服侍昭明帝几十年,这几十年里他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随时揣摩昭明帝的心思,所以他一眼就看透了昭明帝的心思。只见高三保磕头道:“回皇上,奴才私自做主,已经将小德子叫了进来,就在外面候旨。” 昭明帝假意叱道:“多事的奴才,还不滚去传旨。”高三保会意,立刻磕了头爬起来飞快退了下去。出了紫辰殿的大门,他将在一旁等候的小德子叫到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小德子连连点头,小跑着进了紫辰殿。 昭明帝看到小德子进来跪下磕头,只淡淡的问道:“刘贵妃如何就病了,可传了太医?” 小德子也是个演技派的,只见他半仰着头,眼圈儿红红的,噙着满满一包泪水,悲戚戚的说道:“回皇上,娘娘病的厉害,可是却不许奴才们去请太医,娘娘已经烧的昏昏沉沉了,口中还是叫着皇上,说她没有服侍好皇上,实实的罪大恶极,哪里配请太医,还不如就这么病死算了……” 昭明帝果然还是最爱刘贵妃,一听这明显夸大不实的言语,竟然也心疼的只皱眉头,连声叹道:“这个傻丫头,这个傻丫头……”刘贵妃年纪比昭明帝小不少,在当初刚刚承宠之时,昭明帝爱极了她娇憨可人的俏模样儿,两个欢好之时,总是一口一个傻丫头的叫她。 “来人,摆驾关雎宫!”再也坐不住的昭明帝大喊一声,太监们立刻备好仪仗龙辇,昭明帝带着一票太监宫娥,大张旗鼓的往关雎宫而去。 昭明帝高调前往关雎宫,他都还没进入关雎宫,这消息便已经传遍了东西六宫,不知道有多少宫妃狠的撕碎了手中的帕子,砸了宫中的陈设。她们都以为刘贵妃失宠,虽然有个新晋的陈贵人,想来一时也不敢独霸皇上,她们总有沾些雨露恩泽的机会,若是运气好怀上龙嗣,这辈子也算是有了指望,可谁能想到刘贵妃失宠不到半日便要复宠,真真是恨死她们了! 第四十六回知隐情皇后动心 昭明帝前往关雎宫之时,皇后正在陪太后说话。对于偏心偏到脚后跟的丈夫,皇后早就死了心,她如今只想尽力讨太后的欢心,为她的儿子求得一线生机。做为中宫嫡子,若是不能被立为储君,他就会成为任何一个被册封为太子的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在这样的危急的情势之下,皇后只有紧紧抱着太后的大腿,她的儿子才能在太后的庇护下活下去。 昭明帝宠爱刘贵妃,无事之时很少来陪太后,太后中年守寡,自然寂寞的紧,幸而有皇后隔三差五的过来陪她解闷儿,太后才不会那么无聊,年深日久的相依相伴,让太后与皇后这对婆媳之间处的比普通婆媳要好很多,太后也处处回护皇后母子,这才让皇后母子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之中有惊无险的活到现在。 听到儿子大张旗鼓的去了关雎宫,太后皱眉低叹一声,看着正牌儿媳妇,心中有着一丝歉意。皇后是她当年亲自选定的,她德容言工样样出挑,绝对是当大妇的好材料,当初也是京城贵妇们心中最理想的儿媳妇人选。其实就算是相貌,皇后也不逊色于刘贵妃,只是她的容貌美丽中透着端庄大气,而刘贵妃却是娇媚俏丽的小家碧玉。 昭明帝初通人事之时就好刘贵妃那样的,如今都几十年了,他的喜好硬是没有丝毫改变,估计昭明帝就算了七老八十了,他还是只好这一口儿。所以皇后尽管样样都好,可就是不得昭明帝的喜爱。而那刘贵妃明明除了娇媚之外什么都不值一提,昭明帝却是一宠便是二十年,如今刘贵妃在众多娇嫩的宫妃映衬之下其实已经显有些的不那么鲜嫩了,可是昭明帝却依然宠她如故,这让太后心中着实怄的要命。 “皇后啊,这些年来委屈你了。”太后叹息一回,轻轻拍了拍儿媳妇的手,她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儿媳妇眼中的寂寥绝望。 皇后勉强微笑说道:“有幸做母后的儿媳,妾身不委屈。” 太后就是喜欢识大体的皇后,她眼中的慈爱之意更甚,又拍了拍皇后的手,轻声而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有母后在,这宫里的天翻不了。” 皇后当然明白太后的言下之意,心中才略感安慰。她抬眸凝望太后,轻轻说道:“多谢母后。” 太后笑笑,又说道:“皇后,昨日你也见到皇甫小将军了,你看她如何?” 皇后想了想轻声说道:“回母后的话,妾身虽然不曾见到皇甫小将军的真容,可是听其言观其行,妾身觉得皇甫小将军是个很率真的孩子,想想这孩子幼年失怙,自小长在军中,妾身就觉得心疼,这孩子太不容易了。小小年纪就练出那样一身好本领,他得吃多少苦遭多少罪啊。妾身是做母亲的,若是妾身的孩子要承受这么多苦难,妾身……妾身真的受不了……”皇后说到动情之处,眼圈儿红了,泪水很快便盈满眼眶。这倒不是皇后做戏,她一直是个特别有母性的女人,不论见到谁家的孩子都会发自内心的怜爱。就连对她的死对头刘贵妃的三个孩子,皇后都一直很是慈爱温和的,三位皇子偶尔去皇后问安,皇后都是好言好语相对,从来不曾为难他们。 太后点点头,命身边之人全部退下,对皇后说道:“皇后,哀家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出哀家之口,入你之耳,再不要告诉其他人。” 皇后见太后如此郑重,立刻起身跪倒在太后膝前,郑重的说道:“妾身谨遵太后懿旨,绝不将秘密告诉其他任何人,若违此言,必叫妾身五雷轰顶。” 太后有了年纪最信咒誓之事,她赶紧拉起皇后说道:“好孩子快起来,哪里要这样严重,你只暂时不说就是了,其实这个秘密你也不必保守很久,哀家想着过不了太久,这个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皇后不解的看着太后,不明白太后到底在说些什么。 太后拉皇后在身边坐下,轻声说道:“皇后,你听哀家说,万万不要吃惊,其实皇甫靖边只是个化名,她的真实身份是皇甫元帅的当年失踪的亲生女儿皇甫永宁。” “啊……”绕是太后已经事先提醒了,皇后还是震惊的站了起来,瞪圆眼睛看向太后,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甫靖边其实是个女儿家,而且还是皇甫元帅的亲生女儿,这怎样可能?世上哪有一个女儿家能那般神勇的?难道说生擒纳都汗王其实是皇甫元帅,他只是将功劳让给自己的女儿不成?皇后一瞬间想到了许多,只是不论她怎么想都无法相信皇甫靖边是皇甫永宁。 “哎呀,哀家说了让你不必震惊的,你看看你,快过来坐下,哀家慢慢说给你听。”太后嗔怪一句,又将皇后拉回身边坐下。 皇后疑疑惑惑的回到太后身边坐定,不确定的问道:“母后,皇甫靖边真的是永宁,琳琅妹妹的亲生女儿?”皇后口中的安阳妹妹便是皇甫敬德的妻子安阳县主姜琳琅,她是先帝义妹盛华公主的女儿,皇后未出阁之前与她是闺中好友,安阳县主因为失去一双儿女郁郁而终,皇后为此还很伤心了一段时间。 太后点点头道:“皇甫元帅已将此事密奏皇上,哀家就是从皇上那里得到的消息,皇甫元帅断断不会拿此事开玩笑的。” 听太后说这事儿是皇甫敬德密奏昭明帝的,皇后不能不相信了,她激动的问道:“母后,皇甫元帅可有永安的消息,当年两个孩子是一起失踪的。” 太后摇摇头道:“只有宁丫头的消息。” 皇后低头黯然说道:“若是也有永安的消息,琳琅妹妹泉下有知,就能瞑目了。” 太后长叹一声,喃喃道:“琳琅那孩子命苦啊,尽受罪了,如今他们父女总算是熬了出来,她却看不到了。皇后,哀家的意思你明白么?” 皇后一怔,她定定看向太后,半晌才恍然大悟,她立刻起身跪倒在太后面前,用力点头道:“多谢母后恩典,儿媳替煜儿谢母后大恩。” 太后缓缓点了点头,将皇后拉起来慢慢说道:“你明白就好,不要着急,慢慢来。” ------题外话------ 月色恭祝每一位亲亲粽子节快乐! 第四十七回龙子凤女齐出宫 皇后得知皇甫靖边就是皇甫永宁,早已经绝望的心中又萌发了希望。皇甫敬德知道她和姜琳琅是闺中蜜友,对永安永宁这两个孩子也是相当关心的,在姜琳琅悲伤过度郁郁而终之时,皇后也是竭尽所能为姜琳琅争来一个风光的葬礼,对此,皇甫敬德一直心存感激。若是她开口请求什么,想来皇甫敬德不会拒绝的。 “母后,母后……”皇后想事情想的出神,五皇子齐景煜连叫数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慌的齐景煜飞奔到皇后身边,对她又推又摇的大叫,才算将皇后叫的回过神来,惊讶的问道:“煜儿,你何时过来的?” 齐景煜有些不高兴的嘟着嘴说道:“母后,儿子已经在此很久了,叫了您十几声您都不理儿子,您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皇后赶紧微笑摇头道:“母后在想我们大人的事情,煜儿,今日怎么提前回来了?”齐景煜和他的兄弟们每日上午在南书房念,下午去西苑学习骑射,中午通常在南书房隔壁的时乐轩用午饭,并不回皇子所或者各自母妃的宫殿。而此时刚交未时,正是皇子们学习骑射的时间,所以皇后才有此一问。 听到母后动问,齐景煜不高兴的说道:“回母后,父皇昨日传旨,说是今日在西苑考较儿臣兄弟们骑射功夫,可是我们兄弟在西苑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高公公才赶来传旨,说是今日的考较移到后日下午了,令师傅们安排儿臣等下午自由活动,师傅们今日并不曾安排功课,便放了儿子们半日假,儿子这便赶来给母后请安了。” 皇后一听儿子的抱怨,便知道丈夫必定是被刘贵妃绊住脚了,那刘贵妃惯会撒娇使痴,昭明帝偏偏又特别吃这一套,他往美人乡里一泡,便能把正事忘个精光。皇后已经对昭明帝死心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伤心的情绪,她只淡淡说道:“煜儿,只要你练好了功夫,你父皇什么时候考较都是一样的,今日不考还有明日,明日不考还有后日,终归有你展显的一天。再者,你勤练骑也不是为了应付你父皇的考较,对不对?” 齐景煜点点头,他也知道父皇一向不喜欢自己,就算自己的骑射练的再好,他的父皇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所以他也不怎么失落,之所以这么抱怨,这小子其实是有他的小算盘。只见齐景煜微微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道:“母后,既然儿子有半天的假,那么儿子可不可以……”齐景煜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皇后已经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不过知子莫若母,齐景煜其实都不必开口,皇后便已经猜出了儿子的心思,她只是不说破罢了。用一双眼睛看着儿子,皇后眼中只有鼓励的光芒,在这样的鼓励之下,齐景煜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母后,儿臣可以出宫么?”齐景煜红着脸恳求。 “煜儿,你是想出宫随意逛逛还是去什么地方?”皇后微笑问道。 齐景煜想也不想便说道:“母后,儿子想去看看景焕堂哥,昨儿他必定累着了,儿子担心堂哥的身体。” 皇后欣慰的点点头,温柔的说道:“那便去罢,切记宫门落锁之前回来。瑞云,将出宫腰牌交给五殿下。煜儿,回宫后先来母后这里交回腰牌。” 齐景煜喜出望外,开心的叫道:“是,儿子谨母后旨意,母后放心,儿子一定准时回宫。” 皇后微笑点头,又说道:“煜儿,你也别急着走,且一旁候着。瑞雪,请大公主过来。”一名宫女应声退下,皇后这才对齐景煜说道:“煜儿,陪你姐姐一起去乐亲王府散淡散淡。” 齐景煜没有丝毫犹豫的大声应“是”,显见得他们姐弟的关系挺不错的。 没过多一会儿,一名与皇后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女在宫女们的簇拥之下来到皇后面前,她生的很漂亮,只是眉宇之间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淡淡愁云。皇后看到女儿,眼中满是心疼,她走下来携了女儿的手,温柔的说道:“芸儿,今儿你弟弟有半日的假,他想出宫去看焕儿,你也知道你弟弟就是个活猴儿,他独个儿出门母后再是不能放心的,不如你陪着他一起出宫,有你看着他,母后心里才踏实些。” 皇后膝下只有大公主齐静芸和五皇子齐景煜两个,今年刚满十七岁的大公主却已经守了一年的望门寡,若非如此,她堂堂天之骄女,眉间又怎么会一直笼着淡淡的愁云呢。 齐静芸是个很聪慧的姑娘,她立刻明白了母后的意思,哪里是要她看着弟弟,母后分明是想让她出宫散心,不要总闷在她的凝翠宫中。 不忍心拂了母后的好意让她更加的担心,大公主齐静芸柔柔的应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皇后这才释然的笑了起来,行事一向周到妥贴的她为一双儿女准备了恰如其份的礼物,命妥贴之人备好车轿,着她最信任的郑公公和姜嬷嬷陪着两个孩子出宫去了乐亲王府。 乐亲王府之中,齐景焕正被紧张过度的乐亲王太妃,三名侧太妃,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团团围住,被七个女人围住的他只觉得阵阵香风薰的他透不过气来,突然间,齐景焕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昨日上午他被挤下城楼之时,接住他的皇甫小将军身上那极清爽的淡淡草香。一个征战之人身上怎么会有那般清爽的气息?齐景焕看着围着自己的女性亲人们,心思却不知不觉飘到了不知此时身在何处的皇甫小将军的身上。 第四十八回齐景焕艰难度日 “焕儿……王爷……弟弟……王兄……”围着齐景焕的七个女人见齐景焕明显一模魂不守舍的样子,立时全都吓坏了,大家争着喊叫,一时间吵的整间屋子如同闹哄哄的集市一般,别说是齐景焕身子骨一直不好,他就算是个一丁点儿病都没有的健康之人,也受不了这般的魔音穿耳。 “你们叫什么,都给本宫住口,滚出这间屋子。”只有三十六岁的乐亲王太妃凤眼一瞪厉喝一声,总算是止住了侧太妃和三个庶女的大呼小叫,她们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低着头鱼贯走出屋子。在乐亲王府之中,乐亲王太妃是绝对的权威,没有任何人敢违逆太妃之意。 先乐亲王有一妻三妾,每人都生了一个孩子。正妃宋氏为他生下了唯一的儿子齐景焕,其他三名侧妃每人各生了一个女儿。齐景焕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姐姐一个比他大一岁一个比他大半岁,这二人都已经出阁了,唯一的妹妹比齐景焕小两岁,刚刚十四,还不曾定下亲事。 喝止了侧太妃和庶女们,乐亲王太妃才握着儿子的手,用与刚才截然相反的温柔语气问道:“焕儿,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娘亲,娘亲已经叫人传施太医了,他马上就过来。”因为齐景焕的身子骨实在让人不放心,所以太后和昭明帝特意下旨,命太医院的副院判长住乐亲王府,专职给齐景焕治病。这施太医也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在他的精心照顾之下,齐景焕的身体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好的方向转变。 因为手被娘亲紧紧握住,齐景焕才从神游之中回到现实中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出一抹极度令人怜惜的浅浅笑容,低低说道:“娘亲,儿子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乐亲王太妃心疼极了,她皱着眉头说道:“焕儿,莫不是你皇伯父派了你差使?”在这燕京城中,敢累着齐景焕的也就只有昭明帝一个了。齐景焕身子骨不好,可是脑筋却是绝顶的好使,不知不觉他就成了昭明帝的智囊,昭明帝但凡有不决之事,都会习惯性的问问齐景焕的意见。所以乐亲王太妃才有此一问。 齐景焕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仍是那一抹颠倒众生的绝美浅笑,“没有,娘亲知道皇伯父一向怜惜儿子,从来不会累掯着儿子的。是儿子自己的身子骨儿不争气,不怨任何人。” 乐宁王太妃一听这话面色阴郁了许多,从前她的儿子身子虽然弱了些,可也不是这般病恹恹的,都是……乐宁王太妃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心中暗道:“贱人,小畜生,你们给我等着,不报此仇本宫誓不为人。” 齐景焕再了解自己的娘亲不过的,他见娘亲眼中闪过厉色,便轻声劝道:“娘,那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您就忘了吧,儿子如今不也好好的活着么。” “哼,没那么便宜。焕儿,你也不用劝娘,娘心里有数。娘知道现在不是时候,那贱母子们的时辰还没到,娘有的是耐心,等的起。” 齐景焕看到明明只有三十六岁,正处于一生之中最好年华的娘亲却终日穿着玄色褐色靛蓝色等等老年人才穿的迟暮颜色的衣裳,首饰也是半点鲜色不用,他心中极不是个滋味,若是他的父王还在,娘亲又如何会这般暮气沉沉没有一点儿生气。 “娘,儿子真的没事,您要好好的,咱们母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过上几年儿子的身体再养好些,就给您娶个可心的儿媳妇,生一大堆胖孙子让您抱。”知道娘亲最在乎什么的齐景焕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安慰母亲,却让乐亲王太妃更加心酸了。 燕京城中的所有的名医都给齐景焕治过病,众人都有同一个诊断,用各种稀世珍药吊着命,齐景焕大约还能再活个七八年,只不过娶亲生子,这事还是想都别想了,若是齐景焕破了童子之身,他连三年未必能熬的过去。这也是齐景焕已经十六岁了还是童子鸡一枚的根本原因所在。大梁的贵族少年们通常在刚刚通晓人事的时候就在家中长辈的安排下开了荤,基本上十五岁以上的贵族少年再没有谁是童子鸡了。 “好好,娘亲等着。”乐亲王太妃含泪喃喃应了一句,心中的酸楚让她无法承受,转身掩面无声抽泣,对于抱孙子之事,她早就绝了念想。 “回太妃娘娘,王爷,大公主和五殿下前来探望王爷。”门外传来下人的禀报之声。 齐景焕听说堂姐和堂弟来了,立刻对太妃说道:“娘亲,芸姐姐和阿煜来了,您快安排吧。” 太妃拭去面上的泪,应道:“好好。”对于温婉和顺,丝毫没有娇纵之气的大公主齐静芸,太妃有着相当好的印象,她喜欢齐静芸远远胜过王府中的三个庶出女儿,而齐景煜又是与齐景焕最要好的堂弟,太妃对他也有一份爱屋及乌的喜欢之情。 没过多一会儿,太妃亲自带人将侄女儿侄儿接到齐景焕的房中。因为齐景焕身体一向不好,而且他们堂姐弟之间的血缘关系又很近,便也不怎么太讲究男女大防之事。 “阿焕,你好好躺着别起来,听阿煜说你累着了,母后让我们来看看你。”齐静芸注视着堂弟,关切的说道。 齐景焕浅浅笑了一下,让见惯了齐景焕的众人不由人的乱了心跳的节奏,那样的笑容,真真太颠倒众生了,燕京城的第一美人,刘贵妃娘家兄长平恩侯的嫡女刘含烟见了齐景焕,也不得不自认不如。 “倒也没有累的太狠,躺着歇会儿就行了。”齐景焕浅浅说了一句,看似很轻松,可是在夹纱锦被之下的身躯却是冷汗涔涔,中衣已然湿透了。一想到身体破败如厮,齐景焕不免灰了心,他一直这么半死不活的熬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只是自小生病的齐景焕已经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痛苦,所以在场之人竟没有一个察觉他的煎熬…… 第四十九回护亲子太妃问事 大公主和齐景煜既然是来探病的,自然不会在齐景焕房中久留影响他休息。而且就算是齐景焕强打精神,旁人也能看出他其实在勉强支撑,于是在简短的问候探望之后,齐静芸与齐景焕很识趣的告辞。 齐景焕知道他的堂姐堂弟在宫中过的很不容易,便对母亲低声说道:“娘,芸姐姐和阿焕出来一趟不容易,请您替儿子招呼他们,让他们在咱们王府好好松散松散。” 太妃自然无不应允,事实上她原本就有事情要问齐景煜,只是在儿子面前不方便开口罢了。齐景煜也正想将正阳门城楼之事告诉太妃,故而齐景焕与太母一挽留,他便立刻应了下来。 “芸儿煜儿,不若去我的泽芝园赏荷观鱼?”出了齐景焕的鸣鹤轩,乐亲王太妃向齐静芸和齐景煜提出了邀请。 泽芝是荷花的别称,乐亲王太妃极喜荷花,先乐亲王过世之后,她命人围着王府的荷花池修了一座新园子名之为泽芝,从此长居于此,那怕是冬日极寒,乐亲王太妃情愿守着一池寒冰,也不搬到别处去住。 齐静芸也是爱荷之人,自然无不应从,齐景煜倒没这么细腻的心思,可是他非常喜欢吃新鲜莲子,乐亲王府的泽芝园中荷花开的比别处早些,莲子结的也早,别处菡萏初绽之时,泽芝园中的头茬莲蓬就可以采摘了。 三人来至泽芝园,乐亲王太妃带着侄子侄女儿上了停在荷塘岸边的一艘小巧精致的画舫,撑船的是乐亲王太妃最信任的心腹嬷嬷,如此一来,凭她们在画舫中说了什么,都不会传到其他人的耳中。 乐亲王太妃用小银剪子剪下两个莲蓬递给齐景煜,微笑说道:“今年还不曾采摘,这可是头一个,你们姐弟俩尝个鲜吧。” 齐静芸齐景煜齐声道了谢,齐景煜接过莲蓬,用极为娴熟的手法取出青翠的莲子,三下五除二剥去莲衣,顶着鲜嫩嫩粉色尖儿,白生生的莲子便接二连三的落入水晶盘中。 “王婶姐姐请用。”齐景煜将水晶盘推到婶婶和姐姐的面前让她们行用。乐亲王太后与齐静芸含笑道谢,各取一枚吃了,然后将水晶盘推回齐景煜的面前,笑着说道:“你最好这个,快吃吧。” 齐景煜这才飞快的吃了起来。两个莲蓬不过剥出十来颗鲜莲子,很快就被吃个精光,乐亲王太妃又亲自剪了几个放到桌上,齐景煜边剥着莲蓬边说了起来。 “王婶,昨日在正阳门城楼之下,焕哥被挤下城楼之时,在他身后的是六皇弟,当时……”齐景煜知道王婶最想知道什么,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他若是不说,只怕在他父皇的封锁之下,乐亲王太妃这辈子都没法知道真相。 “又是他!”乐亲王太妃恨的直咬牙,当初若非六皇子将她儿子推入水中,齐景焕的身子又岂会破败到这般地步。旧仇未报又添新仇,乐亲王太妃怎么能不恨!就算那昭明帝看着极疼齐景焕,可是一旦涉及到刘贵妃和她生的孩子们,齐景焕就得硬生生受委屈了。 “阿煜,你可看的真切?这话万万不能乱说的。”齐静芸当日并不曾去正阳门,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便蹙眉轻声提醒,显然她并不希望亲弟弟背着人说隔母弟弟的坏话,虽然那个隔母弟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怎么会看错?当时我被他们挤到外面,根本不能接近焕哥,可就是因为他们把我排挤在外,我才能看的更清楚。若非那皇甫小将军身法奇快飞马上前接住焕哥,他就……”齐景焕一时口快,刚说到一半就被姐姐瞪了一眼,他这才赶紧闭嘴,将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因为齐景焕身体不好的缘故,乐亲王太妃的忌讳特别多,若是齐景煜顺嘴说突噜了,必定尴尬的很。 “果真是生擒纳都狗贼的皇甫小将军救了焕儿?”乐亲王太妃并没有因为齐景煜说顺了嘴而不高兴,反而向前微趋盯着齐景煜追问。 “当然是皇甫小将军救了焕哥。王婶,侄儿看的真真的,皇甫小将军纵马跃出飞至城楼之下,不偏不倚正好接住焕哥,焕哥当时受了惊吓,也是皇甫小将军和定北军中的医官杜老大夫将他救醒的。”齐景煜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边细细的描述。 “杜老大夫?哪个杜老大夫,他叫什么?看上去年纪几何?”因为儿子身体不好,所以乐亲王太妃对大梁所有的名医都了如指掌,她还记得以前听人说过,鬼医谷谷主华不治有个师弟名叫杜不医,医术仅在鬼医之下,只是这华杜二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之人,医名满天下,却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若是那杜老大夫与那杜不医有些渊源,她就能请杜老大夫为儿子去请华不治,求他治好儿子的病。 “杜老大夫叫杜浩陵,是个白胡子一把的老头儿,人挺和气的,很有些鹤发童颜的感觉。”齐景煜向乐亲王太妃仔细描述了杜老大夫的相貌,让乐亲王太妃不免怀疑他可能就是杜不治。 “难道他就是杜不治?煜儿,这杜老大夫现在何处?”乐亲王太妃急切的问了起来。 齐景煜摇摇头道:“这个侄儿却不知道,不过皇甫元帅和皇甫小将军一定知道。” 乐亲王太妃想也不想便果断的说道:“煜儿,王婶要派你一个差使,你立刻拿本宫和王爷的帖子,代表本宫和你焕哥速去武国公府请皇甫元帅和皇甫小将军明日一定到乐亲王府做客。” “王婶,就算是要下贴子请人,也不用去武国公府的,您莫非还没有听说,皇甫元帅被武国公夫人打的头破血流,如今父皇已经下旨贬武国公夫人为庶人,还罚其入回心院静修思过,事情是这样的……如今皇甫元帅暂时住在公孙将军的府上,等元帅府修好就搬过去。”齐景煜在乐亲王太妃面前一直都很放松,说话也自由的多。他这会儿客串了一把长舌妇,将听来的八卦添油加醋的讲给王婶和姐姐听。 “什么,竟有这等事?”乐亲王太妃和齐静芸都瞪大了眼睛望着齐景煜,完全不能相信那武国公夫人竟然能愚蠢到这般地步! 第五十回公孙府上贵人至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编谎骗王婶和姐姐不成?”齐景煜见婶婶姐姐满眼都是怀疑,便也瞪大眼睛叫了起来。 乐亲王太妃立刻将一朵莲蓬递到齐景煜的手中,笑着安抚道:“煜儿是最实诚的孩子,你怎么会骗我们呢,我们当然相信,只是这种事情听起来太过不经,婶婶同你姐姐才会如此震惊。” 齐景煜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接过莲蓬边剥边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王婶,姐姐,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呢。对了,还有更离谱的呢,皇甫元帅和皇甫小将军被公孙将军接回府之后,武国公居然还带着家丁打上门去,立逼着公孙将军交出皇甫元帅随他回国公府为国公夫人侍疾,结果惹怒了路人,被烂菜叶子臭鸡蛋砸了个满头包,他们这才灰溜溜的走了呢。” 乐亲王太妃和大公主简直震惊到无语了,她们也不是没见过作死的,可是作死作到武国公皇甫征这份上的,满燕京城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简直岂有此理,煜儿,你这便去替王婶送贴子,一定请皇甫元帅和皇甫小将军明日来王府赴宴,本宫要好好感谢皇甫小将军,嗯,连公孙胜父子们还有他的千金也一并请来做陪。”皇甫征拒不接纳皇甫靖边入皇甫氏宗族之事乐亲王太妃已然听说了,她少不得要替那皇甫小将军做一回主,好叫那瞎了狗眼的皇甫征知道皇甫靖边还有乐亲王府撑腰,可不是好欺负的。 齐景煜痛快的答应一声,“好,王婶,侄儿这就去为您送贴子,姐姐,你在王婶这里等我。” 乐亲王太妃却是摇头说道:“芸儿难得出宫一趟,正该四处走走,从乐意坊到回雁坊正好经过东市,芸儿,你与煜儿一起去,送完贴子正好让煜儿陪你逛逛东市。” 齐静芸本来不想去的,可是又不好拂了王婶的一片好心,只得轻轻点头说道:“多谢王婶。” “你这孩子就是客气,和王婶不必如此的。逛完就回来,在王婶这里用了夕食再回宫也误不了时辰的。”乐亲王太妃笑着说了一句,便命船娘将小画舫划回岸边,将她和儿子的贴子交给齐静芸姐弟,命人备好车轿送他们姐弟往回雁坊而去。 公孙胜打发了武国公皇甫征,正带着儿女们陪皇甫敬德父女说话,忽听门上有人来报,说是乐亲王太妃遣人来下贴子了。公孙胜心头一跳,赶紧命长子公孙元青出迎。 公孙元青来到府门前,一见门外并排停了两乘轿子,右边一乘着了玄青色绣金霞影纱轿衣,透过轿帘可以影影绰绰看到一个头戴金冠的少年,而左边那乘轿子用的却是三重浅紫绣金团花软绡轿衣,虽然公孙元青看不到坐在轿中之人,可是他一看轿衣便知其中坐的必定是年青女子,否则再不会用这般颜色娇嫩的轿衣。 公孙元青立刻快步上前,向轿中之人揖首朗声说道:“在下公孙元青前来迎接两位贵客,请至府内下轿。” 齐景煜在轿中笑道:“多谢元青兄。” 公孙元青一听这声音不禁暗吃一惊,他心中暗道:“五殿下怎么来了?”同为燕京城中的少年,大家混的是同一个圈子,公孙元青怎么会听不出来五皇子齐景煜的声音呢。右边轿子人坐的是齐景煜,那左边之人……难道是她?公孙元青一想到那种可能,心中又是一惊。 两乘轿子被抬至过马厅前方才落轿,公孙元青遣退了不相干的下人,只留了几个老实口风紧的下人在一旁服侍,齐景煜先一步下轿,为姐姐打起轿帘,头戴幕篱遮住面容的齐静芸缓步下轿。 “姐姐,他就是公孙将军的长子公孙元青,元青兄,这是我大姐姐。”昭明帝膝下有十位公主,如今都没有封号,只按排序称呼,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都比齐景煜年长,齐景煜所说的大姐姐自然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齐静芸了。 “在下公孙元青拜见大公主。”公孙元青暗暗向一旁的下人做了个手势,命他赶紧向后禀报,一边向齐静芸行大礼拜见。 齐静芸自来少与外人接触,特别是象公孙元青这般的少年,齐静芸更是一个都没见过,就连她为之守了一年望门寡的未婚夫,齐静芸都不知道他长的是圆还是扁。所以当公孙元青在这么近的距离向自己行礼,齐静芸藏在幕篱中的脸顿时红的如火烧一般,就连叫起的声音都微微带着颤音。 公孙元青是守礼之人,他只眼观鼻鼻观心的行了礼便退到一旁,连眼风都不曾再扫着大公主齐静芸。而面颊通红的齐静芸却借着幕篱的遮掩将公孙元青看了个清清楚楚。 公孙元青皮肤泛着浅浅的蜜色,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凤目神光内蕴,他是没有齐景焕的风华绝代,可齐景焕也没有他的阳光俊朗,已经看惯了如齐景焕一般的绝美男子的齐静芸头一回看见公孙元青这一款阳光少年,不由的看痴了。若非有幕篱遮挡,齐静芸怕不是要闹出笑话了。 公孙元青是习武之人,感管自然比一般人敏锐些,齐静芸以为有幕篱遮挡,自己的打量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不知道公孙元青心里什么都清楚。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有种隐隐的不快。 将要冷场之时,齐景煜笑着说道:“元青兄,在下与姐姐奉乐亲王太妃之令来给暂住府上的皇甫元帅皇甫小将军还有公孙将军和元青兄元紫兄和令妹送贴子,王婶请诸位明日务必过府用宴,她和王兄也好正式感激皇甫小将军的相救之恩。” 公孙元青一听就知道乐亲王府请的正主儿是皇甫敬德父子,而他们父子几人不过是陪客添头,于是他微笑说道:“既是给皇甫伯父下的贴子,在下这便去请皇甫伯父皇甫贤弟来见公主和五殿下。公主,五殿下,请先至东花厅用茶。”齐静芸与齐景煜无不应允,公孙元青先将他们送到东花厅,这才匆匆入内禀报了。 第五十一回情真意切寻神医 公孙胜听儿子禀报,言道大公主与五皇子联袂而来为乐亲王太妃送贴子。心中先是一惊,既而暗暗叹了口气,暗道:“皇后此番好快的反应,这岂不是逼着皇甫兄立刻站队么!” 公孙胜能想到的,皇甫敬德自然也能想到,只是来下贴子的是皇子公主,他身为臣子又岂能避而不见。皇甫敬德只能无奈的向公孙胜说道:“贤弟,是愚兄连累你了。” 公孙胜摆摆手道:“皇甫兄别这么说,纵无兄长之事,愚弟也会这般选择,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因为儿女都在面前,公孙胜也不欲说的太多,只隐晦的点了一下,除了公孙元青之外,其他几个还真的没有听出来。 “元紫,去后宅请你母亲带着元娘拜见大公主。”公孙胜吩咐一句,便引着皇甫敬德父女往东花厅而去。 东花厅中,大公主齐静芸神情有些恍惚,只是因为有幕篱遮挡,才没有被人看出端倪。她们姐弟没有等很久,公孙胜便引着皇甫敬德父女来到了东花厅。 因为弟弟早就对自己描述过皇甫靖边脸面戴着个极狰狞的面具,齐景煜甚至还很细心的将那面具画给姐姐看,所以见到皇甫靖边之时,齐静芸并没有表现出害怕之意,只落落大方的免了众人之礼,并且还了半礼以示对功臣的尊重。 齐景煜可没有他姐姐那么淡定,小小少年最是崇拜英雄,特别是少年英雄。所以在厮见之后,齐景煜嗖的冲到皇甫靖边的身边,仰着脖子满眼敬畏崇拜的望着皇甫永宁,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可是头一回和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相距如此之近。 皇甫靖边被齐景煜那无比崇敬的眼神看的浑身直发毛,她本能的后退半步,通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齐景煜哪里禁的住这样的气势,身不由己的退了几步,然后便用委屈的小眼神儿望着皇甫靖边,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是委屈的小眼神将他的心意表达的一清二楚。 大公主齐静芸深感丢脸,她知道弟弟特别崇拜皇甫靖边,可是弟弟啊弟弟,你还能再出息点么?在宫中你可不是这样啊! 皇甫敬德也是略显尴尬,他赶紧笑着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靖边自来不喜与人太过亲近,还请殿下原谅。” 皇甫永宁退开之后才发觉自己的举动仿佛有些不妥,只是退都退了,她难道还要主动站过去不成,那小子的眼神怪怪的,她才不要呢。 就在这尴尬之时,公孙胜的夫人带着女儿公孙元娘来了,一番拜见正好冲散了那份尴尬。齐静芸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本来就与公孙夫人和公孙元娘很是相熟,如今随公孙夫人去了内宅,正好免去与一票男人相处的不自在,就算她头上戴了幕篱,别人看不到她的容貌,那种不在自在也还是存在的。 姐姐走后,齐景煜正式送上贴子,皇甫敬德在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就算是接了乐亲王府的贴子,这也不代表他已经站了队,昨日皇甫永宁在正阳门下救了乐亲王爷,这可是上至昭明帝下至普通百姓都亲眼目睹的,乐亲王府下个贴子专门道谢也在情理之中,他若是执意不受,倒显得有些什么了,还不如光明磊落的赴宴为好。 皇甫敬德不带丝毫犹豫的接了贴子,言道明日一定准时登门。齐景煜闻言很是高兴,他已经在心是暗暗盘算着明儿怎样能讨到出宫腰牌,到乐亲王府与皇甫小将军好生亲香亲香了。若是能看到这皇甫小将军的长相就再好不过了,那怕他只是中人相貌都行,他姐姐才十七岁,难道还能守一辈子望门寡不成?还不如让皇甫小将军尚主,做他的大姐夫。 想到这一层,齐景煜看向皇甫敬德的眼神越发热切了。热切的皇甫永宁浑身不自在,这若是在北疆,她早就伸拳揍人了。可是这里是燕京城,是一个绝对不可以由着性子来的地方。皇甫永宁心中沮丧,清澄的眼眸中蒙上一层郁色。皇甫永宁真的很想骂人,这狗屁燕京城真是太憋屈人了! 公孙元青是个很细心的人,五皇子热切的眼神和皇甫永宁的不自在他全都看在眼中,只见他上前一步将皇甫永宁挡在身后,笑着对齐景煜说道:“殿下今日如何有时间出宫?” 齐景煜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今日下午师傅给了假,母后打发姐姐和我去看焕哥,王婶便命我们来给皇甫元帅送贴子,啊……对了,皇甫元帅,不知道杜老大夫在何处,明日可否一起到王府赴宴?”齐景煜一直觉得自己好象是有什么话没说,这会儿总算是想起来了,便急急转头对皇甫敬德说道。 皇甫敬德心下立时明了,恐怕乐亲王太妃真正想请的人是杜老大夫,目的自然是让杜老大夫为乐亲王诊病。想起与杜老大夫的约定,皇甫敬德心中有些犹豫,他迟疑的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杜老大夫并非有职之人,他到燕京城后自有去处,本帅也不知他落脚何处,不若这样,本帅这便派亲兵去寻,若是寻着了,明日就携他一起前往王府可好?” 齐景煜惊讶问道:“怎么,杜老大夫竟不是军中之人么?” 皇甫敬德点头道:“回殿下,杜老大夫当年经历过忽喇之乱,便自发来到边关救治受伤将士,当日他与卫老元帅便有约定,不入军籍不做官,来去自由不受节制,除了定北军中受伤将士之外,我们不得强迫他救治任何无关之人,卫老元帅全都答应下来,本帅接掌定北军后,亦一直依循先例,不敢有丝毫违约之处。” “哦,这么说杜老大夫医术极为精深喽?”齐景煜的反应不慢,立刻想到到了关键之处,若是那杜老大夫医术平平,他又岂也提出这般不经的条件呢? 皇甫敬德点点头,实事求是的说道:“殿下所言不错,若非有杜老大夫坐镇定北军,我定北军将士只怕要多损失三成以上。” “啊……这么厉害,皇甫元帅,我求求你,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杜老大夫请去赴宴。”齐景煜的神情突然激动起来,他冲到皇甫敬德面前紧紧抓住皇甫敬德的手,言辞恳切的恳求起来。 第五十二回亲人相见不相识 齐景煜是皇子,他的要求只要不过份做臣子的一般都会答应,何况齐景煜还是那般真切的恳求,这让皇甫敬德越发不好拒绝了,他只能应道:“靖边,你立刻带人去找杜老大夫,务必要寻到他,请他明日一同赴宴。”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公孙元青忙叫住她道:“靖边贤弟,你对京城不熟悉,哥哥陪你一起去找。” 公孙胜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见皇甫敬德面色如常并无丝毫改变,这才点头说道:“元青元紫,你们两个陪靖边一起去寻杜老大夫。” 齐景煜一听这话立刻叫道:“我也一起去。”他这一叫众人都是面色微变,皇甫敬德心中暗生不悦,刚刚对齐景煜产生的好印象不免打了个折扣。 做为不受宠的皇子,察颜观色是必修的功课,众人面色微变,齐景煜立刻察觉了,他赶紧描补道:“哎呀我怎么忘记了,王婶还要我护着姐姐去东市散心呢,皇甫小将军,元青兄,我不能与你们同去了。” 听到齐景煜主动说不去,大家才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皇甫永宁是个有事立刻去做的急性子,她立刻躬身行礼,言道自己立刻去寻杜老大夫。公孙元青与公孙元紫也跟着行礼,三人一道退下。 三人俱是少年英雄,刚刚又交了手,已经打出了几分交情。公孙元青是个特别细心会照顾人的,公孙元紫惯会插科打混逗趣,皇甫永宁又是那种特别不拘小节的率真性子,所以一路去寻杜老大夫,三人竟是越处越投契,就差没在路边上撮土为香义结金兰了,称呼也从最初的愚兄贤弟之类变成了直呼其名,三人已经说好了,一回府就设香案结兄弟,不求同年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死了。 有元青元紫这对蒙着眼睛都不会在燕京城迷路的地头蛇,皇甫永宁很快就寻到了杜老大夫留给她的地址。可巧杜老大夫也没外出,正与一个样貌很普通的少年说话。他见皇甫永宁寻来,心中很是高兴,笑着招呼道:“靖边快过来,老夫与你介绍老夫师兄的关门小弟子,阿仁,他就是你一直想见的皇甫靖边。” 那个样貌普通的丢进人堆找不出来的少年飞步迎上前来,兴奋的叫道:“你就是生擒纳都狗贼的皇甫靖边么?” 这两日以来,皇甫永宁被问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她不免有些气闷的应道:“对,我就是生擒纳都狗贼的皇甫靖边,你是?” 那少年急急叫道:“我叫姜不仁,是杜师叔的叔侄,奉师父之命下山拜见师叔,昨日晚间才到京城,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献俘大典,真真好不遗憾。想不到今日就能见到皇甫小将军,不仁真真三生有幸,对了,皇甫小将军,你们是怎么打仗……”吧啦吧啦……姜不仁都不带换气的说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听说在场之人眼都直了,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能说的人呢? “呃……”对于眼前这个过分热情的提问少年,皇甫永宁竟然没有通常会有的厌烦之感,只是有些无奈,她求救的看向杜老大夫,希望他能止住那少年的提问,他再问下去,皇甫永宁都要记不住他问了些什么了。 杜老大夫显然也被惊着了,他也是昨天晚上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师兄的关门小弟子,只知道这个小师侄对于皇甫敬德父子极有兴趣,却不知道他都兴趣的快魔怔了。生把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皇甫永宁说怕了。 “呃……阿仁哪,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急,慢慢来。对了,靖边,你寻老夫何事?”杜老大夫有些生硬的转开了话题。 “杜伯伯,乐亲王府下贴子请父帅和您过府饮宴,我来请您的。”皇甫永宁赶紧说道。 “嗯?为何请我?”杜老大夫不解的皱眉问道。 公孙元紫立刻上前一步叫道:“昨日在正阳门下,您救了乐亲王爷,太妃和王爷理当致谢。” “这位是?”杜老大夫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而且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又都站在后甫永宁身后的暗处,所以刚才他根本就没瞧着这对兄弟。 “杜伯伯,他们是禁军总校尉公孙将军的儿子,这是公孙元青,他是公孙元紫。”皇甫永宁自小长在军中,对于市俗礼仪并不很了解,要不然她在进门之初就会向杜老大夫介绍元青元紫兄弟了。 “公孙元青,公孙元紫拜见杜老先生。”那兄弟二人在皇甫永宁介绍完之后立刻向杜老大夫行礼。 “哦,原来是公孙将军的两位公子,失敬失敬。两位公子快快请起。来人,上茶。”杜老大夫招呼一声,自有小僮应了去准备茶水。 “是昨日那坠城之人啊……靖边,明日伯伯去就是了,对了,伯伯能带阿仁一起去么?”瞧着小师侄跃跃欲试的样子,杜老大夫松开微皱的眉头,笑着应了下来。 皇甫永宁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带姜不仁一起去,只转头看向公孙元青,京城之事还得问这他这个地头蛇。 公孙元青只能笑着说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姜不仁听到自己又可以多见识些了,眼中立时流露出欢喜的光彩。 杜老大夫点头笑道:“这便好了,靖边,明日伯伯是去武国公府与你们会合还是?” 公孙元紫又接着说道:“杜伯伯不若今日就到小子家中,皇甫伯伯和靖边如今都在我们家。明儿一起走于是便宜不过的。” “嗯,元帅在你们府上?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杜老大夫面色微沉,眼神也冷了下来。 皇甫永宁简明扼要的说道:“武国公夫人打伤我爹,皇上已经赐了宅子,我们住到公孙叔叔家,等宅子修好就搬。” “什么?还有人能打伤皇甫元帅?”最先大叫着跳起来的却是那个名叫姜不仁的少年,只见他清清亮亮的双眸中充满了震惊愤怒。 杜老大夫亦怒问道:“靖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的讲来。” 皇甫永宁皱眉,她并产擅长讲故事,公孙元青已经了解了这一点,便对弟弟说道:“元紫,你来讲。”若论口才,公孙元紫是他们三人中最好的。 公孙元紫点点头,开口讲了起来,他口才极好,再普通的事情到了他的口中,他也能讲的波澜起伏。何况武国公府里发生的一幕幕又是那么的有戏剧性。公孙元紫足足讲了一刻钟,才将整个事件讲完。 不说别人,就是曾亲身经历的皇甫永宁听完,都气的咬牙瞪眼攥拳,若非公孙元青死死按着她,她已经冲出去纵马横枪荡平整个武国公府了。 第五十三回不仁行为惹疑心 “竟有这等事,哼!阿仁你陪二位公孙公子和靖边说会儿话儿,师叔去去便回。”满面怒意的姜不仁点头应下,杜老大夫立刻起身进了里间。没过多一会儿,他拿着一封信走出来,公孙元青不经意扫了一眼,见信封上的墨迹极新,显然是刚刚写就的。 “阿仁,速速将这封信送回山中。”杜老大夫面色沉沉的吩咐,姜不仁接过信飞快跑了出去,在房中的众人只听到一声笛啸便再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了。少倾,姜不仁跑了进来,向杜老大夫说道:“回师叔,信已经发出去了。” 杜老大夫点了点头,面上怒意稍缓,复又与皇甫永宁公孙兄弟说起话来。武国公皇甫征夫妻尚且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人,往后且有他们好受的。 “杜伯伯,我的药快吃完了。”皇甫永宁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每日三次每次一颗吃的根本不是什么清心丸,而是薄荷糖,所以每每快吃完之时就跑去找杜老大夫要上一包。 杜老大夫闻言笑咪咪的说道:“嗯,知道啦,明儿带给你。” 公孙兄弟和姜不仁一听这话都吓了一大跳,姜不仁二话不说欺身冲到皇甫永宁的身边,不由分说抢过她的手腕,皇甫永宁大骇,本能的想将姜不仁拍飞,不想她快那姜不仁更快,竟是先一步按住皇甫永宁的脉门,大喝道:“别乱动,我给你诊脉。” 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见姜不仁突然冲到皇甫靖边面前,两人正欲出手相救,却听到姜不仁的一声大叫,两人同时擒住姜不仁的左右肩膀,内力却是含而不吐,倘若姜不仁敢对皇甫永宁下毒手,他们兄弟合力之下,必叫姜不仁立毙当场。 杜老大夫见此情形,也不顾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行动不迅捷了,他赶紧冲上前扯下姜不仁的手,大叫道:“臭小子,敢和你师叔抢病人,胆肥了啊!” 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见姜不仁被杜老大夫拖住,这才松开双手,一左一右立于皇甫永宁的身边做拱卫状。 “师叔……”姜不仁大叫。 “闭嘴,靖边不过是有些内热,一直吃着清心丸。有老夫在,还轮不到你这小东西做怪!”杜老大夫毫不客气的狠狠敲了小师侄一记,心中却在暗暗打鼓,但愿这小子的医术没有师兄说的那么好,否则他一搭脉便能察觉靖边是个女儿家,这傻小子心眼儿实,别再说漏了。 姜不仁疑惑的看着明显有些气急败坏的师叔,心中纳闷极了。他暗自腹诽:怪不得师父师兄都说师叔是个老疯子,果然是这样。可是,那皇甫小将军身体明明极好,没有内热啊,怎么……不对,啊……糟了,一个男人竟然是女人的脉相,天哪,这是什么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难道天下还有师傅都不知道病症么? “师叔,他明……”姜不仁急着说话,不想却被杜老大夫一把捂住口,好没气的吼道:“明什么明,给老子住口,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连师叔的话都敢不听?再敢胡说八道就给老子滚回山里去!” 公孙兄弟被杜老大夫吓坏了,这个看上去仙风道骨,可满口都是“老子小兔崽子”的老头儿真的医术极精的高人么?怎么看怎么不象啊! 皇甫永宁却没感到意外,在边关之时,杜老大夫骂起人来比现在可凶多了,也就是她没挨过骂,定北军中的其他人,就算是她的父亲都没例外的被杜老大夫狠狠训过。 “杜伯伯,你别吼啦,他又没有恶意的,你都快把他憋死了……”皇甫永宁瞧着姜不仁被杜老大夫堵着口,不知怎么的也突然觉得憋闷起来,她忍不住开口求起情来。 也是皇甫永宁在杜老大夫跟前面子大,杜老大夫才在姜不仁耳边低吼一句:“混小子,再敢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把你丢回山里去!”然后才松了手。 姜不仁赶紧大口大口喘气,然后才望着师叔哀怨的叫了一声,杜老大夫见他脸色都没变,便瞪了他一眼没爱搭理他,只向皇甫永宁问道:“靖边,你爹的伤应该不要紧吧?” 皇甫永宁摇摇头道:“小伤,不碍事儿,已经上过药了。没几天就能痊愈。”杜老大夫点点头,刚要说话却听到姜不仁一直在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可是看他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老头儿不免虎站脸皱眉说道:“行了行了,你还喘个没完了。” 公孙元青见姜不仁喘息的样子完全不象是做假,可是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这明显很不合情理。难道是?公孙元青不着痕迹的仔细打量姜不仁,越看越觉的不对劲儿,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姜不仁脸上戴了足以以假乱真的面具。 公孙元青是谨慎之人,他就算是心中有了怀疑,也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只不过辞别杜老大夫回到府中之后,他才将此事悄悄告诉了他的父亲。 公孙胜听到“姜不仁”这三个字的时候,便皱起了眉头,喃喃说道:“这名字着实有鬼医谷的风格。” “鬼医谷?爹,那是什么地方?”公孙元青好奇的问道。 公孙胜摇摇头道:“爹对鬼医谷所知也很有限,只知道鬼医华不治是天下医者之宗,天下学医之人都奉他为王,鬼医令一出,天下医者莫敢不从。听说鬼医传人名字中间都有个‘不’字,方才你提到姜不仁爹他又是习医之人,爹才想到鬼医谷。可到底是不是也难说的很,世间医者有许多都会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不’什么。” 公孙元青皱眉困惑的说道:“爹,那姜不仁戴了面具,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企图呢?” 公孙胜听了这话神色也凝重起来,他沉思片刻后说道:“元青,明日你一定要盯紧了那姜不仁,倘若他敢有异动,你便立刻将他毙于掌下。” 公孙元青郑重应道:“是,儿子记住了,明日一定寸步不离的盯着姜不仁。” 公孙胜忽然想到皇甫永宁也是以面具遮住本来面目,便又笑着说道:“说不定是我们想多了,那杜老大夫既然是你皇甫伯父信任之人,想来不会有问题的。或许是那姜不仁有什么为难之处才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第五十四回永宁初入亲王府 次日一早,杜老大夫带着姜不仁与皇甫敬德父女公孙胜一家子会合,同往乐亲王府而去。 乐亲王府早已经张灯结彩中门大开,显然乐亲王太妃极为重视此次宴请皇甫敬德一行之事。一个身材修长相貌俊秀眼神却不怎么正经,头戴赤金卧蟾冠,身着艾绿色绣金团花纱袍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众管人仆人早已经在王府大门外恭迎。 公孙胜远远看到那个少年,便对骑马走在自己左侧的皇甫敬德低声说道:“皇甫兄,此人名叫宋锦辉,是乐亲王太妃的内侄,也算是自小养在太妃跟前的,乐亲王身子不好,他倒把自己当成了半个王爷。不过就是无职无权的白身,兄长不必将此人当回事儿。”显然公孙胜对这个宋锦辉没什么好印象,否则以他的性情,再不会这样背着人说怪话。 皇甫敬德点点头,低声道:“知道了。” 就在公孙胜提醒皇甫敬德的时候,公孙元紫也正在向皇甫永宁解说宋锦辉,他可没有他爹那么含蓄了。只直接了当的说道:“靖边,那小子叫宋锦辉,整日仗着他姑姑乐亲王太妃的势在京城横行霸道狐假虎威欺男霸女的,可没少做恶事。” 定北军军纪头一条便是不许欺男霸女,所以皇甫永宁对这一点特别敏感,她一听说那宋锦辉整日欺男霸女,双眸便蒙上了一层杀意。一股杀机毫不掩饰的外放出来,压的公孙元紫当时就变了脸色。公孙元青虽然比他弟弟略强些,可是眉头微皱的他看上去也不太好过。倒是那姜不仁仿佛没有受到影响,只眨巴着一双清澄明净的眼睛不解的看着众人。对他来说,山下的世界和山上太不一样了,他尚在适应之中。 还是皇甫敬德了解自己的女儿,他一听公孙元紫说完,立刻转头对皇甫永宁说道:“靖边,咱们只是到王府做客,用了宴就回来,不许造次。” 别人听不明白,可是皇甫永宁和杜老大夫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的。皇甫永宁第一回杀人是在她九岁那一年。当时,忽喇人进犯,六个鞑子正在奸淫妇女之时被皇甫永宁撞了个正着,皇甫永宁将那六个鞑子乱刀砍死,那个遭到侵犯的妇人跪下给皇甫永宁磕了三个头,先拜谢,然后惨叫一声,“小将军怎么不早来……”便一头撞向旁边的大树,生生死在了皇甫永宁的面前。从那以后,皇甫永宁最恨的就是欺男霸女的恶贼,只要她知道哪里有这样的恶贼,必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靖边,这里是京城,那个小王八羔子也没正撞到咱们手中,若是他做恶多端,日后总有收拾他的机会。”杜老大夫拍马赶上皇甫永宁,在她身边低低说了一句,皇甫永宁这才散了一身的杀意。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乐亲王府门前,那宋锦辉快步迎上前行礼,如公孙胜所言,他再得乐亲王太妃的心意也不过就是个白身之人,那怕是见到元青元紫兄弟,他都得大礼参拜。别看元青元紫兄弟年纪不大,可他们自落生之时便被赐封为七品恩骑尉,可不是宋锦辉这个白身能比的。 “在下乐亲王府总管事宋锦辉奉太妃王爷之命在此恭迎皇甫元帅,公孙将军,杜老大夫一行。”宋锦辉上前深施一礼,语气却也恭顺的紧,只是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小一辈的皇甫永宁等人全都忽略不提了。 皇甫敬德抬手虚扶,淡淡道一声“宋管事免礼”,就再没有别的话的。让自视很高的宋锦辉心中着实不快。他还想着皇甫敬德怎么也得下马亲自扶自己一下以示看重自己这个太妃内侄王府总管事。 尽管心中不高兴,可是惯会做态的宋锦辉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恭请众人下马,又命二管家引了公孙夫人和公孙元娘的轿子从西侧门夹道往王府后宅而去,在王府后宅的垂花门处,侧太妃李氏带着女儿齐静姝正恭候公孙夫人和公孙元娘。 宋锦辉引着皇甫敬德一行从正门东侧的东便门走进王府,正门大开那是礼仪,可是除了帝后亲临王爷娶正妃太妃王爷王妃出棺之外,这正门是不让人通过的。 一入乐亲王府,只见从正门和东西侧门各有一条可供四马并行的湛青条石铺就的道路通往高大气派的过马厅,在三条道路之间的夹道上,各种了十二株合抱粗细,高约数丈的公孙树,浓密的枝叶为三条道路提供着无尽的清凉,让一路晒过来的皇甫敬德等人顿觉清凉舒爽,真是舒服极了。 皇甫永宁因着有一段在深山野林中生存的经历,所以她特别喜欢这种高树林立的感觉,而姜不仁也是自小生活在山谷之中,看到大树就觉得格外亲近,所以这二人的欢喜更甚于其他人,恨不能跳到树冠中睡上一觉好好享受一番。 宋锦辉见到皇甫永宁与姜不仁满眼的欢喜,不由在心中暗哼一声,不屑的叫了一句:乡下土包子就是没见过世面! 来至过马厅,宋锦辉请众人暂时落座小憩,命丫鬟奉上香茶,然后便去向太妃禀报了。莫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宋锦辉才又匆匆回来,请众人随他去银安殿拜见太妃和王爷。 出了过马厅,众人在两列挂着青青小石榴的石榴树的青石甬道上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走过一座极气派的髹金彩绘飞檐斗拱大牌楼,便看到了面阔五间的气派大殿,殿上一方黑地泥金大篇,上书赦造银安殿五个大字。皇甫敬德认得那正是昭明帝的手迹。 殿门中开,皇甫永宁看见乌压压好大一群女人簇拥着一个容貌极美,穿着打扮却极为素净苍老的中年妇人和老熟人齐景焕缓步迎了出来。远远瞧见齐景焕比上回见面时明显苍白虚弱许多的面容,皇甫永宁不觉皱起了眉头…… ------题外话------ 明天就上架了,月色开始疯狂万更中,请亲们多多支持! 第五十五回双喜 见乐亲王太妃和乐亲王爷亲迎,皇甫敬德等人立刻俯身下拜,只听得一道略显低哑的女声响起:“皇甫元帅公孙将军,杜老先生,诸位小将军免礼请起。”这显然就是乐亲王太妃开口了。 众人行罢礼起身,乐亲王太妃颌首微笑说道:“前日小儿得皇甫小将军和杜老先生相救,本宫不胜感激,今日略备薄酒以表感激之心,还望诸位莫要嫌弃简薄,皇甫元帅,公孙将军,杜老先生,诸位小将军先请至殿内用茶。” 皇甫敬德等人躬身道谢,谢罢,皇甫永宁皱眉看着齐景焕问道:“王爷,你脸色怎么这样差?昨天见你还不这样的。” 乐亲王太妃眸色一沉,到底念着说话之人是儿子的救命恩人,才没有立刻发作。可是扶着齐景焕的添福添寿却都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偷偷朝皇甫永宁甩眼刀子。他们就没见过比这皇甫小将军还不会说话的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景焕却不在意,只好脾气的含笑应道:“许是前两日有些累了,歇几日就行了,多谢靖边小将军关心。” 皇甫敬德真是拿女儿没有办法,只能低声斥道:“靖边,不许乱说话。” 皇甫永宁闷闷的哦了一声,瘪了嘴闪到一旁闷闷不乐。自打进了燕京城,她爹斥责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才三日不到她就被训了十几回,真是憋屈死了,早知道会这样,她说啥也不跟来京城了,在边关多自在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会有人训她。 齐景焕虽然看不到皇甫永宁面上有什么表情,只是看她皱起的眉头和微微耷拉的嘴角,他突然也觉得心里不舒服起来。“靖边小将军已经很好了,皇甫元帅莫要苛责于他。”一句护着皇甫永宁的话冲口而出,说完之后,齐景焕才发觉这话说的太唐突了,人家父子如何相处,实在不是他个外人可以置喙的。 乐亲王太妃惊讶的看了儿子一眼,她深知自己的儿子不是那种爱管事儿的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乐亲王太妃疑惑的看了儿子一眼,又向皇甫永宁看去。已经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乐亲王太妃正视看到那狰狞的面具,心头还是突的一跳,原来刚才乐亲王太妃硬是没敢正眼瞧皇甫永宁,只飞快扫了一眼就看公孙兄弟和姜不仁四个了。 仔细看了一回,乐亲王太妃心中暗道:“这孩子眉眼儿口唇生的倒英气俊朗,想来也不是个难看的。可怜他小小年纪就征战疆场,真是难为他啦!唉,若是我焕儿也能有那他这么好的身体,就是叫我立时死了我也心甘情愿!”齐景焕病弱不堪的身体是乐亲王太妃最大的心病,她不论看到什么都会联想到她儿子的身体。 众人进了银安殿,分宾主落座,丫鬟们再次送上香茶,乐亲王太妃等不及众人用茶,便急切问道:“杜老先生,前日您也曾为我儿把脉,不知我儿的身体……” 杜老大夫早就想到乐亲王太妃请自己过府饮宴的目的就是让自己给乐亲王诊脉的。其实乐亲王太妃就算是不请他,他都想找机会再诊一诊乐亲王的脉象,前日在正阳门下他虽然没有很仔细的给齐景焕诊脉,却也发觉了细微的可疑之处。 “太妃容禀,前日时间太短,老朽来不及细细察看王爷的脉象,若是太妃和王爷愿意,老朽愿意仔细再诊一回。”杜老大夫捋着胡须慢悠悠的说道。 乐亲王太妃拼命点头道:“好好,有劳杜老先生。杜老先生,您看是在此处诊脉还是?”杜老大夫微笑应道:“哪里可以,但凭王爷方便。” 齐景焕面上倒是有些意兴阑珊的表情,这十多年以来,他见的最多的外人就是大夫,毫不夸张的说,大陈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夫,他见了没有九成也有八成。只是看了这么多的大夫,他的身子却是越看越差,让这齐景焕暗暗灰了心,已经不愿意再让任何大夫给自己瞧病了。 “焕儿……”乐亲王太妃知道儿子的心思,不免红了眼圈恳求的叫了一声。齐景焕抬头看向娘亲,只得无奈的说道:“娘,过会儿请杜老先生去偏殿给儿子诊脉还不行么?”乐亲王太妃这才转忧为喜,连连的点头。 不愿意让娘亲在客人面前再说些什么,齐景焕便和声细气的提醒道:“娘亲,您还不曾接见公孙夫人和公孙小姐呢。” 乐亲王太妃忙点头道:“对对,公孙将军请见谅,我们王府实在是……焕儿,娘这就过去,这里……” “姑姑放心,这里有侄儿呢,侄儿会帮着表弟招呼客人的。”一直敬陪末座的宋锦辉突然开口,让皇甫敬德等人有些意外,这宋锦辉是太把自己当盘菜了还是不把他们这些客人看在眼中? 齐景焕倒是神色如常,面上并没有什么喜怒之色,他也没理会宋锦辉,只是向皇甫敬德轻声问道:“皇甫元帅,您额头的伤可好些了?” 皇甫敬德今日身穿长袍头戴一顶绞银丝乌纱翼善冠,正好遮住包扎额头伤处的绢帕。若是不很认真的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皇甫敬德微笑颌首道:“有劳王爷记挂,已经好多了。” 他这宾主二人一应一和的,无形中将宋锦辉干晾在一旁,宋锦辉低头暗暗咬牙,眼中闪过一抹恼羞之意。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便满是恭顺的笑意了。他向门外招了招手,一个管事打扮的年男子小跑进来,宋锦辉对他低声吩咐几句,那管事便又跑了出去。 皇甫永宁有些无聊的四下打量着银安殿,齐景焕似是随时都将注意力放到皇甫永宁身上一般,他明明在与皇甫敬德和公孙胜说话,却突然说道:“添福备轿,本王陪客人去东园走走。” 添福不敢不应声,可是脸上却满是不情愿,皇甫敬德与公孙胜知道齐景焕身体不好,自然不敢累着他,两人赶紧摆手道:“我们就在这里与王爷说话就好,改日来观赏园子不迟。” 这时宋锦辉又开口了,“表弟身子不好,可不敢劳动着,不如由我代表弟陪皇甫元帅公孙将军去东园逛逛?” 齐景焕听了这话,方才抬眼看了宋锦辉一回,淡淡说道:“皇甫元帅公孙将军杜老先生还有诸位小将军是本王的贵客,本王岂有不亲自相陪之理?”宋锦辉被刺的面皮发烫,讷讷应了一声是,心中却是越发的恼恨了。 皇甫敬德见齐景焕执意要陪自己一行人去逛园子,赶紧拒绝道:“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下官等人都是粗人,再美的景我们也欣赏不了,倒不如就在这里坐着说话。或者请杜大夫为王爷诊脉?” 宋锦辉听到这里,忍不住又开口道:“偏殿已经收拾好了,表弟和杜老先生正可移步过去。” 齐景焕还有些犹豫,他是主人家,总不好把客人丢在一旁自己去瞧病。公孙胜很会察颜观色,便笑着说道:“王爷请自便,我们在此等候王爷也就是了。听皇甫兄言道杜老先生医术极好,若是能为王爷调理好身子,下官等也能沾些个举荐之功,王爷,杜老先生快请吧。” 自打见到齐景焕之后就不错眼珠子的盯着他的姜不仁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叫道:“对对,我们快过去瞧病吧。” “阿仁!”杜老大夫低声轻斥了一句,姜不仁瘪了瘪嘴不敢再说什么,齐景焕突然觉得他刚才瘪嘴那个动作与皇甫靖边竟是一模一样,都透着敢怒不敢言的小委屈,他不由轻声笑了起来。 “这位是?”齐景焕凤眼微弯的笑着相问。 公孙元紫抢着说道:“回王爷的话,他叫姜不仁,是杜老先生的师侄,前天晚上才到京城的。” 公孙胜瞪了儿子一眼,嗔骂道:“多嘴,有你说话的份?” 公孙元紫倒是不怕他爹,笑嘻嘻的应了一声是,然后向齐景焕皇甫永宁他们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儿,惹得齐景焕与皇甫永宁都笑了起来。公孙元青瞪了弟弟一眼也笑了。公孙元紫本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而且与齐景焕也算是有过数面之缘,从前相处的也很愉快。他挺喜欢这个柔弱的王爷,打从心眼里愿意亲近他,所以说起话来也随性许多。 姜不仁上前单独给齐景焕见礼,齐景焕这见少年相貌虽然普通,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而且他对这双眼睛总有异样的熟悉之感,齐景焕突然扭着看了皇甫永宁一眼,这才知道为何有那样的感觉了。原来这姜不仁与皇甫靖边两人的眼睛极为相似,都是那种并不很典型的细长凤眼,瞳仁极为黑亮,眼尾微微上挑,让人怎么瞧怎么精神。他们的眉型亦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浓密的剑眉,看上去英气逼人。 皇甫永宁被齐景焕看的一挑眉头,立刻回瞪齐景焕,齐景焕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仿佛有种春风化雨的神奇魔力,凭谁看了都觉得如沐暖阳如浴春风。本来想说什么的皇甫永宁一时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只看着齐景焕很直白的夸赞道:“你真好看!” 皇甫敬德一听这话脸都绿了,这是他闺女调戏乐亲王的节奏么?公孙胜心中也不痛快,他已经将皇甫永宁当成二儿媳妇了,自然不愿意看到皇甫永宁夸赞任何与公孙元紫不相干的人,只是这种不感觉他还不能宣之于口,毕竟皇甫靖边是姑娘家这事儿还得保密。 “靖边,不得无礼!”皇甫敬德不得不又斥责一声,皇甫永宁心中更加不高兴了,怎么进了燕京城连实话都不能说了。齐景焕见那双漂亮的凤眼中盈满愤愤之意,不由温柔的开口说道:“靖边小将军一派天然纯真,本王很喜欢,皇甫元帅就不要苛责于他了。” 齐景焕不说这话倒也罢了,他一说这话,皇甫敬德与公孙胜齐齐冷哼一声,皇甫敬德更是黑沉着脸的撂出一句:“犬子福薄,不敢当王爷错爱。” 银安殿中的几个少年都惊呆了,这话是怎么说的,爹(皇甫伯伯,皇甫元帅)好奇怪啊,人乐亲王说句客套话,用的着有这么大的反应么。基本没有什么女性意识的皇甫永宁完全没有想到他爹生气的真正原因。而齐景焕则是纳闷的很紧,好歹他也是一府亲王,又极得圣宠,燕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他的青眼而不难,怎么这皇甫元帅却是生怕自己对皇甫靖边有好印象呢,真是个怪人! 杜老大夫最明了之人,他打着哈哈笑道:“不是说偏殿已经收拾好了么,王爷请移步,让老朽为王爷仔细诊脉。” 宋锦辉忙站了起来,带笑说道:“我这便引表弟和杜老先生过去。” 齐景焕微微皱眉淡淡说道:“不用了,表哥还是去张罗酒宴之事吧,皇甫元帅,公孙将军,诸位小将军请在此用茶稍等,小王很快回来。” 宋锦辉白净的面皮泛起红意,再次被齐景焕当众打脸,他心中岂能不恨。再者,诊脉之时他怎么可以不在场,这样岂不是让他无法掌控情况了么。 “酒宴早就安排好了,我还是陪表弟去偏殿吧。”宋锦辉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看着齐景焕执拗的要求着。 杜老大夫打从一见到宋锦辉,心中便有淡淡的厌恶,又见宋锦辉这般无礼,那厌恶之感又添了几分,只听他沉声说道:“老夫诊脉不喜外人在场。” 齐景焕立刻说道:“就依老先生的规矩,杜老先生请。” 杜老大夫一动脚,姜不仁立刻跟了上去,宋锦辉正觉得丢了面子想找回场子,立刻指着姜不仁叫道:“他又不是大夫,如何也要跟去?” 杜老大夫看都不看宋锦辉,更加不爱答他的话,这人真是不知趣到了顶点,他就没见过这等不长心的东西。 皇甫永宁见宋锦辉拿姜不仁说事,心中没有由来的生出一股子怒气,她狠狠瞪了宋锦辉一眼,眼中的煞气吓的宋锦辉双股颤颤,若非他用手撑着椅子扶手,铁定会跌坐在地上。“阿仁是杜伯伯的师侄,他凭什么不能进去?你这人东扯西拉的乱叫,难道是不想让我杜伯伯给王爷诊脉?”皇甫永宁没好气的吼了一句,又福灵心至的补上一刀,补的众人暗暗叫好,皇甫敬德等人就没一个瞧着宋锦辉顺眼的。 宋锦辉赶紧拼命摇头,无限委屈的说道:“我对表弟一片真心,皇甫小将军怎能如何曲解我的好意,我真是……” “你对王爷一片真心?你……你……你竟然……天啊……”唯恐天下不乱的公孙元紫立刻跟进补刀,捅的宋锦辉脸都绿了,绿过之后就是紫涨,他死死瞪着公孙元紫,已经不知道应该怎样辩白解释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他……他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齐景焕心里如明镜一般,却故意沉了脸冷哼一声,命添福添寿扶自己往偏殿走去。 公孙胜这才得机会狠狠瞪了二儿子一眼,心道:“回家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小兔崽子!”皇甫敬德也同样瞪了女儿一眼,心中有了决定,再不能让女儿继续扮秃小子,要不这辈子她真的嫁不出去了。 即将倒霉的皇甫永宁和公孙元紫还不自知,两人对视一回,小眼神儿别提多得意了。公孙元青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他这两个作死的弟弟哦!但愿祖母今日就能到京城,要不这两个家伙铁定要吃大苦头了。 来到偏殿坐定,不等杜老大夫开口,齐景焕便先说道:“添福添寿,你们到殿外候着,不经传唤不许进来。”添福添寿行礼退下。杜老大夫看着齐景焕笑咪咪的说道:“其实他们两个可以留下的。” 齐景焕淡淡一笑,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将手脉放到了姜不仁设好的小脉枕上。杜老大夫点头微笑,在齐景焕对面坐下,开始为他诊脉。 姜不仁站在杜老大夫身侧,不错眼珠子的盯着齐景焕,齐景焕向他微微一笑,姜不仁眼中竟然浮现出一抹羞赧之色,立刻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齐景焕见此情形,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几分。他看的出来姜不仁眼中没有丝毫的邪念,有的只是纯淬的对美的欣赏。 认真给齐景焕诊脉的杜老大夫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换过一只手再诊了一回,杜老大夫站起来说道:“阿仁,你也来听听脉。” 姜不仁立刻坐下来,伸手搭上齐景焕的手腕,他自打进了乐亲王府就盼着给这一刻呢。姜不仁是个医痴,他对一切疑难杂症充满了兴趣。早在山中之时,他就回师门给师父请安的师兄们提过乐亲王重病缠身,看了多少大夫都没有用,所以一进了京城,他就想怎么样才能去给齐景焕诊脉,果然机会就来了。 姜不仁一进入诊脉状态,整个人的气势立时变了,齐景焕惊讶的看着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少年身上竟然散发着一种大医之气。看过的大夫多了,齐景焕如今辨识大夫的眼力可是独到的很,谁有真本事谁是骗人混饭的,他认真一看便知分晓。 姜不仁诊过脉,移开手后看向他的师叔,眼神亮的吓人。“师叔,这脉相真特别,太有挑战性了!”姜不仁冲着杜老大夫兴奋的囔了起来。 杜老大夫忍不住抚额摇头,心中暗道:小师侄,你当着病人这么兴奋,可曾想过病人的感受?唉,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师兄啊,你果然很惯这个关门小徒弟! 齐景焕其实已经对重获健康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不论姜不仁怎样兴奋,他都一直很淡定,只是胸口的憋闷让他无法淡定下去,忍不住捂着口咳嗽起来。 齐景焕的咳嗽很剧烈,吓的添福添寿飞也似的冲了进来,两人一个拿药一个端水,立刻服侍齐景焕用药。 一颗莲子大小的黑色药丸已经送到齐景焕的唇边,却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抢走了。添福添寿立刻扭着怒视抢药之人,大叫道:“快把药还给我们!” 抢药之人是杜老大夫,他沉声喝道:“既然请了老夫诊脉,便不可在老夫面前服用老夫不曾察验的药物。阿仁,为王爷止咳!” 姜不仁应了一声,已然站到了齐景焕的身边,只见他出指如风,连点齐景焕手太阴肺经的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数处腧穴,果然只是数息时间,齐景焕便不在咳嗽了,原本因为剧烈咳嗽而涨红的脸色也恢复了平时的白净。 “啊……”添福添寿两个看的眼睛都直了,然后不约而同扑通一声跪倒在姜不仁面前,连连磕头求道:“求姜公子传授我们这神奇的止咳之术。”要知道平时就算是及时用药,他们家王爷也得过上一两刻钟才能止住咳嗽,有时咳的狠了还会咳出血来,真真让人心疼死了。可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轻松过。 姜不仁皱眉看了添福添寿一眼,摇摇头一板一眼的说道:“没个六七年的勤学苦练,你们学不会的,等你们学会黄花菜都凉了。” 添福添寿对视一回,两人重又拼命磕头,一个劲儿的叫道:“求姜公子教导。” 齐景焕摇头轻叹道:“添福添寿你们起来吧,不可强求姜大夫。” 姜不仁看向齐景焕,很认真的说道:“王爷,你家房子挺多的,给一间我住,我住下来给你治病。什么时候治好我什么时候离开。” 齐景焕大感意外,这姜不仁行事怪怪的让他摸不着头绪,似他这么破败的身体,大夫们不是应该见了就躲么,他怎么还会上赶着要住进王府给自己治病?齐景焕不由自主的蹙起了他那对秀气的双眉。 杜老大夫虽然与姜不仁相处不过两天时间,可是他这些年来收到的师兄的信件,有六成以上讲的都是这个关门小弟子姜不仁,所以杜老大夫对他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因此他知道姜不仁是个比他师兄还疯魔的医痴,但凡是他没见过的疑难杂症,这小子若是不将之研究透了找出救治之道,他再是连觉都睡不着的。 “王爷,阿仁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有极高的天赋,他的医学造诣绝不低于老朽,由他为王爷治病,王爷一定能痊愈。”杜老大夫相信师兄教出来的高足,竟在齐景焕面前打了包票。 齐景焕当时就愣住了,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他已经病了十多年,自会吃饭起便在吃药,这样破败不堪的身子还有可能好起来? 跪在姜不仁面前的添福添寿听罢杜老大夫的话,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腾的蹿了起来,两人如疾风一般冲了出去,想来是去给乐亲王太妃报喜的。毕竟这十多年以来,从来没有那位大夫敢打包票保证治好他们家王爷的病。 “杜老先生,这……这可能么?”齐景焕惊疑不定的问道。 杜老大夫微笑看向师侄,只见姜不仁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当然可能,不过时间要长一些,你这病很复杂,得慢慢来,不能着急的。嗯,大约有个五年时间就差不多了。” “五年?姜大夫,你说用五年时间就能治好我的病?我还能活五年?”齐景焕越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要知道太医院对他的会诊结果是他能活过二十岁便是奇迹,而现在他已经十七岁了。 姜不仁皱眉不悦的说道:“你混说什么,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活不过五年!” “神医……”一声激动至极的惊呼响起,既而,一个身影如疾风一般扑到姜不仁的面前。姜不仁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双手就被人紧紧的抓住了。 “神医,你真的能治好焕儿的病,让他活下去?”来人冲着姜不仁大叫,这不是别人,正是齐景焕的亲娘,乐亲王太妃宋氏。 姜不仁用力抽自己的手,可是乐亲王太妃抓的实在在紧,他根本就抽不出去,只得点头应道:“你家王爷的病虽然很复杂,但是我有七成把握治好他,就是要多花些时间,他身体被破坏的太狠了,得慢慢来。” “没问题没问题,花多少时间都行,小神医,你……你没有骗我吧……”心思全在儿子身上的乐亲王太妃激动的连“本宫”的自称都忘记了。 姜不仁立刻瞪起眼睛叫道:“我怎么会骗你,我从来不骗人的!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有什么好骗人的!” 乐亲王太妃赶紧赔礼道:“是是,是我说错了,小神医你不要生气,来人,速速将雪宜轩打扫出来给小神医居住。”雪宜轩是乐亲王府最好的客房,专门招待最尊贵的客人而设的。乐亲王太妃显然是将姜不仁视为王府最尊贵的客人了,否则再不会动用雪宜轩。 姜不仁却不领情,指着齐景焕说道:“不用麻烦了,只在他的院子里给我找间屋子就行,方便我早晚上看诊。还有,得设个药房。” “好好,有有,一切都有!”乐亲王太妃一听说儿子有救,对姜不仁自是予取予求,那怕是姜不仁要天上的星星,宁亲王太妃也会想办法摘来给他。 杜老大夫见小师侄把什么话都说了,不免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可是身负照看小师侄重任的,只得主动提道:“太妃,不可可否也在王爷的院中为老朽安排一间屋子,老朽也好与阿仁一起照看王爷的身体。” “好好,杜老先生,我……”乐亲王妃喜泣而泣,竟然当着众人哭了起来。她苦熬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真的看到的希望。 三个男人看着哭泣的王妃,都有些手足无措,齐景焕无奈的说道:“娘,儿子的病有希望治好了,您该高兴才是啊!” 乐亲王太妃赶紧拭了泪,含泪笑着点头道:“对对,娘应该高兴。双鹤,快带人去王爷的院子为两位神医收拾屋子。”一个身着粉红中衣绯色比甲,头上簪了一只金钗的俏丽丫鬟喜气盈盈的屈膝应了,几乎是飞奔的跑了出去,给杜老大夫和姜不仁收拾屋子去了。 乐亲王的病有救的消息很快传出偏殿,传到皇甫敬德等人的耳中,传遍了整个王府。绝大多数人都为齐景焕高兴,可也有些人听到这个消息,面上虽然不显,可心中却恨的直咬牙,恨不能将那多事的杜老大夫和姜不仁撕成碎片。 皇甫敬德是知道杜老大夫底细的,他其实就是鬼医华不治唯一的师弟杜不医,之所以化名为杜浩陵,不过是为了不被盛名所累,可以在世间随心所欲的行医罢了。那姜不仁既然是杜不医的师侄,便是鬼医华不治的亲传弟子,请动了他,等于请动了鬼医华不治。而华不治是天下间唯一一个能从阎王殿抢人的神医。别说是齐景焕如今还能走能动,他那怕是躺在床上只剩半口气,只要鬼医出手,黑白无常也收不出齐景焕的性命。 皇甫永宁并不知道杜老大夫的真实身份,可是她知道她杜伯伯是世上医术最好的人,所以在听说齐景焕的病有可能治好之后,皇甫永宁便骄傲的对公孙兄弟说道:“你们看,我就说杜伯伯的医术是最厉害的!” 公孙元青见皇甫永宁眼睛亮闪闪的骄傲小模样,心跳突然加快了节奏,不知怎么的,他竟不敢看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了。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让公孙元青立时变了脸色。他慌乱的移开眼神,一颗少男之心彻底乱了。 公孙元紫却没他哥哥那么敏锐细致,只没心没肺的笑道:“当然了,靖边你说的还能有假!” 公孙胜在一旁瞧着两个儿子,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希望有动心的那个完全没有察觉,而他不希望动心的那个却象是感觉到了什么!做人老子,真是不容易啊!看来得尽快给元青相看媳妇,管他愿不愿意,先娶进门洞了房再说。 皇甫敬德也在关注公孙兄弟,事实上他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这兄弟二人的身上,元紫是很好,他爽朗率真,可是……皇甫敬德还是觉得元青更适合做自己的女婿。皇甫敬德不能想象两个同样没心没肺少根筋的人在一起,会把小日子过的何等的七零八落。而元青就不一样了,他细心周到,与永宁恰好是最完美的互补。只有将女儿托付给元青这样的人,皇甫敬德才能真正放心。 还在正殿之中陪坐在末座的宋锦辉听到表弟的病能治好,面上虽然笑的灿烂,可眼神却飘忽不定,他只顾着想自己的心思,也就没有注意到皇甫公孙两家人有些异样的反应。 平复了心情之后,乐亲王太妃与齐景焕杜老大夫和姜不仁一起走了出来。此时乐亲王太妃待姜不仁可就大不一样了,她直把姜不仁当成最最尊贵的客人,便是皇甫敬德父子们也得退一射之地。 皇甫敬德与公孙胜体谅乐亲王太妃的心情,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反而随着乐亲王太妃一起重点关注姜不仁。这一关注可不打紧,倒让公孙胜看出些什么。 “皇甫兄,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姜不仁的眼睛与靖边挺象的,而且他还姓姜。他会不会是……”公孙胜借着与皇甫敬德出去更衣的机会悄悄与他耳语起来。 皇甫敬德的夫人安阳县主正是姜姓之女,她生下的一双儿女眼睛都特别象她。这姜不仁会不会与姜氏有什么关系?皇甫敬德也想到了这一层,不免沉思起来。在初见姜不仁之时,皇甫敬德心中就有种特别的感觉,明明是头一次见面,他却觉得眼前这个孩子是那么的熟悉,可要说熟悉,皇甫敬德又对这孩子完全没有了解,所以当时皇甫敬德也没有细想,只将这种感觉压下了。 如今公孙胜一提,皇甫敬德便又想了起来,他仔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不会的,他除了眼睛之外与永宁一点儿都不象。你是见过小时候的永安永宁的,这两个孩子生的一模一样,除了他们的娘亲再没人能分出他们,就算是我这个做爹的也是一样。” 公孙胜立刻想起大儿子告诉自己的事情,他猛的抓住皇甫敬德的手,激动的说道:“皇甫兄,那孩子可能就是永安。他……他脸上戴了面具。” “什么?你说什么?”皇甫敬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手一把攥住公孙脸失声惊叫。 “皇甫兄,冷静,你先冷静一下,你听我慢慢说……”公孙胜将大儿子对自己说过的话细细学了一遍,皇甫敬德越听越激动,公孙胜话音刚落,他便纵身冲了出去。公孙胜摇头笑笑,也赶紧追了出去。 “杜兄,借一步说话。”于甫敬德冲进银安殿,抓着杜老先生便将拽,一边拽一边急急的大叫。 杜老大夫被他吓了一大跳,本能的问道:“元帅莫急,可是谁得了什么急症?” “没有没有,杜兄,我有要紧事情问你。”皇甫敬德满脸是汗,显然急的不行。皇甫永宁赶紧跑过去叫道:“爹你怎么了?” “靖边,爹没事,你就在里等着,杜兄,借一步说话,我有极要紧的事情问你。”皇甫敬德向跑过来的皇甫永宁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急急大叫。 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见皇甫敬德的着急之色溢于言表,便也赶紧说道:“皇甫元帅杜老先生请去偏殿说话。” 皇甫敬德匆匆道了谢,便将不明就里的杜老大夫拽到偏殿去了。而偏殿之中的下人也都识趣的各自退下,偌大偏殿中只有皇甫敬德和杜老大夫两个人。 “杜兄,你快告诉我那姜不仁的身世,他爹娘是谁,今年多大了,几时的生辰。”皇甫敬德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道,神情极为紧张。 杜老大夫皱眉道:“阿仁的身世?这孩子是的爹娘是谁没人知道,他是我师兄十几年前捡回山的孩子……” “十几年前……杜兄,到底是十几年前啊!”皇甫敬德抓着杜老大夫的肩膀拼命的摇晃,摇的杜老大夫头晕眼花,他不得不出手反拍皇甫敬德的肩膀,皇甫敬德手臂一麻,杜老大夫才算是“逃出生天”。 “敬德,你别急,让我仔细想一想。十几年前?嗯,大约十二三年前吧,我是十二年前收到信的,当时师兄已经收养了阿仁,那时阿仁大约三四岁,阿仁现在应该在十六岁上下……啊,敬德,阿仁莫不是你……”杜老大夫边想边说,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立时瞪大眼睛看向皇甫敬德,这时间和当年皇甫敬德一双儿女失踪的时间刚好能吻合,难道阿仁那孩子就是皇甫敬德失踪的儿子皇甫永安? “杜兄,我也正有此怀疑,你难道没有发现阿仁的眼睛和永宁很象,你那一双儿女的眼睛特别象他们的娘亲。”皇甫敬德见杜老大夫总算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便细细解说起来。 杜老大夫回想了一会儿,点头说道:“果然很象。敬德,你别着急,咱们先谁都不惊动,这事儿我来查。对了,永安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么?” 皇甫敬德苦恼的摇头说道:“没有,这两个孩子生下来就玉雪光滑,身上什么胎记都没有。”当初他只觉得一双儿女生的好,却没想到两个孩子失踪后,他竟是连点儿线索都没有。当初找回女儿,他凭的只是女儿颈上戴着的一枚玉佩……对了,玉佩! “杜兄,你快帮我查一查,阿仁身上是否有玉佩。”皇甫敬德眼睛一亮,兴奋的叫了起来。 杜老大夫是见过皇甫永宁身上那块玉佩的,他点点头问道:“和永宁的一样?” 皇甫敬德点头道:“样子是一样的,不过永安那块刻着‘安’字。” 杜老大夫点点头道:“知道啦,敬德,不管怎么样总是有了希望,你耐心等等,我这就去问阿仁。” 第五十五回团聚 杜老大夫以着和他的年龄不相衬的迅捷冲回银安殿中,他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全投了过来,杜老大夫也顾不上解释什么,只冲到姜不仁的身边,对乐亲王太妃说一句:“太妃娘娘,老朽暂借这小子一用。”说罢就将姜不仁拽了出去。 姜不仁被闹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疑惑的大叫道:“师叔你要干什么?” 杜老大夫将姜不仁拖到殿外,急切的问道:“阿仁,你是不是有块打小就戴在身上的玉佩?” 姜不仁本能的捂住胸口瞪着杜老大夫,一脸警惕的叫道:“师叔你干什么?” 杜老大夫一见果然有玉佩,立刻扯开姜不仁的前襟上手去抓,姜不仁被他气的满脸通红,捂着胸口倒退几步,那双漂亮的凤眼中全是怒火,气恼的瞪着杜老大夫,姜不仁眼中明明白白有三个大字:老不修! 杜老大夫急急叫道:“快把你的玉佩拿出来给师叔看看,说不定师叔能帮你找到亲人。” 姜不仁明显不相信杜老大夫,不过找到亲生父母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此番下山入世游历,姜不仁的师傅也是想让他能得到机缘与亲人团聚。不太情愿从领口拽出一枚小小的玉牌,姜不仁闷声说道:“就是这个玉牌。” 杜老大夫见小师侄象防贼似的防着自己,根本不把玉佩解下来,不由没好气的叫道:“师叔没那么眼皮子浅,就贪你一方玉佩啊,赶紧拿下来。” 姜不仁不太乐意的嗯了一声,慢吞吞将玉佩从脖子取下,他正要递给杜老大夫之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生将这玉佩抢了过去。姜不仁吓了一大跳,本能去抢玉佩,却见抢玉佩之人是他很崇拜的皇甫元帅,姜不仁的手便慢了一拍,让皇甫敬德抢到了玉佩。 那是一方形状并不规则的碎玉,只有小手指肚大小,因为碎玉边缘太过锋利,所以周边包镶了一层赤金以免佩戴之人被划伤。这片碎玉的玉质倒是极好,是顶级的羊脂白玉,只是玉上的纹饰已经无法分辨了,唯有一个绿豆大小“姜”字依稀可见。 皇甫敬德看到这片碎玉,神情明显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姜不仁的手,颤声说道:“孩子,你和能我单独见一面么?” 姜不仁愣住了,一时没有明白这皇甫元帅的意思,可是看到皇甫敬德眼中隐隐的泪光,不知怎么的,他心里酸酸的特别难受,眼中不由也泛起了泪花。 杜老大夫是见过皇甫永宁那块玉佩的,那是一枚玉锁,所以刚才他看到那片碎玉之时心中还有些失望,别的不说,单只形状都对不上。可是看到皇甫敬德激动的表情,他心中又有了点希望。“元帅,真是的那块玉?” 皇甫敬德拼命点头激动的说道:“虽然只是碎片,但玉质一样,这字,也是我亲手刻上去的。” 杜老大夫大喜,扯着姜不仁叫道:“走走,我们去净房。”姜不仁待要说些什么,却已经被他师叔拉着去了净房,皇甫敬德紧紧攥着那片碎玉飞奔追了上去。 进了净房,杜老大夫将当值的丫鬟太监全都撵了出去,将门窗仔细关好,然后才对姜不仁说道:“阿仁,你是不是戴了面具?” 姜不仁惊愕的瞪大眼睛,诧异的问道:“师叔你怎么知道?” 杜老大夫笑道:“你师傅是我师兄,他有什么本事我能不知道。阿仁,听话,把面具除下,让我们看看你的样子。” 皇甫敬德见姜不仁有些犹豫,便从怀中拿出一只长约两寸的细铜管,拔去皮塞倒出一卷素帕,他用颤抖的双手将素帕展开,对姜不仁说道:“孩子,你不愿除下面具也没关系,来看看这副小像。”姜不仁瞪大眼睛看去,他的眼神立时直了。 素帕上画着一个拈花浅笑的女子,这女子肌肤似雪乌发如云,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眼让姜不仁感到异常的熟悉亲近,便是那面容,虽然姜不仁是头一回看到这副小像,但是他却感觉与画中之人早就相识。 “她是谁?”姜不仁这会儿才明白了什么,看向皇甫敬德颤声问道。 皇甫敬德痴痴的看着小像,喃喃道:“她是我的夫人。” “她在哪里?”姜不仁急急追问。 皇甫敬德眼中尽是沉痛,他涩声说道:“她已经过世十二年了。” “什么,她死了?”姜不仁惊诧的大叫起来,他才刚刚觉得这画像中的人是那么的亲切,还象向她问一问自己的身世,她怎么就死了呢? 杜老大夫叹了口气,当初皇甫敬德知道儿女失踪妻子过世之时,整个人都已经崩溃了,若非卫老元帅和他不离不弃守护,只怕皇甫敬德就彻底废了,那段日子真是熬的好艰难啊! “阿仁,你知道你自己的长相,想想是否与皇甫夫人很相似?”杜老大夫见忘年好友又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之中,只能开口替他询问。 姜不仁很认真的看着画像,在经过片刻的挣扎之后,他背过身子,缓缓揭下了脸上的面具。再转过身子之时,杜老大夫惊呆了,皇甫敬德却是一把将姜不仁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悲喜交加的叫道:“永安,我的安儿……” 热泪从杜老大夫的眼中涌出,他胡乱伸手抹去,可是总擦不干净,泪水越涌越多,他索性也不擦了,由着泪水飞落,只赶上前笑道:“敬德,恭喜你!阿仁,他就是你的亲爹啊!” 姜不仁被皇甫敬德抱的太紧根本无法说话,这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依稀还记得,幼时也曾经依偎在这样温暖的怀抱之中。 “敬德敬德,你松一些,阿仁,哦不,永安都不能呼吸了。”瞧着小师侄的脸色都被憋的发紫了,杜老大夫赶紧拍着皇甫敬德的肩膀叫出声来,他觉得自己再不开口,皇甫敬德很有可能因为太过激动而将刚刚找到的亲生儿子给勒死,那有抱人抱的这么紧的! 皇甫敬德这才略略放松了怀抱,他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儿子,激动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杜老大夫看着小师侄的面容,他立刻明白为何师兄要让小师侄戴着面具下山了。原因与他们当初为皇甫永宁打造虎纹银面具是一样的,这兄妹二人真真是天人之姿,若是在他们婚姻未定的情况下让他们以真面目示人,一定会惹来无休无止的麻烦。“永安,把面具戴上吧,现在还不是你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杜老大夫虽然也兴奋激动,可是他到底还有些理智,不象皇甫敬德那般,已经高兴的快傻了,除了盯着儿子猛瞧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姜不仁点点头,他师傅给他面具的时候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否则姜不仁也不会这么乖乖的一直戴着面具,就算面具制作的再精巧,长时间戴着也还是不舒服的。 看到重又戴上面具的儿子,皇甫敬德总想找回了他的理智,他望着儿子急切的说道:“永安,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你师父可曾告诉你当初在哪里见到你的?” 姜不仁,现在应该叫他皇甫永安了,他笑笑说道:“师傅是在大散关附近的山林中见到我的,他老人家将我救回山,我就一直跟师傅学医到现在。” 皇甫敬德岂能满足于这简单的回答,他还要细问,杜老大夫却正色提醒道:“敬德,你准备现在就公开与永安相认么?” 皇甫敬德愣了一下,看向儿子的眼神中充满了痛楚,还有什么能比亲生儿子在眼前他却不可能光明正大相认更痛苦呢。“永安,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等爹都处理好了,我们再公开相认好么?”皇甫敬德深深觉得对不起儿子,不免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 皇甫永安自小在山中长大,心性单纯而豁达,他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听爹的。” 一声“我听爹的”让皇甫敬德象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僵住了,杜老大夫则笑着推了他一把,笑道:“敬德,孩子叫你呢。” 皇甫敬德这才拼命点头,激动的应道:“诶!” 皇甫永安眼圈儿红红的,他看向皇甫敬德,眼是尽是孺慕之情,又叫了一声:“爹……”这一声“爹”,透着小儿女的委屈,皇甫敬德心疼极了,赶紧将儿子抱入怀中,厚实的大掌轻轻抚着儿子略显消瘦单薄的后背,无限心酸的喃喃道:“安儿,都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 这会儿可是在乐亲王府上,并不是皇甫敬德与儿子共叙别情的时候,杜老大夫上前拍着皇甫敬德的肩膀笑着道:“敬德,来日方长,不在此一时,已经与永安相认了,往后的事情还要好好筹划才是。这里总是不方便的,改日我带永安出去见你,也好让他们兄妹相认。” 皇甫永安一听这话立刻惊喜的叫道:“爹,师叔,我还有个妹妹?” 皇甫敬德连连点头道:“对,你有个双生妹妹,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爹已经找到她了。” 皇甫永安急急追问道:“爹,妹妹在哪里,她叫什么?” 皇甫敬德解释道:“永安,你妹妹叫永宁,此事说来话长,一两句也说不清楚。杜兄,要不回头向太妃请辞,也好让我们一家团圆。”后半句话皇甫敬德是看向杜老大夫说道。 杜老大夫想了想,点头说道:“这个好办,我只说有些东西需得和永安一起回去收拾,明日再住进王府给乐亲王治病不就行了,晚回头领了宴咱们就走,这样便有一下午和一晚上的时间给你们父子兄妹团聚了。” 皇甫敬德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好好,这个法子好!” 三人商议已定,仔细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既然现在还不可以立刻公开相认,那么还是不要让人看出太多破绽为好。 等皇甫敬德等三人回到银安殿之时,乐亲王太妃母子很识趣的什么都不问,而公孙胜眼中却是一片了然,完全不知道内情的皇甫永宁则皱眉叫道:“爹,杜伯伯,阿仁,你们干嘛去了?” 皇甫敬德敷衍的笑道:“爹突然想到一件极要紧的事情要与你杜伯伯和阿仁商量。”然后又向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抱拳致歉道:“太妃娘娘,王爷,下官失礼了。” 乐亲王太妃此时看皇甫敬德一行人,那就是救命仙丹,哪里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笑着说道:“皇甫元帅言重了,您请坐。” 又坐了一时,众人叙谈一番。 每个少年心中都有英雄情节,身体病弱的齐景焕也不例外,他特别羡慕钦佩象皇甫敬德皇甫靖边这样的大英雄,于是话题便围绕着征战沙场之事打转转,宾主相谈甚欢。 乐亲王太妃见儿子自从被那姜不仁按了几下之后精神就好多了,脸上仿佛也有了些血色。她当然不会去想那是她儿子激动的面色发红。乐亲王太妃心中对姜不仁充满了信心,也起了将姜不仁彻底招揽至乐亲王府的心思。她想的很长远,儿子的病既然可以治好,那么他还是能够娶妻生子的,所以王府必须有一位医术高超的神医坐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想到这些,乐亲王太妃便急切的试探起来。 “姜小神医,不知道你多大了,家在哪里,可成亲了不曾?”乐亲王太妃微笑的相问,却让皇甫永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若是在以前,他会直接说自己是个孤儿,自小被师傅收养,家在山中,不曾娶亲。可是就在刚才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孤儿,娘亲虽然不在了,可爹爹和妹妹都在活着,只是这话他现在又不能对人说,这可让皇甫永安犯了难。 杜老大夫见状便上开口为小师侄解围,只听他说道:“回太妃娘娘,阿仁这孩子是老朽师兄十几年前救下的,自小跟着我师兄长大,师兄此番让他来找老朽,也是想让老朽帮他寻找父母亲人的,这孩子今年刚十六,并不曾娶亲。” 乐亲王太妃听说姜不仁是个不知道父母在何方的孤儿,立时对他起了无限怜惜之心,只蹙眉轻叹道:“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孩子别担心,本宫这就命人帮你找寻亲人,凭我乐亲王府之力,一定能为你找到家人的,你放心吧。” 皇甫永安求救的看向他爹和他师叔,刚刚下山不久的他还不太懂得怎么和人打交道,故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杜老大夫又开口了,他先躬身谢过太妃好意,然后才说道:“好叫太妃知道,我们已经有了些线索,如今正在寻着,若是他日有求到太妃之处,还请太妃施以援手。”这话说的很清楚了,我们自己能找,暂时不用麻烦到太妃娘娘您,等有需要的时候我们会向娘娘开口的。 乐亲王太妃听出了杜老大夫的意思,便笑着点头道:“好,但有需要之处,杜老先生只管开口。” 皇甫永安听到这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原来可以这么说的,我记住了。”自下山之后,特别是见到师叔之后,皇甫永安就象一方干燥的海棉疯狂吸水一般吸收着各种各样的信息,以弥补他在山中度过的十二年纯净生活的空缺。 时间差不多了,酒宴也已经设好,宋锦辉来请大家入席。因为有公孙胜的家眷在,所以设了两席,中间以五扇嵌螺钿松鹤同春紫檀木大屏风相隔。 原本的安排是由侧太妃陪公孙夫人母女用宴,太妃替儿子亲自陪着皇甫敬德等人,可是现在齐景焕的情况明显好多了,他便主动提出亲自坐陪,请太妃亲自招和呼公孙夫人母女。乐亲王太妃瞧着儿子精气神儿比从前都好多了,自是无不应从,只叮嘱了一句“焕儿,你还是要当心身子,别太累着了”,便去招待公孙夫人母女了。 侧太妃陈氏见太妃进来,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便赶紧低头掩去情绪,笑着站起来让出主位,她现在是在太妃手底下讨生活,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是敢表现出来的。毕竟她的女儿还没有出阁,将来能有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可全由太妃说了算。若是得罪了太妃,太妃给她的女儿寻一门表面光鲜内里就糟糕透了的亲事,她女儿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乐亲王太妃并没有怎么留意陈侧太妃,只是对公孙夫人母女笑着说道:“公孙夫人,元娘,快请入座。”此时乐亲王太妃再看公孙元娘,心态与刚才初见之时可是大不一样了。 彼时乐亲王太妃还很绝望,根本不敢奢望儿子还能娶妻生子,所以对于与儿子年龄相当的姑娘也完全不上心。但现在不一样了,乐亲王太妃心中有了希望,便有了挑选儿媳妇的心情。 公孙元娘生的娇憨可爱,小脸儿粉嘟嘟的圆乎乎的看上去特别讨喜,她因为自小练武的缘故,身材比同龄的姑娘略高一些,发育的也略好一些,她虽然年纪小,可是身材还是很有料的,前前后后都很有看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公孙元娘的身体看上去非常健康,乐亲王太妃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很好生养,而且一定能生儿子。 被乐亲王太妃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公孙元娘很是不自在,她不免悄悄向娘亲靠了靠,小手也悄悄挽上了娘亲的手臂。乐亲王太妃那样打量自己的女儿,公孙夫人岂能没察觉,只是她并不好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不要慌乱,被人看看也没什么关系的。 乐亲王太妃越看越满意,公孙元娘算是在她这里挂上号了。只不过有些话不合适当着孩子的面开口问,乐亲王太妃已经想好了,过上一两年儿子的身体更好一些,这公孙元娘也差不多及笄了,到时再与公孙夫人相谈亲事,就能把她看中的儿媳妇娶进门了。 “公孙夫人,元娘,请……”乐亲王太妃端起酒,这就算是开席了。 屏风之外的酒宴也开席了。宋锦辉看到原本只比死人多口气的齐景焕气色明显好转不少,竟然还有力气陪客人用宴,他心中对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的恨意顿生,只是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可是笑容中却也不由人的添了几丝勉强。有充景焕这个正牌主人坐陪,他就连陪在末座的资格都没有了。可若是由他的姑姑,乐亲王太妃做陪,那他还能在宴上有一席之地。 再一次,宋锦辉因为身份的差别而恨意滔滔。那个病痨鬼除了亲王的身份,其他哪一点都不如他,可是就因为那一个身份,他就被压的死死的不能出头。至今还是白身,那个死病痨鬼到现在都不肯让他做官。以至于他在燕就城走动之时,总要承受旁人异样的眼光,那些人当面对他恭敬有加,可背后却把他当成笑话,这桩桩件件,宋锦辉心里都再明白不过了。 站在帷幕阴影之中的宋锦辉看着齐景焕与皇甫敬德等人有说有笑,直如百爪挠心一般难熬,若非席上有两个他摸不着深浅的大夫坐着,宋锦辉指不定就要使什么坏了。他恨恨看了酒桌一眼,转身走了。若是再看下去,宋锦辉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而现在却不是做什么的好时机。 宴罢,皇甫敬德等人向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告辞,乐亲王太妃听到杜老先生和姜小神医也要走,立时就急了,她急急说道:“杜老先生,姜小神医,房舍俱已经收拾停当,已经可以入住了,怎么你们还要走?” 杜老大夫笑着说道:“太妃娘娘不要着急,我们需要回去收拾收拾,有些东西是我们用顺了的,新备只恐不顺手,明日我们二人一定搬来王府,还请太妃娘娘见谅。” 乐亲王太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的儿子打断了,齐景焕微笑说道:“杜老先生和姜小兄弟请自便,明日我们专候二位就是了。”乐亲王太妃见儿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知杜老先生居于何处,明儿我们派车去接。” 皇甫敬德明白这是太妃担心杜老大夫他们一去不返,便笑着说道:“就不麻烦娘娘了,明天下官亲自护送他们前来王府。”皇甫敬德之言等于是变相做保,乐亲王太妃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方才有心思命人端上事先备好的礼物。 乐亲王太妃准备礼物也是用了心的,她为皇甫敬德公孙胜准备的是两套轻便柔韧防御功能极佳的金丝软甲,给皇甫永宁准备的则是一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天山汗血龙马,这是去岁天山脚下犬戎部进贡的贡品。昭明帝素来是有好东西先尽着齐景焕这个侄儿,便将这匹还不曾认主的天山汗血龙马赐给了乐亲王府。现在又由乐亲王太妃转送给了皇甫永宁。 若是别的礼物,皇甫永宁倒也不在放在心上,可一听说是天山汗血龙马,她立刻来了精神,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一匹不怕老虎的好马,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皇甫永宁早就听说过天山汗血龙马极其强横凶悍,想来它应该不怕老虎吧。赶明儿让这天山汗血龙马认她为主,然后她就能带着龙马去见她的好兄弟了。日后一人一虎一马纵横疆场,那该有多痛快!想到此处,皇甫永宁就开心的不行,连推辞都不推辞,立刻向乐亲王太妃道谢,然后飞奔到那个高大结实的铁笼子之前,盯着笼中那匹看不出什么毛色的高大骏马,激动的都快不行了。 “靖边小将军,此马凶悍无比,至今无人能驯服,请小将军仔细些。”齐景焕赶紧出言提醒。这匹天山汗血龙马是误食犬戎人下了蒙汗药的野草被麻翻了,这才被犬戎人抓住关入铁笼子之中。这马儿也是凶蛮强横,就算是被关在笼中也丝毫不减野性,连给它喂食喂水都只能用长长的铁叉子添草添水,没谁敢近距离抵触这铁笼子。 所以皇甫永宁一接近笼子,那匹天山汗血龙马瞪起一双极大极圆的眼睛怒视着她,做出时刻准备进攻的架势。皇甫永宁也不说话,只是死死瞪着这匹马,一股凛凛战意向这匹马横扫过去。 这一人一马对峙许久,谁都没有退后半步,又过了一会儿,那匹天山汗血龙马不自在的甩了甩马头,它脑袋上的一茎干草飞出笼外,皇甫永宁伸手接住干草笑了一下,将干草递回笼子,送到天山汗血龙马的口边。这匹马不屑的打了个响鼻,高傲的昂起马头嘶鸣一声,其他人听不懂这一声马嘶,可是曾在山林是与百兽共处的皇甫永宁却听明白了。她松开手任干草飞落,轻轻摸了摸那匹天山汗血龙马的胸口,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心里不服气,你别急,回头我就把你放出来,咱们比比看,你赢了我,我就放你走。” 那匹马儿仿佛是听懂了皇甫永宁的话,立时又仰天长嘶,这一回,再是不懂马的人都能听出这嘶鸣声中透着的欢喜。 皇甫永宁转过身子走回乐亲王太妃的身边,向她单膝跪倒郑重道谢,“靖边谢太妃娘娘赐马!” 乐亲王太妃赶紧将皇甫永宁扶起来,笑着说道:“宝马当配英雄,小将军喜欢就好。” 众人告辞离开,公孙胜已经猜出几分,便对杜老大夫说道:“杜老先生,收拾东西何时都行,不如先去在下府上一聚?”公孙元青听了父亲之言,不免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姜不仁,他脑子向来好使,只要仔细想想,只怕就能拼凑出大半的事实真相。 杜老大夫看向皇甫敬德,见皇甫敬德轻轻点头,才笑着应道:“那就叨扰公孙将军了。” 一行人来到公孙府中,公孙胜先命两个儿子退下,然后才问皇甫敬德:“皇甫兄,这孩子是不是永安?” 公孙胜此言一出,皇甫永宁和杜老大夫还有皇甫永安都吓了一大跳,皇甫永宁直接冲到皇甫永安的面前,瞪大眼睛叫道:“你是我哥哥?” “啊……”还没进入状况的皇甫永安愣住了。 皇甫敬德点点头,向众人解释道:“公孙贤弟已经知道靖边的身份了,永安,靖边就是你的妹妹皇甫永宁。” 皇甫永安一听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不相信,他使劲儿摇头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还是杜老大夫了解自己的师侄,只笑着说了一句:“昨日你不是摸了他的脉相么?”果然一句话点醒了皇甫永安,他立刻又抢过皇甫永宁的手腕,仔细诊了起来。 诊完之后,他放下皇甫永宁的手腕,看着皇甫永宁脸上的面具,皱眉问道:“你真是我妹妹?” 皇甫敬德指指内室说道:“永安靖边,你们进去各自除下面具就什么都知道了。” 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立刻跑进内室,片刻之后,只听两声“啊……”同时响起,等在外面的皇甫敬德公孙胜还有杜老大夫全都会心笑了起来,任谁突然见到一个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都会发出这样的惊呼之声。 内室之中传出一声惊呼之后就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又响起一阵细碎的说话声,这声音明显被压低了,纵是耳力极好如皇甫敬德和公孙胜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又过了一小会儿,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皇甫敬德皱眉看向一双儿女,突然指着以墨玉冠束发,穿竹青薄绢夏袍的少年沉声说道:“靖边,你越发淘气了,又在做怪!你以为和你哥哥换了衣裳就能瞒的过爹的眼睛?” “爹,你真的一眼就看出来啦!”应答之声赫然就是皇甫永宁的,而站在一旁,戴着皇甫永宁那具标致性的虎纹银底面具的少年则惊讶的望着皇甫敬德,口唇微微张开,满眼都是不信。 皇甫敬德笑着弹了女儿一记,笑骂道:“你就是变成个小猴子爹也能一眼把你认出来。永安,必是靖边没淘气出的这个鬼主意吧,你不必纵着她,她已经够淘气的了。” 杜老大夫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一把将皇甫永宁拽到自己的身边,气咻咻的说道:“我们靖边哪里就淘气了?皇甫敬德,你也不想想靖边这些年吃的是什么样的苦,受了什么样的罪,谁家的孩子能有我们靖边懂事,靖边,别理你爹,他就会胡乱训人!”杜老大夫一想起皇甫永宁连个童年都没有,整日里除了苦练便是上阵杀敌,连一天普通孩子的快乐都没有享受过,他就心疼的不行,哪里还允许别人说皇甫永宁半个不字! 这十年以来女儿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一幕幕全都闪现在皇甫敬德的眼前,他敛了笑容,内疚的低声叹道:“靖边,爹对不起你,永安,爹也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的娘亲。”如青松一般挺直的七尺高的汉子在这一刻佝偻了身腰,无尽的愧意悔意如大潮卷来,将吞没了皇甫敬德。 公孙胜虽然不知道皇甫永宁经历了什么,可是只要想想以一介女儿之身立下这般不世战功,就算是有天赋神力,皇甫永宁也得付出比普通将士多数倍甚至是数十倍数百倍的努力。想想这孩子才刚十六岁,公孙胜也心疼的红了眼圈儿。 皇甫永宁自己却不在意,当时是苦,可是她熬过来了,过去的苦便也不算什么。何况她现在又有了哥哥,她的家又完整了一些,所以皇甫永宁很开心。她跑到父亲身边,伸手拉过还没反应过来的哥哥,笑着说道:“爹,我好着呢!哥哥,爹,我们终于一家团聚了!您得高兴!” 皇甫敬德连连点头道:“对对,高兴,爹高兴。”他口中说着高兴,泪水却从眼中涌出,这一刻,皇甫敬德悲喜交加,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表。 公孙胜与杜老大夫看着这一家团聚的情形,心中也是又喜欢又伤感,两人悄悄走了出去,在外头将房门关好,让这终于团聚的一家三口好好聊一聊各自的往事。 走在院中,公孙胜问杜老大夫道:“杜老大夫,您是看着靖边长大的?” 杜老大夫点点头道:“是,老夫十年之前第一次见到靖边,是元帅把她带回定北军的,从那时起,老夫就一直负责照顾靖边,这孩子真的吃了太多的苦。她是有天生的神力不错,可是只凭蛮力并不能在军中生存,两年,她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打遍定北军无敌手,公孙将军,您也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这孩子到底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公孙胜深深点头,他当然知道得付出多少的艰难努力才能做到这一步。 “老夫是真的心疼这孩子,这孩子可怜啊,一天福没享过,定北军这些年熬的辛苦,她连口好吃的都没吃过,终日顶盔着甲,原该细嫩的小手小脚全是茧子,她身手再好也会受伤,十年来老夫记不清给这孩子治了多少回的伤,多少次把她从……”杜老大夫原本想细细说一说皇甫永宁的艰辛,只是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一想起这些年来他一次一又次求治皇甫永宁的情形,杜老大夫心疼的揪了起来。 公孙胜也听不下去了,不必杜老先生细说,他也知道皇甫永宁曾经承受过什么。同样的心疼在公孙胜心底漫延,他突然自责起来。面对这样的皇甫永宁,他有什么资格挑剔她,嫌弃她,不愿让她成为公孙一族的宗妇!这样的皇甫永宁,她已经将一生的苦都吃尽了,往后的日子她就该肆意的活着,只有她挑别人的,这世上再没有人有资格挑剔于她。公孙胜暗暗做了决定,只要皇甫永宁看上了他的大儿子,他立刻将大儿子打包送上,皇甫永宁值得拥有一切她想拥有的。 “爹……”两声清亮的叫声打断了公孙胜的思绪,他抬头看去,只见元青元紫兄弟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公孙胜的眼神定要长子公孙元青的身上,看的公孙元青直发毛。他心中暗道,爹这样的眼神不应该放在元紫身上么,怎么突然改看我了。难道我有什么不对之处?细细想了一回,公孙元青确定自己没做什么。便大大方方的走上前行礼。 杜老大夫挺喜欢元青元紫兄弟的,便笑咪咪的让他们起来,公孙胜还是不眨眼睛的盯着大儿子,公孙元青到底忍不住了,他低声问道:“爹,儿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公孙胜摇摇头道:“没有。” 公孙元紫小声嘟囔道:“那您还那样瞪着哥,看着怪吓人的。” 公孙胜没好气的瞪了二儿子一眼,斥道:“尽胡说!元青,元紫,刚才爹听杜老先生讲了靖边练功杀敌的事情,心中极有感触,爹还是太宠你们了。你们两个素日里叫着练功苦,却不知道靖边比你们多吃了百倍千倍的苦,我受了百倍千倍的伤。” 公孙元青点了点头,这个他早就想到了,可是公孙元紫却大叫道:“不可能吧,靖边那么厉害,他还会受伤么?” 杜老大夫缓缓接口说道:“靖边也不是生来就有那样的身手,再说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流矢乱飞,但凡上了战场之人,有哪个不曾受过伤的。靖边重伤四次,次次都是死里逃生,而轻伤的次数太多啦,老夫都记不清楚了。” “啊……”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比自己还小的皇甫靖边竟然已经四次死里逃生,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公孙元紫震惊极了,而公孙元青心中则充满了心疼! 第五十七回动心 “爹,皇甫伯伯和靖边为啥和姜不仁说那么久的话?”公孙元紫看着紧紧关着的房门,不免好奇的问道。 “这个……小孩子家家的打听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练功,你但凡有靖边一半用功,爹就谢天谢地了!”公孙胜不想欺骗儿子们,可又不能将皇甫永安的身份随便说出来,他不禁有些犯难,干脆用训斥儿子的方式掩去心中的为难。 公孙元紫哪一日不被他爹训上个三五七回的,早就被训油了,他根本不把挨训当回事儿,完全不往心里去,只嘿嘿一笑,跑到杜老大夫身边,笑着问道:“杜伯伯,阿仁的医术真那么厉害么,太妃可一口一个小神医的叫他呢。”公孙元紫就是个自来熟的,一早就跟着皇甫永宁叫上了杜伯伯。其实若是论年纪,他就是叫杜老大夫一声杜爷爷都不为过。竟然杜老大夫已经年过花甲,比公孙元紫已经过世的祖父还要大上几岁。 只要不是面对自己的病人,杜老大夫的脾气都是挺好的,而且元紫又是特别有亲和力的那一类,所以杜老大夫笑咪咪的说道:“阿仁学医的天赋极高,他又非常刻苦,别看他年纪不大,可是医术绝不在老夫之下,所差者不过是些许行医经验罢了。” 公孙胜听了这话,不免感叹道:“这两个孩子都是特别刻苦的好孩子,真是难得的紧!” 公孙元紫不解的问道:“爹,哪两个孩子啊?” 公孙胜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的喝道:“总不是你们兄弟两个。”得!啥话都没说的公孙元青无辜躺枪,他没奈何的看了弟弟一眼,心道,弟弟啊,你自己缺心眼也就罢了,别累哥哥我成不? 公孙元紫根本没把他爹喝斥当回事儿,只“啪”的拍了一记脑门大叫道:“啊,我知道了,爹说的是靖边和阿仁!” 众人用看小白痴的眼神扫了公孙元紫一回,人人心中暗道:你才知道啊! 公孙元青生怕弟弟再说些什么不走脑子的傻话,只拉着他躬身说道:“杜伯伯,爹,我们告退了。” 公孙胜暗暗松了一口气,挥手道:“去吧。”元青拉着明显顶着一脸我还有话没说完表情的元紫飞快的走了。元紫刚要大叫便已经被他哥哥粗暴的捂住口拖走。想来这事元青是做惯的了,只见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杜老大夫不由拈须笑了起来。 公孙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犬子喜欢玩闹,让您见笑了。” 杜老大夫摇头说道:“公孙将军千万莫这般说,老夫活了六十多年,也见识了不少少年英杰,以老夫看来,两位公子都是极出挑的才俊,将来必有大出息,将军万不要自谦。” 公孙胜谦虚的摇了摇头,眼角却流露出自豪的笑意,别看每日训儿子跟训的什么似的,可心底里还是很以两个儿子为傲的。的确,元青元紫兄弟是他们这一辈少年中的佼佼者,不论谁提起公孙将军的两位公子,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特别是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更是把元青元紫兄弟当成了东床快婿的绝佳人选,只不过因为公孙老夫人特别宠孙子,就连孙子不肯成亲她都由着性子惯着,元青元紫这才拖到现在都没有定下亲事,也正因为名草尚且无主,所以元青元紫更加成了燕京城贵妇们心中好大一块香饽饽,人人都想夹到自己的碗中。 “公孙将军,回头元帅出来您替老夫说一声,老夫先回去收拾行装了,明天过来接永安一同去乐亲王府,今晚就让永安在贵府暂住吧。”杜老大夫体谅皇甫敬德好不容易才一家团圆,想让他们父子兄妹多多相聚,便如此对公孙胜说道。 公孙胜哪时会不应承,他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杜老先生,您也在寒舍用了便饭再回去收拾吧,回头在下命犬子送您回去。不必担心宵禁问题。”燕京城中每到戌正便开始宵禁,不许行人在路上走动,若是有人犯禁被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将士抓住,少不得要吃一顿板子。不过对于公孙胜来说这完全不是个问题,他只写一道手札就行了。 杜老大夫也不是拘泥之人,何况他在军中习惯了与一大拨人一起用饭,忽然只剩他一个倒还真的不习惯了。所以杜老大夫便笑着应道:“如此便讨扰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下人来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公孙胜看向书房的方向,见皇甫敬德还没有开门的意思,便走过去大声唤道:“皇甫兄,吃饭了,吃过饭再聊吧。” 少顷,房门打开了,只见皇甫敬德与永安永宁走了出来,公孙胜望着皇甫敬德,眼睛突然一热,皇甫敬德脸上的笑容灿烂致极,这样的笑容,公孙胜从前只在皇甫敬德脸上看到过一次,那便是十七年前皇甫敬德与安阳县主姜琳琅成亲之时,那时,皇甫敬德也是这样笑的。 皇甫敬德一手携了儿子一手携了女儿,快步走到公孙胜面前,笑着说道:“永安,快拜见你公孙叔叔。” 皇甫永安立刻纳头便拜,公孙胜赶紧扶起永安,大笑说道:“好好,好孩子!”见皇甫永安找回来了,公孙胜不免想到了自家女儿的终身。以他女儿的性格,怕也只有嫁入皇甫家,才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不过女儿还不太会管家,将来若真是嫁给皇甫永安,少不得要打理家业,总不能把皇甫家的家底子给败光了吧。想到此处,公孙胜决定晚上立刻和夫人商量,让她立刻开始严格教导女儿管家相夫教子之道,等将来成了亲,她也好把皇甫家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瞧着好友看儿子的眼神有点儿不对,皇甫敬德哪里还猜不出公孙胜的心思。想到元娘那个娇憨泼辣的小丫头,皇甫敬德微笑起来,公孙家的三个孩子都特别投他的脾气,元青做女婿,元娘做儿媳,都能让皇甫敬德非常满意。至于元紫么,也是个极好的孩子,就是性子跳脱了些,做女婿不太合适。 “永安,叔叔头一回见你,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是一方沉香脉枕,你拿着玩吧。”公孙胜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只半尺长两寸厚的虎皮斑纹沉香脉枕递给皇甫永安,他口中言辞是很谦虚,可眼中却有一丝小小得意。这么大一方沈香脉枕可是有钱都很难淘换的好东西。公孙胜自打知道姜不仁就是皇甫永安之后,立刻将身边的亲随散出来,着他们满燕京城搜寻,不惜花重金收来了这一方沉香脉枕。 皇甫永安自是识货的,他惊喜的接过沉香脉枕,兴奋的叫道:“这是虎皮斑枕,公孙叔叔,真的送给我么?” 公孙胜哈哈一笑,拍着皇甫永安的肩膀说道:“当然是给你的。” 皇甫永安捧着沉香脉枕,扭头去看他的父亲,虽然自小长在山中,可是该学的规矩皇甫永安一点也没落下,所以皇甫永安懂得接受礼物之前要先问过长辈的意见。 皇甫敬德走上前笑道:“公孙叔叔特地为你寻的,你便收着吧。”武将家中怎么会有脉枕,皇甫敬德一想便知道这是公孙胜特地寻来的。 皇甫永安这才道谢收了礼物,然后跑到妹妹身边献宝了。皇甫永宁听着哥哥兴奋的讲述着这虎皮斑沉香脉枕是如何如何的好,她虽然不懂医术,却也听的津津有味。皇甫敬德见一双儿女虽然分别了十多年,如今相处的却是那般的和睦融洽,脸上又露出幸福的欢喜笑容。 公孙胜也为好友高兴,只不过他到底身在局外,想问题总是更全面一些,他笑着说道:“皇甫兄,让他们两小自己研究去,我们兄弟走走?” 皇甫敬德知道这是好友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两人走到距离皇甫永宁十多丈开外,公孙胜才低声说道:“皇甫兄,你现在就要公开认永安么?” 皇甫敬德面上明显浮现起挣扎的神色,过了好半晌,他才艰难的摇头道:“暂时不能。”不论皇甫敬德有多么想昭告天下他找回了一双儿女,他都不能这么做。现在不是公布永安永宁兄妹的最好时机。他得先解决了武国公府那堆大麻烦才行。如今昭明帝已经赐了宅子命他分府别居,只要再进一步,与武国公府彻底断绝关系,最好是能够自立一宗,只有到了那时,皇甫敬德才能放心的公布一双儿女的真实身份。倘若是现在就公开了,武国公府的那些人又岂会不算计永安永宁。 历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甫敬德现在已经深知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是极单纯之人,他们怎么可能熬得过那重重复重重和阴谋算计。不说一双儿女的,就连皇甫敬德自己都不是那种惯会算计之人,若是他会算计,也不会落得儿女失踪爱妻香消玉殒的的下场了。 公孙胜轻叹一声,点点头道“对,愚弟也这是样想的。当年永安永宁突然失踪,不把这事儿查清楚,消除一切隐患,就不能让他们兄妹公开身份。”许是怕自己这么说会让好友心中难过,公孙胜复又笑着说道:“其实公不公开他们都是你的儿女,眼下又已经相认了,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只要心里有数,叫什么不一样?” 皇甫敬德点点头,他知道好友在安慰自己,便也笑着说道:“是啊,叫什么都一样,只要永安永宁如他们的名字那般安安宁宁的,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永安永宁这两个名字是皇甫敬德的妻子为一双儿女起的,她从来不想要什么富贵显达,只盼着一家人平平安安。 皇甫敬德走回一双儿女身边,将手放在孩子们的肩膀上,郑重的说道:“阿仁,靖边,你们的身世还得暂时保密,并不能立刻公开。” 永安永宁兄妹却是并不在意,两人齐齐笑道:“爹,现在就很好啊。” 皇甫敬德见一双儿女如此懂事,越发觉得对不起他们,便郑重承诺道:“三个月,最多三个月,爹一定让你们光明正大的做皇甫永安皇甫永宁。” 皇甫永宁却是瘪了瘪嘴闷声道:“爹,我觉得做皇甫靖边很好啊!” 皇甫敬德一听这话脸都黑了,他将女儿带在身边近十年,岂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思,这丫头可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心里真这么想的。一想到女儿曾经明明啥都不懂却跟定北军中一帮兵油子起哄听人讲荤段子,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皇甫敬德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若非看到那一幕,皇甫敬德也不会下了狠心向昭明帝密报女儿的身份,然后坚持将女儿带回京城。皇甫敬德已经在心中打算好了,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女儿再回定北军,最好是赶紧找个能绝对包容爱护女儿的女婿,趁早把女儿嫁出去才好。 至于永安,皇甫敬德是刚刚见到他,到目前为止,永安表现的都让人特别放心,所以皇甫敬德揪心的重点还是放在了女儿皇甫永宁的身上。他若是知道永安也不是个省油的,只怕会立刻愁白了头发。要知道永安之所以会来到燕京城,并非只是增长见识这么简单的原因,他其实是被他师傅师兄们给骗出谷的,若是再让他在谷中待下去,鬼医谷中之人怕是要集体跳崖了。皇甫永安这个小活祖宗简单就是个问题大全,他小的时候还好应付,如今越大越不好骗了,他提出的那些稀奇古怪不靠谱的问题几乎要将鬼医谷中的所有人给逼疯了。如今皇甫永宁初到京城,还没和大家彻底熟悉起来,所以他的厉害之处还不为人所知,日后……呵呵,可有皇甫敬德等人的苦头吃喽! 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在吃晚饭的时候,皇甫敬德还是“靖边阿仁……”的叫着,虽然他控制不住自己关心儿女的行为,不过到底没有说破。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是个没心没肺的,根本没有在意皇甫伯伯对刚刚认识的姜不仁比对他们还亲热些,可是公孙元青却敏锐的发觉了。他心中很是纳闷,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的看着。 这一看可不得了,却让公孙元青看出了端倪。他发现皇甫靖边与姜不仁的眼睛嘴巴都极为相象,活脱脱象一个模子扣出来的,而他们两人的眉毛与皇甫伯伯一样都是极英挺的剑眉,而且这三人坐在一处,怎么看怎么和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是一家人似的。一家人……公孙元青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难道是……他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什么真相。 宴罢,众人移步客房花厅吃茶,公孙元青突然说道:“靖边,大哥极佩服你,不若我们晚上抵足而眠?我也好向靖边你请教杀敌之术?” “不行!”皇甫敬德,公孙胜,还有姜不仁异口同声的黑着脸大叫起来,特别是皇甫敬德和姜不仁,四只眼眼恶狠狠的瞪着公孙元青,大有瞪死公孙元青之意。 偏在此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却是特别爱凑热闹的公孙元紫也大叫起来:“对对,靖边,我也与你抵足而眠!” “滚……”公孙胜大怒,冲着二儿子怒吼起来。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大儿子是在试探,二儿子则纯属裹乱,不是他看低自己的儿子,公孙元紫大大咧咧的,脑子里就没长那根弦儿。 “爹……您了太偏心了吧,大哥也这么说了你都不训他,我就知道您看奶奶不在家就死命的欺负我!”公孙元紫委屈的大叫起来。 有了公孙元紫横插一杠子,皇甫敬德倒是冷静了下来,可是姜不仁却不冷静,他怒冲冲的瞪着公孙元青元紫,眼神凶悍极了,大有与元青元紫兄弟大打一场的架势。 “阿仁放松些,坐下。元青只是说笑罢了。”皇甫敬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略做安抚。 姜不仁又哼了一声,闷闷道:“开玩笑也不行。” 公孙元青几乎已经找到了答案,他立刻躬身说道:“元青只想着自己,却忽略了靖边连日辛苦,晚上间正该好好休息才是,是元青的不是,皇甫伯伯,靖边,对不起。” 皇甫永宁是真没把自己当女儿家,犹自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不累的,元青你随时过来。”好吧,皇甫永宁的一句话又让她爹她哥她公孙叔叔黑了脸,就连公孙元青都略感尴尬。他几乎猜出了皇甫靖边极有可能就是皇甫永宁,哪里还好意思大晚上的跑到人女儿家的房中说话,那他成什么人了,岂不成了偷香窃玉之辈,虽然,他若真想偷皇甫永宁的香,是极有可能被皇甫永粗暴镇压的。 已经彻底没法子愉快的聊天了,公孙胜立刻站起来对皇甫敬德说道:“皇甫兄,时候不早了,今儿大家都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说罢,他一手扯着大儿子,一手揪着二儿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皇甫永宁还懵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不还在很开心的聊天么,怎么突然大家脸色都变了。她这个自小在军中长大的孩子还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事实上除了每个月不方便的那几天之外,皇甫永宁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纯爷们儿。“爹,公孙叔叔怎么突然走了?”皇甫永不解的问道。 皇甫敬德脸色黑的堪比锅底,他咬牙瞪着女儿,可是却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若非当年他的一念之差,他女儿又岂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年若是他一找到女儿就将她送回京城,请公孙胜代他抚养,女儿也就不会如此了。说到底还是他的错啊,他又怎么能责怪女儿呢。 “唉……靖边,时候不早了,去歇着吧,阿仁,你也早些歇着。”皇甫敬德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都透着沮丧自责的气息。 皇甫永宁越发不明白了,她觉得自从进了燕京城,她爹一天比一天奇怪,从前在边关的时候她爹不这样啊,她们父女每天都过的很开心。于是乎,还不明白就里的皇甫永宁森森怨上了燕京城。返回定北军的念头也一天比一天强烈。 习惯于服从命令的皇甫永宁没说自己想回边关,只站起来向父亲道了晚安便走了出去。皇甫永安却是一脸“我不走,我有话要说”的表情,皇甫敬德无奈,只能说道:“阿仁,到我房间来。” 进了皇甫敬德的房间,皇甫永安气冲冲的说道:“爹,妹妹怎么回事,她不知道她是女儿家么?” 皇甫敬德面对儿子的责问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儿子虽然是在责备女儿,可是这责备听在皇甫敬德的耳中,其实是责备他的。是他没有照顾好女儿,才把女儿养歪了。 “永安,不是你妹妹的错,都是爹不好,当年爹找到她,再不舍得与她分开,就一直将永宁带在身边,军中没有女人,永宁这才……”皇甫敬德越说声音越小,他着实的愧疚啊! 皇甫永安见爹爹愧疚的都抬不起头来了,他也不忍心再继续责问,只拧着眉头说道:“反正这样不行,爹,赶紧想办法让妹妹恢复女子身份吧。” 皇甫敬德连连点头,这可不就是目前最大的心愿。只是这事儿,真是不好办法的紧,且不说有武国公府那帮人裹乱生事,只说皇甫永宁自己都不愿意做姑娘家,真是愁死他了。 “永安,这事爹会想办法,你也不必太烦心了。明日你就要去乐亲王府给乐亲王瞧病了,你告诉爹,真有把握治好他么?”皇甫敬德转开了话题。 一提到病人之事,皇甫永安的眼神刷的亮了起来,他压低声音说道:“爹,我告诉你,乐亲王不只是有病,他还中了毒。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我,只是多用些时间罢了,治好他还是很容易的。” “什么?中毒?这怎么可能?”皇甫敬德知道乐亲王齐景焕几乎看遍了天下的名医,他若是中了毒,一个大夫瞧不出两个大夫瞧不出,难道那么多大夫都瞧不出来么?这怎么可能? 皇甫永安点头说道:“爹,我的脉案从来不会错的,乐亲王中的毒隐藏极其之深,若非儿子得了师傅的真传,也是探不出来的。昨天师叔也给他诊了脉,师叔也发现了。” 皇甫敬德一双剑眉几乎拧的打了结,他一把攥住儿子的手急切的说道:“永安,你赶紧回山吧,不要给乐亲王治病了。” 皇甫永安一听这话急了,他立刻挣脱他爹的手,气恼的叫道:“我不,我要给他治。” “傻孩子,你不懂,听爹的话。能给乐亲王下那般隐密的毒,那下毒之人地位必定极高,手段也极了得,你这孩子生性单纯,爹不能让你卷入这些是非之中。”皇甫敬德是真急了,说话也更加的直接。 皇甫永安却骄傲的说道:“爹,您别担心我,我要是没几把刷子,师傅也不敢放我下山。想害我,哼哼!”他姜不仁,哦不,他皇甫永宁可是学医的天才,他的师傅华不治已经将鬼医令传给他了,只是不过时机未到,鬼医谷不曾将这个消息传遍天下罢了。 “永安,爹知道你的医术极高,可是……永安,恶症再险也险不过人心。人心若是坏了,是无药可医的。”皇甫敬德想起自己的经历,不免沉痛的说道。 只是皇甫永安如今正是少年气盛的时候,他哪里听的进去这个。这小子是见到疑难杂症就走不动道儿的人,又岂会放过齐景焕这么有挑战性的病人呢。“爹,上午我们已经答应人家了,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再者那乐亲王看着真怪可怜的,儿子真想救他。”果然是在鬼医谷长大的孩子,救死扶伤的意识已经深深的烙在皇甫永安心中了。 “这……”面对坚持信念的儿子,皇甫敬德不能再说什么了。沉默了片刻,他才低声说道:“永安,爹相信你,你也一定要答应爹,务必保护好自己。” 皇甫永安立刻笑着说道:“爹您放心吧,儿子是大夫,会救人也会杀人,谁敢动儿子一根汗毛,儿子管叫他有来无回。”鬼医华不治是个亦正亦邪之人,他既有辈天悯人之心,又肆意任性的唯我独尊,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徒弟,又岂是好相与的。皇甫永安绝对不象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安全无害,这一点,皇甫敬德要到日后才能体会到。 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皇甫永安就要去乐亲王府,所以皇甫敬德在仔细叮嘱之后,就让儿子回房休息了。永安永宁兄妹一夜好睡,可是皇甫敬德却几乎是彻夜未眠,他是真的发愁啊!自立门户并不难,难的是怎么让儿子女儿各归其位,特别是女儿皇甫永宁,真真让皇甫敬德愁死了,他完全想不出来女儿将来会有怎样的人生。 次日一早,杜老大夫果然接了小师侄同去乐亲王府,皇甫敬德抓着杜老大夫不放,嘱托了一遍又一遍,惹的杜老大夫哭笑不得,就算小师侄没有皇甫敬德儿子这一重身份,他又岂会不尽心保护这个小师侄呢,那可是他师兄唯一的心头宝啊,别说是意外了,就算是皇甫永安擦破点儿油皮,华不治都得冲到京城来找他师弟算帐。 送走了儿子,皇甫敬德才发现一早起来就没看到女儿,便问院中当差的下人,一个小厮笑嘻嘻的禀报道:“回大人的话,小将天还没亮就起来,约了大公子二公子一起去马场驯马了。” 皇甫敬德不禁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下去吧。”他的女儿哦,啥时才能让他省点儿心。就在皇甫敬德想去马场寻女儿之时,公孙府上的老管家唐二牛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兴奋的叫道:“皇甫大爷,我们老夫人回府啦,老夫人听说您和小将军在府上,正请您过去哪。” 唐二牛是公孙胜祖父的亲兵,当年公孙胜的祖父战死沙场,是唐二牛抢回了老将军的尸身,为此,他付出了一条胳膊,不得不离开军队。公孙太夫人本想养着唐二牛,可是唐二牛却不肯,非要领一份差使,于是他便在公孙府中做了一名小管事,后来升为府中的大管家,如今他也六十多了,平时只在公孙老夫人面前应个差,如今老夫人回府,唐二牛也跟了回来,他一听说自己看着长大的皇甫敬德在府上,便欢欢喜喜的亲自跑来请皇甫敬德了。 “老夫人回来了!”皇甫敬德惊喜的问了一句,撩起袍子便往老夫人的思颐园跑去。唐二牛见了急忙叫道:“皇甫大爷慢些,还有小将军呢……”可是皇甫敬德腿脚极快,眨眼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哪里还能听到唐二牛在叫什么。 唐二牛摇了摇头,这时一个小厮凑过来笑嘻嘻的说道:“唐爷爷,皇甫小将军在马场呢,听说昨儿乐亲王太妃送了小将军一匹天山汗血龙马,小将军一早就约了大公子二公子驯马去了。” “天山汗血龙马!”唐二牛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眼刷的亮了起来,将士没有不爱马的,那怕是退役的将士也是一样。而天山汗血龙马原本只是传说中的存在,这让唐二牛如何能不兴奋。他一巴掌拍到那小厮的头上,大笑道:“好小子,有出息,好好干!”说罢转身直奔马场,打着请小将军回来拜见老夫人的旗号,唐二牛见识天山汗血龙马去也。 唐二牛刚出了府门,就看见三个少年正飞马而来,为首的少年身着银白劲装,跨下一匹通体火红,神俊无比的宝马良驹。那匹马的个头明显比大陈的军马高大威猛许多,奔跑起来气势极为惊人,恰如奔雷一般。 “马上可是皇甫小将军……”唐二牛心念一动,将手拢到口边放声大叫起来。 “是我,你是谁?”马上少年应答之声未绝,一人一马已经冲到了唐二牛的面前。 唐二牛立刻躬身说道:“回小将军,小老儿是公孙府中的管家,奉我家老夫人之命,特来请皇甫小将军相见。” “哦,公孙奶奶回来啦,好的,我这就过去。”皇甫永宁飞身下马,稳稳落于唐二牛的面前,而她一路飞奔扬起的烟尘此时还不曾散尽。 唐二牛定睛一瞧,只是见这皇甫小将军面罩虎纹银面甲,身着银白箭袖,真真眉似剑目如星,好俊俏的一个少年!瞧这气派,哪里是皇甫大爷的义子,分明是他亲生儿子么,那两道眉毛真是想极了皇甫大爷。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才赶了过来,他两人一跳下马,皇甫永宁的坐骑便打了个响鼻,咦嘻嘻的叫了一声,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的坐骑立时四腿打颤,哪里还敢靠前,两匹马凑到一处,远远的躲着皇甫永宁的坐骑,显见得这匹马儿有多霸道了。 “小将军,这就是天山汗血龙马?”唐二牛看着皇甫永宁的坐骑,兴奋的问道。 皇甫永宁点点头,随意的将手放到马背上,笑着说道:“我刚刚才驯服它,奔雷,不许犯臭脾气!” 那匹天山汗血龙马将硕大马头伸到皇甫永宁的胸前,亲呢的蹭了蹭,哪里还有半点儿从前那桀骜不逊的架势。皇甫靖边笑的推开马头,那硕大马头又不死心的凑了过来,一人一马笑闹起来。这一幕唐二牛惊呆了,元紫则气恼的叫道:“靖边,你这马也太贼了!你得好好管教它!” 而公孙元青却不悦的瞪着正朝皇甫永宁撒娇的奔雷,心中恨恨的骂了一句:“臭色马!”原来这匹天山汗血龙马是一匹两岁的公马,由不得已经知道内情的公孙元青不生气了。 原来昨晚公孙胜父子三人离开客院之后,公孙元青将弟弟打发了,一个人找到他的父亲,屏退下人之后,公孙元青单刀直入的相问:“爹,靖边和阿仁其实就是皇甫伯伯早年失踪的一双儿女吧?” 公孙胜看着儿子,沉沉点了点头,低声问道:“元青,你分析出来了?” 公孙元青点头道:“果然如此,难怪了。” “难怪你刚才会提出那般不得体的要求,就是为了试探我们吧?”公孙胜接口说道。 公孙元青笑了起来,他轻松的说道:“自从皇甫伯伯和靖边来到我们府上,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现在想来,爹是早就知道靖边是个姑娘家了?” 公孙胜皱眉问道:“你如何就认定靖边是姑娘家,为何不是阿仁?还有,你是几时察觉的?” 公孙元青笑笑说道:“前日妹妹和靖边比武,靖边都那样妹妹了爹都不生气,儿子当时就有些怀疑了,不过儿子真不敢那么想,毕竟……” “毕竟你们兄弟都是靖边的手下败将。”公孙胜毫不给儿子面子的当面揭短儿。 公孙元青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是,儿子想不到一个姑娘家竟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公孙胜好奇的说道:“那你为何认定靖边是永宁呢?” 公孙元青极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昨日在乐亲王府,儿子曾经与阿仁一起更衣过,却没有同……”到底少年人脸嫩,公孙元青都没好意思说下去。 公孙胜愣了一下,继而憋不住笑出声来,这个理由真是太强大了,原来自己的儿子已然和永安一起遛了一回小鸟,难怪他能确认皇甫靖边是女儿家了。 “元紫知道么?”公孙胜笑了一回,见大儿子脸上实在挂不住了,才忍笑问道。 公孙元青摇了摇头,闷声说道:“他不知道,只当靖边是他的好兄弟。” 公孙胜的心情才真正轻松起来,他笑着说道:“元紫不知道最好,元青,你皇甫伯伯家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不是永安永宁公布身份的时候,你知道便也罢了,绝对不可以再让别人知道。” 公孙元青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连祖母母亲也不可以知道么?” “这个……你就不要考虑了,为父自会安排,要紧的是不要让元紫和元娘知道。”公孙胜想了想,决定先与皇甫敬德打个招呼,听听皇甫敬德的意见,若是他不反对的话,公孙胜便打算将这事儿告诉母亲妻子。毕竟他存了与皇甫家做亲的念头,这婚姻之事还是要女眷来具体操办的,若是一昧瞒着母亲妻子反而不好。 “哦,儿子明白了。”公孙元青应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垂手侍立于一旁。公孙胜瞧他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可是又什么都不说,不够好奇的追问起来。 “元青,你还有事?”公孙胜问道。 公孙元青脸上一阵发烫,他红着脸扭捏的问道:“爹,儿子想问问您和皇甫伯伯当年的约定还算不算数!”鼓足了勇气,公孙元青总算是问了出来。 公孙胜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挑眉笑着问道:“算数如何,不算数又如何?”好不有容易有机会作弄一向沉稳心细的大儿子,公孙胜岂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说来公孙元紫那般跳脱,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 公孙元青憋的脸都紫了,他闷闷说道:“若是算数,儿子想……想……”想了半天,公孙元青都没好意思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公孙胜好笑的看着大儿子,只假装不明白的问道:“你想什么呀,元青,你想什么不干脆的说出来,可叫你爹我怎么办呢?” 公孙元青听了这话双眼立时一亮,他鼓起所有的勇气大声说道:“爹,儿子想娶永宁为妻。” “哈哈哈哈……你小子到底说出来了!”公孙胜一巴掌拍在大儿子的肩头,放声大笑。 公孙元青被他爹笑的脸都黑了,气恼的问道:“爹,您笑够了没有,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公孙胜没好气的吼道:“臭小子,还反脸了,你也不想想,你爹我答应了有用么?永宁是我闺女啊!白瞎你那个精明的头脑,连这点子事都闹不清楚!滚滚滚,出去别说你是我公孙胜的儿子,真丢不起这人!” 第五十八回串门 却说皇甫永宁同元青元紫兄弟一起去拜见公孙老夫人,进得内院,公孙元紫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将手臂架在皇甫永宁的肩膀上,笑嘻嘻的说道:“靖边,我跟你说,我祖……啊……”公孙元紫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人揪着后脖领儿甩了出去,他一时来不及防备,直倒翻了三四个跟头才算稳住身形,没有摔的很狼狈。 “哥,你干嘛又扔我!”公孙元紫站定之后冲着公孙元青大叫起来,只听他用了一个“又”字,便能让人知道他没少被他哥当麻包似的扔来扔去。 公孙元青黑着脸吼道:“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啊,动手动脚?我没有啊哥,你可别冤枉我!靖边,你可别信我哥,我可是最规矩的人!”公孙元紫一听这话立刻跳着脚的大叫起来。他几时动手动脚,根本就没有好不好。说的他就象个登徒浪子似的,这儿别说是女人,就连个母蚊子都没有,他能对谁动手动脚啊! 皇甫永宁也是真没把自己当姑娘家,她皱眉望向公孙元青,不解的问道:“元青,元紫几时对什么人动手动脚了?” 公孙元青心里那叫一个怄啊,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就他弟弟那个大嘴巴,若是知道皇甫靖边是个姑娘家,还不得囔囔的满世界都知道,他怎么能让皇甫永宁去承受那样的风险呢。 “元紫,靖边是我们大陈的英雄,你对他勾肩搭背的也太不尊重了!”公孙元青好歹硬掰了一条理由,得到的回应却是两声“嘁……”,皇甫永宁和公孙元青不约而同的叫道:“元青(大哥),咱们用的着这么生分么?”公孙元青真是怄的想吐血了,他突然发现原来心中存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着实是件特别憋屈的事情。就在公孙元青暗暗懊恼的时候,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爽利妇人迎了过来,只听她飞快的行了礼,然后响快的叫道:“大公子二公子,这位是皇甫小将军吧,老夫人可是等急了呢,都打发老奴出来看八回了,可算是把三位小爷盼来了。” 公孙元青对皇甫永宁笑着解释道:“靖边,她是祖母身边的聂嬷嬷,离了聂嬷嬷,祖母连吃饭都不香的。” 聂嬷嬷立刻笑着说道:“老奴当不起大公子这般夸奖,三位小爷快请吧。” 皇甫永宁与聂嬷嬷打了招呼,聂嬷嬷见皇甫永宁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行动做派象极了当年的皇甫敬德,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一步迈入房中,皇甫永宁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面相极为慈祥的老夫人坐在正中的罗汉榻上,她的父亲和公孙叔叔坐在左则下首,公孙婶婶坐在右侧下首,公孙元娘腻在老夫人身边,紧紧的抱着老夫人的胳膊。公孙元娘看到两个哥哥和皇甫永宁走进来,气咻咻的哼了一声,立刻扭过头不理他们三个,元青元紫一看就知道妹妹必是因为早上没喊她一起去马场而使小性子呢。 皇甫永宁一走进屋子,公孙老夫人的眼神就紧紧的锁住她,将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仔细看了两遍。 “婶婶,他就是靖边。靖边,快给公孙奶奶请安。”皇甫敬德立刻叫了起来。 皇甫永宁上前跪倒,实实在在的行了大礼,公孙老夫人竟是亲自起身来扶她,握住皇甫永宁的手臂,公孙老夫人用力捏了一下,然后……然后她竟然袭了皇甫永宁的胸,只见公孙老夫人很豪爽的拍了拍皇甫永宁结实的胸脯,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个结实的孩子!” 一时间除了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之外,其他人都彻底石化了。这……这……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公孙胜真是想撞墙了,他一向知道他家老娘的性子不太靠谱,可是谁能告诉他,他老娘怎么越老越离谱了,拍别人家孩子的胸,这事……公孙胜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尴尬万分的看向皇甫敬德,不好意思的替他老娘道歉。 “皇甫兄,这个……那个……你也知道我娘她……” “你娘我怎么了?”公孙老夫人一道眼风扫向她的儿子,语气一点儿都不温柔。皇甫永宁甚至有种感觉,若是她公孙叔叔说了真话,这位公孙奶奶绝对会一巴掌拍扁了公孙叔叔。 公孙胜尴尬极了,不得不硬生生的改了口,打着哈哈说道:“娘一向洒脱。” 公孙老夫人给了儿子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不由分说拉了皇甫永宁坐回她的罗汉榻。皇甫永宁这才发现原来公孙奶奶身上也是有功夫的。她不由看向坐在右侧下首,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的公孙婶婶。“不知道公孙婶婶是不是也会功夫?”皇甫永宁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靖边啊,你的事奶奶都听说了,真是个好小子!”公孙老夫人又拍了拍皇甫永宁极为紧实的大腿,显然她对皇甫永宁结实的身板相当之满意。 饶是皇甫永宁没有太浓厚的男女之别的意识,可是被人这么又摸又拍的,她还是相当的不习惯。只是动手这人是她爹最敬重之人,皇甫永宁又知道自己的力气极大,万一反抗的时候用劲用过了头,再伤着老太太可就不好了。于是只能皱着眉头硬忍着,通身肌肉僵硬的如石头一般。 “祖母……您见了靖边就不要孙儿们了么?”看到皇甫永宁被自家祖母又拍又捏的,公孙元青不乐意了,不过他精的很,也不自己开口,只悄悄捅了捅身边的弟弟,果然公孙元紫立刻大叫起来。 “臭小子,还不滚过来!”公孙老夫人笑骂一句,向两个孙子招了招手。元青元紫立刻跑上前奶奶奶短的讨好起来。这俩人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家中真正说话管用的还得是祖母,只要祖母发了话,不论他们的父亲愿不愿意都得照办。所以讨好奶奶才是万试万灵的法宝。 公孙胜瞧着两个儿子那副狗腿讨好的样子,不由闷哼了一声,心中暗自骂道:“两个臭小子,就会搬娘亲来压我,你们等着,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们。”不过也只是腹诽,公孙胜才不会在这里公然说出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公孙夫人好笑的看着丈夫儿子各有小心思,完全没有搀和的意思,她知道不论丈夫儿子怎么折腾都不会出圈儿,她只当丈夫和儿子彩衣娱亲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公孙夫人与婆婆相处的极好,自然希望婆婆活的越长久越好。 皇甫永宁从来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她看到公孙老夫人那么疼爱元青元紫元娘,又看到公孙夫人温柔的笑着看着,而公孙叔叔虽然在咬牙切齿,可眼中却流露着笑意。突然间,皇甫永宁情绪低落起来,头一回,她也想有人这样宠着自己。不是说她爹不好,而是做为大老爷们儿的皇甫敬德,和温情慈爱这俩词儿完全扯不上关系。他对皇甫永宁的疼爱永远都是通过不停的陪皇甫永宁练功,让她越来越强大来表现的。 公孙夫人和公孙元青是公孙府中唯二心细的人,他们娘俩儿都察觉到皇甫永宁的失落。公孙元青心疼极了,恨不能将皇甫永宁拥入怀中,给她自己所有的关爱。而公孙夫人则是直接行动了。她站起来走到皇甫永宁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温柔的笑道:“好孩子,回头跟婶婶走,咱们去量身子,婶婶给你做几套衣裳鞋袜。” 皇甫永宁一听这话眼神刷的亮了,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穿过谁专门为她做的衣裳,她所有的衣裳全都是她爹命人去成衣铺子直接买的。“婶婶,您真亲自给我做衣裳?”皇甫永宁兴奋的声调儿都变了。 公孙夫人没想到只是承诺做衣裳就让这孩子如此开心,不免有些个心酸,她不满的瞪了皇甫敬德一眼。她和皇甫敬德公孙胜也算是发小,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彼此之间都很熟悉。她纵是瞪了皇甫敬德也没什么关系的。 皇甫敬德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对他来说,衣裳能穿就行,是谁做的有什么关系呢。亡妻过世已经十二年,皇甫敬德这十二年中穿的都是成衣铺里买来的衣裳,他已经忘记了头一回穿上亡妻为他做的新衣时的兴奋与感动。 看到只不过是给做套衣裳皇甫永宁就能高兴成那样,公孙元青越发觉得心疼,永宁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再看向皇甫敬德的时候,他眼神中不免带了几分不满。真没见过这么恨心的爹!皇甫永宁就算再有神力也是姑娘家,应该娇养着的,怎么能让她活的这么糙! 皇甫敬德是很敏锐的人,他立刻发觉公孙元青正用不满的眼神看向自己,只是此时皇甫敬德还不知道公孙元青已经猜知道了皇甫靖边的真实身份,因此他心中很纳闷,不明白公孙元青为何突然用谴责的眼神看向自己。 公孙老夫人看是挺闹腾的,其实也是心里有数的,她见皇甫永宁那欢喜的样子,也很是心疼。她笑着说道:“靖边啊,听说乐亲王太妃送了你一匹天山汗血龙马,奶奶这里有一套赤金马具,就都送与你吧,想来也不会辱没了那马儿。” 老夫人一声令下,很快便有四个丫鬟抬着整套赤金马具送了上来。皇甫敬德一看到那套马具立时变了脸色,他赶紧站起来躬身说道:“这是叔叔的遗物,靖边怎么受用的起,请婶婶随便另给她一套吧。” 原来那套赤金马具是公孙胜的父亲生前最钟爱的一套马具,意义自是非同一般,皇甫敬德怎么能让女儿收下如此珍贵的礼物。 公孙老夫人脸一板沉声说道:“怎么,老身给孩子一套马具都不行了?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敬德,十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莫不是安心要与老身生分了?你的孩子不认老身这个祖母么?” 皇甫敬德极为敬重公孙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刻跪倒在地,急急说道:“婶婶知道敬德绝无此意,只是这是叔叔的遗物,怎么能……” “敬德啊,你叔叔走了,我们公孙一族没有人再征战疆场,与其让这套马具在库房中白白落满灰尘,倒不如给靖边用,也算是替你叔叔再战沙场了。放在库房中便是死物,得配宝马上得疆场,才是这套马具最好的去处。”公孙老夫人见皇甫敬德都给自己跪下了,到底还是心疼他,这才缓了语气慢慢说了起来。 皇甫敬德沉默了,公孙胜赶紧上前扶他,边扶边说道:“皇甫兄,这套马具送与靖边,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你就不要推辞了,再推辞可就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皇甫敬德抬眼看向众人,只见人人冲着他点头,让他允许皇甫永宁收下这套珍贵的赤金马具。 皇甫敬德低叹一声,唤道:“靖边,过来给祖母磕头。”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立刻跪倒在公孙老夫人的身边。公孙老夫人伸手拉她,连拉了三回都没有拉动,只能让皇甫永宁给自己磕了三个头再站起来。 “靖边功夫果然极好!”公孙老夫人满意的拍了拍皇甫永宁,公孙胜瞧着老娘看皇甫永宁的眼神象是在瞧孙女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生怕老娘倚老卖老当面提亲,那可就要闹出大乱子了。便赶紧说道:“娘,您一路旅途劳顿,赶紧好好歇一歇,儿子已经命人去订您最喜欢的百味楼的席面,中午咱们好好吃顿团圆饭。” 公孙老夫人到底是有了年纪之人,路上又赶的紧,说不累是骗人的。她哪里知道儿子还别有心思,只道儿子关心自己,便点头笑道:“好好,老身很歇一会儿,元青元紫,你们两个要好好向靖边学习。元娘,找你聂嬷嬷去,你婶婶妹子给你带了两箱子的私房礼物,让聂嬷嬷找给你。” 老夫人发了话,众人忙都起身告退。公孙胜看了皇甫敬德一眼,示意自己有事商量,皇甫敬德会意,与公孙胜去书房说话了。 莫约半个时辰之后,公孙胜与皇甫敬德又来到公孙老夫人的院中。公孙老夫人不过合衣而卧小憩片刻,她听了丫鬟的禀报,不由皱起眉头,心中暗自忖道:这两个孩子去而复返,莫不是有什么话要背着孩子们?哦,知道了,必定是孩子们的亲事。他们两个却是着急,不待我提便先着急了,元娘还小呢,总得再留个三年才能发嫁她,着什么急!想归想,公孙老夫人还是命丫鬟将皇甫敬德和公孙胜请了进来。 公孙胜看到娘亲身边围了一大帮丫鬟嬷嬷,便上前笑着说道:“娘,儿子有要紧事情同您商量,您看……” 公孙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嗔道:“鬼鬼怪怪……”不过还是挥手命下人们全都退下,连聂嬷嬷都没有留在身边。 “行了,人都退下了,不就是说靖边和元娘的亲事么,都是自家孩子,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的么?”公孙老夫人嗔笑着说道。 公孙胜和皇甫敬德脸都绿了,果然他们没有料错,这老太太还真是要乱点鸳鸯谱啊,得亏他们赶着过来,否则还真不好收场。 “婶婶,侄儿欺瞒于您,请婶婶责罚。”皇甫敬德一撩袍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公孙老夫人的面前,倒唬了老夫人一大跳。 “敬德,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起来好好说的,跪个什么,快起来。”公孙老夫人立刻伸手将皇甫敬德扯了起来,她自来疼惜皇甫敬德自幼丧母,有爹跟没爹似的,哪里舍得皇甫敬德跪在地上。公孙胜偷偷撇了撇嘴,他就知道他娘疼皇甫敬德比疼他还多些。 “婶婶,侄儿已经找到永安永宁了。靖边就是永宁,因为军中不便,这才让她扮成男孩。”皇甫敬德赶紧如实招了。 “啥?你说靖边是谁?”公孙老夫人显然被惊着了,她紧紧的盯着皇甫敬德,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靖边就是十三年前失踪的皇甫永宁,前天儿子已经见过了,她真的是永宁。”公孙胜赶紧说道。 公孙老夫人显然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靖边明明是个小子,他多结实啊!哪有姑娘家那么结实的,元娘也从小习武,可比靖边软和多了。” 公孙胜冷汗都冒了出来,敢情刚才他娘对皇甫永宁又摸又拍的,就是察看她结不结实啊!元娘的练武与皇甫永宁的练武能一样么?一个是练武好玩,别一个为了捍卫生命。 “婶婶,靖边真的是永宁,您若不信,侄儿叫她过来让你亲自验看。”皇甫敬德赶紧说道。 公孙老夫人摇了摇头,她虽然还是不太相信,却也不肯做验明正身羞辱皇甫永宁的事情。而且她细想一相,皇甫敬德和自己的儿子没有理由哄骗自己。那皇甫靖边不论是男是女,总是要与她家孙儿做亲的,至于是做孙女婿还做孙媳妇,都没有差别的。 “敬德,婶婶相信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讲给婶婶听。”公孙老夫人问皇甫敬德道。 皇甫敬德与公孙胜见老夫人没有太强烈的反应,都暗暗松了口气。他立刻将整件事情细细讲了一遍,比给公孙胜讲的还仔细。 这一讲便讲了大半个时辰,听得公孙老夫人揪心的不行,原本她刚才见到皇甫永宁的时候心里就很翻空出奇,这会儿更是欢喜加心疼了。她怒视着皇甫敬德叱道:“你也是做人家爹的,怎么能这样对永宁,可怜的孩子,她得吃多少苦啊,皇甫敬德,你太狠心了!难不成你就这么相信婶婶一家,怕我们吃了永宁不成?但凡你将她送到这里,宁丫头也不至于在边关出生入死!这军功岂是好挣的?宁丫头在军中十载已经积了十转军功,她……你……你太狠心了!滚滚滚……你不疼宁丫头,我疼!从此就让宁丫头跟着我,过阵子给她和元青成亲,我看你还怎么让宁丫头给你卖命!” 深知军中之苦的公孙老夫人这会儿怎么看皇甫敬德怎么不顺眼,对他自然再没了好声气。 公孙胜赶紧替好友辩白道:“娘,您别怪皇甫兄,是永宁这孩子天生神力,极有习武的天赋,她自己想留在军中!” “你也滚……永宁当年才六岁,你们这些人啊,真是太狠了!六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公孙老夫人连儿子一起恼上了,顺手抄起桌上摆的玉如意朝儿子扔去。 公孙胜脸都吓绿了,他家老娘顺手抄起的是先皇御赐之物,这东西若是磕了碰了,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他赶紧伸手将玉如意紧紧抱在怀中,确保玉如意无事之后,公孙胜才长长出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家老娘的脾气大,赶紧抱着玉如意,拽着皇甫敬德逃了出去。他俩若是再不走,老娘的火气会更大,还是暂避锋芒为好。 公孙胜与皇甫敬德出去之后,公孙老夫人脸上怒气渐退,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她喃喃念道:“都是狠心的东西,也不想想孩子那么小,她怎么受的住!宁丫头命苦啊!得赶紧让元青把她娶进门,可怜的孩子,真是……” 逃出老夫人房间的公孙胜用胳膊肘捣了捣身边的皇甫敬德,低声说道:“诶,我把元青给你做女婿,你要不要?”也就是此时四下无人,公孙胜才会这样说,若是附近有人,他自然不会泄漏秘密。 皇甫敬德愣住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惊愕的说道:“我只有一个女儿!你当真愿意?” 公孙胜郑重点头道:“只要永宁看的上,我绝无二话。” 皇甫敬德不喜反惊,愕然道:“永宁什么都不会,你……” “皇甫兄,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永宁统领千军万马尚不在话下,又有什么是她不能的。只要她瞧的上,那怕让元青入赘兄弟都没意见。”公孙胜一想到杜老大夫说的那些话,对皇甫永宁又是敬佩又是心疼,只想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以弥补这孩子从前吃的苦。 皇甫敬德真的被公孙胜吓倒了,他伸手试了试公孙胜的额头,皱眉道:“不烧啊,怎么还说胡话了?”公孙胜突然转变了态度,让皇甫敬德一时无法接受。 公孙胜气急说道:“皇甫兄,我是诚心诚意的,婚姻大事儿怎么可能儿戏。” 皇甫敬德的脑有些乱,他摇摇头喃喃道:“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 就在皇甫敬德纠结之时,他的女儿已经悄悄溜出了公孙府,径自去了乐亲王府。刚刚与哥哥相认便要分开,皇甫永宁表示很不高兴,她要和哥哥在一起,既然哥哥要去给那什么乐亲王治病,那她也跟过去好了。 皇甫永安正在齐景焕煎药之时,一个王府小厮跑来禀报:“姜神医,皇甫小将军来找您了。” “啊……永……靖边来了……她在哪里?”皇甫永安先是一惊,既而无限欢喜的叫了起来。 “回姜神医,皇甫小将军在过马厅候着。”小厮赶紧说道。 “皇甫小将军来了?”一道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小厮回身一看,见身着一领湖蓝直缀的自家王爷扶着房门,面上的表情很是欢喜。 “师叔,师叔……”皇甫永安突然朝着隔壁房间大叫起来。片刻之后,杜老大夫从房中走出来,皱着眉头问道:“阿仁,你叫唤什么呢,不知道师叔正在查阅典籍么?” 皇甫永安才不管这个,只大叫道:“师叔你来看着煎药,我去接靖边,靖边来找我了呢!” “靖边来了?好好,你快去。”杜老大夫亦是又惊又喜,皇甫永宁可是杜老大夫心尖尖上的孩子,谁都没有她在杜老大夫心中的份量。 皇甫永安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杜老大夫接替他的位置看着煎药,这两人都忽略了此间的正主儿,乐亲王齐景焕。 齐景焕也不恼,事实上他也很开心。自从那日皇甫永宁在正阳门下救了他,齐景焕便对这位皇甫小将军有种说不清的特别感觉,总想与他在一起。 “添福……”齐景焕轻轻叫了一声,添福立刻出现在齐景焕的面前,躬身应道:“奴才在,请王爷吩咐。” “服侍本王更衣。”齐景焕说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 添福吃惊极了,他愕然问道:“王爷您要出门么?” 齐景焕皱眉道:“本王在家中便不能更衣么?” 添福吓坏了,赶紧跪下道:“王爷息怒,奴才知错了。”齐景焕没说话,只是转身缓步走回房中,添福赶紧跟进去服侍。 当皇甫永安将妹妹接进来的时候,齐景焕已然换了一袭玉色绣青竹的交领箭袖,内衬月白中衣,领边袖口绣了同色的如意云纹,腰间扎了一条银丝底白玉带,头发也已经重新梳过了,顶发挽髻以白玉冠束起,其他发丝散披于背上,端地是墨发如瀑,越发衬的齐景焕肌肤如玉双目如星,整个人看上去清新俊雅致极,要多赏心悦目就有多赏心悦目。他一走出房门,就看呆了院中所有的人。 阅人无数的杜老大夫最先回过神来,他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些孩子一个赛一个的好看,真是养眼极了!” 皇甫永宁跟着哥哥走进院子,看到齐景焕站在廊下,廊顶挂着的大红灯笼的穗子就在他头顶上,风一吹便微微的拂劝,这一幕真是好看的不行,仿佛画儿一般。 “皇甫小将军光临舍下,小王不胜荣幸。”齐景焕见皇甫小将军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不由微笑起来,有这抹惊艳之色,他就算没白折腾。 “呃……那个,王爷,我是来找阿仁的。”皇甫永宁兴冲冲跑到乐亲王府为的就是见自己的哥哥,她完全忘记了这里乐亲王爷才是正主儿。一时有些小小尴尬。 齐景焕浑不在意的笑道:“姜小神医的客人就是小王的客人,不管怎么说,你来了,小王心里就很欢喜。” 刷刷……两道警惕的目光同时投向齐景焕,这两道目光的主人自然是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这个妹妹又吃尽了常人不能忍受的苦,皇甫永安就特别特别心疼妹妹,虽然他妹妹的身手在当世之中鲜有敌手,可皇甫永安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妹妹,从此不让妹妹再吃一丁点儿的苦。 所以,任何对妹妹有企图之人,皇甫永安都要从根上掐断之。用冷冷的眼神打量着齐景焕,皇甫永安开始思考应该怎么收拾这个勾引他妹妹的坏胚子。与妹妹相比,什么没见过的疑难杂症都可以丢一边去了。 被皇甫永安突然变冷的眼神盯着,齐景焕不由打了个寒颤,他自小多病本来就比一般人敏感些,而皇甫永安又是个并不喜欢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所以齐景焕分明看出了皇甫永安眼中的不善之意。 还是杜老大夫经的事多稳的住,他立刻换了笑容说道:“靖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元帅呢?” 在面对与征战无关的所有事情的时候,皇甫永宁是头一个粗线条的。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刚才的暗流涌动,只笑着说道:“爹和公孙叔叔说话呢,我闲着没事儿出来逛逛。对了,杜伯伯,阿仁,哦,王爷,我今天早上已经把马驯好了,你们要不要看一看?”来找哥哥,秀一秀刚驯好的天山汗血龙马,这就是皇甫永宁的目的。 “啊,靖边小将军你这么快就驯服了那匹天山汗血龙马,真是太了不起了!小王要看!”出言惊呼的正是齐景焕。 皇甫永安看了齐景焕一眼,鉴于他夸赞了自己的妹妹,皇甫永安决定暂时高抬贵手,先将齐景焕的小命寄存在他那里好了。 “王爷,先吃了药再去看吧,正好喝过药也行一行的。”杜老大夫已经将煎好的药倾倒入一只银制莲瓣碗中,由添福用勺子搅凉了送到齐景焕的面前。 齐景焕已经喝药喝到麻木了,所以他很痛快的接过碗一饮而尽。皇甫永宁立刻用特别佩服的眼神看向齐景焕。原来皇甫永宁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喝药,谁都没想到她是个超级怕苦药的人。就为了这一点,杜老大夫不知道给皇甫永宁制过多少次的丸药,每回别人受伤喝汤药,唯独皇甫永宁不必喝药,只吃药丸子就行了。这也是她在定北军中唯一的特权。 “不苦么?”皇甫永宁紧紧皱着眉头,她只是看到那碗乌漆麻黑的汤药就开始觉得口中发苦的。 齐景焕摇了摇头,很淡然的说道:“习惯了就不苦。靖边小将军,我们去看你的马儿吧。” “好好!”皇甫永宁用力点头,就因为齐景焕当着她的面喝下那样一碗苦药汁,皇甫永宁突然觉得齐景焕挺厉害了,这事儿若是人知道了,还不定得笑成什么样呢。 一行人正往外走,迎面遇上了乐亲王太妃和侧太妃何氏李氏陈氏,还有已经出嫁的齐静珊齐静瑚和十四岁的齐静姝。这三人都是侧太妃所生,只得了县主的封号,不过昭明帝顾念亡弟,给两个侄女儿各配了一门不错的亲事。齐静姝年纪还小便没有指婚。 “焕儿,王爷,弟弟,哥哥……”一众女人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吵的齐景焕皱起了眉头,这些女人到了一处,他再别想有安宁清静了。真不知道齐静珊齐静瑚两个嫁出门的姑娘天天回娘家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她的婆家夫婿难道就管管她们么? “娘……”齐景焕轻轻叫了一声,紧皱的眉头明确的表示出他的不高兴。 “弟弟,你怎么出来了?”“啊……”齐静珊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只是还没有等到回答,便先听到了二妹妹齐静瑚的尖叫。原来从齐静瑚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戴着虎纹银面具的皇甫永宁。齐静瑚几时见过么这恐怖的面具,怎么能不吓的尖叫跌倒。 “瑚儿……”一见女儿受了惊吓,她的生母李氏也惊叫起来,赶紧将女儿抱入怀中。 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同时皱起了眉头,李氏是侧太妃,也生了齐静瑚,可是她的身份却是半奴半主,比齐静瑚这个县主低了不少,她叫了这一声“瑚儿”已然是逾矩了。 “来人,将二姑奶奶送回房,着家医去看看。”乐亲王太妃淡淡说了一句,她对三个庶女基本上没有感情,不过是做做面子情罢了。因为齐景焕常年有病,所以王府也养了两位家医煎药熬汤什么的。所以乐亲王太妃才会这般吩咐。她压根儿就没想请杜老大夫和姜小神医给齐静瑚瞧瞧。 侧太妃李氏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咬牙忍了,还得替女儿道一声“多谢太妃妨娘”。谁叫先乐亲王爷走的早,她们娘俩儿得在太妃手底下讨生活呢。就算齐静瑚有县主的封号,可是要没了乐亲王府这个靠山,谁也不会把她这个只有封号没有封地的空头县主当回事儿,齐静瑚在婆家也不可能保住目前的超然地位。 原本齐静瑚的尖叫也将陈侧太妃何侧太妃还有齐静珊齐静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们看到那张狰狞可怕的面具,都吓坏了,只不过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没有吓的尖叫出声,步了齐静瑚的后尘。不过她们虽然没有尖叫,却也吓的颤抖起来。 乐亲王太妃却因为昨日看多了那张面具,已经看习惯了,反而没有怎么害怕,只微笑说道:“小将军来啦,正好本宫才得了些鲜莲米,回头还给你煨莲子羹。”可怜皇甫永宁这个从来没吃过精细食物的孩子,昨儿不过吃了一回最普通不过的香蜜莲子羹,便觉得是人间美味了,昨天一个人便喝了一大碗,乐亲王太妃看了深深觉得这孩子可怜,因此对她说话不免存了几分心疼怜惜。 皇甫永宁一听这话眉眼儿立刻笑开了,开心的向乐亲王太妃道谢,在她的意识当中,给她吃好吃的人都是大好人,何况乐亲王太妃还送了她那么神骏的奔雷,更加是大大的好人了。于是皇甫永宁笑嘻嘻的说道:“太妃娘娘,您送我的马儿我已经驯服了,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乐亲王太妃瞧着儿子仿佛比昨日气色好些。其实她这完全是心理作用,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又不是神仙下凡,哪能一碗药就让齐景焕立刻好起来的,不过是齐景焕看到皇甫永宁打从心眼里高兴,这心情一好精神就好了许多,气色看上去便也显的好了。 对于儿子的救命恩人,乐亲王太妃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含笑应道:“好啊,本宫真想看看那匹马儿的是什么样子呢。”自从知道儿子的病可以治好,乐亲王太妃便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被移走了,脸上不再总是挂着愁苦,好歹有了些笑容。 听太妃说要去又脏又臭的马厩看马,何李两位侧太妃和齐静珊齐静姝都变了脸色,他们四个都不想过去。可是太妃不发话她们又不敢离开,于是这四人不免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齐景焕,一直以来齐景焕都是最好说话的人,太妃责罚李氏她们的时候,齐景焕常常替她们求情,让她们能够少吃些苦头。李氏等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这却是太妃越发不待见她们的根本原因所在。 第五十九回乌龙 “哼!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乐亲王太妃见侧太妃和庶女们的作派,不免暗哼一声,她真心看不上这几个人。而原本会替侧太妃和庶姐庶妹求情的齐景焕因为被她们吵的头疼,心里难免有些烦躁,也不想替她们求情,只向皇甫永宁等人微笑说道:“我们快些去看马吧,那马到了王府这么些日子,我们都还没有见过它的真正样子呢。” 乐亲王太妃立刻接口笑道:“可不是,咱们都好奇的很。” 一行人移步马厩,侧太妃等人不得太妃和王爷的吩咐,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都是素性喜洁之人,王府的马厩自然不可能又脏又臭。先乐亲王是爱马之人,否则昭明帝也不会将仅有的一匹天山汗血龙马赏赐给侄儿。他一直记得亡弟极为爱马。所以乐亲王府的马儿都象大爷般的被服侍着,每匹马都是专门的马夫照顾,马厩也是每日三次的打扫。所以众人来到马厩之时,看到的是一座极干净的马厩,闻到的也只有草料的淡淡香气。除了所有的马儿都缩在一角给一匹极神骏的红马让空儿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皇甫永宁的奔雷独占着偌大马厩,将其他的马匹马夫全都赶到角落去了,只见它高高昂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臭屁模样。让来到马厩外的众人都看呆了。 “这……就是那匹天山汗血龙马?”齐景焕惊讶的问道。 皇甫永宁点点头,完全没觉得奔雷将其他马儿赶到一旁有什么问题,只骄傲的应道:“对,它就是天山汗血龙马,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奔雷。” “好漂亮!”齐景焕由衷的惊叹。 奔雷通身形高大匀称,火红的毛皮油亮亮的闪着光华,齐景焕也是见惯了宝马良驹的人,却从没见哪一匹马儿有这般的气势,只看它那睥睨一切的神情,就知道这马儿不是一般的傲气。见识了奔雷的气势,齐景焕不免好奇的问道:“靖边,这马如此高傲,你是怎么驯服它的?”一路走过来,齐景焕很自然的将“靖边小将军”的称呼成功改为“靖边”,感觉关系被拉近了许多。他自是高兴的,可是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的脸色却略显黑沉。做为性命还捏在人家手里的齐景焕,他这是拿生命去和皇甫永宁套近乎呢。 “奔雷很高傲么?没有啊!”皇甫永宁边说边走到奔雷身边,伸手摸了摸那硕大的马头。只见那匹刚才还傲的不可一世的马儿突然象是变了一匹马似的,立刻低下高昂的马头,对着皇甫永宁就是一通挨挨蹭蹭,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卖萌,那讨好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哦。 齐景焕等人再度惊呆了,这还是马儿么?分明是马精,这脸变的也太快了。若非亲眼目睹,他们绝对不敢相信。 乐亲王太妃见此情形笑道:“看来这马儿合该就归皇甫小将军所有。宝马得遇良将,真真是大幸。” 皇甫永宁推开向自己撒娇的奔雷,很正式的给乐亲王太妃行了个礼,诚心诚意的说道:“小将多谢太妃娘娘赠此宝马。” “诶,小将军见外了,你喜欢就好。对了,好马不可不配好马具,来人,速将那套赤金镶八宝马具取来。”太妃心中高兴,又见奔雷身上只配了一副很普通的马具,便高声唤了起来。 齐景焕忙说道:“等一下,把那套云雷纹银马具也一并取来,奔雷通体火红,配那套更好看。” 皇甫永宁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太妃娘娘,王爷,你们送我奔雷我已经非常开心了,不要再送马具了。”她本就不缺马具,刚刚又得了公孙老夫人送的一整套赤金马具,真的不需要更多的了。 乐亲王太妃哪里肯依的,一定要皇甫永宁收下一金一银两套马具。看着那金光闪闪,镶满了各色珍珠宝石,足有好几十斤沉的华贵马具,皇甫永宁不免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马具也只能收藏着了,上面缀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用起来怎么可能舒服。倒是齐景焕命人取来的那套云雷纹素银马具更得皇甫永宁的心意。那套马具很是光滑素净,份量也轻便,奔雷戴起来一定很舒服,跑起来也会更快。 “多谢太妃娘娘,多谢王爷。”皇甫永宁只得再次道谢。 清洗干净的奔雷极有卖相,看上去特别招人,齐静姝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想摸一摸它。别看奔雷和皇甫永宁撒娇的时候各种萌,可它绝不是好接近的。齐静姝刚一伸手,还不曾摸到奔雷的皮毛,奔雷便嚯的一回头,噗的喷了齐静姝一脸口水,吓的齐静姝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齐静姝的生母侧太妃陈氏心疼极了,赶紧带人上前搀扶女儿,何侧太妃和齐静珊也都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叽咕起来。乐亲王太妃面色立时阴沉了许多,她皱眉沉声喝道:“还不快送三小姐回房。” 齐静姝呜呜哭诉道:“母妃,女儿的脚伤了,钻心的疼……” 陈侧太妃恨恨的看了奔雷和皇甫永宁一眼,跪在地上哭道:“太妃娘娘,您要为三小姐做主啊?三小姐金尊玉贵,从前连油皮儿都不曾擦破啊……” 乐亲王太妃毫不留情的喝道:“天山汗血龙马本就是异种神驹,岂是什么人都能随意碰的?一切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来人,送三小姐回房,传医女为她治伤。” 杜老大夫暗暗皱眉,赶紧给呆愣中的皇甫永宁使了个眼色。皇甫永宁头一回见到马儿打个喷嚏就能吓的摔倒在地之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及至杜老大夫使了眼神,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说道:“三小姐伤的厉害么,我这里有伤药,很管用的,你拿去抹两回就好了。” 杜老大夫特别心疼皇甫永宁,为她配了许多丸散丹膏,皇甫永宁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伤药了。她立刻从腰间拿出一只小银盒递给齐静姝。 “谁要你的臭药!你滚……”因脚伤而疼的钻心的齐静姝拍的一巴掌打掉皇甫永宁递过来的小银盒,气恼的骂了起来。 皇甫永宁眼神立时冷了下来,她俯身捡起小银盒掖回腰间,再不肯理齐静姝这个娇小姐。不就是扭伤了脚么,又不是天塌了,用得着哭成那样么,想她这十年来受的伤,哪一回不比扭受脚严重?就算是生命垂危之时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真不知道这齐静姝有什么好哭的。 如此一来,马厩的气氛就突然尴尬起来,乐亲王太妃冷冷看着齐静姝,沉声喝道:“放肆!立刻向皇甫小将军道歉。” 齐静姝心里越发的委屈,却又不敢不听嫡母的话,她只坐在地上不起身,瞧着面前的土地含糊的说道:“对不起。” 乐亲王太妃大怒,刘静姝分明是当面下她的面子。杜老大夫见状忙打圆场道:“太妃娘娘息怒,不若让老朽先检查三小姐的伤势,三小姐想来是疼的紧了。” 杜老大夫已经是六十多的人,齐静姝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因此也不必太过避讳,乐亲王太妃给杜老大夫面子,便点了点头。陈侧太妃立刻紧张起来,她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妃娘娘,这到底不妥吧,三小姐是县主,怎么能随便让人……” 皇甫永安见齐静姝打落妹妹好心送上的药膏已经很不高兴了,又听陈侧太妃那么说,便冷冷的说道:“师叔,想来你那隔衣验伤正骨的本事人家是看不上的,你还是多歇着吧。” 杜老大夫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小师侄心疼妹妹,正在气头上,这话自然好听不了。只是总要给乐亲王府之人一个台阶,好让她们下台吧,只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乐亲王府圣眷极重,将来少不得还要打交道的。 “阿仁,我们是医者,可不能怄气。”杜老大夫和气的说了一声。还是蹲下来给齐静姝检查伤情。其实齐静姝伤的根本就不重,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根本就连伤都不算的,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便能继续走路。只不过齐静姝娇的很,而且又有意夸大自己的伤情,她本想让太妃和哥哥为自己出气,以报被马儿喷唾沫的羞辱。 “还好,不曾伤了筋骨,只是些皮肉之伤,回头冰敷一下,再擦些跌打药油揉开瘀青就行了,最多三天三小姐就能行动如常。”杜老大夫隔着衣裳检查了一回,便笑着对大家说道。 乐亲王太妃当然要给杜老大夫面子,立刻笑着说道:“多谢杜老先生,本宫就说三丫头不会伤的很重,来人,送三小姐回房冰敷擦药。” 陈侧太妃面上愤愤,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应声道:“是,妾身送三小姐回房。” 何侧太妃和齐静珊也待不下去了,只躬身行礼道:“妾身(女儿)一起送三小姐(三妹)回房。” 乐亲王太妃摆了摆手,陈侧太妃唤人抬来软兜,将齐静姝抬了出去。 皇甫永宁见受了这么点儿小伤就得让人抬着,不禁摇了摇头,有必要这么娇气么?她爹还整天说什么她得人个姑娘家的样子,若是姑娘家就得这么娇气,她还是一直做皇甫靖边好了。 虽然有这样一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不过皇甫永宁是豁达之人,她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听得齐景焕问她是如何驯服奔雷的,皇甫永宁便细细的讲了起来,很快齐静姝受伤之事便由滴水入海,再没在众人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乐亲王太妃见儿子听那皇甫小将军讲述如何驯马之时是那般的兴致勃勃,整个人瞧上去充满了生机,高兴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儿,她养了儿子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对一件事情如此有兴致。连带着乐亲王太妃对皇甫永宁也越发高看一眼了。 众人看罢惊雷回到齐景焕的乐寿园,乐亲王太妃对皇甫永宁说道:“皇甫小将军,本宫听说皇上赏了皇甫元帅和你三个月的假期?” 皇甫永宁笑着点头道:“对啊,我们是有三个月的假期,从昨天开始算的。” 乐亲王太妃立刻说道:“听说元帅府尚在修缮之中,不知道小将军是否愿意来我们王府小住?” “啊?”皇甫永宁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向乐亲王太妃,不知道乐亲王太妃是个啥意思,她和她不熟啊。 乐亲王太妃慈爱的看着儿子,笑着解释道:“我儿景焕与小将军很是投缘,本宫想请小将军来我们王府小住一段时间,得空给焕儿讲讲你的故事,让他也多些见闻。” “哦……那个,太妃娘娘,我不来你们王府住,不过得空就会过来,成不?”皇甫永宁还是更喜欢公孙府,自然不肯来乐亲王府住的。不过她哥哥如今住在乐亲王府之中,杜老大夫也在,这两个都是皇甫永宁重视在乎的人,她当然要时不时的过来了。所以一向没心眼儿的皇甫永宁才说出这么一句婉转的话,让杜老大夫很是吃惊,他的小永宁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会说话了。 乐亲王太妃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份,便也就坡下驴的笑道:“本宫欢迎之至,来人,传本宫的话,往后皇甫小将军到王府来,不必通传直接请入府中。”皇甫永宁知道这是不一般的待遇,赶紧又道了一回谢。 杜老大夫觉得齐景焕的药已经行的差不多了,也该回房休息一阵子,便向小师侄使了个眼色。皇甫永安会意,立刻站起来对齐景焕说道:“王爷,到时间休息了,纵是睡不着,也要躺下闭目养神。” 齐景焕有些不舍的看了皇甫永宁一眼,他真是觉得和这皇甫小将军在一起心中就特别的快活,素日里总是觉得漫长的时光也变的短促起来,不知不觉时间就飞走了。“靖边,你别走,回头我们一起吃午饭。”齐景焕看向皇甫永宁,留恋的说道。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就这么舍不得,仿佛一颗心都失落在皇甫靖边身上一般。 乐亲王太妃,杜老大夫,皇甫永安,这三人听了齐景焕的话,心中都掀起了滔天巨浪,特别乐亲王太妃,她眼中的震惊都已经隐藏不住了。难道说她的儿子竟有断袖之好?他对这皇甫靖边有特别的兴趣?天啊,这绝对不行!她还等着抱孙子呢,怎么能让儿子往歪道上走。再看向皇甫永宁之时,乐亲王太妃的眼神便冷了许多。 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不约而同的想道:齐景焕难道是已经知道了宁丫头(妹妹)的真实身份?想……不行,这绝对不可以,这小子怎么看都配不上永宁,看来有必要和元帅(爹爹)说一说,得让宁丫头(妹妹)离乐亲王府远着些。 当事人之一的皇甫永宁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私下的暗潮,还没心没肺的笑着应道:“好啊,你去休息吧,回头我们一起吃午饭。”做为一个吃饭时最少也要和十几个人一起的小将军,皇甫永宁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起吃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事实上她已经习惯了和许多人一起吃饭,共同进餐的人少于十个,皇甫永宁还会觉得冷清呢。 “那就这样说好了,你喜欢吃什么都告诉我,我叫他们去准备。”齐景焕和皇甫永宁现在已经你我相称了,关系又拉近了不少。这让乐亲王太妃和杜老大夫皇甫永安更加的不安起来。 “靖边,伯伯想起来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向元帅禀报,这便去写信,你赶紧帮伯伯送去好不好?”还是杜老大夫有急智,他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了主意,皇甫永安立刻点头道:“对对,靖边,给元帅送信要紧。” 皇甫永宁眨了眨眼睛,有点儿不太情愿的应道:“好吧,太妃娘娘,王爷,我不能在贵府吃饭了。” 乐亲王太妃偷偷松了一口气,她只道杜老大夫与自己有一样的心思,忙强笑应道:“正事要紧,小将军既然有事,那就先做正事吧。饭什么时候吃都是一样的。” 齐景焕见众人突然变了态度,不由蹙起眉头,他可不是皇甫永宁,对于打仗之外的事情从不上心,他可是在宫中长大的孩子,一颗心上别的没有,全是曲里拐弯的心眼子。其实他病弱的身体与他心思沉重是有很大关系的。身为昭明帝最宠爱的侄子,齐景焕怎么可能没有压力,又如何能不去面对那些隐藏极深的重重算计。 “这……娘,香蜜莲子羹可熬得了?若是做好了,让靖边吃了再回去吧。”齐景焕蔫蔫的说话,看上去完全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儿。 “还没呢,火候不到味道不美的,这样吧,皇甫小将军只管回去送信,到底做正事要紧。回头本宫使人将香蜜莲子羹送到公孙将军的府上。”乐亲王太妃巴不得皇甫永宁立刻离开,如何肯让她多做停留的。 乐亲王太妃的态度转变的也太过明显了,就算是再粗线条,皇甫永宁也觉出不对劲儿了,她用那双清澄明净的眼睛看着乐亲王太妃,在这样干净的眼神注视之下,乐亲王太妃觉得浑身不自在,有种被人剖开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感觉。 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乐亲王太妃用突然虚弱下来的语气说道:“许是刚才在外面晒的久了,本宫有些头晕,得去歇一会儿……杜老先生,姜小神医,我儿的身体就拜托两位费心了。” 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立刻同时站起来微微躬身应了,不论从神情到言语都淡淡的。显然两人心中对乐亲王太妃对待皇甫永宁的态度都有些不满。而乐亲王太妃误会他们和自己一样,因为担心那两个不省心的玩断袖而不高兴,便也没有计较他们的态度,只带着人离开了。 刚出了乐寿园,乐亲王太妃便命心腹之人去门上传话,着他们切记,若是那皇甫靖边再来,一定要立刻向她禀报。 皇甫永宁拿了杜老大夫所谓的急信离开了乐亲王府,果然没有留下吃午饭。齐景焕因为存了心事,也没有歇踏实了,他翻过来掉过去的思考着,终于将他娘亲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给想了出来。 一得出那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结论,齐景焕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是很喜欢和皇甫靖边相处,但是他对皇甫靖边完全没有那种绮念啊。事实上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齐景焕虽然已经十七岁了,可是他不论对同性还是异性都没有兴趣,清心寡欲的象个和尚。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娘亲竟然还会那样想他,那不是没影儿的事情么。 齐景焕一边想着自己对皇甫靖边完全没有他娘亲以为的那种心思,可是脑子里却又不由人的浮现出那个戴着虎纹面具的英武少年,许是看的久了,齐景焕非但不觉得那面具吓人,反而觉得戴着面具的皇甫靖边看上去特别顺眼,若是能看看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什么样子就更好了! “啊……”齐景焕惊觉自己的思绪跑的没边了,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道:怎么又想他了,难道……不会吧,我……发觉自己的思维有些不受控制的齐景焕心慌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就算是喜欢,他也得喜欢女人啊,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心乱了的齐景焕完全没有办法停下自己的思绪,他越是告诉自己不可以喜欢男人,那个戴着虎纹面具的少年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就越发的清晰,甚至当日自己被他抱在怀中的情景也变的格外鲜明。那个怀抱的火热似乎现在还在包围着他,齐景焕苍白的面颊泛起异样的潮红,下腹处也升腾起不一样的热气,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齐景焕惊呆了,继而越发的心慌,他慌张的翻身将头埋在软枕之中,想压制那不该有的心思,结果却是事与愿违,齐景焕非但没有压下心中的绮念,还因为受不了下腹处与锦被的摩擦而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喷射,又因为这强烈的刺激而昏了过去。 “王爷,王爷……”一直守在外面的添寿听到房中动静不对,赶紧进来查看,一见王爷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吓的他魂飞天外,扯着脖子尖叫起来。 杜老大夫与皇甫永安听到添寿的叫声不对劲儿,立刻冲进房中查看。一见齐景焕头埋在枕中,杜老大夫立刻叫道:“阿仁,你赶紧上床将王爷的身子扶正。” 皇甫永安应了一声跳上床,不等添寿反应过来,他已经将齐景焕的身子很平稳的扳过来放正,然后,就看到了齐景焕腰部以下有好大一片湿浊。做为一个发育正常的少年,还是精通医术的,皇甫永安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只面无表情的唤道:“添寿,赶紧准备热汤给你家王爷沐浴更衣。” 添寿是个打小净身的小太监,从七岁开始服侍齐景焕,他没有机会知道一个正常的少年该经历些什么正常的事情,还以为他家王爷失禁了,不由替他家王爷臊的满脸通红,同时心中暗暗纳闷,从前王爷身子不好,可也没有失禁过啊?难道是这杜老大夫和姜小神医有问题,他们两个是骗子? 因为有了这样的疑惑,添寿再看向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之时,眼神中就透着几分怀疑戒备,他自然不肯出去,必要在此守着王爷的。添寿向外叫了一声,添福很快就跑了进来,两个小太监咬了一回耳朵,添福去备水,添寿则不错眼珠子的盯着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但凡他们敢有异动,他就放声大叫救命…… 杜老大夫扯过干净的纱被给齐景焕盖好,此时皇甫永安也给齐景焕诊了脉。诊罢之后,他向杜老大夫说道:“还好,只是情绪太过激动全都晕过去,这倒也是好事,依我看也不用叫醒他,这样倒能更好的安养心神。” 杜老大夫点点头,显然很赞同小师侄的意见,可是添寿却不乐意了,他家王爷晕着呢,这两人却不准备救醒王爷,这怎么可以! “怎么能不救醒王爷,你们果然没安好心!”添寿跳起来指着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大叫起来。 杜老大夫最不允许别人质疑自己,只见他眼睛一瞪怒喝道:“小王八羔子,滚出去,病人是老夫人,岂有你多嘴之处!” 添寿当然不肯,做出护卫主子的姿势,大叫道:“休想,我不出去,我要保护王爷……” “好吵……”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添寿闻声兴奋的大叫:“王爷,您终于醒啦……您不知道,他们两个要害您……” 齐景焕也就是受不了那强烈的刺激才会晕倒,只要保持呼吸顺畅,他很快就会自然醒过来的。添寿又大喊大叫的,他听到了这样的动静,便提前清醒了。 “王爷……您不知道,他们……”添寿立刻告状。 “好了,扶本王坐起来。”齐景焕淡淡说了一句,苍白的脸上泛着羞红,真是好看的不行不行,那怕是整天看着自家王爷,已经看惯了那绝世容颜的添寿也看直了眼,没有读过什么书的添寿突然想起从前听人说过美人倾国倾城,他定定的看着他家王爷,心中暗道:“这就是倾国倾城吧……” 添寿都看直了眼,更不要说还在适应齐景焕绝世容貌的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了。皇甫永安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他这么好看,若是将来真做了妹妹的女婿,那妹妹不是天天有养眼的美人儿可看,想想也怪不错的。他的病也不是治不好,有我看着,怎么着也能让他再活个五六十年吧。嗯,而且这齐景焕性子还挺好的,将来一定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错,不错! 大脑沟回明显与一般人不一样的皇甫永安有了一个让他爹,他妹,让所有人都会震惊的说不出话的念头,他也就是还没有明说出来,否则非得被各方人马追杀不可。 皇甫永宁拿着杜老大夫所谓的急信回到公孙府中,正遇上匆匆走出来的公孙元青。公孙元青一看到皇甫永宁便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快步上前说道:“靖边,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出去了,害我们一通好找,问了门子才知道你去了乐亲王府。往后你再要出门,喊上我或者元紫都可以,你对京城不熟悉,别一个人乱走,你落了单,再遇上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可就不好了。” 皇甫永宁笑着说道:“嗯,知道啦。可是我不怕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元青你忘记我功夫很好了么?” 公孙元青一时语塞,自打知道了皇甫永宁的真实身份,公孙元青就不把她当成那个所向无敌的小将军,而是将她看做需要自己保护的弱女子,这是一种公孙元青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神奇心态,其实以皇甫永宁的身手,她真的能在燕京城中毫无顾忌的横行。 “这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是要多加小心才好,毕竟武国公府在京城也是有些势力的,万一他们暗中下绊子,你是会吃亏的。”公孙元青面带忧色的说道。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武国公府在燕京经营多年,自然也是有些手段的。而且公孙元青听说在那在晚上的庆功宴上,皇甫永宁好象是很得罪了几府世子。公孙元青知道那些人没有什么真材实学,可是下黑手阴人却是一个赛过一个,所以他怎么能不担心完全不知道京城水深的永宁妹妹呢。 “嗯,知道啦。我下次不自己出门就是了。”皇甫永宁被公孙元青念叨的有些心烦,便胡乱敷衍了一句,公孙元青瞧着她显然没往心里去,不觉有些心中发闷,只得暗暗决定往后得看紧了她,免得真出了什么意外后悔也晚了。 公孙元青一直担心会暗算皇甫永宁的武国公府众人,此时却是没有心思做这件事情。昭明帝颁了圣旨,皇甫征等人不敢抗旨不遵,只得为武国公夫人刘氏打点行装送她去回心院思过。 回心院并不在燕京城中,位于燕京城外北郊的双虎山中。是专门为犯了过错的亲贵女子设立的,回心院的主持法名绝难,是燕京贵妇们心中的噩梦,若是落入此人手中,不死也要脱上几层皮的。 皇甫征求告无门,没有人愿意为刘氏在昭明帝面前讲情,所以他只能亲自送妻子去回心院,想求绝难师太对刘氏照顾一点。刘氏得知自己非去回心院不可,已经哭昏过去好几回了。 皇甫征与刘氏坐了轿子,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才来到双虎山中的回心院。皇甫敬彰上前敲门,一个神情冷漠容貌甚美的小尼姑开了院门,看也不看皇甫敬彰一眼,只冷冰冰的说道:“本庵不许男子入内,着刘氏自己拿着行李一个人进来。” 皇甫敬彰赶紧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往小尼姑的手中塞去,口中低声恳求道:“烦小师傅通容则个。” 那小尼姑手一甩便将荷包甩到地上,神情越发的冰冷,怒斥道:“谁要你的臭钱,只留下刘氏一人,其他人立刻滚,否则休怪我等无情。” 皇甫敬彰哪里想到会在一个小尼姑这里碰了壁,不免犯了大爷脾气,他一把扯住小尼姑叫道:“臭尼……啊……”一句话还没有骂完,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足有两尺来长的黑黄斑纹大狸猫扑过来,在皇甫敬彰的手背上狠狠的挠了一爪子,鲜血哗的涌了出来,疼的皇甫敬彰怪叫连连。 “敬彰……”听到儿子的惨叫,皇甫征和刘氏同时撩开轿子冲了出来。 “爹,娘,那猫挠我……”已经三十多岁的皇甫敬彰竟然象个无知小童一般向他爹娘撒娇告状,让数名轿夫很看了一回笑话。 “皇上命刘氏入回心院静修思过,其他人等一律不得进院,违者以抗旨论处。”小尼姑冷着脸大声断喝,震的皇甫征等人心头一颤,抗旨之罪他们可承担不起,否则也不会赶了一整天的路来双虎山了。 刘氏可怜巴巴的看向丈夫,委屈的叫道:“国公爷……” 皇甫征此时也是无计可施,只能从轿中拿起一只极大的包袱,软声软气的说道:“我送你到门口。”那只包袱极大极沉,想来刘氏一个人是拿不动的。 小尼姑只冷眼看着并不说话,等皇甫征抱着大包袱陪刘氏走到面前,帮刘氏背好大包袱,刘氏吃力的挪上台阶,她才冷冷说道:“进院之人不得携带任何行李。” 刘氏本就背不动那么大的包袱,又听小尼姑突然出声,腿一软就跌坐在台阶上了。她气恼的瞪着小尼姑,恨声道:“你不早说!” 小尼姑根本就不理她,只看着那只极大的包袱。回心院的厉害众人也是知道的,没人敢来横的,刘氏只得哭着唤道:“国公爷,你把东西带回去吧。”皇甫征沉着脸应了一声,走过来接了包袱。 刘氏爬起来向里走,小尼姑这回没有拦她,让她进了院门,她自己也跟了进去。皇甫征看着妻子进了回心院,心里难受的如同被滚油浇沸一般,他定定看着院门,竟是不舍得立刻离开。还是皇甫敬彰捂着手背过来说道:“爹,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城吧,再晚城门就关了。” 皇甫征这才嗯了一声,转身同儿子一起下了台阶。就在他们转身之时,回心院的门突然开了,还是刚那个小尼姑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出现在门口,她将那包袱往皇甫征的方向一甩,冷冷道:“入院之人不得着锦缎戴首饰藏金银,这些东西你们全都拿走。”说罢便转身进门,重重的将大门关上了。 那个小包袱就是用刘氏身上的香云纱锦袍卷成的,里面兜着的全是刘氏戴的首饰,另外还有两个手掌大小的丝帕包。皇甫征一看就知道,那是刘氏贴身藏着的银票,面额从百两到十两五两不等,总共包了两千两,原是打算进了回心院打通关节用的,不想刚刚进门就被搜了出来。 皇甫征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自己最心爱的夫人怕是再也走不出这座藏于深山之中的回心院了。 “夫人啊……”皇甫征忍不住冲着回心院中悲怆的大叫起来。 “国公爷……”回心院中,刘氏号淘大哭着回应,这夫妻二人好似要上演一出生离死别似的,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痛哭起来。 只是刘氏没有机会哭的太久,不过五六声之后,她的声音嘎然而止,皇甫征只听到呜呜两声就再没动静了。 “夫人,夫人……”皇甫扑上前捶打着回心院的大门。 皇甫敬彰赶紧上前扶住父亲,哭着叫道:“爹,您别叫了,她们不会开门的。皇上的旨意是让娘亲在此静修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们立刻来接人,有皇上的旨意在,她们不能将娘亲怎么样的,您要保重身体啊!” 皇甫征哪里能忍的住,直哭了个肝肠寸断。他对刘氏可是真爱,那可是他的心头肉,刘氏一入回心院,就好比生生摘了皇甫征的心肝儿。 “爹……”劝不动父亲,皇甫敬彰只能陪着哭,还把他那只正在流血的手刻意举到他爹的面前,血腥味儿直冲皇甫征的鼻子,他这才想起儿子刚才被野猫抓伤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台阶,然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回心院大喊:“夫人,你且忍耐,三个月后为夫立刻来接你……”喊罢,他这才上了轿匆匆离开了。 坐在轿中,皇甫征越想心中越恨,若非皇甫敬德闹腾了一出又一出,他心爱的夫人又岂会被罚入回心院,皇甫敬德,你既然无情无义,就休怪为父狠心了!皇甫征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真真恨透了皇甫敬德。 第六十回解围 皇甫征父子一行回到燕京城已经是次日中午了。因为皇甫敬彰在下山之后就发起了高烧,皇甫征只得停下来寻个乡野大夫给儿子治伤。只是乡野大夫医术既不高药材又不全,白白耽误了大半日的时间也没让皇甫敬彰的病情有什么好转。故而他们一进京城,皇甫征就急着给儿子请太医治伤,一时也顾不上去寻大儿子皇甫敬德的麻烦了。 管家去请太医,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可他却只是一个人回来的,根本没有请回太医。皇甫征大怒,喝骂道:“蠢货,去了那么久也没请回太医,要你还有什么用?” 管家跪在地上哭道:“国公爷,不是奴才不尽心,而是太医听说是咱们武国公府请大夫,全都推说有事不肯来。奴才拼命磕头相求,可是那些太医就是不答应。”管家边说边仰起头,果然他的额头青紫一片,还渗着密集的血点子,想来拼命磕头之事并非虚言。 “所有的太医都不肯来?”皇甫征震惊极了,瞪着眼睛大叫起来。 管家又说道:“回国公爷,奴才想着太医不肯来,便去请同德堂的大夫,没想到同德堂的大夫全都出诊了,奴才又去请别家的大夫,他们不是出诊了就是生病了,就是没有一个人肯应诊。” “啊……这怎么可能?”皇甫征气的脸的都青了,他就算是再没脑子,也知道这里头必定有猫腻。必是有什么在背后使了阴招。 “来人,立刻换身衣服出去打听。”皇甫征怒喝一声,他的长随便上前应声称是,一溜烟的跑了下去。皇甫征看看跪在地上的管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个管家是才提拔起来的,果然没有刘管家用的顺手,可是刘管家已经被他抄没家产发卖到西口做苦力去了。 原本皇甫征也没想发卖刘管家,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一查抄,竟然抄出了三万多两现银和两处宅院一处铺子的地契,还抄出了七八件帐上已经报损,可是却完好无缺的出现在刘家小库房中的东西。皇甫征勃然大怒,立刻叫来黑市的人牙子,将刘家一门老小全都卖到了西口的黑煤窑做苦工了。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去打听情况的长随脸色灰败的跑了回来,他哭丧着脸禀报道:“回国公爷,出大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了命令,所有的大夫都不得接诊我们武国公府的病人。” “什么?”皇甫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倒退几步跌坐在椅中,面色如死灰一般。 侍立左右的管事们都惊呆了。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若是所有的大夫都不接诊武国公府之人,这岂不是说日后若是他们生了病,也没有大夫来瞧的。这……一时间众人都动了各自的小心思,看来得想办法脱离武国公府另投他门才行了。 “二爷,二爷……不好了,二爷昏过去了……”一声凄惶的惊呼从内室传出,让皇甫征的脸色又黑沉了几分。 “再去请,不论花多少钱,只要把大夫请来就行。”皇甫征咬牙切齿的叫道。 那个出去打听消息的长随哭丧着脸说道:“回国公爷,奴才已经许了重金,可是那些人,那些人说纵然国公爷给座金山银山,他们也是不敢来的。” “啊,本国公就不信了,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要钱不要命的,快去,都去请,谁请来大夫,本国公重重有赏。”皇甫征疯狂的大叫起来。一屋子的下人赶紧跑出去请大夫了。皇甫征颓然坐于椅中,看上去明显苍老了许多。 “祖父……”皇甫敬彰的长子,十二岁的皇甫永继哭着来到皇甫征的身边,眼睛已经红肿的不象样子了。 “继儿,没事,会请来大夫的,你爹不会有事。”皇甫永继是皇甫征最宠爱的孙子,也是皇甫征一心想将国公爵位传袭之人。如若他不能让二儿子皇甫敬彰成为世子,皇甫征便打算将孙儿皇甫永继记到大儿子皇甫敬德的名下,让他继承武国公府和皇甫敬德的一切。这也就是皇甫征一见到皇甫靖边就处处针对的原因所在。 “祖父,为什么大夫都不来给爹看诊?爹烧的好厉害!祖父,听说大伯伯身边有个很厉害的大夫,他连乐亲王都能救醒,您叫大伯伯派他给爹看病吧!”皇甫永继抽抽嗒嗒的哭着说道。 皇甫征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在正阳门下,大儿子身边的一名老大夫的确救醒了摔下城楼的乐亲王。“好,还是我继儿聪明,走,继儿,跟祖父去求你大伯伯。”说到“求你大伯伯”这五个字之时,皇甫征咬牙切齿,似是想从谁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肉似的。 这祖孙二人立刻坐了轿子前往公孙府。公孙府上的门子一见武国公府的人又来了,不等轿子到了门前,便已经飞奔着去里面禀报了。 可巧此时公孙胜在宫中论值还不曾回家,公孙元青又出门赴约去了,府中除了公孙老夫人公孙夫人这些女眷之外,能接待客人只有公孙元紫一个。 公孙元紫一听说老不修的皇甫征又来了,立刻带着十多个家丁如疾风一般冲到大门口,上回皇甫征过府闹事,有他爹和他哥挡在前头,他都没有机会出手,可是憋闷的不轻,如今皇甫征又送上门来了,他岂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想欺负他皇甫伯伯和靖边弟弟,也得看他公孙元紫答应不答应。 公孙元紫冲到大门口的时候,皇甫征的轿子也到了大门之前,一名管事上前叩门,按着规矩递了贴子,再没有丝毫闹事之意。 公孙元紫纵然一心教训武国公府之人,可是对方按着规矩递贴子求见,他也不能立刻出手打人不是。 “二公子,怎么办?”接了贴子便立刻跑过来的门子赶紧将贴子递了上去。公孙元紫打开打开贴子一看,见名贴是武国公皇甫征的,内容却是以侄子皇甫永继的身份求见伯伯皇甫敬德。 公孙元紫皱着眉头,心中气恼的紧,若是皇甫征来硬的,他自然可以毫不客气,但是皇甫征把姿态放的如此之低,倒让他着实的为难。公孙元紫是很跳脱,但他不是没有教养之人,自然做不出蛮横不讲理之事。可是他又不真想让皇甫征祖孙给皇甫伯伯添堵。就在公孙元紫为难之时,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孙元紫回头一看,见来人正是他的皇甫伯伯。 “元紫,叫你为难了,贴子给伯伯吧。”皇甫敬德微笑着说道。公孙元紫面色微红,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将贴子呈上。 皇甫敬德看了一回,淡淡道:“元紫,伯伯出去办事儿,你父亲若是回来了,替伯伯告诉他一声。”说罢,皇甫敬德便往门外走去。公孙元紫急急叫道:“皇甫伯伯,我陪你一起去。” 皇甫敬德摇摇头,对公孙元紫悄声说道:“元紫,你帮伯伯看着靖边,千万别叫她得了消息,这事儿,伯 伯一个人处理就行了。” “可是万一……”公孙元紫犹豫的说道。 皇甫敬德知道公孙元紫的心思,不由笑着说道:“元紫,莫非你认为伯伯堂堂一个定北军大元帅还会怕那些鬼魅伎俩不成?说来伯伯十年未回京城,也想在京城走走转转。你只替伯伯看好靖边就行。” 公孙元紫面对皇甫敬德之时,竟是一丁点儿淘气之心都兴不起,虽然皇甫敬德对他总是和颜悦色,从来不象他爹公孙胜那般总是喝骂。皇甫敬德身上似乎有种令人情不自禁折服的魔力。 “哦,侄儿知道了,皇甫伯伯,您多加小心。”公孙元紫恭敬的行了礼,目送皇甫敬德走出大门。 透过竹青素纱轿帘,皇甫征看到大儿子皇甫敬德走了出来,他一推坐在身边的孙子皇甫永继,低声说道“继儿,快去磕头求他给你爹请太医。” 皇甫永继点点头,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眼泪就立刻涌了出来。“大伯伯救命啊……”皇甫永继扑出轿子,扑跪到皇甫敬德面前,一行鼻涕一行眼泪的哭嚎起来。 皇甫敬德眉头皱起,他喝了一声:“皇甫永继,有话起来好好说,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 皇甫永继自是不肯起来,还膝行几步企图上前抱住皇甫敬德的腿。皇甫敬德面色微沉,喝道:“还不扶他起来。”一名亲兵应声上前,大手一伸就象老鹰抓小鸡一般将皇甫永继拎了起来,皇甫永继就算是想出溜下去都不能够,他被迫站直了身体。 “求大伯开恩,饶了我爹吧!我爹虽然和您不是一个娘,却是一个爹生的啊,他可是您的亲弟弟……”皇甫永继见路人渐渐围拢过来,便哭的更加大声,口中的话也说的格外清晰,确保能让围观之人听的清清楚楚。 皇甫敬德面色阴沉,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泼了一身的脏水。什么叫“饶了我爹……”他何曾对皇甫敬彰做过什么。世人不明真相之时,通常有同情弱者之心。围观的路人见一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少年苦苦哀求一个冷着脸的大人,且不论真相如何,情感上便已经偏到皇甫永继这一边了。 坐在轿中的皇甫征听到周围渐有议论之事,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后立刻换上极悲伤的表情,从轿中走了出来。 “敬德,你娘亲失手伤了你,她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就高抬贵手……”“乐亲王驾到……”皇甫征的话还没有说话,便被一声大喝打断了。 围观之人吓了一跳,赶紧让出通路,只见一抬八人大轿由乐亲王府的家丁抬着来到了近前。添福打起轿帘,只见风姿如仙的乐亲王从轿中走了出来。 皇甫敬德等人赶紧上前见礼,齐景焕亲手拦住皇甫敬德,含笑说道:“皇甫元帅免礼。”然后又扫了一眼已经深深弯腰和跪在地上的皇甫征和皇甫永继,淡淡说道:“武国公请起。”皇甫征站了起来,可他的孙子皇甫永继却不得不继续跪在地上。 齐景焕这般的行为已经非常鲜明的亮出了他的立场,显然他是站在皇甫敬德这边的。 “武国公,不知道府上出了什么事情,你要带着孙子堵到公孙将军府门前胁迫皇甫元帅?”齐景焕的声音是淡淡的,可话中的刀子却锋利无比。 皇甫征心头突的一跳,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圣眷极浓的乐亲王。“王爷有所不知,是这样的……” “国公爷说本王不知,可是当日尊夫人打伤皇甫元帅,皇甫元帅不得不小杖受大杖走,被迫离开了武国公府,当时本王可是亲自遇到皇甫元帅的。你说本王不知,难道说皇甫元帅已经被逼的有家不能回,要借住在公孙将军府中,他还能去武国公府做什么事情么?”齐景焕一句接着一句,瞬间破了皇甫征设下的局。 围观之人不时发出“哦……”“对了,我就记得……”“原来是这样啊……”之类的感叹议论之声。原本大家已经有些淡忘了的武国公夫人殴打继子,定北军大元帅皇甫敬德之事又被翻了起来。 皇甫征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这话他真是没法子接。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会突然杀出乐亲王齐景焕这个变数。原本设定好的招数这下子全都没法用了。 皇甫敬德也不知道为何乐亲王会突然出现,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证明他的无辜和清白。直到皇甫敬德看到了站在轿子旁边,冷冷看着皇甫征的儿子皇甫永安,他才略略有些明白。 “王爷,您不知道,犬子敬彰病了,本公派人请大夫,可是大夫们受人胁迫,没有人敢过府看诊,本公与小犬素来不曾与人结怨,只有当日内子……”说到此处,皇甫征看了皇甫敬德一眼,然后才又说道:“所以只能来求他高抬贵手,让人救救他弟弟吧,继儿说的没错,敬彰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这话听着奇怪,大夫不出诊,你就该去求大夫,如何不去求大夫,反而跑到这里来找皇甫元帅的麻烦?皇甫元帅是将军又不是大夫,难不成他会看诊?”齐景焕皱眉问道,问的皇甫征铁青着脸没法应答。他的言下之意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这乐亲王怎么硬是听不明白。若不是受了皇甫敬德的威胁,大夫们怎么会不肯出诊。 皇甫敬德听了这番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心中也纳闷的紧,他从来不曾做过威胁大夫之事,况且天下的大夫那么多,他也没那个本事每一个都威胁到吧。看到儿子唇角勾起淡淡一笑,皇甫敬德突然明白了。鬼医华不治最宠爱的徒弟可是他的儿子呢,说不得是这小子的手笔。 “王爷,大伯不发话,大夫们就不肯给我爹看病啊……”一直跪在地上的皇甫永继突然哭嚎了一声,声音很是尖利,刺的在场之人直皱眉头。 “皇甫永继,你放屁!你敢往我皇甫伯伯身上泼脏水,我必饶不了你……”随着一声大喝,冲出门的公孙元紫冲到皇甫永继面前挥拳便要打向他的面门。 “元紫住手!”皇甫敬德大喝一声,上前一步拦住公孙元紫的拳头,沉声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快回去。” 公孙元紫气恼的大叫道:“皇甫伯伯,这几日侄儿一直跟着您寸步不离,从来没见您做过那样的事情,可这小贼却诬蔑您,侄儿可受不了!您是保境安民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英雄,若没有您大败忽剌贼兵,我们大陈百姓岂有安稳日子可过,侄儿绝不容这黄口小儿胡言诬蔑您!” 公孙元紫这一叫,围观之人立刻想起了被忽剌人屠杀的往事,想起了前些日子正阳门下的献俘大典,想起来大仇得报的痛快。 “这位公子说的对,皇甫元帅是我们的大功臣,我们绝不允许有人诬蔑他……”围观百姓的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个个振臂高呼,人人用愤怒的眼神怒视皇甫征皇甫永继祖孙二人。 皇甫敬德心中暗觉惊讶,这话不象是公孙元紫能说出来的。他看向公孙元紫,却看到了站在公孙元紫不远处的公孙元青。皇甫敬德这才有些明白,想来是刚刚回来的公孙元青暗中教弟弟说这一番话的。这些孩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体贴,皇甫敬德心中极是熨贴。 皇甫征见此情形,他知道若是再闹下去会让事态朝着他最不情愿的方向发展。于是不得不向皇甫敬德低声下气的求道:“敬德,你弟弟病的很厉害,为父没本事请不到大夫,求你帮他请位大夫吧。” 皇甫敬德淡淡道:“国公爷位高权重尚且请不到大夫,本帅如今赋闲,又如何能请的动呢?” 皇甫征急道:“你能,你一定能的,你是大功臣,人家一定给你面子。” 皇甫敬德神情仍是淡淡的,他向齐景焕躬身说道:“王爷身边也有大夫,不知道下官可否请他一请?” 齐景焕微笑道:“这个本王也不好替人做主,不如您自己与他说?” 皇甫敬德便向皇甫永安说道:“姜大夫,可否请你去武国公府为皇甫敬彰看诊?” 皇甫永安毫不客气的摆手道:“不去不去,祖师爷有令,任谁敢为武国公府人等看诊,立刻吊销其行医资格,医行除名,皇甫元帅请见谅。” “啊……”周围响起一片惊呼之声,这武国公府到底是得罪了何方大神哪,竟然会有人下这样的命令。这是要将武国公府的人往死里逼啊。皇甫征和皇甫永继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折腾了大半日请不来大夫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天下学医之人必得经过各地医署的考试才能取得行医资格。各地医署归医行所管,而医行行首便由历任鬼医担任。鬼医令一出,天下医者莫敢不听。而当日杜老大夫听完公孙元紫讲述皇甫征等人如何欺凌皇甫敬德之后,立刻给他师兄发了密信。皇甫永安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又追加了一封信,然后,不许救治武国公府之人的鬼医令在三日之内传遍天下。只要是在籍的大夫,没有谁敢违背鬼医令给武国公府之人看病的。 齐景焕看向皇甫征,淡淡说道:“武国公,你可听明白了?此事与皇甫元帅完全没有关系,你当好自反省做错了什么事情,而不是在此向皇甫元帅身上泼脏水。” 皇甫征臊的满脸通红,而皇甫永继则惊的脸色发青,他们总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也相信这事与皇甫敬德无关,毕竟出动鬼医令是连当今皇上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不认为皇甫敬德比皇上还厉害。 “是是……下官谨遵王爷教诲,下官告退。”皇甫征强撑着说了一句,便带着孙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围观的百姓们见没戏可看了,也都各自散去。此时公孙元青才走过来与众人见礼,请乐亲王至府中用茶小憩。 众人来到公孙府中的正堂,齐景焕还没有看到皇甫永宁,便忍不住问道:“皇甫元帅,如何不见靖边?”他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皇甫靖边了,心里着实的惦记,否则今天也不会借进宫请安为由出了王府,随便去宫中请了安就匆匆离开,往公孙府而来。 原本挺感激齐景焕为自己解围的皇甫敬德听到齐景焕如此亲近的叫自己的女儿,脸色立刻黑沉下来,同样沉了脸的还有公孙元青。自从知道皇甫靖边就是皇甫永宁之后,公孙元青心里就一直不踏实,唯恐还有什么人象他一样发觉皇甫靖边的真实身份,难免比平日更敏感了几分。 “靖边在后面试衣服,王爷您等等啊,我这就让人过去请靖边过来。”不等皇甫敬德公孙元青开口,公孙元紫抢先叫了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多想。叫完之后,公孙元紫被他哥哥狠狠瞪了一眼,他被瞪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纳闷极了。 “元紫,还是不要叫靖边过来了,靖边性子直,若是听了刚才之事,怕是又要生出什么枝节。”皇甫敬德微微皱眉沉声说了一句,又向齐景焕抱拳道:“王爷见谅。” 齐景焕怅然若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又不好强求,只得勉强笑了一下,缓缓说道:“元帅言重了,是小王考虑的不周全。” 皇甫敬德见齐景焕如此和气,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刚刚给自己解了围。“王爷,几日不见,您的气色好多了。”皇甫敬德不太自然的说了起来。 齐景焕看向皇甫永安,微笑说道:“小王还要多谢元帅,若无元帅引荐,小王再不能得到杜老先生和姜小神医的医治。自从吃了他们两位的药,小王的确感觉轻松多了。”皇甫敬德连道不敢居功,心中却暗暗为儿子的高超医术而骄傲。 “爹,王爷,元青元紫,你们都在这里呀!”皇甫永宁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反眼看去,只见身着一袭玉色滚镶银边箭袖的皇甫永宁快步走了进来。 “爹你看,这是婶婶亲手给我做的衣裳!”皇甫永宁兴奋的向她爹展示自己的新衣服,这是公孙夫人按着量好的尺寸为她做的,自然比成衣铺中买来的更合体些。 众人的眼光全都投向皇甫永宁,只见她头戴大红簪缨金冠,脸上依然戴着那副银底虎纹面具,内衬月白交领轻绢束袖中衣,外罩玉色软缎滚镶银边圆领箭袖,腰间扎一条赤金白玉蹀躞带,斜佩一把三尺长的青锋宝剑,脚上穿了一双厚底青缎小朝靴,这一身上下,除了那副银底虎纹面具和腰间佩剑之外,其他全都是簇新簇新的。 衣服合身就更加显出了皇甫永宁蜂肩猿背的好身材。公孙元紫上前捶了皇甫永宁的肩窝一下,笑道:“想不到你力气那么大,人却这般清瘦。”在此之间,因为皇甫永宁穿的衣裳都是略宽大的,所以并不容易看出她是胖是瘦。 皇甫敬德皱起眉头,公孙元青则没好气的喝道:“元紫,说话便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哥,你又说我动手动脚,靖边是咱们的好兄弟,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动手动脚的?”公孙元紫也是有脾气的,这几日没少因为皇甫永宁挨他哥哥的训,终于,这小子怒了。 “是啊,咱们过招的时候也没少交手,元青,你怎么总挑剔元紫?”超级没心没肺的皇甫永宁看向公孙元青,不解的问道。 “你……唉!”公孙元青有话不能直说,真被不国,他最后只能瞪了弟弟一眼,闷哼一声。皇甫敬德则是怄的快吐血了。就因为皇甫永宁这一句话,让皇甫敬德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立刻进宫求昭明帝,说什么也得让他女儿尽快回复女儿家的身份。 见皇甫敬德和公孙元青的神情不对劲儿,齐景焕脑子里忽然一闪念,只是那一念闪的太快,让他无法完全捕捉。不过看到好几日未见的皇甫靖边,齐景焕忍不住咧开来嘴笑了,一个念头在齐景焕脑中不停闪现“又看到他了,真好!” “靖边,这身衣裳很适合你,好看!”齐景焕趁着公孙兄弟瞪眼之时对皇甫永宁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开心的笑道:“我也觉得好看!爹,阿仁,你们说好不好看?”皇甫永宁沉浸有人为自己亲手衣裳的欢喜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爹还有公孙兄弟之间的暗流涌动。 “靖边,你先退下,爹有事情与王爷和元青无紫说。”皇甫敬德本能的不想让女儿与齐景焕相处,便沉声吩咐。 皇甫永宁虽然不明白有什么要避着自己商量,不过服从军令是她的习惯,便顺从的应声退下,皇甫永安立刻躬身说道:“元帅,不仁暂且告退。” 皇甫敬德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皇甫永安立刻很愉快的退下去追他妹妹去了。 “靖边,等等我。”皇甫永安大叫,有点儿小失落的皇甫永宁听到哥哥的声音,复又高兴起来,转身笑道:“阿仁,你也出来啦?” 皇甫永安耸耸肩道:“嗯,我也被赶出来啦,咱俩是一样的,你陪我逛逛呗。” 皇甫永宁笑道:“走,我带你去看奔雷。”这兄妹二人说说笑笑的去了马场,皇甫永宁溜了一圈儿奔雷之后,便跑到哥哥身边坐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口中,很随意的向后躺在青青如盖的草地上,惬意的哼了一声。 皇甫永宁也向后倒下和妹妹并肩躺着,将双手垫于脑后,看着天上变幻莫测的流云,悠悠的说道:“从前在山里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躺在山顶上看天空,那时我常常在想,爹和娘是什么样的,我还没有没有兄弟姐妹,你呢?” “爹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六岁了,在他找到我之前,我还以为花花和阿黑阿黄就是我的家人。 “花花阿黑阿黄是谁?”皇甫永安好奇的问道。 “对了,哥,我带你去看阿黑吧,花花死了,阿黄不见了,只有阿黑还跟着我。”皇甫永宁突然翻身坐起来大叫。 “好,我跟你去看阿黑。”皇甫永安立刻跳了起来,两人奔向各自带出来的马儿,跳上马背便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路上,皇甫永宁告诉皇甫永宁,她的阿黑留在城外十里坡,随从皇甫敬德进京献俘的将士们驻扎的军营之中。 一路纵马飞奔,皇甫永宁惊讶极了,原来她一路看到不下十个戴着与她相同面具的鲜衣怒马的少年。“怎么有这么人带我的面具?”皇甫永宁在马上惊讶的自言自语起来。 她哪里知道如今着银甲戴面面具已然成了燕京城中最新的时尚。坊间出售的银底虎纹面具,每日怕不得卖出去几十个。她这是出城,遇到的还算少了,在内城之中,已然是满街尽戴银面具,熟人相见不相识了。 因为京中少年都戴面具,所以守城官看皇甫永宁,还以为她也是那些贵族少年中的一个,根本没有想到这才是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本尊。因为惹不起这些贵族少年,城门官只意思意思的胡乱检查一下,就放皇甫兄妹出城去了。 出城之后,奔雷可算是能撒开来跑了,不过眨眼功夫就已经跑的无影无踪,皇甫永安座下只是一匹普通的良马,哪里能追的上奔雷呢。 莫约一刻钟之后,皇甫永宁又奔了回来,高声叫道:“哥,你好慢啊……” 皇甫永安皱眉叫道:“妹妹,你当每匹马都能象奔雷跑的那么快呀?”在城外无人知道他们是谁,皇甫兄妹说话也自由了许多。 皇甫永宁嘿嘿一笑,约束着奔雷不要跑的那么快,兄妹二人并辔而行,很快就到了驻扎在十里坡的军营。 “少将军……少将军来啦……”守营士兵远远看到皇甫永宁,立刻兴奋的挥手大叫,片刻之间,满营的士兵便都涌到营门前来迎接他们最最勇猛无敌的少将军。 “张二蛋,周瞎子,何小牛,二猛子……”皇甫永宁一看到同袍战友,兴奋的从奔雷身上飞跃而下,大叫着战友们的名字,倾刻间就被他们围住了。 “嗷……”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突然响起,皇甫永安心头一紧,大叫道:“不好,有大虫!” 皇甫永宁回头高声叫道:“哥,没事的,是阿黑,它知道我回来了,正和我打招呼呢。” 众将士震惊于那一声“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风声呼啸,一头黑底黄斑吊睛白额猛虎也不知道从何处冲出来,直直扑向皇甫永宁。 皇甫永安座下之马立时四腿打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而奔雷却丝毫不惧,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中甚至还闪起只求一战的好胜之光。而围着皇甫永宁的那些将士们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很自觉的闪到一旁,将空间让了出来。 “嗷呜……”“阿黑……”随着两声大叫,只见一人一虎抱成一团,在地上打起滚来。皇甫永安分明看到,身材本不算娇小的妹妹被那头老虎四爪盘住抱于怀中,说是一人一虎在打滚,可事实上他妹妹连点儿灰尘都没粘到,整个都被老虎抱住了。 “阿黑……我可想你了,城里一点儿都不好玩,爹总骂我,我快闷死了。”皇甫永宁翻身压在那头老虎的身上,那只硕大老虎竟然四爪摊开肚皮朝天,任皇甫永宁压着自己。在听到皇甫永宁的抱怨之事,这头老虎居然用左前爪轻轻拍了拍皇甫永宁的背,好似在安慰她一般。 皇甫永安彻底看直了眼,原来这就是阿黑啊,他原本以为阿黑最多是条狗,想不到竟然是只老虎,果然是他皇甫永安的妹妹,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养宠物也得养最大号的!皇甫永安突然就骄傲起来。 皇甫永宁揪着阿黑的毛告了半天的状,然后才跳起来叫道:“阿黑,来和我哥打个招呼!” 阿黑懒洋洋的翻身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沾着的青草,向皇甫永安张开虎口“嗷……”了一声,虎口带出的劲风吹的皇甫永安衣襟翻飞,那匹倒在地上的马儿四蹄乱蹬一气儿就再也不动弹了,原来竟然生生被虎威吓死了。 皇甫永安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向阿黑招了招手,不自然的笑道:“阿黑你好……”瞧着那少年这般有趣,众将士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皇甫永宁伸手挠了挠阿黑胸前的软肉,又叫道:“阿黑,那是我的奔雷,它不怕你的,奔雷过来,和阿雷认识认识。” 阿黑那一对灯笼似的虎眼立刻来了精神,再不是刚才那懒洋洋的样子了,瞪着迈着优雅步子向它走来的奔雷,阿黑突然有了危机感。它立刻用硕大虎头去顶皇甫永宁,皇甫永宁则习惯性的抱一抱那颗硕大的脑袋,而阿黑此时则突然瞪向奔雷。皇甫永安敢对天发誓,他真的从这头老虎的眼中看到了威吓与警告,万幸那警告与威吓是冲着奔雷的,得到这样的认知,皇甫永安情不自禁的长长出了一口气。 奔雷是异种神马,它才不接受阿黑的恐吓,只飞奔到皇甫永宁身边,亦伸过马头求抱抱求抚摸。皇甫永宁只得松开一只手拍了拍奔雷的额头,笑着说道:“阿黑奔雷,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皇甫永安见一虎一马夺走了妹妹全部的注意力,心里突然酸酸的,他闷声叫道:“你们是一家人,那我呢?” “哥,你当然也是一家人啦,哥你快过来……”回到了最最熟悉的军营,皇甫永宁就象鱼入大海虎入山林,真真是快活自在的不得了。她开心的大叫着,让皇甫永安看到了妹妹的另一面。 “少将军,这位是?”众将士好奇的看着那个相貌普通的少年,非常不解。他们深知少将军并不会轻易与人这般亲近,这人竟然能让少将军如此对待,想来必不是一般人。 “哦……他是我义兄姜不仁,我在燕京城中才认的。他很厉害的,是杜伯伯的师侄呢。”皇甫永宁笑着叫道。 “哦,原来是杜老先生的师侄啊,自己人自己人,姜公子快请进……”这些将士立刻围上来热情的招呼起皇甫永安。 “哥,你先进去,我和阿黑奔雷玩会儿再去吧,到这儿就到家了,你怎么样都行了。”对于皇甫永宁来说,军营就是她的家,回家了自然各种放松,再不和紧绷着神经,生怕又说错了什么话。 皇甫永安只应了一声,就被簇拥着进了军营,送到杜老大夫的营帐中了。虽然皇甫敬德等人现在并不住在这里,可将士们也都为他们搭建了营帐。 皇甫永安听着帐外传来妹妹畅快的笑声和虎啸马嘶之声,他深深觉得这里才是妹妹最好的归处。 第六十一回回忆 齐景焕身体虽然有了起色,可是比起常人来还是虚弱,许是说话的时间有些长,他又咳嗽起来。一旁服侍的添寿见状赶紧去找姜小神医,不想问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姜小神医,最后还是问到了门子那里,才得知姜小神医和皇甫小将军出门了。添寿又急又气,回到正堂之时脸上难免带出了幌子,气鼓鼓的拉长了脸,象是谁欠了几百两银子似的。 “王爷,您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再不回府太妃娘娘要担心的。”添寿闷声提醒。 齐景焕皱眉道:“这才出来多一会儿,不要紧的。”他都还没和皇甫靖边说上几句话,怎么舍得现在就走。 添寿着实不明白他家王爷近来为啥对皇甫元帅一家子如此有兴趣,他也不想弄明白。对于添寿他们几个小太监来说,主子的身体是第一位的,任何有碍主子身体健康的人或事统统都要被铲除。 “王爷,到时间歇晌了,歇了晌正好吃药。”添寿执拗的说道。 齐景焕病了十多年,自然比一般人更渴望健康,而且他心中还藏着个小小的心愿,盼着有朝一日恢复了健康,可以和他心心念念的靖边策马飞奔,所以添寿的行为虽然略显不敬,齐景焕却也没有怪罪他,毕竟他也是奉太妃之命行事的。于是齐景焕无奈的点点头道:“好吧,本王这就回府。” 添寿立刻说道:“是,小的这就去安排轿子。”说罢,他便跑了出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添寿又跑了回来,不高兴的说道:“王爷,轿子已经备妥了,可是姜小神医却不在府中,听说是和皇甫小将军一起出去了。” “靖边又出去了?”皇甫敬德和公孙兄弟齐齐叫出声来。原来皇甫永宁嫌整日待在公孙府中实在太过气闷,便三五不时的溜出府逛一圈儿,为了这事,她已经被她爹和公孙元青说过好几回了。皇甫永宁当面答应不乱跑,可是一转身便又溜了,为此,皇甫敬德真真头疼的紧。 “常福,快去看看谁跟着皇甫小将军出门的。”公孙元青急忙吩咐一句,他的小厮立刻跑出去打听。少倾,常福领着一名皇甫永宁的亲兵进来。皇甫敬德见到女儿的亲兵,眉头皱的更紧,他知道女儿必定又将亲兵甩下一个人溜出去了。 “承平,少将军呢?”皇甫敬德沉声问道。 那名亲兵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回元帅,少将军和姜公子去十里坡营地了,周顺周平随侍。” “这孩子!”皇甫敬德没奈何的叹了一声,他知道在女儿心中军营才是家,何况那里还有一头女儿心心念念牵挂着的阿黑。想必这孩子是想向哥哥炫耀她的阿黑呢。 “王爷,下官立刻回营找阿仁,今日必将他送至王府。”皇甫敬德只得如此承诺。 齐景焕倒不是很在意,反正王府里还有一位杜老大夫,而且今天早上出门之也也诊过脉了,再者说那姜小神医是请进王府为他治病的,又不是卖进王府当下人的,他有完全的自由,本就不应该被拘在王府中哪里都不许去。 “元帅莫要如此,姜小神医这些日子也挺辛苦了,正该让他休息休息,难得他与靖边投缘,元帅可莫扰了他们的兴致。唉,若非小王身体不允许,小王也是极想去军营看看的。”齐景焕很是感慨的说道。因为疾病缠身,他出门最远的一次也就是前些日子去了一趟正阳门观看献俘大典,若非被人推下城墙,他竟是连京城大门都不曾出过了。 添寿听他家王爷说不让姜小神医立刻回来,原本已经拉长的脸仿佛又长了几分,这才几日的功夫,皇甫永安俨然已经成了乐亲王府的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王爷身边,上至太妃下至奴仆,人人都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尽管齐景焕再三说不必急着找回姜小神医,可是皇甫敬德却不能去立刻出城寻一双儿女回来。在送走了齐景焕之后,皇甫敬德亲兵备马,他正往外走,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齐齐追了过来,缠着皇甫敬德要一起去十里坡。 皇甫敬德也没为难他们,只是命他们兄弟去和老夫人禀报一声。莫约一刻钟之后,元青元紫兄弟便赶来了,跟着他们身后还有已经换了一袭火红劲装的公孙元娘。 “皇甫伯伯,你可不能偏心哥哥们,元娘也要去。”公孙元娘冲到皇甫敬德面前撒娇的叫了起来。 皇甫敬德见元青元紫满脸的无奈,便猜到必是老夫人同意了,他们才不得不将妹妹带出来。便只笑着应道:“好,那就一起去,赶紧上马,还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回来。” 公孙元娘欢呼一声冲向她的桃花胭脂马,元青元紫兄弟也各自上门,随皇甫敬德出门,纵马如飞的赶往十里坡。 众人的坐骑都是好马,出城之后又敞开来飞奔,因此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已经赶到了十里坡。守营将士一见主帅来了,立时欢声雷动,除了轮值站岗的将士之外,其他人全都涌出营门将皇甫敬德一行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都兴奋的叫着:“元帅……元帅……” 皇甫敬德好久不见军中同袍,心情也很是激动,他用拳头捶着几个离他最近的将士,准确无误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所有被皇甫敬德叫到名字之人都挺起胸膛一脸骄傲的表情,还没有被点到则拼命往里挤,口中大声叫着:“元帅……” 元青元紫元娘兄妹三人被那热烈的气氛感染的双颊通红,激动的难以自已。 众人簇拥着皇甫敬德一行人进入营中,皇甫敬德边走边问道:“少将军在哪里?” 一名看上去四十多岁,偏将打扮的将军打着哈哈笑道:“元帅,少将军一回营就被阿黑缠住了,阿黑刚拽着少将军去河边给它洗澡了。” 皇甫敬德了然的看了说话之人一眼,笑道:“老铁,你就护着吧,都是你们惯的他,如今都敢连个招呼不打就溜出来了。阿黑最不爱洗澡,哪一回不是靖边硬按着它才肯洗的。”老铁嘿嘿一笑,他可是老兵油子了,十五岁从军,如今已经在军中整整二十五年,他还是皇甫敬德做新兵时的火长,在不重要的事情上倚老卖老一下,皇甫敬德还是很给他这个体面的。 “皇甫伯伯,阿黑是谁啊?”公孙三兄妹都好奇极了,不过开口问的却是公孙元娘。因为是女孩儿,又是最小的一个,所以公孙元娘在长辈面前比她两个哥哥都得宠些,说话也更随意一些。 “哦,阿黑是只老虎,靖边养的。”皇甫敬德很自然的笑着解释,然后就看到元青元紫元娘三人都变了脸色。 “老虎?”元娘尖叫一声,俏脸有些发白,她情不自禁的抓住大哥公孙元青的手臂,颤声叫道:“大哥,老虎!” 公孙元青也是吃惊不小,不过他还是安抚妹妹道:“别怕,是靖边养的。”元紫在吃惊过却则是兴奋,他兴奋的大叫道:“皇甫伯伯,我想去看老虎?” 皇甫敬德笑道:“来人,速传少将军到中军帐回话。”立刻有人应了一声,往河边飞奔而去。 众人簇拥着皇甫敬德等人进了中军帐,除了皇甫敬德和公孙兄弟之外,其他人的眼神总是身不由己的瞟向公孙元娘。 定北军军纪严明,除了皇甫永宁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女人,事实上除了皇甫敬德杜老大夫还有皇甫永宁自己之外,定北军中再没有人知道威风无敌的少将军其实是个女人。所以公孙元娘一进入营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元帅,这三位是?”偏将张打铁,也就是皇甫敬德口中的老铁好奇的问道。 皇甫敬德笑着介绍,“他们是公孙胜的儿子女儿,元青元紫元娘,见过张打铁将军。他可是你们父亲与伯伯新兵时的火长。”当初公孙胜也曾投身定北军当了一名大头兵,只不过刚熬过新兵期就被家中长辈拎回京城塞入禁军之中,否则今日他也会是定北军中的一员主将。 公孙三兄妹立刻向张打铁躬身抱拳行礼,口称:“晚辈公孙元青公孙元紫公孙元娘拜见张将军。” 张打铁忙笑着摆手道:“不要多礼不要多礼,俺是粗人,你们就叫俺老铁吧。”只不过公孙三兄妹怎么会那样没有礼貌,全都以伯伯称呼张打铁,喜的张打铁直夸公孙胜生了三个好孩子。 “父帅,元青元紫元娘,你们都来啦……”公孙三兄妹与众人厮见已毕,便听到了皇甫永宁的声音。他们三个抬头看去,只见皇甫永宁与一只黑底黄斑吊晴白额猛虎并排走了进来。那只猛虎个头真是不小,他昂头走在皇甫永宁身边,看上去比皇甫永宁还高一些。 皇甫敬德看到女儿明明心里很高兴,可是却虎着脸沉声喝道:“靖边,谁许你擅自出城?” 皇甫永宁心头一惊,赶紧单膝跪下,她一句也不解释,只应道:“末将知错情愿领罚。”她这一跪,身边那只老虎不乐意的,张开血盆也似的虎口冲着皇甫敬德怒吼起来。皇甫永宁赶紧拍了阿黑一记,低声说道:“阿黑不许叫,快跪下。” 阿黑眯着眼看向皇甫敬德,眼中分明有威胁之意,可是四条腿却是屈倒跪下,只是虎头仍然高昂着。 定北军中之人已经听惯了阿黑的吼叫,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吓人的,可是公孙三兄妹却是平生头一回见到活的老虎,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到虎啸,就算是知道这虎是皇甫永宁养的,应该不会攻击人,三兄妹还是吓的变了脸色,元青元紫将妹妹藏于身后,很紧张的盯着阿黑,生怕阿黑突然暴起伤人。 “元帅,少将军正放假,她只是在假期中回营看看,并没有犯了军规。”张打铁唯恐皇甫敬德真的惩罚少将军,便急急大叫起来,回护之情溢于言表。其他将领也跟着求起情来。由此可见皇甫永宁在定北军中人缘极好,个个都护着她。 皇甫敬德真是哭笑不得,他都还没说如何惩罚,这些人就开始护犊子了。好在现在并非战时,皇甫永宁也的确在放假,他若动用军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虎着脸瞪了女儿一眼,沉声说道:“皇甫靖边,你虽未犯军法,却犯了家规,为父罚你抄写《孙子兵法》百遍,你可服气?” 皇甫永宁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若是让她自己选,她宁愿选择挨上几十军棍也不愿意抄书,她会被闷死的。只是皇甫永宁知道父亲言出必行,他说罚抄书,自己就必须抄书,若是讨价还价,他爹能加十倍惩罚于她。 “儿服气。”皇甫永宁闷闷的应了一声,阿黑似是知道主人要受罚了,悄悄甩起虎尾轻轻拍打着皇甫永宁的背,好象哄小孩儿一般。 “行了,起来吧,后日开始抄书。一个月后交上来。”皇甫敬德见女儿一听说要罚抄书就蔫蔫的,不由摇头笑了,给女儿加了个缓期执行。 皇甫永宁这才高兴起来,大声应道:“谢谢爹。”然后便与阿黑一起站起来直奔公孙三兄妹。阿黑自是紧紧跟随的,这让公孙三兄妹又暗自紧张起来。他们虽然知道这虎是养熟了的,并不会伤害他们,可是知道归知道,任谁看到这么一只凶猛无比的猛虎能不害怕呢。 “靖边,阿仁呢……”皇甫敬德心细,见公孙三兄妹面上有害怕之色,便将女儿叫到自己的身边问了起来。 “阿仁在杜伯伯帐中,怎么没人去请他过来呀?”皇甫永宁问道。 张打铁笑着回答:“少将军有所不知,姜公子进了杜老先生的营帐就再也不肯出来了,说是要研究杜老先生配的药。” 皇甫敬德笑道:“真是个医痴,永宁,你去唤他,我们一会儿就得回城。” “啊……爹,我能不能……”皇甫永宁一听说要回京城,立刻垮了双肩,她的不情愿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不能!”皇甫敬德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女儿还不曾完全说出口的请求。他已经后悔让女儿女扮男装了,正想着如何让女儿收心把她扳回正道,自然不会再让皇甫永宁继续留在军营养野性子。 “那能不能……”皇甫永宁抚摸着阿黑的硕大虎头,期盼的望着她的父亲。而阿黑表面看上去不在意,可是一双虎耳却直直的竖着,显然它还是很在意能不能跟主人跟城的。 皇甫敬德从来没见过女儿用这般恳求的眼神看向自己,心中真是纠结的很。他知道女儿不舍得和阿黑分开。可是他们父女如今还是借住在公孙府上的,怎么好再带一只猛虎过去呢。 “靖边,再等等,我们的宅子很快就修好了,到时再接阿黑过去。”皇甫敬德软了声气同女儿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失望的哦了一声,扭头看着阿黑歉意的说道:“阿黑,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阿黑那双小灯笼似的虎眼瞬间没了光芒,它低下硕大的虎头,伏在厚厚的虎爪之上,活脱脱象极了闹别扭的小孩儿。 皇甫永宁赶紧蹲下来好声好气的哄道:“阿黑,你听话啊,要不,在我来接你之前,每四,哦不,每三天来看你一回,陪你玩,好不好?”皇甫永宁在阿黑面前竖起四根手指头,可是看到阿黑没有反应,忙又收起来一根,阿黑这才懒洋洋的抬起脑袋,蹭了蹭皇甫永宁的手。 “这虎怎么什么话都能听懂,他都成精了呀!”适应力很强的公孙元紫兴奋的大叫起来。 皇甫永宁心情不好,便没好气的瞪了公孙元紫一眼,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阿黑本来什么都懂。” 皇甫敬德低低叹了口气,其他人不知道阿黑和皇甫永宁的渊源,他可是再心知肚明不过的。他想起了当年找到女儿之时的情形。 说起来那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十年之前的一个秋天,皇甫敬德驻军潼河关,他接到当城官府的求助,原来当地百姓每到秋日就会去关外的森林中砍拾大量柴火以备冬日所需。从前也没有哪个打柴百姓出过事,可是今年却有数十名百姓被猛虎所伤。当地官府只能求到皇甫敬德这里,求他带兵杀虎。 皇甫敬德带着数十名亲兵进入密林之中搜巡。老虎没有搜到,他却失足滚落山坡,摔进了一个隐藏极深的山洞。皇甫敬德当时被摔昏了过去,当他醒来之时,却见一个孩子和一只幼虎偎在一头趴在地上的成年老虎身边,警惕的瞪着他。整个山洞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皇甫敬德本能拔出匕首,那个偎着老虎的小孩子眼神突然变的格外凶悍,他死死盯着皇甫敬德,小小的身子突然拱起,双腿蹬地蓄力,双手伏于地上,口中发出“嗬嗬吼吼……”的呼啸警告之声,大有随时扑过来撕咬之意。 那小孩子身子一拱,挂在他颈上的一枚玉佩便在半空里摇晃,皇甫敬德眼力很好,他一看到那枚玉佩便有些特别熟悉的感觉,立刻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玉佩猛瞧。而那小孩子只是做势欲扑,在皇甫敬德未动之前,他也不会主动出击。 皇甫敬德仔细认了很久,发觉那枚玉佩很象他一双儿女身上的玉佩,为了验证自己猜测,皇甫敬德立刻将匕首插入靴中,转而拿出一块拳头大的肉干,然后慢慢的招手说道:“孩子,过来吃肉干……” 可是那孩子却是不肯过来,他依旧死死的瞪着皇甫敬德,始终保持着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就在这时,一声悲凄的低吼响起,皇甫敬德循声看去,这才看清那头成年老虎的腹部全是血污,似乎还有汩汩的鲜血往外涌。那头老虎好象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伤,只是用眷恋不舍的眼神望着那个孩子和那只看上去应该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幼虎,然后又用哀求的眼神看向皇甫敬德。皇甫敬德从来不知道老虎竟然也会有那么复杂感情的眼神,而他,似乎看懂了这只老虎一切的心思。 “你伤的很重?”皇甫敬德试探着与那只老虎说话,果然看到那只老虎眨了眨眼睛。皇甫敬德轻吁一口气,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有药,可以过去给你上药治伤么?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只老虎又眨了眨眼睛,用尾巴将那个孩子和那只幼虎圈住拽到一旁,不让他们乱动。皇甫敬德将靴中的匕首腰中的佩刀背上的弓箭全都解下放到一旁,然后才慢慢的走到老虎身边。那只老虎用悲伤哀求的眼神看向皇甫敬德,那种眼神象极了皇甫敬德那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不得不向皇甫敬德托付家人的同袍们临死之前的眼神。皇甫敬德突然明白了,这只老虎象向自己托孤。 “让我先看看你的伤。”皇甫敬德用和缓的语气慢慢说道。 那只老虎吃力的动了动后腿,费力的亮出了腹部伤口。皇甫敬德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个伤口真是太触目惊心了,从胸口至尾部,几部全被剖开了,而且伤口上尽是血污泥砂,根本就没有办法清洗伤口上药。伤的太重,怕是没救了。皇甫敬德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那只老虎似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它吃力的用前爪推了推皇甫敬德,皇甫敬德顺从的退后几步。见那只老虎将那个孩子和幼虎圈到自己的腹前,孩子和幼虎立刻扑到虎腹上寻到一处大口大口的吮吸起来。皇甫敬德这才注意到原来这是只正在哺乳期的母虎。 孩子和幼虎大口大口吮吸着虎乳,而那只母虎却是无力的闭上眼睛。等孩子和幼虎吃饱了,那只母虎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孩子和幼虎推向皇甫敬德,硕大的虎头在地上叩了三下,便再也不动了。 皇甫敬德心里明白,这只老虎真的向自己托孤,让自己替她照顾这个孩子和幼虎。他的视线已经完全被泪水模糊了,他上前抄起那个孩子和幼虎,将他们紧紧抱入怀中。那孩子和幼虎拼命的挣扎,可是皇甫敬德一手一个死死的压着他们,就算是那孩子狠狠的咬住他的手腕,皇甫敬德也不放手。虽然那孩子已经咬透了他手腕上厚厚的牛皮护甲。那只幼虎倒是比孩子老实多了,反抗了一会儿见挣不脱,干脆趴在皇甫敬德的怀中,还冲着那孩子呜呜直叫,倒象是在劝他不要挣扎似的。 皇甫敬德一动不动的抱着孩子和幼虎,直到这两个倦极在他怀中睡着,皇甫敬德才轻轻坐下来,仔细打量着怀中的一人一虎。 幼虎没什么好瞧的,皇甫敬德看了几眼就将他轻轻放下来,不想那只幼虎就算是睡着了还用小爪子死死抓着皇甫敬德的衣裳,仿佛生怕被抛弃似的。皇甫敬德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情,他索性拉开袍子将幼虎揣了进去。这小东西大约才出生没几天,身子小小的完全可以被揣入怀中。 可那孩子却没有这只幼虎好对付了,皇甫敬德揣好小虎,才发觉那孩子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正警惕的瞪着他。 “孩子,你叫什么,如何会和老虎在一起?”皇甫敬德用最温和的语气问道。 “宁……宁……”那孩子瞪着皇甫敬德,非常不熟练的发出两个单音,皇甫敬德心中一紧,他立刻叫道:“孩子,你叫宁宁?” 那孩子瞪着一双极漂亮的凤眼,口中喃喃:“宁……宁……” 皇甫敬德想起刚才看到的那方玉佩,立刻伸手去拿,不想被却那孩子一巴掌拍过来,正打在皇甫敬德的手背上,一阵剧痛传来,皇甫敬德不怒反笑,眼中涌出了泪水。他不顾手上的剧痛,抓住那孩子胸前的玉佩搓去污垢,果然看到一方极熟悉的白玉佩,玉佩正面刻了一个“宁”字,反面刻了一个“姜”字。 “宁儿,永宁,我的女儿!”皇甫敬德狂喜的大叫一声,紧紧抱住那个孩子,却被那孩子一脚踹在小腹上,疼的皇甫敬德整个人都弯成了虾米,可就算是这样,皇甫敬德也没有松开紧紧抱着女儿的手。 “宁儿,我是你爹皇甫敬德,你娘亲教过你的,皇甫敬德!”皇甫敬德不顾小腹和手上的疼痛,急急大叫起来。 许是听到了曾经熟悉的音节,小小的皇甫永安渐渐安静下来,她望着皇甫敬德,疑疑惑惑的叫了一声:“爹……”其实她未必知道“爹……”的含义是什么,只是记得有人曾经指着一张画像让她叫“爹……”还指着四个字教她认。 皇甫永安皇甫永宁失踪之时已经三岁多了,那时他们已经能说不少话,认识不少字,也能记得一些事情了。 皇甫敬德大喜过望,他立刻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对,宁儿,我是爹,皇甫敬德。” 皇甫永宁歪头瞧着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有点儿熟悉的感觉,可又不太象。皇甫敬德突然想起自从儿子失踪妻子过世之后自己就再没剃过胡须,他赶紧将女儿放下,摸过匕首飞快的刮去自己的胡子。剃了胡子的皇甫敬德就和他妻子给儿女们看的画像很相似了。 皇甫永宁很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才确定的叫道:“爹……” 女儿一声“爹……”叫的皇甫敬德虎泪直流,他又抱紧女儿,急急问道:“宁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哥哥呢,你……”皇甫敬德一口气问了好多,可是他的女儿却瞪着一双凤眼看着他,眼中全是迷惑,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皇甫敬德这才想起女儿已经失踪近三年了,若是这三年中她始终和那只老虎生活在一起,她怎么可能象一个正常孩子那样说话,可以理解别人的意思。想到女儿这三年来可能是被老虎养大的,皇甫敬德悲喜交加心酸极了。 抱着女儿,指着那只已经合上双眼的老虎,皇甫敬德问道:“宁儿,你一直和它在一起?” 皇甫永宁看到那只老虎,表情立刻激动起来,她拼命的挣扎着,皇甫敬德只能将她放下,只见皇甫永宁一下地,便如闪电一般冲到那只老虎的身边,速度之快令皇甫敬德咋舌,他从不知道人的速度竟然可以这么快。 皇甫永宁奔到老虎身边,见那只老虎一动不动,她立刻拼命摇着那只老虎,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许是明白了什么,皇甫永宁突然仰头长啸起来,啸声凄厉极了,听的皇甫敬德心如刀绞。 皇甫敬德怀中的幼虎被吵醒了,它探出头来,张开虎口大叫,叫出的声音却是稚嫩的呜呜声,听上去就象 小奶猫似的。 皇甫敬德见小虎挣扎,便将它拿出来放到女儿的身边,那只小虎立刻爬进皇甫永宁的怀中,一人一虎悲鸣呜咽,声音惨不可闻,真是令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皇甫敬德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他走到那只老虎的身边双膝跪下,郑重承诺道:“你救了我的孩子,养育她,我皇甫敬德向你保证,我一定倾我全力保护你的孩子,不叫它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虎妈妈,皇甫敬德给你送行。”说罢,皇甫敬德恭敬的向那只已经死去的老虎磕了四个头。 虽然不明白那个人在做什么,可是皇甫永宁和她怀中的幼虎却没有再呼号,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皇甫敬德磕完头站了起来走了出去。皇甫永宁抱着幼虎一动不动,只是守在她虎妈妈的身边。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皇甫敬德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他满身都是泥土,看上去那象是在土坑中打过滚一般。皇甫敬德走到虎妈身边,半跪在地上伸出双手,将虎妈的身体平平托了起来,皇甫永宁和她怀中的幼虎完全能感觉到这个人对她们的虎妈完全没有恶意,只瞪着眼睛看着,只见皇甫敬德托起虎妈,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洞外,皇甫永宁抱着幼虎立刻跟着冲了出去。 只见洞外那个向阳的山坡上被人挖出一个大坑,皇甫敬德正托着虎妈往那边走去,皇甫永宁跑过去一看,只见那个大坑底下铺着厚厚的一层金黄的落叶,看上去仿佛很软和的样子。 皇甫敬德将虎妈的尸身放到大坑之中,又掬来落叶覆于它的身上,皇甫永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挺好玩儿的,便也跟着向坑里丢落叶,不大一会儿,虎妈的身体就被树叶盖住了。皇甫敬德看了一会儿,才将堆在一旁的泥土推了下去,修了一个小小的坟包,还削了树干为碑,用匕首刻上“义虎之墓,皇甫敬德敬立”的字样。 直到皇甫敬德竖好了碑,皇甫永宁才反应过来,她扑上前拼命扒着坟土,口中不停的呜呜悲呜。那只幼虎也跟她一起扒土,这一幕纵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不能不动容。 皇甫敬德不顾女儿的拳打脚踢,将女儿和幼虎紧紧的抱在怀中,含泪悲声道:“宁儿,虎妈妈已经死了,往后爹会好好照顾你的。等你懂事了,爹一定常带你来给虎妈妈扫墓。”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还是悲伤过度,皇甫永宁挣扎了一阵子之后伏在皇甫敬德的怀中睡着了。皇甫敬德这才给自己的亲兵们发了信号,将女儿和幼虎带出了森林。 “爹,爹……您想什么呢?”女儿的叫声打断了皇甫永宁的回想,他摇了摇头,用慈爱的眼神看向女儿和阿黑,笑着说道:“没什么,爹只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靖边,你想三天来看一次阿黑就三天来一次吧,只是一定要在关城门之前回去。” 皇甫永宁一听这话开心的笑道:“谢谢爹。” 皇甫敬德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道:“靖边,是爹让你受委屈了。” 皇甫永宁不知道自家爹爹怎么突然象是变了个人似的,她哪里知道爹爹想起了当年找到她的情境。只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爹,靖边不不委屈,靖边很开心的。” 公孙元青虽然不知内情,却能猜到些什么,他不由也低低叹了口气。倒是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这两个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又兴奋又害怕的看着阿黑,想接近又不跟,着实好笑的很。 皇甫敬德看看眼前的孩子们,想想还在杜老大夫帐中研究药品的儿子,突然觉得上天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把他的一双儿女都还给他了,他不该再抱怨什么。 此时皇甫永安好歹被人请了出来,来到了中军帐,皇甫敬德见人已经齐了,只叮嘱手下众将一番就带着孩子们回京城了。在营中耽误的时间已经不短,若不赶紧走只怕赶不上在关城门之前进城了。 皇甫永宁自然还是骑她的奔雷,奔雷本是马中之王,连老虎都不怕,其他的战马又怎么敢与奔雷并行,皇甫敬德只能命女儿先行,拉开与自己这一行人的距离,要不然那些马儿怕是连正常的飞奔都不敢了。 却说皇甫永宁先行一步飞奔不止,在经过一个小树林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呼救之声。皇甫永宁循声而去,只见几个男子正围着一个姑娘欲行不轨之事。 皇甫永宁大怒,双腿一夹跨下的奔雷,一人一马如闪电一般飞冲过去,没有人能看清她是如何动手的,只见一人一马冲过之后,那四五个男子全都倒在地上身首异处,喷涌而出的血水浇透了数丈见方的土地。而那个被欺负的姑娘也已经不在原地了。 再细细一看,只见皇甫永宁仍骑在奔雷之上,右臂夹着一个粉黄色人形物体,想来就是那个姑娘。 命奔雷停了下来,皇甫永宁夹着那姑娘跳下马,将姑娘放到地上。那姑娘已经被吓的昏死过去。皇甫永宁皱着眉头看着那双眼紧闭的姑娘,喊道:“喂,你醒醒……” 那姑娘仍是双眼紧闭,皇甫永宁只得从马鞍上解下水囊,拔开塞子向那姑娘浇去。姑娘是被冷水激醒了,可胸前薄薄的衣裳也被浇透了,完全能看出里面小衣的形状颜色。那姑娘睁开眼睛看的是一个狰狞恐怖的虎头面具,吓的怪叫一声,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皇甫永宁有些手足无措,她杀人的时候多救人的时候少,而且从前救的基本上都是男人,她可没有救女人的经验啊。该怎么办呢? 皇甫永宁想了想,将皮囊中剩余的水全都浇向那个姑娘,然后立刻转过身子大声叫道:“姑娘你别怕,那些坏人都被我杀了,你醒了就赶紧回家吧……” 莫约过了盏茶时间,皇甫永宁才听到身后传来“嘤嘤……”的哭声,她又不能回头,免得再把人姑娘吓昏过去,只能大声叫道:“你别哭了,坏人都被我杀死了……” “请问您是皇甫少将军么?”嘤嘤的哭声止住了,一声如娇莺初啼的娇美声音响起,却是问的皇甫永宁一愣,她何时这么有名了,怎么连个不相识的姑娘都能一口叫破她的身份? “呃……我是皇甫靖边。”和姑娘家打交产的经验几乎为零的皇甫永宁老老实实的说道。 “皇甫少将军,您转过身子吧,小女不怕的……”那姑娘倒也善解人意,又轻轻柔柔的说了起来,略带哭音的声音听的人心里痒痒的,似是被小毛刷子在心头轻拂一般。 皇甫永宁转过身子,那姑娘已经站了起来,只见她脸上胸前全都的,脸儿白惨惨的,胸前鼓鼓的,看上去特别的招人。若是个气血方刚的男子看了,指不定得生出什么样的旖旎心思。就算是皇甫永宁这个真姑娘假小子瞧了,不觉也有种怜惜心疼的感觉…… 第六十二回算计(上) “姑娘你……哎哎……姑娘你醒醒……”皇甫永宁正想问那姑娘缘何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不想那姑娘突然身子一软就向她摔了过来,皇甫永宁的身体本能反应远比她的大脑来的快,立时本能的闪身退后,那姑娘就重重摔倒在地上,摔出了一声闷响,若非树林之中土质松软,以这姑娘大头朝下的摔法,她必得摔到毁容不可。 闪身避开的皇甫永宁已经跳开之后才发觉自己的举动好象不太合适,忙又跑过去察看。只见那姑娘双眼紧闭,竟是又昏了过去。皇甫永宁长到这么大就没和娇滴滴的姑娘家打过交道,她唯一接触过的女孩儿就是公孙元娘那个根本不象寻常姑娘家的姑娘。所以面对着昏倒在自己面前,双眼紧闭的姑娘,皇甫永宁不知所措,立刻想到了她爹皇甫敬德。 只见皇甫永宁转过身子向着她一路奔来的方向撮唇长啸,啸声直透云霄,少说也得传出五六里路。 正在策马飞奔的皇甫敬德听到女儿的求助啸声,面色不由一紧,他立刻大声叫道:“元青,你带着弟弟妹妹慢行一步,我去追靖边。阿仁,你跟我来。”皇甫永安应了一声,立刻策马来到皇甫敬德的身边。 公孙元青虽然不识得皇甫永宁的啸声,可是看到皇甫伯伯的神情,他怎么能猜不出必是皇甫永宁遇到了麻烦,他立刻说道:“皇甫伯伯,我陪你一起去。” 皇甫敬德摇头沉声说道:“元青,敌情未明,你要看顾弟妹给我们做后援。” 公孙元紫一听到敌情二字,兴奋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大叫道:“皇甫伯伯,我们跟你一起去。” 皇甫敬德沉声喝道:“元青元紫,服从军令。” 公孙元紫还想再叫什么,公孙元青却伸手拦住他,正色道:“是,元青谨遵元帅将令。元帅,可否要借兵?”此处距离得胜门只有两三里路了,要调兵自然是去借守城兵更为迅捷。 皇甫敬德摇头道:“靖边只是求助并未示警,不用。”说罢便和皇甫永安打马如飞一路狂奔而去。 公孙元紫气恼的瞪着他的哥哥,愤愤叫道:“哥你干嘛拦我?” 公孙元青沉沉说道:“你没听皇甫伯伯说靖边只是求助而示警求救?皇甫伯伯自有他的道路,我们不可强人所难。”公孙元青疑心皇甫永宁是遇到了姑娘家会遇到的麻烦,他私心不想让弟弟现在就知道皇甫永宁的真实身份,这才会有此决定。 公孙元娘见两个哥哥象是要吵起来,急急叫道:“你们还有心思吵,还不赶紧追上去给皇甫伯伯做后援?”元青元紫这才不再争执,兄妹三人亦飞奔而去。 再说皇甫永宁,她发出长啸向父亲求助之后,便回身蹲在那昏倒的姑娘的面前,探手试了试她的鼻息,见姑娘还有气,只是昏倒了。皇甫永宁便起身退到一旁,拍了拍奔雷的脖子说道:“奔雷,去迎我爹……” 奔雷“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撒开四蹄跑了出去。然后皇甫永宁就叉手环胸的倚在树上,完全没有去救醒那姑娘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等她父亲的到来。 有了奔雷的引路,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安很快找了过来。皇甫永宁一听到动静就飞奔出去,高声叫道:“爹……阿仁……我刚刚见到有人欺凌女人,把几个恶贼杀了,可那女人却一直晕着,该怎么办?” 皇甫敬德一听原来是这事儿,一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他哭笑不得的问道:“你长啸求助就是为了这事儿?为父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了不得的麻烦呢,真是!”皇甫敬德摇了摇头,跳下马与儿子女儿一起向那个昏倒在地上的女子走去。 “爹,她没死,我刚才试过了,还有气。”皇甫永宁指着侧卧在地上的女子叫了起来。 皇甫敬德自然比他的女儿经的事情多,心思也更缜密一些。他见这女子头戴珠钗宫花,臂套金钏玉镯,身上穿的鹅黄衣裳仿佛是用贡缎做的,轻薄的裙边之下,隐约可见一双穿着缀珠绣鞋的三寸金莲。看着不象普通人家的姑娘。 皇甫敬德皱起眉头,看这身打扮,这姑娘应该是宫宦人家的姑娘,而且她家长辈的身份还不会太低,五品以下的官员人家是穿用不起贡缎的。只是这样一位官宦人家的姑娘如何会只身一人出现在这里,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别说是五品以上的官宦人家,那怕就是七品八品官员家的姑娘,出门之时都得有老妈子和丫鬟随侍的,这还是京城之中,若是出城,怎么也得配车配家丁的。 “靖边,你去附近查看可否有车马下人?”皇甫敬德皱眉沉声吩咐道。 皇甫永宁摇头道:“已经查看过了,方圆五里以内没有踪迹。” 皇甫敬德看向这姑娘的眼神冷了几分,他沉声说道:“靖边,速去得胜门请城门官找辆马车两个妇人过来。阿仁,你看看这姑娘情况怎么样?”皇甫永宁应了一声,朝奔雷打了个响指,奔雷便跑了过来。 “皇甫伯伯,靖边,靖边你去哪里?”皇甫永宁还不曾上马,便听到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然后就听到公孙元紫的大叫。 叫声方停,公孙三兄妹已经策马冲了过去。三个翻身下马,跑到皇甫敬德的身边,公孙元娘便叽叽喳喳的问了起来。 “皇甫伯伯,出什么事啦?怎么有个姑娘倒在这里?”公孙元娘看那倒在地上的姑娘的背影,吃惊的叫了起来。 “元娘,你来的正好,阿仁,你等下一,先让元娘去看看是否认识这个姑娘。”皇甫敬德立刻吩咐起来。 公孙元娘“哦”了一声,向那姑娘走了过去。她绕到姑娘的正面,蹲下来仔细的打量,突然就惊呼起来,“呀,怎么是她!” “元娘,你认识这姑娘?”皇甫敬德等人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公孙元娘一边扶起那姑娘一边点头道:“她是吏部左侍朗周大人府上的四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除了周四小姐自己,在场之人再没有人能回答公孙元娘的问题。 “阿仁,你回来。元娘,你用力按周四小姐的人中救醒他。”既然正经官家小姐,皇甫敬德心中就有了忌讳,他可不想让儿子就这么被人赖上。因此便叫回皇甫永安,只让公孙元娘救醒那周四小姐。 公孙元娘立刻用力按压周四小姐的人中,她是习武之人,力气自然比一般姑娘更大一些,而周四姑娘又是个肌肤娇嫩吹弹可破的,公孙元娘很快就在她的人中处按出了一片瘀青,而周四姑娘也“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公孙小姐?”周四小姐一看到公孙元娘,先是惊喜的叫了一声,然后一头扎进公孙元娘的怀中嘤嘤哭了起来。 公孙元娘顿时手足无措,求助的看向她无所不能的大哥。在公孙元娘的意识当中,素来是有困难找大哥的。 公孙元青面上流露出三分无奈七分厌烦,他向来讨厌那些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娇娇小姐。“皇甫伯伯,您看这事怎么处理?”公孙元青躬身问道。 皇甫敬德抬头看看天色,此时红日西斜,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距离关城门没有太多时间了。他只得说道:“元娘,你带着周四小姐骑马,我们先赶进京城再说。” 公孙元娘哦了一声,扶着周四小姐站起来,问她道:“你怎么一个在这荒山野地里,跟你的人呢?” 公孙元娘不问还好,她这一问,周四小姐哭的越发凄惨了,那嘤嘤的哭声惹得皇甫永宁和公孙兄弟心烦不已,皇甫永宁没好气的叫道:“哭什么!那些欺负你的坏人都被我杀死了,你又没有受伤!” 被皇甫永宁一吼,周四小姐生生憋着不敢再哭了,只是不停的倒气,看上去越发的委屈,花容惨淡可怜极了。只可惜不论皇甫敬德还是公孙兄弟都不是那种怜香惜玉之人,而皇甫永安自小学医,当然比一般人更知道明白今日红颜转瞬枯骨的道理,因此也是毫不动容。 皇甫永宁和公孙元娘又最看不上这种如软趴趴没有一点儿风骨的女人,所以周四小姐看上去不论有多么的可怜,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对她起了怜惜之心。周四小姐见没有人理会自己,不由低头咬唇,眼中闪过一抹恼恨之意。 “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公孙元紫好奇的问道。 “元紫,你瞎打听什么,时间不早了,赶紧上马回城。”公孙元青瞪了弟弟一眼,喝斥了一句,不许他再问下去。公孙元紫刚要反驳,却听到他皇甫伯伯沉声叫道:“时候不早了,大家赶紧上马回京,有话回京之后再说。” 公孙元娘扶着周四小姐向自己的桃花胭脂马走去,周四小姐惊恐的叫道:“我……我不会骑马……”。公孙元娘立刻求助的看向皇甫敬德。 皇甫敬德皱眉,时间已经不早了,再去城门叫车已经赶不及了。就在这时,皇甫永宁大步走了过去,抓起周四小姐的肩头往马背上一甩,周四小姐就象一只马鞍袋似的被横放在公孙元娘的马鞍上了。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周四小姐惊声尖叫,震的皇甫永空直皱眉头,她再一次觉得女人就是麻烦,上个马也得这般大呼小叫的,真是烦人。 而皇甫敬德与公孙兄弟都惊呆了,三个人直直的看着皇甫永宁,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皇甫永安却是兴奋的打了个忽哨,笑着赞了声:“靖边真帅!”然后惹来白眼数枚。 公孙元娘则吃惊的张着嘴,她再没想到还可以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 “元娘,赶紧上马吧,你路上扶着点就行了。”皇甫永宁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合适的,说了一句便回到了奔雷身边。因为被哥哥夸赞了,她还给了皇甫永安一个得意的笑容。 “靖边你牛!”公孙元紫也反应过来,立刻向皇甫永宁挑起了大拇指。公孙元青看向皇甫永宁,微微摇了摇头,眼中一片无奈与纵容的笑意。而皇甫敬德则是黑了脸叫道:“靖边,你……胡闹!阿仁,你也跟着胡闹!元娘,你将周四小姐扶起来坐好,看稳她。” 公孙元娘应了一声,怎奈周四小姐被皇甫永宁这么一扔,已经吓破了胆子,浑身瘫软的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公孙元娘怎么都扳不正她的身子,最后只得放弃了,只能让周四小姐横在马鞍上,她坐在后面小心照看着,不让周四小姐摔下马去。 一行人离开小树林,往城门赶去。一路之上周四小姐横在马背上,又是硌又是颠的,吐了个稀里哗啦,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恼的公孙元娘只拧眉,也不知道这周四小姐都吃了些什么,吐的东西又酸又臭,可薰死她了。 从小树林到京城城门也不过两刻钟的路程,皇甫敬德等人又想赶紧进城,只打马如飞,不过一刻钟便已经赶到了。此时那周四小姐的呕吐都还没有结束。皇甫永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却是不想下手为她止吐。仿佛是种本能,直觉告诉皇甫永安,这周四小姐是个沾不得的大麻烦,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为妙。 皇甫敬德将城门官叫到跟前,命他备一辆车,再找两个妇人派几名士兵护送周四小姐回府。然后命公孙三兄妹和皇甫永宁先回公孙府,他自己则亲自送儿子去乐亲王府了。人无信不立,他既然承诺在天黑之前亲自送皇甫永安过去,说到就一定要做到。 城门官赶紧命手下叫来一辆马车,妇人和士兵跟着马车一起过来,在那两个妇人的帮助之下,公孙元娘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周四小姐从她的桃花胭脂马上弄了下来,塞进马车里了。 公孙元青等周四小姐被塞进马车,才对士兵与妇人说道:“你们将周四小姐送到吏部左侍郎周大人府上,然后到我禁军总统领府领赏钱。” 皇甫敬德见公孙元青行事缜密,不免赞赏的点了点头。 士兵和两个妇人欢喜的应了,赶起马车便往吏部左侍郎府走去。皇甫敬德叫过两名亲兵,命他们暗中尾随保护,确保周四小姐可以被顺顺当当的送回家去。公孙元青见了心中暗道:“到底是皇甫伯伯想的更周到一些。” 要分开了,皇甫永安眼巴巴的瞧着妹妹,真不想与她分开。他好不容易有了妹妹,却不能天天见面,皇甫永安突然后悔答应给那乐亲王治病了,否则他就不用和妹妹分开了。 “靖边,你得空就来找我。”皇甫永安叫道。 皇甫永宁也舍不得哥哥,虽然刚认了哥哥没几天,可皇甫永宁分明能感受到哥哥对自己的关爱宠溺,从来没感觉到被人宠着的皇甫永宁当然舍不得,只使劲儿点头道:“好好,我一定去找你。爹,我跟你一起送阿仁吧!” 一旁公孙元青明明知道这两人的兄妹关系,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犯酸,他也是有妹妹的人,可从来没和妹妹这么粘乎过。用得着这样么,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难道还要十八相送么。 皇甫敬德也很珍惜这难得的一家团圆的时光,便笑着点头道:“也好。元青,你先带着弟弟妹妹先回去吧,我们很快回来。” 皇甫敬德不愿意让女儿与乐亲王齐景焕再有过多的接触,因此只将儿子送到乐意坊的头道街街口便停了下来,让皇甫永安自己去王府了。他则带着女儿去了乐意坊三道街一处正在修缮中的府第。 “爹,这是什么地方,咱们到这儿来干什么?”皇甫永宁不解的问道。 皇甫敬德笑着说道:“靖边,这就是咱们的家,等修好就能搬进来了。” 负责督造定北元帅府的是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他听说皇甫元帅和皇甫少将军来了,赶紧跑出来迎接,一见皇甫敬德父女,这名营缮清吏司员外郎纳头便拜,口称:“鲁方达拜见恩公大人。” 皇甫敬德吓了一大跳,赶紧与女儿避了这个大礼。他忙拉起鲁员外郎道:“这位大人如何行此大礼?” 那鲁员外郎激动的叫道:“元帅,少将军,您们不认识我了?” 皇甫敬德仔细看了鲁方达一回,摇了摇头。他还真不认识此人。 鲁方达急急说道:“元帅,五年之前,镇山关,您和少将军救了一家三口,那就是下官一家三口啊。” 皇甫永宁听到这话,立刻叫了起来:“哦,你就是那个做风筝的?” 鲁方达连连点头兴奋的叫道:“少将军您还记得下官,对对,下官就是那个做风筝的。” 原来皇甫敬德父女五年之前巡查镇山关之时,曾救下一对流落到镇山关,带着女儿在街上卖风筝糊口谋生的夫妻。当时那对夫妻还有那个小姑娘正被一群地痞流氓殴打,是皇甫永宁出手救下他们一家三口,又赠了他们一些银两,助他们离开镇山关返回家乡。不想五年之后竟在京城重遇,倒是有缘的紧。 ------题外话------ 月色有急事出门,先更五千。下午两点半之前再更五千。 第六十三回算计(下) 鲁员外郎将皇甫敬德父女二人迎入正在修缮中的定北元帅府,皇甫见到了此时匠人们都没有下工,人人都在专注的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便笑着问道:“天都这般晚了,他们如何还不收工?” 鲁员外郎笑着解释道:“大家听说是为元帅您修宅子,都特别肯下力气,每天都早来晚归的,大家都想早些收拾好,好让元帅和少将军能早日住进自己的家中。” 旁边的匠人听到鲁员外郎的话,立刻撂下手中的活计大叫道:“皇甫元帅来啦……”他这一声大叫不打紧,所有的匠人们全都撂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跪下向皇甫敬德父女磕头拜谢。他们这些人,家家都有亲人被忽剌人屠杀。 皇甫敬德忙抬手高声喊道:“众位请起,保境安民本是我大陈将士之天职,无需言谢,众位起早贪黑为我皇甫敬德修缮房屋,皇甫敬德在此多谢大家了。”多年来与普通将士同吃同住的皇甫敬德完全没有架子,不论对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都一样相待,这也正是皇甫敬德深得人心的原因所在。 皇甫敬德见众匠人还不肯起来,便高声笑道:“大家再不起身,本帅便不能逛自家屋院了。” 众匠人万没想到威震敌胆的皇甫元帅竟然如此平易近人,都笑着站起来转身各自忙起了手里的活计。人人都暗下决心,皇甫元帅人这么好,他们更要拿出浑身本事为皇甫元帅修建元帅府才行。 鲁员外郎陪着皇甫敬德父女看了宅子,皇甫敬德看罢只提了一个要求,他要鲁员外郎不要推倒原本打算推平修演武场的一处院子,要他将此处院落精心修萁,规格比照正院。鲁员外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修,却是连个顿儿也没打便应了下来。 皇甫永宁却知道那是给她哥哥修的院子。亦说道:“鲁大人,这院子房舍一定要精致,院中不必种任何花草树木,只多运些肥土将院中土地平整好就行。” 鲁员外郎一一应了,心中却是纳闷的紧,暗自揣测道:“难不成少将军要在此种地?”他当然是不知道的。皇甫永宁听她哥哥说喜欢种植药材,便暗自留了心,既然是给哥哥准备的院子,当然要有大片的土地可以让哥哥种药材。这也就是亲哥哥说的话,皇甫永宁才会如此上心,否则以皇甫永宁的性子,她才不会这么仔细。 三人走到了西边一座正在收拾后院儿的院子,看着空空的后院,皇甫敬德说道:“鲁大人,这里要挖一个池塘,引一脉活水,塘子不必太深,七八尺深就行了,塘边种几棵大树,那里要修一个山洞,至少要深三丈高一丈宽三丈,若是能再大一些更好。” 鲁员外郎更加纳闷了,心道这皇甫元帅和少将军的要求怎么都这样奇怪,那边院子不让种花草,还要运肥土来填院子,这边又要挖池塘造山洞的,这修出来的还能是元帅府么? 皇甫永宁一听爹爹让挖池塘造山洞,就知道这些都是给阿黑准备的。阿黑是老虎,当然喜欢住在山洞里,它又是一只特别怕热的老虎,每到夏日之时就喜欢泡在水里消磨时间。“鲁大人,修好山池塘之后在这里多洒些草籽儿。”皇甫永宁又追了一句让鲁员外郎纳闷的话。 不解归不解,鲁员外郎还是很仔细的记下皇甫敬德父女的每一条要求,并且在脑中已经勾出了建筑草图。就算只是修山洞挖池塘,他也要为皇甫元帅和少将军修造出最完美的山洞和池塘。 “元帅和少将军的要求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按元帅和少将军的要求去做,大约再有二十天,元帅和少将军就能搬进来了。”鲁员外郎在心中暗暗计算了工期,给出一个让皇甫敬德父女喜出望外的答案。他们原本以为这宅子至少还要修上一个多月才能修好。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那些匠人们自发的燃起火把继续赶工,到宵禁莫约还有将近两个时辰,众匠人想再干一个时辰然后才各自回家。皇甫敬德见此情形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在离开之时叫过亲兵低声吩咐几句,那名亲兵便飞快跑走了。 莫约两刻钟后,一行人推着小车担着箩筐来到了正在修建中的定北元帅府。原来皇甫敬德命亲兵去采买了热汤热饭,为这些匠人们送饭来了。众匠人看到热气腾腾的白面馍馍,闻着香气扑鼻羊杂汤,人人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匠人都是匠户出身,世世代代在工部应差,工部只发工钱不管三餐的。就算是每日应差,每月所得工钱也仅够一家老小每日一干一稀两餐嚼用,白面馍馍和羊杂汤,那怕过年的时候打牙祭,他们也不舍得吃上一回。 鲁员外郎也愣住了,这时皇甫敬德的亲兵上前对他躬身说道:“鲁大人,这是我们元帅请大家吃的。元帅吩咐了,往后每日中午晚上都会命人送饭过来。大家尽管放开肚皮吃吧。让大家饿着肚子干活,我们元帅心里可过意不去的。”然后又向众匠人大声说道:‘众位兄弟尽管吃吧,管够,每人还可以带一罐汤四个馍馍家去。”后甫敬德在定北军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也没听他们讲家中是怎样的艰难度日,所以皇甫敬德不独为众人准备饭食,还想到了他们的家人。 鲁员外郎一下子就想起五年前皇甫敬德救他们一家三口的情形,他激动的点头道:“好好,皇甫元帅是好人啊大好人啊!”亲兵骄傲的笑了起来,他家元帅当然是大好人了,这还用鲁大人说么。 众匠人吃过亲兵送来的饭食,众人围拢起来商量了一回,只见他们派出四个人将带给家人的羊杂汤和白百馍馍送回去,其他人索性不回家了,一直干到宵禁才胡乱打了地铺睡觉,次日天色蒙蒙亮之时,匠人便已经起身做活了。一直做到天光大亮,他们的家人陆续前来送早饭,这也是昨晚送东西回去之时与家里打好招呼的。皇甫元帅对他们这么好,他们当然要尽全力为皇甫元帅修房子。 匠人们的举动皇甫敬德并不知道,他带着女儿刚回到公孙府中,得了消息的公孙胜便找了过来。 “皇甫兄,明日朝会之后皇上恐怕要召见你。”公孙胜皱着眉头说道。 皇甫敬德一愣,面色也凝重起来,急急问道:“可是边关告急?”如今皇甫敬德父女正在放假之中,若是没有要紧之事昭明帝是不会召见他的。 公孙胜摇头道:“皇甫兄刚刚打了大胜仗,如今正是四夷臣服,边关安稳的很。只不过今儿靖边沾了个大麻烦。” “贤弟是说那周四小姐?”皇甫敬德有些明白了,皱眉说道。 公孙胜点点头道:“没错,皇甫兄,你可知那周四小姐是什么人?” 皇甫敬德摇头道:“我如何会知道一个小姑娘家的事情。” “皇甫兄,这吏部左侍郎周兴田是太后娘娘的远房侄子,他的夫人是刘贵妃的表妹。这周四小姐是嫡出,在京城之颇有才名,太后和刘贵妃都很喜欢她。每年都要召进宫数次的。”公孙胜皱着眉头讲述,显然对这位在京城之中颇有名的周四小姐很看不上。 皇甫敬德真的吃了一惊,他就算远离京城,也知道太后和刘贵妃素来不对付,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姑娘岂能既讨了太后的欢心,又得了刘贵妃的意,若说这姑娘没有些手段,皇甫敬德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果然是个有手段的。”皇甫敬德皱眉说了一句。 公孙胜急忙问道:“皇甫兄,后来的情况元青都已经说了,在那之前还发生了什么?” 皇甫敬德立刻向外面喊道:“来人,传少将军过来。”门外的亲兵应了一声。没过多一会儿,皇甫永宁便走了进来。 “爹,公孙叔叔,您们找我?”皇甫永宁笑着问道。 皇甫敬德一脸严肃的问道:“靖边,你从听到有人呼救开始,直到爹赶过去为止,将这期间的事情细细讲一遍。” 皇甫永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爹在说白日救那周四小姐之事。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才说道:“当时我正骑着奔雷往城门赶,忽然听到右边树林中有人呼救,我就进树林察看了,当时有五个男子围着周四小姐撕扯她的衣裳,我立刻冲过去救人,我抢了周四小姐夹在肋下,一剑削了那五个男子的脑袋,然后将周四小姐放到地上,见她昏迷着,我就用水囊里的水浇醒她,周四小姐醒来后又被我的面具吓晕了,我又用水浇她,她又醒了,这回没再晕,还一口叫出了我的身份,爹,公孙叔叔,我已经这么有名了么?” 皇甫永宁一句反问着实让皇甫敬德和公孙胜哭笑不得,这孩子是缺心眼儿还是缺心眼儿呢,真是个拿棒棰当针的主儿。 “靖边,说正事儿!”皇甫永宁皱着眉头低斥一声,皇甫永宁“哦”了一声,又道:“然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给爹你发信号求助了,然后爹就来了。再然后元青元紫元娘也来了。” 公孙胜听完眉头紧皱的摇了摇头,皇甫敬德也想到了什么,没奈何的苦笑了一下。 “靖边,你确定将周四小姐夹在肋下,还浇了她一头一脸的水?”公孙胜再次确认。皇甫永宁点点头,她真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之处。 看到皇甫永宁眼中尽是我没做错什么的神色,公孙胜不免叹了口气,唤道:“来人,喊大公子过来。” 少时公孙元青来了,公孙胜让皇甫永宁又讲了一遍,当公孙元青听到皇甫永宁将周四小姐夹在肋下还浇湿了人家的衣裳,脸色也不太好看。 “爹,皇甫伯伯,靖边的身份怕是不得不公告天下了。”公孙元青很沉重的说道。 皇甫永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惊讶的问道:“我什么身份哪?”问完之后想了一下,她才明白过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公孙元青,象是看什么怪物似的大叫道:“你竟然知道?” 公孙胜也惊讶的看向皇甫敬德,眼中的意思分明是:“你竟然没有告诉她元青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皇甫敬德自然是没有告诉的。许是因为他这阵子训女儿的次数有些多了,所以皇甫永宁有变身滑溜小泥鳅的意思,整日不是溜去乐亲王府找哥哥就是拉着元青元紫去骑马,再不然到公孙老夫人面前混上一阵子也是好的,就是不肯和她爹单独待在一起,所以皇甫敬德竟是没有机会说。起初他是想说的,后来便给忘记了。 “呃……这个,靖边,元青已经知道你是永宁了。”皇甫敬德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飞快的说了一句。 “哦。诶,知道就知道了呗,多大事呢!元青,你就算知道我是永宁,也是我的好哥们儿对不对?”皇甫永宁没心没肺的叫了一声,还顺手捶了公孙元青一下。 事实上这姑娘从来没把自己是个女儿家这事当成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不是她爹成日家耳提面命的,皇甫永宁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个姑娘家了。她一度以为自己和定北军中的将士一样,都男人呢。 公孙元青尴尬的嗯了一声,面上飞起两抹红霞,他在心中却暗自说道:“我不想当你的好哥们儿,我想做你的夫君。”只是这话公孙元青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两个做爹的眼都直了,这……这……这到底是闹哪样?这该羞涩的不羞涩,不该害羞的那个却尴尬的红了脸,真是彻底乱了。公孙胜不免抱怨的看了好友一眼,腹诽道:看你把个好好的女儿给养成什么了! “咦,元青,你很热么,脸怎么红了?”偏皇甫永宁这个少根筋的还又心直口快,她见公孙元青红了脸,竟然还凑上前表示关心。 皇甫敬德再也受不了了,粗暴的拽过女儿,吼道:“回房去。” 皇甫永宁大惑不解,很轻易就摆脱她爹的箝制,傻傻的问道:“爹,为啥让我回房,我们不正在商量事情么?对了,爹,您和公孙叔叔叫我过来讲了两遍救周四小姐之事,还没告诉我没什么呢?” 皇甫永宁此言一出,皇甫敬德和公孙胜父子全都用看小怪物的眼神看她,然后,公孙父子又用谴责的眼神看向皇甫敬德,皇甫敬德真是有苦难言,极其无奈的咬牙摆手道:“没有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爹,你好奇怪,你牙疼么?”皇甫永宁见她爹咬牙切齿,便关切的问了起来。 “你……皇甫靖边,你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被没心没肺的女儿气的几乎要吐血的皇甫敬德大吼起来。 公孙胜立刻不答应了,他瞪着皇甫敬德沉声说道:“皇甫兄,靖边一片赤子之心,她有什么错,你朝她发什么邪火!” 皇甫永宁与皇甫区德相依为命,就算是被她爹吼了,也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当面吼她爹。皇甫永宁立刻叫道:“公孙叔叔,我爹没错,必是我错了,你别说我爹。” 公孙胜此时才体会到刚才皇甫敬德大吼时的心情,真是憋屈到不行啊!只是他又不能象皇甫敬德那样直接吼出来。 公孙元青看着瞬间失控的局面,已经顾不得他自己的小心思了。忙上前打圆场道:“靖边,你将事情的经过告诉给我们,就没你什么事了,今天你也奔波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皇甫伯伯和我爹……”说到此处,公孙元青看了看憋的面色紫涨的两个人,又转头对皇甫永宁笑道:“这里有我呢,你别担心。” 皇甫永宁瞧着自家老爹和公孙叔叔胸口气鼓鼓的好似田里呱呱叫的青蛙一般,脸色都涨紫了,也知道最好闪远点儿,免得回头又被训,便顺从的应了一声,飞快的行礼退下,不多时就走的无影无踪。 看着皇甫永宁走远了,公孙元青长长出了口气,可算把她哄走了,要不然今儿这主题得从燕京城歪到宁海关去。宁海关是大陈最南边的一个关口,离燕京城有数千里之遥。 “皇甫伯伯,爹,靖边的身份不能再保密了,否则太后与刘贵妃一定会联手施压,逼靖边娶周四小姐为妻。”没有皇甫永宁这个让公孙元青心绪不宁的因素在,公孙元青的头脑复又清明起来。 “太后应该不会,若是我预料的不错,皇上应该已经将靖边的身世告诉太后了,可刘贵妃那里就难说了。”皇甫敬德沉吟片刻方才迟疑的说道。 公孙元青道:“为今之计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其实周四小姐兵行险招,已经将她自己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我们倒也不至于完全的被动。皇甫伯伯,爹,您们也不必太过担心,时间不早了,早些歇下吧,到底如何明天就全都清楚了。” 第六十四回对质(上) 次日一早,昭明帝上朝之时,吏部左侍郎周兴田的夫人郑氏递牌子进宫了。她自然得先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见到侄子媳妇来请安,倒也挺高兴的。毕竟在太后的娘家子侄之中,任实官的也就是周兴田这个远房侄子了,其他兄弟子侄都只是虚职。所以太后还是挺看重周兴田这个远房侄子的,就算侄子媳妇是刘贵妃的表妹,太后对她也还是很和气的,并没有她是刘贵妃表妹的关系而为难于她。0 “臣妾请太后娘娘安。”郑氏面上浮着笑容,眼中却含着挥之不去的忧愁,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起来吧,瑶丫头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呢?”太后不是没有看到郑氏眼中的忧愁,却是故意不问,这郑氏是那种性子绵软动辄就哭天抹泪的性子,太后可不愿意一大早上就招的她在自己面前抹眼泪。因此只问她很喜欢的侄孙女儿,周府的四小姐周梦瑶。 郑氏一听太后问起来女儿周梦瑶,眼泪哗的涌了出来,她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爬到太后的跟前,哭着求道:“太后娘娘,求您为梦瑶作主啊……” 太后吃了一惊,立刻皱眉不悦问道:“瑶丫头怎么了?” 郑氏欲言又止,看了看太后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太后眉头皱的更紧,挥挥手便众人退下,沉声道:“现在可以说了么?” 郑氏见太后有些不高兴,忙抹着眼泪解释道:“太后娘娘恕罪,实在是此事牵涉梦瑶的终身,臣妾不得不慎重仔细。” “说吧!”太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太后娘娘,皇甫少将军碰了梦瑶的身子,求您为他们赐婚吧。”郑氏边哭边说,说的倒也很清楚。 “什么?”太后惊的差点儿跳起来,什么叫皇甫少将军碰了楚瑶的身子,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很,那皇甫靖边根本就是个女儿家,她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办不到污了其他女儿家身子这件事。 “胡说,梦瑶是深居闺阁的小姐,皇甫少将军又不曾去你们府上做客,她怎么可能碰了梦瑶的身子!”到底想着皇甫靖边女儿家的身份是个秘密,所以太后并不说出来,只是冷声怒喝。 “太后娘娘,臣妾是梦瑶的亲生母亲,若非真有此事,臣妾怎么能往亲生女儿身上泼脏水。求您息怒,听臣妾细说。”郑氏没有想太后会这般生气,吓的赶紧伏地磕头,急急的为女儿辩白。 “说!”太后冷冷喝了一声,显然气的不行。 “昨日梦瑶出城探望她外祖母,回城之时遇到匪徒,跟去的家丁婆子丫鬟全都被杀了,梦瑶拼命逃跑,眼看要被匪徒追上之时,正遇上皇甫少将军,皇甫少将军将梦瑶抱上马,还斩杀了所有的匪徒,梦瑶吓昏了,是皇甫少将军救醒她护送回来的。太后娘娘,梦瑶的性子您是知道的,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受的住,昨天晚上若非臣妾看的紧,只怕……只怕她已经就……”郑氏一想起女儿昨晚悬梁自尽,便忍不住大哭起来。 太后知道皇甫靖边是个姑娘家,就算是她为了救醒周梦瑶与她有怎么样亲近的身体接触都不会污了周梦瑶的清白,自然也就谈不上为了负责而娶周梦瑶了。况且一个姑娘怎么娶妻。 “皇甫少将军的亲事哀家自有安排,她是绝对不能娶梦瑶的。”太后斩钉截铁的断喝,完全没有一丝的犹豫。郑氏听了这话哭的更加悲伤,口口声声叫道:“太后娘娘,求您为梦瑶做主啊……” 太后被哭的心烦极了,可又不能就这么将皇甫靖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只得冷声道:“你回去好生安抚瑶丫头,皇甫少将军污不了她的清白。” 郑氏还要哭求,太后已经唤人进来送她出去了。郑氏不得不用帕子擦了眼泪,抽抽噎噎的退下。 太后看着郑氏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半晌之后她沉声吩咐道:“这几个月不许郑氏进宫。”宫人赶紧应声下去传旨了。 郑氏虽然在太后处碰了一鼻子灰,却还是不死心。她转身便去了刘贵妃的关雎宫。 刘贵妃听到表妹郑氏来了还挺高兴的,她这个表妹是个有眼力劲儿会来事的,打小和她关系就好,每回进宫又从来不空着手,金银珠宝珍稀古玩什么的轮着送,深得刘贵妃的心意。 “臣妾请贵妃娘娘安。”郑氏红着眼睛跪下行礼,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哭意。 刘贵妃吃了一惊,立刻说道:“表妹快起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在哪里受了委屈?”刘贵妃所说的哪里其实指的就是太后的慈宁宫,她知道郑氏进宫先得去给太后请安的。说罢,刘贵妃便挥手屏退左右服侍之人,将郑氏叫到了身边。 “表妹,可是太后为难你了?”刘贵妃满脸关切的问道。 郑氏摇了摇头,委屈的说道:“臣妾怎么样都没关系,只是受不了梦瑶受委屈。原以为太后娘娘真心疼梦瑶,万没想到其实只是面子情儿。太后根本不把梦瑶当回事儿。” 刘贵妃惊讶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倒是从头细细的说,这没头没尾的真让人听不明白。” 郑氏复又将在太后面前说过的话说了一遍。刘贵妃一听表外甥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立刻大包大揽的说道:“原来是这事,那小东西污了梦瑶的清白,还敢不负责任,表妹你放心,等皇上退朝回来,我立刻就求皇上下旨赐婚。” 皇甫敬德得胜还朝,父子二人圣眷极浓,刘贵妃做为昭明帝身边第一宠妃,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虽然她因为之前的事情对皇甫敬德父子怀恨在心,可是若想让她的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刘贵妃必须放下心中的怨念,去争取皇甫敬德父子们的支持。 偏偏皇甫敬德家中没有女眷,他们父子两又处于假期之中,这让刘贵妃和她的三个儿子完全没有机会与皇甫敬德父子套近乎。刘贵妃正因为此事烦躁的很,不想表妹郑氏便送上这么好的机会。有什么比结两姓之好更能拉近彼此关系的呢。 刘贵妃虽然挺喜欢周梦瑶的,可是却从来没有动过让周梦瑶做儿媳妇的心思。吏部左侍郎之女,这个身份到底还是低了些,刘贵妃怎么也得给自己的儿子娶公侯之女为正妃的,若是周梦瑶真的定不下一门好亲事,刘贵妃倒也不介意给她一个侧妃的名份,只不过刘贵妃更希望周梦瑶的亲事能为她带来更大的利益,不和怎么说做正室也比做妾室光彩的多也有用的多。 “多谢娘娘成全……”郑氏感激的眼泪汪汪,激动的叫了一声。 刘贵妃拍了拍郑氏的手,笑着说道:“表妹,你又不是外人,梦瑶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岂能让她受了委屈。再者,梦瑶可是我们燕京城的才女,倒是白便宜了那个野小子。”刘贵妃还在记恨着皇甫永宁当日害她的儿子挨打之事,只恨恨的说道。 郑氏忙说道:“那是皇甫少将军少不更事,等他们成了亲,梦瑶会让他来给娘娘赔罪的。” 刘贵妃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他娶了梦瑶,也就是自家人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往后放聪明些也就是了。” 郑氏忙说道:“一定一定,他们成亲之后,皇甫少将军一定会为娘娘所用的。” 八字都还没有一撇,这表姐妹俩就开始想着往后如何借助皇甫一家在军中的威望,为刘贵妃所用的美好前景了。 估计着莫约到了快散朝的时间,刘贵妃命心腹去请昭明帝到关雎宫来,不想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昭明帝,倒是等来了昭明帝去慈宁宫的消息。 郑氏当时脸就白了,她急急说道:“娘娘,太后娘娘可不是答应这门亲事的,万一……” 刘贵妃心中一沉,太后素来看她不顺眼,只亲近皇后,若是……刘贵妃将心一横,立刻说道:“来人,传本宫旨意,赐吏部左侍郎之女周氏梦瑶于定北军少将军皇甫靖边为妻。即刻出宫传旨不得有误。” 刘贵妃身边的掌事太监赶紧应了下来,象模似样的写了旨用了刘贵妃的印,急急赶出宫传旨去了。 公孙府中,皇甫敬德一早便起来收拾妥当,等着昭明帝诏见了。不想他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昭明帝诏见的旨意,而是一道让他极度震惊的赐婚诏书。 前来颁旨的太监是上回去武国公府颁旨的曹公公。他见到皇甫敬德,可没敢摆架子,笑的脸上堆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摺子,看上去谄媚的令人作呕。 香案设好,皇甫敬德与女儿一起跪下接旨,听曹公公念罢旨意,皇甫永宁惊呆了,皇甫敬德则是怒不可遏,嚯的站起来怒视曹公公,大喝道:“皇甫敬德不接旨。” 曹公公大惊,又被皇甫敬德身上的气势所迫,赶紧倒退几步结结巴巴的叫道:“你你你……你别过来,你敢抗旨不遵,这可抄家灭门的大……” 曹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皇甫敬德劈手抢过圣旨向用印的地方看去。写圣旨的太监也是心眼儿够多的,他没有刻意写明这旨意是何人所下,让人听了很容易误会这是昭明帝下的旨意。不过圣旨上盖的印却不是御印,而关雎宫刘贵妃的玺印。 皇甫敬德怒哼一声,将圣旨卷巴卷巴揣入袖中,在曹公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大步走出了正堂。等曹公公反应过来之时,皇甫敬德已然跳上马往皇宫飞奔而去。通常赐婚诏书都是一式三份,一份于宫中存档,另两份分别颁至男女双方的家中。也就是说在曹公公向皇甫敬德父女颁旨之时,其他的太监已经去周侍郎府上颁旨了。这事,可是越闹越大发了。 皇甫敬德还真没有猜错,周侍郎府上,四小姐周梦瑶接了赐婚诏书之后,一扫昨晚要死要活的样子,赶紧打扮来欢天喜地的往宫中谢恩去了。皇甫敬德和周梦瑶是前后脚进的宫门。 刘贵妃颁下赐婚诏书之事昭明帝还不知道,他散朝之后被人请到慈宁宫,太后正在与他商量皇甫永宁之事,便听到太监禀报,说是皇甫元帅求见。 太后也没想到刘贵妃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还笑着说道:“他来的正好,皇上,正好商量个法子让宁丫头正名,总不能一直这么扮小子。”昭明帝也有此意,便命人立刻宣皇甫敬德至慈宁宫见驾。 皇甫敬德进了慈宁宫正殿,扑通一声跪下,他也不说话,只是除了头上的官帽,连同赤金狮钮帅印一同放在地上,大声说道:“太后娘娘,皇上,罪臣皇甫敬德前来请罪。” 太后和昭明帝被皇甫敬德这一举动给弄懵了,昭明帝皱眉道:“皇甫爱卿何出此言,你有大功于国,何罪之有?皇甫敬德从袖中拽出圣旨愤然说道:“罪臣与犬子不敢奉旨,犬子不能娶周四小姐为妻,请皇上允许罪臣与犬子削职为民解甲归田。” 昭明帝面色阴沉下来,怒道:“皇甫卿家你胡说什么,朕何曾有旨意于你?”太后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皇甫敬德举高了手中的圣旨,大声道:“罪臣接到的旨意在此,请皇上过目。”高三保赶紧跑下来取走圣旨送到昭明帝的面前。 昭明帝低头一看,也被气青了脸。他就坐在太后身边,太后扫了一眼,也看清了旨意内容,还看到了相当清楚的关雎宫刘贵妃的玺印。 昭明帝还没有说话,太后便已勃然大怒,喝道:“来人,速传关雎宫刘妃。” 昭明帝本能想护着刘贵妃,他刚想开口便被太后堵了回来,“皇上,从什么时候起,贵妃也有颁旨的权利了?”昭明帝立时哑口无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宫之中,只有太后和皇后有权利颁布懿旨,就算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都没有权利颁旨,而刘贵妃还不是皇贵妃,她只是贵妃,说白了只是昭明帝若干小妾中的一个,妾通买卖,刘贵妃听着风光无限,其实也就是高级奴才。 刘贵妃刚刚将郑氏打发出宫,正在欣赏郑氏刚刚送的一对龙眼大小的明珠,便接到了太后的懿旨,传她到慈宁宫见驾。刘贵妃并不知道是自己颁的旨意惹下了大麻烦,还想着反正昭明帝就在慈宁宫中,自己去了也有人护着,倒不怕太后为难。刘贵妃收好那一双明珠,轻松愉快的去了慈宁宫。 太后派人去关雎宫传刘贵妃之时,有小太监禀报,说是吏部左侍郎夫人郑氏携女进宫谢恩。太后几乎要气疯了,怒喝道:“让她们滚……” 昭明帝面色也黑沉的吓人,小太监正要出门传太后口谕,不想皇甫敬德却跪下说话了:“太后娘娘息怒,今日赐婚之事全由昨日之事而起,臣请太后娘娘允许,传诏公孙氏三兄妹,连同臣子皇甫靖边进宫,与周四小姐当面说清楚,也免得将来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坏了犬子的名声。”心中怒极的皇甫敬德怎么肯轻易放去算计自家女儿的周四小姐。 太后面色更沉,只是不好拒绝皇甫敬德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只得沉声道:“罢了,传那对糊涂东西来晋见。” 在场三人之中,最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就是昭明帝,他立刻说道:“就依皇甫卿家所言,速速传诏皇甫靖边,公孙氏三兄妹入宫晋见。”高三保赶紧下去传旨,派人骑快马赶往公孙府中。 莫约两刻钟后,皇甫永宁和公孙氏三兄妹来了,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乐亲王齐景焕和皇甫永安。原来皇甫敬德一走,公孙元青就赶紧给皇甫永安送了一封信。皇甫永安收到信的时候恰好在为齐景焕诊脉。齐景焕见姜小神医看罢信便紧紧的皱起眉头,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 皇甫永安就将贵妃赐婚,皇甫元帅大怒闯宫,公孙元青请他赶紧写一份证词备用之事全都说了出来。 齐景焕一听说刘贵妃为皇甫靖边赐婚,脑子嗡的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他嚯的站了起来愤怒的叫道:“她有什么资格过问靖边的婚事,阿仁,走,你立刻随本王进宫,本王倒要看看谁敢为难皇甫元帅和靖边。”齐景焕太过激动,脸色涨的通红,话没说完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皇甫永安赶紧为他按摩手太阴肺经,才让齐景焕渐渐平复下来。 这便有了齐景焕带着皇甫永安与公孙氏三兄妹还有皇甫永宁一起出现在慈宁宫之事。 ------题外话------ 下午两点半左右二更 第六十五回对质(下) “焕儿,你怎么来了?快过来,让皇祖母瞧瞧,听你母妃说自从换了新大夫之后,你的身子好多了。嗯,瞧着气色是比从前好些了。最近胃口可好些了,觉睡的怎么样?”太后看到宝贝孙子,一时间再顾不上其他的事情,只顾着对孙子嘘寒问暖。 就连昭明帝也是紧紧的盯着侄子,在确认侄子的气色比从前好些之后,昭明帝脸上亦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为了齐景焕的病,太后和昭明帝都愁白了不少头发,今儿总算是看见希望了。 “这位就是姜小神医吧,真是多谢你了!皇上,姜小神医医术如此之高,很应该让他进太医院才是。”太后看向皇甫永安,特别客气的笑着说道。以太后之尊,她竟能对皇甫永安这般的客气,可见得太后真是疼齐景焕这个孙子疼到骨头里了。 昭明帝笑着说道:“母后所言极是,就先去太医院做初级太医吧。” 皇甫永安一听太后和皇上让自己入太医院,赶紧跪下说道:“多谢太后皇上,只是草民拜师之时师傅有言在先,入师门者终生不得入朝为官。请皇上收回成命。” 昭明帝听了这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显然对于皇甫永安的不识抬举很不高兴。可太后却没有怒意,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惊喜之色,其实她已经命人查过皇甫永安的底细,已经隐隐怀疑他可能是鬼医谷之人。不许门下入朝为官,这是鬼医谷独有的规矩,知道的人并不多,太后却是其中之一。 “既然姜小神医师门有此规定,只能做罢了,姜小神医,你务必用心为乐亲王治病,只要你治好他,哀家可以答应你提出的一切条件。”太后笑着向皇甫永安说道。 皇甫永安心念转了几转,看了看坐在太后身边的齐景焕,笑着应道:“是,草民一定竭尽全力。” 齐景焕可不想让太后只围着他说话,便问道:“皇祖母,皇伯父,听说皇甫少将军被赐婚了,侄儿刚好听到一些消息,就带着阿仁进宫来向皇祖母皇伯父禀报,还请皇祖母皇伯父不要怪罪焕儿擅自带人入宫。” 太后惊讶道:“这事儿连你都听说了?”昭明帝的脸色则黑沉了几分。 齐景焕点头道:“对了,添喜昨儿请假,今早回王府的时候正遇上关雎宫的赵公公出宫传旨,赵公公的动静有些大,这会小半座外城的人都知道周家四小姐被赐婚给皇甫少将军了。” 齐景焕说完,昭明帝的脸色已经黑的与砚中磨开的浓墨好有一拼了。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是怎么都没法子再护着刘贵妃了。 太后更是气的连连拍着宝座扶手,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来人,将刘氏郑氏周梦瑶全都带上来。”方才一干人证未曾到齐,太后便命刘贵妃与郑氏周梦瑶母女分别待在东西配殿候着,也不让她们见面,直到此时一干人证到齐,太后才传刘贵妃等人出来。 昭明帝面色极为阴沉,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刘贵妃进殿后娇娇软软唤了一声:“皇上……”却只得到昭明帝怒瞪一眼,连哼都没哼她一声。刘贵妃心中咯噔一声,笑容僵在了脸上。 郑氏与周梦瑶原是来谢恩的,她们走进殿中,看到殿中站着不少男子,郑氏本能低头垂眸,而周梦瑶在看清众人之后,脸色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可心中却已经是翻江倒海,只怕她费尽心机谋划之事将要功败垂成了。 “刘贵妃,哀家却不知从何时起,后宫之中除了哀家与皇后之外,连个小小贵妃都有权利下旨为从四品将军赐婚了。”皇甫靖边累积军功十转,早在两年之前就已经是从四品的骠骑将军,不过因为她年纪小,又是皇甫敬德的儿子,大家便以少将军称呼于她,她的正式称号应该是从四品虎威骠骑将军。此番生擒纳都汗王立下的功劳,昭明帝还不曾公布对她的封赏,按常理来说,至少也要官升一品爵加一级的。 刘贵妃心头一颤,赶紧分辩道:“回太后娘娘,实在是因为皇甫少将军污了周四小姐的清白,臣妾为了两下好看,才不得不为他们赐婚。” 周梦瑶见此情形,哪里还能猜不出太后的意思,只见她掩面大哭道:“娘亲,你好糊涂,女儿死也就死了,何苦非在为难皇甫少将军……”说罢,周梦瑶便向距离她足有二十多步的泥金盘龙大柱猛撞过去,大有当场撞死之意。 太后大惊,不管怎么说周梦瑶是她看着长大的,太后还是挺喜欢她的。“快快,拦住她……”太后探身大叫起来。 侍立于太后身边的一个太监立刻飞掠下来,只是他还没到周梦瑶身边,周梦瑶便已经先被一个人拉住了。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拽住周梦瑶之人是公孙元娘,她距离周梦瑶本来就不远,而且她的轻身功夫又极好。最重要的是就在周梦瑶飞奔之时,站在公孙元娘身边的公孙元青暗暗推了她一把,低声说了一句:“快救下她。”公孙元娘也没细想便冲了出去,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周梦瑶。 “你……你救我我做什么,让我死了吧,也免得污了少将军您的清名。”周梦瑶的眼睛因为哭泣而模糊了,她只隐约看到一个浅水蓝身影,而今日皇甫永宁穿的就是公孙夫人为做亲手缝制的浅水蓝箭袖。周梦瑶只顾着看皇甫永宁,却没有注意到公孙元娘今日穿的也是一套浅水蓝的衣衫。事实上这两套衣裳是从同一匹缎子上裁下来,除了衣裳的样式不同之外,其他没什么分别。 周梦瑶这一说话,当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惊呆了。这眼神到底得差到什么程度,竟然能把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看成戴着虎纹银面具的小将军。 “周四小姐,是我,我救了你,昨儿也是我带你回城的!”公孙元娘是个很实诚的孩子,从来不说谎话,昨儿的确就是她带周梦瑶回城的,一路上还被薰的不轻。 周梦瑶惊呆了,她转过头看向公孙元娘,再看看恨不能离她十万八千里的皇甫永宁,哇的一声哭了。 刘贵妃心中小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已然到了这般地步,若是她不能促成这门亲事,她往后还怎么有脸在宫中立足。因此刘贵妃朝太后和昭明帝磕头道:“太后娘娘,皇上,梦瑶对皇甫少将军痴心一片,他们又有了肌肤之亲,求太后娘娘皇上成全两个孩子吧。” “刘娘娘,我才没有和她有什么肌肤之亲!”听到刘贵妃胡说八道的皇甫永宁不乐意了,扯着脖子大叫起来。听到皇甫永宁这般大叫,别人犹可,独有齐景焕心里突然特别畅快,只看向皇甫永宁微笑起来。他就说么,似周梦瑶这样的庸脂俗粉,怎么可能入了靖边的眼。 太后和昭明帝齐齐看向皇甫敬德,眼中分明有着责备之意,皇甫敬德看的明白,这是太后和皇上责怪他不会教女儿呢。他却也无奈的很,他是个大老爷们儿,定北军又是连只母蚊子都是稀罕物儿的,他怎么知道女儿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可不就只能象养儿子似的养女儿了。 公孙元青只是暗暗叫苦,皇甫永宁丝毫没有姑娘家的自觉,他想娶她为妻,这条路可有的磨了。倒是公孙元紫深深觉得靖边这话说的真好,还悄悄冲他挑了挑眉毛,意思分明是:好兄弟,做的好,就这么说! 郑氏听到那皇甫靖边否认占了自己女儿的便宜,心里又气又恼又急,只冲着皇甫永宁叫道:“皇甫少将军,您说话得凭良心,您是抱也抱了摸也摸了,难道还不认帐么?” 皇甫永宁急了,她大叫道:“什么叫抱也抱了摸也摸了。明明是她被五个男人又抱又摸的,是我正好经过杀了那五个男人救下她,怎么救人反救出错了。爹,您不是这么教的。” 当皇甫永宁叫出“明明是她被五个男人又抱又摸的”这句话的时候,大殿之上响起一片抽气之声,继而就是死一样的沉寂,以至原本几乎听不到的滴漏之声竟是那么的响亮,几乎引出了大殿中的回声。 “你……皇甫少将军,你不想认帐也就罢了,如何这般羞辱小女,我们虽是寒门小户人家,却也不容你这般污蔑小女。”郑氏死死瞪着皇甫永宁,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面容狰狞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若是一般人瞧着郑氏这样子也就怕了,可是皇甫永宁是谁,她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岂会怕郑氏这个丝毫没有战斗力的内宅妇人。“这位夫人,我只说事实,何曾污蔑人,你若不信只去定北军打听,谁不知道我皇甫靖边从来不说假话骗人。”皇甫永宁瞪起眼睛怒视郑氏,大喝。的确,皇甫永宁从不说假话骗人,她从来都是以“力”服人,谁敢不服,打到服为止。 皇甫永宁四岁跟着虎妈捕猎,八岁上阵杀敌,十年之间丧于她手下的野兽和忽剌人早已经无法计数,她的杀气是无数条生命累积出来的,此时皇甫永宁已经用气机锁定郑氏,毫不隐藏自己的杀气,郑氏不过是个普通的内宅妇人,哪里禁的住这个,只白眼一翻昏倒在地,身上的裙子很快湿了好大一片,一股子臊臭之气弥漫开去,薰的大家直皱眉头。 皇甫永宁的气机只锁住郑氏一个,其他人完全感觉不到。所以除了郑氏之人,完全没有人察觉到那股杀气,大家看到的只是皇甫永宁与郑氏对质几句,看了她几眼而已,而郑氏,则是真的被吓尿了。 御前失仪是死罪,刘贵妃就算再看重郑氏,也知道再也保不住郑氏了,昭明帝若不立刻斩杀郑氏,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故而刘贵妃心念飞转,想着如何才能将自己完全的摘出来。而与郑氏关系最近的周梦瑶已经呆傻了,眼睁睁看着她娘亲昏倒失禁,竟是连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来回来去的翻滚,那便是皇甫永宁那句“明明是她被五个男人又抱又摸的”。 其实周梦瑶原本安排的十分周全,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安排的假土匪没来,却来了一群真土匪,她带的人全被杀光了,财物也被抢空了,自己还落入五个土匪的手中,若非皇甫永宁刚好经过,周梦瑶绝对逃不出被土匪糟蹋的噩运。可就算是皇甫永宁及时相救,她也被那五名土匪连亲加摸的没了清白。 昭明帝看向太后,这周梦瑶可是太后的远房侄孙女儿,这事,他其实想推给太后决断的。太后看到昏倒加失禁的侄媳妇,再看看呆傻了的侄孙女儿,也是头疼的紧。 片刻之后,太后沉声说道:“皇上,刘氏越权赐婚之事,你看该如何如置?” 昭明帝也是够狡猾的,他竟然厚着脸皮说道:“刘氏是后宫妃嫔,当由皇后处置。”但凡知道昭明帝后宫情况之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叫一声:皇上,您也太奸滑了。你明明将皇后打压的几乎无路可走了,此时还将这般烫手的山芋丢给皇后。就算再无情的人也忍不住要同情皇后。有皇后之名无皇后之实,被个小妾挤兑的都快活不下去了,做皇后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没有生趣。 太后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沉声道:“皇儿的意思是哀家也做不得主了?”儿媳妇已经相当委屈了,太后不想让她的处境再雪上加霜。 昭明帝见太后公开护着皇后,心中也是不快,只在椅上微微躬身说道:“母后言重了,您当然能做主。” “好,那就贬刘氏为贵嫔,收其金宝玉册,移出关雎宫,迁居凝翠宫偏殿。”太后真不和昭明帝客气,立刻沉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刘贵妃听罢惨叫一声“皇上……”便昏倒在地上了。 刘贵妃果然是昭明帝的心头宝,她这么一晕倒,昭明帝立刻心疼的冲过去将刘贵妃抱入怀中,一声紧似一声的叫道:“爱妃……爱妃……传太医,传太医……”其实刘贵妃只晕了一下下就醒了,可她硬是假装昏迷,为的就是让昭明帝心疼,免除太后对她的责罚。 太后见儿子为个女人不管不顾的,脸都气青了。她拍着椅子扶手叫道:“姜小神医,立刻给哀家弄醒贱……刘氏。”太后本来想说“贱人”的,话到口边又硬拗成了“刘氏”,可见太后生气归生气,却没有气迷了心,比她那个眼中只有美人的儿子不知道强多少倍。 皇甫永安看看齐景焕,又偷偷看了他爹一眼,见齐景焕与他爹都微微点头,皇甫永安才应声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太后娘娘,想来这位贵人是气急攻心,只消让人针刺十指指点的十宣穴放血数滴,病人便可醒来。” 齐景焕立刻跟上一句:“皇祖母,阿仁的医术极为高超,孙儿咳嗽之时,他也是以点穴之术为孙儿止咳的,效果极为显著。” 太后一听说针刺刘氏十指便觉得心中畅快,而昭明帝却很是生气,他怀中装晕的刘贵妃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针刺指尖放血,一想起来她就头皮发麻,十指连心,那得有多疼啊。 昭明帝真没反应过来他的爱妃是装晕,所以一感觉到爱妃动弹,昭明帝又“爱妃……爱妃……”的大叫起来。刘贵妃也不敢再装晕了,只得做出悠悠醒来的样子,虚弱无力的问道:“皇上,妾身怎么了?” 太后最见不得刘贵妃这副狐媚惑主的样子,只冷声说道:“哀家贬你为贵嫔,你气晕了。” 刘贵妃不敢说话,只拉着昭明帝默默垂泪,只见她脸儿白白的,眼儿红红的,唇儿粉粉的泛着水光,那副样子看上去着实可怜。也无怪乎她能独宠后宫十多年,夥百有本钱的,只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却没有一丝丑态,反而让人见了情不自禁的心生怜惜之情,这份本事可是很难修炼的。 “来人,送刘贵嫔去凝翠宫,喜福安康,你们去关雎宫收拾些适合刘贵嫔身份的东西送到凝翠宫,然后将关雎宫锁起来,没有哀家懿旨,任何人不得进入。”太后一直想收拾刘贵妃却没有理由,如今有了这么好的由头,她岂会不牢牢抓住,隐忍了这么多年,也到了暴发的时候了。 昭明帝大惊,既而大怒,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母后竟在此时突然向刘贵妃发难。可是刘贵妃犯了那样天大的错误,而且又当着苦主皇甫敬德父女,他纵是想护也不能公开维护刘贵妃。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后命人将他的爱妃带了下去。 盛怒中的昭明帝总 第六十六回心机 因为爱妃被太后从贵妃贬为贵嫔,昭明帝心中极为不快,可是刘贵妃当众犯下大错,昭明帝就算是有心偏袒都没办法操作,有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今天若是公开袒护刘贵妃,明儿御史台的折子就能将半个皇宫给淹了。昭明帝本就不是那种杀伐决断的皇帝,除了偏宠刘贵妃之外,他到目前为止还真没做过什么一意孤行之事。 就因为不能一意孤行,昭明帝心中的愤怒才愈加的强烈,他冷冷看着殿下的每一个人,深恨这些人将自己逼到这难堪的境地之中,却不想这事儿原本是他的爱妃惹出来的,若没有那道所谓的赐婚诏书,根本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情。 用冷冷的目光扫视立下殿下的每一个人,最后,昭明帝的目光定格在昏死的郑氏身上,他冷声喝道:“来人,将郑氏拖下去杖毙。” 周梦瑶一听昭明帝要杖毙她的母亲,吓的魂飞天外,赶紧爬向太后,哭嚎着叫道:“太后姑祖母,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娘亲吧……” 太后面色阴沉,冷冷道:“郑氏御前失仪理当处斩。”太后如何能不知道儿子在和自己赌气。自己贬了刘贵妃,他便拿郑氏这个她的娘家远房侄媳妇开刀。太后心中暗道:“杀了最好,横竖这郑氏是刘氏的亲表妹,若论亲疏,她与刘氏的关系自然比哀家近,死就死了,哀家只消保住兴田就行了。” 太后和皇上都发了话,太监们便上前将郑氏拖出去杖毙。可怜郑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为女儿进宫求姻缘不成,却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周梦瑶见娘亲被拖出去,扑上去想抢回她娘亲,却被两个太监挡住,周梦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娘亲被拖走了。 周梦瑶又哭又扑的,如何能不引起昭明帝的注意,昭明帝想到今日之事全是这周梦瑶闹出来的,立刻冷喝道:“周氏梦瑶行……”“周梦瑶行为不检,便发入回心院思过吧。”太后抢在昭明帝之前说出了对周梦瑶的处理意见。 昭明帝眉头皱起,显然很不高兴,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太后,只沉声道:“来人,速速将周梦瑶送入回心院思过。”没有给出思过的日期,显然昭明帝打算让周梦瑶在回心院中熬完她的一生了。 回心院可以说是燕京城官宦人家中所有女人的噩梦,进过回心院的女人,这一辈子都别再想抬起头来。就算是遇赦被放回来之人,身上也打上了不守妇道的烙印,再没有人愿意与之交往,那些女人在世人眼中已然是活死人了。 周梦瑶吓惨了,她放声大哭道:“太后姑祖母,瑶儿知错了,您饶了瑶儿这一回吧……” 太后别过头不看侄孙女儿,她原本是真的挺喜欢周梦瑶的,还准备在八月节上为周梦瑶赐婚,太后已经选好了人,男方就是徐国公府的世子陈也明。周梦瑶过府就是世子夫人,这可是一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可是谁能想到周梦瑶这般沉不住气,就因为已经及笄还没有定下亲事,就做出这样糊涂不经的事情呢。燕京城中的闺秀们正常的出阁时间是十六岁,真不知道这周梦瑶急个什么劲儿,以她和太后的关系,难道还会没有一门好亲事不成? 太后对周梦瑶极其失望,显然已经决定放弃她了,周梦瑶的哭叫只会让太后更加烦心罢了。昭明帝板着脸挥了挥手,两名太监上前堵了周梦瑶的口,粗暴的将她拖了出去,被拖到院中的周梦瑶看到已经打的血肉模糊的娘亲,白眼一翻就吓昏了过去,这倒省了那两个太监的事,他们顺利的将周梦瑶拖出慈宁宫,送往回心院。在去回心院的路上,两名太监抢走了周梦瑶身上所有的首饰钱财,又将她的外衣剥下来,回头卖进沽衣铺,怎么也能卖上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就这么着,只穿了一袭中衣的周梦瑶被送进回心院,开始了她生不如死的回心院人生。 发落完郑氏母女,昭明帝看着皇甫敬德等人,心情还是极为不爽。甚至他心中还暗含怨怼,若是皇甫父子先老老实实的接了旨,回头再私下向他禀报,刘贵妃也就不会被贬为贵嫔,发往素有隐形冷宫之称的凝翠宫了。 最为了解昭明帝的不是太后,而是齐景焕这个侄子。齐景焕见皇伯父看向皇甫敬德等人之时面色仍然阴郁,立刻猜到他皇伯父迁怒于皇甫父子了。齐景焕心中暗自着急,这事儿原本人家皇甫父子就是受害人,如何还要受牵连吃瓜落儿?况且那什么周梦瑶哪里能配的上皇甫靖边,这门亲事本来就不合适,就该被打破。 “皇伯父……”齐景焕叫了一声。 昭明帝扭头看向齐景焕,脸色总算和缓了几分,他是真心疼爱齐景焕这个侄子的,自然不会再冷着脸。“焕儿,你想说什么?”昭明帝缓声问道。 “皇伯父,侄儿素闻我大陈境内数十年来不曾出现那等奸邪之徒,如何周家小姐在燕京城外竟然还会有那样的遭遇?还偏偏让皇甫小将军遇了个正着。”齐景焕缓缓的说道。 听了侄子之言,昭明帝面色微变,其实周梦瑶在城外遇劫被救之事根本经不起推敲,京畿治安还是挺不错,虽然达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可山匪盗贼什么的却也是鲜少出现,就算是有个把贼人,他们也不敢对官宦人家的车马下手,最多也就是打劫打劫过往的行脚客商,抢几个喝酒吃肉的钱也就罢了,通常都是只要银钱不要命的,过往之人若遇上匪徒,也不至于惊慌,只当是破财免灾,拿出些钱财也就相安无事了。 至于奸淫妇女之事,那些贼人更是不敢做的。大陈律明文规定,奸淫妇女者杀无赦。大陈开国之君太宗皇帝少年时的心上人就是被土匪奸辱而死的。所以开国之后,太宗皇帝将奸淫者杀无赦这一条写入大陈律之中,在大陈立国三十年之年后,大陈再无胆敢奸淫妇女之徒。 想来是那周梦瑶设的局谋算皇甫永宁,皇甫永宁是无辜的受害者,昭明帝这会儿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在看向皇甫敬德等人之时,他的面色才缓和了许多。 “皇甫爱卿,靖边,你们受委屈了,此事朕必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昭明帝看向皇甫敬德等人说道。 皇甫敬德连道不敢,心中却在想是不是借此机会让女儿公开真实身份。燕京城中的闺秀们这般生猛,若是有人有样学样,换个法子算计他的女儿,岂不是更麻烦。皇甫敬德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只不过因为乐亲王齐景焕和公孙元紫公孙元娘这三个不知内情的人在场,才没有立刻说出来。 皇甫敬德没有说出来,也就不知道太后与昭明帝此时都不想让皇甫永宁公开女儿家的身份。说起来太后和昭明帝真不愧是亲母子,两人的心思都大差不离。 太后想的是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年龄还小了些,他上头的哥哥们还没有定亲,如何能直接给他定亲呢。这皇甫永宁还是再继续扮男子比较好,等五皇子的年纪再大些,皇甫永宁也拖过了许婚的年纪,到时候她便直接赐婚。而昭明帝与太后的想法一样,只不过赐婚人选不是五皇子而是六皇子,六皇子还不到十三岁,他的母妃又刚刚被贬,自然更加不是赐婚的时机了。 “皇甫爱卿,靖边,明日一早来上朝领封。”做为补偿,昭明帝必是要做些什么的,他记起吏部兵部都递了折子为皇甫敬德父子请封,便对皇甫敬德说道。 皇甫敬德不喜反忧,毕竟当初他在密折之中已经写明,以此次破忽剌之功赎皇甫永宁女扮男装从军之罪,当时昭明帝已经默许了。 “皇上,保境安民是为将之人的本分所在,臣与犬子不敢居功。”皇甫敬德突然跪下来请辞。皇甫永宁也赶紧跪了下来。公孙三兄妹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甫卿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卿家父子于国有大功,岂可不赏,爱卿就不要推辞了,朕意已经决,明日早些来上朝吧。行了,卿家出宫休息去吧。”昭明帝当然知道皇甫敬德为何推辞,可是他已经有了决定,又怎容皇甫敬德不从。因此昭明帝面上含笑,眼中却暗含一抹警告的看了皇甫敬德一眼。皇甫敬德跪着请辞并不曾看见,可是坐在昭明帝斜对面的齐景焕却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心中顿起疑窦,暗道:“有古怪,此事必有内情。” 昭明帝已经赶人了,皇甫敬德也没法子赖着不走,只得谢恩告退。带着四个孩子出宫去了。一路之上,皇甫敬德愁眉不展,看上去哪里象是将要受封之人,倒象是被罢官免爵的倒霉鬼似的。 “靖边,皇甫伯伯怎么愁眉不展的?”公孙元紫悄悄戳了戳皇甫永宁,压低声音问了起来。 皇甫永宁也不知道他爹怎么了,毕竟以军功换身份之事皇甫敬德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皇甫永宁从来不以军功为意,这才对昭明帝迟迟不封赏之事没有任何意见,若是换其他人,早就不知道争成什么样子了。事实上现在已经有许多人为皇甫敬德父子未受封赏而抱不平。 “不知道,可能爹还在生气有人算计我之事吧。”皇甫永宁摇了摇头,随口说了一句自己的猜想。 “皇甫元帅请留步……”众人出了宫门正要上马,却听到后面有人大叫。皇甫敬德转头一看,见着急忙慌跑过来的是乐亲王身边的小太监添寿。自从回到燕京城,皇甫敬德与乐亲王齐景焕见面的次数还真是不少,以至于他现在对齐景焕身边的添福添寿添喜添禄已经很熟悉了。 “添寿?你有何事?”皇甫敬德皱眉问道。 “请元帅略等一等,我们王爷很快就来,王爷有事想问问元帅。”添寿气喘吁吁的说道。 皇甫敬德点点头,转身说道:“元青,你先带着他们回府,伯父稍后便回。” 添寿傻眼了,身为一个合格的贴身小太监,他当然知道他家王爷找皇甫元帅说话是借口,其实王爷是想与皇甫少将军说会儿话的,可是皇甫元帅却…… 添寿是个机灵的小太监,只见他立刻笑着说道:“公孙公子请先行,姜小神医有事儿找少将军。” 皇甫敬德知道自打相认之后,一双儿女就特别的要好,这兄妹两人两天不见就彼此惦记的不行,所以他也没起疑心,只说道:“那靖边就留下一下吧。” 不明就理的公孙元紫大叫道:“真是怪了,靖边你与阿仁认识才几天呢,就这么要好了?” 公孙元青拍了弟弟一下,轻斥道:“元紫,别胡说。”然后又对皇甫敬德笑着说道:“皇甫伯父,左右也是不急的,我们在一旁等候,还是一起回去为好。” 皇甫敬德相当看重公孙元青,当然不会驳了他的意见,指了指不远处的飘动的茶幌子,他微笑点头道:“也好。我们去那边茶楼边吃茶边等王爷吧。添寿,你且去向王爷禀报。”添寿应了一声赶紧跑开了。 众人移步茶楼,茶博士将他们引入雅间,送上茶水点心之后就退下了。众人在慈宁宫正殿站了许久,正觉得口渴难耐。皇甫敬德还稳一些,几个小的都渴的不行,个个狠命的灌了三四杯茶水,才算是解了渴。 解渴之后,众人少不得议论起郑氏母女之事。 只听公孙元紫大声说道:“那个周梦瑶想算计靖边,结果把她们母女都填了进去,真真是活该!进了回心院,看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就是就是……”公孙元娘深恨周梦瑶算计皇甫靖边,这小丫头人小心思大,越发容不得有人惦记皇甫靖边。便与她哥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公孙兄妹说的热闹,却不知道他的话全部被人听了去。在这家名为新月茶楼的地下室中,一个中年男子将耳朵贴在十数根碗口粗细的铜管中的一根,认真的听着什么,然后飞快记录下来。再将记录好的字条团成荔枝大小的丸子,然后以热蜡封好投入墙边的铜管之中,在一声沉闷的“吧嗒……”之后,那颗蜡丸便不知道滑落到何处了。 皇甫永宁耳力极好,她立刻听到了那“吧嗒……”之声。出于军人的警觉,皇甫永宁立刻向她爹做了个手势,然后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都别说话,有人偷听!” 众人俱是一惊,公孙元紫和公孙元紫正要大叫,却被深知弟妹脾性的公孙元青抄起两方糕点飞快塞进两人的口中,这兄妹二人只能干瞪眼睛发不出任何声音了。皇甫敬德立刻笑着说道:“元青,上回你说城东有家馆子涮羊肉做的极好,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儿一起去尝尝?”在说话之时,皇甫敬德亦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只说闲话。” 公孙元青会意,立刻笑着应道:“皇甫伯伯说的极是,那家馆子叫东来居……”公孙元青细细介绍起东来居,众人也都明白过来,纷纷随声应和,雅间之中照样说的很热闹,却是再没提一句宫中之事。不过这几人手指可都没闲着,纷纷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写划划起来。 “去抓偷听之人……”“我去……”“不要去……”“不可打草惊蛇……”一行行字迹在桌上出现,旋即又被抹去。在谈论涮羊肉之时,众人一直笔谈,直到茶水用尽,皇甫敬德也不命人续茶,付了茶资便带着四个孩子离开了这座新月茶楼。 众人刚走出新月茶楼,便见乐亲王坐着轿子匆匆赶了过来。齐景焕透过薄纱轿帘看到皇甫敬德一行已经走了出来,面上紧张之色稍缓,他向后倚在靠背上,喃喃自语道:“时间这么短,他们应该不至于说太多不该说的,这新月茶楼诡异的很,却是要加紧查查底细了。” 就在齐景焕与皇甫敬德等人相会之时,在吏部左侍郎府后宅西北部一个偏僻的小院中,一身形单薄的少女看罢手中的纸条,苍白的脸上涌起无比畅快的笑容,“周梦瑶,就算你有本事离开回心院,被匪徒辱了清白的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做周侍郎府的嫡出四小姐?你弄死了压在我娘和我头上的夫人,把自己折腾进了回心院,你说我该怎么谢你才好呢?”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吏部左侍郎周兴田的庶出女儿,三小姐周梦蓉。她的娘亲何氏本是周兴田的贵妾,母女二人从前也得过宠,后来何氏家中败落,这母女二人在左侍郎府的日子也就艰难起来了。郑氏与周梦瑶本来极为厌恶何氏母女,见她母女失势,岂有不狠狠踩上一脚的,如今郑氏被杖毙,周梦瑶被送入回心院,这周梦蓉的好日子可算是回来了…… 第六十七回进展(上) 已然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皇甫敬德便礼节性的邀请齐景焕一起去东来居吃涮羊肉,齐景焕倒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完全不顾添福添寿拉长了脸,杀鸡抹脖儿的冲着皇甫永安使眼色。 因为齐景焕自小生病脾胃极其虚弱的缘故,太后,昭明帝,乐亲王太妃从来不敢给他吃那些不好克化的东西,一应肉食全都得剁成肉糜煮的稀烂才能被送到齐景焕的面前。齐景焕长到十七岁,硬是没有吃过比豆粒儿略大些的肉食。他这会儿要跟皇甫敬德等人去吃涮肉,可不就急坏了添福添寿两个。 皇甫永安却是不理会添福添寿。他是进了乐亲王府才见识了齐景焕的日常饮食。难怪齐景焕这十来年身子就没好过,他整日吃药已经吃坏了脾胃,又成日家吃些熬煮过头烂而无味的精细吃食,这身体能好起来才怪了。若想让齐景焕的身体好起来,得先调理好他的脾胃,然后给他吃正常人吃的正常饮食,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调理好他的身体。 添福添寿见姜小神医完全不理会自己,心中越发的着急,两个人想着实在不行只能悄悄回王府向太妃禀报,请太妃出面来阻止王爷吃涮肉了,反正不管怎样都不能让王爷吃那种难以克化的东西。 齐景焕似是看破了添福添寿的心思,只沉声说道:“谁敢回王府多嘴多舌,就回教化司去,本王用不起不听话的奴才。”添福添寿立时僵住了,教化司是宫中训练初入宫的小太监和宫女的地方,被视为所有宫女太监的家。出了教化司又被送回去的,便说明那人的规矩没学好,可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在齐景焕的恐吓之下,添福添寿再不敢动什么小心思,只得跟着去了东来居。 一路之上,皇甫永宁因为要与哥哥说话,便与皇甫永安一起骑马行走在齐景焕的凉轿之旁。这让公孙元青看了心中极不是个滋味。偏在此时完全不知内情的公孙元紫还疑惑的问道:“靖边什么时候阿仁这么要好了?一见到阿仁,靖边完全不理我们了。” 公孙元青瞪了弟弟一眼,心中却越发不自在,事实上燕京城中的少年没有几个见过齐景焕之后还能不自惭形秽的,若非齐景焕占了一条自小身骨极其不好,他一定会被燕京城中的少年给活活恨死。可就算是身子骨不好,齐景焕那仙子一般精致绝俗的容貌却是不争的事实,世上没有人不喜欢看漂亮的人物,公孙元青此时最担心的就是皇甫永宁看上了齐景焕。 皇甫永宁根本不知道公孙元青的小心思,只与哥哥有说有笑,到底是孪生兄妹,他们二人有着天生的灵犀,每每一个说了上句,另一个就接上下句了,看上去要多亲近就有多亲近。以至于皇甫敬德这个做爹的都有些吃醋,他这一双儿女可是自在得意了,竟连他这爹都不理了。 齐景焕坐在凉轿之中,听着皇甫兄妹的说笑之声,他侧着头透过薄纱轿帘向外看去,只见姜不仁与皇甫靖边两人笑的眼睛眯起,看上去相似极了。齐景焕心中闪过一抹疑惑,以他这些日子对姜不仁和皇甫靖边的观察来说,这两个都不是很容易就与人熟络起来的性格,而且他总觉得姜不仁在看向皇甫元帅之时眼中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孺慕之情,在看向皇甫靖边之时,眼中尽是宠溺之意。那样的眼神,他在大公主看向五皇子的时候看到过,也在公孙元青看向他妹妹的时候看到过。可是为什么姜不仁会那样看向皇甫靖边呢,他们又不是亲兄弟。 见轿外那两人亲密无间,齐景焕心中越发困惑了。他不免多想了一些。他想到刚才在慈宁宫中,那郑氏母女非还赖上皇甫靖边,可是皇甫元帅与皇甫靖边都特别特别沉着,好似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不被郑氏母女赖上似的。但是这种事情本就是说不清楚的。皇甫靖边既然救人,想来总是要有些身体接触的,可是皇甫父子为什么就那么有底气呢? 一时之间齐景焕脑子里翻江倒海,各种念头层出不穷。可是凭他怎么想也不敢去想皇甫靖边是个姑娘家,而且还是皇甫敬德的亲生女儿。 在齐景焕的胡思乱想之中,众人到了东来居。公孙元青已经命小厮先赶来过来定好包厢备好酒菜。众人直接进去便可。添福添寿看到大半张桌子都被各种肉类占满了,不由苦了脸,两人偷偷商量一回,添寿便去后厨命厨子剁肉糜了。那些各种片状的肉食他们家王爷可怎么克化的动。 众人入座,小二送上一大坛酒,公孙元青笑着说道:“皇甫伯伯,尝尝这二十年的梨花白?” 北地苦寒,久在北地之人都善饮酒,而且特别喜欢饮烈酒,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俱是如此。而燕京城这两年流行吃没有什么度数的甜酒,这坛梨花白还是公孙元青命小厮特地买来孝敬皇甫敬德的。 皇甫敬德笑道:“元青果然细心,连伯伯喜欢梨花白也知道,来,尝尝,也有十多年不曾喝这梨花白了。” 酒入杯中,一股极甘冽的酒香溢满整间包厢,皇甫敬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足的叹道:“就是这个味道,好酒!”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公孙元青见皇甫敬德喜欢,脸上也露出笑容,只要他这未来岳父喜欢,这番功夫就没白费。 “靖边,你也尝尝,这梨花白比咱们从前喝的闷倒驴味道好多了。”皇甫敬德一盏烈酒入腹,立时想起了与女儿在边关的时光。在难得的不打仗的时候,他们父女两个便带上阿黑进山打猎,然后架火烧烤猎物,一人抓着一皮囊畅快对饮,那是他们父女难得的休闲时光。 皇甫永宁欢快的应了一声,伸臂抓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公孙元青手中的酒坛子,给自己满满的斟了一杯,然后一仰脖子灌入口中。 “好酒!爹,这就是您总念叨的梨花白,真够劲儿!大家都喝……”皇甫永宁边说边给她爹,她哥,齐景焕,公孙三兄妹全都斟满了酒。 齐景焕长到十七岁,硬是一滴酒都没沾过,他看着面前满满一杯酒,净白无瑕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脸上泛起一层极漂亮的桃花红,一双凤眼水汪汪的泛着微微红意,看上去眼神迷离空蒙,双颊娇艳如霞,真真好看的难以形容。然后,坐在皇甫永宁身边的齐景焕身子一歪便倒在了皇甫永宁的身上。 皇甫永宁也是本能反应,立刻伸臂接住齐景焕,于是便有了众人看到的,皇甫永宁搂着齐景焕,齐景焕的头不偏不倚正靠在皇甫永宁胸前这一幕。 许是真的被薰醉了,靠在皇甫永宁怀中的齐景焕“嘤咛……”一声,然后歪了歪身子,伸手环住皇甫永宁的腰,呢喃了一句:“真暖和,好舒服……”然后就……睡着了。只见他将脸贴在皇甫永宁胸前,两个人看上去要多亲密无间就有多亲密无间,而且还出奇的和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似的。 皇甫敬德和公孙元青的脸瞬间黑如浓墨,皇甫敬德大怒叫道:“靖边!”皇甫永宁却雾煞煞的转头看向她爹,不解的问道:“爹,啥事儿?”皇甫敬德听罢,被刺激的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当初他决定让女儿女扮男装,着实是没有想过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景。他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公孙元青的脸色由黑转白,是没有血色的苍白,他双唇轻颤,似是想说什么,可是到底也没有说出来,只定定的望着偎在皇甫永宁怀中的齐景焕,眸色深沉。 而皇甫永安则板着脸伸手去试齐景焕的脉搏。试过之后他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点,沉声说道:“王爷真醉了。” 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纳闷的问道:“王爷都这样了可不是就醉了,真是有趣,从来没见过有人不喝酒也会醉的。” 一旁服侍的添福都要吓哭了,他们王爷醉了,天啊,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就算是真的醉了,也不能让齐景焕一直依偎在皇甫永宁的怀中,皇甫敬德黑着脸声道:“阿仁,你扶王爷到里间躺着。” 皇甫永安应了一声,便伸手去扶齐景焕,皇甫永宁却摇头道:“不用换手了,我把他抱过去就行。”听到皇甫永宁这句彪悍的话,公孙元青也觉得自己要吐血了。他非常想问问皇甫永宁,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你爹没教过你什么叫男女有别么? 皇甫永宁打横抱起齐景焕,齐景焕嗯嗯两声,将脸在皇甫永宁的胸前蹭了一下,又沉沉的睡了,他的酒品倒是不错,醉了也不闹事,只是呼呼大睡。 皇甫敬德觉得心头好象压了一块大石头,压的他透不过气来。而公孙元青更是如此。反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没觉有啥不正常的,两人抿了一口梨花白,公孙元紫眼睛一亮,叫道:“果然是好酒,真烈,难怪王爷都被薰醉了!”而公孙元娘则被辣的直吐舌头,赶紧抓了一片西瓜塞进口中飞快嚼了起来。 皇甫永安见公孙元娘被辣的直吐舌头,那神情象极了他在山中养的那只雪貂偷吃辣椒后的样子,不由看着公孙元娘笑了起来。 皇甫永宁安顿好齐景焕走了出来,只见她爹和公孙元青脸色铁青,公孙元紫一脸的惬意,她哥哥正含笑看着公孙元娘,这一幕看上去好怪异,当然,最怪异的就是她爹和公孙元青,两个的神情和吃饭的气氛太不搭配了。 “爹,元青,我们喝酒啊!”皇甫永宁没心没肺的叫道。 “不喝!”皇甫敬德和公孙元青异口同声,连语调都是一样一样的。 “啊,阿仁,他们怎么了?”皇甫永宁看向哥哥,大惑不解的问了起来。同样有疑问的自然还有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公孙元紫傻呵呵的问道:“对啊,皇甫伯伯和大哥怎么了?” 皇甫永安当然知道他爹怎么了,可对于公孙元青,他却是不太清楚,不过皇甫永安有一颗绝对够用的头脑,他用怀疑的眼神看了公孙元青一眼,心中暗道:“难道他已经知道妹妹的真实身份,而且爹已经妹妹许给他了?嗯,回头得悄悄问一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皇甫永安耸了耸肩摊了摊手。 皇甫永宁就算是再没心眼儿也知道必是自己惹爹不高兴了,便跑到皇甫敬德身边坐下,殷勤的涮了肉片,夹到她爹的碗中,讨好的说道:“爹吃肉!” 皇甫敬德对一双儿女充满了愧疚之心,他知道若不是自己这些年来将女儿带在身边,让她扮成小子上阵杀敌,成日里见到的全是糙老爷们儿,女儿怎么会养成这样没心没肺的脾性。若说有错,错全在他皇甫敬德,女儿是没有错的。想到这一节,皇甫敬德才缓了脸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夹起肉片送入口中。 看到爹吃了自己夹的肉片,皇甫永宁立刻叫道:“爹你都吃了我的肉,不许再生气了!” 皇甫敬德用三分无奈七分宠爱的眼神看向女儿,没奈何的说道:“爹何曾真的生过你的气!好了,快吃饭吧。” 皇甫敬德生气有人哄,可公孙元青生闷气,就没有人哄他了。公孙元青气恼的看着皇甫永宁象个没事人似的喝酒吃肉,真真是郁闷到家了。 “咦,元青,你怎么不吃呢?赶紧吃吧,要不就被我们抢光了。”皇甫永宁见公孙元青只叹气不吃东西,便大声叫了起来。 公孙元青看到皇甫永宁眼中一片快活之色,不由又叹了口气,强笑道:“好,我吃,若是不够我再去叫一些。” 公孙元紫听到他哥哥的话,立刻高声大叫道:“小二……” 在外头候着的店小二立刻小跑进来,公孙元紫指着桌上的生肉片叫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两个,每样再上两盘。”小二赶紧应声出去传菜,出了包厢房门,他才咋舌道:“这些人真能吃,六个人竟能吃下二十个人的饭菜。” 因为心情郁闷,公孙元青不觉便多喝了几杯,那一坛子梨花白很快就被喝光了,公孙元青虽然有了几分醉意,脑子却越发清醒起来,他闷声叫道:“来人,再去拿一坛梨花白……” 公孙元青的小厮犹豫的看向众人,再喝下去他家公子非得醉了不可。皇甫敬德摆摆手道:“罢了,元青,今儿就喝这些,改日我们再喝。”小厮心中正有这样的念头,自然是应声退下。 公孙元青看向皇甫敬德,闷声叫道:“皇甫伯伯,我还想喝。” 皇甫敬德拍拍公孙元青的肩膀说道:“元青,改日再喝。” “你们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散散酒气,添寿,燃些醒神香,再去看看添福让后厨单做的吃食可做得了?”皇甫永安指挥着小厮们忙碌起来。 门窗打开之后,流动的风带走了房中的酒气,添福也将他看着后厨做的羊羹端了过来。而躺在内室的齐景焕也悠悠醒来。 “王爷醒了……”添寿听到动静惊喜的叫了一声,急急冲进了内室。少倾,面色白里透红,娇嫩如粉桃儿一般的齐景焕走了出来。 “皇甫元帅,小王失礼了。”齐景焕为自己的晕酒而致歉。皇甫敬德却是板着脸爱理不理的嗯了一声,着实的不给面子。齐景焕心中有些纳闷,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倒是添福添寿两个见皇甫敬德对他家王爷不敬,不由拉长了脸闷哼一声。 “王爷醒了就好,赶紧用饭吧。”皇甫永安指指那碗特别做的羊羹,似笑非笑的招呼一句。 齐景焕看到那碗稀烂的羊羹,不由嫌恶的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皇甫永安,可怜巴巴的恳求道:“阿仁,能不能和你们吃一样的东西?” “王爷身娇肉贵,岂能与我们这些粗人吃一样的东西!”公孙元青心里实在是气恼的紧,他又不能怪皇甫永宁,一肚子邪火可不就只能冲着齐景焕而去了。 齐景焕微微蹙眉看向公孙元青,水蒙蒙的眼神中透着无助和受伤,看的公孙元青不自在极了,他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是那欺压良善的恶霸,那种感觉真是别扭极了。公孙元青闷哼一声转过头,不说话了。 齐景焕继续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皇甫永安,皇甫永安想了想,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可以吃两三片涮肉再吃些菜蔬,就不要蘸料了。” 齐景焕大喜过望,脸上立刻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在座之人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为两三片涮肉和一些菜蔬而开心成这样。皇甫永宁不禁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你堂堂王爷竟然这么可怜,连肉都没得吃!” ------题外话------ 继续去挂水,今天晚上一定有二更。 第六十七回进展(上) 已然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皇甫敬德便礼节性的邀请齐景焕一起去东来居吃涮羊肉,齐景焕倒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完全不顾添福添寿拉长了脸,杀鸡抹脖儿的冲着皇甫永安使眼色。 因为齐景焕自小生病脾胃极其虚弱的缘故,太后,昭明帝,乐亲王太妃从来不敢给他吃那些不好克化的东西,一应肉食全都得剁成肉糜煮的稀烂才能被送到齐景焕的面前。齐景焕长到十七岁,硬是没有吃过比豆粒儿略大些的肉食。他这会儿要跟皇甫敬德等人去吃涮肉,可不就急坏了添福添寿两个。 皇甫永安却是不理会添福添寿。他是进了乐亲王府才见识了齐景焕的日常饮食。难怪齐景焕这十来年身子就没好过,他整日吃药已经吃坏了脾胃,又成日家吃些熬煮过头烂而无味的精细吃食,这身体能好起来才怪了。若想让齐景焕的身体好起来,得先调理好他的脾胃,然后给他吃正常人吃的正常饮食,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调理好他的身体。 添福添寿见姜小神医完全不理会自己,心中越发的着急,两个人想着实在不行只能悄悄回王府向太妃禀报,请太妃出面来阻止王爷吃涮肉了,反正不管怎样都不能让王爷吃那种难以克化的东西。 齐景焕似是看破了添福添寿的心思,只沉声说道:“谁敢回王府多嘴多舌,就回教化司去,本王用不起不听话的奴才。”添福添寿立时僵住了,教化司是宫中训练初入宫的小太监和宫女的地方,被视为所有宫女太监的家。出了教化司又被送回去的,便说明那人的规矩没学好,可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在齐景焕的恐吓之下,添福添寿再不敢动什么小心思,只得跟着去了东来居。 一路之上,皇甫永宁因为要与哥哥说话,便与皇甫永安一起骑马行走在齐景焕的凉轿之旁。这让公孙元青看了心中极不是个滋味。偏在此时完全不知内情的公孙元紫还疑惑的问道:“靖边什么时候阿仁这么要好了?一见到阿仁,靖边完全不理我们了。” 公孙元青瞪了弟弟一眼,心中却越发不自在,事实上燕京城中的少年没有几个见过齐景焕之后还能不自惭形秽的,若非齐景焕占了一条自小身骨极其不好,他一定会被燕京城中的少年给活活恨死。可就算是身子骨不好,齐景焕那仙子一般精致绝俗的容貌却是不争的事实,世上没有人不喜欢看漂亮的人物,公孙元青此时最担心的就是皇甫永宁看上了齐景焕。 皇甫永宁根本不知道公孙元青的小心思,只与哥哥有说有笑,到底是孪生兄妹,他们二人有着天生的灵犀,每每一个说了上句,另一个就接上下句了,看上去要多亲近就有多亲近。以至于皇甫敬德这个做爹的都有些吃醋,他这一双儿女可是自在得意了,竟连他这爹都不理了。 齐景焕坐在凉轿之中,听着皇甫兄妹的说笑之声,他侧着头透过薄纱轿帘向外看去,只见姜不仁与皇甫靖边两人笑的眼睛眯起,看上去相似极了。齐景焕心中闪过一抹疑惑,以他这些日子对姜不仁和皇甫靖边的观察来说,这两个都不是很容易就与人熟络起来的性格,而且他总觉得姜不仁在看向皇甫元帅之时眼中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孺慕之情,在看向皇甫靖边之时,眼中尽是宠溺之意。那样的眼神,他在大公主看向五皇子的时候看到过,也在公孙元青看向他妹妹的时候看到过。可是为什么姜不仁会那样看向皇甫靖边呢,他们又不是亲兄弟。 见轿外那两人亲密无间,齐景焕心中越发困惑了。他不免多想了一些。他想到刚才在慈宁宫中,那郑氏母女非还赖上皇甫靖边,可是皇甫元帅与皇甫靖边都特别特别沉着,好似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不被郑氏母女赖上似的。但是这种事情本就是说不清楚的。皇甫靖边既然救人,想来总是要有些身体接触的,可是皇甫父子为什么就那么有底气呢? 一时之间齐景焕脑子里翻江倒海,各种念头层出不穷。可是凭他怎么想也不敢去想皇甫靖边是个姑娘家,而且还是皇甫敬德的亲生女儿。 在齐景焕的胡思乱想之中,众人到了东来居。公孙元青已经命小厮先赶来过来定好包厢备好酒菜。众人直接进去便可。添福添寿看到大半张桌子都被各种肉类占满了,不由苦了脸,两人偷偷商量一回,添寿便去后厨命厨子剁肉糜了。那些各种片状的肉食他们家王爷可怎么克化的动。 众人入座,小二送上一大坛酒,公孙元青笑着说道:“皇甫伯伯,尝尝这二十年的梨花白?” 北地苦寒,久在北地之人都善饮酒,而且特别喜欢饮烈酒,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俱是如此。而燕京城这两年流行吃没有什么度数的甜酒,这坛梨花白还是公孙元青命小厮特地买来孝敬皇甫敬德的。 皇甫敬德笑道:“元青果然细心,连伯伯喜欢梨花白也知道,来,尝尝,也有十多年不曾喝这梨花白了。” 酒入杯中,一股极甘冽的酒香溢满整间包厢,皇甫敬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足的叹道:“就是这个味道,好酒!”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公孙元青见皇甫敬德喜欢,脸上也露出笑容,只要他这未来岳父喜欢,这番功夫就没白费。 “靖边,你也尝尝,这梨花白比咱们从前喝的闷倒驴味道好多了。”皇甫敬德一盏烈酒入腹,立时想起了与女儿在边关的时光。在难得的不打仗的时候,他们父女两个便带上阿黑进山打猎,然后架火烧烤猎物,一人抓着一皮囊畅快对饮,那是他们父女难得的休闲时光。 皇甫永宁欢快的应了一声,伸臂抓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公孙元青手中的酒坛子,给自己满满的斟了一杯,然后一仰脖子灌入口中。 “好酒!爹,这就是您总念叨的梨花白,真够劲儿!大家都喝……”皇甫永宁边说边给她爹,她哥,齐景焕,公孙三兄妹全都斟满了酒。 齐景焕长到十七岁,硬是一滴酒都没沾过,他看着面前满满一杯酒,净白无瑕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脸上泛起一层极漂亮的桃花红,一双凤眼水汪汪的泛着微微红意,看上去眼神迷离空蒙,双颊娇艳如霞,真真好看的难以形容。然后,坐在皇甫永宁身边的齐景焕身子一歪便倒在了皇甫永宁的身上。 皇甫永宁也是本能反应,立刻伸臂接住齐景焕,于是便有了众人看到的,皇甫永宁搂着齐景焕,齐景焕的头不偏不倚正靠在皇甫永宁胸前这一幕。 许是真的被薰醉了,靠在皇甫永宁怀中的齐景焕“嘤咛……”一声,然后歪了歪身子,伸手环住皇甫永宁的腰,呢喃了一句:“真暖和,好舒服……”然后就……睡着了。只见他将脸贴在皇甫永宁胸前,两个人看上去要多亲密无间就有多亲密无间,而且还出奇的和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似的。 皇甫敬德和公孙元青的脸瞬间黑如浓墨,皇甫敬德大怒叫道:“靖边!”皇甫永宁却雾煞煞的转头看向她爹,不解的问道:“爹,啥事儿?”皇甫敬德听罢,被刺激的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当初他决定让女儿女扮男装,着实是没有想过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景。他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公孙元青的脸色由黑转白,是没有血色的苍白,他双唇轻颤,似是想说什么,可是到底也没有说出来,只定定的望着偎在皇甫永宁怀中的齐景焕,眸色深沉。 而皇甫永安则板着脸伸手去试齐景焕的脉搏。试过之后他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点,沉声说道:“王爷真醉了。” 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纳闷的问道:“王爷都这样了可不是就醉了,真是有趣,从来没见过有人不喝酒也会醉的。” 一旁服侍的添福都要吓哭了,他们王爷醉了,天啊,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就算是真的醉了,也不能让齐景焕一直依偎在皇甫永宁的怀中,皇甫敬德黑着脸声道:“阿仁,你扶王爷到里间躺着。” 皇甫永安应了一声,便伸手去扶齐景焕,皇甫永宁却摇头道:“不用换手了,我把他抱过去就行。”听到皇甫永宁这句彪悍的话,公孙元青也觉得自己要吐血了。他非常想问问皇甫永宁,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你爹没教过你什么叫男女有别么? 皇甫永宁打横抱起齐景焕,齐景焕嗯嗯两声,将脸在皇甫永宁的胸前蹭了一下,又沉沉的睡了,他的酒品倒是不错,醉了也不闹事,只是呼呼大睡。 皇甫敬德觉得心头好象压了一块大石头,压的他透不过气来。而公孙元青更是如此。反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没觉有啥不正常的,两人抿了一口梨花白,公孙元紫眼睛一亮,叫道:“果然是好酒,真烈,难怪王爷都被薰醉了!”而公孙元娘则被辣的直吐舌头,赶紧抓了一片西瓜塞进口中飞快嚼了起来。 皇甫永安见公孙元娘被辣的直吐舌头,那神情象极了他在山中养的那只雪貂偷吃辣椒后的样子,不由看着公孙元娘笑了起来。 皇甫永宁安顿好齐景焕走了出来,只见她爹和公孙元青脸色铁青,公孙元紫一脸的惬意,她哥哥正含笑看着公孙元娘,这一幕看上去好怪异,当然,最怪异的就是她爹和公孙元青,两个的神情和吃饭的气氛太不搭配了。 “爹,元青,我们喝酒啊!”皇甫永宁没心没肺的叫道。 “不喝!”皇甫敬德和公孙元青异口同声,连语调都是一样一样的。 “啊,阿仁,他们怎么了?”皇甫永宁看向哥哥,大惑不解的问了起来。同样有疑问的自然还有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公孙元紫傻呵呵的问道:“对啊,皇甫伯伯和大哥怎么了?” 皇甫永安当然知道他爹怎么了,可对于公孙元青,他却是不太清楚,不过皇甫永安有一颗绝对够用的头脑,他用怀疑的眼神看了公孙元青一眼,心中暗道:“难道他已经知道妹妹的真实身份,而且爹已经妹妹许给他了?嗯,回头得悄悄问一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皇甫永安耸了耸肩摊了摊手。 皇甫永宁就算是再没心眼儿也知道必是自己惹爹不高兴了,便跑到皇甫敬德身边坐下,殷勤的涮了肉片,夹到她爹的碗中,讨好的说道:“爹吃肉!” 皇甫敬德对一双儿女充满了愧疚之心,他知道若不是自己这些年来将女儿带在身边,让她扮成小子上阵杀敌,成日里见到的全是糙老爷们儿,女儿怎么会养成这样没心没肺的脾性。若说有错,错全在他皇甫敬德,女儿是没有错的。想到这一节,皇甫敬德才缓了脸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夹起肉片送入口中。 看到爹吃了自己夹的肉片,皇甫永宁立刻叫道:“爹你都吃了我的肉,不许再生气了!” 皇甫敬德用三分无奈七分宠爱的眼神看向女儿,没奈何的说道:“爹何曾真的生过你的气!好了,快吃饭吧。” 皇甫敬德生气有人哄,可公孙元青生闷气,就没有人哄他了。公孙元青气恼的看着皇甫永宁象个没事人似的喝酒吃肉,真真是郁闷到家了。 “咦,元青,你怎么不吃呢?赶紧吃吧,要不就被我们抢光了。”皇甫永宁见公孙元青只叹气不吃东西,便大声叫了起来。 公孙元青看到皇甫永宁眼中一片快活之色,不由又叹了口气,强笑道:“好,我吃,若是不够我再去叫一些。” 公孙元紫听到他哥哥的话,立刻高声大叫道:“小二……” 在外头候着的店小二立刻小跑进来,公孙元紫指着桌上的生肉片叫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两个,每样再上两盘。”小二赶紧应声出去传菜,出了包厢房门,他才咋舌道:“这些人真能吃,六个人竟能吃下二十个人的饭菜。” 因为心情郁闷,公孙元青不觉便多喝了几杯,那一坛子梨花白很快就被喝光了,公孙元青虽然有了几分醉意,脑子却越发清醒起来,他闷声叫道:“来人,再去拿一坛梨花白……” 公孙元青的小厮犹豫的看向众人,再喝下去他家公子非得醉了不可。皇甫敬德摆摆手道:“罢了,元青,今儿就喝这些,改日我们再喝。”小厮心中正有这样的念头,自然是应声退下。 公孙元青看向皇甫敬德,闷声叫道:“皇甫伯伯,我还想喝。” 皇甫敬德拍拍公孙元青的肩膀说道:“元青,改日再喝。” “你们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散散酒气,添寿,燃些醒神香,再去看看添福让后厨单做的吃食可做得了?”皇甫永安指挥着小厮们忙碌起来。 门窗打开之后,流动的风带走了房中的酒气,添福也将他看着后厨做的羊羹端了过来。而躺在内室的齐景焕也悠悠醒来。 “王爷醒了……”添寿听到动静惊喜的叫了一声,急急冲进了内室。少倾,面色白里透红,娇嫩如粉桃儿一般的齐景焕走了出来。 “皇甫元帅,小王失礼了。”齐景焕为自己的晕酒而致歉。皇甫敬德却是板着脸爱理不理的嗯了一声,着实的不给面子。齐景焕心中有些纳闷,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倒是添福添寿两个见皇甫敬德对他家王爷不敬,不由拉长了脸闷哼一声。 “王爷醒了就好,赶紧用饭吧。”皇甫永安指指那碗特别做的羊羹,似笑非笑的招呼一句。 齐景焕看到那碗稀烂的羊羹,不由嫌恶的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皇甫永安,可怜巴巴的恳求道:“阿仁,能不能和你们吃一样的东西?” “王爷身娇肉贵,岂能与我们这些粗人吃一样的东西!”公孙元青心里实在是气恼的紧,他又不能怪皇甫永宁,一肚子邪火可不就只能冲着齐景焕而去了。 齐景焕微微蹙眉看向公孙元青,水蒙蒙的眼神中透着无助和受伤,看的公孙元青不自在极了,他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是那欺压良善的恶霸,那种感觉真是别扭极了。公孙元青闷哼一声转过头,不说话了。 齐景焕继续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皇甫永安,皇甫永安想了想,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可以吃两三片涮肉再吃些菜蔬,就不要蘸料了。” 齐景焕大喜过望,脸上立刻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在座之人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为两三片涮肉和一些菜蔬而开心成这样。皇甫永宁不禁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你堂堂王爷竟然这么可怜,连肉都没得吃!” ------题外话------ 继续去挂水,今天晚上一定有二更。 第六十八回起疑 看到齐景焕小口小口慢慢咀嚼着肉片,脸上浮现着无比满足的幸福表情,皇甫永宁好奇极了,难道说什么都不蘸的肉片就这般好吃么,她素来是行动派,立刻也夹起一片肉片丢到紫铜涮锅中涮了一回,然后夹出来什么都不蘸,只是抖了抖散去热气便直接送入口中。 “呀,一点都不好吃。”皇甫永宁抱怨了一句,飞快嚼了两口便将那片肉咽了下去。她吃罢再看向齐景焕,只见齐景焕还在小口小口的品着那一小片肉,看他的神情,似是这片肉有无穷无尽的滋味。 “王爷,你的肉真那样好吃么?”皇甫永宁忍不住问了起来。 齐景焕是个规矩极好的孩子,他听到有人同自己说话,立刻将大半片肉放入面前的盘中,咽尽口中的食物方才含笑说道:“真的很好吃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美的肉食。皇甫元帅,公孙大公子,多谢你们邀请本王一起吃饭。”这顿饭是公孙元青请的,邀请齐景焕之人是皇甫敬德,他自然要向这两个道谢。 大家瞧着齐景焕眼眉儿弯弯,满面的幸福满足,不由都同情的轻轻叹了口气。这还是亲王之尊的,连个最普通的涮肉他都能视为天下头一等的美食,这王爷做的也太憋屈了。 “呃……王爷言重了,您请继续用吧。”皇甫敬德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句。齐景焕又道了一声谢,方才继续吃了起来。 三片涮肉,一小碟菜蔬,齐景焕硬是吃了一刻钟。皇甫永宁看他吃的如此之慢,不由的大摇其头,就这吃饭速度,若是到了定北军中,不出三天齐景焕就得活活饿死。定北军将士吃饭都是用抢的,从来都在一盏茶的时间吃的盆干碗净粒米不剩,一刻钟的时间,够他们吃三五顿饭的了。 等齐景焕用罢午饭,添福添寿立刻上前服侍主子净手漱口。 众人看着添福添寿在一旁的几上摆了一溜十几个盆儿盏儿的。添福先捧过一只精巧的铜盆,添寿挽起他家主子的衣袖,先将左手放到铜盆浸湿,将香胰搓出泡沫后涂抹均匀,略按揉几下,然后将手拿出来,换另一盆干净的水清洗,换三盆水后方才清洗干净泡抹,添福这才将主子的左手取出,以丝帕吸尽手上的水滴,涂上护肤香脂,这才算是洗完了一只左手,右手也是一样的程序。 净了手之后才是漱口,添福将极小巧的银盏送到他家主子的唇边,齐景焕微微低口吸了一口,略鼓漱,然后吐到特制的小银盂之中,如是三次,第一次是温柠檬水,第二次是淡茶水,第三次是温白水,这才算漱完了口。 皇甫永宁看罢摇头说了一句:“你们这些京城人真是麻烦!” 公孙元青一听这句话,心情立时好了起来,他赶紧说道:“也不都是这样的,我们府上就不讲究这些。吃过饭随便洗洗手漱个口就行了。”其实公孙家也不是不讲究个人卫生,而是没有齐景焕这么麻烦,漱个口净个手都要用十几件器物。 皇甫永宁点点头,的确,她在公孙府上也吃过不少顿饭了,确实也没见有这么多繁文缛节。到底还是武将人家对她的脾气,象齐景焕这么精致的人儿精致的活法,她是真受不了。 敏感的齐景焕立刻感觉到了皇甫永宁对自己嫌弃,他急忙说道:“我也可以不这样的,其实每回都这样我也挺烦了。你们两个记住了,以后不许再来这一套。” 皇甫敬德淡淡说道:“王爷尊贵无匹,理当如此被服侍着。时候也不早了,元青元紫,你们送王爷回府,靖边,你和元娘随为父先回公孙叔叔家。” 皇甫永宁一心想与哥哥在一起,自然不情愿,只摇头说道:“爹,我送王爷和阿仁回去不行么?” 皇甫敬德双眉贤锁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的女儿。皇甫永宁瘪了瘪嘴,低声嘟囔道:“好吧好吧,我跟您走。”出了东来居,一行人分为两批,一批往南一批往北,齐景焕临上轿之前对皇甫永宁说道:“靖边,得空就来王府玩儿。”皇甫永宁挥手笑道:“知道啦,我会去的。”皇甫敬德黑了脸,公孙元青也是紧紧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将齐景焕送回乐亲王府,公孙元青也不进府吃茶,只冷淡而礼貌的告辞,这让齐景焕很是不解。因为在此之前,他与公孙元青虽然不能说有多么的交好,可是关系还算不错,绝对不至于这么冷淡。 “公孙大公子?”齐景焕出声唤道。 公孙元青双眉皱紧,不耐烦的看向齐景焕,极不情愿的躬身问道:“王爷有何训诫?” 齐景焕见公孙元青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便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谢谢你送本王回来。”被太后,昭明帝和乐亲王太妃捧在手心里娇养着的齐景焕,岂能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呢。 “王爷不必言谢,这是皇甫伯伯的命令。王爷若没有其他事,公孙元青便告退了。”公孙元青说罢转身便走。齐景焕皱眉看着公孙元青,心中的疑团又增大了许多。 回到王府之中,乐亲王太妃急急迎了出来,她先仔仔细细的看过儿子的气色,然后才笑着说道:“今儿你皇伯父又留你吃午饭了?” “没呢,与皇甫元帅他们一起吃了个便饭。”齐景焕简单说了一句,他刚才已经敲打过跟着出去的人了,确保这些人不会告诉他的娘亲他跑去吃涮肉了。 “哦。”乐亲王太妃明显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也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皇甫永安正想与乐亲王太妃说一说齐景焕的饮食,便躬身说道:“太妃娘娘可否有时间,草民有些关于王爷身体的事情要与您商量。” 一听说与儿子的身体有关,乐亲王太妃自然是绝对有时间的,她立刻点头道:“有有,姜小神医尽管说。” 皇甫永安对齐景焕说道:“王爷,您该去歇晌了,添福添寿,你们送王爷回房休息,再请我师叔过来。”齐景炮知道皇甫永安要说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光华,忙忙应声匆匆走了。 乐亲王太妃看到儿子走路时的脚步已经没有从前那般虚浮,心中越发的高兴,也越发的看重皇甫永安,她赶紧命人沏了贡茶送上,又张罗了好些精致的御制茶点。皇甫永安医术再好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乐亲王太妃总是情不自禁的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 “姜小神医,你有什么要与本宫说?”乐亲王太妃笑着问道。 皇甫永安天天被人小神医小神医的叫着,着实也不自在,便笑着说道:“太妃娘娘不必这么客气,只唤草民阿仁便是。” 乐亲王太妃从善如流,立刻笑着叫道:“好,本宫就叫你阿仁。阿仁,你想说什么?” 皇甫永安说道:“太妃娘娘,王爷的身子已经有了起色,如今虽说还得吃药推拿泡药浴,可是这些还是不够的,王爷还得正常进食才行。” 乐亲王太妃愣了一下,问道:“焕儿如今不就是正常饮食么?” 皇甫永安摇摇头道:“王爷今年十七岁,他的饮食却还是按着两三岁孩童的饮食来准备的,这自然是不够的。” 乐亲王太妃叹道:“唉,焕儿脾胃太过虚弱,本宫怎么敢给他吃大人吃的食物。” 皇甫永安摇头道:“太妃娘娘您错了,王爷的脾胃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弱,人的身体是有自我修复功能的,若是王爷生在寻常百姓家,每日正常饮食,或许身体就不会这么差了。太妃娘娘,若是您同意,从今日起由草民打点王爷的饮食,您若是彻底不过问,三年之后,草民还您一个健康的儿子。” “当真?”乐亲王太妃一听说儿子康复的时间从五年缩短为三年,有什么不答应的。她立刻点头道:“好好,我答应。” 皇甫永安笑笑说道:“那好,太妃娘娘,从今日起,王爷的饮食便从王府单列出来,从采买开始,一切都不要由王府中人经手,您看可以么?” 乐亲王太妃也是在内宅是勾心斗角熬出来的,皇甫永安这和一说,她的脸色立刻变了,皱眉沉声问道:“阿仁,焕儿从前的饮食有问题?” “倒也不是,只不过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给王爷吃了些什么,这毕竟涉及我师门之秘。”皇甫永安在乐亲王府混了一阵子,心眼儿不知道翻了多少倍,这会儿与乐亲王太妃说话,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圆滑。 正说着,杜老大夫来了,他听说小师侄要改齐景焕的饮食,便也帮腔说了几句,乐亲王太妃本来就已经答应了,又见杜老大夫也是这样认为的,心中更加踏实了一些。她立刻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传本宫的话,每个月单给姜小神医拔一千两银子采办食材。”丫鬟立刻去帐房传话了。 皇甫永安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要不了那么多,一个月一百两就够了。”听到皇甫永安之言,一个站在乐亲王太妃身后,相貌俏丽的丫鬟面色微微一变。 乐亲王太妃立刻皱眉道:“一百两怎么够,阿仁,焕儿是我们王府的根本,他花多少都是应该的。素日里焕儿那边的饮食每个月都要七八百两的。” 杜老大夫不由摇了摇头,心道:这太妃娘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被人骗了都不知道。要知道中等人家一年的衣食住行人情往来全部算上,也不过三五十两银子。一百两银子,便是整天山珍海味的吃着,都够一家七八口子吃上个两三年的了。如今只给齐景焕一个人准备吃食,还只是一个月的,有个二十两银子尽够了。 皇甫永安震惊的叫道:“一个月七八百两,就王爷吃的那些个糊糊么?” 乐亲王太妃被皇甫永安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皱眉说道:“是啊,就是焕儿一个人的吃食。” 皇甫永安还在大叫,却被杜老大夫一个眼色阻止了,杜老大夫淡笑说道:“太妃娘娘,不如我们折中一下,您先拔一千两银子过来,到了月底,我们单交一份帐单给您,到了下个月再按上个月的帐单拔银子,您看可好?” 乐亲王太妃这才点头道:“好,就按杜老先生的意思办。” 说完正事,杜老大夫与皇甫永安便退下了。乐亲王太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便说道:“来人,将王府今年的流水帐取来。” 乐亲王太妃身后的丫鬟脸色一白,立刻屈膝应道:“是,奴婢这就去。”说罢便匆匆跑走了。 那个丫鬟匆匆跑到前头西偏院,急急的拍打着紧闭的房门,好半晌房门才打开了,只见宋锦辉睡眼迷蒙的打开门,边系衣裳边皱眉问道:“莲心,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那叫莲心的丫鬟抢步冲进房中,直奔内室的床榻,没有在床榻上看到其他的女人,莲心才松了一口气,拉着宋锦辉的手叫道:“表公子,可不好了,太妃娘娘要查帐。” “什么?姑妈怎么突然要查帐,是谁在姑妈面前说了什么?”宋锦辉脸色一变,冷声低喝。 “方才,姜小神医……”莲心将皇甫永安说的话全都学了一遍,恨的宋锦辉咬牙切齿的低虽吼道:“姜不仁,我不惹你你却来惹我,看本公子不要了你的小命!” 莲心急道:“表公子,先别说这样了,太妃娘娘命我来取帐本的,可怎么办呢?” 宋锦辉忽然笑了起来,他轻佻的将莲心拉入怀中亲了个嘴儿,又在胸口摸了一把,不无得意的说道:“看帐就看帐呗,难道还怕查么?” 莲心急道:“表公子,不是这样的,那杜老先生说他们单独记帐,一个月之后报给太妃娘娘,若是……” “什么,死老头真真可恶!”宋锦辉面色一变,将怀中的莲心甩到床上,气急败坏的在房中转了起来。走了几圈之后,宋锦辉冷声道:“莲心,你先随我去拿帐本,不是还有一个月么他们才交帐么,哼,敢惹我宋大爷,管叫他们交不出帐!” 莲心柔顺的应了一声,贴到宋锦辉的身上,娇声说道:“表公子,人家处处想着您,您可不能忘了人家。” 宋锦辉得意的一笑,将手探到莲心身上摸了一把,调笑道:“小浪蹄子,本公子忘了谁也忘不了你。今晚你当不当值?” 莲心整个人都酥了,声音越发的娇媚,“人家今天不当值……” 宋锦辉立刻贴在莲心耳边低低说了起来,只看莲心那柔媚入骨的神态,便知道他没说什么正经话儿。 两个人腻了一会儿,莲心到底不敢久留,急忙将自己收拾一番,取了帐本回去向乐亲王太妃复命了。 乐亲王太妃看了一会儿帐本,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她是养尊处优的深宅妇人,从来没有亲自花过一文钱,向来都是只看东西不问价钱,看好了便留下,打发买东西的人去帐房领钱的。乐亲王太妃根本就不清楚银钱的购买力到底如何。所以当她看到一个鸡蛋三两银子,一斤青菜五两银子,一斤羊肉三十两银子一只活鸡五十两银子之时,她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娘娘,您歇会儿吧,这都看了大半个时辰了,别再累着眼睛。”莲心见乐亲王太妃脸上有厌倦之色,立刻上前说柔声建议。 “嗯,是有些累了,不看了,莲心,先把帐本收好,回头本宫再看。”乐亲王太妃随意吩咐一名,便去看她的荷花去了,看帐本怎么能比的上看荷花悠闲惬意。 莲心低头暗笑,立刻将帐本收了起来,以她对乐亲王太妃的了解,这个回头再看必是遥遥无期的,只要给表公子递个信儿,让他过来催要帐本,这看帐本之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 莲心取走帐本之后,宋锦辉便去了帐房,听说太妃娘娘命人支了一千两银子给那什么小神医,宋锦辉只淡淡哼了一声,命人记了帐,然后便走了出去。他在王府做了这么多年大管家,面对这点儿小风浪,他自是不怕的。不过也还是要做些个准备,姜不仁,杜老头,乐亲王府可不是这么好混的!宋锦辉在心中暗暗说了一句,对门上交代一声,便出了王府。乐亲王府的食材都是由固定商户送进府的,他自然要去那些店铺走上一遭。 “阿仁,你太莽撞了!”回到房中的杜老大夫皱着眉头对皇甫永安说道。 皇甫永安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师叔,我是故意的。” “你,你这是何苦,我们治好病就走了,何必要这般树敌?”杜老大夫明白皇甫永安的意思,只是他并不赞同。 皇甫永安也不说破自己的心思,只嘿嘿一笑。杜老大夫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叹了口气道:“罢了,事儿师叔帮你圆了,下回可不能再这么莽撞行事了。咱们是大夫,不是专捉蛀虫的。可不能不务正业。” 第六十九回喜,悲(上) “皇甫兄,今日明明是永宁公开身份的极好机会,如何却没有动静?”皇甫敬德一回到公孙府中,公孙胜便找过来急急的询问。 皇甫敬德皱眉道:“我也不清楚,莫不是事发突然,皇上来不及反应?应该也不是,他让愚兄和靖边明日上朝听封,显然是对我们父子已经有了安排。” 公孙胜久在京城,又是做禁军总统领的,对昭明帝的了解自然比皇甫敬德更深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比方才还要凝重几分。公孙胜压低声道:“皇甫兄,皇上该不会是让永宁一辈子都不恢复女儿身,好替他镇守边疆吧?” 皇甫敬德心头一紧,低声道:“应该不会吧,为兄进京之前递了密折,情愿将功折罪,以此次军功赎靖边女扮男装之罪。皇上也已经答应了。” 公孙胜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皇甫兄,你久在边关,不知道皇上已经不是从前的皇上了。” 算来昭明帝皇甫敬德公孙胜也能称得上总角之交,他们自小相识,关系也算不错,昭明帝能将镇守国门的重任托付给皇甫敬德,又将拱卫皇宫的担子压到了公孙胜的肩上,显然对这二人是很相信器重的。只不过天下间最难猜测的就是帝王心术,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再没心眼儿的人都会变得心机深沉。 皇甫敬德沉默片刻,突然咬牙说道:“不行,我绝不会让永宁一辈子做皇甫靖边。就算是要继续带兵打仗,她也得以皇甫永宁的身份出征。” 公孙胜点头道:“对,永宁这孩子已经吃尽了苦,绝不能再委屈她了!” 这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公孙元青的声音:“皇甫伯伯,爹,我可以进来么?” 公孙胜看向皇甫敬德笑了笑,他差不多能猜出儿子的来意。皇甫敬德是很喜欢公孙元青的,他立刻应道:“元青进来吧。” 公孙元青快步走了进来,想来他已经吃过醒酒汤,也沐浴更衣过了,此时看上去很是神清气爽灵台清明,只是眼神中透着一抹紧张。看到儿子上前见礼,公孙胜笑道:“元青,有话便同你皇甫伯伯直说吧。” 公孙元青一撩袍子双膝跪地,跪倒在皇甫敬德的面前,皇甫敬德赶紧上前扶他道:“元青,有话直说,何需行此大礼。” 公孙元青却是不肯起来,急急说道:“皇甫伯伯,元青倾慕永宁,求皇甫伯伯将永宁下嫁给公孙元青。” 皇甫敬德惊呆了,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就他那个比爷们儿还爷们儿的女儿,也有人主动提亲。虽然他是很看好公孙元青,希望他做自己的女婿,可是这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久经沙场的皇甫敬德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皇甫兄,我们家的家风你是知道的,断断没有什么小妾通房之类的事情,永宁嫁过来,我保证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元青若敢对永宁不好,我打断他的狗腿。若是皇甫兄还不放心,让元青入赘我这里也没有问题。”公孙胜此时不替儿子说好话还等何时。 皇甫敬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一把将公孙元青拉了起来,看着他问道:“元青,姑娘家会的事情永宁全都不会,也许她这一辈子都当不了贤妻良母,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宗妇,你还愿意娶么?” “愿意,皇甫伯伯,元青虽不才,却也不会委屈妻子做绣娘厨娘,若得永宁为妻,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元青绝对不会约束于她。至于做公孙氏宗妇之事,元青相信永宁面对千军万马都能指挥若定,管理区区公孙一族,必定不在话下。”公孙元青急急说道。 公孙胜亦笑道:“皇甫兄,你弟妹身子很好,再管上几十年应该没有问题,到时候他们的孩子也都长大了,直接娶个孙媳妇进门,这担子不就有人接了,也不必让永宁为此事费心的。况且咱们还有指腹为婚之约呢。皇甫兄放心,永宁过了门,我们会象待元娘一样待她。” 公孙父子已经将姿态放的如此之低了,皇甫敬德原本就有心让公孙元青做自己的女婿,便笑着应道:“如此,那我就将永宁托付给元青了。” 公孙元青大喜过望,立刻重新跪下,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大声叫道:“小婿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皇甫敬德赶紧将公孙元青拉起来,满脸带笑的唤道:“贤婿快快请起。” 公孙胜见此情形,立刻笑着叫道:“皇甫兄,亲家公,哈哈哈哈……” 皇甫敬德也大笑起来,终于解决了他最头疼的女儿的终身大事,皇甫敬德怎么能不高兴。 “元青,快去将此事告诉你祖母母亲。”公孙胜笑着叫道。公孙元青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却被皇甫敬德一把拉住了。 “元青且慢。”皇甫敬德急急唤道。 公孙元青停下来转过身子,不解的叫道:“岳父……”他心悦皇甫永宁,所以这岳父二字叫的特别顺溜。 “元青,先不要去说,等明日上朝之后再将此事公开也不迟。”皇甫敬德显然心里还存了些顾虑。 公孙元青略想了一下便明白了,他立刻说道:“岳父,不管明日上朝有什么结果,小婿都要娶永宁为妻。” 皇甫敬德笑着点了点头,拍拍公孙元青的肩膀说道:“元青,你的心意我明白。” 公孙胜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亲家公,你是打算在明日早朝之上公开永宁的身份?” 皇甫敬德点头道:“若然皇上有其他的安排,我便有此打算。” “不可不可,此事得从长计议。”见识过皇甫永宁真容的公孙胜急切的说了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论起好色,昭明帝可是头一份的。 刘贵妃得宠,不就是因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么。说起来昭明帝是独宠刘贵妃,可是这些年来,哪一年宫中的选秀都没有停止过,每年入选宫中少女人数虽然不是很多,可质量却都挺高的,而且公孙胜知道那些被选入宫中的少女全都是昭明帝亲自挑选的。若是让他看到皇甫永宁的真容,昭明帝还不得想尽法子将皇甫永宁选入宫中。 禁宫深深,如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一般,公孙胜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媳妇冒这样的风险。 “却是为何?”皇甫敬德不解的问道。 “元青,你先出去。”公孙胜看了儿子一眼,将他打发走了,公孙元青满心不解,也只能先退下。 “亲家,永宁生的太好,满燕京城真没哪个能比的上她的,就说乐亲王生的好,永宁比他可也不差什么。那一位面上看着独宠一个,其实却是个最贪颜色的。”公孙胜与皇甫敬德的交情可不一般,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皇甫敬德倒抽一口冷气,他久在边关,对这些宫闱女人之事又是半点兴趣也无,而且昭明帝独宠刘贵妃之事都已经传遍天下了,他又怎么会往这上头想呢。 “啊呀,要不是贤弟提醒,我险些犯了大错。”皇甫敬德后怕的说道。他原本已经想好了,在金殿之上公开女儿的身份,反正有那盖世军功撑着,昭明帝再恼也不能真将他们父女怎么样,了不起就是削职为民,如今忽剌已平四境安宁,皇甫敬德觉得自己也的确可以解甲归田了。他们一家三口寻个人迹少至的地方隐居,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就在皇甫敬德与公孙胜商议如何才能让皇甫永宁顺利的恢复女儿身的时候。兴奋的难以自制的公孙元青急急跑去后宅,寻他的娘亲说话了。 “娘……”公孙元青一步踏入房中,兴奋的叫了起来。 公孙夫人正在吩咐人准备乞巧节所需的一应物事,看到一向冷静自制的儿子兴奋的眉眼儿都飞了起来,便命管事们先退下,然后拉起跪倒在地的大儿子,笑着说道:“元青,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有什么喜事要告诉娘亲?” 公孙元青好歹没有兴奋到忘乎所以的地步,他站起来对一旁服侍的下人说道:“你们都退下。” 公孙夫人嗔笑道:“什么事儿还这般神神秘秘的,都下去吧。” 所有的下人,包括公孙夫人最亲信的心腹全都退了下去,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公孙夫人这才笑着说道:“行了,现在能说了吧。” “娘,儿子刚刚向皇甫伯伯求亲了,求他将永宁许给儿子。”公孙元青兴奋的说道。 “宁丫头?元青,你没糊涂吧!宁丫头失踪多年生死不知,你怎么?唉,你这孩子,是,咱们两家当年有过婚约,可是宁丫头下落不明,这怎么可以,元青,你就算是不想成亲,也不该拿宁丫头来搪塞娘亲!”公孙夫人气的脸色都变了,举手在儿子身上打了好几下。 “娘,你别生气,听儿子慢慢说。”公孙元青将皇甫靖边就是皇甫永宁之事细细的说了一回,他犹自沉浸在兴奋幸福之中,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娘亲的脸色阴沉了许多。 “元青,你爹和你早就知道靖边是永宁?”公孙夫人皱眉问道。 “对啊,祖母也知道的。娘,您不知道么?您给永宁做过衣裳的呀!”公孙元青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娘亲好象不知道皇甫靖边就是皇甫永宁。 公孙夫人面上浮起一抹讥诮的淡笑,冷冷道:“我的确不知道。元青,这门亲事娘不同意。” “啊……娘,为什么?”公孙元青大惊失色,着急的叫了起来。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公孙夫人冷冷撂下一句,转身进了内室。 公孙元青正要追进去,却听他娘亲高喊道:“彩屏彩纹……”彩屏彩纹是公孙夫人的贴身丫鬟,她们一进来,公孙元青便无法再提自己的亲事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公孙元青去找他的祖母了,在公孙府中,老祖宗的话才是最有权威的。娘亲不同意,他就去求祖母。祖母一定会支持他的。 “奶奶。”公孙元青来到公孙老夫人的面前,往榻前一跪,闷声叫了一句“奶奶”。公孙老夫人从来没见大孙儿如此沮丧过,她立刻屏退下人,摸着大孙子的头缓声问道:“元青,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公孙元青闷闷的说道:“奶奶,孙儿今日向皇甫伯伯求亲,皇甫伯伯也答应了,刚刚去向娘亲禀报,娘亲却不肯答应。” 公孙老夫人奇道:“这是为何,宁丫头是多好的孩子啊,你娘亲怎么会不答应呢?莫不是她在逗你?为着你的亲事,这些年可把她气的不轻呢。” 公孙元青摇摇头道:“娘不是逗孙儿的,孙儿看的出来,娘是真的不答应,而且还特别生气。” 公孙老夫人皱眉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嗯,你先下去,这事儿啊,不要张扬,回头奶奶问你娘亲。” 公孙元青点点头嗯了一声,站起来想说什么又没好意思开口,公孙老夫人见了便笑着摆手说道:“行了,别学你弟弟做那可怜样儿,你又学的不象。快去吧,有奶奶在呢,保管叫你称心如意。” 得了祖母的保证,公孙元青郁闷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快步退下了。 公孙元青走后,公孙老夫人没有立刻将儿媳妇叫过来,而是皱眉沉思起来。想了许久,她才命人去传儿媳妇。 公孙夫人很快过来了,她面色如常的给婆婆请安,公孙老夫人还是发现儿媳妇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想来是哭过来。 “胜儿媳妇,过来坐。”公孙老夫人拍拍身边,对儿媳妇说道。 公孙夫人见房中没有一个服侍的下人,就已经猜到了婆婆的用意。她没有坐到婆婆身边,而是在脚踏上跪了下来。 公孙老夫人低低叹了口气,缓声问道:“你不同意元青的亲事,可是因为没有事先告诉你靖边就是宁丫头?” 公孙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娘,不是因为这个。” 公孙老夫人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轻声说道:“靖边是宁丫头之事如今还是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她又不在内宅走动,因此我便没让胜儿告诉你,这事儿不怨胜儿和元青。” 公孙夫人到底忍不住,委屈的说道:“娘,媳妇真不是因为这个。媳妇只是觉得她不适合作元青的媳妇。” “为什么不适合?”公孙老夫人耐着性子问道。她知道儿媳妇倔强起来也是个牛心左性的,来硬的她绝对接受不了。只能顺着她慢慢说,慢慢的劝。 “娘,宁丫头长在定北军中,与那么多男人一起摸爬滚打,她学的是杀人的本事,女儿家该会的想来一样都不会,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元青的妻子公孙一族的宗妇?”公孙夫人倒也不藏着掖着,对婆婆直接说了出来。 公孙老夫人面色一沉,冷声道:“元青他娘,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宁丫头是女儿,你岂可如此污人清白!” “娘,这又不是儿媳妇编造的,这是事实啊!而且她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怎么好生养?我们家又不许纳小收通房,难道叫元青……娘,这可是元青一辈子的大事啊!” 公孙老夫人面色阴沉,气道:“你又不是大夫,怎知道宁丫头不好生养,女儿象娘,你看她娘一次就生了两个,这还能不好生养?” 公孙夫人咬牙坚持道:“娘,不管怎么说媳妇都不同意元青娶宁丫头。” 公孙老夫人也是气急了,怒道:“你不同意娶就行了,只要敬德和宁丫头愿意,那怕是让元青入赘都没问题。这事儿,不由你做主。” 公孙夫人大惊失色,惊声叫道:“娘,你在说什么?元青可是您嫡嫡亲的长孙啊!您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委屈您的孙子,元青哪里不好,什么样的人求娶不到,您要这样作贱他?” “哼,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元青的亲事就这么定了!”公孙老夫人也是强硬了一辈子的人,见儿媳妇和自己顶着来,也犯了倔脾气,婆媳二人这就算是谈崩了。 “娘……儿媳死也不肯让皇甫永宁做儿媳妇!”公孙夫人猛的抬头看着婆婆,眼中尽是决绝之意。 公孙老夫人哼了一声,喝道:“你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公孙夫人被打击的无话可说,半晌才站起来,悲声说道:“娘,您一定要给元青娶宁丫头?” 公孙老夫人沉声道:“当然。” “好……儿媳明白了,儿媳告退。”公孙夫人低低说了一声,起身退了下去。公孙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怒冲冲的哼了一声。 公孙夫人走了出来,在院中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将牙一咬心一横,一个人都不带,径自去了前院…… ------题外话------ 晚上八点左右有二更 第七十回喜,悲(下) 公孙夫人径直来到皇甫敬德父女居住的盛华轩,小厮一见夫人来了,赶紧往里禀报,皇甫敬德与公孙胜正在商量如何尽快让皇甫永宁恢复女儿家的身份,听说弟妹来了,立刻笑着说道:“快请。”横竖公孙胜就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嫌疑。 公孙胜也没多想,他只道是儿子忍不住说了求娶皇甫永宁之事,夫人这是急着过来商量了。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小厮请夫人进来。 公孙夫人进到房中,扑通一声便跪倒在皇甫敬德的面前,飞快的说道:“皇甫大哥,永宁是个好孩子,可是她不适合我们公孙家,求大哥成全,放过我们元青吧。” 公孙胜惊呆了,皇甫敬德在震惊之后脸色铁青,怒道:“既然弟妹不同意,这门婚事立刻作罢。” 公孙胜反应过来,一把将夫人拽起来叫道:“阿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亲事是我与皇甫兄定下的,绝不可以反悔。” 公孙夫人惨然道:“是么,公孙胜,你若拿我的儿子做人情,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公孙夫人猛的往前蹿出,翻手死死抵住自己的咽喉,手中赫然握着一枚尖利的金簪。簪尖紧紧抵着咽喉,白皙的皮肤已然渗出一点殷红,可见公孙夫人是不作戏,她是来真的。 皇甫敬德公孙胜还有公孙夫人是发小,打小一起长大的,都了解彼此的性格脾气,所有皇甫敬德和公孙胜知道她说的出做的到,公孙胜急的不行,大叫道:“阿瑛,你把簪子放下,万事好商量。” 公孙夫人双泪直流,看向皇甫敬德哭道:“皇甫大哥,对不起……公孙胜,你不要过来……” 公孙胜急的直跺脚,却不敢再往前一步。皇甫敬德面色黑沉,冷声道:“弟妹放心,就算是永宁一生不嫁,我也不会将她嫁给元青的。公孙贤弟,中午愚兄吃多了酒,上头,脑子不清楚,若是说了什么你也别当真。” 公孙胜看看皇甫敬德,再看看结发妻子,真是气的不行,他咬牙恨声道:“阿瑛,你不要后悔!” 公孙夫人立刻呛声道:“我绝不会后悔。” 公孙胜气的脸都青了,扑通一声跪倒在皇甫敬德的面前,痛苦的说道:“皇甫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永宁。” 皇甫敬德压下心中的愤怒上前扶起公孙胜,竭力和缓的说道:“贤弟别这么说,亲事不成,我们兄弟的情义还在。” 公孙胜满心苦涩,他看着依然用金簪抵着喉咙满脸绝决的妻子,满眼都是失望。“皇甫兄,我……我先回去了,回头再来请罪。” 皇甫敬德勉强笑道:“贤弟,儿女亲事本就要相看商议,也没有一说就成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伤了夫妻间的和气。” 公孙胜对妻子失望极了,再也不看她一眼,只涩声道:“兄弟告退了。”说罢,他理也不理公孙夫人,转身便走了出去。 到了此时,公孙夫人才放下抵着咽喉的金簪,向皇甫敬德说道:“皇甫大哥,永宁……” 皇甫敬德立刻竖起手掌,沉声说道:“永宁如何与弟妹无关,弟妹放心,我视永宁为掌中之珍,绝对不会将她嫁入一个有人不欢迎她的家庭。弟妹若是还念着我们幼时的情义,请不要泄漏永宁的身世。” 公孙夫人面色涨红,急忙说道:“皇甫大哥放心,我绝不会泄漏永宁的身世。永宁这孩子不容易,我心里明白,只是……” “弟妹不必说了,我明白。你还是快去追公孙贤弟吧,你们夫妻近二十年,不要因为此事坏了夫妻情义。”皇甫敬德抬手止住公孙夫人的话,他不愿意听到任何人说他女儿任何一丁点儿的不好。 公孙夫人抬头深深看了皇甫敬德一眼,眼神中夹杂着太多太多的复杂心思,可是公孙夫人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转身走了。 公孙胜站在庭院之中,看到妻子出来后才大步离开,公孙夫人赶紧追了上去,连着叫了几声“老爷……”,都没有得到公孙胜的回应。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后宅上房,丫鬟们赶紧上前服侍,公孙胜心火正盛,怒喝道:“滚……”丫鬟们吓坏了,赶紧退了下去。公孙夫人赶过来之时正看到公孙胜吼丫鬟们,便皱眉说道:“老爷有话只同我说,冲着丫鬟们发火做甚!” “哼,几个丫鬟你心疼,不却心疼儿子,难道儿子是我和别人生的,这几个丫鬟才是你的亲生骨肉!”公孙胜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什么话够狠够出气他就说什么。 公孙夫人的脸色刷的变了,泪水从眼中涌出,她气道:“公孙胜,你还有没有良心,正因为儿子是我亲生的,我才不能让你拿他做人情!”看到老爷夫人吵架,一屋子的下人立刻做鸟兽散,倾刻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你知道什么,告诉你,那亲事是元青自己去求的,又不是我逼着他去的。你倒说说看,这些年来我们为了元青的亲事,同他磨了多少嘴皮子打了多少饥荒,你看他几时松过口。可是这一回,是元青跑去跪求皇甫兄将永宁许配于他的。再说,这门亲事原就是他们小的时候已经说定了的,你突然反悔,岂不成了无信无义之辈。”公孙胜气恼的叫道。 公孙夫人气急哭道:“那是从前,若是永宁一直长在京中,不,那怕她是在正常人家里象正常女儿家一样长大的,就算她是丧母长女,我都愿意接受她做儿媳妇。可是,你看看她……” 公孙胜头疼的直皱眉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服妻子,因为他心里清楚,妻子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儿子,为了公孙一族。 “你已经绝了这门亲事,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元青那里你自己去说吧。我只有一句,我再不会和你一起逼元青成亲。”公孙胜气极,撂下一句便走了出去。若是他的夫人没有直接去找皇甫敬德将一切摊开来说,而是他们夫妻先商议着,公孙胜还能耐心的劝服妻子,可是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一步,公孙胜也知道皇甫敬德骨子里是个傲气十足的人,元青和永宁再没有结亲的可能,他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了。 公孙夫人望着丈夫的背影,委屈的哭了。她又不是为了自己,全是为了儿子和公孙家,如何丈夫就不领情呢。 盛华轩中,皇甫敬德正思量父女二人若是搬出公孙府,应该到何处去住。正想着,皇甫永宁从外面跑了进来,叫道:“爹,我们去看阿黑吧!” 皇甫敬德眼睛一亮,对啊,他们完全可以去十里坡军营里住下,正好也遂了女儿的心愿。如今这段日子,是他们父子十年来与阿黑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不要说是他的女儿,就连他心里都相当惦记阿黑的。 “靖边,你又想阿黑啦?要不我们干脆去十里坡住一阵子如何?”皇甫敬德试探的问了起来。 “好啊好啊,爹你真好!”皇甫永宁一听说可以住到十里坡,便兴奋的拍手大叫起来。这个消息可算是她到燕京城以来听到的最好的好消息了。 皇甫敬德看到女儿开心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失落,便又刻意说道:“靖边,只有我们两人去十里坡住的。” 皇甫永宁立刻应道:“当然了,元青他们又不是定北军的人,当然不能住过去。只是阿仁不能去住太可惜了,他对杜伯伯帐中的药材别提多有兴趣了。” 只这一句,皇甫敬德就知道女儿对公孙元青完全没有那种心思,只当公孙元青是个哥们儿,与定北军中那将士们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明天我们要上朝,靖边,你回去把行李收拾好,明早让亲兵们带上,退朝后直接去十里坡。”皇甫敬德拍板说道。他心中虽然有一丝不舍,可是公孙夫人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他们父女实在不适合再住在公孙府上。兄弟之情虽在,可是到底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裂痕。 “好嘞,爹那我先回去收拾了。”皇甫永宁笑着说了一句,便向自己的房间跑去,一想到又能和阿黑朝夕相处,皇甫永宁就开心的不得了。 “靖边……”皇甫敬德想起一事,便又高声叫了起来。 皇甫永宁又跑了回来,歪头问道:“爹,您还有什么吩咐?” “靖边,明天去十里坡之事不要告诉元青元紫元娘。”皇甫敬德叮嘱道。 “嗯?为什么?好吧,我不说。”皇甫永宁疑惑了一下,却也没有多想便应承下来。 皇甫敬德看着没心没肺的女儿,真是哭笑不得,只挥挥手道:“去吧。” 看着女儿跑走了,皇甫敬德低低叹息一声,他该怎样才能既让女儿尽快恢复女儿家的身份,又不会让昭明帝惦记上呢。 就在皇甫敬德左思右想之时,乐亲王府之中,齐景焕在皇甫永安为他推拿之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试探起来。 “阿仁,你有没有发觉靖边的眼睛与你的眼睛生的好象,也不知道靖边长的什么样子,与你象不象?”齐景焕随意的问道。 皇甫永安心中却是一沉,暗道:这小子竟如此敏锐么?“哦,是么,还真是巧的很,我也不知道靖边长的什么样子,没准真的与我很象呢。”皇甫永安只顺着齐景焕说道。 “对了,上回听你说你是孤儿,令师是怎么遇到你的你还记得么?”齐景焕又问道。 皇甫永安想了想,说道:“那时我三岁,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听师傅说他是在大散关外的森林里遇到我的。那时是冬天,我身上却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缎子中衣,都快被冻死了,若不是师傅捡到我,我只怕都已经转世投胎了。” “啊……阿仁,你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独自出现在森林之中,莫不是被你父母的仇家所害?”齐景焕吃惊的问道。 皇甫永安耸耸肩道:“谁知道呢,我也不清楚。” “阿仁,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或者你还能记得一点小时候的事情,那怕有一点点线索,也能帮你找到父母亲人。”齐景焕很热心的问道。 皇甫永安停止推拿,从衣领中拿出那一小片碎玉,淡淡的说道:“当时我身上只有这个。” 齐景焕接过碎玉仔细端详起来,“姜……这上面有个姜子,难怪你姓姜呢。想来是令师依据这片碎玉给你起的名字。” 皇甫永安点点头道:“应该是吧。我身上除了这个再没有其他的信物,就这片玉都是碎片,也不知道原本是什么样子的,想依据这个找到家人,难啊。” 齐景焕立刻说道:“也不是啊,应该还是能据此找一找的。阿仁你看,这玉虽然只剩残片,可是玉质温润水头极足,是极上品的羊脂白玉。能拥有这样玉质的人家,不会是普通的人家,应该非富则贵。再以你的年纪推算,你今年十六岁,咦,你与靖边同岁呢。当时你三岁,被你师傅发现于大散关外,你是个小孩子,没有独自生存能力,你师傅发现你的时间距离你失踪的时间不会太长,这么算起来,你应该是十三年前秋冬之时失踪的。那么就可以去查阅十三年前的卷宗,就算是普通人家丢了孩子,也是要到官府报案的,官府一定有记录。” 皇甫永安惊讶的望着着齐景焕,吃惊的说道:“你竟然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我怎么没早认识你!” 齐景焕立刻叫道:“来人……” 添喜跑了进来,齐景焕吩咐道:“你拿本王的贴子去户部,命他们将十三年前下半年报失三岁孩子,孩子身上有玉的卷宗全都送到王府来。”添喜应了一声飞快跑了出去。快的让皇甫永安都来不及阻拦。 添喜跑走之后,皇甫永安才说道:“王爷不必如此的。” 齐景焕摇了摇头说道:“阿仁你为我治病用尽了心思,我当然要为你做点事情,要不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对了,阿仁,你知不知道,皇甫元帅的一双儿女也是十三年前失踪的。你说你有没有可能是皇甫元帅的儿子呢?” 皇甫永安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哪里能想到这齐景焕身子骨是弱的一塌糊涂,可脑筋却精明的令人心惊。他只不过知道了一点点线索,竟然已经无限近的接近真相了。 看到皇甫永安那震惊的眼神,齐景焕觉得自己差不多猜到了真相。“阿仁,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你真的是……” “嘘……”皇甫永安赶紧竖起手指头,示意齐景焕别再往下说了。 齐景焕笑笑说道:“放心,外头没人,我们说话不会被人听到的。” 皇甫永安皱眉看向齐景焕,眼神中充满了戒备。此刻,他真是不摸不准齐景焕的深浅了。 齐景焕笑着说道:“阿仁,你不用防着我,我总不会害我的救命恩人吧。其实刚才我说的那些全都是猜测,是你的反应告诉我,我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你是我的大夫,若是我有什么歪心思,你随便做点儿什么,我的小命就玩完了,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 皇甫永安微笑起来,他点点头道:“王爷,你的确聪明极了,没错,皇甫元帅是我爹,我也是头一回来王府之时才与他相认的,在此之前,我知道皇甫元帅是大陈的英雄,却不知道他是我爹。” “难怪……”齐景焕笑叹了一声。 “难怪什么?”皇甫永安不解的问道。 齐景焕微微一笑,那笑容足以颠倒众生,就算是皇甫永安这阵子天天对着他看,都不禁心跳加速,几乎要迷失在那绝美的笑容之中。 “难怪每当你看到皇甫元帅的时候,眼中总充满了孺慕之情。你真幸运,还有机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可我……唉,我已经记不起我父王的样子了。便是想看,也再没有机会了。”齐景焕失落的低声说道。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对自己父王的思念。 皇甫永宁低叹一声,将手放到齐景焕的肩上,低声道:“你爹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一定盼着你平安喜乐。” “嗯,我知道,我没事了。对了,我是继续叫你阿仁呢,还是叫你永安?”齐景焕故做轻松的问道。 “还是叫我阿仁吧,爹说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好,现在是不我们父子公开相认的机会。”皇甫永安想也不想便说道。 齐景焕嗯了一声,在皇甫永安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他突然单刀直入的问道:“靖边其实就是你的妹妹皇甫永宁吧?” “啊……”皇甫永安惊呆了,望着齐景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人到底长了个什么样的脑子,要不要敏锐到这种程度? 看到皇甫永安那极度震惊的表情,齐景焕的表情比他的还震惊些。他是有那样的猜测,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 第七十一回求亲 “你你你你……”皇甫永安用“活见鬼了你是妖怪的”表情瞪着齐景焕,除了“你”之外竟是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阿仁,我怎么了?”心情大好的齐景焕脸上挂着极大的笑容,挑起一双秀气英挺的眉毛,好整以暇的逗起了皇甫永安。 “你!哼!”皇甫永安没想到竟然遇上一个比他的脑子还好使的家伙,竟然被气的犯了小孩子脾气。只是这里不是鬼医谷,自然也就没有师父师兄师姐们来哄着他。好在这样的孩子气只是一时,皇甫永安很快就恢复正常,他瞪着齐景焕没好气的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齐景焕忍笑道:“皇甫元帅,你,应该还有杜老先生,公孙将军和公孙大公子可能也知道吧,哦,对了,皇伯父可能也知道。除了这些人,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吧。” “啊……”皇甫永安凤眼圆睁瞪向齐景焕,心中暗道:这家伙不是人,他是妖怪!一定是的!人才没有这么聪明! “阿仁,你给我治了这么久的病,难道还不清楚我是全须全尾儿的大活人么?”齐景焕听到皇甫永安喃喃自语,哭笑不得的说了起来。 “啊……哦……你也太精了吧,粘上毛就是猴儿!”皇甫永安气咻咻的说道,这句话原是他的师傅师兄师姐们说他的,如今完全可以转送给齐景焕。 齐景焕笑了起来,起初皇甫永安对他还挺冷淡的,除了治病之外,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傲冷漠范儿,可是相处久了,齐景焕才发觉皇甫永安逗的很,是个特别有趣的人。如今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皇甫永安来给他做推拿按摩,与皇甫永安随意的聊天儿,真是非常惬意开心,齐景焕从没觉得有哪一刻比此时更轻松快乐。 “阿仁,不说笑了,咱们说正事儿。”齐景焕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对皇甫永安说道。 “啊?什么正事?”齐景焕的转折太突然,皇甫永安一时跟不上他的思维。 齐景焕放低声音说道:“我猜想皇甫元帅是以此次的军功为交换,求皇伯父赦你妹妹无罪,还允许她恢复身份。可是皇伯父明日却要封赏令尊和令妹,只怕皇甫元帅原本的计划要落空了。不得赶紧想个办法么?” 皇甫永安的脑子也很好使,可是他毕竟远离朝堂,对于这些上位者那曲里拐弯的深沉心思,他还是摸不透的,听齐景焕这么一说,皇甫永安才反应过来,立刻紧张的问道:“皇上想干什么,想什么办法?” “若是我猜测的不错,皇伯父应该打算压着不让令妹恢复身份,直到两三年之后。”齐景焕胸有成竹的说道。此时的他,看上去虽然依旧病弱,可是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无比自信的智慧光芒。 “为什么是两三年之后?”皇甫永安不解的问道。 齐景焕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之意,他讥诮的说道:“因为两三年之后六皇子就到了适婚年龄。” “什么,你是说,哼,休想,我绝对不答应!”皇甫永安脑子也是够用的,立刻反应过来,气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齐景焕立刻端了一杯茶送到皇甫永安的手边,安抚道:“阿仁你先别生气,这只是一种可能,又不是事实,你先坐下,我们且从长计议。” 皇甫永安以怀疑防贼的眼神瞪着齐景焕,皱眉问道:“你有什么企图?” 齐景焕璨然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哪有什么企图,只是想帮忙。” 皇甫永安瞪着他道:“骗人!” 齐景焕仍是笑的如同春风拂面一般,只说道:“阿仁,我真没骗你。阿仁,你觉得我长的如何?” “你自然生的极好。”诚实是皇甫永安身上的优良品质之一,而且面对着拥有仙人之姿的齐景焕,皇甫永安委实说不出他长的不好看的话。 “我的脾气好不好?”齐景焕又问道。 皇甫永安想也不想便说道:“很好。”身为亲王,齐景焕大概可以被称为史上最没有脾气的亲王了,他的性子极好,从来不发脾气,就算是被病痛折磨着,也从来不会暴躁狂怒迁怒于人,他只是咬牙默默忍受,有时候皇甫永安看到他那默默承受痛苦的样子,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我的身体,阿仁,你一定能治好我,对么?”齐景焕专注的看着皇甫永安的眼睛,眼神中对生的渴望。 “当然,你放心,只要你配合我的治疗,我有把握让你活成人瑞。”皇甫永安看到齐景焕眼中对活下去的渴望,立刻用力拍着胸脯大声保证。 齐景焕笑了,依旧是那抹颠倒众生的笑容。“我长的不错,脾气很好,家底子也很丰厚,还能活上个六七十年,阿仁,你希望有这样一个妹夫么?”齐景焕用仿佛讨论今天天气如何的轻松语气随意的说道。 “当然……啊……不对,齐景焕你什么意思?”差点儿被齐景焕带到沟里去的皇甫永安说了一半才发觉不对,立刻跳起来瞪眼怒视齐景焕,气恼之下直接吼出了他的名字。 “阿仁,你急什么,难道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做你妹夫么?也是,你妹妹是大英雄,我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齐景焕低下头,难过的小声说道。 皇甫永安瞬间被齐景焕的失落难过击败,他赶紧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唉,你突然说这个,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你……你别哭啊……”看到低着头的齐景焕双肩耸动,皇甫永安真有些急了。好端端的他把人给弄哭了,这可怎么办。做为鬼医谷中最小的一个,皇甫永安完全没有哄人的经验啊。 齐景焕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泛红水光潋滟,这是他刚才用手揉出来的。“阿仁,我实话告诉你,还不知道靖边是你妹妹的时候,她就天天在我脑子里晃啊晃的,白天夜里全是她。我……我都已经决定了,只要是她,那怕是男子也没有关系。”齐景焕涨红了脸,向有可能成为他大舅子的皇甫永安表白。 “啊……你……上回难道是因为……所以你才……”皇甫永安虽然是大夫,可也是个纯纯的童子鸡,到底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齐景焕玉面涨的通红,极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你……你这叫什么事,你都不知道她生的什么样子,怎么就偏赖上她了。”皇甫永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齐景焕被皇甫永安问的一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皇甫永宁有那样的执着的心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相貌如何,我的心意总是一样的。”做为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皇甫兄妹真容的人,齐景焕还真是跟着感觉走,只要感觉对了,相貌什么的全不重要。 “那日我被挤下城楼,是靖边接住我,她抱着我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安宁,踏实,仿佛在那之前,我一直漂浮在半空之中,直到那一刻,整个人才落到了实处。”齐景焕不必回想从前,就说出了他的感受。 皇甫永安静静的听着,他突然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俊美如仙子一般的少年藏在心底深处深沉的悲哀。位高权重圣眷极浓又有什么用,到底比不得双亲俱在一家和乐。一个幼年丧父的孩子本就可怜,更何况齐景焕还一病多年。 “我……自是不反对的,可是你也知道,这事不由我做主。”皇甫永安面对无助的齐景焕,拒绝的说真的说不出口。 “我明白我明白,阿仁,你能不能安排我和皇甫元帅单独见一面,就在今天,要快。”齐景焕飞快的说道。 “这,你今天已经出过门了,太妃娘娘那里恐怕?”皇甫永安有些犹豫。他知道乐亲王太妃盯齐景焕盯的有多紧,想甩开那些下人可不容易。 “阿仁,你知道我的身体好多了,完全可以出门,只不过现在不可以让人知道罢了。”齐景焕见皇甫永安并不是很坚决的反对,心中又多了几份希望,立刻缠着皇甫永安,非要他答应自己不可。 正在此时,外头远远传来添福的声音,“回王爷,姜小神医,皇甫元帅前来拜会。” 齐景焕大喜过望,立刻兴奋的叫道:“快请……” 皇甫永安皱眉看着齐景焕,心中暗道:“莫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他想见爹,爹就来了,看来他和妹妹还真是命定的姻缘。” 少顷,皇甫敬德被请了进来,齐景焕已然换好衣裳出房相迎了。皇甫敬德看到乐亲王亲迎,心中有点儿过意不去,他可不是来看齐景焕的,而是来找他儿子的。 “皇甫元帅里面请……”齐景焕笑脸相迎,态度极为热情,这却让皇甫敬德更加不自在了。 “王爷,下官是……”皇甫敬德正要说出来意,齐景焕已经抢步上前携了皇甫敬德的手,将他往房里让。皇甫敬德别扭极了,却不得不竭力克制住甩开齐景焕的念头,免得伤了这如娇花弱柳一般的小王爷。 添寿送上香茶,齐景焕立刻说道:“你们全都退下,不必在此服侍。”一众下人应声退下,直退到院门口听吩咐,如此一来,只要在房中用正常的音量说话,那些下人是完全听不到的。 “爹……”皇甫永安当着齐景焕的面开口叫了一声,惊的皇甫敬德差点儿跳起来。不是说好了先不公开相认么,他这个熊儿子怎能这么不小心? 看到皇甫敬德震惊的样子,齐景焕赶紧解释道:“皇甫元帅莫要吃惊,小王已经知道阿仁是令郎永安了。” 皇甫敬德皱眉看向儿子,眼中尽是疑问。 皇甫永安轻声解释道:“爹,王爷机智过人,儿子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 皇甫敬德猛的转头盯着齐景焕,眼神很是骇人。可是齐景焕却神情坦荡目光镇定,丝毫没有惧意。皇甫敬德收回自己骇人的目光,轻声赞道:“王爷果然聪慧。没错,他是本帅的儿子。” 齐景焕知道未来岳父可能是误会了,赶紧对皇甫永安说道:“阿仁,你去将门掩上。”皇甫永安起身关门,齐景焕则走到皇甫敬德的面前撩袍跪倒,吓的皇甫敬德立刻闪身避让。齐景焕自然没有皇甫敬德的身手,只得转动身子朝着皇甫敬德避开的方向诚恳的说道:“皇甫元帅不要闪避,小王有要事相求。” 皇甫敬德忙道:“王爷有话起来说。” 齐景焕摇头道:“不不,只有跪着才能表示小王的一片诚意。皇甫元帅,小王齐景焕恳求您将令千金皇甫永宁许配小王为正妃。” “咔嚓……”皇甫敬德仿佛听到一声惊雷炸响在耳边,他立刻瞪向儿子皇甫永安,守着门的皇甫永安急急摆手道:“爹,真不是我说的,也是他自己推测出来的。” 皇甫敬德皱眉看向齐景焕,冷冷的说道:“王爷的推测真多。” 齐景焕心里一紧,暗道:“坏了,皇甫元帅必是想拧了。”他赶紧向皇甫永安使眼色。皇甫永安忙说道:“爹,是真的,那个,你把你的所有推测都和我爹说一遍。” 齐景焕刚要开口,皇甫敬德沉声说道:“王爷还是站起来说罢,下官可受不起王爷之拜。” 皇甫永安也说道:“你起来吧,跪那么久你也吃不消。” 齐景焕也的确不能跪的太久,便站了起来。将自己的分析细细的说了起来。 听罢齐景焕的讲述,皇甫敬德由最初的愤怒转为震惊,他真没有想到这病弱不堪的小亲王竟然有这样聪慧灵光的头脑。对齐景焕的愤怒也转为赞赏,脸上也些微有了一抹笑影儿。甚至皇甫敬德心中还有隐隐的骄傲。在经历了公孙夫人对他女儿的嫌弃之后,齐景焕的求亲让皇甫敬德心中安慰许多。他的女儿何等优秀,公孙夫人不识宝,自有识宝之人。 “王爷,你都不曾见过小女的容貌,怎么就敢求娶她?”皇甫敬德笑着问道。 齐景焕一见未来老泰山面上有了笑意,心里也踏实不少。他很坦然的说出了自己对皇甫靖边的心思。让皇甫敬德真真是哭笑不得,现在的孩子们都怎么了,连面儿都不必见就求亲,看来他真是老了! 说罢自己的心意,齐景焕又说道:“皇甫元帅,小王现在向您求亲,也是为了明日的早朝。” 皇甫敬德心中一紧,皱眉道:“此话何意?” “皇甫元帅,明日早朝之上,小王会抢在皇伯父封赏您和靖边之前求皇伯父为小王和令千金赐婚。以后伯父父对小王的疼爱,他一定不会拒绝。所以小王必须在上朝之前求得皇甫元帅的同意。皇甫元帅,就算您看不上小王,也请先答应下来,因为这样对靖边最有利。若是元帅和靖边真看不上小王,小王保证绝不纠缠……小王一定想办法在不伤害靖边的前提下解除婚约。”齐景焕言辞恳切,真诚的让人无法拒绝。 “这……王爷,这如何使得?”皇甫敬德心里清楚这样对女儿最好,可是这样对齐景焕却太不公平。 齐景焕真诚的说道:“皇甫元帅灭忽剌人,为小王报了杀父之仇,靖边对小王有救命之恩,阿仁对小王有活命之恩,皇甫元帅一家是小王的大恩人,为恩人做些许事情再应该不过的。还请元帅不要推辞,给小王一个机会。” “爹,您就答应吧,他真的很好。”一旁的皇甫永安见他爹眉头紧锁,便替齐景焕说起了好话。 皇甫敬德看看儿子,再看看满脸期盼的齐景焕,又想想女扮男装的女儿,长叹一声说道:“王爷,非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若是永宁不愿意,王爷真的可以想办法解除婚约?”做人爹娘的,总是将儿女的需求放在第一位,那怕是自己做恶人,也要将话说在头里。 齐景焕道:“皇甫元帅,小王愿意立下字据。只是小王恳求王爷,若是靖边起初不愿意,可否请元帅给小王一年的时间,若是一年之后靖边仍不愿意,小王绝不再纠缠。” “你待要如何?”皇甫敬德立刻警惕起来,难不成这小子想对他女儿霸王硬上弓? 齐景焕不由苦笑起来,他知道皇甫敬德的言下之意,可是就凭他这个小身板儿,有本事硬拼天生神力的皇甫永宁么,若是皇甫永宁不同意,别说是做些什么了,他就算是想接近皇甫永宁一丈以内都不能够。 “皇甫元帅放心,小王敢对天起誓,绝对不会对皇甫永宁做任何卑鄙龌龊之事。”齐景焕立刻举手立誓。 “爹,他不会的,我相信他。”皇甫永安与齐景焕相处的时间更久些,对他的了解自然比他爹更多些。而且皇甫永安可是齐景焕的主治大夫,齐景焕敢起什么歪心思,皇甫永安灭他,只不过眨眼的功夫。 “这……好吧!”皇甫敬德沉思许久,方才艰难的答应了。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 第七十二回求旨 齐景焕求得皇甫敬德的同意,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此高强度的动脑筋,让他那还不曾完全康复的身体很是吃不消,就算齐景焕强自掩饰,可是皇甫永安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了。事实上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皇甫永安比齐景焕还要了解他那具身体。 “王爷,你必须立刻休息。”皇甫永安板着脸说道。 皇甫敬德见齐景焕面色苍白,额头渗出点点冷汗,忙也说道:“王爷赶紧去歇着吧。” 齐景焕用有些虚弱的声音急切的说道:“皇甫元帅,您已经答应我的求亲,就不要再以王爷称呼我了,您叫我景焕或是焕儿都行,阿仁,你叫我阿焕。” “这……称呼不算什么,还是赶紧去歇着要紧,我们都不是那等拘泥之人,对了,不瞒您说,我今天不请自来,是来找永安的。” 齐景焕点点头,他也知道不可能立刻让皇甫敬德改口,日后且得用些水磨功夫,倒也不急在一时。皇甫永安将齐景焕送入内室休息。然后便与他爹一起去了他的房间。 “爹,您找我有什么事?”皇甫永安急切的问道。 “明日早朝之后,我和靖边就要去十里坡军营暂住了,若没有特别的事情,我们会一直住到元帅府修好才搬回京城。”皇甫敬德并没有将公孙元青求亲,公孙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就此做罢之事说出来。这件事情他打算永远瞒着一双儿女,毕竟两家是世交,不该因为一个内宅妇人而坏了这么多年过命的交情。 “为什么?爹,是不是与公孙叔叔……”皇甫永安疑惑的问道。 “没有没有,永安,公孙叔叔一家对我们很好,只是你妹妹惦记阿黑,在公孙叔叔家住的总不安心。这十年间,你妹妹从来没和阿黑分开过,她心里闪的慌,爹这才想带她去十里坡,等咱们家的宅子修好了,我们再带着阿黑一起回来。”皇甫敬德只能拿女儿做借口了。 皇甫永安根本就不相信他爹给出的理由,可他也不追问,只点头说道:“也好啊,我看妹妹一进军营就特别开心,爹能带她去十里坡再好不过了。对了,爹,咱家什么时候能修好?” 皇甫敬德笑道:“快了快了,最多一个月咱们就能住进去。” “对了,爹,您能不能借我几个人?”皇甫永安虽然与皇甫敬德父子相认时间不久,可是父子天性让他们之间并不陌生,皇甫永安直接找他爹要人,也是完全不用客气的。 “行了,要多少人,什么时候要?”皇甫敬德都不问儿子要做什么,便直接答应了。 皇甫永安想了想才说道:“先要四个吧,爹,我要那种身手好又不显眼的,长的越普通越好,人要机灵些,今天就要。” 皇甫敬德在心中暗暗将亲兵们捋了一遍,很快就选了人选,只点头说道:“没问题,爹立刻让他们过来找你,你有事尽管交代给他们。” 皇甫永安点头道:“谢谢爹,爹您让他们说是儿子师傅手下的药徒,奉我师傅之前来服侍我的,这样进府方便些。” 皇甫敬德自然无不应允。他眉头微皱,低声问道:“永安,是不是王府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皇甫永安笑笑说道:“也不是的,我只是想尽快治好阿焕,手底下没有人不方便。爹,他真的挺不错的,有儿子在,也就两三年的功夫,阿焕的身体就能彻底好起来,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爹,我真的觉得他当我妹夫挺好的。”皇甫永安看的出他爹其实并不很情愿有个王爷女婿,便替齐景焕说起了好话,也算是他们这些日子没有白处,处了感情来了。 皇甫敬德笑笑说道:“爹知道,这事倒也不急,不过你妹妹的事情却是要尽快解决的。拖的越久对你妹妹越不利。” 皇甫永安点头道:“爹,我明白的。” 皇甫敬德拍拍儿子的肩膀,沉沉说道:“永安,你妹妹的身份不能再拖了,只能先公开,可你,还是要等一等。现在公开你的身份,会给你带来太多的麻烦。爹保证尽快处理好那些麻烦,让你早日公开与我们团聚。” 皇甫永安笑道:“爹,我不着急的,您放心吧,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妹妹的事情要紧。” 拍拍儿子的肩膀,欣慰的笑着说了一句:“好儿子!你忙吧,爹先回去了。回去就把人给你派过来。” 皇甫敬德回到公孙府中,果然挑选了四名亲兵,命他们去乐亲王府。这四个都是相貌普通心思机敏身手极好之人,可以说是皇甫敬德亲兵之中水平最高的四人,皇甫敬德毫不犹豫的将这四个都给了皇甫永安,心中还想着明日去了十里坡,再挑选四名特别擅长隐匿之人潜入乐亲王府,专司保护他的儿子,当然,也顺便保护一下有可能的未来女婿齐景焕。 时间过的很快,不觉天色已黑,皇甫敬德只推说明日要上早朝不可没有精神,早早命人关了盛华轩的门,将公孙胜父子们全都拒之门外。这是皇甫敬德多年征战养成的习惯,每临大战之前,他都要静心独处,不与任何人交谈。 公孙元青乘兴而来,却吃了个闭门羹,还不知道母亲在盛华轩闹了那么一出的他心中纳闷极了,却又不敢硬闯进去,虽然这里是他的家。公孙胜得了消息,急急赶来,以皇甫敬德的习惯为理由,好歹搪塞过去,将儿子哄回去了。 次日天色未明之时,上房与盛华轩的灯都亮了起来,原本不用这么早起来的公孙元青又匆匆赶到了盛华轩。他看到皇甫敬德,张口就想叫“岳父”,却被皇甫敬德摆手止住了。皇甫敬德淡淡说道:“我还不曾和靖边说。”公孙元青立刻明白了,赶紧改口叫道:“皇甫伯伯,侄儿送您和靖边上朝。” 皇甫敬德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我们与你父亲一同走,这京城的路,伯伯还没有忘记。元青,此时天色尚早,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年轻人觉多,不可缺了觉的。” 公孙元青一直没有看到皇甫永宁,眼神不免瞟向皇甫永宁的房间,皇甫敬德是过来人,自然什么都明白。只是这门亲事已经谈崩了,他自然不能再给公孙元青机会,因此便淡淡说道:“元青,快回去吧。” 公孙元青心中纳闷,如何未来岳父在一夕之间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他想问个究竟,可是现在却不是好时机。公孙元青只能恭敬的应了下来,顺从的退了下去。 看到公孙元青落寞的离开,皇甫敬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说起来公孙元青是皇甫敬德最欣赏的晚辈子侄,没有之一。他多么希望元青能成为他的女婿,只是……想到公孙夫人那绝决的拒绝,皇甫敬德立刻冷了心。他知道出嫁的女儿与婆婆相处的时间比和丈夫相处的时间长的多,若是不得婆婆喜爱,她的女儿后半辈子岂不是要泡到苦水中了。所以皇甫敬德不论如何欣赏公孙元青,都绝不会让他做自己的女婿了。 没过多一会儿,皇甫永宁穿戴整齐出来了,只见她顶盔披甲面覆虎纹银面具,真真好一派少年英雄风范。皇甫敬德看着女儿,心中尽是骄傲之情。 父女二人走出盛华轩,公孙元青突然从暗处走了出来。“皇甫伯伯,靖边……”他高声叫道。 皇甫敬德皱起眉头,有些不悦的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去歇着?” 公孙元青用灼热的目光望着皇甫永宁,神不守舍的说道:“侄儿送您和靖边。” “不必了,快回去吧。”皇甫敬德不悦的说了一句,抓着女儿的手臂飞快走开了。 皇甫永宁回头想说什么,却被她爹你低低喝了一句“不许说话”而闭了口。 公孙元青看着皇甫父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突然感到一种剜心之痛,仿佛皇甫永宁就这么走出了他的生命,再不会回来。 公孙元青突然发足狂奔,不想跑了没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元青,你要去哪里?”拦住公孙元青之人正是他爹公孙胜。 “爹,我要去追皇甫伯伯和靖边。”公孙元青急急叫道。 “不要去追了,去见你娘亲吧,她有话同你说。”公孙胜飞快说了一句,便也匆匆走了。公孙元青心头一紧,聪慧如他,岂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皇甫父女走远的方向,又回头看看内宅,到底转过身子去寻他的娘亲了。 文武百官上朝之时,一钩新月斜挂西天,几点残星忽隐忽现。高大的宫阙只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文武百官沿着两行小太监挑着的灯笼照出的一条并不很光亮的路鱼贯走入宫门,没入黑影之中。皇甫永宁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皇甫敬德急忙瞪了女儿一眼,低斥道:“靖边,不许笑。” 皇甫永宁低声道:“爹你看,那宫门好象虎口,文武百官就象是送羊入虎口一般。” “你,唉,你这孩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昨晚和你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皇甫敬德真是哭笑不得,只能低声提醒。 “嗯,爹我都记住了,您放心吧。杜伯伯常夸我记性好呢。”皇甫永宁浑不在意的笑着说道。这让皇甫敬德又是一叹,他就知道女儿完全没把婚姻之事放在心上。面对着这般不开窍的女儿,真真是愁死他了。 皇甫敬德正想着,突然听到排队等待进入宫门的官员们发出一阵阵惊呼,“乐亲王来了……”“乐亲王怎么来了……” 他定睛一看,只见身后的官员们让出一条通道,身着亲王服色的乐亲王齐景焕缓步向前走去。看到齐景焕脚步并不虚浮,皇甫敬德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儿立时放松了许多。 齐景焕一路走过来,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如梦幻一般的微笑,看到熟识的官员见礼,齐景焕便微微颌首还礼,对那些不熟识的,齐景焕也微笑以对,这让好些并没有多少机会见到乐亲王本人的中下级官员不时发出低低的惊呼之声,天啊,这般俊美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少年,真的是人间之人么? 齐景焕走到皇甫敬德的面前,向他微笑致意又向皇甫永宁打招呼道:“靖边,这么早上朝,还习惯么?” 没心没肺的皇甫永宁乐呵呵的说道:“习惯啊,我们定北军之人一向都要早起练功的。”齐景焕看着皇甫永宁,脸上的笑容真切的了许多,他笑着应道:“原来你习惯早起了呀,我以后也会习惯的。”说完,他就向前走去了。 皇甫永宁到这了会儿,已经被她爹告知早朝之上就要被人求婚,而且她还必须答应的情况下,皇甫永宁都没有反应过来齐景焕话中的深意,还点头说道:“嗯,早起挺好了。” 皇甫敬德心中这个怄啊,恨不能把他女儿的脑袋敲开瞧瞧,这孩子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打仗的时候万般的精明,可一下了战场,这孩子的脑子怎么就完全不够用啊! 金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昭明帝升座后往下一瞧,不由惊讶的叫道:“焕儿,你今儿怎么也来了?来人,速速给乐亲王设座。”身为亲王,齐景焕从袭爵的那一天起就有了上朝的资格,只不过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除了每年正旦的大朝会之外,齐景焕基本上是不上朝的,所以昭明帝才会这么惊讶。 齐景焕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出班来到御阶之下,不好意思的跪下说道:“皇伯父,侄儿有事想求您,便来了。” 昭明帝忙唤道:“焕儿,快起来,地上凉,仔细冰着你的膝盖,来人,将殿中冰雕抬走一半。焕儿,有什么话直接说,皇伯父无有不答应的。”齐景焕身子弱,便是夏日也不敢用冰,昭明帝担心侄儿的身体,立刻命人将殿中半数冰雕山子抬下去了,免得冷气冰着齐景焕。 齐景焕听到皇伯父这般关心自己,心中不免涌起一抹内疚之意,他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清清楚楚的说道:“侄儿谢皇伯父恩典。回禀皇伯父,侄儿此番上殿,是因为侄儿心悦一位姑娘,想求娶她为妻,特来求皇伯父成全。” 昭明帝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好好,焕儿长大了,说吧,是谁家的千金?朕这便为你赐婚。” 齐景焕站了起来,走到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的面前,不错眼珠子的看着皇甫永宁,在满朝文武百官的凝神屏息瞪大眼睛观瞧之中,齐景焕大声说道:“靖边,我知道你是位姑娘,我心悦你,请你嫁我为妻。” 齐景焕话音刚落,大殿之上立时炸开了锅,文武百官震惊的齐齐发出“啊……”的一声,也顾不得会不会御前失仪了。 御座之上的昭明帝也懵了,他和文武百官一样,瞪大眼睛看着齐景焕,所有人的都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那个力能扛鼎的皇甫少将军是个姑娘家,可别逗了! 让所有人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只见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将军的口中发出,“好啊,我愿意!”这声音清脆响亮,的确不象是正处变声期少年的声音。 “皇甫少将军是个姑娘?”“这怎么可能?”“叫她除下面具!”一时之间大殿上说什么的都有,众人全然忘记了昭明帝还坐在御座之上。 反应过来的昭明帝面色阴沉,他一言不发,只冷冷看向皇甫敬德。 皇甫敬德立刻跪下大声说道:“罪臣皇甫敬德让亲生女儿女扮男装从军十载,特来请罪。一切皆是罪臣主张,小女年幼只知听从罪臣安排,罪臣恳求皇上饶过小女,将一切罪责加于罪臣一人之身。” 昭明帝还是冷冷看着皇甫敬德一言不发,皇甫敬德便梆梆梆的磕起头来。齐景焕见此情形,立刻跪下陪着磕头,皇甫永宁也跪下跟着磕头,虽然她心里极想将御座上那个给她爹脸色看的家伙拽下来。 “焕儿,与你无关,你起来。”昭明帝到底舍不得侄子,终于开了金口。 齐景焕急道:“皇伯父,您刚才已经答应了侄儿,如今侄儿的岳父有罪,侄儿也该陪他向您请罪。” 昭明看看着一脸坚持的侄儿,真真是头疼的紧,他是真的疼这孩子疼到骨子里了,真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儿委屈。可是那皇甫永宁,是他准备给自己亲儿子做媳妇的,虽然从年龄上来说,的确是齐景焕的年纪更合适,可是…… 齐景焕也皇伯父迟迟不答应,真急了,他重重磕了三个头,顿时磕了个眼冒金星浑身乱颤,跪在那里摇摇欲坠。昭明帝一看侄子的情形不对,又知道他一但真坚持要什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若是自己始终不肯答应,这孩子能跪死在金殿之上。 没奈何的重重叹了口气,昭明帝沉声说道:“焕儿,起来吧,朕答应你便是……” 第七十三回事成 听到昭明帝吐了口,皇甫敬德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让他的女儿恢复身份,不论昭明帝怎么处置他,他都认了。别说是累积至二十转的军功全都被抹去,就算是昭明帝将他削职为民,他都心甘情愿。 昭明帝正要说话,一位胡须花白身形佝偻的大臣出班说道:“皇上,皇甫少将军素来以面具示人,他是男是女谁也不知道,若是他不除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只凭乐亲王和皇甫元帅二人之言,谁能相信?”这位大人是礼部侍郎张俊臣,已经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他一直想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却不能如愿,一颗心拧巴的不行,这不,别的大臣都还没说什么,他便出来找事了。 昭明帝也是非常想知道皇甫永宁到底生的什么样子,张俊臣的话正合了他的心思,昭明帝立刻改口说道:“张卿家所言极是,皇甫卿家,除下面具。” 皇甫敬德立刻磕头道:“启禀皇上,臣女寻回之时,曾有云游高僧特意为她前来定北军,言道臣女只能在出成婚之时方可除去面具,否则必有性命之忧。臣一生只得一子一女,臣子如何尚且下落不明,臣如何敢让臣女冒那等风险,求皇上开恩。” 昭明帝眉头紧锁,却也不好再坚持,就是那张俊臣也不能再坚持,不管怎么说皇甫永宁生擒纳都汗王,立下十转军功,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是真因此逼死了皇甫永宁,定北军必定哗变,这是昭明帝君臣完全不能承受的。 “焕儿,你也不曾见到皇甫永宁的相貌?”昭明帝问道。 齐景焕点点头,很理所当然的说道:“回皇伯父,侄儿没有见过永宁的真容,可是这完全没有关系,侄儿心悦的是皇甫永宁这个人,并不是她的脸。她是国色天色还是貌若无盐都没有关系,甚至他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只要是他就可以了,他就是侄儿心中那个人。” “咝……”金殿上响起一片抽气声,乐亲王之言也太惊世骇俗了,什么只要是他,男女都没关系,这……这……这也太……一票大臣们都震惊的没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昭明帝也黑沉了脸,斥道:“胡闹!” 齐景焕仰头看着他的皇伯父,大声的说道:“皇伯父,侄儿相貌倒是生的不错,可是侄儿有什么用呢,那不过就是一张皮囊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永宁就不一样了。皇伯父您想,皇甫元帅难道不知道让女儿女扮男装从军征战是不合规矩之事么?可是永宁天赋异禀,她有这样的能力,为了保境安民,她一个姑娘家不惜浴血沙场,试问众位大人,若是你们的女儿有这样的天赋,你们会让她从军出征么?不,你们一定不会,因为这不合规矩。在你们的心中,规矩是不可冒犯的,其他一切都要为规矩让路,那怕是面临家国之难,永宁为国立下奇功,你不非但不以她为荣,反而挑她的刺,本王倒是不明白了,家国安危与个人荣辱,何者重,何者轻?” 齐景焕边说,边用清凌凌的目光巡视着朝中的大臣,好些大臣被他看的不自在极了,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昭明帝显然将这番话听进去了,事实上,所有经历过二十年前正阳门之耻的人们永世都不会忘记当日之辱。而昭明帝心中还多了一重恨,那就是忽剌人杀弟之恨。 齐景焕的父亲齐世安,是昭明帝最最疼爱的弟弟,甚至疼爱到了昭明不顾祖制,准备让弟弟继承皇位的程度。可是那样一个文武全才开朗率真的弟弟,就因为保护他而被忽剌人害死,这是昭明帝心中最深的痛,甚至比当初他的父皇驾崩还要心痛几分,也正是因为如此,昭明帝才对弟弟唯一的血脉如此疼爱,可以说齐景焕比任何一位皇子都得宠,他但有所求,不论合不合理,昭明帝全都会答应。 看看跪下阶下,年龄比自己还小,看上去却比自己苍老许多的皇甫敬德,昭明帝看到了经年的风霜之苦,就是这个人,他不只守住了北疆,还平定了忽剌人,洗雪了大陈二十年来的奇耻大辱,比那些相比,皇甫永宁女扮男装从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皇甫永宁又不是不有建树,生擒纳都的不世之功,足以让她拥有一切的荣耀。 “焕儿,你确定要娶皇甫永宁为妻?”昭明帝正色问道。 齐景焕坚决的大声应道:“是,侄儿心意已决,若不得永宁为妻,侄儿便一生不娶。” “胡说!”昭明帝瞪了侄子一眼,然后向皇甫敬德温言说道:“如此,朕便与爱卿结个亲家。这小东西惯会磨人,朕若不答应,可就再没安生日子过了。”自然这话是昭明帝的谈笑之语,是不必当真的。可是众大臣一听这话,便知道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皇甫敬德立刻磕头谢恩,这已经是目前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啊。 今天早朝之上的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谲,大家都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皇甫少将军就由男变女,还成了未来的乐亲王妃。不到半个时辰的信息量太大,不少大人都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皇伯父,您既然答应了侄儿,就快请赐婚吧。”齐景焕可是急的不行,急切的叫了起来,满脸都是皇伯父你快赐婚,要不我媳妇儿就没了的表情,让昭明帝忍不住摇头苦笑,指着齐景焕皱眉道:“你这孩子,素日都沉静,今儿倒稳不住阵脚了。放心吧,你的媳妇儿跑不了。”说罢,昭明帝命禀笔太监拟旨,然后亲自用了鲜红的御玺大印,又着内府总管宣读诏书,这就算是将亲事定了下来。 齐景焕紧紧攥着赐婚诏书,开心的不的了,而皇甫永宁却是雾煞煞的,有心想问问她爹,可是她爹一早警告过她了,在金殿之上皇帝不问她就不许她开口,因此皇甫永宁只能揣了满心的疑惑,等着退朝之后再问。 皇甫敬德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昭明帝看看皇甫敬德,再看看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的侄儿。齐景焕算是跟着昭明帝长大的,昭明帝如何能不清楚他是真的高兴,否则再不会笑成那副傻样子,真不知道这小子中了什么邪,对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姑娘竟这般死心踏地。 得了,反正婚都赐了,总不能让侄儿有个品级不够高的岳家,而且皇甫敬德是真的有本事。昭明帝又一想,让皇甫永宁嫁给齐景焕,倒是比嫁给自己的儿子更好些,毕竟结亲家是两家结好不是结仇,若然…… 一想到二皇子一提到娶妃就要死要活的不干,六皇子一提到皇甫靖边就恨的要提刀砍人,这若是结了亲,那是板上钉钉的结仇。若是让皇甫永宁嫁给其他的皇子,昭明帝又不愿意,毕竟他心中确定的继位人选始终定在了刘贵妃生的三个皇子之中。在这种情况下,让皇甫永宁做乐亲王妃,倒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想通了的昭明帝看向皇甫敬德,眼神都温和了许多,“皇甫卿家累军功二十转,朕封你为一等定北侯,食邑六千,赏黄金万两,白银五万两,府第一座,继续执掌定北军,仍为定北军大元帅。”昭明帝亲自说出了对皇甫敬德的封赏。 原本昭明帝拟定的旨意,是封皇甫敬德为三等定北侯,赐府第,掌定北军为帅,并没有赏赐金银之事。如今为了侄子面上好看,又为了皇甫敬德可以为他的女儿准备一份有份量的嫁妆,昭明旁才难得大方一回,大手笔的赏赐金银,还封了正二品的侯爵,日后再得晋升,便可以升为公爵了。其实以皇甫敬德之功,就算是被封为国公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昭明帝想将这个施恩的机会留给将来继位的新君,才刻意往下压了压。 禀笔太监赶紧重新拟写圣旨,他心中明白,回头就得把原本拟好的旨意尽数销毁了。 皇甫永宁也是有功之人,原本昭明帝准备封她为虎威将军兼定北军副帅,可是现在自然不能再这么加封了。昭明帝想了想,对皇甫永宁说道:“皇甫永宁听封。”皇甫永宁应声称是,跪倒在昭明帝面前的御阶之下。 昭明帝原本已经看惯了皇甫永宁脸上的虎纹银面具,可是现在一想到这面具之下是个姑娘,昭明帝就觉得各种别扭。甚至他已经在想,也许这皇甫永宁相貌平平甚至是有些丑陋,才不得不带着面具,罢了,不过只是正妃,将来给焕儿多赐几个美貌女子做侧妃也就是了。 因为存了皇甫永宁是个丑丫头的念头,昭明帝竟然对她有了几分可怜之心,便大声说道:“皇甫永宁身为女子,却是报国之志,为国立下大功,如今边患已平,朕允你解除军职,另封为平戎郡主,食邑两千,黄千五千两,白银两万两,锦缎百匹,明珠十斛……” 皇甫永宁根不在乎昭明帝赏了自己什么,只是听说让自己解除军职,皇甫永宁立时拧巴了,她可不稀罕做什么平戎郡主,得些土地金银绸缎明珠的,她只想继续做她的少将军。 皇甫敬德最了解自己的女儿,他赶紧低声道:“永宁,快谢恩。”然后又向昭明帝身恩道:“谢皇上恩典,臣女欢喜的糊涂了。” 昭明帝还真的以为皇甫永宁是欢喜糊涂了,只哈哈一笑说道:“永宁这孩子一片赤子之心,果然是个好的。” 一堂早朝便以这种令人完全无法预料的结局收场了。昭明帝退朝,赶紧回去告诉他母后赐婚之事。而齐景焕本想与皇甫敬德父女同行的,可是他的身体却吃不消,刚才在金殿之上,他连番大声讲话,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 皇甫敬德这会儿是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个王爷女婿顺眼,哪里舍得累着他,齐景焕一过来问安,皇甫敬德便亲热的说道:“快不要多礼,阿仁可曾跟了来?”皇甫永安自然是跟来的,只不过他现在没资格进金殿,只能在外头等待。 齐景焕笑道:“阿仁在外头等着。” 皇甫敬德笑着点头道:“好好,快去让阿仁诊个脉,然后赶紧回府歇着,今儿一早上你必定累极了。” 齐景焕能感觉到岳父对自己是真心关爱,白净的脸上涌起幸福的笑容,他轻轻叫了一声“爹”,皇甫敬德一怔,然后含笑应了一声,一股暖意从他的心底涌出,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 皇甫永宁可没有她爹和她未婚夫婿那么开心,她一直皱着眉头,似是有什么事情没想通。只是这会儿人多眼杂,皇甫永宁也不好让她爹立刻为她解惑,只能兀自憋闷着自己。 齐景焕倒是瞧出来,可是同样因为人多眼杂,他也不好与皇甫永宁说什么,只能向岳父悄声说道:“爹,过几日小婿请您和永宁来王府吃茶。” 皇甫敬德点点头,低声道:“莫与太妃硬顶。”显然他立刻想到了齐景焕为何要过几日才请他们父女过府吃茶的原因了。 齐景焕微笑点头,可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只怕回到王府之后,必得大闹一场才能得偿心愿。 齐景焕走后,那些大臣们才都围拢过来向皇甫敬德道喜,其他的大臣们倒也罢了,皇甫敬德与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可是当公孙胜走过来,用着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皇甫兄大喜,愚弟这里给你道喜了。原来皇甫兄早就有了安排。” 皇甫敬德皱眉看着公孙胜,他如何不明白公孙胜的言外之意。“公孙贤弟,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一切都是昨日午后才决定的。” 公孙胜默然,片刻之后方才涩声道:“皇甫兄,不论如何,这件事总是有了个好的结果,愚弟真的为你和永安高兴。” 皇甫敬德点点头,看着公孙胜说道:“贤弟,愚兄不愿与你就此生分了。” 公孙胜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点头道:“皇甫兄,愚弟也是这样想的。可你为何要搬出去?”皇甫敬德命亲兵收拾行李搬出公孙府,此事做为一家之主的公孙胜,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 “贤弟,元青是个好孩子,我不想让他煎熬。或许离远一些,能让这孩子快些忘记这一切。其实这件事,最苦的就是元青,若是早知道,我起初就不答应,或许元青心里还能好受些。” 见皇甫敬德如此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公孙胜心中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是元青没有福气,我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坏在阿瑛的身上,我……” “贤弟,别说了,万般皆是缘,半点不由人。我们先回吧,就算是要走,也得给婶婶磕了头才行。”皇甫敬德见公孙胜神情有些激动,赶紧拦住他不让他往下说,免得让有心人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公孙胜也反应过来,立刻住了口,三人各自上马,一路无言的回到了公孙府。 皇甫敬德父女随公孙胜径直进了后宅,来向公孙老夫人辞行。公孙老夫人一看到皇甫敬德父女,眼泪便涌了出来。她一把抓住皇甫敬德的手,哭着说道:“敬德,婶婶对不起你啊……” 皇甫敬德是把公孙老夫人当娘亲看待的,他赶紧扶住老夫人,急切的说道:“婶婶快别这么说,您对敬德父女的好,我们父女一辈都记在心里。” “敬德,你……”公孙老夫人听皇甫敬德当着许多下人的面这么说,不由惊讶的叫了起来。 皇甫敬德忙说道:“婶婶,在今日早朝之上,皇上已经公开了永宁的身份,非但没有降罪,还封永宁为平戎郡主,您就放心吧。” 公孙胜也说道:“娘,皇上还封皇甫兄为一等定北侯,食邑六千,皇甫兄可算是熬出来了。” 公孙老夫人转忧为喜,拍着皇甫敬德的手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哎呀,你们父女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宁丫头,恭喜你啊!” 皇甫永宁却是皱着眉头撅着嘴说道:“公孙奶奶,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平戎郡主,我只作做虎威将军,做了这什么郡主,我就不能带兵打仗了!” 公孙老夫人摇头笑道:“傻丫头,如今天下太平,没有那么多仗可打了,你就安安心心的过太平日子好了。” 皇甫永宁自是满心不赞同,可是她特别懂得尊重老人家,因此也不反驳,只闷声应了。 “娘,还有一件事,今天早朝之上,乐亲王和皇甫兄提亲,皇上已经赐婚于乐亲王和永宁了,还下旨着钦天监卜算日期,让他们择吉完婚。” “什么?”公孙老夫人这下子可是吃惊不小,她用震惊的眼神看向皇甫敬德,心中的失望难以掩饰。公孙老夫人虽然知道儿媳妇用那般决绝的手段断了这门亲事,可是公孙老夫人还是希望有转圜之机,可是现在皇上都下了赐婚诏书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题外话------ 晚上九点半左右二更 第七十四回气急 “乐亲王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身体太……委屈宁丫头了。”公孙老夫人到底经过太多的人世波折,因此很快就稳定了自己的心神,轻叹着说道。 皇甫敬德不好直接说自己的儿子正在给齐景焕治病,不过两三年时间就能将他完全治好,只能低低说道:“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吧,婶婶,侄儿此时过来,是来向您辞行的。” 公孙老夫人奇道:“怎么,你的宅子已经修好了,这么快?” 皇甫敬德摇摇头道:“还没有,皇上赏了我们父女不少金银,我们想去十里坡营地,着人将这些金银分发给那些伤残将士,我们父女也有日子没回营,心里都惦记的很。” 定北军将士打起仗来特别拼命,所以伤残将士也多,虽然朝庭有抚恤,可那只是一笔并不丰厚的一次性补贴,而将士们都有家小要养,在他们失去养家糊口的能力之后,皇甫敬德便自掏腰包将他们养了起来。伤残将士的人数越来越多,皇甫敬德基本上将他这些年来得到的所有赏赐都用在这上头了。他有二十转军功,得到赏赐无数,可是手里却没有存下多少钱。 公孙老夫人如何能不知道这些都是推辞之言,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的儿媳妇用那般不得体的手段绝了亲事。只是皇甫敬德有心不说破,那就是想还与公孙一家继续往来,公孙老夫人也是真心将皇甫敬德和他的一双儿女当儿孙看待的,便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应该的。敬德啊,你可要常来看我老婆子啊。” “婶婶,侄儿一定常来看您,过阵子侄儿的府第修好,侄儿还要接您过去多住一阵子呢。”皇甫敬德立刻说道。 公孙老夫人笑着点头道:“好好,这是一定的,等宁丫头出阁,我老婆子还得送她出嫁。”她是把皇甫敬德当大儿子看待的,自然愿意去他府上小住数日,不让两家就此断了关系。 “公孙奶奶,出嫁是什么?”自小在军营长大的皇甫永宁知道娶媳妇儿是什么意思,可不知道出嫁是什么,平日里与她相处的那拔光棍们念念不忘的娶媳妇儿,可没有人提过出嫁什么的。 公孙老夫人皱眉看了皇甫敬德一眼,眼中有着责备之意,皇甫敬德也是外奈的很,在边关之时,他每日忙着排兵布阵,就算是有时间也女儿独处,他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和女儿提什么出嫁之事,这种事情原该由做母亲的教导女儿的,他一个当爹的怎么好说。再者天下间有女儿的爹爹的都很不喜欢女婿这种生物,皇甫敬德怎么会给自己添堵呢。 “宁丫头,这个出嫁啊,和娶媳妇儿其实是一回事儿,是这样的……”公孙老夫人刚说了半句,就被皇甫永宁打断了。 “娶媳妇儿,爹,你要给我娶媳妇儿,真是太好了!”皇甫永宁兴奋的叫了起来。这些年在定北军中,皇甫永宁看多了军中将士因为娶媳妇儿而无比兴奋,所以她本能觉得的娶媳妇是件特别开心的事情,而且她听人说过,新媳妇儿可漂亮了,皮肤滑溜溜的抱着特别舒服,再往下那些限制级的,皇甫永宁就没有机会听说了。因为她爹管的严,在她头一回听人说荤话的时候就被她爹给拎回去了,然后,然后就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太出格的荤话,她也就是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才知道娶媳妇儿就是天天有人陪着睡觉,至于睡觉之时做什么,她可就完全不知道了。 公孙老夫人和公孙胜都用震惊的眼神看向皇甫永宁,突然间,公孙老夫人觉得儿媳妇也许错的并没那么离谱,宁丫头这孩子真没把她自己当姑娘啊。这要是娶进门来,只教她认清自己是个女儿家,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皇甫兄,你还快些给永宁找几个嬷嬷丫鬟吧。”公孙胜看着眉头紧的皇甫敬德,不无同情的建议起来。 皇甫敬德尴尬的笑了一下,对女儿斥道:“永宁,不许胡说。婶婶,时候了不早了,我们还赶着出城,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对儿子说道:“元青他爹,多安排些人手护送敬德他们出城。”公孙胜应道:“是,儿子已经安排禁军护送了。” 公孙老夫人这才没说什么,拉着皇甫永宁的手说道:“好孩子,得空了跟你爹一起过来。”皇甫永宁赶紧应了下来,这才跟着她爹一起告退。 刚走出公孙老夫人的院子,只见公孙元青从西边飞快跑过来,他的手臂被反绑在身后,后面还跟着好些小厮紧追不舍。 “皇甫伯伯,靖边……”公孙元青边跑边叫。 皇甫永宁一看好哥们儿被人绑起来了,立时大怒,一个纵身便跃至公孙元青身边,抓住他身上的绳索用力一挣,绑着公孙元青的牛筋绳子就这么轻易的被她扯断了。除了皇甫敬德和公孙胜之外,其他人都看傻眼了。这可是最结实的牛筋绳子啊,就算是用刀子割都没那么容易割断,而这皇甫少将军只是两手随意一扯,这牛筋绳子就象是纸片一般被扯断了。 “靖边……”公孙元青一得了自由,便抓着皇甫永宁的手大叫起来。 “元青,谁把你绑起来了?”皇甫永宁惊讶的问道。 公孙元青急急说道:“靖边,那都是我娘意思,不是我的,我对你的心思是不会变的。” 公孙胜脸色铁青,怒喝道:“元青,休得胡言。” 公孙元青着急的大叫道:“爹,您也不支持儿子么?” 公孙胜一把扯开儿子紧紧抓住皇甫永宁的手,没好气的喝道:“元青,你冷静些。皇上已经为永宁赐婚了。” “什么,爹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公孙元青拼命的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他爹的话。 “怎么不可能,人家根本看不上你,转眼就攀了高枝,元青,你就是个傻子,你哪里能和位高权重圣眷加身的乐亲王相比?”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只见公孙夫人急匆匆冲了过来,脸色铁青铁青的,口中说着极其刻薄的话。 “阿瑛,你胡说什么!还不快与我滚回去!”公孙胜听到妻子那极其刻薄之言,立时大怒,他紧紧攥着拳头,竭力克制心中的怒意,否则他真能一巴掌扇过去。 “我胡说?哼!我有哪一句是胡说的,难道不是他们攀了高枝,可惜啊,不过是个病秧子,还不能知道能活几天,就算是定了亲事,也不过是个守望门寡的命!人家乐亲王太妃岂会看上你这么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公孙夫人气红了眼,真是哪一句解气就说哪一句,完全不顾她丈夫儿子的脸面。 皇甫敬德脸色黑沉的吓人,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冷声道:“公孙将军,这些日子打扰了,我们父女这便告辞,永宁如何,不劳不相干之人多嘴多舌。”说罢,他便拉着女儿大步向外走去。 公孙胜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很好说话的妻子竟然变的这么刻薄,他气的黑了脸,劈手便甩了公孙夫人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然后便飞快去追皇甫敬德父女。而公孙元青彻底懵了,他不知道只在这短短的十二个时辰之中,如何就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渴望的幸福明明已经触手可及,为什么却突然与他永世隔绝。 “皇甫兄,永宁……”公孙胜一边飞奔一边大叫。 “爹,爹,公孙叔叔在喊我们?您别生气了,公孙婶婶是长辈,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我又没有怎么样。”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皇甫永宁心胸豁达,事实上经历过生死的人都不会怎么在意一些言语上的攻击。而且她还记得公孙夫人亲手为她缝制衣裳的情义,所以尽管公孙夫人那样羞辱她,可皇甫永宁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所以才拖着她爹的手,硬将她爹拽的停了下来。 “唉,你这孩子!”皇甫敬德叹息一声,转过身子看着飞奔过来,一头大汗的公孙胜,犹带几分怒意的问道:“你还追来做什么?” “皇甫兄,对不起,愚弟特来请罪。”说着公孙胜便向皇甫敬德下跪。 皇甫敬德哪能让他真的跪下,赶紧抢上前拦住他,无奈的说道:“你又何必如此?” “皇甫兄,阿瑛她必是疯了,我一定好好管教她。永宁,都是你婶婶的错,你……”公孙胜急急说道。 “公孙叔叔,我不生婶婶的气,婶婶是第一个为我做衣裳的人,永宁一辈子都记得婶婶的好。”皇甫永宁笑着说道,她的眼神很真诚,公孙胜看得出来这孩子说的是真心话。 就因为知道皇甫永宁说的是真话,公孙胜心里越发过意不去。这么豁达大度的孩子,他的儿子却因为妻子的愚蠢而错失了,公孙胜心中很是后悔。只是此时他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了。公孙胜心里清楚,就算是齐景焕真有什么,皇甫永宁守了望门寡,他携了重礼上门为儿子求娶皇甫永宁,以皇甫敬德的骄傲,他也不会让女儿嫁进公孙家。 听了女儿的话,皇甫敬德又叹了口气,缓声说道:“贤弟,什么都不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皇甫敬德知道,往后,我们兄弟还如从前一样,只是……我不会让永宁再过来了。”看看后宅的方向,皇甫敬德眉头紧锁,他不明白当初那个爽利的小丫头如何变成了这般目光短浅的粗鄙妇人。 公孙胜点点头,他知道最多也只能这样了,在妻子那样羞辱皇甫父女之后,他怎么还敢奢望与皇甫家继续通家之好。而且他最引以为骄傲的大儿子,公孙胜知道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儿的,元青是不是能熬过这一个关口,公孙胜心里真的没底。 皇甫敬德父女二人在禁军的护卫之下,押着昭明帝赏赐的金银出城去了十里坡的营地。公孙胜一直将他们送到十里坡,看到旧日同袍,公孙胜激动极了,他离开定北军十多年了,最想念的还是同火的伙伴们。特别是看到做新兵时的火长张打铁,公孙胜更是激动的直接扑了过去。张打铁接住公孙胜,也是开心的不得了,一个劲儿亲热的叫道“阿胜,你可算是又来定北军了!今天元帅也回来了,我们一定好好喝一顿!” 公孙胜笑道:“好好,打铁哥,今晚我不回去了,醉了还跟你睡。”做新兵时,公孙胜的铺位和张打铁紧挨着,张打铁可没少照顾他。 张打铁自是无有不应的,还笑着问道:“前几日我瞧着你那三个孩子了,不错不错,特别是老大,可比你那时候强多了!” 公孙胜一听老火长提起大儿子,便皱起眉头重重叹了口气。张打铁奇道:“阿胜,出什么事了?” 公孙胜摇摇头道:“唉,别提了,都是扫兴的事,不说了。打铁哥,你这些年过的可好,家里有几个孩子?” 张打铁笑着说了起来,同袍好友多年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张打铁也就忘记再问公孙元青之事了。 到了晚间,张打铁果然亲自起灶做了一顿晚饭,晚饭做好了,却不见昔日也是一火的皇甫敬德过来,张打铁四下看看,见皇甫永宁带着阿黑经过,便高声唤道:“少将军,让阿黑叫元帅过来吃饭。” 皇甫永宁拍拍阿黑的头,对它说了两句话,阿黑便昂着头,迈着高傲的步伐跑开了。皇甫永宁则跑到张打铁身边,叫了一声“打铁伯伯,公孙叔叔……”便抄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塞入口中,然后笑着叫道:“打铁伯伯煮的肉就是好吃!打铁伯伯,有酒么?” 张打铁一巴掌拍到皇甫永宁的肩上,笑骂道:“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喝酒,没你的份儿。你爹由着你,打铁伯伯可不答应,你还没娶媳妇儿呢,可不兴多喝酒!” 公孙胜听着这样的对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看来他得想办法让皇甫敬德的宅子快些修好了,好好个姑娘家整日混在军营之中,可怎么能行呢,将来若是因此被乐亲王太妃嫌弃了,这孩子可就太命苦了。公孙胜暗暗决定,晚上与皇甫敬德好好谈一谈,养女儿,就得有个养女儿的样子。 阿黑很快将皇甫敬德请了过去,皇甫永宁凑过去求道:“爹,我也跟着您一起吃呗。” 皇甫敬德还没说话,张打铁先叫了起来,“吃肉可以,喝酒不许。” 皇甫敬德笑笑说道:“喏,你打铁伯伯不答应,爹也没办法。”皇甫永宁瘪了瘪嘴,倒也不再说什么。 这一夜,十里坡军营因为迎得主帅和少将军归来,自是人人欢畅,郁闷许久的阿黑也欢腾了许多,满营地的乱蹿,定北军中就没有人和阿黑不熟的,大家都知道阿黑是个头极聪明的老虎,它可能分清谁是自己人了,从来不伤定北军之人,可是若有那等穿上定北军军服企图混入军营的细作,有一个算一个,阿黑可从没有咬漏过。 皇甫永宁被张打铁看着,不许她吃酒,可架不住有阿黑这只贴心的好兄弟,阿黑趁着张打铁不注意,用它长长的尾巴卷起张打铁身边盛酒的皮囊,然后挤了挤皇甫永宁,皇甫永宁看到阿黑尾巴上卷着的酒囊,向阿黑挑起大拇指,一人一兽携酒囊“潜逃”了。没过多一会儿,十里坡营地之中就响起了张打铁的大嗓门:“臭阿黑,你又偷酒给靖边……”一时之间满营地都响起了畅快的笑声。 公孙胜十多年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气氛了,他在京城带兵,自然不能象皇甫敬德这样收尽将士之心,否则昭明帝就该睡不踏实了。其实这十多年以来,公孙胜在京城之中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性情,这样的压抑让他心中很是难受。 “皇甫兄,打铁哥,还是你们这里好,我想回来……”公孙胜已经有了醉意,歪在张打铁的身上迷迷瞪瞪的说道。 张打铁看了皇甫敬德一眼,皇甫敬德喃喃道:“阿胜这些年不容易,我们在边关,苦是苦,可是苦的痛快,可他在京城里,日子过的安逸,可心里不舒坦。” 张打铁点了点头,往公孙胜手中塞了装酒的皮囊,粗声说道:“喝吧,喝醉了好好睡一觉,阿胜,你又回到定北军了,打铁哥守着你!” 公孙胜抓起皮囊往口中倒酒,辛辣的烈酒灌入腹中,如一团烈火灼烧,公孙胜大叫一声痛快,便歪在张打铁身上睡着了。 皇甫敬德与张打铁对视一眼,两人扶着公孙胜进了营帐,将他安置在大通铺之上,两人也不出去了,只守在公孙胜身边说话,不觉便是一夜…… 第七十五回心思 乐亲王太妃正盘算着开一次赏荷会,广邀燕京城中的名门闺秀前来王府做客,她也好从中挑选最合适的儿媳妇人选,那日她虽然觉得公孙元娘挺不错了,可还得多看看,万一还有更合适的呢。在乐亲王太妃心中,她的儿子应该娶最完美的姑娘做正妃。 “姑母,姑母,出大事了……”宋锦辉的一声大叫打断了乐亲王太妃的思绪,她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沉声斥道:“做什么象个慌脚鸡似的,能出什么大事?” 宋锦辉跑到乐亲王太妃面前,气喘吁吁的叫道:“姑母,皇上给表弟赐婚了,对方是皇甫元帅的女儿。” 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便笑了,她笑着说道:“锦辉,你别不是发昏了吧,皇甫元帅哪里有女儿的,快别胡说了。” 宋锦辉急急叫道:“真的,皇甫靖边就是皇甫元帅的女儿,她是女扮男装从军的,表弟都已经接旨了。” “什么?这怎么可以,锦辉,快去备轿,本宫要进宫面见太后。”乐亲王太妃嚯的站了起来,愤怒的大叫。 “娘,您是要进宫谢恩么?”齐景焕的声音传来,让乐亲王太妃的愤怒又添了一层。宋锦辉却是一言不发的低头退到一旁,眼中闪烁着兴灾乐祸的光。 “谢什么恩,燕京城的闺秀那么多,你皇伯父怎么单给选那个皇甫靖边,她是姑娘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倒要进宫问问你皇伯父到底是什么意思?”乐亲王太妃可是被气的不轻。 齐景焕也不着急,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娘,你不用去了,不是皇伯父非要赐婚,这门亲事是儿子跪求皇伯父做主的。” “什么,焕儿你……你莫不是失心疯了,你怎么能娶……”乐亲王太妃震惊的说话都结巴起来了。宋锦辉听到这话眼神闪动,心里的兴灾乐祸之意不觉消散了许多。 齐景焕坐了下来,见宋锦辉还杵在一旁,便淡淡吩咐道:“表哥可以退下了。”宋锦辉暗自咬牙,每每齐景焕这般好似不经意的提醒他,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都让宋锦辉心中妒恨欲狂。 乐亲王太妃得儿子提醒,便也对身边服侍之人沉声说道:“你们都退下。”宋锦辉与其他的下人一起退下,房中便只剩下乐亲王太妃母子了。 “如今只有我们母子两人,焕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吧!”乐亲王太妃瞪了儿子一眼,坐下问道。 “娘,您知道儿子脑子特别好使的。”齐景焕不直接切入正题,先绕起了圈子。 “是是,娘知道我儿子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乐亲王太妃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她的儿子身体是不好,可脑子却不是一般的灵光,这怎么能让做娘亲的不骄傲。 “对啊,就是因儿子有一个特别好用的脑子,才察觉出皇甫少将军并不是皇甫元帅的义子,而是皇甫元帅的亲生女儿。”齐景焕笑着说道。 乐亲王太妃面色又沉了下来,皱眉道:“这与你求娶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整日在军中,想来必定粗野的很,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你的王妃?” 齐景焕急道:“娘,您千万别这么说,也别先入为主的认定永宁是您想的那种人,您先听儿子慢慢说行么?”许是心里着急,齐景焕话音未落便咳嗽起来。 乐亲王太妃一听儿子咳嗽,当下急的什么都不顾了,急急说道:“好好,焕儿你先稳一稳,娘不说了,听你说,你可别着急。” 齐景焕慢慢调整呼吸,很快便不再咳嗽了,乐亲王太妃见儿子不再象从前那样一咳起来就要好久才能平复,而且还会咳出血来,面上不由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儿子身体比从前好多了,这是乐亲王太妃亲眼见证的。 “娘,儿子不瞒您说,自打上次永宁在正阳门下救了儿子,儿子就对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特别感觉,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只要看见她,儿子就觉得特别开心,就连身子都会爽利许多,前阵子有七八日不曾见到永宁,儿子连药都不想吃了,只觉得活的特别没意思,可是一见到永宁,看到她身上那勃勃的生机,儿子心中就有了希望。那时儿子还没分析出永宁是个姑娘家,都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了。”齐景焕回想着与皇甫永宁相处的为数不多的点点滴滴,脸上浮现出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又甜蜜的幸福笑容。 乐亲王太妃本来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儿子脸上有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幸福笑容,乐亲王太妃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深知这个儿子活的很辛苦,从他会吃饭起就开始吃药,两三岁的小人儿就象个小大人似的,被药汁子苦的小眉头就没有展开过,等长大了,虽然不再为吃药而皱眉头,可是这孩子连走动几步身子都承受不住,从来不敢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活的真真辛苦极了。他何曾有过这么开心幸福的时刻。 “焕儿……”乐亲王太妃心疼的叫了一声,反对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她怎么忍心夺走儿子这仅有的幸福快乐了,横竖王府家大业大,别说一个皇甫永宁,就算是十个八个也养的起。既然儿子喜欢,那就给她正妃之位好了,反正亲王按祖制有一正妃二侧妃四庶妃,不上玉碟的小妾通房更是没有人数限制,总之她儿子不会受委屈就是了。 “娘,您也想儿子开心,对么?”齐景焕用水蒙蒙的大眼睛望着他的娘亲,眼中的乞求之意不要太明显哦。乐亲王太妃本就宠儿子,哪里还能扛的住这样恳求的眼神,果然立刻败下阵来。 “唉,你啊!好吧,只要你喜欢就好,娘不反对。”齐景焕真没想到他的娘亲竟然如此好说话,他准备的三套应对方案竟然全都没用上,他娘亲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这幸福来的太突然,齐景焕有点儿小眩晕。 “娘,您……您答应了?”娘亲答应的痛快,齐景焕却有些不确定了。 乐亲王太妃难得在儿子脸上看到傻傻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点头道:“嗯,娘答应了。马上就为你操办起来,行不?” 齐景焕羞涩的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娘,不用太着急,阿仁说儿子的身体还要再多将养两年。” 乐亲王太妃笑道:“傻小子,从下定到成亲,怎么也能一两年的功夫,才能显出咱们两家的重视呢,行了,这事儿你不用管了,你只管好生调养身子,一切都由娘亲来操办,保证让你风风光光的娶媳妇儿。”齐景焕真是喜出望外,立刻跑到太妃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叫道:“娘,您真好!” 乐亲王太妃拍拍儿子嫩的如水豆腐一般的脸蛋儿,揶揄道:“娘答应你的亲事,就是好人啦,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还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娘亲啊?” 齐景焕不好意思的摇头道:“娘,儿子哪有那样想呢。” 乐亲王太妃笑道:“行了,娘心里有数,快去歇着吧,我说你怎么忽儿八啦的要去上朝,原来存了这心思,你是怕娘亲不答应,才想搬出你皇伯父,想来个先斩后奏是不是?” 齐景焕不好意思摇头道:“没有……”只是这话说的可一点儿都没有底气。乐亲王太妃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催着儿子去休息。齐景焕心中大石全都落地,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安安心心的去休息了。 看着儿子走远了,乐亲王太妃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能生出齐景焕这么聪明的儿子,乐亲王太妃脑筋自然也是好使的,她如何不知道堵不如疏,此时若是强烈反对,非但不能让她那个执拗的儿子改变心意,还会坏了母子之情,乐亲王太妃才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那皇甫永宁如何,她不要听别人说,而要自己观察判断。若然真是个好的,那就娶回来做儿媳妇,若是不好,能不娶就不娶,若是非娶不可,那就娶回来供着,只要人进了王府,还怕收拾不了她么。有本事生下先乐亲王唯一儿子的乐亲王太妃,又岂是好相与之辈。 齐景焕回去之后,宋锦辉又进来了,他急切问道:“姑母,您真的让表弟娶那什么皇甫永宁了,听说她整日戴着面具,还不知道长成什么歪瓜裂枣呢。姑母,可不能委屈了表弟啊。” 乐亲王太妃淡淡笑了一下,说道:“行了,这事不用你过问,本宫自有安排。对了,可曾把银子拔给姜小神医了?” 宋锦辉忙躬身说道:“昨儿就拔过去了,是侄儿亲自送过去的,可是他们连院子都没让侄儿进。” 听出来侄子语气中的委屈,乐亲王太妃却没有当回事儿,只说道:“不让你进就不进吧,焕儿要静养。” 宋锦辉心中暗恨,他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姑母表弟还有王府的侧太妃等人这种将他当下人吩咐的语气。明明他也是正经的公侯子弟,这些人却他当下人一般看待,说什么表少爷,还不是把他当奴才。 宋锦辉是乐亲王太妃哥哥云乡侯的庶子,他的生母原是云乡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寻了个机会爬了主子的床,万没想到一次就坐了胎,生下了宋锦辉。云乡侯又不缺儿子,他膝下嫡出的儿子就有五个,所以根本不把宋锦辉这个庶子当回事儿,云乡侯府之人跟红顶白,明里暗里也没少欺负宋锦辉。 宋锦辉九岁那年,乐亲王太妃回娘家省亲,看到宋锦辉被几个嫡出兄弟欺负的很惨,便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接到王府抚养,宋锦辉惯会看人眼色,极会讨好人,奉承的乐亲王太妃对他越来越信任,还让他做了王府的管事,这也算是给不擅长读书的宋锦辉一条出路。只是乐亲王太妃忘记了世上还有升米恩斗米仇的说法,她哪里知道看惯了王府富贵权势的宋锦辉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要有口饭吃有件衣服穿就能满足的小可怜。 “姑母,咱们也不知道那姜小神医的底细,您就这么相信他么,万一……”宋锦辉心里气不服,到底说了出来。 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沉声道:“锦辉,你没看到你表弟身子已经好很多了么,这就说明姜小神医是真有本事的,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你退下吧。” 宋锦辉憋了一肚的怒火,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只能应道:“是,侄儿遵命。”说完便退了下去。 宋铁辉走后,乐亲王太妃想了一会儿,便吩咐心腹嬷嬷去公孙胜府上给皇甫永宁下贴子,她总要见见儿子心仪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真象她侄子说的那样,是个歪瓜裂枣可怎么办? 乐亲王府的高嬷嬷去了公孙府,接待她的不是管事的公孙夫人,而是公孙老夫人,公孙老夫人倒是客气的很,只说儿媳妇病了,不能见客,只能由她这个老婆子招呼客人,请高嬷嬷不要见怪。 高嬷嬷虽说也是有品级的嬷嬷,可是和公孙老夫人这个正二品诰命夫人比起来还是算不上什么的。所以她没有丝毫不高兴,很恭敬的说了来意。 公孙老夫人已经料到乐亲王太妃一定要见皇甫永宁的,便笑着说道:“真是不巧,宁丫头陪她爹出城去十里坡了,这会儿并不在府中,嬷嬷不若先回府上复太妃娘娘,老身这便着人去通知宁丫头,让她明日一早就去给太妃娘娘请安?” 高嬷嬷算算时间,她就算是立刻赶去十里坡,今天也赶不回京城了。倒不如先回府听太妃娘娘的示下。于是便起身笑着说道:“可不敢劳动老夫人,老奴这便回王府向太妃娘娘禀报,再听娘娘的示下。” 公孙老夫人点头说道:“也好,却是让嬷嬷白跑一趟了。”高嬷嬷连道没有,她很客气的告辞,回了乐亲王府。 高嬷嬷一走,公孙老夫人便命人叫来了二孙子公孙元紫,命他立刻去十里坡报信儿。公孙元紫到现在也不相信皇甫靖边是个姑娘家,可是家里人都拘着他,什么都不让问,也不让他去见他大哥公孙元青,公孙元紫都快憋死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去见皇甫永宁,他可以当面问的清楚,公孙元紫哪里能不愿意,立刻带着两名家丁骑马出府,直奔十里坡营地。 公孙元紫到达十里坡的时候,皇甫敬德刚刚将众将领召集到中军帐中,公布了女儿的身份。 皇甫敬德一说皇甫靖边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皇甫永宁,整个中军帐都炸开了锅。没有一个人相信这是真的。也的确是没法相信。定北军中,除了没与皇甫永宁交过手的皇甫敬德之外,其他人个个都是皇甫永宁的手下败将,而且都败的很惨。让他们相信自己败在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姑娘的手下,这是怎么都不能接受的。 “少将军是女人,元帅,您别开玩笑了,少将军怎么可能是女人?”一名偏将扯着脖子大叫起来。 皇甫敬德面色一沉,怒道:“本帅岂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皇上已经下旨公告天下,封永宁为平戎郡主,这还能有假?” 众将默然,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疑惑的问道:“少将军您真的姑娘家?” 皇甫永宁点头道:“爹和杜伯伯都说我是女的,应该就是的。”没有和任何姑娘家近身相处的皇甫永宁其实也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其实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啊……”众将都傻眼了,这样的回答真是……真是让他们没话说了。大家仔细回想一下,少将军年纪小的时候是跟元帅住的,后来立了军功,就独自占了一个军帐,元帅不许亲兵进少将军的营帐近身服侍,也不许她和与大家一起方便,一起洗澡,一起说荤话,就连受了伤,杜老大夫为她治伤,也是将所有的医徒赶出来,单独为少将军治伤的。当时大家没有多想,现在细细想来,的确是有些奇怪。若是少将军是女儿身,这些反常之处就能说的通了。 说的通是一回事儿,想的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大家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是小丫头片子的手下败将。一时之间所有将士的眼神儿都变了,特别是几个被八岁的皇甫永宁打败过的将领,更是羞愤的不行,个个老脸紫涨的说不出话来。丢人,真是太丢人了,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皇甫永宁见同袍们都变了脸色,便大声叫道:“我是女的又怎么样,我们定北军凭的是实力,难道我是女的的,就不能有好身手了么?你们这样干嘛,不服气我们再打一场。” 皇甫敬德皱眉斥道:“永宁,不得无礼。”皇甫永宁闷哼一声不说话了。 已经接受了少将军是姑娘家的张打铁出来说道:“众位同袍,少将军说的不错,她是姑娘家,可她这些年立下的军功都是大家亲眼见证,一起议出来的,并不是谁硬按给她的。我们定北军以实力为尊,少将军有这样的实力,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张打铁一席话说的众将都低了头,大家其实都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第七十六回相看(上) 公孙元紫进了军营,别人还没说什么,他爹公孙胜先皱着眉头问道:“元紫,你来做什么?” 公孙元紫也不是个有心眼儿的,直不楞登的叫道:“乐亲王太妃派人来下贴子,请靖边去王府做客,奶奶给推了,还让儿子过来向皇甫伯伯禀报。” 这会儿皇甫敬德还没说赐婚之事,众将一听乐亲王太妃要见少将军,先就怒了,大家纷纷囔道:“我们少将军又不是专门给人看的。”原来众将误会了乐亲王太妃的用意,还以为她想将皇甫永宁当西洋景儿看,自然是不乐意的。 皇甫敬德一听这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中很是不快。虽然乐亲王太妃想相看皇甫永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也没有将人唤到王府相看的道理。按着正常的程序,应该是乐亲王太妃请一位身份相当的夫人从中牵线,在乐亲王府之外某一处合适的地方相看一回。可乐亲王太妃直接将人叫进王府,这也太轻慢了。 “元紫,乐亲王府来的是什么人,还说了什么?”皇甫敬德沉声问道。 乐亲王府来人的时候,公孙元紫并不在现场,只是听他的祖母讲了一回,公孙元紫也照样学了一回,皇甫敬德听说只是来个嬷嬷,心中越发不快,只冷淡的说道:“我知道了,元紫,辛苦你跑了一趟,快去休息吧。” 公孙元紫好不容易来到军营,哪里舍得去歇着,见他爹没留意他,便向皇甫永宁挤眉弄眼的使眼色,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出去。虽然被告知皇甫永宁是个姑娘家,可是看到身着戎装头戴面具的皇甫永宁,公孙元紫还是觉得她是和自己一样的少年。 公孙胜看似没有关注儿子,可事实上他一直留心着呢,他素知二儿子跳脱的很,一错眼不看着他,他就会生出许多事情。见二儿子果然向皇甫永宁挤眉弄影,公孙胜毫不留情的一脚踹过去,喝骂道:“还不滚出去。”公孙元紫只能委屈的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元帅,那什么太妃凭啥叫咱们少将军送上门给她看?”一名偏将黑着脸叫了起来。 皇甫敬德没好气的吼道:“凭啥,凭她是永宁未来的婆婆。” “啥……婆婆?元帅,你怎么就把少将军许人了!”好些人异口同声的大叫起来。 公孙胜见皇甫敬德明显心情不好,便替他解释道:“并不是皇甫兄将永宁许人,而是乐亲王在金殿之上向永宁求亲,皇上下旨赐婚。” “乐亲王,就那个小病鸡子儿?他也配向我们少将军求亲!”众人越发愤怒了。乐亲王齐景焕的病弱之名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这些久在边关,鲜少进京的将士们都一清二楚。 “不得胡言!”皇甫敬德沉声斥责一句,众将士果然都紧紧闭了嘴,只是脸上的愤愤之色越发浓重。 公孙胜见了这般情形,心中暗暗一叹,他忍不住要想,若是在他在金殿之上为长子向皇甫永宁求亲,这些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愤怒了,毕竟元青是他们见过的,也是相当不错的少年英杰,怎么也比齐景焕那个病王爷强的多吧。 “行了,事情都告诉大家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皇甫敬德对于女儿这门亲事也是头大的很,便摆摆手命众人退下了。众将士退出帐外,犹自小声议论着什么。大家看向皇甫永宁,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皇甫永宁却完全没把自己是个姑娘家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带着阿黑到处乱蹿,一人一虎很快将整人营地搅的沸腾起来。众人看着这样的皇甫永宁,突然都笑了。其实少将军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她有本事就行了。反正整个定北军中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 公孙元紫趁着他爹没注意,悄悄跑到皇甫永宁身边,用胳膊肘儿捣了捣皇甫永宁,问道:“哎,你真的女的?” 皇甫永宁一双剑眉皱了起来,这一天她被问了太多次这个问题,已经被问烦了。“我是女的,怎么样吧?”皇甫永宁相当霸气的反问,倒把公孙元紫吓的一缩脖子,小声道:“我没想怎么样,就是想问问,你那么厉害,怎么会是个女的呢?” “女的就不能厉害了?”皇甫永宁挑眉问道,若是公孙元紫的回答让她不满意,她铁定要让公孙元紫吃些苦头。 “能能,当然能。唉,可惜了,你不能做我大嫂了,原来大哥早就知道你是个女的,才总说我对你动手动脚的,其实我没有啊。靖边,你知不知道,我哥向皇甫伯伯提亲了,原本皇甫伯伯已经答应让你做我哥的媳妇了,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不同意……”公孙元紫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别的都没有听进去,只听了一句“皇甫伯伯已经答应让你做我哥的媳妇了”,她便跳了起来,大叫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你哥的媳妇,我是要娶媳妇的人啊!” 公孙元紫目瞪口呆的看着皇甫永宁,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是他的听力出问题了是他的理解能力出问题了,皇甫永宁不嫁人,要娶媳妇儿? 往来经过的一些不知道内情的士卒听到皇甫永宁的大叫,都起哄的笑闹道:“哦哦……少将军想媳妇儿喽……” 皇甫永宁眼风一扫,喝道:“去去,你娶媳妇关你们什么事……”众士卒也不恼,只起哄叫道:“怎么没我们的事儿,少将军娶媳妇儿,我们要喝喜酒闹洞房……” 公孙元紫实在听不下去了,将皇甫永宁拖到一旁问道:“靖边,你真的女的么?” 皇甫永宁不耐烦的说道:“你都问多少遍了,是,我是女的,你要咋样?”一着急,皇甫永宁连北地俚语都说了出来。 公孙元紫突然觉得头好大,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的说道:“靖边,你要真是女的,就只能给人做媳妇,不能娶媳妇。” 皇甫永宁皱眉想了一下,不在乎的说道:“那我还是做男的吧,他们都说娶媳妇可好了。做人媳妇,不知道,没听说过怎么样。”合着皇甫永宁以为想做男人就做男人,想做女人就做女人,没事儿可是变成玩的。 公孙元紫咣当一声撞向身边的杆子,真是没法愉快的聊天了,皇甫伯伯啊,你真牛,竟能教出这么特别的女儿,哦不,是儿子。公孙元紫真的没有办法相信皇甫永宁是个姑娘家。 “元紫你撞杆子干嘛?”皇甫永宁发觉自从早朝之后,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怪怪的。 “没,没事儿。”公孙元紫扶着额头,真是无话可说了。 “公孙二公子,公孙将军唤您过去。”一名小兵飞跑过来给公孙元紫传话,公孙元紫正好借此机会赶紧闪人,再与皇甫永宁这么聊下去,他非得憋屈死不可。 公孙元紫跑开了,立刻有小兵跑到皇甫永宁的面前打小报告,“禀少将军,张将军杀羊了,已经下锅煮上了。” 皇甫永宁眼睛一亮,立刻叫道:“阿黑,我们走,去找打铁伯伯要肉吃。”卧在地上的阿黑懒洋洋的爬了起来,一人一虎晃晃悠悠往张打铁营帐的方向走去。然后便有了皇甫永宁伙同阿黑偷酒,公孙胜大醉之事。 定北军军纪严明,虽然头天晚上大家喝酒吃肉闹的好不欢腾,可是次日一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军营中的将士就全都起身操练了。等到天光大亮之时,营地上方升腾起袅袅炊烟,各火都开始做早饭了。 早饭还没有做好,营门外就来了两辆马车,打头一辆是很普通的青帷油车,通常是中等人家的奶奶小姐或是大户人家有头脸的管事乘坐的,后面一辆看上去就很华贵了,是一辆朱轮翠盖四角缀八宝玲珑响铃的豪华马车,这种车只有有品级的女子才能乘坐。 定北军守营门的将士完全没有在意那辆马车有多么的华贵,只横戟拦住头一辆马车,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车帘子被挑开,一个绑了双鬟髻的小丫鬟探出头来大声叫道:“我们是乐亲王府的,奉太妃之命前来请皇甫元帅和平左戎郡主过府。” 平戎郡主是谁守门将士不知道,可是他们知道皇甫元帅是什么人,便大喝道:“在此等着,我们这便向元帅禀报。”那小丫鬟撅了撅嘴,也不知嘀咕一句什么话,便又缩回头去。 没过太久,那守门将士又跑了回来,大叫道:“那车里的人听着,我们元帅命你们下车步行前往中军帐回话。” 少顷,两个小丫鬟先下了车,然后扶着一位看上去莫约四十多岁,头上戴着金三事,身着茄紫色提花缎通袖衫,系靛蓝色裙子的中年妇人下了车。这妇人圆脸庞,白皮肤,眼睛不太大,一笑就眯了起来,越发只剩下两道缝了。 “高嬷嬷,这些兵好凶!”一个下巴尖尖的小丫鬟不高兴的叫了一句。身为乐亲王府的下人,到哪里不被人高看一眼的,偏到了这十里坡军营,连营门都没进就让人叫下车了,小丫鬟很是不高兴。 “闭嘴!”高嬷嬷低斥一声,小丫鬟果然不敢再言语了。 “我们是乐亲王太妃娘娘派来的,这位军爷还请引路。”高嬷嬷言语倒还算和气。 那守门将士应道:“跟我来吧。”然后便带着这三个人往中军帐走去。 皇甫敬德稳坐中军帐,身后站着两名亲兵,皇甫永宁站在下首。高嬷嬷进帐一看,先自倒抽了一口凉气。前几次皇甫永宁去王府,高嬷嬷都不曾见着她,只是听说皇甫少将军戴的面具好生吓人,这会儿亲眼一看,还真是不一般的吓人。两个小丫鬟见的世面少,已经吓的抱成一团哆嗦的不象个样子了。 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齐齐皱眉,高嬷嬷见皇甫敬德面色不善,立刻跪下说道:“老奴高氏请元帅安,请郡主娘娘安。老奴奉太妃娘娘之命,前来请元帅和郡主过府用宴。” 皇甫敬德面无表情的说道:“知道了,看赏。”一名亲兵走下来,往高嬷嬷和那两个犹自哆嗦的小丫鬟手中各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银锞子,高嬷嬷一入手便知道这是十两的官银。打赏是挺丰厚的,可是这么直白的塞过来,连个荷包也不用,还真是……反正高嬷嬷很不习惯。不过那两个小丫鬟倒是惊喜了一回,她们两个不比高嬷嬷,一年的月银也不过六两,得了几乎将近两年的月银,她们怎么能不高兴。 “你们先回去,上复太妃娘娘,就说本帅与郡主随后就到。”皇甫敬德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可是为了女儿,他还是愿意做这些不情愿之事。 “这……回元帅,娘娘特意为郡主娘娘准备了车轿,就在营外候着。”高嬷嬷略显为难的说道。 皇甫敬德皱了皱眉,看向女儿说道:“永宁,那你就坐车吧。” 皇甫永宁立刻不乐意了,这大热天的,闷在车厢中哪能比的上骑马凉快舒坦呢,她才不要闷在狭小逼仄的车厢之中。“爹,我和您一起骑马,现在青锋已经不太怕奔雷了。”青锋是皇甫敬德的坐骑,这阵子皇甫永宁总将它和奔雷拴在同一个马厩中,两匹马混熟了,奔雷才没有再欺负青锋。 “郡主娘娘,这……”高嬷嬷原本想说您抛头露面不合适,可是看着皇甫永宁那除了眼睛嘴巴之外,其他地方都覆着面具的脸,她真说不出这话。而且高嬷嬷总有些害怕皇甫永宁,也不敢顶撞她。 “什么这那的,我就骑马。”皇甫永宁见高嬷嬷磨磨叽叽的,一挥手做了决定,高嬷嬷不由自主的一缩脖子,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你们先回去向太妃禀报吧,我们父女骑马,脚程快,很快便到了。”皇甫敬德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高嬷嬷也算识相,赶紧行礼退下。直到她们一行三人走到营门外,三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在中军帐里,也没有人怎么着她们,可是这三人硬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嬷嬷,未来王妃好吓人。”另一个圆脸小丫鬟怯怯的说道。高嬷嬷瞪了那小丫鬟一眼,低喝道:“不许胡说,赶紧上车回王府。” 高嬷嬷赶回王府,乐亲王太妃听到未来儿媳妇不肯坐自己派出的车子,自然有些不高兴。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到下人禀报,说是皇甫元帅和平戎郡主已经到了王府门外。 乐亲王太妃立刻命宋锦辉去接,宋锦辉自有小心思,只慢慢吞吞的往外走,他转弯绕出过马厅,就看到了齐景焕带着杜老先生姜小神医还有添福添寿他们走在前面。宋锦辉眉间一紧,立刻快跑几步追上去,笑着高声叫道:“王爷如何不在房中安养,却到这里来了?” 添寿冲着宋锦辉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叫道:“我们王爷的岳父和未来王妃来了,王爷当然要亲自迎接。” 宋锦辉面色一冷,添寿的话无异于劈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这分明是嫌弃他身体低下,没有资格出来迎接。 齐景焕一直很不喜欢宋锦辉这个表哥,若非他惯会奉承太妃,齐景焕看在娘亲的面上才不与他有计较,否则齐景焕早就将宋锦辉赶出王府了。所以添寿这般大叫,齐景焕也不斥责于他,只淡淡说一句“添寿,不要多嘴多舌”,就算是将此事抹过去了。完全没有惩罚添寿给宋锦辉出气的意思。 宋锦辉气的不行,却也不敢发作,只冷着脸不说话,跟在齐景焕身后向大门走去。 齐景焕走出东侧门,带着灿烂的笑容叫道:“小婿请岳父大人安。”他边说边躬身行礼,皇甫敬德赶紧扶住他,不让齐景焕拜下去,口中少不得要说一句:“贤婿免礼。”赐婚诏书已下,在没有解除婚约之前,这翁婿关系可是板上钉钉的,这两人以岳父贤婿互称却也没有什么不合适之处。 给岳父行了礼,齐景焕一双眼睛就钉在皇甫永宁身上了,虽然皇甫永宁还是戴着她的虎纹银面具,可齐景焕就是觉得怎么看怎么稀罕皇甫永宁,怎么看都看不够。 “永宁,你骑马赶进城来,累不累,热不热?我已经命人给你准备了冰梅饮,回头多喝些去去暑气。”齐景焕果然是做足了功课,知道皇甫永宁喜欢喝冰梅饮,便特特讲了出来。 果然皇甫永宁听到冰梅饮三个字,眼儿弯弯的笑了起来,很愉快的说道:“谢谢啦……” 第七十七回相看(下) 乐亲王太妃听说儿子亲自出去迎接皇甫敬德父女,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不过她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命人去前头报信,将皇甫敬德父女迎到王府冰心阁。 冰心阁是乐亲王府中一处建在水面上的阁子,夏日之时将四壁窗子全都卸下来,带着暑气的风掠过水面吹进水阁,就变的凉爽宜人舒服极了。如今天气越来越热,齐景焕身子弱又不能用冰,这冰心阁就是他夏日最好的消暑之处。 齐景焕引着皇甫敬德父女一路走来,但凡这父女二人多看什么一眼,齐景焕便会细细讲解此处的景致,宾主之间倒也其乐融融,皇甫敬德听到齐景焕明明是引经据典,却丝毫没有掉书袋的感觉,不由暗自高看他一眼。皇甫敬德心中暗道:“没想到他身体如此病弱,却还读了那么多的书,倒是很不容易。” 皇甫永宁对于乐亲王府那小桥流水的精美景观却是没有什么兴趣,她自小长在北地,喜欢的自然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壮观气象。 齐景焕瞧着心上的姑娘似乎是有些意兴阑珊,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乐亲王府的景致在京城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她不感兴趣可怎么办? “永宁,我从来没出过京城,也不知道北地风光是何等壮阔,不若你给我讲讲?”没话找话是增进男女感情的必需手段,齐景焕显然深知此理,便笑着对皇甫永宁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听到齐景焕和自己说话,少不得转头看他一眼,其时,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将点点金星洒于齐景焕的身上,再配上他那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委实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真好看!”诚实的皇甫永宁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观感,让齐景焕开心露出了八颗牙齿。 “只要你喜欢,我会努力长的再好看些!”齐景焕嘴皮子心情绝对不是白给的,讨好姑娘的话张口就来。浑不顾面色发青的皇甫敬德和目瞪口呆的添福添寿。 皇甫敬德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他的女儿,当着他的面调戏她未来的夫婿,那个被调戏的还乐在其中,这……这……这也太……皇甫敬德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嗯,加油!”皇甫永宁还特别实在的给齐景焕加油,齐景焕还真接着,“好,我一定加油努力长……” 皇甫敬德真的是败给这两个家伙了,横竖他的女儿武力值惊人,齐景焕那小子也占不了她的便宜,皇甫敬德索性慢下脚步,也省得听这两个家伙不靠谱的对话,免得让他怄的吐血。添福添寿这两个更是心眼儿多多,见自家王爷的老岳父都识相的慢了下来,他们自然也慢了脚步,免得打扰了王爷和未来王妃培养感情。 乐亲王太妃高在冰心阁上凭栏远望,看到儿子和一个与他身高差不多的戴着面具之人并肩走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而皇甫敬德和其他人则缀在后面慢腾腾的走着,乐亲王太妃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她想不通儿子连那皇甫永宁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一头扎进去了呢,那姑娘……到底有什么迷人之处?乐亲王太妃很不情愿的承认皇甫永宁是个姑娘,虽然她完全没看出皇甫永宁有哪一点象个姑娘家。 沿着九曲廊桥,齐景焕与皇甫永宁并望往冰心阁走去。突然,齐景焕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向朱红围栏歪去,眼看着就要翻身落水了。也是皇甫永宁反应极快,她飞快的伸臂揽住齐景焕的腰,就这么将他揽到了自己的怀中。齐景焕好似惊魂未定,整个人软软的靠在皇甫永宁的怀中,双眼微闭,可是唇角却逸出一抹笑意,果然这个怀抱还是那么的温暖踏实,感觉好安心啊!真想一辈子偎在这个怀抱之中。 “你怎么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的皇甫永宁还有些紧张的问了起来。 “没……没事,只是脚下打滑了。”齐景焕羞怯的低着头,声音也是怯怯的,仿佛很不好意思似的。皇甫永宁哦了一声,说了一句“你走路小心些”,然后全松开了圈着齐景焕腰身的手臂。 这“英雄救美”的一幕,站在冰心阁上的乐亲王太妃看了个正着,走在后面的皇甫敬德也看的清清楚楚,乐亲王太妃眼波微闪,紧皱的双眉倒是略略舒展了些,可是皇甫敬德的脸却是铁青的不行,他分明看到齐景焕就是故意假摔的,这小子太狡诈了,永宁心思单纯,哪里是这个小子的对手,不行,这门亲事不能结。皇甫敬德气恼的想着。 “永宁,谢谢你啊,你身手真好,唉,若是我也能有你这么好的本事就好了?”齐景焕略带幽怨的说道。 “你想学功夫么,我可以教你啊。”皇甫永宁在定北军中经常教人武功,所以她完全没有多想便顺嘴说了一句。 齐景焕眼神一亮,兴奋的问道:“永宁,象我这样的身体,也能学功夫么?” 皇甫永宁歪着头打量他一回,很专业的说道:“你这身子骨的确是太弱了,不能上来就学功夫,得先打打甚而,练上半年的基本功。你能坚持下来么?”定北军中招收的新兵,也不是个个个都是身强力壮之人,也有那瘦弱的。可是只要能坚持打熬上半年,那些瘦弱的新兵就能变的象老兵一样强壮,所以皇甫永宁很有经验。 “好啊好啊,永宁,相信我,我一定能坚持下来的,你教我呗!”齐景焕深谙打蛇随棍上的技能,立刻上赶着请求起来。 “真要练啊?很辛苦的,你熬不熬的住”皇甫永宁用怀疑的眼神看向齐景焕,突然觉得这样一张如花似玉的小白脸儿晒成黑炭头,是件挺罪过的事情。 “没问题,我一定行的!”齐景焕将他瘦弱的小胸脯拍的啪啪响,却因此咳嗽起来。吓的添福添寿赶紧冲上前给他拍背。 齐景焕暗暗瞪了两人勤快过头的小太监一眼,心中暗自气恼,这是多么好的与皇甫永宁亲近的机会,就被这两个家伙给破坏了。 皇甫永安听了齐景焕的干咳之声,便知道他是三分咳嗽装成了十分,所以并不上前,只淡淡哼了一声。皇甫敬德低低问道:“阿仁,王爷的身体?” 皇甫永安低声道:“放心,没事。” 皇甫敬德心中就明白了,不由又讨厌齐景焕几分,这小子也太能装了!他女儿那么实诚,岂是这小子的对手,不行,说啥也得想办法打破这门亲事,要不然以后永宁过了门,还不得被这小子给欺负死! 收到王爷暗暗瞪过来的眼神,添福添寿才发觉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可是又不能立刻闪开,两人正在为难之时,齐景焕发话了,“添寿,去摘几朵好莲花,送到厨下命他们细细炸了送过来。添福,去看看香蜜莲子羹可熬得了?”一句话打发了两个小太监,齐景焕方才转身对皇甫永宁笑道:“永宁,我猜你没吃过香炸荷瓣,回头一定尝尝?” 皇甫永宁惊讶的问道:“荷花也能吃?” 齐景焕笑道:“当然能了,不独荷花,菊花也能吃的,等到了重阳节的时候,我请你吃全菊宴。还有梅花,梅花和松子青梅一起煮酒,味道极好的。”齐景焕虽然因为身体虚弱吃食极受限制,可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为了弥补不能吃尽美食的遗憾,齐景焕素日可没少看各色食单,他心里存的菜谱少说也有千儿而八百的。 “你知道的可真多!”做为一个除了练功上阵杀敌之外就是和阿黑厮混的将军,皇甫永宁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多美食可以享用。 齐景焕见自己只说了几个挺普通的菜品,皇甫永宁眼中就闪过惊奇之色,他不由的心疼起来,这姑娘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难道她爹只把她当成上征杀敌的工具么? “永宁,你没事儿就过来,我让人给你做好多好多的美食。”齐景焕看着皇甫永宁的眼睛,真诚的说道。 皇甫永宁眼儿弯弯笑了起来,“好啊,等冬天到了,我带你去打黄羊,烤黄羊,我跟你说,新鲜烤黄羊可好吃了,我爹和我两个人就能吃下大半头烤黄羊,保管比你那天吃的涮肉好吃多了。”皇甫永宁压低了声音与齐景焕说了起来。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燕京城中一定会多出两只吃货,齐景焕和皇甫永宁从香炸荷瓣聊到烤黄羊,又说到驴打滚儿蒸青团,两人一路聊着各种吃食,当然主要是齐景焕说,皇甫永宁听着,两人就这么着走到冰心阁。这一路走来,皇甫永宁已经觉得齐景焕真是个好哥们儿了。 走在齐景焕与皇甫永宁身后的皇甫永安轻轻碰了碰他爹皇甫敬德,低声问道:“您从来没让妹妹吃饱过么?” 皇甫敬德真是脸都气歪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养了十六年的女儿,竟然被几道食谱给勾走了。若是他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也要请几个顶级大厨到定北军中,专门给他女儿做各种美食,养刁女儿的胃口,看哪个臭小子还能从此处下手勾引他的女儿。 乐亲王太妃看到儿子和那皇甫永宁走了进来,虽然皇甫永宁的面具很吸引人的目光,可是乐亲王太妃还是更关注自己儿子一些。她看到儿子面色红润,眼中闪着兴奋激动的光华,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真切,乐亲王太妃在心中暗叹一回,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儿子是真的动了真情,这十七年来,她从来没在她儿子的脸上看到这样的幸福与满足。 “娘!”齐景焕叫了一声,声音中暗含着一丝乞求。乐亲王太妃心头一软,她知道这是儿子求自己别为难皇甫永宁,一向宠儿子的乐亲王太妃怎么舍得让儿子不痛快,看向皇甫永宁的笑又温和了几分。 “皇甫永宁拜见太妃娘娘。”皇甫永宁大声说了一句,向乐亲王太妃抱拳行礼。乐亲王太妃哭笑不得的看着未来儿媳妇给自己行了个男人行的礼。还不得不笑着说道:“免礼,永宁,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姑娘,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皇甫永宁站直身子,被乐亲王太妃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她都有些被看毛了,立刻直视乐亲王太妃。皇甫永宁很敏锐,她立刻察觉到了乐亲王太妃眼中闪过的一抹失望之色。 乐亲王太妃到底不是公孙夫人,她嫁入皇家近二十年,胸中城府自然要深的多。就算是皇甫永宁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的,乐亲王太妃也不会当面挑剔嫌弃她。 “永宁,快坐吧,真想不到你竟是个奇女子,我们大陈的花木兰。”乐亲王太妃笑着说了一句,携了皇甫永宁的手,拉着她坐下。一入手,乐亲王太妃就觉得感觉到这只手很硬,很有力,整个手掌都覆了一层薄茧。 皇甫永宁被乐亲王太妃拉住,立时浑身不自在,她不喜欢乐亲王太妃刚才打量她的眼神,也不喜欢乐亲王太妃与自己这般亲近,天生的敏锐让她察觉出乐亲王太妃藏在笑容之下的嫌弃鄙夷。 皇甫永宁从来都不是个不自信的人,乐亲王太妃喜不喜欢她,根本不在皇甫永宁在意的范围之内。抽出自己的手,皇甫永宁难得打了一句官腔,“太妃娘娘过誉了,我不过只是尽了保家卫国的责任罢了。” 乐亲王太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干笑道:“永宁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其实乐亲王太妃心里憋屈的不行,明明看不上这个未来儿媳妇,可是儿子在一旁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她还一点儿都不能表现出来。而且这皇甫记宁真不会聊天儿,的象块石头,真是讨厌的很! 齐景焕瞧着这是要冷场啊,立刻笑着说道:“娘,刚才永宁还夸您种了一池好荷花呢。”这话倒也真是皇甫永宁说的,她在北地长大,的确很难看到这接天映日的一池碧荷红花,自然要夸上一回的。 “是么,这么说永宁也喜欢荷花?”乐亲王太妃笑着说问道。 “喜欢啊,荷花很好看!”皇甫永宁干巴巴的说一句,再没别的了。好在乐亲王太妃也没指望着皇甫永宁能出口成章,或者背诵几篇咏荷名篇,没有希望,自然也就无所谓失望了。 就在又没了话题的时候,皇甫永安陪着他爹走了进来。乐亲王太妃一看到皇甫永安,那是打从心眼里欢喜,立刻站起来向外迎道:“皇甫元帅,阿仁,你们都来了。” 皇甫敬德见乐亲王太妃对自己的儿子特别亲热,心中不免一紧,他可不想陪上女儿还要搭上儿子,乐亲王府还有个到了议婚年纪,还不曾定下亲事的庶女,皇甫敬德心里是清楚的。 “太妃娘娘,小女性情率真,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原谅一二。”皇甫敬德二话不说,先上前躬身行礼,用话拿住乐亲王太妃。 乐亲王太妃见儿子眼巴巴的紧张瞧着,只得压下性子笑着说道:“皇甫元帅言重了,永宁天真烂漫,本宫很喜欢。” 齐景焕听到他娘亲叫的是“皇甫元帅”而不是“亲家公”,心中有些不快,便上前笑着说道:“岳父大人请坐。” 乐亲王太妃愣了一下,这才改了口,勉强笑道:“本宫叫惯了皇甫元帅,却是失礼了,皇上已经赐了婚,很该叫您一声亲家公才是。” 皇甫敬德此时心情复杂极了,从理智上来讲,齐景焕的确是极难得的佳婿人选,乐亲王府也算是京城之中难得的人口简单的府第,嫁入这样的人家,对皇甫永宁来说已经是相当好的选择了。可是从感情上来说,皇甫敬德却觉得世上没有人能配上他独一无二的女儿。 “太妃娘娘随意叫什么都行。”皇甫敬德压下心中的别扭,微笑着应道。 齐景焕亲自为娘亲和岳父还有皇甫兄妹布茶,乐亲王太妃看到这一幕,心中真真酸的不行,她这宝贝儿子养到十七岁,还是头一回为她布茶,就这,她还是沾了这小子未来岳父和媳妇的光,乐亲王太妃心中能好受才就怪了。 众人吃了一轮茶,添寿将香蜜莲子羹和香炸荷瓣送了上来,齐景焕笑着说道:“岳父,永宁,我娘知道永宁喜欢香蜜莲子羹,一早就命人煨上了,这香炸荷瓣也是我娘独创的菜肴,快尝尝。” 乐亲王太妃嗔笑道:“这孩子就会夸嘴,哪里就是娘独创的,亲家公,永宁,阿仁,都尝尝吧。” 众人各挟了一片送入口中,的确是酥脆清甜,果然非常爽口好吃。皇甫永宁吃完一瓣,却见齐景焕坐着不动不吃,便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不吃?” 齐景焕眼中有些淡淡的失落,温言道:“我不能吃任何油炸的东西。” 皇甫永宁同情的看了齐景焕一眼,很直接的说道:“你真可怜!” 乐亲王太妃听了这话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她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说她的儿子可怜。皇甫敬德见了立刻斥道:“永宁,休要胡说,王爷以养身为要,再不贪这些口腹之欲。”皇甫永宁闷闷应了一声,不敢再说话了。 皇甫敬德站起来向乐亲王太妃躬身致歉道:“太妃娘娘,都是皇甫敬德教女无方,小女失言……” “亲家公可别这么说,永宁心直口快不藏奸,本宫自是喜欢的。亲家公快请坐,孩子一句笑语,可不当什么的。”乐亲王太妃不得不如此打了圆场。 将皇甫永宁叫到王府来,乐亲王太妃自然有目的的。与众人说了几闲话,乐亲王太妃便起身说道:“永宁,随本宫来。” 皇甫永宁愣了一下,本能看向她爹和她哥,皇甫敬德知道乐亲王太妃是想看看女儿的真容,婆家要相看姑娘,这个任谁都不能拦着,于是他便对女儿说道:“永宁,听太妃娘娘的安排。”皇甫永宁哦了一声,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情愿。 皇甫敬德又向太妃说道:“太妃娘娘,您见小女之时,可否屏退一切下人?” 乐亲王太妃见皇甫敬德明白自己的用意,而且也没拦着,便点点头微笑道:“这是自然,亲家公大可放心。” 皇甫永宁随乐亲王太妃上了楼,所有的丫鬟嬷嬷都被留在楼上。到了楼上之后,乐亲王太妃亲自关好门,放下四壁的绿烟罗罩纱,如此一来,这间屋子就被重重叠叠的帐幔遮住,外面再也看不到里面之人的身形样貌。 “永宁,你是个直性子的姑娘,本宫也不与你绕圈子,你把面具除下来,让本宫看看你的样子。”乐亲王太妃直接了当的说道。 皇甫永宁本来想拒绝的,可是想到爹爹刚才的吩咐,便应了一声好,抬手摘下了脸上的虎纹银面具。 “啊……”乐亲王太妃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事实上她刚才已经做好了看到一个丑丫头的心理准备,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看到了一张容貌绝不输于她的儿子的倾世容颜。 “你……你真是皇甫永宁?”乐亲王太妃真是被惊到了,磕磕巴巴的问道。 皇甫永宁扬眉一笑,笑容是那么的洒脱帅气,让乐亲王太妃眼前一亮。“当然是我。”皇甫永宁眉眼飞扬的应了一声。她的美与齐景焕完全不同,齐景焕因为常年病弱,是一种阴柔娇弱之美。若用花草来形容,齐景焕如同空谷之中摇曳的幽兰,皇甫永宁则是大漠白杨,阳光而刚强,通身散发着勃勃生机。 “哦……本宫明白了。”乐亲王太妃看到皇甫永宁的真实样子,就立刻明白了她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那样花恐怖的面具,这孩子生的实在是太好了,身为皇家之人,乐亲王太妃也算是阅美女无数,可是她找不出任何一个人能与这皇甫永宁相媲美。这孩子美的令人惊心,又是那么的生机盎然,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亲近她,若是她不以面具遮住面容,还不定得招惹出多少事非。 “孩子,你这面具带了多少年?”乐亲王太妃看到皇甫永宁因为常年戴着面具而显得苍白的皮扶,突然有种心疼的感觉。 皇甫永宁倒不在意,只随意的笑着说道:“从七岁一直戴到现在。” “啊,真是不容易啊,好孩子,你受苦啦……”乐亲王太妃由衷的感叹。 “还好吧,习惯了都一样。”不太会聊天儿的皇甫永宁干巴巴的应了一句,她还没有适应乐亲王太妃态度的突然转变。 乐亲王太妃瞧着皇甫永宁的脸,心中的反对似乎消减了几分,单从容貌上来说,燕京城没有比皇甫永宁更能配的上她儿子的人了。而且她有那样勃勃的生机,儿子若是和她在一起,是不是能借一借这样的勃勃生机和强盛的气运,让他的身子快些好起来。 说到底,乐亲王太妃并不相信真的是皇甫永宁自己立下那么大的军功,她以为只是皇甫永宁气运高罢了。 被乐亲王太妃这么直勾勾的瞧着,皇甫永宁很不自在,她鲜少除下面具,更不要说这般以真面目示人了。“太妃娘娘,您还有别的事儿么,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把面具戴上了。”皇甫永宁别扭的说了一句。 乐亲王太妃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说道:“你戴上吧。”其实她心里不是情愿的,对着那么一个恐怖的面具,乐亲王太妃立刻觉得与皇甫永宁亲近不起来了。 “永宁,你打了那么多的仗,受过伤没有?”看着戴上面具的皇甫永宁,乐亲王太妃的理性又回来了。 皇甫永宁笑笑说道:“当然受过伤了。不过我命大运气好,都是有惊无险。” “受过伤,都伤在何处?”乐亲王太妃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皇甫永宁想了一下才说道:“肩头,手臂,腿,还有胸口,这是四处大伤,小伤挺多的,我都记不住了。” 乐亲王太妃看着皇甫永宁一边比划一边说,脸都吓白了。天啊,她受了这么多的伤,身子骨还能好么?不行,本宫得找太医给她诊脉,若是身子不好不能生养,那怕是抗旨不遵,她也不能让皇甫永宁做她的儿媳妇。 “太妃娘娘您不用担心,我这不都好了么,杜伯伯的医术极好的。”皇甫永宁瞧着乐亲王太妃被自己吓白了脸,哪里还敢再说自己受过的伤,别回头再把这太妃娘娘吓出个好歹。 “全是杜老先生给你治的伤?”乐亲王太妃颤声问道。 皇甫永宁点点头道:“对啊,我到定北军之时,杜伯伯就已经在军中行医了。杜伯伯对我可好了,比我爹都好。” “是么,那还好!”乐亲王太妃胡乱应了一声,心里却在盘算着请哪一位太医来给皇甫永宁诊脉更合适些。杜老大夫和姜小神医都是皇甫敬德荐来的人,乐亲王太妃自是不敢相信的。 皇甫永宁见乐亲王太妃又不爱搭理自己了,她也不会没话找话说,两个人都沉默了,气氛有些尴尬。 楼下,皇甫敬德等人可是时刻留心楼上的动静,虽然听不清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多少还有些动静。不想这动静不维持太久,楼上很快变的特别安静,皇甫敬德和齐景焕心中可就不踏实了。齐景焕起身来到楼梯口唤道:“娘……” 到底是母子连心,齐景焕的声音并不算大,可是乐亲王太妃却听的清清楚楚,耳力极好的皇甫永宁也听到了。乐亲王太妃立刻站起来说道:“他们必是等急了,永宁,我们下去吧。”皇甫永宁巴不得立刻结束这样的尴尬,忙应了一声,随乐亲王太妃下了楼。 皇甫永宁脸上戴了面具,别人自然看不到她的神色,因此大家都去观察乐亲王太妃的脸色,皇甫敬德不能直接去看,可齐景焕就没有顾忌了,只不错眼珠子的盯着他的娘亲,非得看出些端倪不可。 “亲家公,刚才听永宁说她受了好多次伤,伤的还挺重的。”乐亲王太妃看向皇甫敬德,淡笑着问道。 皇甫敬德点点头,痛惜的说道:“是的,永宁上阵杀敌极为英勇,她受过四次重伤,小伤无数,若非有杜老先生为她疗伤治病,这孩子只怕就……万幸杜老先生医术极好,永宁才能健康平安的活到现在。” 乐亲王太妃笑着应道:“真是多亏有杜老先生,要不然这孩子就太苦了。如何你们回到京城,该为永宁请位大夫好生调养一下,也免得落下什么毛病。”乐亲王太妃知道皇甫敬德明白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她也听出来皇甫敬德言语之是暗含的保证,只是做父母的从来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完美的,皇甫永宁身体到底如何,她还要听太医的判断。明人不做暗事,乐亲王太妃也将自己要请大夫为皇甫永宁检查身体的意思说了出来。 除了当事人皇甫永宁还没明白过来之外,其他人全都明白了。皇甫敬德心中不快,他的女儿岂能容人这般挑挑捡捡,这门亲事又不是他上赶着求来的,明明是齐景焕主动求娶。 看到岳父大人脸色不好,齐景焕心中一紧,立刻说道:“娘,杜老大夫医术极好,是他给永宁治的伤,一定会好的很彻底。” 乐亲王太妃本想再说什么,可是瞧着儿子那紧张的神情,也只能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心中憋闷的紧,这儿媳妇还没进门,儿子就护的什么似的,若是日后进了门,还有她这个做娘亲的站脚的地方么。这种事情是最不能想的,越想就会越觉得委屈。而乐亲王太妃也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她也没接儿子的话,只以手抚额在蹙眉说道:“这天真是越来越闷热了,看着象是要下雨,焕儿,你可受的住,要不要回房歇一阵子。亲家公,你和永安也去客房歇一会儿吧。” 这般明显的逐客之意,就连皇甫永宁都听出来了,更不要说是皇甫敬德了。他站起来说道:“我们还要趣赶着出城回营,就不打扰太妃娘娘和王爷了,告辞。” 乐亲王太妃皱眉惊道:“怎么,永宁还要去住军营?” 皇甫永宁飞快应道:“是啊,我们家的宅子没修好之前,我一直都要跟爹住在营地的。” 乐亲王太妃的面色又沉了几分,她皱眉说道:“这不合适吧,亲家公,若是你们不嫌弃,不若先去我们王府别院住一阵子,总好过住在军营之中。” 皇甫敬德当然知道乐亲王太妃在意的是什么,心中着实气恼,就算是住在军营之中,他的女儿也一向洁身自好,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乐亲王太妃担心的事情。乐亲王太妃这么说,实在是太污辱他们父女的人格了。 “多谢太妃娘娘,不过我们住到王府别院不合适。”皇甫敬德心中恼怒,这言语便也没了刚才的客气。 齐景焕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他赶紧说道:“娘,永宁从军多年,住在军营之中再合情合理不过的。岳父大人说的很是,若让人知道岳父大人和永宁住进王府别院,这话好说可不好听的。” 乐亲王太妃气恼的瞪了儿子一眼,其实她刚才说完那一番话已经后悔了,再没有谁家成亲之前就让亲家公带着未来儿媳妇先住过来的,这成了什么,岂不是硬给人递话把儿说嘴么。只是乐亲王太妃高高在上惯了,就算是有错也要硬扛着不认。 “哼,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本宫管不了。”说罢,乐亲王太妃一甩袖子,任性的走了。 皇甫敬德被气了个倒仰。素来都是仰头嫁女低头娶媳的,而且又是齐景焕上赶着求娶皇甫永宁,这乐亲王府本来就该把姿态放的低些,反而皇甫敬德这边要端着一些,以显示自家女儿的贵重。可是这乐亲王太妃倒好,一言不合就撂脸子,这算什么,你看不上我们家永宁,我们还不稀罕把永宁嫁给你儿子呢。 “永宁,我们走!”皇甫敬德怒冲冲的喝一声,起身便走。 齐景焕急了,赶紧跑上前拽住皇甫敬德,连声叫道:“岳父大人息怒,岳父大人息怒!” 皇甫敬德见齐景焕急的脸色都变了,口唇也有些发青,他还真不敢甩开齐景焕,生怕将他甩出个好歹,只能停下脚步,粗声道:“王爷还想怎么样?” 齐景焕见岳父肯停下来听自己说话,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他急促的喘息几声,急急说道:“岳父大人,小婿先替我娘向您赔罪。”说着,他便向皇甫敬德跪下。 皇甫敬德自是不能让齐景焕跪自己的,手一伸便将齐景焕拎住,让他跪不下去。“本帅可当不起王爷下跪。”皇甫敬德没好气的说道。 “岳父……”齐景焕可怜巴巴的叫了一声。皇甫敬德转过头不理齐景焕,他已经知道这小子惯会做可怜相儿,只有不看他才不会心软。 “爹?”完全没弄明白乐亲王太妃和她爹为啥突然反脸的皇甫永宁雾煞煞的叫了一声。 皇甫敬德看着女儿那双困惑的眼睛,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这女儿啥时候才能开窍啊,真是愁死他了。 皇甫永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爹,妹妹身子很好,没问题的。”因为刚才已经屏退了下人,所以皇甫永安才能开口叫爹。 皇甫敬德看向儿子,见儿子对自己笑了一下。皇甫敬德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身体好不好的问题了,分明是乐亲王太妃不愿意这门亲事,找碴生事呢。 齐景焕见岳父的态度似是有些松动,立刻上前说道:“岳父大人,您千万别将我娘的话往心里去,小婿绝对没有那种意思的,若是岳父大人同意,小婿都想去军营住上几日,小婿听人说过,好男要往军中寻,小婿对军营一直是极向往的。” 皇甫敬德听齐景焕将军营抬的如此之高,心中很是熨贴,好歹露出一丝丝笑意。齐景焕见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看向站在一旁满眼困惑的皇甫永宁,突然无比庆幸皇甫永宁不懂这些东西,否则皇甫永宁真要生气悔婚,他可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岳父,我娘是内宅之人,只看到那一点点,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会和我娘好好谈谈的。您放心,我必不让永宁受一点儿委屈。”齐景焕上前低声说了起来。 皇甫敬德看着齐景焕这个未来女婿,见他满面焦急之色不似做伪,又想起他在金殿之上给足了自己和女儿面子,也的确是尽心尽力的。再者,刚才一路行来,虽然皇甫敬德觉得齐景焕拐走自己的女儿着实可气,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孩子在一起还是相当和谐的,皇甫敬德没见着女儿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会笑的那么轻松开心。也许这门亲事真的是女儿最好的归宿。刚才看了乐亲王府的情形,皇甫敬德看的出来,这王府之中最能做主之人还是齐景焕,太妃看似强势,可是对上齐景焕却是丝毫不占优势。而且他也知道他的女儿不是个肯受人欺负的。将来进了门,太妃估计也要不了他女儿的强。想到这里,皇甫敬德心里才又踏实了。 “唉,算了,阿焕,你是个好孩子,岳父知道。”皇甫敬德一声“岳父”的自称,算是把这门亲事砸结实了。 齐景焕大喜过望,看着皇甫敬德大声叫了一句:“岳父!”皇甫敬德自然是大声应了。齐景焕又看向皇甫永宁,却见皇甫永宁完全没有女儿家应有的羞涩反应,还是满眼的困惑。这下子齐景焕也困惑了,这样的反应真的是太出乎他的预料了,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齐景焕飞快的动起了脑子。 第七十八回财产 虽然允了婚事,可皇甫敬德还是没有在乐亲王府多做停留,他得赶回军营继续分发昨日才得的赏赐。那些伤残退伍将士们若没有他三五不时的接济,一家子的日子是很难过的。皇甫敬德也不说接济之事,只说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回营,齐景焕纵然有满心不舍,却也不能强留。免得才惹恼了虽然已经允婚,可是看上去却不那么高兴的岳父大人。 也是为了给岳父与大舅爷相处的机会,齐景焕请皇甫永安替他将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送出城,一路之上,父子三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也就这会儿才是皇甫敬德真正开心的时候。 父子三人经过回雁坊坊门,皇甫永宁便对她哥哥说道:“阿仁,我们家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她遥遥一指武国公府的方向,语气很有些愤愤。 皇甫敬德眉头微皱,淡淡说道:“永宁,那里不是我们的家。” 皇甫永安眨了眨眼睛,心中似是有了什么主意。父子三人继续往得胜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到有人在后面大声喊叫,“大哥……永宁……”“大伯伯……大姐姐……” 皇甫敬德眉头一皱,猛的回头看去,只见他的异母三弟皇甫敬显带着个少年气喘吁吁的飞奔过来。 “三弟?”皇甫敬德皱眉低低说了一句。与张扬的二弟皇甫敬彰比起来,这个三弟还算是老实本分,皇甫敬德虽然也不会给他太多好脸色,可是面子情儿还是给几分的。 “大哥!”皇甫敬显跪到皇甫敬德的马前,立刻拜了下去,瞧上去行礼行的挺实在的,并没有丝毫的不情愿。 皇甫敬德淡淡道:“起来吧,你叫住我们,有什么事?” 皇甫敬显站了起来,向戴着面具的皇甫永宁笑道:“这就是大侄女吧,真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姑娘。” 皇甫永安对于武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感,便不咸不淡的说道:“皇甫伯伯,我听说燕京城是个特别有规矩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见到郡主却不行礼呢?” 皇甫敬显被臊的满脸通红,只得撩袍跪倒,口称:“下官皇甫敬显拜见平戎郡主。” 皇甫永宁与她哥哥一样,对武国公府的任何人都没有好感,因此也摆起了素日从来没有的架子,淡淡道:“皇甫大人免礼。” 皇甫敬显站起来,将躲在他身后,怯生生的少年拽了出来,热络的笑道:“永嗣,快给你大伯伯和大姐姐见礼。”这少年正是皇甫敬显的嫡长子皇甫永嗣,今年十二岁,因为在府中总是被二伯皇甫敬彰家的嫡长子皇甫永继压着,皇甫永嗣看去上总是畏畏缩缩,不象是公侯家的子弟,倒象是没见过世面,小门小户家的孩子。 “永嗣请大伯伯安,请大姐姐安……”皇甫永嗣的声音几乎是含在喉咙中的,不竖起耳朵仔细听,就算是听力极好如皇甫敬德父子们,都听不太清楚。 “起来吧,你们拦住我们父子,有什么事?”皇甫敬德听到“皇甫永嗣”这个名字,心里就膈应的紧,明明他的一双儿女才是皇甫家最根正苗红的承嗣之人,可是皇甫征却给继妻刘氏的两个孙子起了“永继永嗣”这样的名字,让他心中怎么能不生气。 “大哥,您是爹的嫡长子,一直不回家住,这算怎么回事啊,爹已经知道错了,他有了年纪有时会犯糊涂,您就别再生他的气了,怎么说您和永宁都是他的血脉啊。如今娘已经被送到回心院思过了,求您消消气,回来吧。”皇甫敬显又跪倒地皇甫敬德面前,又是磕头又哀求的,看上去挺可怜的。 永安永宁对视一眼,这两人都最讨厌别人装可怜,皇甫永安凉凉道:“哟,这位大人又想把皇甫伯伯诳进武国公府,再把他打个头破血流么?”反正皇甫永安的身份未曾公开,他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也没人能够指责他对长辈不敬。 皇甫敬显一愣,抬头看向皇甫永安,这少年瞧着面生的很,不象是燕京城的亲贵子弟,不过那双眼睛瞧着倒是眼熟的很,只是皇甫敬显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大哥,这位是?”皇甫敬显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在没摸清皇甫永安的身份之前,是不敢说什么做什么的。 “我是姜不仁,乐亲王的大夫。”皇甫永安不等他爹开口,便先说了起来。如今乐亲王府的姜小神医在燕京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姜不仁可不是拘泥之人,既然闯出了名号,岂有不用之理。 “啊……原来是姜小神医,失礼了。”皇甫敬德举手向皇甫永安做了个揖,皇甫永宁也是托大,只坐在马上随意拱手还了一礼。 “大哥,求求您了,爹已经老了,他纵有再多的不是,也是您的亲爹,永宁的亲祖父啊,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永宁认祖归宗,这是要开祠堂敬告祖宗的大好消息啊,您怎么能不在场?”皇甫敬显复又可怜巴巴的说道。 皇甫敬德转头看向一双儿女,问道:“你们的意思呢?”皇甫敬德好不容易找回失散的一双儿女,自然事事以儿女为先,进不进武国公府,完全由这两个孩子拿主意。 皇甫永安向皇甫永宁点了点头,皇甫永宁这才说道:“爹,那就进去瞅一眼吧,反正不误了回营就行。” 皇甫敬德这才对皇甫敬显说道:“你听到了?” 皇甫敬显此时只想将人弄进武国公府,自然是皇甫敬德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乎,父子三人便进了武国公府。 皇甫征这回倒是没有再摆国公爷的架子,而是站在中庭亲自迎接皇甫敬德一行。他看到皇甫永安,眼睛陡然一亮,皇甫敬德看见了,口中什么都没说,心中却暗暗冷笑。 “敬德,我的好儿子,永宁,我可怜的孙女儿啊……”皇甫征一改从前那蛮横跋扈的风格,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态度要多热情有多热情,那亲热熟络的口吻让皇甫敬德父子三人不约而同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谁是你孙女儿!你孙女早死了,滚一边去!”皇甫永宁毫不客气的大喝一声,喝的皇甫征耳朵嗡嗡直响。 皇甫永宁这话不是没有来由的。在永安永宁失踪之后,皇甫征不顾病重的大儿媳妇跪着哭求,打发下人抢了两孩子素日里穿的小衣裳,在野地里刨个坑埋了,也算是立了个衣冠塚,在皇甫氏的宗谱之上,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夭亡的孩子了。而皇甫敬德的夫人也因为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才会一病不起终至香消玉殒。 “永宁,你可不能这么说,当年你们兄妹失踪之后,祖父我可是痛断肝肠啊……”皇甫征仗着当时皇甫敬德在定北军中不曾回府,府中的情形他一概不知,便信口开河的胡诌起来。他何曾有过痛断肝肠,嫡长孙嫡长孙女失踪,嫡长子媳妇病危,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耽误给二儿子家的长子皇甫永继摆周岁酒,给他自己纳小妾。 当时皇甫敬德是不在京城,可是京城之中他还是有不少象公孙胜这样的朋友。他们怎么会不将这些事情告诉皇甫敬德。“国公爷痛断肝肠?莫不是在说笑话的,当时令孙的皇甫永继的周岁酒可是隆重的很,张姨娘柳姨娘也是那时候收用的吧?”皇甫敬德冷冷的说道。 皇甫征心中一紧,口中却是死不承认的,只大叫道:“没有的事,敬德,你可不能听别人挑唆,坏了我们的父子祖孙之情。”横竖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皇甫征想着只要自己死不承认,皇甫敬德也拿不了什么证据来。 “父子祖孙之情,真是好笑!”皇甫永安气不过,冷冷抢白一句。皇甫征看向皇甫永安,他不知道这就是他的亲孙子,只道他是近日京城最名头最响的小神医,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了几分。 “姜小神医,难得你过府做客,还请你为犬子瞧病。”若论脸皮之厚,只怕燕京城中没有人敢与皇甫征一较高下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皇甫永安冷笑道:“国公爷真会说笑,本神医也是在籍的大夫,岂能违背医行公令?” 皇甫征上前说道:“我不说你不说,那个医行也就不会知道了。” “国公爷可以不讲信义廉耻,我却做不到。”皇甫永安冷冷说了一句,便再也不理皇甫征了。 如今皇甫永安身后有乐亲王府这座大靠山,皇甫征不敢对他怎么样,便又向皇甫敬德说道:“敬德,不管怎么说敬彰也是你的亲弟弟,你总不能亲眼看着他死吧,算爹求你,你劝劝姜小神医吧?” “亲弟弟?我娘亲只生了我们兄妹两人,哪里来的亲弟弟!”皇甫敬德怒喝。 皇甫征面色紫涨,当年他与刘氏恋奸情热,发妻尸骨未寒,刘氏便在热孝之中嫁入武国公府,过门七个月就生下了皇甫敬彰。当时皇甫敬德虽然只有三岁,可已经能记得一些事情了,后来他又听公孙老夫人和他的外祖母说了一些,因此对当年之事,皇甫敬德心中是相当清楚的。 “敬德,你不要这么说,敬彰虽不是你娘生的,可他到底和你是一个爹。”皇甫征犹自喋喋不休的说道。 “是么,国公爷,你以为本侯会将一个谋害本侯儿女的人当弟弟看待么?”皇甫敬德突然冷喝一声,皇甫征和皇甫敬显的脸色突然都变了。皇甫征立刻叫道:“敬德,你胡说什么,没人谋害你的一双儿女!” 其实当年永安永宁兄妹到底是怎么失踪的,皇甫敬德完全不知情,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追查,只是什么都没有查到。可是兵不厌诈,他刚才之言不过是诈一诈皇甫征,不想果然就诈出了端倪。 皇甫征脸色变了数变,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皇甫敬德冷冷说道:“国公爷,当日我娘的嫁妆,我夫人的嫁妆应该都还在国公府的库中吧?” 皇甫征一听这话,脸色比刚才更难看几分,几乎是跳着脚的叫道:“皇甫敬德你要干什么?” 皇甫敬德冷冷说道:“想必国公爷已经知道皇上为乐亲王和永宁赐婚之事。我娘只有永宁这一个孙女儿,我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们的嫁妆自然都应该给永宁做嫁妆,国公爷最好尽快把这两份嫁妆收拾出来,一个月之后本侯自会派来人取。” 皇甫征死死瞪着皇甫敬德,眼珠子几乎突出眼眶,皇甫敬德又不是当年那个三岁孩童,自然不会怕皇甫征,他冷冷看着皇甫征,眼中的憎恶之意溢于言表。 皇甫征突然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皇甫永继立刻扑上去大叫道:“祖父,祖父您怎么了,您醒醒啊……大伯伯,祖父是您的亲生父亲啊,您怎么能这样气他老人家……” 皇甫永宁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大步走到皇甫永继面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攥拳便要打向他的腹部,皇甫敬德知道女儿的力气,立刻大喝道:“永宁,莫要为那种东西脏了手!” 皇甫永宁怒哼一声,将皇甫永继丢到地上,冷冷道:“小贼,再也胡说八道,本将军废了你!” 皇甫永继刚才是被抓着衣领拎起来了,已经被勒的喘不上气了,又被皇甫永宁往地上一摔,更是被摔的了个七荤八素,整个人都是晕了,哪里还能再动什么鬼心思,他只顾的上大口大品喘气了。 皇甫敬显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一步,心中又急又气,只能赶紧去看他爹。皇甫征双眼紧闭,看上去象是晕厥了。皇甫敬显吓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向皇甫敬德磕头道:“大哥,求您请姜小神医救救爹吧!” 不等皇甫敬德开口说话,皇甫永宁便冷冷的说道:“他在装晕!” 皇甫敬显一愣,本能回头去看,只见他爹眼睛死死闭着,可眼珠子却动了一下。皇甫敬显便知道他爹是真的在装晕了,可是却不得不替他爹兜着,只继续叫道:“大哥……” 皇甫敬德面色极为阴沉,他并不在乎皇甫征的死活,事实早在十多年前就盼着皇甫征死了。可是现在他找回一双儿女,却不能不为儿女的名声考虑。就在犹豫之时,皇甫敬德听到儿子说话了。 “郡主,刺痛感可以让人迅速醒来,请郡主点这人的太冲穴。”皇甫永安对妹妹如是说道。 皇甫永宁点头应下,抬手揪下身边树枝上的两个手指肚大小的小石榴,手指一弹,两个小石榴如闪电一般飞出,直取皇甫征双脚的太冲穴。 装晕的皇甫征“嗷……”的惨叫一声,腾的从地上弹了起来。太冲穴是手厥阴肝经上的一处要穴,平日里轻轻一按都疼的要死,何况此时皇甫永宁用石榴重重的弹,不疼掉皇甫半条老命才怪。 皇甫敬德轻蔑的看了如跳梁小丑一般的父亲,冷声道:“皇甫敬显,本侯的话你可都听清楚记牢了?一个月之后本侯派人来收取先老夫人和先大夫人的嫁妆,若有差迟,休怪本侯无情。” 皇甫敬显心中暗暗叫苦,他虽然没有经手管家,可是这些年来家中坐吃山空寅吃卯粮之事他也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那两份嫁妆怎么可能还会完好无损的存放在库房之中。别说是一个月,就是给他们一年的时间,也凑不出那么多的嫁妆啊。 见皇甫敬显不敢答话,皇甫敬德也不再说什么,只沉声唤道:“阿仁,永宁,我们走。”说罢,父子三人便往外走去。 正走着,突然有人从背后向皇甫敬德扑来,皇甫永宁连头都不回,只侧身飞腿,一记回旋踢将扑来之人踢飞。皇甫敬德转过身子,只见一个妇人跌坐在地上,口中正在吐血。这妇人皇甫敬德认识,她就是皇甫敬彰的妻子许氏。 “你是何人,胆敢谋害我父帅!”一见父亲“遇袭”,皇甫永宁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连称呼都变成了战时的“父帅”。 “大伯,我求求您,您发发慈悲,救救敬彰吧!”许氏跪着哭求起来。皇甫永宁知道自己的力气大,所以除了上战场之外,她打人都不用力气的,要不还不得打一个死一个。这也就许氏虽然吐血,可还能跪下求情的原因。 “救他,凭什么?当年我一双儿女失踪,夫人病重,有谁来救他们?”皇甫敬德冷声喝问,果然看到许氏脸上闪过一抹惊惧之色,皇甫敬德心里越发明白了几分。“阿仁,永宁,我们走……” “大伯……你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么,只要你答应救我夫君,我就告诉你!”许氏突然大叫起来。 皇甫敬德连头都不回,理也不理许氏,带着一双儿女走了。许氏见这话都拿不住皇甫敬德,又急又怕,不同伏地大哭起来。 出了武国公府的大门,皇甫永宁小声问道:“爹,您怎么不问下去?” 皇甫敬德沉声道:“那个妇人口中再无一句真话,没的让她胡说污了我们的耳朵。真相如何,爹自然会查。”提条件威胁他堂堂定北军大元帅,许氏真是太瞧的起她自己了。皇甫敬德已然回到京城,而且会在京城长住,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追查此事,何须听许氏说那些所谓的真相。 不觉已经到了得胜门,皇甫敬德停下来对儿子说道:“阿仁,你回去吧,好生照顾阿焕。我们忙过这一阵子就来看你们。” 皇甫永安点头道:“您放心吧,对了,爹,刚才您说要接济伤残将士,我下山的时候师傅给了我不少银票,我拿着也没用,您都拿去吧。”说着,皇甫永宁拿出一小沓银票和一个枚小小的印章递给他爹。 皇甫敬德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师傅给你的,你好生收着。” 皇甫永安见爹不要,便将银票和印章统统塞到他妹妹的手中,笑着说道:“凭印章去任何一家宝通钱庄,随便取。” 皇甫敬德还不想收,皇甫永安靠近他低声说道:“爹,您用这些银子吧,皇上赏的那些留给妹妹做嫁妆。您别担心,我师傅可有钱了,他正愁没地儿花呢,我花的越多,师傅就越高兴。” “你……好吧!”皇甫敬德知道鬼医谷是不差钱的地方,俗世金银珠宝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看杜老先生动不动就自掏腰包为定北军采办药材就知道了。而且御赐的金银都是官银,他得先兑成散银再分发下去,这样一来倒不如直接去钱庄取散银更省事些。” 父子三人在得胜门作别,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出城,皇甫永安则回乐亲王府,皇甫敬德派的两个亲兵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皇甫永安却丝毫没有察觉。 回到乐亲王府之后,皇甫永安见齐景焕刚刚吃了药,正在院中散步,便过去打个招呼。齐景焕看到大舅兄,笑着问道:“我岳父和永宁都出城了,怎么去了这样久?” 皇甫永安想了想,将齐景焕拉到廊下的摇椅上坐定,问他道:“阿焕,你说象先武国公夫人,还有先皇甫夫人这样的人,一般会有多少嫁妆?”因为院中还有下人走动,所以皇甫永安只能这么问。 齐景焕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便问道:“怎么,我岳父去追讨先祖母和先岳母的嫁妆了?” 皇甫永安皱眉看着齐景焕,一脸嫌弃的说道:“你非得这么聪明么,别人起个头,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齐景焕抿嘴一笑,他这些年来因为身体不好哪里都不能去,一年当中几乎有十个月都在卧床养病,闲着无事又睡不着,他可不就只用靠动脑筋想事情来打发时间么,否则也练不出这七七玲珑心。 “好吧,你聪明总比笨的好。没错,就是你想的哪样。”皇甫永安嫌弃完了,却又觉得息的嫌弃毫无道理可言,便闷声说道。 “先武国公夫人原是信安侯府的独女,听说当时信安侯几乎是将半个侯府给了先武国公夫人做嫁妆的。信安侯府也是几代的老底子,想来这份嫁妆一定很可观。”齐景焕检索了存在他脑中的资料,慢慢的说道。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先不说嫁妆了,你给我讲讲那些几十年前的事情吧。”皇甫永安对于自己的祖母,母亲以及当年的恩恩怨怨都不清楚,他也找不到谁给他细细的讲述,如今听着齐景焕的语气,好象知道的不少,便急切的问了起来。 齐景焕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基本上都是听皇祖母和皇伯母聊天的时候说的。你想知道,我就慢慢说给你听。添寿,你们都退下吧。”齐景焕身子不好,太后常将他接到身边亲自照顾,皇后不得昭明帝的心意,自然得与太后亲近些。所以她们在照看幼小的齐景焕的时候,常常会聊一些京城八卦,她们以为齐景焕年纪小听不懂,却不知道这孩子自小聪慧过人记性又好,竟是什么都记住了。 皇甫永安拽过一只藤椅,坐在齐景焕的身边,拉过他的手为他按摩手上的穴位,听他慢慢的讲了起来。 信安侯府是开国之时太祖皇帝亲封的八公十六侯之一,可袭爵五世,到了先武国公父亲那一代,正好是第五世,历任信安侯子嗣都不多,到了先信安侯爷这一代,他是独子,膝下也只有先武国公夫人这一个女儿,因为旁枝子弟没有出色的,先信安侯便不肯让侄子入继,与夫人守着独生女儿过日子。大陈律有规定,公侯之家只有女儿无子嗣承继香火者,可由女儿生子倒流承嗣,若是独女亦无子嗣,朝庭便收没其家产。 皇甫永安皱眉道:“可是我爹也没有入嗣信安侯府啊?” 齐景焕微笑解释道:“岳父当然不能入嗣,他可是武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便入嗣也得由次子入嗣的。” 皇甫永安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祖母只生了我爹和一位姑姑,没有其他的兄弟。” 齐景焕又说道:“先信安侯夫妻是老来得女,先武国公夫人出嫁之后,两人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先武国公夫人刚刚生下姑姑不久,信安侯夫妻病重,当时皇甫征有个小妾怀了七个月的身孕,据说大夫瞧了是个男胎,皇甫征就想让这个男孩子入嗣信安侯府。先武国公夫人自然不能答应,皇甫征却私下去了信安侯府,也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走之后,信安侯夫妻吐血不止,就连最后一道遗折上都沾着斑斑血渍。信安侯遗折上写明,自愿将家产尽数献于朝庭,求朝庭看顾他们夫妻唯一的女儿。听说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想想也是,信安侯府历代人丁不旺,家中的产业也就越积越多了。朝庭正准备拟旨加恩先武国公夫人,可是她听到父母病死,悲痛过度患了产后风,朝庭的加恩旨意还未颁下,她便香消玉殒了。” 到听太外祖父母和祖母的遭遇,皇甫永安气的直咬牙,恨声道:“我若早知道这些,刚才就要了那死老头的狗命。” “阿仁,你先别上火,这个公道咱们当然要讨回来。”齐景焕见大舅爷几乎要气炸了肺,赶紧安抚于他。 皇甫永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不上火,你接着说。” 齐景焕又道:“先武国公夫人过世不到百日,皇甫征就迎娶了济阴侯刘项的庶女刘氏为妻,七个月之后,刘氏生下了皇甫敬彰。岳父是怎么熬过那些年的,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先武国公夫人的好友,也就是现在的公孙老夫人常常将岳父和姑姑接到他们府上一住就是数月。后来岳父与岳母的婚事,也是公孙老夫人做的大媒。” “那我外祖父母呢,怎么从来没听谁提到他们?”皇甫永安不解的问道。 齐景焕眼中也浮现出一抹困惑,他皱眉说道:“岳母是皇祖父的义妹盛华公主,我也没见过她,听皇祖母说她是一个相当特立独行的人,生下岳母刚刚一个月,她就将岳母托付给皇祖父皇祖母,和姑祖父一起走了,听说是坐了大船出海,这些年来都没有她的音信。” “啊……怎么能这样?”皇甫永安真是惊呆了,他不能理解世上怎么还有这么狠心的人,连亲生女儿都不要。 齐景焕皱眉道:“我也想不明白。” 皇甫永安又问道:“我娘身份这么高,我爹怎么能娶上她?” 齐景焕低叹道:“岳母养在宫中,可皇祖父并不喜欢她,她又是父母都不在的孤儿,所以没有人向她求亲,皇祖父也不赐婚。后来皇祖父突然驾崩,岳母又要守孝,一来二去的,岳母到了十七岁婚事都没有着落。岳父那边更难,刘氏想把她的娘家侄女塞给岳父,那是个名声极不好的女子,岳父当然不能答应。后来公孙老夫人出面,皇祖母做主,将岳母许给岳父为妻,原本盛华公主也留下一些产业,皇祖母又额外出了一份嫁妆,听说岳父岳母成婚之后,基本上是靠那些嫁妆过活的。” 皇甫永安气的眼都红了,可是却没有乱了思绪。他只问道:“我和妹妹是怎么失踪的?” 齐景焕摇摇头道:“这个我并不清楚。毕竟这是发生在武国公府内部的事情,就连皇祖母她们都不知道,我也无从得知。” 皇甫永安气道:“少来,你脑子那么好使,快想!”他现在倒是大舅爷的款儿摆的足足的,使唤起齐景焕可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齐景焕苦笑一下,说道:“我可以分析,但是不能确定事实就是这样的。” 皇甫永安斜了未来妹夫一眼,气道:“你信不信我让我妹妹不搭理你?”只这一句立刻点中齐景焕的软肋,他立刻陪笑着说道:“别别,我说还不行么?舅兄息怒息怒!” “你和永宁失踪之时,皇甫敬彰的嫡长子皇甫永继将满周岁,当时岳父在定北军中,很少有机会回府,岳母自从生下你们兄妹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若是你们兄妹没了,岳母必定承受不住,而岳父与岳母的恩爱是整个燕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妻子儿女全都出事,岳父也一定撑不下。如此一来,武国公府嫡长子一家子都没了,这世子之位自然也就落到刘氏所出的皇甫敬彰的头上。由此看来,此事应该是皇甫敬彰所为,至于都有哪些人知情,哪些人参与,你们兄妹又是如何失踪的,我就分析不出来了。”齐景焕其实早就想过这件事情,这会儿不过是将他以前想的说出来罢了。 皇甫永安怒极反而平静,他点点头说道:“刚才爹在武国公府说了一句皇甫敬彰谋害我们兄妹,那府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齐景焕立刻追问道:“都哪些人变了脸色?” “皇甫征,皇甫敬显,还有皇甫敬彰的妻子许氏。皇甫永继和皇甫永嗣倒没有什么变化。”皇甫永安沉声说道。 齐景焕点点头道:“出事之时皇甫永继未满周岁,皇甫永嗣还没出生,他们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爹知不知道?”皇甫永安突然发问。 齐景焕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怎么知道岳父知不知道呢,不过我想岳父就算是不全知道,也应该知道一大部分,公孙老夫人与先武国公夫人极为要好,怎么也得告诉他一些吧。” “嗯,我知道了。”皇甫永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显然是在想心事。 “要不要我帮忙?”齐景焕似是猜到皇甫永安在想什么,歪头看着他问了起来。 皇甫永安想了想方才说道:“你出脑子就行了。” 齐景焕脸上涌起灿烂的笑容,这种被接纳为一家人的感觉真好。没有理由的,他就是喜欢皇甫敬德父子三人,而不是仅仅对皇甫永宁有特别的好感。就在今日皇甫敬德大声答应他叫岳父的时候,齐景焕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快乐,若非怕吓着新鲜出炉的岳父,齐景焕真是扑到他怀中抱一抱的。自小没有父亲的齐景焕特别渴望父爱,虽然昭明帝很宠他,可是他就是无法从昭明帝身上感受到深沉厚重的父爱。倒是只接触几次的皇甫敬德却让齐景焕有了那样的感觉。 “哥,你说爹还有没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齐景焕轻轻推了推皇甫永安,无比亲热的叫了起来。 皇甫永安被叫的一愣,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不由皱着眉着抖了抖身子,嫌弃的说道:“你乱叫什么呢,又没成亲!” 齐景焕立刻委屈的说道:“成亲还不是早晚的事情,我就想这样叫么,你知道我没爹爹也没哥哥,我……” 皇甫永安瞧着齐景焕那泫然欲泣的神情,明明知道这货是装出来的,可还是会觉得心疼,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还得好生好气的说道:“你干嘛呢,我不就这么一说么。叫就叫呗,只别让外人听到。” 齐景焕立刻破啼为笑,开心的说道:“那是当然,我心里有数的。” “哎,太妃好象不喜欢我妹妹,你怎么说?”皇甫永安如今和齐景焕真是哥俩好了,两人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我娘,没事儿,我娘听我的,她就是一时转不过来,我有办法的。总不让永宁受委屈就是了。”齐景焕自小被他娘亲娇养的,从来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所以齐景焕根本没有将他娘亲的反对当回事,反正他总有办法让他娘亲接受皇甫永宁的。 皇甫永安想想也是,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齐景焕说了这么多话,到底有些疲倦,歪靠在摇椅背上,不觉就睡着了。皇甫永安见他睡着了,便回房拿了一床夹纱薄被轻轻盖在齐景焕的身上,让他好好歇一歇。 齐景焕很小的时候中过毒,也不知道当时是那位蒙古大夫给他解的毒,毒没有清干净不说,还衍生出的其他的毒性,只不过这毒性不猛烈,只是以极缓慢的速度侵蚀着齐景焕的身体,而齐景焕这些年来服用的补药又太多,他本就虚不受补,补药又助长了毒性漫延,所以齐景焕整个人都快被熬干了。若非皇甫永安及时的出现,齐景焕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皇甫永安看着睡熟了的未来妹夫,心中暗暗决定,勾心斗角的事情他不行,可是药理医学治病救人可是他的专长,若是连亲妹夫都治不好,他还有什么脸面继任鬼医谷主。 皇甫永安正看着齐景焕想的出神,耳中却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姜小神医……” 皇甫永安扭头一看,见来人是乐亲王太妃身边的大丫鬟莲心,便淡淡问道:“什么事?” 莲心见皇甫永安神情冷冷的,心中不由暗恼。她是乐亲王太妃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府中下人谁见不得尊一声“莲心姐姐”,独这姜小神医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 “姜小神医,娘娘使我来看看王爷。”莲心自从与宋锦辉成了事之后,便自抬身份,将自己当主子看待了,对皇甫永宁说话也不自称“奴婢”,只“你啊我啊”的全然没有一点规矩。 “当……”一声响起,皇甫永安循声看去,只见原本正在睡觉的齐景焕突然拽了手边的铜链,悬在柱上的小铜钟便被敲响了。添福添寿立刻飞跑进来。 “添寿,速速将这没有规矩的贱婢拖下去,重打十板。”齐景焕淡淡说了一句,惊的莲心张口瞪眼看着齐景焕,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添寿却不含糊,扯着莲心堵了她的口,迅速将她拖了下去,等莲心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拖到外院,被绑到春凳上了…… ------题外话------ 276980402,鱼塘月色,欢迎亲们踊跃加群,群中尽是美女小逗比哦 第七十九回风波 “呜呜呜呜……”被绑在春凳之上,堵了口的莲心呜个不停,可是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添寿冲着两个手执四寸宽一寸厚竹板的婆子叫道:“王爷有令重打十板,还不快动手!” 两个婆子面有苦色眼中却暗含一丝喜意,向莲心弯腰说道:“莲心姑娘,这是王爷的命令,得罪了!”说罢,两个婆子抡走竹板便向莲心打去,只一板子下去,莲子就白眼一翻疼晕了过去,可见这两个婆子手底下真没留情。 也是该着莲心倒霉,莲心是王府的家生子儿,她爹回事处的一个小管事,她娘原是乐亲王太妃的一个二等陪嫁丫鬟,而那两个婆子是亲家,其中一个的丈夫也曾在回事处当差,因为得罪了莲心的爹而被撸了差使,另一个原在厨房当差,却被莲心的姑姑顶了差事,她们岂有不恨莲心一家的,这十板子她们自然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打。 添寿在一旁数数,十板子很快打完了,果然是重重的打,仅仅十板子,莲心腰背以下的衣裳全都被血染红了。两个婆子将绑莲心的绳子解开,莲心一下子就滚落到地上,整个人仰面朝天的躺着,昏迷不醒。两个婆子一见莲心摔下来,不由同时惊叫一声。原来她们又不曾打莲心的正面,可是莲心下身的的衣裙比背面湿的还厉害,已经吸不住血水,整条裙子上的血已经流到了地上。 “前面怎么还会出血,哎呀,别不是小产了?”两个婆子恨透了莲心一家,口中自然没有好话。 添寿是个小太监,当然不懂这些女人之事,可他听到“小产”两字,也是惊的心头突突直跳。要知道这莲心可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一等丫鬟,她若真是小产,岂不是连太妃娘娘的名节都要受连累。 添寿赶紧回去禀报,少倾,皇甫永安就出来了,他给莲心把了脉,淡淡说了一句:“葵水突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罢便用帕子擦了手,转身走了回去。在场之人听了这话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小产就好。两个婆子将莲心架起来拖了出去。 皇甫永安回到齐景焕身边,低声道:“的确是小产,一个半月身孕。” 齐景焕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淡淡道:“我猜到了。来人,备轿,去泽芝园。”添福应了一声,赶紧下去准备轿子。 齐景焕到了泽芝园,乐亲王太妃一看他便怒哼一声,气道:“焕儿如今可是越来越本事了,连娘身边的人说打就打!” 齐景焕也不恼,只对两厢服侍的下人说道:“你们都退下。”众人赶紧行礼退下,乐亲王太妃又哼了一声,背过身子不理儿子。 齐景焕坐到他娘亲的身边,用极平淡的语气说道:“娘,儿子正在休息,莲心未得通禀就闯了进来,还大呼小叫惊拢儿子的清静。儿子这才对她小惩大诫。” “什么小惩大诫,半个身子都被打烂了,焕儿,你从前不是这么狠心的人,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哼,定是受了他们父女的影响!”乐亲王太妃听了儿子解释,面上怒意稍退,口中却还在抱怨。 齐景焕仍然很平静的说道:“娘亲,刚才阿仁给莲心诊了脉,您可知道她已经怀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什么,胡说,这绝不可能!”乐亲王太妃先是一愣,继而愤怒的否定儿子的说法。 “娘,儿子说的是真是假,您打发人过去一瞧便知。”齐景焕并不与娘亲争辩,只是给出建议。 乐亲王太妃立刻叫道:“崔嬷嬷……”崔嬷嬷是奶大乐亲王太妃的奶嬷嬷,最得乐亲王太妃的信任。崔嬷嬷的婆婆做过稳婆,崔嬷嬷跟她学了不少的东西,当初乐亲王太妃生齐景焕的时候,若非有崔嬷嬷在一旁服侍,她都未必能平安生下儿子,坐稳王妃之位。故而莲心是否怀了身孕,崔嬷嬷一试便知。 少顷,一个干净利落面容慈善的嬷嬷跑了进来。“奴婢在,请娘娘吩咐。” “崔嬷嬷,你去瞧瞧莲心的伤势到底如何,看看有没有伤到内腑。”乐亲王太妃皱眉说道。崔嬷嬷应了一声,立刻退下了。 乐亲王太妃皱眉看向儿子,不解的问道:“焕儿,你告诉娘亲,怎么就瞧上皇甫永宁了?你若是想娶媳妇儿,什么样儿的娶不到,何必非要选她不可?”对于儿子死心踏地非娶皇甫永宁不可之事,乐亲王太妃百思不得其解。 齐景焕摇了摇头,轻声而坚定的说道:“娘,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打心底里想和她一在起,打从上回永宁在正阳门接住被推下城楼的的我,儿子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哼,我绝对不会放过那对贱母子!”齐景焕果然成功的将他娘亲的注意力从皇甫永宁转移到他被推下城楼之事,乐亲王太妃咬牙恨声说道。 齐景焕眸色深沉,对于害的自己缠绵病榻多年的刘贵妃母子,他怎么可能不恨。只听齐景焕低声道:“娘,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如今那人已经被皇祖母贬为贵嫔,可是皇伯父却还存心护着她,我们暂时什么都不要做,且让她自己作去,等耗尽了皇伯父的耐心,才是收拾她们的时候。” 乐亲王太妃点点头道:“娘知道,焕儿,只要你的身子好起来,多长时间娘都等的起。对了,今儿你走了不少路,累不累?” 齐景焕含笑摇头道:“娘,儿子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有精神过,一点儿都不累,方才吃午饭的时候,整整吃了一碗饭呢。” 虽然齐景焕用的饭碗比小孩儿的拳头大不了多少,可就是这最小号的碗,齐景焕从前一顿也只能吃下半碗,如今竟然能多吃半碗,喜的乐亲王太妃合什直叫“阿弥陀佛”,这对她来说可真是极好的消息。 “真的么,这可太好了!焕儿,阿仁给你准备了什么饭菜,神神秘秘的还不让人知道。”乐亲王太妃惊喜极了,高兴的问了起来。 皇甫永安在齐景焕的瑞松园中单设了一个小厨房,每日与杜老先生亲自下厨,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一律不许接进小厨房,各种食材也都是皇甫永安命人每日出城到农家采买的最新鲜的食材,用布口袋扎严实了送回王府,除了皇甫永安与杜老大夫,还有负责采办食材的皇甫敬德的亲兵之外,再没有知道这口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齐景焕微笑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食材,不过阿仁和杜老先生做的非常好吃,比从前那些个肉糜糊糊好吃多了。” “哦,这样啊,只要能让你的身子尽快好起来,他们怎么做都行。”乐亲王太妃倒是深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也不再追问了。 被儿子带歪了话题的乐亲王太妃一时忘记追问皇甫永宁之事,与齐景焕聊起了其他的事情。母子二人聊了不到两刻钟,崔嬷嬷就回来了。乐亲王太妃见她脸上有些压不住的怒意,不免皱眉问道:“崔嬷嬷,莲心怎么样了?” 崔嬷嬷见王爷还在这里,便不想说那些话污了王爷的耳朵,乐亲王太妃瞧出了崔嬷嬷的犹豫,便说道:“莲心果然有问题么,有什么就只管说吧。” 崔嬷嬷这才气愤的说道:“回娘娘,莲心那个小贱蹄子怀了一个半月的身孕,现在已然落胎了。” “果真如此?”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立刻沉了脸,怒意溢于言表。莲心可是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素日里也是很有体面的,她今年十六岁,乐亲王太妃已经准备在过年的时候将她配给采办处大管事的小儿子,开春就给他们成亲的。 乐亲王太妃对身边的下人很好,别人府上的丫鬟至少要到二十岁以后才开始考虑放出去嫁人或是配小子,真正成家通常会拖到二十三四岁,而在大陈,姑娘过了十八岁还没许人家,就找不到什么好婆家了。 可在乐亲王府之中,十六岁以上的丫鬟就可以嫁人了。若是有相看好的人家,只要其家人禀报太妃,乐亲王太妃从来没有拦过。就算是没有相看好的,到了十八岁,乐亲王太妃就做主让这丫鬟们嫁人,绝对不会让府中的丫鬟拖过二十岁,寻不上个好婆家。 “回娘娘,奴婢再三确认过了。”崔嬷嬷气恼的说道。 “焕儿,你先回去吧,这事娘会处理。”乐亲王太妃不想让那些腌臜事污了儿子的耳朵,自然要赶齐景焕回去。齐景焕也不坚持,只起身行礼退下。崔嬷嬷见自家王爷如今气色好多了,走起路来脚步也不那么虚浮,脸上才露出的笑意。 “娘娘,王爷瞧着身子好多了,可算是找对大夫啦,等王爷彻底好了,您能就抱孙子啦。”齐景焕走后,崔嬷嬷笑着说道。 “可不是么,嬷嬷,你坐下说话吧,看你跑的这一头汗,快擦擦。”没有外人在场,乐亲王太妃自然不必摆太妃的架子,她拉着崔嬷嬷的手亲呢的叫了起来。 崔嬷嬷斜签着坐在脚踏上,用帕子擦了汗,拿起桌上的纨扇缓缓摇动,为乐亲王太妃送去软软的习习凉风。这是她做了三十多年的事情,习惯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娘娘,老奴去的时候,莲心娘还不让老奴给莲心试脉,想来她是知道内情的。后来见拦不住,便又是磕头又是给老奴塞银子的,喏,您看,这就是莲心娘硬塞给老奴的。”崔嬷嬷边说边拿出一个荷包,拉开绳头将荷包中的东西倒在手掌上托给乐亲王太妃察看。 乐亲王太妃低头一看,见崔嬷嬷手中有两个事事如意福寿小金锞子,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崔嬷嬷看了也是一惊。她为了避嫌,虽然接了莲心娘塞过来的荷包,却一直没有打开。 这两个事事如意小金锞子形状很是特别,每一个都是圆鼓鼓的四瓣灯笼柿子的造型,金灿灿的表面上还有四朵福寿如意图案,这是乐亲王太妃两个月之前为了给她的娘亲云乡侯老夫人贺寿,特意命人设计的新花样儿,铸了模子倒了一百个金锞子,这是乐亲王府特有的花样儿,也不曾拿来打赏下人,如何莲心娘却能拿的出来?难道说莲心做下丑事的竟是云乡侯府里的人?能得到这样金锞子的只能是府中几位小爷,到底会是谁?云乡侯府人丁兴旺,十四岁以上的小爷就有个,乐亲王太妃一时也找不到怀疑对象。 “嬷嬷,你立刻去暗查,一定将那个没廉耻的东西揪出来。”乐亲王太妃气脸都青了,怒冲冲的叫道。 就在乐亲王太妃与崔嬷嬷说话的时候,莲心家中,趴在床上的莲心哭个不停,莲心娘哭丧着脸,想数落女儿几句,可女儿都被打成这样了,刚上身的孩子也被打没了,而且太妃还派了崔嬷嬷过来脉。崔嬷嬷的本事莲心娘自然是知道的,她虽然花了大本钱贿赂崔嬷嬷,可是谁知道崔嬷嬷能不能看在都是从云乡侯府出来的情面上替莲心遮掩一二呢。 “行了,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你也是的,孩子上了身都不知道,还跑到瑞松园去掐尖儿要强,被打了板子不说,还生生把个男胎给落了。也不知道崔嬷嬷收了好处,能不能瞒下这事儿。”莲心娘气恼的嘟囔。因莲心身下流出茄子包一样的血块,有产育经验的莲心娘知道那是个男胎,若是能把这孩子生下来,莲心一家子可就算是攀上高枝儿了。 正哭着的莲心突然心里一惊,急急问道:“娘,你给了崔嬷嬷什么?” 莲心娘忙说道:“就是上次你拿回来的两个小金锞子,咱家别的也没有能让崔嬷嬷看上眼的东西。” “糟了……娘,他怎么还没过来,你让爹去请了没有?”莲心大叫一声,原本就惨白的脸色立刻透出了青灰之气。 “去了去了,你爹这都去了小半个时辰,怎么还不回来。”莲心娘也是一脸的着急。 “娘,你好糊涂啊,怎么能拿那两个金锞子给崔嬷嬷。那样的金锞子是特特为老夫人贺寿而制的,拢共就一百个,一查就能查到去向,这可怎么办啊!”莲心又急又疼,伏在枕上呜呜哭了起来。 莲心娘吓的脸都绿了,急的屋子里直转圈儿,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莲心娘正转着圈儿,莲心爹黑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莲心娘抻着头往莲心爹身后瞧,可是连半个人影儿也没瞧见。 “表公子呢?”莲心娘急忙问道。 莲心爹二话不说,轮圆了胳膊狠狠扇了莲心娘一记耳光,然后又狠狠抽了自己一下,莲心娘吓坏了,扑上来拽着丈夫的胳膊叫道:“她爹,你这是干什么?你说话啊!” 莲心爹将莲心娘用力推开,恨声道:“我干什么?我要打醒你和我,莲心,你也不用盼了,表公子根本就不认帐,他还说你与别人做下的丑事,休要往他身上赖。” 莲心苦苦撑着,就是盼着宋锦辉来为她做主,哪里想到宋锦辉根本就不认帐,这下子她什么指望都没有了,莲心刚刚挨十大板,又落了胎,如何能受的住这样的打击,身子一软头一歪,便昏死过去。 莲心爹说完之后就抱着头蹲在地上,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这个做爹的也是承受不住,而莲心娘已经坐在地上号淘大哭,两人都顾不上趴在床上的女儿了。 莲心一家人哭的哭昏的昏,动静闹的着实不小,惊动了一个院住着的邻居们。那些邻居也都是在乐亲王府当差的下人。没去应差的几个婆子媳妇都挤到莲心家窗根儿底下偷听起来。 崔嬷嬷再次走进这个小院,看到三四个婆子媳妇挤在莲心家窗根底下,便刻意大声干咳起来。那些婆子媳妇一见崔嬷嬷又来了,忙都围拢过来讨好。谁不知道崔嬷嬷在太妃娘娘面前特别有体面,若是讨好了她,还怕没有好差使么。 崔嬷嬷看了那些围拢过来的婆子媳妇一眼,淡淡道:“都散了吧,管好你们各家的事情就行了。”几个婆子媳妇只得灰溜溜的各回各家。 崔嬷嬷走到莲心家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发觉门并被没有被栓上,只是虚掩着的,她又敲了几下,略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不见有人来开门迎客,她这才推门走了进去。刚进门就听到莲心妈的哭声,崔嬷嬷知道必是莲心妈哭的太响,屋中之人才听不到敲门的声音。 崔嬷嬷走到莲心房间门前,大声道:“莲心娘……” 莲心爹可算是听到动静的,赶紧迎了出来,莲心一出事他就急着去找宋锦辉了,因此并不知道崔嬷嬷已经来过一趟,他尴尬的唤道:“是崔嬷嬷来了,您找莲心娘有事,我这就去叫她。” 莲心娘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一见到崔嬷嬷,她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可又不敢说什么,只低头站在一旁。 崔嬷嬷抬脚走入房中,见莲心歪着头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免吓了一跳,就算是挨了板子落了胎,也不至于立刻断了气的。 “莲心怎么了?”崔嬷嬷皱眉问道。她奉太妃之命前来查问奸情,可不能还没问话莲心就没了。 “莲心,莲心……”莲心娘这才想起女儿,扑上去又推又摇的大叫起来。 莲心爹尴尬极了,他也不进来,又抱着头蹲在屋檐底下了,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 莲心没死,只是昏过去了,她娘摇晃几下,莲心便悠悠醒转过来。崔嬷嬷站在床前,冷声问道:“莲心,那个男人是谁?” 莲心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脸色青白的如死人一般,眼中没有一丝神彩。莲心不说,莲心娘可急了,抓着崔嬷嬷叫道:“嬷嬷,就是表公子,就是他花言巧语骗了莲心的身子,如今出了事,那个缩头王八就不认帐了!” 崔嬷嬷听莲心娘供出了宋锦辉,却也没有觉得惊讶。她和乐亲王太妃想的不一样。乐亲王太妃直接怀疑娘家的几个侄子,觉得是那日她回娘家给母亲拜寿,莲心不知道勾引了哪个侄子才做下那样的丑事。可是崔嬷嬷心里却清楚,拜寿回来没有两三天,莲心身上的就来了,还找她要了些蜜姜泡水喝。所以云乡侯府里的几位公子在莲心这事上应该是清白的。 “莲心,真的是表公子么?你可有证据?”崔嬷嬷没有理会莲心娘,直接去问莲心。莲心娘是个没用的,否则以她二等陪嫁丫鬟的身份,怎么也不至于混的这么惨。当日陪嫁过来的大小丫鬟共计十二人,莲心娘是混的最差的。 莲心被问的哑口无言,她自与宋锦辉在一起之后,倒是偷偷摸摸给宋锦辉做了不少贴身之物,可宋锦辉却没给过她什么定情信物,唯一的一对小金锞子,还是那一日宋锦辉酒后拉着她做那事儿,事后给她的。 “没有证据,如何能让人相信是表公子?”崔嬷嬷冷淡的说道,崔嬷嬷已经守了快三十年的寡,她最看不上的就是不守妇道的女人。 “有,有,我娘给你的那对小金锞子就是证据。”莲心知道事已至此,她也不便再替谁瞒着了,索性撕破脸大家都不得好,只急急叫了起来。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么?”崔嬷嬷亮出手中的一对小金锞子,复又冷冷的问道。 莲心摇了摇头,她似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伏在枕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莲心,你不是说表公子答应让你做姨娘的么?你快说啊,表公子一定给你什么东西的……”莲心娘着急的叫道。她再糊涂也知道不能扯出表公子宋锦辉,自己这一家人可就全完了,太妃二十岁上便开始守寡,她最恨的就是失节之人,而莲心未曾婚配就与人苟合,这可是要被浸猪笼的大罪啊。 崔嬷嬷看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也不必再问什么了,转身便要回去向太妃禀报。莲心娘扑跪到崔嬷嬷面前,抱着她的腿哭道:“崔嬷嬷,求您看在我们都是太妃娘娘陪嫁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崔嬷嬷一把扯开莲心娘,冷声道:“你们自己做下丑事,还有脸求我,滚开!”说罢,崔嬷嬷抽身便走了。 出了莲心家,崔嬷嬷一路往东走,这里有一条近道通向王府,她刚走进夹道,就看到表公子宋锦辉倚在墙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冷冷的问道:“崔嬷嬷这是打哪儿出来,要去哪里啊?” 崔嬷嬷还是依着规矩福身唤了一声“表公子”,又淡淡说了一句:“奉太妃娘娘之命办差。”便越过宋锦辉往前走去。 宋锦辉见崔嬷嬷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想不道玉珍玉珠两个小姑娘还真值钱,足足花了本公子一千两银子呢。”宋锦辉突兀的说了一句。 崔嬷嬷心中一惊,她的两个孙女儿的名字正是玉珍和玉珠。乐亲王太妃很早就赏了恩典,将崔嬷嬷的儿子除了奴籍,所以崔嬷嬷两个孙女儿都是平民,自然也不必进府当差,这两个孩子一个十四一个十三,生的杏眼桃腮很是漂亮,崔嬷嬷特别疼这两个孙女儿,总说要给她们挑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大孙女儿玉珍已经定了亲事,对方还是个秀才,只等玉珍及笄之后就能嫁做秀才娘子了。 崔嬷嬷猛的回头,只见宋锦辉手中拿着一字据冲着她摇了几下,还阴阴笑着说道:“嬷嬷的孙女儿果然生的好相貌,或许万花楼的鸨儿愿意花上千把两银子把她们买去呢,只消调教几个月,说不得就是一对花魁娘子。” 崔嬷嬷气的浑身乱颤,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了,指着宋锦辉喝道:“你胡说什么,玉珍玉珠都是平民,你敢……” “嬷嬷不要着急,我自是不敢的,可是架不住你那个赌鬼儿子上赶着求我啊,说起来嬷嬷还应该谢谢本公子,若非本公子借给你儿子一千两银子去还赌债,他这会儿怕是已经被人剁成几十块喂野狗了。”宋锦辉不等崔嬷嬷说完,便抢先说了起来。 崔嬷嬷听了这话,挺直的脊背弯曲了,她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生完儿子崔大宝之后就去做了乐亲王庆妃的奶嬷嬷,崔大宝是她婆婆养大的,被惯的不成样子,整日家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样样都占全了。崔嬷嬷也曾咬发狠要治他,可是崔大宝拿住崔嬷嬷的命门,一被教训就哭着说自己连一口亲娘的奶都没吃上云云,让崔嬷嬷愧疚的下不了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崔嬷嬷想着只要崔大宝不赌大的,她情愿出钱供着他,只要他不惹事生非就行。她哪里知道,但凡进了赌坊的赌徒,心里怎么可能还有个界线,只会越输越多越赌越大。 “你想怎么样?”崔嬷嬷知道儿子一直想从玉珍玉珠身上捞好处,卖女儿这种事情崔大宝做的出来。便冷冷的问宋锦辉。 宋锦辉却悠闲的说道:“嬷嬷别急啊,先看看这身契是不是真的。”说罢,他便将两张身契递给了崔嬷嬷。反这身契已经在官府登记过了,他也不怕崔嬷嬷抢过去撕毁。 崔嬷嬷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她两个孙女儿崔玉珍崔玉珠的身契,立契人就是她那个该死的儿子崔大宝,而且这两张身契还在官府记了档。 崔嬷嬷只觉得眼前发黑,心底一片冰寒,她真是恨啊,可是……可是这身契已签,她再恨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见崔嬷嬷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宋锦辉得意一笑,收回身契折好放入怀中,得意的说道:“嬷嬷回头见了本公子的姑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吧?” 崔嬷嬷气苦极了,却不得不咬牙说道:“知道,莲心抵死不说出那个男人是谁。” “不不不,不是这样说的。”宋锦辉摆手说道。 崔嬷嬷瞪着宋锦辉,恨声问道:“那要怎样说?” “莲心分明是被我的好大哥骗奸了身子,嬷嬷怎么能说不知道呢?”宋锦辉阴笑着说道。 “你……”崔嬷嬷大惊,指着宋锦辉却说不出话来。这宋锦辉的心肠太毒了。他这分明是要毁了云乡侯世子宋锦堂。 “不是么,哎呀,反正我也不缺银子,若是万花楼肯出八百两银子,也是可以卖的。”宋锦辉拍拍怀中的身契,似笑非笑的说道。 崔嬷嬷几乎气的要吐血了。可是她不过是个奴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咬牙问道:“我若是按表公子说的去做,表公子真的会消了玉珍玉珠的奴籍?” “当然。”宋锦辉一口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会说到做到?”崔嬷嬷愤怒的低喝。 宋锦辉得意的一笑,轻佻的说道:“嬷嬷还有别的选择么?” 崔嬷嬷快要气疯了,可宋锦辉还刺激她道:“若是嬷嬷不合作,这一千两银子我也不要了,随便把她们送进私窠子,嬷嬷的便宜孙女婿可就数也数不过来了。” 崔嬷嬷再也受不住了,眼前一黑便气昏了过去。宋锦辉得意的一笑,上前拔了崔嬷嬷簪发的玳瑁簪子,大笑着走开了。 崔嬷嬷醒来之后,发觉头上少了一根簪子,她知道必是宋锦辉拿走了,崔嬷嬷神情凄怆,死死的看着对面的墙壁,她真想一头撞死,可是又放不下一对花朵儿一般的孙女儿。若是她死了,那宋锦辉真将两个孩子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这可……崔嬷嬷真不能再往下想了。 靠着墙壁坐了许久,崔嬷嬷才拿定了主意,云乡侯世子如何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得先保住一双孙女儿。扶着墙站了起来,崔嬷嬷拍去身上的灰尘,整了整头发衣裳,稳了稳心神,这才继续往前走了。这回程的路,崔嬷嬷的脚步何等沉重,完全不似来时那么轻松。 “嬷嬷,那小贱蹄子死不开口么,怎么用这么久?”乐亲王太妃见崔嬷嬷出去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不免皱眉问了起来。 崔嬷嬷低头说道:“回王府娘娘,小贱蹄子起初是死也不肯说的,老奴劝了许多她才松口,说是……说那个男人是大表公子,上回给老夫贺寿,大表公子强要了她。” “阿堂?这怎么可能?”乐亲王太妃惊呼一声,这个答案真是让她大感意外。 云乡侯世子宋锦堂今年二十一岁,已经成亲四年了,他的夫人是个相当贤慧的,为他生了一儿一女不说,还在自己两次怀孕期间主动给宋锦堂纳了两美貌房小妾。莲心又不是貌若天仙,还是乐亲王太妃这个做姑姑的身边的丫头,宋锦堂就算是再混帐也不至于对莲心下手,云乡侯府又不是没有漂亮丫鬟了。何况宋锦堂还不是个混帐,他人品端方,自小苦读诗书,从来不与丫鬟们胡闹,十九岁就考中二甲进士,是燕京城中难得的上进青年。 诬蔑宋锦堂,崔嬷嬷自然是心虚的,可她有什么办法呢,一对孙女儿被混蛋宋锦辉攥在手心里,她哪里敢不听宋锦辉的。所以崔嬷嬷不敢抬头去看乐亲王太妃,头低的更深了。 乐亲王太妃只顾着想侄子之事,也没留意崔嬷嬷,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崔嬷嬷的不对劲儿。 “回娘娘,莲心指证的就是大表公子。”崔嬷嬷低头说了一句。 乐亲王太妃嗯了一声,摆摆手说道:“知道了,让本宫好好想一想,嬷嬷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崔嬷嬷如逢大赦,立刻退了下去。 独自留在房中的乐亲王太妃犯了难,身边的丫鬟与亲侄子相比,丫鬟自然是无足轻重的,何况再有两个月宋锦堂就可以结束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的三年学习时间,可以正式授官了,身为亲姑姑的乐亲王太妃怎么也不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为个丫鬟而坏了亲侄子的前程。 没有思量太久,乐亲王太妃便已经有了决定,她决定压下此事,不过要把侄子叫到王府来私下训诫一番,免得他日后再做出这样的事情。 崔嬷嬷已经当了一上午的差,乐亲王太妃体谅她,便将另一个心腹,也就是去十里坡军营请皇甫敬德父女的高嬷嬷叫了进来。 “嬷嬷,你出去告诉你家三小子,叫他去翰林院外头候着,大表公子一出来就将他请来王府,本宫有事问他。”乐亲王太妃吩咐道。 高嬷嬷大声应了,立刻出去传话,不多时高嬷嬷就回来了,说她家三小子已经去了翰林院。乐亲王太妃点点头,便也让她下去了。 高嬷嬷退下之后,立刻去了崔嬷嬷的房中,崔嬷嬷正一个人坐在桌边抹眼泪,听到高嬷嬷的声音她赶紧擦干眼泪,只是眼睛的红肿痕迹却是擦不去的,高嬷嬷一走进来便看了个清清楚楚。 “哎呀,我的老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高嬷嬷见崔嬷嬷偷偷哭,可是吓的不轻,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近前。 崔嬷嬷摇摇头道:“没事儿,我……我就是想起我那死鬼了。” 高嬷嬷才不相信,她知道崔嬷嬷和她的死鬼丈夫没有多深的感情,当初崔嬷嬷在云乡侯府做奶嬷嬷,崔嬷嬷的丈夫还和一个小寡妇鬼混来着。气的崔嬷嬷大哭一场,再没理过她的丈夫。只是这话高嬷嬷又不能说到明面上,她只能劝道:“人都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那坟头的草都长了多少茬子,老姐姐你也就别难过了。” 崔嬷嬷点点头,坐正身子看向高嬷嬷说道:“高妹妹,可是娘娘那边有什么吩咐?”到底是从小服侍起来的主子,崔嬷嬷再魂不守舍,也是将乐亲王太妃的需求放在第一位的。 高嬷嬷摇了摇头道:“娘娘没什么吩咐,就是打发我家三小子去接大表公子了。许是大表公子快要授官了,娘娘有什么嘱咐吧。娘娘这会儿不要人服侍,我想这阵子忙,也没和老姐姐好好说会话儿,这不就找过来了。” “哦……”崔嬷嬷魂不守舍的哦了一声,满耳朵只听到“接大表公子”这几个字,其他的全都听不到了。 “老姐姐,老姐姐……”高嬷嬷见崔嬷嬷傻呆呆的,完全不象从前那样利落,跟她说话她也象是没有听到似的,木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高嬷嬷只能提高声音在崔嬷嬷耳旁叫了起来。 “啊……哦,高妹妹,你说什么?”被吓的一激灵的崔嬷嬷猛的向后躲闪,瞪着高嬷嬷惊惧的叫道。 高嬷嬷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拿过豆青釉提梁壶,倒了一杯茶送到崔嬷嬷的手中,关切的说道:“老姐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要不和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点什么?我们一起服侍娘娘三十六年了,跟亲姐妹一样,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当初我那些个糟心事儿,不也一点儿没瞒着老姐姐你么。” 崔嬷嬷摇了摇头,涩声道:“高妹妹,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没什么事,就是累了,很累很累!” 高嬷嬷见崔嬷嬷这般表情,心中越发着急,只不过她知道崔嬷嬷的性子,她的口风最紧,若是她真不想说,是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看来她有必要往崔嬷嬷家里走一趟了,定然是崔大宝那个混帐东西又惹了什么祸,才会让崔嬷嬷这般为难。个不省心的玩意儿,当初就该按到血盆子里溺死,高嬷嬷恨恨的想到。这可不是她心肠恨不经意,实在是那崔大宝吃人饭不做人事,是个头顶长疮胳膊肘流脓,都坏拐弯儿的混帐东西。 “老姐姐,你觉得累就躺下来歇会儿吧,回头我去娘娘那里说一声。许是天太热了,你受了暑气,好好歇着吧,我给你煮荷叶粥去。”高嬷嬷说完,扶崔嬷嬷到床上躺下,为她盖上夹纱薄被,再放下豆青纱帐,然后才轻轻的走了出去。 第八十回处置 申正时分,云乡侯世子宋锦堂被请到乐亲王府,乐亲王太妃得给宋锦堂留面子,因此只叫崔嬷嬷一在旁服侍。崔嬷嬷面色发白,看上去象是生病了一般。乐亲王太妃只道她身子不舒服,还温言说道:“嬷嬷可是身上不爽利,回头让人给你瞧瞧,这几日天热的很,别再中了暑气。” 崔嬷嬷心中苦涩极了,可是事关她的一双孙女儿,她又不敢揭发宋锦辉,不得不陷害世子宋锦堂,崔嬷嬷一辈子没做过丧良心的事情,此番却被宋锦辉逼的不得不陷害宋锦堂,她良心上怎么可能过的去。因此只低头讷讷道:“奴婢没事,娘娘别为奴婢费心了。” 乐亲王太妃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头有丫鬟禀报,“回娘娘,王爷和大表公子来了……” “焕儿怎么也来了?”乐亲王太妃皱眉低语一句,她可不想让儿子听那些个污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又不好将儿子挡回去。崔嬷嬷听说王爷来了,心也是头一阵发慌,王爷有多聪慧,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若是…… “让他们进来吧。”乐亲王太妃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 “娘……”“姑姑……”齐景焕和一个身形高而瘦,温文尔雅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两人一起向乐亲王太妃问安。 “起来吧,焕儿,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乐亲王太妃缓声问道。 齐景焕笑着说道:“阿仁让我每日在府中散两刻钟的步,刚才遇到大表兄,就与他一起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累不累,要不要回去歇着?”乐亲王府有心撵人。 齐景焕却摇头笑道:“娘,儿子不累,这么走一走,身上倒爽利一些。况且我也有日子没见大表兄了,正好过来陪娘和大表兄说说话儿。” 齐景焕外祖家的表兄弟们人数不少,齐景焕独独与大表兄的关系最好,对此乐亲王太妃心里很清楚,所以她没有办法让儿子先回瑞松园,因此也就不好说莲心之事,只得与宋锦堂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宋锦堂边回话边暗暗纳闷,姑姑特特打发人去翰林院儿接他,怎么可能只为了说些不咸不淡的闲话呢,莫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表弟问? 齐景焕看着娘亲和大表兄东扯西拉的,就是不切入正题,他便看向崔嬷嬷,突兀的开口说道:“嬷嬷,你脸色很差,是身子不舒服么?” “没,没有……谢王爷关心。”崔嬷嬷吓了一大跳,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然后才结结巴巴的回话,再没了素日的沉稳。看到崔嬷嬷这样,不独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就连宋锦堂都觉出不对劲儿了。六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崔嬷嬷,崔嬷嬷心中本就有鬼,哪里还禁得住被人这么看着,她身子摇晃的越发厉害了。 “嬷嬷?”乐亲王太妃皱眉叫了一声,崔嬷嬷急忙跪下道:“奴婢在。”似乎跪伏在地上,能让崔嬷嬷心里好受一点儿。 齐景焕不是个狠心的人,他见崔嬷嬷浑身乱颤,难免有些不忍心再逼问于她,只向娘亲问道:“娘,莲心之事可查清了?” 乐亲王太妃显然不愿意与儿子说这些,只敷衍的说道:“焕儿,你安心养病,这事娘来处理就行了。” 齐景焕根本不接他娘亲的话,又问道:“娘,您让人接大表兄过来,是否与莲心之事有关?” 乐亲王太妃眉头皱的更紧,狠狠的瞪了侄子一眼。宋锦堂被瞪的纳闷极了,他努力回想一下,才想起来姑姑身边仿佛有个叫莲心的大丫鬟,可是莲心长的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完全没有印象,怎么姑姑还瞪他呢? 齐景焕又叫道:“来人……”少顷,乐亲王太妃身边的两个一等丫鬟碧荷冰蕊从外面走了进来,齐景焕指着碧荷唤道:“莲心,给大表公子请安。” 碧荷是乐亲王太妃身边最最机灵的丫鬟,她一听王爷叫自己为“莲心”,便立刻上身屈膝行礼,口称:“奴婢莲心请大表公子安。” 宋锦堂是个守礼之人,他立刻垂眸并不直视碧荷,疏远而有礼的淡淡应道:“莲心姑娘免礼。” 乐亲王太妃惊呆了,崔嬷嬷则吓的脸色灰败,她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锦堂,你叫她莲心?”乐亲王太妃惊问。 宋锦堂纳闷极了,他真不知道姑姑和表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姑姑,表弟刚才不是叫她莲心么?”宋锦堂不解的问道。 “锦堂,你到底认不认识莲心?”乐亲王妃沉声问道。 宋锦堂摇了摇头,很诚实的说道:“回姑姑的话,侄儿不认识莲心,只是仿佛知道是姑姑身边的丫鬟。” 在宋锦堂回话的时候,乐亲王太妃不错眼珠子的盯着侄子的眼睛,只见那双眼睛中闪动着不解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躲闪,显然他没有说谎。 “岂有此理,来人,速将莲心带上来。”乐亲王太妃丝毫没有怀疑崔嬷嬷,先入为主的认定是莲心欺骗了崔嬷嬷。可是崔嬷嬷心虚的紧,跪在地上不停的哆嗦,那般心虚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乐亲王太妃习惯性的相信崔嬷嬷,所以根本不怀疑,可是齐景焕却将自己的分析与崔嬷嬷的行迹联系起来,几乎推断出了六七成的真相。 “崔嬷嬷,你就没有话要说么?”齐景焕看着崔嬷嬷,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可是崔嬷嬷却一下子伏到地上拼命磕起头,边磕边叫道:“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乐亲王太妃见崔嬷嬷拼命磕头,双眉紧紧皱了起来,沉声道:“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有何罪?” 宋锦堂见姑姑似是要处理家事,便想起身告退。乐亲王太妃刚要说话,齐景焕却道:“大表兄不是外人,一起听听吧。” “这……”宋锦堂为难的看向他的姑姑。乐亲王太妃叹了口气,低声道:“锦堂,这事与你有关,你不必回避。” “与我有关?”宋锦堂越发糊涂了。 “太妃娘娘,王爷,求您们派人将四表公子传来。可千万别让四表公子的人走出王府啊。”崔嬷嬷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磕头哭求起来。 “锦辉?与锦辉有什么关系?”乐亲王太妃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宋锦辉在乐亲王太妃面前从来都特别乖巧听话,又极擅长逢迎奉承,否则他也不能在乐亲王府一住多年,还有了一处单独的院子,管了王府的大小庶务。乐亲王太妃虽然看重宋锦堂这个将来要袭爵的大侄子,可心里却更喜欢宋锦辉这个庶出的四侄子。乐亲王太妃为宋锦辉张罗亲事已经有一年多了,只不过因为宋锦辉的身份尴尬,他娘亲只是个爬床的丫鬟,他只是个婢生子,比之妾生子的身份还低些,所以亲事才蹉跎至今。 “唤他来一问就清楚了。”齐景焕淡淡的说道,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宋锦辉的不喜。乐亲王太妃蹙眉轻叹,她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儿子总是不喜欢宋锦辉。 “添寿……”齐景焕回了娘亲的话,便立刻向外高声唤道。添寿赶紧跑进来躬身听吩咐。 齐景焕淡淡道:“去请四表公子过来,着人关上王府各门,未得本王之命,任何人不得出府。”添寿应声称是,飞快的跑了出去。 乐亲王太妃微微蹙眉看着儿子,她突然发现一向病弱的儿子竟然隐隐有了她那文武双全的亡夫气势。这让乐亲王太妃心中既悲又喜且酸,真是说不出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没过多长时间,莲心和宋锦辉先后到了泽芝园。不过这两人并没有碰面。莲心是先来的,她一进门,乐亲王太妃就特别注意观察大侄子的神情。宋锦堂看到莲心,眼神并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坚决奉行非礼勿视的圣人之训。乐亲王太妃基本上能确定大侄子的确与莲心没有任何关系了。 “莲心,那对事事如意金锞子是谁给你的?”乐亲王太妃沉声问道。 莲心虚弱无力的趴在地上,勉强撑起身子,低低的说道:“回太妃娘娘,是四表公子送给奴婢的。” “锦辉?”乐亲王太妃皱眉说了一句,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崔嬷嬷,面色阴沉了许多。崔嬷嬷已经知道这事已经瞒不住了,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莲心竟然会如此干脆的供出四表公子宋锦辉,立时惊呆了。 “姑姑,四弟他……可是犯了什么大错?”宋锦堂也不是傻子,在看到听到这些去后,怎么会猜不出部分事实。 乐亲王太妃面色阴沉,她没有理会宋锦堂,只瞪着莲心冷道:“孩子是他的?” 莲心惨白着一张小脸,眼中尽是恨意,她用力点点头,尖叫道:“是,是四表公子的,是他说求太娘娘将奴婢赐他为妾,奴婢早晚是他的人,奴才才从了他。” 乐亲王太妃大怒,喝道:“将那个小畜牲带上来!” 等在偏房的宋锦宋锦辉被叫进上房,他看到乐亲王太妃和他家大哥都铁青着脸坐着,而表弟齐景焕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神情只是冷冷的,倒比平日看上去多了几分威严之感,崔嬷嬷跪伏在地上,却也看不到她的表情,趴在地上的莲心则坐起身子,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宋锦辉心头一紧,觉出不对劲儿了。按照他的计划,他大哥此时应该跪在地上磕头才是。 “畜牲,本宫对你不薄,你竟敢污辱本宫身边的丫鬟,你可知罪!”乐亲王太妃怒喝骂道。 宋锦辉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姑母,侄儿冤枉啊!侄儿绝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莲心尖叫道:“宋锦辉,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敢作敢当!分明就是你逼奸于我!还逼我诬蔑大表公子,我莲心一时行差踏错做错了事情,可我也绝不会往大表公子身上泼脏水!分明是你逼奸我,让我怀了孽种,休想赖到大表公子的头上。” 宋锦辉气急大叫道:“莲心,你胡说什么,谁逼奸与你,你不知道与什么人做下苟且之事,竟想往我头上赖,我告诉你,乐亲王府是有规矩的,容不得你胡说八道!” “乐亲王府的确是有规矩,可你一个云乡侯府的婢生子,有什么资格谈我乐亲王府的规矩?”坐在一旁的齐景焕冷冷开口,堵的宋锦辉险些儿背过气去。自从进了乐亲王府,他就已经将自己当成乐亲王府之人了,甚至他还想着等齐景焕死了,入赘乐亲王府,娶三姑娘齐静姝为妻,日后纵是不能继承王府,也少得不能混个公侯之封。可是现在齐景焕瞧着身子好多了,而他却要完蛋了。 “焕儿?”齐景焕的话不可谓不刻薄,乐亲王太妃皱眉轻唤一声,显然有些不快。 “娘,儿子说错了么?”齐景焕看向他的娘亲,很坦然的问了一句。倒叫乐亲王太妃不好说什么了,齐景焕的话难听,可却字字真实。 宋锦辉浑身乱颤,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觉得羞辱,通身的血液刹那间全都涌上头顶,他腾的跳起来大叫道:“对,我是丫头养的,可以比你这个病痨鬼强!” “畜牲!”“四弟住口!”乐亲王太妃和宋锦堂齐声大喝,两人都气的浑身乱颤。倒是齐景焕这个被骂的正主儿却是浑不在意,只掸了掸衣服上完全不存在的灰尘,好整以暇说了一句:“是么?” “焕儿,你别听这畜牲胡说。”“表弟,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乐亲王太妃和宋锦堂都急切的叫了起来。 “娘,你别用畜牲叫那种东西,没的委屈了畜牲们。”齐景焕骂人不带脏字儿,差点儿把宋锦辉气疯了。 宋锦辉还要开口大骂,不想他那文质彬彬的大哥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他的面前,狠狠一拳砸向他的小腹,疼的宋锦辉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身子缩的象个大虾米一般。原来云乡侯世子也是自小学文习武,他的身手不算太好,可拳头也是不轻的。 “你……”宋锦辉倒在地上只说了一个字,就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在地上打滚儿。这一滚,他怀中的东西就落到了地上,其中有一个小药瓶儿,一个荷包,一些散碎银子,还有几张字据。 齐景焕见了,用眼神示意一回,淡淡道:“添福,把东西拿过来。” 添寿应声称是,将掉到地上的东西一骨脑儿拾起来送到主子的面前,齐景焕捡了那几张字据打开来细看,看罢方才说道:“崔嬷嬷,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欺瞒太妃么?”崔嬷嬷没脸回话,只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乐亲王太妃皱眉问道:“焕儿,那是什么?” 齐景焕也不说话,只是将两张身契递给侍立一旁的碧荷,碧荷赶紧将之送到太妃的面前。 乐亲王太妃看罢,面色越发阴沉,她唤道:“锦堂,你明日便去户部,将这两张身契消籍。”宋锦堂赶紧过来双手接过两张身契,恭敬的应道:“是,侄儿明日一早就去办。” 崔嬷嬷没有想到乐亲王太妃非但不发落自己,还给两个孙女儿消除奴籍,赶紧给乐亲王太妃磕头道谢。乐样王太妃没有说话,受了崔嬷嬷三个头,然后才沉声说道:“碧荷,将崔嬷嬷的奴籍找出来给她,再给他三百两银子安家。” 崔嬷嬷心中一沉,继而大哭道:“娘娘不要啊,不要赶奴婢走……” 乐亲王太妃也不说话,只沉沉看着崔嬷嬷,崔嬷嬷奶大了乐亲王太妃,如何能不知道她的性情。没听到太妃说话,崔嬷嬷就知道这主仆的情份尽了,太妃断断不会再留她在身边服侍,其实就算太妃留下她,她也没脸再待在王府服侍了。 碧荷很快拿着崔嬷嬷的身契和银子回来,崔嬷嬷一样都没有接,她吃力的爬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宋锦辉的面前,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宋锦辉,看的宋锦辉身上直发毛,然后便蹒跚的走了出去。 宋锦堂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跪下说道:“姑姑,请让侄儿带宋锦辉回府治罪。” 乐亲王太妃点了点头,宋锦辉则惊恐的大叫道:“不,我不回去……姑母,您救了侄儿,可不能再把侄儿往火坑里推……”云乡侯府是宋锦辉的噩梦,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回到那里。 宋锦堂站起来一脚踹向宋锦辉心口窝,喝骂道:“住口,由不得你!”宋锦辉被踹翻在地,半晌都没有缓过气来。 乐亲王太妃当然知道宋锦辉不愿意回云乡侯府,可是她此时正在气头上,当然不会理会宋锦辉的哀求,只点头道:“好,你这便带他回去,让你父亲好好教导他。” 宋锦堂应了一声,对齐景焕说道:“表弟,还要向你借几个家丁一用。” 齐景焕自然点头答应,让添福出叫人。宋锦堂再次向姑姑告辞,拽着宋锦辉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宋锦堂发觉除了廊下的崔嬷嬷之外,竟再没其他的下人,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拽着死狗一般的宋锦辉往外走。 崔嬷嬷看到宋锦辉被拖了出来,她用力握紧手中的剪刀,突然向宋锦辉冲去,宋锦堂本能松手向一旁闪避,宋锦辉被崔嬷嬷抱住,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狗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宋锦辉正在挣扎之时,却听到崔嬷嬷在自己耳旁低低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他觉得手中被塞进了什么,再然后,宋锦辉听到一声惨叫,眼睁睁看着崔嬷嬷手捂小腹向后仰天摔倒,崔嬷嬷身上那湘色衣裳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的通红。 “啊……表公子杀人啦……”宋锦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有人尖叫起来。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手中紧紧抓着一把正在滴着鲜血的剪刀。 “当啷……”一声,滴血的剪刀落在地上,宋锦辉急急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可是那一声尖叫已经招来了更多的下人,众人只看到宋锦辉右手沾满鲜血,在他的脚旁还有一把带血的剪刀,而崔嬷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腹部的衣裳已经被血梁透了。这样的情形,怎么看都是表公子用剪刀捅死了太妃身边的崔嬷嬷。 “大哥,我没杀人,救我……”宋锦辉这下子便是全身是口都说不清了,他只能向他大哥宋锦堂求救,毕竟当时除了他与崔嬷嬷,就只有宋锦堂在场了。 宋锦堂面色铁青,走到宋锦辉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救你?你陷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手下留情?”说罢,他高声斥道:“四弟,你太狠毒了,怎么敢在姑母这里行凶杀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情,我纵然是你大哥,也不能徇私包庇于你。” 宋锦堂这么一喊,便砸实了宋锦辉的罪名,这杀人之罪,他是不认也得认了。 乐亲王太妃正要处置莲心,却听到外头乱声四起,便命冰蕊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冰蕊出来看了一眼,便吓的缩回头去,惊惶的叫道:“娘娘,表公子把崔嬷嬷杀了……” “什么?”乐亲王太妃腾的站了起来,她是撵了崔嬷嬷,可是心里还是记着这三十多年的主仆情分,如今听说崔嬷嬷死了,她怎么可能不心惊。 齐景焕立刻说道:“娘,您别慌,儿子出去看看。” “不不,焕儿,你别出去,快,叫大表公子进来。”乐亲王太妃急急叫道。 宋锦堂没用别人叫便进来了,乐亲王太妃急急问道:“锦堂,到底怎么回事?” 宋锦堂照实说道:“刚刚出门之时,崔嬷嬷扑上来紧紧抓住四弟,然后崔嬷嬷向后摔倒,腹部被捅了一刀,四弟手中拿了一把剪刀。” 乐亲王太妃惊呼:“快传大夫,锦堂,崔嬷嬷伤的重不重?”立刻有丫鬟去传王府养的家医。 宋锦堂摇头道:“流了很多的血,具体的侄儿也不清楚。” 乐亲王太妃已然离开座位,颤声道:“本宫去看看她。”说罢便急急往外走去,就连齐景焕也跟了出去,乐亲王太妃都没有注意。 崔嬷嬷躺在地上,双眼紧紧的闭着,当乐亲王太妃来到她的身边,一声声唤着:“嬷嬷……嬷嬷……”崔嬷嬷才勉强睁开了双眼。 “嬷嬷……”看到崔嬷嬷面色惨白,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乐亲王太妃哭着叫了起来。崔嬷嬷自她出生便服侍她,已经三十多年了,她们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母女,在刚刚失去丈夫的那段时候,若没有崔嬷嬷不眠不休整日的陪着,乐亲王太妃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娘娘……别哭……老奴……错了……,您别……别撵老奴……死,老奴也是您的奴才……”崔嬷嬷吃力的说完这句话,想摸一摸乐亲王太妃的手便垂了下去。 乐亲王太妃大哭,一声声叫着:“嬷嬷你别死……嬷嬷你别死……”可是崔嬷嬷已经再不能回答她了。 少时,家医赶过来,齐景焕命丫鬟将太妃扶走,家医上前检查一番,回禀道:“回王爷,崔嬷嬷脾脏破裂大量出血,已经走了……” 齐景焕点点头沉声道:“嗯,知道了,吩咐下去,厚葬崔嬷嬷。”立刻有下人上前将崔嬷嬷抬下去安排后事。又有人上来将廊下的血渍清洗干净。没过多一会儿,廊下再也看不到有人刚刚死去的痕迹。 宋锦辉已经被人用麻绳五花大绑押在了院中,宋锦堂走到齐景焕的身边,躬身问道:“表弟,你看他怎么处置?”说这话的时候,宋锦堂的眼睛是看着宋锦辉的。 齐景焕淡淡道:“大表兄的意思呢?”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所以宋锦堂也猜不出他的意思。 “我带他回去从重处治?”宋锦堂低声问道。宋锦辉到底是云乡侯府的庶子,若是送他见官,云乡侯府的名声也是要受损的。倒不如把他带回去重重惩治,便是打死了,也是云乡侯府内部的事情,不至于失了云乡侯府的脸面。 齐景焕看了大表兄一眼,淡淡道:“再从重处治,崔嬷嬷也活不过来了。” 宋锦堂心里一激灵,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少年了,几年的官场生涯磨去他的棱角,也让他胆子变小了许多。“表弟说的是,还是把他送官按律治罪吧。” “嗯……”齐景焕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什么都没再说了。宋锦堂见表弟面色发白,显然是倦了,便说道:“表弟可是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我同姑姑说一声,也就回去了。” 齐景焕点了点头,命人备了轿子,刚才闻了些血腥气,他这会儿胸口闷的很,象是要呕吐一般。他不想让娘亲担心,便坐轿回了瑞松园,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处理,自有下人去办,齐景焕并不需要再操心了。 刚一回到瑞松园,齐景焕就看到皇甫永安和杜老大夫站在院中,两人皱着眉头看着他,显然很不高兴。 “杜老先生,阿仁……”齐景焕有些心虚的喊了一声,他刚才只说去散会儿步,也不走远,皇甫永安便也没有跟着他,不想这一会儿竟是一个时辰,面对不听话的病人,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怎么会有好脸色。 见齐景焕的脸色比走之前苍白许多,皇甫永安快步走上前把脉,然后皱眉问道:“你都遇到了什么?” 齐景焕见大舅爷生气了,赶紧陪着小心的说道:“刚才去了娘亲那边,处理了一些事情。” “哼,不过是下人之事,难道比你的身体还重要么?我费了多大的心力,才让你身子略好了些,你倒好,全然不在意!敢情费的不是你的心力!”皇甫永安一听便知道是莲心之事,只没好气的低吼一声。 添福添寿见小小的大夫也敢吼自家王爷,立刻上前叫道:“姜小神医,你怎跟这样对王爷说话,好生无礼!” “放肆,谁准你们对阿仁不敬,还不跪下请罪!”一声怒叱响起,这说话之人却是齐景焕,添福添寿脸都吓白了,赶紧跪下请罪。 皇甫永安也不理添福添寿,只没好气的说道:“你叫什么叫,不知道怒伤肝么,还不快回去躺着。” 齐景焕面对大舅爷,自然是怎么都行的,只好脾气的应道:“好好,我这就回去,阿仁,你别生气,我往后一定听话。” 杜老大夫无奈的直摇头,这算什么,恶人还须恶人磨么,这么说好象也不对,这两个孩子可都不是恶人。不过这乐亲王脾气这么好,想来往后一定能很好的包容宁丫头,嗯,倒也挺不错的。 也不知道是白日里累着了还是见了血冲撞了,半夜时分,齐景焕突然发起了高烧,值夜的添寿立刻叫醒皇甫永安,让他赶紧过去。 皇甫永安连衣服都不曾穿好便冲进了齐景焕的房间,只见素日里皮肤白净的齐景焕此时满脸通红,眉头紧紧的皱着,显然极不舒服。 “阿焕?”皇甫永安叫了一声,上前给齐景焕诊脉。齐景焕昏昏沉沉的,对皇甫永宁的喊叫完全没有反应,皇甫永安诊过脉后立刻叫道:“快,打温水过来。”添福赶紧去打水,添寿则拿过纸笔,飞快的写下方子,递给添寿说道:“快送给我师叔,请他立刻煎药。” 添寿跑了出去,添福将一大铜盆温水送进来,皇甫永安伸手试了试温度,便转身将齐景焕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 添寿吃惊极了,磕磕巴巴的说道:“姜,姜小神医,不用脱的这么干净吧?”王爷若是知道自己被人看光了,只怕会羞的受不了呢。 “少废话,水保持这个温度,赶紧投帕子。”皇甫永安瞪了添寿一眼,伸手拿起水盆中的帕子拧至半干,仔细的为齐景焕擦试起来。 “王爷睡前洗过了。”添寿傻呆呆的叫道,他不知道皇甫永安是给他家王爷降温,还以为他只是要擦洗身子。 皇甫永安并不理会添寿,只细心的用温热的帕子擦拭齐景焕的颈下腋窝腹股沟和大腿内侧,若非要擦这些地方,他又何至于将齐景焕剥的那么干净。 莫约擦了三刻钟,齐景焕身上仿佛不再那么烫了,只是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没有醒过来。皇甫永安一直在监测齐景焕的脉象,他知道齐景焕虽然没醒,可是却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危险了。此时杜老大夫亲自熬好药送了过来,添福添寿两个人服侍齐景焕吃了药,这两人显然已经喂药喂习惯了。尽管齐景焕还昏迷着,可是药汁子却是一滴都没漏,全都灌了进去。 喝下汤药的齐景焕睡的却不安稳,他口中不时呢喃着什么。就在乐亲王太妃得知儿子的病重的消息急急赶过来的时候,齐景焕正无意识的叫着:“永宁……永宁……” 乐亲王太妃一进门就听到儿子的叫声,脸色自然好看不了。她问皇甫永安道:“阿仁,焕儿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他的身子不是好多了么?” 皇甫永安听出了乐亲王太妃的言外之意,只淡淡说道:“王爷白日里受了惊,又着了风,再加上心神虚耗,三下里一凑,他才会半夜发烧。现在已经服了药,烧也退了一些,王爷身子弱,不能用猛药,只能慢慢来。” 乐亲王太妃还有责备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皇甫永安堵了回来,白日里受惊受风,可不都是在泽芝园发生的事情。她还能怎么说嘴。 “……永宁……”躺在床上的齐景焕睡的并不踏实,口中不住的叫着皇甫永宁,乐亲王太妃面色变了数变,到底爱子之心占了上风,她心中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明儿一早就让人去请皇甫永宁,只要儿子喜欢,那就让她到王府来陪着儿子,这样儿子也能快些好起来。 “焕儿……”走到床边,乐亲王太妃柔声唤了起来,可是齐景焕根本没有醒过来,只是不时的叫着“永宁……”乐亲王太妃心里酸极了,有种被人抢了儿子的愤怒憋屈之感。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明儿就叫皇甫永宁进府服侍儿子,可乐亲王太妃心里还是懊恼极了。 乐亲王太妃一直守着儿子到了黎明时分,齐景焕才渐渐的睡熟了,不再时不时的呓语。乐亲王太妃试试儿子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舒展一下身子,轻轻走了出去。 一刻钟之后,高嬷嬷坐着马车出了王府,径直出城往十里铺军营赶去。 高嬷嬷赶到十里坡之时,定北军中刚刚开过早饭,皇甫永宁正带着几名亲兵正在分派发给所有伤残退役将士的金银。这两日他们父女一直在忙这件事情,昭明赏赐的金银已经分的差不多了。估计这些银钱可能让那些伤残将士用到过年,等进了十一月,她又得和父亲想法子筹集银钱了。如今忽剌人被灭族了,想来三五年中没有大战,皇甫永宁真心发愁,不打仗,怎么能多抢些敌人的金银来抚恤部属呢? “少将军,那个嬷嬷又来了?”一名士兵飞跑过来,大叫之声打断了皇甫永宁的思路。 “哪个嬷嬷?说话说清楚了!”皇甫永宁眉头一挑,沉声叱道。 “是是,回少将军,是乐亲王府的那个嬷嬷,上回来过的。”虽然定北军上下都知道少将军是个姑娘家,已经被皇上封为平戎郡主,可是大家还是习惯性的称呼皇甫永宁为少将军,没谁真的把她当姑娘家看待。想来也是,皇甫永宁身手太好,力气又极大,怎么瞧她都不象个女儿家。 “哦,是高嬷嬷。”皇甫永宁的记性不错,想了一下便想起来了。她大马金刀的站了起来,说道“你们继续分,我去瞧瞧。” 皇甫永宁一起身,卧在一旁的阿黑也跟着站了起来,它甩了甩尾巴,扭着肥屁股跟着皇甫永宁往外走,在定北军中,阿黑与皇甫永宁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郡……啊……”站在营门之外的高嬷嬷看到自家未来王妃头戴面具身着戎装走了过来,她正要大声招呼,却看到一头吊额白额猛虎紧紧跟在未来王妃身边,高嬷嬷吓的大叫一声,白眼一翻就吓昏了过去。跟在高嬷嬷身边的两个丫鬟也吓的昏死过去。 “咦,怎么都昏了?”完全不知道自家爱宠吓昏了高嬷嬷等三人的皇甫永宁还不解的说了一句。守营门的士兵忙笑着说道:“回少将军,可能是被阿黑吓着了。她们是不我们营中之人,见了老虎怎么会不害怕。” “哦,这样啊,阿黑,要不你先去找我爹玩会儿,你看,你都被你吓晕了。”皇甫永宁摸着阿黑的头,好言好语的商量起来,还毫不吝啬的将自家爹爹贡献出来。 阿黑将头一别,显然是不乐意,自从上回皇甫永宁进燕京城不带它,让它独个儿在十里坡待了好些日子,阿黑就犯了小脾气,只要皇甫永宁在军营之中,它必得寸步不离的跟着。 “乖啊,阿黑听话,回头带你去抓黄羊。”皇甫永宁蹲下来是紧紧抱着阿黑的脖子,用手挠阿黑的下巴哄它。 “啊……”皇甫永宁正哄着阿黑,耳膜又被一声尖叫刺激了一回。她皱眉扭头一看,见醒转过来的高嬷嬷指着自己尖叫一声,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胆子真小!”皇甫永宁不屑的说了一句,又哄起了阿黑。 “阿黑,听话,回头打了黄羊分你一半。”皇甫永宁象哄小孩儿似的哄阿黑。 阿黑一扭脖子,高傲的别过虎头不理皇甫就永宁,可是却将偌大的左前掌放到皇甫永宁的面前,其他脚趾都屈着,独有一个中指直直的伸着,皇甫永宁太明白阿黑的意思了,立刻说道:“好好,一整头都给你!行了吧”阿黑这头老虎真是要成精了,也不知道它是跟谁学的,连数数和讨价还价它都学会了。 阿黑这才满意的吼一声,站起来甩甩尾巴,往中军帐走去。 两个守门军士显然是看惯了被阿黑吓昏的人,也见惯了阿黑讨价还价,谁也没把高嬷嬷等三人当回事,还与皇甫永宁笑道:“少将军真是惯阿黑!” 皇甫永宁挑眉道:“阿黑是我兄弟,我不惯它惯谁,行了,快开营门,赶紧把人抬进来叫醒了……” 第八十一回接人 高嬷嬷等三人被救醒过来,因皇甫永宁将阿黑打发到中军帐去了,所以高嬷嬷没有再次昏倒,可是看到皇甫永宁的眼神却充满了恐惧,养头老虎当宠物,这未来王妃的真是太……高嬷嬷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只盼王妃娘娘将来过门,不把这头老虎带到王府来。 “高嬷嬷,你又来十里坡做什么?”瞧着高嬷嬷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向自己,皇甫永宁自然不高兴,只沉声问道。 高嬷嬷浑身一激灵,赶紧爬起来跪倒,口称:“回郡主娘娘,太妃娘娘昨儿新得了四匹今年新贡上七彩云丝锦,娘娘命奴婢来请郡主娘娘,想给娘娘做几套衣裳。”高嬷嬷当然不会蠢到直接说王爷病了,太妃娘娘要接您进府服侍王爷这样的话,便拿做衣服当由头。 “啊……哦,你叫我呢。做衣裳,不用了,我有衣裳穿。”皇甫永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高嬷嬷口中的郡主娘娘,有些别扭的应了一声,她还是喜欢听人家叫她皇甫少将军,那个什么郡主,听上去就象是叫别人似的。因为正忙着给伤残旧部分发银两,好让大家能过个丰盛的八月节,所以皇甫永宁这两日挺忙的,她便不想去乐亲王府,只想借有衣裳为理由推辞。 高嬷嬷急了,做衣裳什么的都是幌子,最要紧的是把未来王妃带回王府去陪着王爷,王爷心情好了,病也能快些好。王爷这些年来可没要过什么,不就是想见未来王妃么,她怎么敢不尽力。 “郡主娘娘,那可是最新的料子,江南织造才进贡了刚刚研制出来的七彩云丝锦,跟天上的云霞似的,可好看了。拢共也不过十六匹,我们王府便得了四匹,娘娘一看到料子就想到郡主娘娘您了,说要给您做几套衣裳。”高嬷嬷急急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眉头微皱,心里有些不耐烦,最近她总是要进燕京城,营中的事情全都耽误了。而且每回进城都没有什么让她开心的事情,当然上回去乐亲王府例外,听齐景焕讲美食,还是很有意思的。 “我这两日有事,等忙完了再去。”皇甫永宁完全没有多想便直接说道。 高嬷嬷傻眼了,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根本不将婆婆的话当回事儿的儿媳妇,别人家的儿媳妇,打从定亲开始,婆婆但凡发个话,谁敢不当圣旨供着,生怕略有怠慢惹婆婆不喜,进门之后没有好日子过。 “郡主娘娘,太妃娘娘特意命奴婢来请您进府,您不去,不合适吧?”高嬷嬷是乐亲王太妃身边的心腹嬷嬷,崔嬷嬷没了,她就是太妃身边的第一人,自然也是有脾气的。何况她也有那么点子小心思,若是不将平戎郡主请回去,太妃娘娘岂不是落了下风,日后再想拿捏王妃可就难了,若是太妃拿捏不住王妃,她的那点子小心思可就再没指望了。 “我们少将军都说了,忙过这两日就去,你这婆子叽叽歪歪没完没了的,到底想干啥?”一名士兵见高嬷嬷说个没完,便不耐烦的叫了起来。 高嬷嬷不敢对未来王妃怎么样,可是对一个普通士兵,她还是相当傲气的,高嬷嬷沉了脸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与郡主娘娘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 若说皇甫永宁有什么弱点,那就是将袍泽之情看的太重。在皇甫永宁眼中,定北军中的每一个将士都是她的手足兄弟,容不得任何人羞辱。 “住口!他是为国杀敌的定北军勇士,你算什么东西?”皇甫永宁大喝一声,吓的高嬷嬷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耳朵嗡嗡直响,半晌都听不到什么声音。 “嗷呜……”正在中军帐中缠着皇甫敬德玩耍的阿黑听到主人大喝,怒吼一声如疾风一般冲出中军帐,只是眨眨眼睛的工夫,阿黑已经冲到皇甫宁永的身边,冲着跌坐在地上的高嬷嬷张开血盆大口,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冲口而出,高嬷嬷再度白眼一翻昏倒在地上。 “阿黑,你看你,又把人吓昏了,我没事儿,你想啊,这里是定北军的营地,有那个不开眼的敢到这里来袭击我?没事没事,快去玩吧。”皇甫永宁是真把阿黑当兄弟的,特别有耐性的同阿黑解释。阿黑那双几乎通灵的双眼扫过昏到在地上的高嬷嬷等三人,觉得就凭这三块货真不能把它兄弟怎么样,这才高傲的转过身子,扭着肥屁股去中军帐,可是在半路遇到了匆匆赶出来的皇甫敬德,阿黑又扭哒扭哒的跟着走了回来。 “永宁,怎么回事?”皇甫敬德走过来,看到地上躺着三个身着乐亲王府下人服饰的嬷嬷和丫鬟,不够皱眉问道。 “爹,乐亲王太妃派她过来,喊我去王府,说是要给我做衣裳,我说这两日忙,等忙完了再过去,她就不依不饶的,还骂我们定北军的将士,喏,就是他!”皇甫永宁一指站在旁边神情紧张的士兵,向她爹解释起来。 皇甫敬德一听这话心中就有些不高兴。昭明帝是赐了婚,可是乐亲王太妃还没有遣媒上门提亲就三天两头的派人来找他女儿去王府,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算他皇甫敬德不太懂订婚成亲的那些复杂流程,可也三书六礼,知道要避嫌。上一回要是乐亲王太妃要相看,他家里没有女眷,只得亲自带着女儿走趟,也算说的过去,可是今天又来这一出算什么,做衣裳?直接把料子送来不就行了。当他女儿是什么,招之既来挥之即去么? “永宁,你先带阿黑去忙,这里由爹来处理。”皇甫敬德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将她支开了。这事儿是乐亲王太妃做的不地道,原本就不该直接去找皇甫永宁,该找他这个做爹的商量才是正理。 皇甫永宁本就不想与内宅妇人打交道,很开心的应了一声,带着阿黑飞快的走开了。 被阿黑吓昏几乎是定北军新入营士兵的必须经历的第一个考验,所以满营将士对于救醒被阿黑吓昏之人,着实再有经验不过了。只见三名士兵过来在高嬷嬷等三人的人中用力一掐,高嬷嬷三人便立刻醒了过来。只是高嬷嬷此地耳朵还在嗡嗡直响,她只看到皇甫元帅皱着眉头,反背着双手站在自己的面前,却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皇甫敬德一看高嬷嬷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她耳朵暂时失聪了,便命部下将高嬷嬷等三人送到医帐之中,让军医给她们检察。 莫约过了两刻钟,好歹能听到些声音的高嬷嬷才被带到了中军帐中,得亏这会儿阿黑跟着皇甫永宁在辎重帐分发银钱,高嬷嬷才没有再次被吓昏,只黄着一张脸上前问安。 皇甫敬德也不说什么废话,只冷淡说道:“太妃已经相看过郡主了,若是有意,就该遣媒提亲,若是无意,就万事休提,只这么不明不白的来请人,是谁家的道理?” 高嬷嬷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低头不语。这事原就是她家太妃娘娘想的不周到,也难怪皇甫元帅不高兴。停了片刻,高嬷嬷磕头道:“奴婢明白了,这便回去请娘娘示下。” 皇甫敬德淡淡道:“来人,送客。”一名亲兵上前送客,将高嬷嬷等三人送了营门,高嬷嬷的车子已经走出三四里路,高嬷嬷才缓过劲儿,咬着牙恨声说道:“还没当上王妃呢,这就摆起谱来,能不能进门还两说!”身为乐亲王太妃身边极有体面的管事嬷嬷,高嬷嬷也是有脾气的。 高嬷嬷走后,皇甫敬德立刻命亲兵换上便服赶入京城,去乐亲王府向前几日送进去的几名亲兵打探消息。皇甫敬德根本就不相信高嬷嬷所说的做衣裳的理由,他知道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乐亲王太妃不会这般无礼。 高嬷嬷回到乐亲王府,乐亲王太妃没见到皇甫永宁,便皱眉问道:“郡主呢?”高嬷嬷扑跪到乐亲王太妃面前,将自己在十里坡的遭遇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 乐亲王太妃一听说未来儿媳妇养了一头老虎做宠物,吓的脸都青了,嘴唇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老虎,那可是吃人的猛兽啊!以后若是真结了亲,皇甫永宁带着一头老虎嫁过来,从此乐亲王府就成了老虎的天下,一想到这种可能,乐亲王太妃吓的浑身乱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娘娘,老奴险些儿再也见不到您了……”高嬷嬷越想越害怕,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乐亲王太妃用力抓着扶手,好不容易才撑起了自己的身子,颤声说道:“走,去瑞松园。” 坐着轿子去了瑞松园,乐亲王太妃下轿之时尚觉腿脚发软,由碧荷冰蕊两个扶着才走进了齐景焕的房间。 齐景焕似睡非睡,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昨天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好利索便要逞能,结果白费了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这一阵子的努力成果。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皇甫永安狠狠训了一顿,这会儿他哪里敢不好好歇着。 守在一旁的添寿看到太妃来了,赶紧站起来请安,乐亲王太妃摆摆手免了他的礼,低声问道:“焕儿睡了多久?” 齐景焕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踏实了,所以尽管乐亲王太妃声音很轻,他还是睁开眼睛,虚弱无力的叫了一声:“娘,您来啦?” “焕儿,没睡呢?”乐亲王太妃在床头的绣墩上坐下,拉着儿子的手柔声问道:“焕儿,你可觉得好些了?” 齐景焕往上起,添寿赶紧往他身后放到一个松软的白绫地弹墨大引枕,让他家王爷能靠的舒服一些。齐景焕着靠枕,向他娘亲微微一笑,轻声道:“已经好多了,是儿子不好,又让娘担心了。” 乐亲王太妃挥了挥手,命房中的下人全都退下去,然后握着儿子的手,满眼忧虑的说道:“焕儿,娘早上派高嬷嬷去接皇甫永宁,可是她却不肯来。还把高嬷嬷吓了个半死,你都不知道,皇甫永宁居然养了一头吊睛白额猛虎,真真吓死个人呐!焕儿,要是将来……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你想娶媳妇儿,什么样的娶不到,咱不担心吊胆的行么?” 齐景焕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惧之色,反正笑了起来,“娘,你是说阿黑么?我听永宁说过的。” “你……你竟然知道?她和你说这个?”乐亲王太妃震惊的结巴起来。 齐景焕点点头,笑着应道:“嗯,儿子知道,阿黑刚出生就跟着永宁,已经十年了,岳父和永宁都把阿黑当家人的,娘,您不记得了,从前就有人传说过,定北军中有头护营神兽,那就是阿黑啊!”齐景焕一口一个阿黑的叫着,别提多亲热了,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阿黑是齐景焕养的爱宠呢。 乐亲王太妃想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她的确听过那个故事,有一回忽剌人派了刺客潜入定北军,企图刺杀定北军中的高级将军,刺客刚摸进营地就被阿黑发现了,阿黑咬死四个拍死三人,还一屁股坐死一个,忽剌人重金礼聘的八名刺客还没接近军帐就全军覆灭了。此事一度被传为佳话,阿黑也成为老虎之中最有名的一头。 “呃……不说那只老虎了,焕儿,你再想想,咱们还是去求你皇伯撤消赐婚吧,咱们王府可供不起那尊杀神。”乐亲王太妃不只想起阿黑的光荣战绩,也想起了皇甫永宁是立下十转军功之人,她虽然不清楚十转军功到底要斩下多少颗敌人的人头,可总归数量小不了,一想到皇甫永宁手上沾满了鲜血,乐亲王太妃心里就堵的透不过气来。那个杀神身上得背了多少孽债,将来再连累了她的儿子该怎么办! “娘,您说什么呢,永宁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儿,怎么能叫她杀神!”齐景焕立刻不乐意了,直接撂了脸子,他就是觉得皇甫永宁哪哪儿都好,再再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就算那个人是他的亲娘也不行。 “焕儿!”乐亲王太妃也不高兴了,提高声音沉声叫了一句。 “娘,永宁要报境安民,忽剌人进犯大陈,难道她一动不动,由着忽剌人屠杀我大陈百姓么?如果今日有忽剌人说她是杀神,儿子没话可说,可是您不能说,只要是大陈之人都不能说。娘,没有人天生会杀人,永宁了保护大陈,才不得不跨马提枪上阵杀敌,她为大陈浴血疆场,我们只有尊重她怜惜她,却不能有丝毫看不起她。娘,您别忘记了,爹的大仇是永宁为我们报的。否则就凭儿子这破烂身体,爹的大仇什么时候才能得报。”齐景焕越说越激动,脸色也涨的通红。 乐亲王太妃默然了,她原本不想记起,可是她的儿子却直接了当的说在当面。是的,皇甫永宁生擒纳都汗王,而这纳都汗王,就是当初射杀她的丈夫,齐景焕的亲爹,昭明帝的亲弟弟齐世安之人。只这份报仇雪恨之恩,便已经让乐亲王太妃失去了挑剔皇甫永宁的资格。 “焕儿,你……别激动……娘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乐亲王太妃面色涨红,面对儿子气愤的目光,她再也说不出任何嫌弃皇甫永宁的话,可是心里却又不甘心,乐亲王太妃心中拧巴极了。看别人家娶儿媳妇都挺顺利的,怎么到了她娶儿媳妇,就得拧巴成这样子呢。 “对了,娘,您刚才说派高嬷嬷去接永宁,您接她来做什么?”齐景焕并不会给他娘亲太多的思考时间,又紧着追问起来。 乐亲王太妃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你夜里发高烧,念叨了一夜的‘永宁……’,娘心里再不情愿,也得把她给你接过来啊,兴许有她照顾你,你的病很快就能痊愈了。” “娘,您不会就这让高嬷嬷这样说的吧?”齐景焕紧张的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的娘亲,他好不容易才哄的岳父高兴真正允了亲事,他娘可千万给扯他的后腿啊,万一高嬷嬷言语不当惹怒了他那未来岳父,眼看就要娶到手的媳妇儿可就得飞了。 “当然不能了,娘又不傻。”乐亲王太妃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那您是怎么说的?”齐景焕可知道王府之中但凡有些个脸面的下人,出了王府都是鼻孔儿朝天,傲的不行不行的,他必得问清楚了才行。 乐亲王太妃真的被儿子气伤心了,恼道:“能怎么说的?昨儿你皇祖母命人送了四匹七彩云丝锦,是江南织造才研制出的新料子,娘命高嬷嬷告诉皇甫永宁,让她王府来,我给她做新衣裳,那四匹七彩云丝锦,娘可是一匹都没打算自己留着,全给她。” 面对娘亲的委屈气恼,齐景焕眉头紧紧的皱着,纵然聪明如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怪娘亲没守礼制么?他不能,他知道娘亲全是为了他。可是只怕岳父那边已经恼了,虽然已经赐了婚,可是到现在乐亲王府都没有请媒人上门提亲,却大喇喇的上门喊人,这事搁那家姑娘的身上,姑娘家里都不好想啊。 “娘,给儿子备轿,儿子要进宫。”齐景焕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 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也顾不得伤心了,急急说道:“焕儿,你还病着,怎么能进宫呢,快躺下好生歇着。” 齐景焕摇了摇头,掀开覆在身上的夹纱锦被,赤脚站在脚踏上,很平静的说道:“娘亲,儿子要进宫谢恩,再求皇伯母为儿子做大媒。” “什么……你……真是冤孽……”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气恼的站了起来,重重的跺着脚,她真拿这个儿子没有办法。这孩子是生气了,怨自己不请媒提亲。 “添寿……”齐景焕执拗起来也是够可以的,他扬声叫了起来。 添寿赶紧往里跑,可是还没有跑进门,便听到太妃娘娘一声断喝:“不许进来!”添寿站在门口可是犯了难,王爷让进,太妃不让进,他只是个小奴才,到底听谁的呀,这两位可都是主子,真是愁死他了。 “娘!”齐景焕皱眉叫了一声,声音中透着不高兴。 乐亲王太妃到底拗不过儿子,她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气恼的说道:“罢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债,你好生躺着,让娘亲好好想想,请谁做大媒合适。你皇伯母身居宫中,又不便出来行走,你请她做大媒,真亏你想的出来!” 齐景焕听了这话方才回到床上,又变成了那个乖巧病弱的孩子,看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哪里还有半点儿执拗的样子。 乐亲王太妃又长长叹了口气,自从知道儿子喜欢上皇甫永宁之后,乐亲王太妃就没停止过叹息,她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焕儿,让你大舅母做这个大媒,你看好不好?”乐亲王太妃想了一会儿方才问道。 云乡侯夫人沈氏是熙国公府的小女儿,她的娘亲是先华荣郡主,从皇族这边论起来,齐景焕该叫她一声表姑姑,当日沈氏嫁给云乡侯世子,也算是低嫁了。沈氏性子好,为人和气,又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可算是有福之人,乐亲王太妃一方面想借借嫂子的福气,另一方面,她不愿意儿子因为宋锦辉之事与她的娘家生分了。若是让沈氏做大媒,走动的自然比平时频繁些,这关系便也能亲密起来。 “大舅母啊……嗯,行吧!”齐景焕不是特别情愿的点了点头,在他心中,总觉得应该请一位身份更加贵重的媒人,才能表达出他对皇甫永宁的看重。不过齐景焕也知道他娘亲的心思。刚才他娘亲已经让了好多步,他也不就好再坚持己见了。 媒人的人选定了下来,乐亲王太妃又皱起了眉头,愁道:“定北侯府尚未修缮完成,难道要去十里坡军营提亲么?唉,怎么就选了这么一门亲事,他们家内宅里连个人都没有。”乐亲王太妃说是的在内宅主事的女性长辈,这儿女亲事的具体流程,可不都是两边的女性长辈操办么,再没那个男爷们儿问这事儿的。 齐景焕却不在意这些,事实上只要皇甫永宁肯嫁给他,别说是去十里坡提亲下聘,就是翻越千山万水去北疆提亲,他也是再情愿不过的。“就去十里坡啊,岳父和永宁在那里,那里就是他们的家。”齐景焕理所当然的说道。 乐亲王太妃瞧着儿媳妇还没娶进门,儿子先被迷的魂儿都没了,什么都以方便岳家为前提。她心中不免好一阵气苦,却又拿这个独养儿子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万一不遂了儿子的心愿,齐景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真是活不下去了。 “让你大舅母一个妇道人家去军营提亲,你也真想的出来!”乐亲王太妃没好气的呲了儿子一句。这孩子从前瞧着清心寡欲,如今怎么猴急成这样了,他好歹也是一府亲王,怎么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也是……可是……”齐景焕想想也是,可是又不想耽误提亲的时间,不免有些个纠结。 瞧着儿子皱起眉头,乐亲王太妃又舍不得,只能说道:“算了,明儿娘去你舅舅家一趟,请你大舅舅去提亲。”媒人又不是非得是女人,男人也是可以的,只不过男子做媒人到底有些不太体面,所以很少有男人做媒的。但是为了儿子,乐亲王太妃也不得不委屈娘家大哥了。 “真的?谢谢娘!”齐景焕果然高兴的笑了起来。 乐亲王太妃没奈何的叹了口气,她是彻底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了。“焕儿,你好生歇着吧,娘先回去了。”乐亲王太妃说了一句,便站起来往外走了。直到走出瑞松园,高嬷嬷小心翼翼的打听,乐亲王太妃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来瑞松园说退亲之事的,可怎么就说成了立刻找人去提亲呢? “娘娘,王爷同意退亲了么?”高嬷嬷陪着小心低声问道。 “退什么亲,赶紧去准备一下,明儿一早去云乡侯府。”乐亲王太妃心中堵的慌,说话自然没有好声气。 高嬷嬷见太妃娘娘不高兴,也不敢再打听了,只低眉顺眼的应了,自去准备明日去云乡侯府的礼物。走了几步,乐亲王太妃又说道:“本宫记得库中有一对黄腊冻狮子镇纸,去找出来装好,还有那盘子母珠,明儿也一起带上。” 高嬷嬷心中暗暗吃了一惊,那对黄腊冻狮子镇纸可是太后去岁赏赐的珍玩,很是贵重,这不年不节的,太妃娘娘怎么想着把那东西送给大舅爷了,云乡侯府之中,也就是侯爷宋诗伦配用那黄腊冻狮子镇纸了。心中存了疑,可是高嬷嬷并不敢问,只一一应下,仔细记牢了回头好进库房捡取。 回到泽芝园中,乐亲王太妃倚在美人靠上歇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恨恨骂道:“真真是我命中的小魔星!” 可巧高嬷嬷取了黄腊冻狮子镇纸和子母珠,正要送上来请乐亲王太妃过目,便听到了这句话。她将东西放到乐亲王太妃面前,轻声说道:“娘娘您请过目。” 乐亲王太妃抬眼看了一回,随意的伸手拔了拔银盘之中滴溜滚动的珠子,淡淡道:“嗯,就是这两样,仔细装好了。” 高嬷嬷边打包边假做无意的问道:“娘娘,方才奴婢听您说咱们王爷呢?” 乐亲王太妃恨声道:“可不是,就是那个不省心的小东西,对了,打发人去云乡侯府说一声,明儿一早本宫就过去。” 高嬷嬷轻声应了,又陪着小心说道:“娘娘,昨儿才出了表公子的事,您……” “你提那个混帐行子做甚,怎么,本宫还不能回娘家了?”乐亲王太妃一想到自己竟然信任喜欢那样一个东西,心里就堵的不行,说话的语气也尖利许多。高嬷嬷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 乐亲王太妃发作一回,心里也歹松快些,便缓了声气说道:“你起来吧,这事原本与你也没关系。早知道是那么个样东西,本宫就不存那一念之仁,却是白白养了头中山狼。” 高嬷嬷许是上午被阿黑吓坏了,一听乐亲王太妃提到“狼”字,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乐亲王太妃皱眉道:“你哆嗦什么?” 高嬷嬷正想问未来王妃之事,见此机会岂有不说的,立刻说道:“娘娘提到中山狼,奴婢就想到上午在十里坡见到的那头恶虎,真真是吓煞人了。” 乐亲王太妃沉了脸斥道:“休要胡说,那是定北军的护营神兽,不是什么恶虎。” 高嬷嬷一听这话心中失望极了,她知道太妃必定又没拗的过王爷,那个粗野的根本不象女人的郡主,还是要进府做王妃的。“是,奴婢明白了。”高嬷嬷压下自己的小心思,低低应了一声。 “行了,你退下吧。”乐亲王太妃有些乏了,在美人靠上动了动身子,随意吩咐一声便合上了眼睛。 高嬷嬷只得悄悄退了下去,一个人坐在廊下汉白玉石栏杆上想起了事情。 “娘?您怎么坐在这里?”高嬷嬷正想的出神,便听到一声娇俏俏的轻唤,她睁开眼睛,看着走到身边的小姑娘,宠溺的笑道:“杏儿,你怎么过来了?” 这个看上去莫约十三四岁,生的杏眼桃腮娇俏可人的小丫鬟正是高嬷嬷最小的女儿高玉杏,高嬷嬷最疼的就是她。高玉杏出生之时乐亲王太妃就赏了恩典,除了她的奴籍。高嬷嬷又是乐亲王太妃身边的心腹嬷嬷,家里的日子自然过的宽裕,这高玉杏是当小姐一般娇养着长大的。 “娘,杏儿在家里闷了,就来寻您啦。”高玉杏摇头她娘亲的手,娇憨的叫道。 “好好,娘知道杏儿闷了,回头叫你爹带你去街上逛逛,想要什么只管和你爹说。”高嬷嬷极宠女儿,一听她说闷了,便赶紧想法子给女儿解闷。 高玉杏开心的笑了起来,她四下张望一回,微红着脸小声问道:“娘,王爷今儿没来?”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情况,齐景焕通常在这个时间来陪娘亲说说话儿,这是王府之人都知道的事情。 高嬷嬷点点头,轻声说道:“王爷病了,没过来。”高玉杏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就边可以上街买东西都不能让她兴奋起来。 高嬷嬷最疼小女儿,怎么能不知道小女儿的心思,只轻抚着女儿那娇嫩的小脸,压低声音说道:“杏儿,你还小呢,等再长大些,娘定然会让你趁心如愿的。”高玉杏羞的不行,腰身一拧飞快跑开了。 看着女儿跑远了,高嬷嬷脸上浮起一层担忧之色,她的女儿这般娇弱,将来落到那个野人手中,还能有好么?看来她还得再想办法,就算是不能搅黄了这门亲事,也得让太妃和那个野人离心不可。在高嬷嬷眼中,皇甫永宁已然成了野人一般的存在。 就在高嬷嬷苦思冥想如何让太妃彻底厌恶皇甫永宁之时,瑞松园中,齐景焕正同他的大舅爷皇甫永安说话。 “阿仁,你看我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到出城的程度?”齐景焕愁眉不展的问道。 皇甫永安一想便明白了,问道:“你想去十里坡?” 齐景焕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娘今天打发高嬷嬷去十里坡,也不知道她说没说什么让岳父和永宁不高兴的话。我不亲自去一趟,心里总不踏实。” 皇甫永安见齐景焕真的很重视自家爹爹和妹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他笑着说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了,我爹和妹妹都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他们还能跟个下人计较么,你就放心吧。” 事实上皇甫永安想错了,任何一个将要做岳父的人,都会变得特别小心眼儿,那怕是针尖儿大的一点事情,在他们心中也能放大的如同磨盘一般。皇甫永安之所以这么说,只能说他太年轻了,而且没有女儿,完全体会不到那种自家的好白菜将要被猪拱了的悲催心情。 “不是,是我娘……我娘让高嬷嬷去请永宁过府的,我担心岳父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一直在鬼医谷长大,对于世俗人情的了解并没那么深切的皇甫永安不解的问道。 齐景焕看到大舅爷那错愕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侥幸,也许他的未来岳父也是这么想的呢,说不定岳父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齐景焕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轻唤:“公子,公子……”皇甫永安知道这是他爹派给他的亲兵在外头喊叫。他们没事的时候从来不在人前露面的,此时跑到这里喊他,想来是有什么事情。 “我去去就来。”皇甫永安匆匆说了一句便快步走了出去。没过多一会儿,他便走回来了。径直走到齐景焕的身边,皇甫永安低声说道:“我刚才说错了,我爹生气了,他很介意!” “啊,阿仁,我现在就要出城……”齐景焕一听说岳父大人生气,立时乱了心绪,急急的叫了起来。 皇甫永安将他按回床上,低声斥道:“别胡闹,就你这小身板儿,还没出城就已经颠散了。” “那怎么办?阿仁,你帮帮我?”齐景焕紧紧抓住皇甫永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活不松手。 “齐景焕,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娶我妹妹?”皇甫永安压低声音问道。 齐景焕拼命点头,快的象小鸡啄米一般,皇甫永安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齐景焕的脑袋,低声叫道:“别点了,你这身子禁不住!” 齐景焕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皇甫永安,眼圈儿都红了,他涩声问道:“阿仁,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你们都都看不起我吧!” 皇甫永安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还天生的同情弱小,一见齐景焕泫然欲泣,他心里的怜惜不忍全都涌了出来。“阿焕,你别胡说,你有用,你看你脑子多聪明啊,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我们没有人看不起你,真的,我爹都夸你聪明呢!”皇甫永安顷刻化身为知心哥哥,柔声安抚起来。 “真的?”齐景焕眼巴巴的看着皇甫永安,大有你要说不是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真的真的,我还能骗你么?”皇甫永安急急说道。 “可是你刚才还那样问我?”齐景焕似是找到了对付皇甫永安的法宝,誓要把柔弱进行到底了。 “我那不是被气的么?你说你们王府又不去提亲,还总跑去叫我妹妹过来,你们当我妹妹是什么人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么?”皇甫永安想起亲兵的话,心中又有些生气。 “阿仁,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也知道这两日我们王府事儿有点多,我娘没顾的上,这不,刚才我娘才说了,明儿就去请我舅舅去,让他去十里坡提亲。”齐景焕赶紧表白。 皇甫永安听了这话才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有心就好。你可记住了,我妹妹可不是好欺负的!” 齐景焕垂眸看看自己,悠悠问道:“阿仁,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欺负永宁么?” 皇甫永安看了看齐景焕,再想想自己那天生神力的妹妹,不由笑了起来。 第八十二回进宫 次日一早,乐亲王太妃并没有立刻去云乡侯府,而是赶在昭明帝上朝的时间递牌子进宫了。 太后听说儿媳妇求见,自然命人赶紧将她接进来。自从先乐亲王过世之后,乐亲王太妃就很少进宫了,通常都是齐景焕进宫代她请安的。 “臣妾请母后娘娘安,愿母后娘娘福寿安泰。”乐亲王太妃跪在太后面前,端端正正的磕头请安。 “快起来吧,焕儿娘,快过来,一晃眼,哀家有半年没见你了,一切都好吧?”太后对于乐亲王太妃这个儿媳妇,是怜惜又心疼的,可怜她二十岁上就守了寡,明明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却过着暮气沉沉的日子。 乐亲王太妃起身走到太后身边,太她携了她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仔细端详一回,心疼的说道:“瘦了,孩子啊,也别太苦了自己。” 乐亲王太妃微笑道:“母后,儿媳不苦,见到母后精神矍铄,儿媳心中真高兴。” 太后笑了起来,自打将刘贵妃贬为贵嫔,发配到形同冷宫的凝翠宫,太后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就算是听到孙儿齐景焕在金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皇甫永宁,太后都没有不高兴。横竖都是她的孙儿,而且齐景焕与皇后和五皇子又走的近,肥水总没有落到外人田里。 而且太后也细细想过了,皇甫永宁比五皇子大三岁多,真要将她拖到五皇子长到能议亲的年纪,这不是结亲倒是结仇了。还不如选年纪相当的齐景焕更显诚意。更关键的是,太后知道杜老大夫和姜小神医全是皇甫敬德推荐给乐亲王府的,太后便认定了皇甫一家是齐景焕的命中福星,说不得与皇甫家做了亲,齐景焕能就彻底好起来了。 乐亲王太妃见太后心情很好,便微笑着问道:“母后,您看焕儿这孩子突然跑去求皇上赐婚,儿媳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事闹的……” 太后立刻笑着说道:“焕儿大了,想娶媳妇是人之常情,这有什么呢,原是我们想着他身子不好,却是耽误他了。你放心,宁丫头哀家是见过的,嗯……没见着她的脸,不过敬德和琳琅的孩子一定差不了,你也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的。这孩子性子直率,绝不是个心中藏奸的,她又有一腔报国之心,真真是难得的好孩子……” 太后以为儿媳妇不喜欢皇甫永宁,立刻大力夸赞皇甫永宁,直将她夸的天上没有人间少见,简直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完人。乐亲王太妃听的眼神都有些发直了。太后口中那个完美无瑕的人,是她前日见到的那个有些木讷傻气又粗鲁的皇甫永宁么? “母后……”乐亲王太妃讷讷叫了一声。 太后犹自说道:“永宁这孩子真是难得的很,你看,满燕京城再没那个贵女能和她相媲美的。”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极合适的太后不遗余力的推销皇甫永宁,仿佛生怕乐亲王太妃是进宫请求取消赐婚的。 乐亲王太妃只得轻叹一声,柔声细气的说道:“母后,儿媳知道永宁是个好孩子,今儿进宫,就是请您的示下,儿媳妇想着现在就请媒人去向皇甫元帅提亲,两家准备个一两年的功夫,等焕儿的身子大安了就让他们成亲。” “啊……哦,好好,这就好这就好!”太后愣了一下,继而满脸是笑的连连点头,显然是满意极了。 “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前来请安。”小宫人在下面禀报,太后笑道:“请皇后娘娘进来。”然后又扭头对乐亲王太妃说道:“你不知道,你皇嫂素来都是来的极早的,这两日芸丫头病了,她才来的晚一些。” 少顷,皇后张氏走了进来,乐亲王太妃立刻起身立于一旁,等皇后给太后见了礼,她才上前行礼。皇后不等乐亲王太妃拜下,便携了她的手温和的笑道:“都是自家妯娌,弟妹快不要多礼。你难得进宫一回,我们妯娌可要好好说说话儿。” 太后点头笑道:“对对,正是这话,你们是嫡嫡亲的妯娌,正该多多亲近才是。” 皇后笑着称是,将乐亲王太妃送回她的位子,含笑温柔说道:“还不曾向弟妹道喜,如今焕儿的身子渐渐好起来了,又定了亲事,真真是可喜可贺。” 乐亲王太妃赶紧起身屈膝行礼,浅笑回道:“多谢皇嫂。” 其实在刚刚听到齐景焕向皇甫永宁求亲消息之时,皇后心中是很不痛快的,自从她知道了皇甫永宁的身份,便将她视为自己和儿子翻身的唯一期望,不想只期望了几天就被人截了胡,皇后心中当然痛快不起来。 可是后来又一想,齐景焕素来与自己的儿子齐景煜交好,他娶了皇甫永宁,其实也还是将皇甫家甚至是定北军拉到自己这边了。而且这样还隐蔽些,不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要她用心维护好这段关系就行了。算算昭明帝的儿子们,除了刘氏那个贱人生的三个儿子之外,其他皇子都没有一争之力。而乐亲王府是绝对不会追随一个将齐景焕推到水中的皇子,想到这些皇后方才释然了。对乐亲王太妃也越发亲热起来。 “弟妹,焕儿已经亲自求了赐婚旨意,不知道这亲事弟妹是如何打算的?”皇后是个很务实的人,她没有太多的花言巧语甜言蜜语,这也正是昭明帝为何嫌弃她木讷的重要原因。可叹昭明帝到现在都不明白,做六宫之主,并不是只会讨好他就行的。 “今儿进宫,就是请母后和皇嫂的示下。妾身准备请云乡侯夫妻做大媒,这便去向皇甫元帅提亲。”乐亲王太妃含笑说了起来。 “云乡侯?倒也还算合适。”皇后没有说话,太后却喃喃说了一句,显然是有些嫌弃云乡侯夫妻的身份不够高。不过是因为念着云乡侯是齐景焕的亲娘舅,大陈又有娘舅大过天的说法,这娘舅亲自做媒,也算是很重女方了,却也说的过去,太后才没有出言反对。 皇后笑着说道:“云乡侯是焕儿的亲舅舅,可见得弟妹是真的很看重永宁的。” 乐亲王太妃面上含笑,心里却有点儿发酸,不免轻声说道:“哪里是妾身呢,是焕儿,这孩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连永宁那孩子的面儿都没见过,就一门心思的非娶她不可。” 太后笑道:“这姻缘本就是上天注定之事,说起来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有缘份,永宁是个好孩子,哀家看人再不会错的。”太后的眼光的确不错,她挑选的儿媳妇德容言工色色出众不说,还都心地纯良的正派之人。就算为臣下赐婚,也成全了不少美满姻缘。 太后心中最遗憾的就是她的儿子昭明帝没有继承她这份眼力,瞧他自个儿挑的那个刘氏,除了一张脸之外,再没一点儿可取之处,就那么个玩意儿,她的儿子还一宠多年,打压的皇后都快活不下去了。若是没有她这个母后撑着,皇后指不定就被那个小贱人治死了。 “母后说的极是,可不这两个孩子有缘么,这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京城贵女无数,可也没着焕儿对谁上过心。”皇后附和的笑着说道。 乐亲王太妃知道了太后的态度,心里便也有底了,她估计着时间不早,再等一会儿昭明帝就要退朝了,便起身跪下说道:“母后,皇嫂,臣妾想今日就去云乡侯府同哥哥说请他做媒之事,就不留下服侍母后了。” 太后点头应道:“好,你快去吧,许嬷嬷,送乐亲王太妃出宫。”永福宫的管事嬷嬷许氏立刻上前应声称是,恭送乐亲王太妃出宫。 乐亲王太妃刚刚出了永福宫,昭明帝那边已经退朝了。他照例先要去永福宫给太后请安,一个小太监跑到昭明帝身边低低禀报了什么,昭明帝立刻叫道:“传御辇……”平日里昭明帝退朝之后都是步行去永福宫的,坐了一早上,正好借这个机会松松筋骨。 高三保立刻叫过御辇,昭明帝登上御辇,急切的催道:“走快些……”十六个抬御辇的太监立刻小跑起来。只用了一刻多钟,昭明帝就已经来到了永福宫外。昭明帝下了御辇快步走了进去,小太监连通报都来不及了。 “皇儿……”“皇上……”看到突然闯进来的昭明帝,太后和皇后都惊呼起来。 “母后……”昭明帝飞快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快,这才向太后躬身行礼。对于向他行礼的皇后,昭明帝是理都不理的。 皇后已经习惯了昭明帝对自己的冷淡与漠视,她对昭明帝早就死了心,所以也不会伤心,只神情自若的直起身子,侍立在太后身边,横竖有太后护着她,昭明帝根本不能将她怎么样。若是依着昭明帝自己的心意,早多少年她就得被废了,可现在她不还安安稳稳的做皇后么。昭明帝真的不知道,他已经被他的妻子蔑视了。 “皇上这么急匆匆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太后面色有些阴沉,不悦的问道。昭明帝为何冲进来,太后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才在乐亲王太妃请辞的时候没有留她,还命永福宫的管事嬷嬷送乐亲王太妃出宫。 “没……没有,儿子想快些来给母后请安。”昭明帝低下头,不敢直视他母后那双突然锐利起来的眼睛,呐呐的说道。皇后见了此种情形,心中越发的鄙视昭明帝,甚至唇角都勾出极浅的一抹讥诮笑意。 “皇帝有心了,看走了这一头汗,坐下歇着吧。”太后见儿子低了头,方才缓了语气说道。昭明帝坐了下来,宫女送上茶水点心,他胡乱吃了一口气茶水,点心却是连动都没动的,太后和皇后见昭明帝显然有些坐立不宁,可这婆媳二人就是不问,皇后直接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太后身边充当背景,太后则优雅的托起茶盏,浅浅的小酌一口。瞧着情形,倒象是那婆媳二人生晾着昭明帝一般。这天下间最尊的三个人默默无语,气氛很是诡异。 没过多一会儿,许嬷嬷回来了,她向太后禀报已经将乐亲王太妃送出宫,看着她上了轿才回来的复命的。昭明帝听到乐亲王太妃已经出宫了,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他更加坐不住了,站起来躬身说道:“母后,儿子还有政务,就不陪您了。” 太后淡淡道:“嗯,有事就忙去吧,哀家这里有皇后替你尽孝。” 昭明帝这才看了皇后一眼,冷淡的说道:“皇后好生服侍母后。” 皇后微微屈膝应道:“妾身遵旨。”昭明帝便匆匆出了永福宫,可他没往素日处理政力的懋勤殿,而是坐上御辇去了位于皇宫西北角的凝翠宫。 “太后娘娘,皇上朝西北边儿去了。”有小太监悄悄回了许嬷嬷,许嬷嬷又在太后耳边低语起来。 太后冷哼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只对皇后说道:“等芸儿身子好了,让她去乐亲王府住一阵子吧,你放心,芸儿的亲事哀家一定做主,再不叫那起子小贱人害了她。” 大公主齐静芸之所以守了望门寡,全是被刘贵妃害的,都是她在昭明帝跟前递了话,昭明帝才给大公主配了个家世光鲜,可是人品极差五毒俱全的驸马。他死的极不光彩,以至于皇家不得不以患病暴亡的公告来遮羞,实际上这人是因为奸淫了五城兵马司一名骁骑尉的妻子,被那名骁骑尉当场捉住活活打死。 听太后提到女儿,皇后的愁容再也藏不住了,她忧虑的说道:“母后,芸儿受的打击太深,只怕……” 太后摆摆手道:“不会的,芸丫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们先着手选人,让芸丫头自己看过,她同意的,哀家下旨赐婚。你不用担心皇帝那边,哀家已经同他说过了,他再不会不经哀家同意就给芸丫头赐婚的。等芸丫头出阁的时候,哀家必要皇帝封她为大长公主,该是芸丫头的,谁也别想抢走。” 皇后听了这话,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她其实也想将女儿送出宫,让她在宫外放松放松,这深宫之中有着层层的无形枷锁,压的她们母子透不过气来。乐亲王太妃一直很喜欢她的一双儿女,两个孩子都愿意和王婶待在一起,其实若是可选择,皇后都想出宫的,那怕是出宫之后要隐姓埋名,再不能过现在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皇后也是甘之如饴。 只是皇后心里清楚,那不过是个只能想一想,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罢了。她自从坐着凤辇从正清门进入皇宫,这一辈子便与这深深宫院锁在一处,永远无法分割了。 “去看芸丫头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这孩子心情好了,身体也恢复的快些。”太后很能明白皇后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 皇后屈膝应了,含泪看向太后,她知道太后为自己母子们做了些什么,若没有太后护着,只怕她们母子三人已然成了这深宫之中的三缕冤魂。 太后笑笑说道:“好了,这宫中的女人啊,左不过一个‘熬’字,熬出头就好了。好孩子,你是个有后福的,看将来吧。”皇后心中明白太后之意,越发的感激太后,只不过她不是那种惯会讲甜言蜜语之人,只能磕下重重给太后磕了三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看着儿媳妇退下,太后仿佛看到了曾经艰难熬日子的自己。当年她的处境与今日皇后的处境何其相似。 昭明帝倒是象极了先帝,父子两个都是一般的贪恋好颜色。先帝也是不爱皇后偏宠妃子的人,不过先帝比昭明帝强多了,他虽然宠爱妃嫔,却不象昭明帝这样恨不能将皇后踩到脚底下,动不动就想废后。再加上先帝驾崩的很突然,他那宠妃又只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所以昭明帝才顺利继了皇位。先帝一死,那个宠妃再没了从前的风光日子,她的儿子又没熬过出花子早夭了。先帝驾崩未满一年,曾经盛极一时不可一世的宠妃便如泥牛入海,再没了任何消息。倒是一向不得宠的皇后成了太后,真正成了天下第一人。 ------题外话------ 本章情节写到这里正好断章,月色不想灌水凑字数,差的两百多字会在下一章补上,请亲们谅解。另外,晚上九点半左右有二更哦,别忘了来看 第八十三回反复 乐亲王太妃进宫之时,乐亲王府迎来一位客人,这人正是定北军大元帅,定北侯皇甫敬德。昨日亲兵回营禀报,说是乐亲王爷病了,皇甫敬德还是有些担心的。正好今日要去兵部领下半年的军饷,皇甫敬德便率两名军需官和八名亲兵进城,他将军需官和亲兵差往兵部关军饷,自己则打马直奔乐亲王府。 “回禀王爷,皇甫元帅来了。已经到了门前。”回事处的二管事高显匆匆来到瑞松园向齐景焕禀报。这高显就是高嬷嬷的大儿子,他看上去莫约二十七八岁,瞧着很是精明能干。 “岳父来了……快快,请他去银安殿奉茶,本王立刻赶过去。来人,服侍本王更衣。”齐景焕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的叫了一声。 高显应声退下,心中暗道:“娘果然说的没错,王爷还真是紧张这门亲事,真是怪了,若是生的漂亮,何至于整天戴着面具,那皇甫永宁必定生的极丑,才不得不以面具遮丑。” “添神添喜添寿添禄,你们赶紧进来,快给本王选一件穿上去特别精神的衣裳……”齐景焕着急的大叫。 四个小太监赶紧围到落地大衣柜前挑选衣裳,四人的眼光各不相同,片刻之间,他们便拿了十来套衣裳请王爷过目。 “这件红的太艳了……那个粉的也不行,岳父一定不喜欢,黄的?不行不行,太嫩了,这件绿的还不错……”齐景焕挑剔起来。 “王爷,那件绿色的衬的您脸色苍白,还是试试这套银紫色的吧,奴才瞧着未来王妃娘娘挺喜欢穿这个颜色。”添寿抖着手上一件银紫缎底暗竹纹的袍子叫了起来。 到底还是添寿机灵,他一提到“未来王妃娘娘”这六个字,齐景焕便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开心的笑了起来。“好,就这件银紫的。”四个小太监立刻放下手中其他的衣物,上前服侍齐景焕穿戴起来。 没过多一会儿,齐景焕就穿戴整齐,添喜取下落地穿衣镜的镜袱,齐景焕看着镜中的自己,嫌弃的说道:“还是太单薄了!”四个小太监低头不语,心中却暗暗想道:你素日里吃饭就跟猫吃食似的,怎么可能不单薄呢。 确认自己的打扮没有问题,齐景焕便急急赶往银安殿,他知道自己的脚程慢,而且身体还没有康复,走急了又会喘不上气来,便坐了轿子前往,一路之上齐景焕不停的催抬轿的小太监,四个抬轿小太监几乎脚不着地的飞奔起来,终于赶在皇甫敬德前面,将他们家王爷送到了银安殿。 齐景焕看到岳父还没走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整了整已经相当整齐的衣裳,在阶下恭迎岳父。 皇甫敬德来到银安殿前,一眼就看到未来女婿齐景焕,他的眼神儿很好,只一眼便看清了齐景焕的脸色,只见他面色白中透着淡淡的粉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病容,不象是生病的样子。皇甫敬德心中暗暗存疑。 来至近前,齐景焕迎上前躬身唤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皇甫扶住齐景焕,淡笑说道:“不必多礼,听说你昨儿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多谢岳父关心。回岳父的话,小婿前天夜里有些发烧,经过杜老先生和阿仁的治疗已经好了。”齐景焕赶紧回话。 皇甫敬德仔细看了一眼,见齐景焕脸上并没有增加病弱之态,方才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好了就好。杜兄,真是麻烦你了。” 杜老大夫笑着说道:“元帅千万莫要如此见怪,冲着宁丫头,我们也不能让他有事的。” 宾主一行进了银安殿,丫鬟们送上香茶后便都退了下去。杜老大夫瞧着齐景焕眼巴巴的瞧着他那泰山大人,有心问问皇甫永宁为啥没来,可又不敢张口的矬样儿,又是好笑又是可怜,便替齐景焕问了出来。“元帅,永宁怎么没一起来?” “她在营中分发银两,还没有分完。”皇甫敬德浅笑说道。 皇甫永安听了这话,立刻开口问道:“元帅,银子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 齐景焕听了这话立刻追问道:“岳父大人,难道兵部敢苛扣定北军的军饷?可要小婿去讨要?”齐景焕很是自觉,已经彻底代入了定北军女婿这个身份。 齐景焕的紧张态度很大程度的取悦了他的岳父大人,皇甫敬德笑着摇了摇头,平和的说道:“并不是军饷,定北军的军饷这几年还是很有保障的。是我和永宁用自己的俸银为伤残阵亡将士额外发放抚恤银两,这是定北军的旧例,自打卫老元帅时就这样做的。” “啊!定北军这些年的伤残阵亡将士人数可不少,是王军之中人数最多的。岳父,您将俸银赏赐全都分给他们怕也不够啊!”大陈的军队共有五支,分别为定北军,平南军,征西军,镇东军和虎贲军,虎贲军拱卫京畿,其他四军分别镇守东南西北四方。大陈近四十年以来,大陈最大的敌人就是北方的忽剌人,定北军征战次数最多,伤亡也最惨重。 皇甫敬德看了齐景焕一眼,眼中有一抹赞赏之意,他叹息道:“你知道的倒清楚,是啊,我们定北军守边二十年,阵亡四万人,重伤残将士五千,轻伤残将士三万,他们当中有好些人已经不在了。” “岳父,还有多少人需要抚恤,小婿没有什么本事,可这黄白之物却是不缺的,小婿愿意与岳父一起抚恤伤残将士。来人,需去取十万两银票,岳父,十万两能用多长时间?要不干脆先拿二十万两吧,你等一下,命帐房准备二十万两银子,即刻送往十里坡。”齐景焕急急叫了起来。 皇甫敬德立刻摆手道:“不可不可,你们不许去!”后面半句,皇甫敬德是冲着往外走的小太监喊的。 齐景焕忙道:“岳父大人,您千万别拒绝,这是小婿应尽的本分。” 皇甫敬德沉了脸,冷声道:“你们王府银子多是你们王府的事情,今日本帅并非来讨银子的。王爷财大势大,本帅高攀不起。这婚事立刻做罢,本帅再穷也不卖女儿。” “岳……”“岳什么岳!”齐景焕万万没想到岳父突然翻脸,怯怯的叫了一声,“父”字还没出口,就被皇甫敬德吼了回来。 “岳父小婿断断没有拿银钱砸人之意岳父误会了小婿是真心想为伤残将士尽一份力……”齐景焕生怕自己的话又被打断,干脆不带断句不换气的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句,憋的脸都青了,杜老大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轻拍齐景焕的背,皱眉抱怨道:“王爷,说这么急做甚?元帅你也是的,听人把话说完不行么?看把孩子吓的!” 皇甫敬德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一句话都不说,杜老大夫与他相交二十年,如何能不了解他的性子,皇甫敬德分明是知道自己鲁莽了,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罢了。 齐景焕顺了气,走到皇甫敬德面前深深躬身说道:“岳父大人,小婿知错了,小婿不该如此鲁莽,请您原谅小婿。” 皇甫敬德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过份了,如今又见齐景焕跑过来陪不是,给足了他的面子和台阶,他便也缓声说道:“阿焕,我的脾气躁,你别往心里去。”这么着才象将刚才的不快给抹去了。 齐景焕在心中仔细一想,也觉得刚才直接命管家备银子送往定北军之举着实不妥,还真有拿银子砸人的嫌疑,还是换个方法不显山不露水的帮助岳父大人才更合适。该怎么做呢?有了!齐景焕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他这个法子虽然比直接给银子慢些,可是却能让他家泰山大人更容易接受。这年头,做人女婿不容易啊,想给岳父银子花都想绞尽脑汁给的不带一丝烟火气。 “岳父,您今日还回十里坡么?”齐景焕想起娘亲答应自己,去请大舅舅往十里坡提亲,若是岳父不在营中,可向谁提亲去。 “回,军需官已经去兵部支取饷银了,领了饷银我们便出城回营。”皇甫敬德因为刚才的鲁莽而心存歉意,因此说话之时脸上多少带了点笑容。 “哦,是这样。”齐景焕并不确定舅舅何时会去提亲,因此也不好事先打招呼,只得侧面打听。他想着领了军饷就得发放,怎么也得发个两三天才能发完,想来岳父这三天之内都会在军营之中,只要他大舅舅三天之内去提亲,就不会扑个空。 因兵部那边发放军饷少说也在大半天的时间,皇甫敬德可以在京城吃顿午饭,齐景焕立刻命人备下丰盛的酒宴,还命人取来三十年陈酿梨花白,他倒是记得清楚,上回在东来居吃涮肉的时候,他岳父很是喜欢喝梨花白。 皇甫敬德看着那坛黄泥封口的梨花白,又看看齐景焕白净如玉的脸庞,摇摇头说道:“还是不要启封了,免得……”皇甫永安立刻知道他爹想起了什么,摇头笑道:“王爷的酒量真是太差了……” 齐景焕的脸上腾的烧起两团红云,那日他被酒气薰醉了,可真是丢人丢到岳父家了。“我……我……”齐景焕嚅嚅着说不出话来。 皇甫敬德见女婿那窘迫到不行的样子,不由大笑道:“行了,知道你不擅酒力,这也没什么,下午要押运饷银回营,确实不可饮酒。这坛酒先存着,日后有机会喝。” 齐景焕有心将酒给岳父带着回营,又怕岳父再恼了,只得悄悄吩咐添寿,让他取两坛陈酿梨花白交给他岳父的亲兵,让他们回营之后再拿出来。 用罢午饭,军需官也领好饷银,让亲兵前来禀报,齐景焕亲自将泰山大人送到王府门外,看着他飞身上往往兵部飞奔而去,直到看不到背影了,他才转回王府。而皇甫敬德则从兵部押着饷银出城,与等在城外的亲兵卫队一起护送饷银回营, 并不知道皇甫敬德来到王府的乐亲王太妃出宫之后便去了娘家云乡侯府。因昨日已经递了消息,所以云乡侯府上下早就恭候大姑奶奶,乐亲王太妃娘娘回娘家了。 云乡侯老夫人在两个儿媳妇的搀扶之下,率领一众孙子媳妇孙女儿,亲自到二门迎接,乐亲王太妃在二门下了轿子,看到花白头发的老母亲站在面前,眼圈儿立时红了。自从做了太妃之后,她很少在外面走动,一年当中回娘家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过来。倒不是乐亲王太妃不愿意回娘家,而是受身份限制,每次她回娘家,娘家便得兴师动众的安排接驾事宜,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老身(妾身贱妾小女)请太妃娘娘安……”云乡侯老夫人和她的儿媳妇孙媳妇孙女儿颤声说了一句,便由两个儿媳扶着往下跪。 乐亲王太妃赶紧上前扶住老母亲,亲热又心酸的说道:“娘,您快起来,女儿不是早就说过了,千万不要多礼。” 云乡侯老夫人颤声道:“娘娘,礼不可废啊!”说着便跪了下去。云乡侯老夫人是个特别看重规矩礼法之人,非得给女儿跪下见礼,然后才肯让儿媳妇扶自己起来。 “娘,您何必呢?”乐亲王太妃嗔怪一声,却也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没有用,她的娘亲一辈子死守规矩,再再不肯改变的。 众人来到寿安堂,先行了国礼,乐亲王太妃再行了家礼,可也没有人敢真正受她的礼,都是不等拜下便先扶住了。 厮见已毕,乐亲王太妃命碧荷冰蕊给各位少奶奶表小姐送了表礼,云乡侯老夫人知道女儿没事不会来,便将孙子媳妇和孙女儿们全都打发了,只留下两个儿子媳妇在跟前服侍。 “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云乡侯老夫人问道。 乐亲王太妃心里一酸,涩声道:“娘,这里又没有外人,您就别叫女儿娘娘了,女儿只想听您再叫一声宛宛。”乐亲王太妃闺名宋诗如,乳名宛宛。 云乡侯老夫人心里也酸涩的不行,云乡侯夫人有眼力劲儿,立刻将下人全都打发了,云乡侯老夫人才叫了一声“宛宛……”乐亲王太妃的眼泪刷的涌了出来,云乡侯老夫人也撑不住,又叫了一声“宛宛”,一把将女儿抱入怀中,母女二人泪湿重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云乡侯夫人和二夫人赶紧上前劝慰,好不容易才劝好了这两人,妯娌二人也不叫下人进来服侍,亲自投了帕子服侍婆婆和小姑子梳洗,忙了好一阵子才算消停下来。 “娘娘,妾身没有教养好那个逆子,给您赔罪了。”云乡侯夫人等婆婆和小姑子情绪稳定了,才跪下请罪。她是宋锦辉的嫡母,对宋锦辉有教养之责,所以才要请罪。 乐亲王太妃赶紧拉起嫂子,充满歉意的说道:“大嫂快别这么说,原是我的不对,当年若不是我……是我对不起大哥大嫂。”当年乐亲王太妃看到几个嫡出的侄子带着小厮欺负宋锦辉,她很是生气,根本不听云乡侯夫人解释便将宋锦辉带回乐亲王府,如今宋锦辉犯下大错,与云乡侯夫人这个嫡母自是无关的,她根本就没有机会教养庶子,因此乐亲王太妃才会这么说。 云乡侯老夫人听儿媳妇和女儿提到宋锦辉,冷哼一声骂道:“那个小畜牲脑后有反骨,是个养不熟的东西,锦堂他娘,宛宛,你们都没错,有错的是那下流坯子!” 乐亲王太妃和云乡侯夫人听了这话都不再说什么了,横竖宋锦辉已经被送进大理寺,而云乡侯昨日也开了祠堂将宋锦辉除名,彻底抹去了宋锦辉曾经是云乡侯府之人的一切踪迹。 “娘,大嫂,我今天过来,是想请大哥大嫂为焕儿做大媒,去十里坡军营为焕儿向平戎郡主求亲的。”乐亲王太妃说明来意,她原以为母亲和大嫂会一口答应,不想这两人却都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为难和不赞同。 “娘,大嫂,你们这是?”乐亲王太妃不解的问道。 云乡侯老夫人皱眉厉声说道:“宛宛,你真要让那个什么平戎郡主做焕儿的媳妇?她可是整日在军营之中,与一帮子……混在一处的。这般没有规矩不知廉耻之人,怎么配做乐亲王妃?” 云乡侯夫人和二夫人也都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娘娘,可不能让那种人进了王府,坏了王府的名声啊!” 乐亲王太妃双眉紧锁沉沉说道:“娘,大嫂二嫂,这亲事是焕儿亲自向皇上求的,皇上已经颁布了赐婚诏书。” 二夫人立刻接口说道:“娘娘可别这么说,焕儿年纪小还没定性子,他一时图新鲜也是有的,可您这个做娘亲的不能跟着犯糊涂啊,这么要紧的事情,您可得把好关才行。” 云乡侯老夫人又道:“宛宛,自来婚姻之事都由父母做主,岂容小孩子家自做主张?姑爷走的早,你可不能不掌事!” “可是……焕儿他就认准了平戎郡主,您让女儿怎么办?”乐亲王太妃为难的说道。 “娘娘,焕儿是个好性子的孩子,他又不拗,您好好同他说,焕儿会明白过来的。”云乡侯夫人缓声劝道。 乐亲王太妃其实不是个特别有主见的女人,她听娘亲嫂子都说这门亲事不合适,便也犹豫不决起来。说实话她一想到将有那样一个儿媳妇,乐亲王太妃也觉得头皮发麻,要怎么和这样特立独行的儿媳妇相处,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宛宛,你别听娘和你两个嫂子的,要我说,焕儿真是个有眼光有远见的孩子,这门亲事他选的好极了!”随着一道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一个高大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第八十四回私心 “大哥……二哥……”“老爷……二弟……”“大伯,……老爷……”乐亲王太妃循声一看,只见大哥云乡侯宋诗礼迈步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二哥宋诗义,宋诗义比他大哥略瘦略矮,他从大哥身后走出来,众人才看到他,便赶紧招呼起来。 “宛宛,你今儿不来,大哥也打算去王府同你商量焕儿的亲事。”云乡侯板着脸说了一句,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倒是不云乡侯对太妃妹妹有什么不满,而是他自小就常年板着脸,几十年都没笑过了。 “大哥,你同意这门亲事?”乐亲王太妃犹豫的问道。她和云乡侯之间整整差了十五岁,从小看着她大哥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长大,心中一直存着莫名的敬畏之心。 “嗯,焕儿很有眼光,他选了一个极好的人选。”云乡侯沉声说道。 “老大!”云乡侯老夫人皱眉喝道。 “母亲,平戎郡主是定北军少将军,皇甫敬德执掌定北军十年,收尽定北军将士之心,他只有平戎郡主这一个女儿,焕儿娶了平戎郡主,便可顺利入主定北军,似这样绝好之事,求都求不到,如何可以往外推?何况平戎郡主嫁入王府是做儿媳妇的,宛宛自当负起教导之责,从头仔细教她规矩,不使之失了体统便也是了。”云乡侯沉沉说道。 云乡侯老夫人一辈子恪守三从四德,老侯爷去世之后,她便什么都听儿子,如今见儿子发了话,她虽然满心不赞同,可是却顺从的说道:“既然老大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锦堂他娘,你们去给焕儿做大媒吧。” 云乡侯夫人心里是不乐意的,可她从来不敢违逆婆婆和丈夫之命,便不得不压着心中的委屈低眉顺眼的应道:“是,儿媳领命。” 二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心中暗暗着急,可那么能让人把王妃的位子占了呢。只是二老爷宋诗义从小见了他哥就象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躲起来,他就算是知道妻子的心思,也根本没有那份胆子说出来。 “宛宛,回头大哥挑个上佳吉日,亲自去十里坡为焕儿提亲。皇甫元帅并无女眷,你大嫂就不用去了。”云乡侯根本就不与谁商量,直接通知众人他的决定。云乡侯老夫人张了张嘴,到了也没说什么什么,云乡侯夫人心中委屈气急,她又不敢反抗丈夫,只低头不语,以沉默的方式进行无言的抗议。 乐亲王太妃当然知道娘家之事全由大哥一人说了算,便点头说道:“好,大哥选好日子就来王府,带上聘礼去提亲。”因为这门亲事是皇上赐婚,不存在先递话商量之事,完全可以直接将聘礼抬过去。 云乡侯皱眉说道:“宛宛,怎么可以直接带聘礼过去,就算是皇上赐婚,该有的程序一样也不可以减省,你且回府让管家按《通典》之律备齐三十样纳采之礼,到了吉日大哥便去十里坡行纳采之礼。” “哦,知道了。”回到娘家,乐亲王太妃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事事听母亲大哥的小姑娘。大哥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见妹妹点头应了,云乡侯又皱眉说道:“焕儿是一府亲王,这事本该由内府操办,如何还要你亲自过问?” 乐亲王太妃忙说道:“大哥是焕儿的亲舅舅,当然请您做媒,才显得我们特别重视。” 云乡侯听了这话满意的点点头,对于太妃妹妹很看重自己这个大哥,云乡侯心中其实是挺得意的。 云乡侯老夫人婆媳三个见这事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之事,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云乡侯夫人和二夫人心中很是不快,自打听说外甥得了好大夫,身子骨渐渐好起来,这两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云乡侯夫人有两个嫡女,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二岁,都不曾定亲,二夫人有三个女儿,分别是十五岁十四岁十三岁,也都没有定亲,整个云乡侯府中,有五个嫡出姑娘都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不拘哪一个能嫁入乐亲王府做正妃,又能让云乡侯府再兴盛个几十年。 从前乐亲王太妃还待字闺中之时,云乡侯府不过是个将要没落的三流侯府,是乐亲王太妃被选中做了皇子妃,云乡侯府才又渐渐发达起来。云乡侯袭爵之后,也入朝任了实官,不再是个空头侯爷。这样的好处云乡侯府之人都心知肚明,又岂能不起心思。 以前之所以没有提出此事,一来没有女家上赶着去男家求亲的,二来齐锦焕身体太差,纵是成亲怕也留不下个一男半女,没有子嗣便守不住亲王之爵,所以云乡侯府之人只是存了心,却从来没有向乐亲王太妃提起。如今听说齐景焕身体大有好转,而且神医保证他三五年之内就让他变成健康的正常人,云乡侯夫人和二夫人才动了心思,只是还不曾向小姑子提出来,便听到了齐景焕在金殿之上求旨赐婚的消息,这两人面上不敢流露出什么异样,可心里早已经气的不行了。 “宛宛,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急着走,和娘多说说话儿。”云乡侯老夫人抓着女儿的手再不肯松开。 “好的,娘。大哥,你千万择个最近的吉日去提亲。焕儿也不小了,这事得赶紧准备起来。”皇族娶亲,要走的程序特别复杂,少说也得花上一年多的时候,齐景焕今年已经十七岁,皇甫永宁十六岁,等一切程序都走完,这两人都十岁了,在大陈,已经算是大龄未婚男女,与他们年纪相当之人,都已经是做爹娘了。 “娘娘这般着急么,焕儿的身子骨可还没有调养好呢。”二夫人皱眉说了一句。 “从求亲到成亲,差不多要两年的时间,到那时焕儿的身子就能彻底好了。”乐亲王太妃没有听出娘家二嫂的酸妒之意,还微笑着回答她。 “看来娘娘是很中意平戎郡主了。听说平戎郡主一直戴着面具,也不知道她到底长的什么样子,焕儿生的那么好,也不知道平戎郡主和焕儿般不般配。”二夫人继续说道。 乐亲王太妃微笑道:“皇甫元帅一表人材,先皇甫夫人也是极好看的,想来他们的孩子丑不了。”乐亲王太妃倒是牢记皇甫敬德当日之言,自己知道皇甫永宁相貌如何就行了,绝对不会对外人提起。就算是娘家人也是一样的。自从乐亲王太妃见到皇甫永宁的真实容貌那一刻起,她就明白皇甫永宁为何要戴面具,而且还要一直戴到成亲之时,皇甫永宁实在生的太好,若是不戴面具,她必定会引来许多人的觊觎。 “既然娘娘这么说了,想来是差不了的,不过到底还是要相看相看心里才踏实。”云乡侯夫人见小姑子完全将二夫人的话放在心上,不得不这般说道。 坐在一旁的云乡侯听了这话立刻皱起眉头,不悦的沉声说道:“内宅妇人目光短浅,宛宛,你不要听你嫂子 的。” 云乡侯夫人被丈夫噎了个倒仰,二夫人也气的不行,只不过敢怒不敢言,她只能低下头掩去自己的怒意。 乐亲王太妃已经习惯了大哥的一言堂作风,也真没将两个嫂子说的话往心里去。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云乡侯老夫人心不快,沉声道:“锦堂他娘,回头给平戎郡主下贴子,请她到咱们侯府坐客。焕儿的未来媳妇,咱们得帮他把关,不好的可不要!” 云乡侯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刚才他已经反驳过母亲一回了,若是接二连三的不给母亲面子,实在有违孝道。云乡侯夫人听了婆婆之言却很开心,立刻笑着应道:“是,娘亲,我们不如开个赏荷会,多多请几位名门闺秀,这样也不会显的突兀。” 云乡侯老夫人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你去办吧。” 云乡侯不能怎么着他的母亲,可是却能管得住自家媳妇,只见云乡侯瞪了妻子一眼,眼中尽是警告之意。云乡侯夫人心头一颤,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娘,不急,等儿子先去行了纳采之礼再说。”云乡侯耐着性子说道。 云乡侯老夫人闷哼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云乡侯夫人和二夫人暗暗着急,若是行了纳采之礼,她们再想打破这门亲事可就难上加难了。 一时之间房中的气氛有些尴尬,乐亲王太妃又不笨,她当然听的出来娘家对皇甫永宁的各种嫌弃,突然她就不高兴了,娘家这般嫌弃皇甫永宁,分明是暗指她的儿子齐景焕没有眼光么,做娘亲的,如何能容忍别人这般看低自己的儿子。 “大哥,你尽快选吉日去行纳采之礼,娘,王府还有事,我便先回去了,过阵子再来向您问安。”做久了太妃,乐亲王太妃的性子也不象未嫁之前那么柔顺了,她站起来说了一句,便要往外走。 云乡侯老夫人和她的两个儿媳妇有些慌了神,刚才见乐亲王太妃轻声细语的特别温和,她们说话便也少了些顾忌,如今见乐亲王太妃沉了脸,她们才惊觉如今已经不是当年了。 云乡侯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点点头道:“好,我会挑个最近的日子,你先回府吧,日子选好了,我会派人过去告诉你。” 乐亲王太妃点点头,向站起来的母亲和两个嫂子说道:“娘,大嫂,二嫂,二哥,我走了。”一直沉默无言的二老爷宋诗义这才应道:“好好,妹妹走好。”二夫人心中气坏了,暗暗骂道:“蠢货,一点用都没有!” 云乡侯老夫人舍不得女儿,可是现在却也不是留女儿的时候,她们还有好多事要商量,所以便红着眼睛点头道:“好吧,宛宛,得空就回来看看娘。” 一行人如众星拱月一般,将乐亲王太妃送上轿子,看着她走远了方才转回。 云乡侯老夫人沉着脸都大儿子说道:“诗礼,你也别走,先过来。”众人这才又回到了老夫人的上房。 “诗义,你只说这门亲事结的好,便细细说说好在哪里?”云乡侯老夫人不悦的说道。 “母亲,妹夫早逝,王府只得焕儿这一点血脉,他又没个兄弟帮衬着,如今王府是圣眷极隆,可是最难测是帝王心,若有一日失了圣眷,妹妹和焕儿还有什么靠山?若是与皇甫元帅结亲,整个定北军就是焕儿的靠山,五军之中,定北军人数最多实力最强,若是焕儿身后有了定北军,就彻底扎稳根基,不论将来哪位皇子继位,都得格外重视乐亲王府,如此一来,王府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云乡侯沉沉说道。 二夫人沉不住气,忍不住抢着说道:“大伯想的真周全,只是那平戎郡主进门当家,往后再没有我们云乡侯府什么事了。这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云乡侯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之色,皱眉沉声道:“愚蠢,云乡侯府是焕儿的外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好了,我们岂能不好?” 二老爷宋诗义一见大哥生气了,赶紧怒斥妻子道:“你混嚼什么舌头,还不快滚一边去。” 宋二夫人低低哼了一声嘟囔一句,果然乖乖儿闪一边去了,只是她声音太小别人都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云乡侯老夫人沉默片刻,方才沉声说道:“老大说的也有道理,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我乏了。”云乡侯等四人躬身告退,出了屋子之后二老爷宋诗义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哥,你弟妹有口无心,大口别生气。” 云乡侯淡淡说道:“真有口无力就好了,二弟,是人都有私心,可是私心要是太重了,绝非好事。”说罢,他便大步离开了,云乡侯夫人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宋二夫人气恼的哼一声,被宋二老爷拉走了。 “老爷,您心疼妹妹外甥,妾身明白,可是也不能不顾着咱们侯府和咱们的锦霞锦霓啊。”锦霞锦霓就是云乡侯夫人的两个亲生女儿。 “锦霞的亲事赶紧看起来,锦霓还小,再等等。目光且放长远些,不要争一时之长短。”云乡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便大步走开了。 云乡侯夫人愣了一会儿,方才急急回房了。她完全领会了丈夫的意思,大女儿已经十五岁了,等不起,等赶紧定下亲事,至于小女儿,才十二岁,完全可以等上了三五年,只不过正妃之位已经被那平戎郡主占了去,难道要她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女儿做妾么,就算是做侧妃,也还是妾,云乡侯夫人委实舍不得,不过若是做继王妃,还勉强说的过去。 云乡侯夫人想着心事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的两个女儿手拉着手我迎了上来,看着娇花软玉般的一双女儿,云乡侯夫人真是打从心眼里往外欢喜,拉着女儿们的手笑道:“你们怎么没上课,跑到娘亲这里来了。” 五小姐宋锦霓笑着说道:“娘,不是说太妃姑姑来了么,先生给了假,好让我们姐妹们去拜见姑姑,可是都到这会儿了怎么也没人来传我们,娘您怎么回来了,不用陪姑姑么?”三小姐宋锦霞虽未开口,可眼中也含着这样的疑问。宋家两房的公子小姐没有分开排序,所以尽管宋锦霞是长房的长孙女儿,却也得排在二房两个庶出小姐之下,被称为三小姐,大房的次女也就降为五小姐了。 “你们太妃姑姑已经回府了。”云乡侯夫人略带怨意的说道。她对于小姑子不想着先从娘家选儿媳妇之事,心中自有一份怨念。 “啊,姑姑怎么就回府了,姑娘赏了东西,我们还想着等姑姑召见,也好当面拜谢,再献上我们的礼物呢。”宋五小姐撅着小嘴不高兴的说道。 宋三小姐却一派端庄的微笑道:“妹妹,姑姑管着那么大的王府,必是不得闲了,咱们只将东西存起来,等十月里姑姑做寿,再一并送过去不就行了。” 云乡侯夫人看端庄漂亮的大女儿,心中一阵难过,在她在看,她的大女儿才是天生做王妃的材料,那个什么平戎郡主,听说整日在军营中与一帮男人混在一起,她怎么配做乐亲王妃!可是这么好的女儿,却没有那么好的命,她的丈夫已经发了话,她便不能再拖下去,得尽快给女儿找个好婆家了。 再看一脸娇憨明媚的小女儿,云乡侯夫人心中暗道:“说不得那造化真是这个孩子的,她比她姐姐生的还好,命相也好,怀她的时候自己还总是做吉梦,说不得她是个有来历的,往后得按着教养王妃的标准来教导她才行。” 看到娘亲将关注的目光重点放在妹妹身上,宋锦霞心中暗惊,难道说今天姑姑来,是为了妹妹来的?并不是为自己。深闺女儿不知道外面之事,纵然齐景焕金殿求亲之事已经传遍了京城,那些娇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却还是不知道。 ------题外话------ 为了调整更新时间,力求每天上午九十点之间万更,所以今天没有二更了,请亲们谅解 第八十五回纳采 云乡侯府内宅妇人们的心思根本不会影响大局。云乡侯宋诗礼果然选了个最近的吉日,带着乐亲王府按照《通典》规定采办的三十样纳采之礼,浩浩荡荡出了就城往十里坡而去。这一路上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云乡侯一行还未曾出城,乐亲王爷向平戎郡主求亲之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定北军守营门的士兵看到一队斜系了大红彩结的家丁抬着羊,雁,酒等物从远处走来,两旁还有鼓乐相随,他们还以为这是附近的士绅又来劳军了。自从定北军在十里坡扎营之后,常有士绅百姓自发前来劳军,每回都是披红挂彩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守营士兵骄傲的挺起胸膛,脸上绽开笑容,高兴的不得了。 在距离营门还有三十步的位置,云乡侯命人停了下来,命身边的长随前去通报。虽然他的爵位品级比皇甫敬德低两级,官职比皇甫敬德低四品,可是今天他是代表乐亲王府来行纳采之礼的,他自然得等皇甫敬德亲自出迎,才能显得王府地位的高贵。 长随跑到营门前,对守营士兵说道:“你们赶紧去向皇甫元帅通报,我们侯爷为乐亲王爷前来行纳采之礼。”这长随是宋诗礼的伴读,肚子里还是些个墨水的,要不然也不然用文绉绉的纳采来代指求亲。 “啊?”守营门的将士可听不懂什么叫纳采之礼,他们只知道提亲这种说法。因此两个持戟士兵眨巴着眼睛看着那名长随,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们倒是快去通报啊!”那名长随见守门士兵大睁着两眼不动弹,便急切的叫了起来。他们一行人大清早就动身往十里坡赶来,走的是官道,一路之上被灼热的太阳炙烤着,早已经是汗湿重衣,个个渴的嗓子眼儿都要冒烟了,他们就想早些进入定北军的营地,好歹能喝上几口水解解暑热。 “你们侯爷是哪一位?不是来劳军的么?”守营士兵不解的问道。 “我们侯爷是乐亲王爷的亲舅舅云乡侯,来向皇甫元帅求亲的,快去通报吧!”长随总算是看出来了,这两士兵压根儿就没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便有些不耐烦的叫了起来。这回亲兵听明白了,其中一个立刻撒腿往中军帐跑去。 “报……禀元帅,云乡侯前来向您求亲。”一名士兵大冲入营帐大叫起来。 正在与一个身形圆滚滚好似大球上磊着一个小球的中年人看地图的皇甫敬德抬起头来,淡定的说道:“知道了,大开营门迎客。”士兵应了一声又跑了出去。要大开营门,便得将营门两侧的鹿砦拒马等物移开,这样才能留出足够宽敞的道路。 “诸葛兄,你先回营休息,我去迎客,回头我们再谈。”皇甫敬德对那身上无有一处不圆的中年人笑着说了起来。 “敬德,用不着这么急迎出去,可先让何将军出迎,他们进了营门,你再出帐也不迟。从来都是低头娶媳妇仰头嫁女的,况且云乡侯无论爵位官职都比你低,不必太上赶着了。”这位滚瓜溜圆的诸葛先生眨着他那并不很大,可是却很圆的一双眼睛,飞快的摇动着手中的鹅毛扇,笑眯眯的说了起来。 皇甫敬德其实并不很在意这些,可是提建议的是他定北军的兼职军师诸葛月半,此人智计无双,每年都会到定北军住上几个月,与皇甫敬德商定制敌之策。其实诸葛月半并非他的本名,而是他输了这半生以来唯一的一场赌博,赌注就是他原本的名字诸葛临风。赌输了的诸葛临风只能接受诸葛胖这个既矬又土的名字,后来他使了点儿小心机,将“胖”字拆开为“月半”,听上去好歹没那么矬了。 “好,就听诸葛兄的。来人,请何将军代本帅迎客。”何将军是目前十里坡营地之中军衔仅次于皇甫敬德的威烈将军何子良。此人是武举出身,累功升为从三品威烈将军,素日里虽然也是粗犷的很,可到底不是那些只会舞刀弄剑,提起毛笔便有千斤重的粗人。 何子良领命出迎,他直迎出营门,云乡侯的轿子也没能挪完那三十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让皇甫敬德迎到他的轿前,以显示自家身份。 “侯爷,有位面生的将军出迎,看着不象是皇甫元帅。”长随隔着轿帘低声说了一句,那日献俘之时,这名长随也挤在人群之中围观过的。 “是么?”云乡侯沉沉说了一句,心中很有些不快。文武官员通常都看对方不顺眼。文官自诩清贵嫌弃武官粗俗,武官则嫌弃文官们酸文假醋见天只会掉书袋。云乡侯赵诗礼是读书人出身,自然看不起那些拿性命搏富贵的武将。 何将军见云乡侯的轿子停在营外三十步的地方,只是淡淡一笑,对身边亲兵说了一句话,亲兵立刻飞跑上前,大声囔道:“威烈将军前来迎接贵客,请宋侯爷下轿。” 宋诗礼心中这个气啊,他是三品侯爷,可那只是爵位,实职却正五品的户部员外郎,比之何子良从三品威烈将军的实职低两级,他若是再坐在轿中纹丝不动,可就太托大了,简直有藐视上官之嫌。 憋了一肚子暗气,宋诗礼下了轿,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慢慢往前走,何子郎到底是武将,迈一步能顶得上宋诗礼走三步的,两人一起往前走,自然是何子良走的多些,好歹算是碰面了。 一番寒暄过后,何子良听宋诗礼道明来意,便笑着说道:“原来是为我们少将军做媒的,宋侯爷快走,我们元帅已经备下美酒专候宋侯爷了。” 宋诗礼心中越发不痛快,心中暗道:“好你个皇甫敬德,也太托大了。若非你掌了定北军,皇上又宠信于你,本侯才不会受今日之辱。”宋诗礼似笑非非,淡淡应了一声,便在何子良的陪伴之下进了军营。一行人快走到中军帐的时候,皇甫敬德才从帐中迎了出来,爽朗笑道:“宋侯爷有礼……” 宋诗礼傲气十足的昂着头,待笑不笑的回道:“皇甫元帅有礼,常日听说定北军军纪严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话本来是夸赞定北军的,可是宋诗礼硬是让人听出了讥讽的感觉,何子良眼神微沉,心中着实不快。 皇甫敬德倒没在意,事实上他从来都没将那些因袭祖荫不思进取的二世祖们放在眼中,没有真本事的人说几句酸话,只会让人更加瞧不起他们。 “唯有令行禁止,方能百战不殆,我定北军将士上下一心才能克敌制胜,这原本为军之道,不当宋侯爷夸赞。宋侯爷请……”对云乡侯府的底细知之甚清的皇甫敬德打从心眼里没看的起靠裙带关系发迹的宋诗礼。 进入中军帐,宋诗礼说明来意,皇甫敬德已经知道乐亲王府请他做媒人之事,这门亲事是昭明帝赐婚,皇甫敬德也相中了齐景焕这个女婿,自然不会不答应。命人收下乐亲王府备下的三十样纳采之礼,又命伙头军准备酒宴款待宋诗礼一行。 宋诗礼环顾中军帐,见帐中虽然有几位将军,却不见那个总戴着面具的皇甫永宁。他便问道:“如何不见平戎郡主?” 副将张打铁听了这话突然怪叫起来:“宋侯爷要相看我们少将军?”原本媒人提亲,相看姑娘家是必有一道程序,可那只限于提亲的是媒婆,再没那个男媒人去相看姑娘家的,所以张打铁才这般叫了起来。 宋诗白净的面皮腾的红了,他沉着脸怒道:“本侯岂有此意?不过白问一句。”他还真不敢说自己就是想见皇甫永宁,也好言语挤兑的她不得不摘下面具,也好先看看她的样子,以便相机调整他往后的对策。只是这种心思可以有,但不可以明说。偏偏被张打铁一个粗人叫破了,宋诗礼岂能不恼! 皇甫敬德淡淡道:“小女不知宋侯爷今日前来,一早便去练兵了。” 宋诗礼皱眉道:“皇甫元帅,这不妥吧,从前也就罢了,如今郡主既然公布了身份,如何还能再留在军营之中,她不是已经解除了军职,怎么还继续练兵,简直是,简直是……”宋诗礼大摇其头,眉头拧的都快打结了,面色也阴沉的可以。似这等牝鸡司晨之事,是宋诗礼这样的文人最最痛恨的。 “宋侯爷此言差矣,皇上旨意上写的明白,允许我们少将军解除军职,也就是说少将军想解除军职便解除,若是不想解除,仍可担任军职,至今皇上也未曾降下令少将军解除军职的旨意,怎么,宋侯爷要替皇上下旨么?”说话之人正是摇着鹅毛扇的诸葛月半。 “你……你是什么人,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简直胡言狡辩……”宋诗礼见诸葛月半着一身普通百姓才会穿用的细葛布衣,胖的象颗球似的,便没好气的喝斥起来。 “他是名闻天下的诸葛月半,你是什么人?怎敢跑到我们定北军撒野……”一道清亮的声音传入中军帐,皇甫敬德立时皱起了眉头,而诸葛月半和何将军等人脸上却都露出了纵容宠爱的笑容。 “谁?谁敢辱骂本侯!”宋诗礼被气的脸都青了,愤怒的大喝起来。 “定北军虎威将军皇甫靖边。”一道比宋诗礼的声音大的多的声音响起,接前,一人一虎昂首挺胸,肩并肩的走进了中军帐。人,自然是就是皇甫永宁,虎,便是定北军护营神兽阿黑了。这两个只要在定北军中,从来都是形影不离同进同退的,定北军中就没有他们不能进的地方。 “啊……大虫……”宋诗礼一看阿黑,尖叫一声便晕倒在椅上。老虎,还是活生生的,宋诗礼要是不害怕那才见鬼了。 “咦……嘎……哈哈……呵呵……”众将发出一连串的怪声,怎么听那声音中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们……,快让阿黑出去!”皇甫敬德瞪了众将一眼,冲着皇甫永宁没好气的叫了起来。 皇甫永宁闷声哦了一句,转脸就抱着阿黑的脖子亲亲热热的笑嘻嘻说道:“阿黑,你看你又吓晕了一个,乖啊,先回营帐等我。” 阿黑不高兴,使劲儿向一边儿歪头,用硕大虎掌撑开皇甫永宁,皇甫永宁也不恼,又贴了过来说道:“好阿黑听话,回头请你吃烤羊!” 不提吃羊也就罢了,一提吃羊,阿黑立刻蹬开皇甫永宁,调转身子撅起那肥硕的大屁股冲着皇甫永宁,用一双前爪气咻咻的挠地,片刻功夫就在中军帐中刨出一个大洞。: 皇甫敬德见状奇道:“永宁,阿黑怎么生气了?”果然是他们父女亲手养大了阿黑,对于阿黑的各种情绪实在是太了如指掌了。 皇甫永宁听到父亲问话,尴尬的干笑着说道:“那个,上回我答应打头黄羊给阿黑,这两天忙没顾的上。” “你这孩子,怎么能哄骗阿黑呢?”皇甫敬德皱眉轻斥一声,向阿黑招手道:“阿黑过来……” 正在刨坑的阿黑扭着看了皇甫敬德一眼,一双小灯笼似的大眼里尽是委屈,一头五尺多高一丈多长的猛虎竟然能做出小可怜的表情,让中军帐中的众人又爆出一阵大笑,这阿黑真是成精了。 被笑话了,阿黑的小眼神越发委屈,忽的扑到皇甫敬德的身边,将它那硕大虎头硬塞到皇甫敬德的怀中求抚摸求安慰。皇甫敬德一手抱着虎头,一手放到阿黑下巴上给它顺毛,还笑着说道:“阿黑不恼,都是永宁不好,我明儿罚她给你打两头黄羊,让她烤你吃,一口都不给她,行不行?” 阿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用右前爪在地上歪七扭八的画着什么,皇甫敬德低头一看,不由大笑起来,乐不可支的说道:“好好,我们阿黑最大方了,就分给她一条羊腿。”阿黑直点它那硕大的虎头,若是它会说话,一定会说:还是爹最知道阿黑的心思。 定北军中之人早就把元帅,少将军,阿黑,看成不可分割的一家三口,他们都看惯了这一家三口逗趣的情形,也只有在面对少将军和阿黑的时候,他们的元帅才这般和蔼可亲,其他时间,那也是一大杀神。 “爹,我看外头有两只羊,要不我现在就去烤了?”皇甫永宁这阵子也的确是很忙,否则她怎么也不会忘记对阿黑的承诺。出于补偿的心理,皇甫永宁大叫起来。 “胡闹,那两头羊还有用处,下午你自己去打猎。”皇甫敬德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的说话。皇甫永宁“哦”了一声,也没非要将那两头披红挂绿的山羊烤了。 中军帐中其乐融融,大家似乎都忽略了旁边还有个被阿黑吓晕的云乡侯宋诗礼。还是诸葛月半提了一句:“元帅,要不要救醒宋侯爷?”众人才将目光投向了宋诗礼。 “爹,我来……”刚被阿黑嫌弃了的皇甫永宁大声叫道。 “永宁,不许过去,何将军,你去。”皇甫敬德喝了一声,皇甫永宁只得转了方向走到她爹的身边侍立,立刻有亲兵送上牛皮墩子,皇甫永宁便坐了下来。 何子良接过亲兵递来的皮囊,倒了些冷水在手中,用另一指手蘸了水弹向宋诗礼的面部,宋诗礼晕了好一会儿,本来差不多就该醒了,又被冰水一激,很快就醒了过来。 “啊……大……”“宋侯爷莫惊,这是我们定北军的护营神兽,不会随便咬人的,侯爷只管放心。”诸葛月半摇着鹅毛扇好整以暇的说道。 宋诗礼清醒过来,方才想起以前的确听说过定北军有头护营神兽,又见那威风凛凛的老虎蜷在皇甫敬德的身边,乖顺的如家养的猫儿一般,才尴尬的说道:“原来是护营神兽。” 阿黑似是知道宋诗礼在说自己,立刻转头用鄙视的眼神扫了宋诗礼一眼,然后仍将头搁在皇甫敬德的膝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皇甫敬德的袍子下摆。 阿黑眼中的鄙视之意太过明显,以至于宋诗礼都看懂了,他立时臊的满脸通红,然后又气青了。 “爹,他是谁?”皇甫永宁皱眉问道。这个瞧上去与定北军极不相衬的白面男子是什么人,他怎么跑到定北军来了。 “永宁,这位是云乡侯,乐亲王爷的亲舅舅。”皇甫敬德淡淡说道。他可没有那种嫁女儿之前的忐忑不安,生怕婆家人瞧不上自家女儿而各种挑剔各种使绊子。他皇甫敬德的女儿是独一无二的,若是宋诗礼敢无端挑剔,大不了一拍两散,不结这门亲事就是了。 皇甫永宁点点头,抱拳说道:“原来是阿焕的舅舅,皇甫永宁有礼了。” 瞧着皇甫永宁抱拳行礼,宋诗礼鼻子险些儿气歪了,又听她直接叫自己外甥的名字,显然两人之间是很熟悉的,宋诗礼心中又涌起一阵气恼紧张。他原本的一切计划,都是建立在外甥齐景焕只是为了定北军的军权,对皇甫永宁并不曾用情基础之上的。 拧着眉头看着皇甫永宁,宋诗礼四平八稳的坐着,沉沉说道:“郡主不必多礼。” 宋诗礼这般倨傲的态度惹翻了一帐将军,何子良赶紧用眼神阻止那些要发作的同袍,站起来向皇甫永宁单膝跪下,大声道:“刚才未及给郡主见礼,还请郡主原谅,末将何子良参见平戎郡主。”其他将军见何子良突然跪下,大家都明白了,能当上将军的有谁能真的一点儿心眼儿没有呢。于是乎众将忽啦啦跪倒一片,齐齐参拜郡主。 宋诗礼怎么能看不明白,老脸都憋紫了。他不论爵位官职都远在皇甫永宁之下,就算他是齐景焕的舅舅,可是皇甫永宁还没和齐景焕订亲,他这老娘舅的谱儿怎么也摆不到定北军的。只是让他给皇甫永宁行礼,宋诗礼是怎么都不愿意的。 宋诗礼不愿意见礼,自然有人挤兑他。何子良等众将行礼之后起身,一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副将开口了,“诸葛军师,不知道宋侯爷是几品爵位几品官职,他比我们少将军品级更高么?” 诸葛月半摇头鹅毛扇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宋侯爷乃是三口侯爵,正五品户部员外郎,我们少将军是正二品郡主,三品虎威将军。” 又有一名将军叫道:“那他为何不与我们少将军见礼?” 宋诗礼被挤兑的死的心都有了,他从来没和军人打过交道,在他的固有印象之中,那就是一群粗鄙不堪的大老粗,他只消动动脑子就能将那些愚夫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不是那些粗人,而他这个读书人。 “对啊对啊,他怎么没给我们少将军见礼,啊……刚才他也没给元帅见礼。”众将多年并肩作战,同袍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大家便知道用意,因此众将军挤兑起宋诗礼来,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只把宋诗礼臊的想跳进阿黑刚才刨的坑里躲藏起来。 “好了,来者是客,大家不要再说了。”皇甫敬德也是够蔫坏的,等众将都挤兑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阻止。事实上若不是瞧见宋诗礼的眼神儿都不对了,皇甫敬德还不想阻止众将。宋诗礼在户部任职多年,没少因为粮饷之事给定北军添堵,皇甫永宁虽然身在边关,可对于朝中之事,他也是色色清楚的。 “宋侯爷,这亲事本帅应下了,改日本帅会请媒人与宋侯爷详议。”皇甫敬德瞧着宋诗礼面色不善,他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的,只淡淡的说道。 宋诗礼强压怒意应了下来,心中却在想,到底要不要打破这门亲事,这定北军中个个都是刺儿头,想收为己用怕是很难。 皇甫敬德真不知道宋诗礼打的是什么主意,若是他知道,只怕早就叫阿黑将宋诗礼赶出定北军了。 宋诗礼在定北军中用了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憋屈的一顿饭,席间,那些将军们个个都拎着酒坛子上前敬酒,守诗礼这才知道,原来定北军吃酒不用碗,是直接对着坛子喝的。那些将军们的敬酒可是不温柔,若是宋诗礼不喝,他们就直接揪着领子灌,可有宋诗礼的苦头吃喽。 才被灌了半坛酒,宋诗礼就已经醉的不醒人事,直接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坐在轿中,挑开轿帘一看,两旁的街景很眼熟,原来他已经回到了燕京城中。 “宋明,这是去哪里?”宋诗礼用手按着剧痛的头,无力的问道。 “回侯爷的话,正在回府,马上就到了。”长随宋明禀报道。 “转头转头,赶紧去乐亲王府。”宋诗礼拍着轿厢气恼的说道,刚才在定北军受了那么多的气,他岂能不去乐亲王府好好说道说道。 齐景焕听到下人禀报,说是大舅老爷已然回京,正去见太妃娘娘。齐景焕立刻问道:“早上给大舅老爷带走的东西可曾被抬回来?” 下人忙道没有,齐景焕立刻兴奋的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离娶到皇甫永宁又近了一步。“走走,去泽芝园。”齐景焕兴奋的说道。 为了赶时间,齐景焕是坐轿子去泽芝园的,他刚进了泽芝园,他的大舅舅便醉薰薰的走了进来。 “大舅舅?”看到被两个小太监扶着,尚且走的歪七扭八的大舅舅,齐景焕震惊的叫了起来。在他的印象当中,大舅舅何其端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焕儿……”宋诗礼一见王爷外甥,立刻推开扶着自己的小太监,想站直身子,可没了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他根本连站都站不稳,身子向左一歪,便翻过汉白玉围栏,一头栽进了泽芝园的荷花池中。 “快救人!”齐景焕吓了一大跳,急急大叫起来,就在近旁的两个小太监赶紧跳下水,将刚刚落水的宋诗礼救了上来。齐景焕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赶紧送大舅老爷去沐浴更衣。”两个小太监应了一声,架着身子直颤的宋诗礼急急去了净房。 齐景焕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大舅舅也是个好酒贪杯的。”宋诗礼若是听到这句话,真得觉得他比窦娥还冤,哪里是他贪杯,分明是那些野人硬灌他酒的。 “焕儿,你怎么过来了,你大舅舅呢?”乐亲王太妃得到禀报,说是大舅老爷来了,可是走进来的却是她的儿子齐景焕,后面也没有宋诗礼的身影,乐亲王太妃不免皱眉问道。 “娘,大舅舅吃醉了酒,跌进池子里了,这会儿正在沐浴更衣,一会儿就会过来。”齐景焕简明扼要的说道。 “什么,你大舅舅吃醉了酒?”乐亲王太妃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大哥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从来不好酒贪杯,今日又是去做正事的,他怎么会吃醉了呢? “是啊,儿子亲眼所见。”齐景焕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 乐亲王太妃以手抚额,皱眉道:“怎么会这样?你大舅舅要不要紧?阿仁怎么没与你一起过来,快叫他来给你大舅舅瞧瞧,别再有个什么闪失。” 齐景焕既然知道皇甫永安的身份,就不会将他当成下人支使,他如今也知道皇甫永安的规矩了,除了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还有皇甫永安口中的师傅之外,其他人只能前来求医,治不治要看皇甫永安的心情,若是谁强行命令他瞧病,皇甫永安铁定不理不睬。 “娘,我刚才瞧着舅舅的情形还好,而且阿仁正在给儿子配药煎药,抽不出空儿,娘若是不放心,就叫家医过来给大舅舅瞧瞧吧。”乐亲王府供奉了两个家医,他们的医术虽然比不是皇甫永安,可也算是不错了,与太医的水平差不多。 “这……好吧,来人,请徐大夫去给大舅老爷诊脉。”到底是疼儿子的心占了上风,乐亲王太妃一听说皇甫永安在给她儿子配药煎药,立刻改了主意。 莫约过了一刻钟,宋诗礼和徐大夫都过来了,沐浴之后,宋诗礼又清醒了许多,如今正是夏日,他掉入荷花池中也不至于伤了身子,只喝了一盏姜茶醒酒兼祛寒就行了。 “大哥,你要不要紧?”一看到哥哥走进来,乐亲王太妃迎下来急急问道。 宋诗礼满面惭色,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娘娘不必担心。” 乐亲王太妃仔细观察了她大哥的脸色,见他脸色尚好,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刚才听焕儿说大哥吃醉了酒落于荷花池中,可把我吓坏了。大哥没事就好,快坐下歇一歇。” 宋诗礼落座之后,看向乐亲王太妃说道:“娘娘,皇甫元帅已经收下纳采之礼。不过……” “不过什么?”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异口同声的追问起来。 宋诗礼皱眉说道:“不过我瞧着皇甫元帅的神气,倒是不太想结这门亲事,定北军中诸将也都横眉立目的,我只担心真的做了亲,焕儿将来要受委屈的。” 乐亲王太妃听了这话果然皱起眉头,面上尽是犹豫之色。可是齐景焕却浑不在意只笑着说道:“大舅舅想多了。岳父大人曾经亲口允诺,将永宁许配于我,他怎么会不乐意呢。至于定北军中诸将,想来还没能接受永宁是女儿家的身份,心中正别扭着,也不是冲着舅舅去的。” “焕儿……你……唉!”乐亲王太妃忧心忡忡,却又不能说什么,她一但说皇甫永宁不好,定北军不好,她那个宝贝儿子立刻撂脸子使性子,回头若是再有个什么好歹,可让她怎么办?她之所以明明心中不情愿也要结这门亲事,还不都是为了她的儿子么。谁那她的儿子眼光这么独特,偏偏喜欢那样的姑娘! 宋诗礼听罢齐景焕之言,便知道这事儿没的谈了,如今只能先让他娶了那平戎郡主,往后找机会下手了。做为男人,宋诗礼深知男人的心理,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想让齐景焕对皇甫永宁死心,必得帮他先得到她,当然,这也是为了得到定北军,若只是女人的问题,倒是好打发的很。 “也许是吧,舅舅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想事情还不如焕儿通透。”宋诗礼立刻夸赞一句。齐景焕倒没觉得什么,可是乐亲王太妃却笑了起来。世上没有一个做娘亲的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 宋诗礼又说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焕儿有了亲事,这气色看上去也好多了,娘娘可算是苦尽甘来啊!” 乐亲王太妃点头笑道:“自从请来姜小神医,焕儿真是一天好过一天,若是早些认识姜小神医,焕儿就能少吃几年苦头了。” “哦,那位小神医果然医术如此高明?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医术这么好,很该进太医院才是,焕儿,你很该举荐他。”宋诗礼笑着说道。 齐景焕摇了摇头,微笑道:“阿仁师门有戒律,不可入朝为官,皇伯父亲自封赏,都被阿仁当面拒绝了。我与他也是以朋友相交。” 宋诗礼目光微闪,笑着虚应了一句:“是么?”其实他心里是不相信的,这事上怎么可能还有不想当官之人,只怕不是不想当官,而嫌官帽太小吧。齐景焕知道舅舅不相信,他也不必多解释什么,横竖皇甫永安是什么样的人与他舅舅完全没有关系。 “对了,焕儿,你外祖母舅母都很惦记你,若是身子允许,便去看看你外祖母吧。”宋诗礼绕了一会儿圈子,才说到了正题。 乐亲王太妃也希望儿子与外祖家亲近,便笑着说道:“正是这话,等焕儿身子再好些,我一定带他去看母亲。” 齐景焕因为自小身体不好的缘故,与外祖家走的并不很近,一年最多去了两三次,每次去了,也不过向外祖母舅母问个安,便自去晚晴轩休息了。晚晴轩是乐亲王太妃做姑娘时的闺房,现在则成了齐景焕在云乡侯府的专用休息场所。 齐景焕听他娘亲这么说了,也不反对,反正去了也是休息,并不用耗费什么心神。他现在一门心思快些养好身子,争取定北军拔营之前去十里坡一趟。昭明帝对定北军的封赏还没有完全到位,等一切到底之后,十里坡的定北军就要拔营回北疆了。毕竟除了忽剌人之外,北疆还有许多其他的小部族不得不防。 宋诗礼想和妹妹说些不想让齐景焕听的话,便对齐景焕笑道:“阿焕,舅舅不是外人,你现在得多休息尽快养好身子,不用陪着舅舅的。” 乐亲王太妃被她哥哥提醒了,立刻说道:“焕儿,你舅舅说的对,快回去吃药吧,娘陪你舅舅说话就行了。” 齐景焕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一回,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他刚刚随便扯了一句皇甫永安在给自己配药姜煎药,这会就被撵回去吃药了。“知道了,娘,大舅舅慢坐,外甥不陪您了。”齐景焕站起来,微微躬身说道。 “快去吧。”宋诗礼见外甥如此好打发,心中微有些得意。 齐景焕刚刚走出上房,便见原本在房中服侍的丫鬟嬷嬷全都退了出来,他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这般背着人说话,说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情。齐景焕飞快的动起脑子,认真分析起来。 “王爷,轿子来了,您请上轿。”添寿见自家主子怔怔的出神,赶紧上前提醒,如今日头这么毒,万一王爷再中了暑可不是玩的。 “嗯……”齐景焕沉沉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坐入轿中,继续思考。轿子到了瑞松园,齐景焕下了轿,没回他自己的房间,径直去了皇甫永安的房中。添寿添福等人见王爷如此特别亲近姜小神医,不免心中犯酸,也隐隐有些妒意。毕竟那姜小神医还没来的时候,他们几个是他们主子跟前最得力之人,可自从那姜小神医来了,就再没他们什么事了。 “阿仁,能不能派人去十里坡一趟,我想知道舅去提亲,有没有什么冲撞岳父和永宁之处。”齐景焕一进门就干脆利落的说道。 “这话怎么说?”放下手中的毛笔,皇甫永安扭头看向齐景焕,不解的问道。 “说不上,就是有些担心。我大舅舅刻板的很,我担心……”齐景焕皱眉说道。他虽然与宋诗礼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对他的性情却很是了解,正因为了解才担心。若是他的舅舅和岳父相看两厌,舅舅再说什么嫌弃皇甫永宁的话,以他岳父的脾气,说不得又要悔婚了。 自从昭明帝下旨赐婚之后,他那脾气大的岳父都悔两回婚了,害的齐景焕整日里心绪难安,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岳父,岳父又要悔婚。 “这样啊,行,我回头就让人去问问。对了,我爹可收了纳彩之礼?”皇甫永安答应下来,笑着问道。 “收了收了。”齐景焕笑着说道。 “都收了你还担心个什么?”皇甫永安摇头笑道。 齐景焕一愣,脸上浮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羞红。“也是哦,岳父都收了纳采之礼,我怎么还这样患得患失?”果然是关心则乱,似齐景焕这么聪慧睿智之人,自打动了真心之后,但凡遇上与皇甫永宁有关之事,智商立时被拉低了许多。 “我爹上两回说的都是气话,他既然允了亲事,就不会轻易反悔,你其实并不用担心我爹那边,倒是太妃这边,我瞧着不踏实。我看的出来,太妃并没有相中我妹妹。阿焕,若她不是真心实意的接纳我妹妹,这婚期要拖到什么时候可就说不准了,我绝不会让我妹妹再受苦的!”皇甫永安盯着齐景焕的双眼,沉声警告。 第八十六回病重 没有人知道云乡侯单独与乐亲王太妃说了些什么,高嬷嬷等人再进去服侍的时候,只见云乡侯面色微沉,乐亲王太妃双眉紧蹙眼圈儿发红,倒象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可是这里是乐亲王府,太妃唯二的主人,就算云乡侯是她亲哥哥,应该也不敢让乐亲王太妃受委屈呀。 “娘娘,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云乡侯语气略显生硬的说了一句,便站了起来。 乐亲王太妃淡淡嗯一声,说道:“高嬷嬷,替本宫送大舅老爷出泽芝园,传余管家送大舅爷出府。”乐亲王府新上任的大管家是跟随先乐亲王爷多年的太监余柱,之前因为太妃一心提拔宋锦辉,余柱便很识趣的让出了王府大管家之位,如今宋锦辉已经被下了大狱,让出大管家之位的余柱又官复原职,重新当上了王府大管家。 高嬷嬷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跟在宋诗礼身后送他,宋诗礼认得高嬷嬷,知道她是当初陪嫁到王府的嬷嬷,便问了她几句。 高嬷嬷自做为陪嫁嬷嬷进了王府,基本上与云乡侯府那边断了关系,宋诗礼有心问几句话,可是因为不清楚高嬷嬷的底细而不能问,只默默走出了泽芝园。 大管家余柱已经在泽芝园外候着了。他不卑不亢的躬身站在门外,看到云乡候就上前行了个礼,态度恭敬而疏离。他原本好好的做着王府大管家,却被宋锦辉顶了差使,余柱岂能不与怀恨在心,面对宋锦辉的亲爹,他保持恭敬而疏离的态度,已经算是大度了。 宋诗礼压根儿就没想起他的庶子曾经顶了余柱的差使,只板着脸背着手,摆足了侯爷派头。他却不想余柱是服侍皇子王爷的太监,岂会将他这个区区侯爷放在眼中。 一路无言走到了中庭,宋诗礼见余柱将自己往西侧门引去,心中很是不快,自来以东为尊,走东侧门自然比西侧门更体面。他可是乐亲王的亲舅舅,怎么能走西侧门呢。其实以云乡侯的身份,本就应该走西侧。从前不过是看着太妃的面子,没有人认真与他计较罢了。 “哼!”宋诗礼一甩袖子,脸色越发阴沉了。余柱也不在意,只站在西侧门门口淡淡说道:“大舅老爷慢走。” 宋诗礼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乐亲王府西侧门,他的轿子已然在此候着了,宋诗阴着脸坐进轿子,径直回府了,在回府的路上,宋诗礼暗自想着,必得让他的夫人与妹妹好好说道说道,这般没有规矩的大管家,还是趁早换掉为好。 将大舅老爷送出泽芝园,高嬷嬷立刻回到上房,用刚刚汲上来的井水投了帕子,送到正在发呆的乐亲王太妃面前,轻声说道:“娘娘请用。” 乐亲王太妃接过冰凉的帕子放到眼睛上敷了片刻,她的眼睛看上去就没有刚才那么红了。高嬷嬷接过帕子放回盆中,命小丫鬟端了出去,又将一盏冰荷香露放到乐亲王太妃的手中,低声唤道:“娘娘,喝点子香露吧。” 乐亲王太妃接过来喝了一口,便又放回桌上,此时她心头沉的很,喝什么都是涩的。 “娘娘?”高嬷嬷试探的叫了一声,乐亲王太妃却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静一静。”高嬷嬷只得同其他的下人一起退下,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毕竟从前崔嬷嬷还在的时候,太妃就算是屏退身边的下人,崔嬷嬷也是能留下来服侍太妃的,可是她却不能。 “王爷,大舅老爷走了。”添寿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禀报。 “哦,这么快就走了?”齐景焕挑眉说了一句,他原以为大舅舅会多留一阵子的。 “是,王爷,听说大舅老爷走的时候有些不高兴,娘娘好象也哭过了。这会子娘娘也不让人在身边服侍,一个人闷坐房中呢。”添寿是王爷身边的贴身太监,又从不仗势欺人,看到谁有难处总会尽力帮一把,而且他生了一张极讨喜的娃娃脸,所以王府中发生了什么,添寿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是么?知道了,备轿。”齐景焕自小没了爹,和他娘亲相依为命,如今娘亲心情不好,他这个做儿子当然得过去陪伴。 “娘,儿子能进来么?”齐景焕轻轻扣门,低声问了起来。乐亲王太妃紧皱的眉头略略舒展一些,开口道:“焕儿进来吧。” 齐景焕推门进房,看到娘亲双眉轻蹙,便快步走过去问道:“娘,您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心里不痛快?” 乐亲王太妃低低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焕儿,你真是让娘亲好为难啊!从前不敢给你定下亲事,如何又……娘亲真是想不明白,燕京城中的闺秀那么多,你看上哪上不行?怎么就独独看上一个完全不象姑娘家的姑娘呢?” 齐景焕一听娘亲又是为了这事,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也想不明白,象皇甫永宁那么出色的姑娘,怎么他娘亲就看不上呢?难道只有那些假模假势的名门闺秀才是好姑娘?有一半时间皇宫度过的齐景焕看过太多妃嫔们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的丑陋嘴脸,他早就对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心存忌惮,只想敬而远之,再再不肯娶回王府给他自己添堵的。 事实上,若是没有皇甫永宁的出现,齐景焕压根儿就没想过成亲这件事情。正是因为有了皇甫永宁的出现,齐景焕才感受到那强烈的神秘吸引力,起了成亲的念头。 “娘,那些女人都是两面三刀表面不一的人,她们怎么能比的上永宁,永宁性情率真,襟怀坦荡,她从来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儿子就是喜欢这样的性子。”因着刚才皇甫永安的警告,齐景焕便耐着性子劝解他的娘亲,以求和娘亲真心接纳皇甫永宁。 “焕儿,也不能一概而论,还是有好姑娘的。”乐亲王太妃用没有什么底气的语气说道。乐亲王太妃也曾经是京城贵女,她知道这些人从小看的学的都是什么,论生活环境,的确是皇甫永宁的更单纯一些,军营中连个女人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之事。不过就是因为军营中都是男人,皇甫永宁又是个女儿家,这话,若是往歪里传,可就太不堪不堪了。 “焕儿,永宁她一个姑娘家长年在军中,难保不会与什么人有……”当着儿子,乐亲王太妃可说不出“私情”二字。 齐景焕听话听音儿,立刻明白了他娘亲的意思,气的满面通红,恼道:“娘您想什么,永宁岂是那种人!永宁是儿子见过的,最干净纯粹的人。” 乐亲王太妃见儿子死死护着皇甫永宁,气的红头涨脸的,她还真不敢往下说了,免得将儿子气出个好歹,她也又一次更加明白儿子对皇甫永宁有多么的用心。她知道,不论别人说什么,皇甫永宁这个媳妇儿,她的儿子是要定了。乐亲王太妃只能选择将她大哥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抛到脑后,免得气坏了儿子,她这辈子可就再没有指望了。 “好好,依你依你,娘不说了。焕儿,你别生气,永宁是个直率的好姑娘。”乐亲王太妃飞快的说道。 “娘,您真的这么认为?”刘景焕却是不依不饶的追问。 “是是,娘真的认为永宁是个好姑娘,不过她自小长在军营之中,想来也没有机会学习管家理事的,娘觉得应该好好教导她,焕儿,你说对不对?”乐亲王太妃知道皇甫永宁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便开始动脑子,怎么样才能将皇甫永宁打造成一个合格的,理想的乐亲王妃,这条路可不是一般的艰难漫长,她得先和儿子达成一致意见,日后才能按着她的想法着手改造皇甫永宁。 齐景焕低头憋住笑,然后才抬头说道:“娘亲,咱们王府拢共不过百十号人,加上庄子上的庄头和铺子里的掌柜,怎么也不会超过三百人,而永宁手中管着成千上万的士兵,若说起管家理事,总不会比管军队更难吧?您就放心吧。您看这十多年以来,您也没太管事,我们王府不也好好的么。” 乐亲王太妃是云乡侯老夫人的小女儿,自小极为娇生惯养,她出嫁之前倒是学了如何管家,可是王府的大小管事都是内府派出来的太监,根本不用乐亲王太妃费什么心思,便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后来乐亲王太妃虽然提拔宋锦辉做大管事,可是宋锦辉的心思全在帐房上,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往自己荷包里捞钱,其他地方还都是原来的老人有管理,乐亲王府的下人自有一套运行规矩,根本不需要主子费太多心思。这也是齐景焕暗自憋笑的原因。他娘亲自己都不会个多会管家的人,如何能挑剔皇甫永宁呢。 太后心疼儿媳妇和孙子,命内府给乐亲王府挑的都是最顶好的管事。这些管事或许贪财,可也都是有职业道德之人,贪好处是有的,但是绝不会玩忽职守。所以众管事虽然知道宋锦辉捞好处,但是在不影响王府运转的情况下,大家都保持了沉默。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乐亲王府的管事们虽然没少捞好处,却也将王府打理的很好,没让乐亲王太妃费什么心思。 太妃不明白这里面的内情,可是齐景焕心里却清楚,只不过这娃儿从小对钱没有概念,他从来不曾匮乏过,太后皇帝一年当中至少有半年时间都要打赏乐亲王府,所以被管家占点儿小便宜对齐景焕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在这种主子默许,下人知道分寸的怪异情况之下,乐亲王府十多年都平平稳稳的过来了。 “管家和管士兵怎么能一样?”乐亲王太妃强自说道。只是她两颊微微泛红,想来也是知道这话说的有些亏心。 “娘……”齐景焕也不说破,只是不高兴的叫了一声,瞧着儿子沉了脸,乐亲王太妃赶紧说道:“好好,娘不说了,焕儿你别生气,都依着你还不成么?” 齐景焕这才挨着他娘亲坐下,歪头靠在他娘亲的肩头,缓缓的说道:“娘,您看,自从认识了岳父一家,儿子就得了好大夫,身子骨一天好过一天,儿子也动了成家立室的念头,皇伯父也赐了婚,您看,咱们王府冷清了十多年,如今可算是要热闹起来了,将来儿子和永宁成了亲,再给您生几个大胖孙子孙女儿,您天天都能含饴弄孙,这该有多好啊!所以说岳父一家是儿子的福星呢,您说是不是?” 乐亲王太妃顺着儿子的话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只不过她不知道姜小神医就是皇甫敬德的亲生儿子皇甫永安,否则会更加确认皇甫一家是自家的福星。再加上齐景焕所描述的大胖子孙子实在太过诱人,乐亲王太妃从不知道儿子还能活几日一跃而至将要抱上大胖孙子,她怎么能不欢喜的糊涂了。 “焕儿,娘知道了,你放心吧,等永宁过了门,娘一定好好待她,只要她给娘生个大胖孙子,娘愿意天天把她当菩萨供着。”乐亲王太妃被儿子画出的大饼迷了心神,头一回吐口要好好对皇甫永宁,齐景焕得了这个保证,心里才踏实多了。 在此之前,齐景焕一直担心大舅舅说些什么动摇他娘亲的心思。他知道皇甫永宁绝对不符合他大舅舅所认定的好姑娘的标准。而大舅舅对他娘亲的影响力又特别大,所以齐景焕担心他娘亲又改了主意。现在得了娘亲的承诺,齐景焕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乐亲王太妃瞧着儿子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心中真是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她青春守寡,熬什么似的熬了十多年,儿子熬过了一关又一关,虽然是有惊有险,可他总算是长大了。如今儿子要娶媳妇了,她这个做娘亲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一种儿子被抢走了的委屈和失落袭上乐亲王太妃心头,她眼圈儿一红,抱着儿子哭了起来。齐景焕吓了一大跳,刚才明明说的挺好的,他娘亲怎么又哭了? “娘,您怎么了?”齐景焕急急问道。 乐亲王太妃坐直身子,摇摇头道:“娘没事儿,焕儿,你回去歇着吧,快些养好身子要紧。”边说,乐亲王太妃便往外推齐景焕。齐景焕自是不肯走了,可是乐亲王太妃却起身走进内室,齐景焕便不好追进去了。卧室是最私密之处,就算齐景焕是儿子,可他已经成丁,也不好往母亲卧房里钻了。 “娘……”齐景焕向着卧室方向叫了一声,片刻之后,乐亲王太妃的声音传了出来,“娘要歇一会儿,焕儿,你快回去吧。” 齐景焕眉头蹙起,将服侍他娘亲的下人们叫过来叮嘱一回,这才回了瑞松园。他刚打算歇一会儿,就听到有人禀报,说是公孙将军家的二公子前来求见姜小神医。 齐景焕知道自家岳父与公孙将军是过命的交情,因此便立刻命人将公孙二公子请到瑞松园。没过多一会儿,公孙元紫便快步走了进来,他看到齐景炮,冷着脸随随便便行了个礼,便对一旁的皇甫永安说道:“阿仁,我有要紧事找你,哪里说话方便?” 齐景焕见公孙元紫态度很是恶劣,不免皱起了眉头,上回他与公孙元紫见面之时,公孙元紫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只是十来日不见,公孙元紫的态度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呢?心中虽存了疑惑,可是齐景焕没有表现出什么,还很大方的说道:“阿仁,你们谈。”说罢便走了出去。 齐景焕走了,公孙元紫还向他的背景重重哼了一声,然后一把抓住皇甫永安的手,急急叫道:“阿仁,你快跟我走,去救救我哥吧,他快不行了……” “什么?”皇甫永安大惊,立刻动手收拾药箱,边收拾边问道:“元紫你别急,慢慢说,元青大哥到底怎么了?” 公孙元紫心中又急又痛,眼泪都滚了出来,“我哥四天水米没粘牙,我娘逼他吃,他一吃就吐一吃就吐,已经……阿仁,你快去救救他吧。” 皇甫永安更加震惊,他立刻说道:“元紫你别急,我立刻同你一起去,来人,去和王爷说一声,我去公孙将军府上,晚上不一定能回来,晚上的药请师叔配。”说罢,皇甫永安跟着公孙元紫急匆匆走了出去。 出了王府,两人翻身上马,一路狂奔至公孙府。 “哥,阿仁来了……”公孙元紫大叫着将皇甫永安拽进了他哥哥的青锋居。 就在公孙元紫赶往乐亲王府求医的时候,公孙元娘已经坐在皇甫敬德的中军帐里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抹的象小花猫似的。“皇甫伯伯,元娘求您了,让永宁姐姐去看看我大哥吧,我大哥他快不行了……” 皇甫敬德震惊极了,他腾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公孙元娘的面前,握住她的双肩喝道:“元娘,你胡说什么?元青怎么会不行了?” 公孙元娘哭道:“真的,皇甫伯伯,我哥好几天不吃不喝,我娘逼他吃,他一吃就吐,皇甫伯伯,您就让永宁姐姐去劝劝我哥吧……” 皇甫敬德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元娘别哭,伯伯这就带你永宁姐姐去看你大哥。” 公孙元娘得了皇甫敬德的承诺,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她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刚才她不要命的打马飞奔,赶到十里坡之时,那匹胭脂桃花马已经累的直吐白沫,公孙元娘也是累极了,只不过救哥哥的心思占了上风,她才硬撑到现在,如今心里一松,可不就晕过去了。 皇甫敬德立刻叫来军医为公孙元娘诊脉,听军医说公孙元娘只是累脱力了,歇一歇就好,他这才放了心。命人传来皇甫永宁,又着亲兵备车,让皇甫永宁将公孙元娘抱入车上安顿好,父女二人便带着公孙元娘匆匆赶往京城了。 公孙元青是皇甫永宁进入燕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听说他得了重病快不行了,皇甫永宁很是揪心,只叫道:“爹,您先去看元青,我去乐亲王府找阿仁。” 皇甫敬德沉声道:“不必,爹会派亲兵去找他,你和爹赶往你公孙叔叔的府上。”皇甫永宁自然没有异议,父女二人命亲兵护卫着公孙元娘的车子在后面慢慢走,他们两人则打马如飞,直奔公孙府。 奔雷的脚程更快,所以皇甫永宁比她爹更快到达公孙府,当日公孙元青求亲之事,公孙府中知道的人很少,门子当然也不可能知道,所以他们看到了前阵了住在府中的皇甫少将军来了,都围上来迎接,皇甫永宁将马缰交给门子,对奔雷说道:“听话,不许闹脾气,我回头再来安置你。”奔雷呼哧打了个响鼻,虽然是不太情愿,却也没有吓唬接过马缰的门子。 皇甫永宁对公孙府的地形相当熟悉,她飞也似的向青锋居冲去。 刚冲进青锋居的院子,皇甫永宁与就从房中走出来的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夫人打了个招面。公孙夫人一看到皇甫永宁,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立时瞪圆了,她厉声尖叫一句:“贱人,还我儿子……”便低头撞向皇甫永宁。看她那势头,若是皇甫永宁是个普通人,必得被她撞断几根肋骨。 可皇甫永宁不是一般人,她身形微闪,右手在公孙夫人的左肩上轻轻一拍,公孙夫人就觉得全身酸麻,身上再没有一丝力气。 此时公孙老夫人也大怒暴喝:“放肆,来人,夫人又犯了病,赶紧送她回房。”两个看上去挺壮实的婆子大声应了,飞快冲到公孙夫人的面前,架起公孙夫人便往外飞奔,等公孙夫人缓过劲儿,她已经被关了起来,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公孙夫人悲从中来,放声号淘大哭。这间屋子是公孙老夫人特别命人收拾出来了,专做关押公孙夫人之用,自从出了公孙元青向皇甫永宁求亲之事,公孙夫人就象是变一个人,疯狂的让人恐惧。 “永宁,你怎么来了?”公孙老夫人慈祥的问道。她也心疼孙子,可是她心里清楚,这事儿半点儿也怪不着皇甫永宁,若没有她那个糟心的儿媳妇横插一杠子,这皇甫永宁已然是她的孙子媳妇了。 “公孙奶奶,刚才元娘跑到军营,说元青生了重病,我爹和我立刻赶来看他,我的奔雷脚程快,先到了,我爹随后就到,元娘累极了,我们给她备了马车,她可能还得再多等一会儿才到。”皇甫永宁以军人的严谨向公孙老夫人一一禀报。 公孙老夫人颤微微的点头,口中不住喃喃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皇甫永宁很担心公孙元青,便急急问道:“奶奶,元青怎么样了?” 公孙老夫人颤声说道:“姜小神医正在为他诊脉。” “阿仁已经来了?公孙奶奶,我去看看元青。”皇甫永宁惊呼一声。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红着眼睛说道:“快进去吧。”她只盼着那个痴痴的孩子看到皇甫永宁之后身子能好起来。 皇甫永宁冲入元青的房中,不由惊呆了。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上那个瘦的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到几乎透明,嘴唇苍白干裂的人是公孙元青么? “哼,你来干什么?”站在床边的公孙元紫看到皇甫永,怒哼一声,口气绝对不善。 皇甫永宁并不知道公孙元紫为什么那样对自己,只猜测着他是因为公孙元青病重才会心情不好,因此也没有在意,只叫道:“无青,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听到皇甫永宁的声音,一直紧闭双眼公孙元青蓦的睁开眼睛,他看到的却是他的弟弟公孙元紫挥拳打向皇甫永宁,口中大喝:“你还有脸问,不都是你害的!” 正在给公孙元青诊脉的皇甫永安一听公孙元紫无端指责自家妹妹,立时勃然大怒,他腾的站起来,用肘尖猛击公孙元紫的后背,公孙元紫根本不曾防备着皇甫永安会突然出手,怪叫一声摔倒在地,然后又腾的跳了起来,大叫道:“姜不仁,你干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公孙元青心里最清楚,元紫要打人家的妹妹,做哥哥的岂能不出手,只是他没有想到皇甫永安也有这么好的身手,他知道自己弟弟的本事,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了。公孙元青忽略了皇甫永安的职业,做为一名神医,认穴打穴的本事不要太好哦。 “你凭什么打永宁?”气愤不平的皇甫永安大声质问。 “她……她害了我哥!”公孙元紫愤怒的叫道。 “元紫,不许胡说,与永宁没有关系!”公孙元青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 被哥哥喝止的公孙元紫恨恨瞪了皇甫永宁一眼,真不敢再说什么了。 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两人都纳闷极了,公孙元青求亲之事,这两人完全不知情。不过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皇甫永安复又坐了下来,皱眉说道:“元青,你怎么能数日不吃不喝损了胃气?” 公孙元青看着皇甫永宁,凄凉应道:“不想吃。” 皇甫永宁急了,立刻说道:“元青,你怎么能不想吃饭呢?难道是饭菜不合口味?可是你们家的饭菜味道挺不错呀!” 皇甫永宁此言一出,公孙兄弟俩个都无语了,皇甫永安却是知道没有人会因为饭菜不合胃口而饿上好几天,便皱眉轻斥道:“永宁,别胡说。”皇甫永宁闷声“哦”了一句,果然不再说了。 皇甫永安又转头对公孙元青说道:“元青,我以针灸之法为了调补胃气,再写几道食疗的药膳,你每日少食多餐,养好肠胃身子就能好起来了。” 公孙元紫急道:“我哥吃什么吐什么,怎么能吃进去什么药膳?” 皇甫永安摆摆手道:“我知道,所以要先给他针灸调养胃气,调了胃气就不会再吐了。” “真的?”公孙元紫没有想到解决之道这么简单,只是扎几针就行了。 “自然是真的,不过我下针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呱噪,你先出去吧。”皇甫永安还在记恨公孙元紫企图殴打自己妹妹之事,对他说起话来自然是不客气的。 “你!哼,皇甫永宁,我哥治病你在这里杵着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有别么,还不赶紧出去!”公孙元紫没好气的叫道。 皇甫永宁凤眼一瞪,怒道:“元青是我兄弟,我又不象你那么话多,怎么不能在这里!” 公孙元青听到那句“元青是我兄弟”,紧紧的闭上眼睛,两颗泪珠从他眼中滚出,原来伤心到了极致,明明不想哭,眼泪也会涌出来的。 公孙元紫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到院中传来一声大叫“元青……”,公孙元紫这才只瞪了皇甫永宁一眼,没再往下说。 说话之人正是皇甫敬德,他的声音刚落就迈走进了房间,可见走的有多快。 “皇甫伯伯……”公孙元青和元紫都叫了起来,只是元紫的声音大,元青的声音却虚弱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皇甫敬德大步走到公孙元青的床边,看到公孙元青只剩一口气的虚弱样子,皇甫敬德真是心疼的心都揪了起来,自打他头一回见到公孙元青,就特别喜欢这个孩子,否则也不会动了让他做女婿的心思。这个原本英气勃勃的少年此时却病成这样,皇甫敬德心中真是难过极了。 “元青,傻孩子,怎么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皇甫敬德伸手轻抚公孙元青的头,心疼的说道。 “皇甫伯伯……”公孙元青颤声叫了一句,喉头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了。 “你们都出去,我要与元青单独说话。”皇甫敬德回头看了一双儿女和公孙元紫一眼,沉声吩咐道。 公孙元紫和皇甫永宁都不情愿,可是却不敢违背皇甫敬德的意思,当皇甫敬德沉声说话之时,自有一股子无法抗拒的威严。皇甫永安倒是嚅嚅说了一句,“我得给他针灸。” 可皇甫敬德却问道:“一刻钟后再进来。”皇甫永安没法了,只得站起来应声称是,乖乖儿与皇甫永宁公孙元紫一起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中,众人便看到了愁眉不展的公孙老夫人,皇甫永安出于一个大夫的本能,立刻上前躬身说道:“老夫人不要太过担心,元青大哥只是伤了胃气,并不是什么大症候,好治。” 公孙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她只低叹道:“病好治,心难医啊!阿仁,辛苦你了。” 皇甫永安忙摆手道:“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老夫人,您的气色不太好,不如让我给您把个脉,开个调补身体的方子?” 公孙老夫人摆摆手道:“不用了,老身没事,阿仁啊,你先去歇一会儿吧。” “要看,阿仁,麻烦你给老夫人诊脉开方子。”说话之人是刚刚回府的公孙胜。他是禁军总统领,每隔一日便要去宫中轮值的,刚刚交了班,他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是”,“公孙叔叔”永安永宁兄妹齐声叫了起来。 公孙看到皇甫永宁,心情极为复杂,若是没有他夫人闹了那么一出,皇甫永宁已经与元青定下亲事,元青也不会变成这现这样了。元青之事根本就不能怪皇甫永宁,可是他的夫人和二儿子却将一切责任都推到皇甫永宁身上,这让公孙胜觉得无颜面对皇甫永宁,他对不起皇甫永宁叫的那一声“公孙叔叔”。 “永宁来了?是谁去打扰你的?”公孙胜皱眉说道。 公孙老夫人叹道:“阿胜,是元娘去了十里坡,请来了敬德和永宁,现在敬德正在房中与元青说话。” “怎么还惊动了皇甫兄,元娘这孩子真是……”公孙胜皱眉说了一句,便往公孙元青的房间跑去。 皇甫永安则请公孙老夫人到其他的房间坐下,好让他诊脉。就这么着,皇甫永宁和公孙元紫便被闪在了院中。 公孙元紫哼了皇甫永宁一声便要走开,却被皇甫永宁一把揪住前襟,还低声威胁他道:“是男人就别叫!”公孙元紫这会儿可是名副其实了,他的脸都紫了。 青锋居离演武场只是一墙之隔,走大门需要绕路,也不过盏茶时间。可是皇甫永宁显然没有那个耐心,只见她揪着公孙元紫的前襟,提着他飞身越过围墙,稳稳的落在演武场中。演武场里有十来个正在练功夫的家丁,看到自家二公子被人拎着翻过围墙,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不由都惊呆了。那可是一道足有一丈多高的围墙啊! “皇甫永宁,你……”公孙元紫一得了自由,便指着皇甫永宁的鼻子大叫,话还没出口,他就看到家丁们围了上来。“滚滚滚……”公孙元紫气急败坏的大叫,将所有的家丁都赶出了演武场。 “皇甫永……”公孙元紫刚叫了半句,就被皇甫永宁一记过肩摔撂到了地上,他自是不服气的,跳起来直冲皇甫永宁,皇甫永宁闪身扫腿,又将公孙元紫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的公孙元紫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皇甫永宁的手下败将,上回已经被摔的很惨了,只这么短的时候,他怎么都没可能打赢皇甫永宁。 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公孙元紫站着不动,只用眼神怒瞪皇甫永宁。 “来呀,不敢打了?”皇甫永宁冲着公孙元紫勾勾手指头,气的公孙元紫七窍生烟,可是他知道完全不是皇甫永宁的对手,再打下去根本是自讨苦吃,公孙元紫恨恨道:“谁与你这怪物打!” “不打也行,你倒说说我怎么着你了,一进门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皇甫永宁气恼的问道。 “你没怎么着我,可你对不起我哥!”公孙元紫愤愤大叫。 “我对不起元青?公孙元紫,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对不起元青了?”皇甫永宁的声音比公孙元紫还愤怒些。 “你贪慕虚荣攀附权贵背信弃义抛弃我哥,还敢说你没有对不起我哥?”公孙元紫几乎尖叫起来。 “公孙元紫,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做过那些事情,你敢污蔑我!看拳……”皇甫永宁大怒,提拳打向公孙元紫。 公孙元紫知道自己不是皇甫永宁的对手,反正躲也躲不过,他干脆直挺挺的站着不动。皇甫永宁的拳头在公孙元紫的面门前停住了,她怒喝道:“为何不躲?” “躲有用么,反正你已经害了我哥,再多害一个又算什么?”公孙元紫愤怒的大叫。 “元紫,放肆!永宁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听你娘胡说!”一声断喝如惊雷一般炸响,皇甫永宁与公孙元紫回头一看,只见公孙胜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走了过来。 “爹,哥都那样了,你还护着她!”公孙元紫悲愤大叫,心中有种自己和哥哥都不是爹亲生的,皇甫永宁才是的愤怒之感。 公孙胜抬腿将公孙敬德踹了一个跟头,怒骂道:“混帐东西,给老子滚一边跪着,老子不发话不许起来。” 公孙元紫怒哼一声,狠狠瞪了皇甫永宁一眼,气咻咻的爬起来,在公孙胜旁边的跪了下去。 “永宁,元紫担心他哥哥迷了心窍,公孙叔叔替他给你赔不是,你不要往心里去。”公孙胜缓声对皇甫永宁说道。 跪在一旁的公孙元紫听了,扯着脖子大叫道:“我没错……就是她害了哥哥……” 公孙胜大怒,劈手扇了二儿子一记耳光,怒道:“你的脑子让狗吃了?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自己不会想?” 皇甫永宁困惑的看着那父子二人,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公孙叔叔,婶婶为何那么恨我,元青怎么会突然不吃不喝,元紫也这么敌视我,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第八十七回绝情 公孙胜被皇甫永宁问的哑口无言,他痛苦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涩声说道:“永宁,过会儿你父亲会告诉你的。永宁啊,元娘回来了,让她先陪你好么,叔叔有话与元紫单独说。” 皇甫永宁眉头紧锁,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公孙胜看着皇甫永宁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皇甫永宁心中不痛快,只是现在他暂时顾不上了。 “元紫,这几日家里事情多,爹也没顾的上与你细谈,你所知道的全是从你娘亲那里听来的。所谓兼听则明,你是不是应该听爹说一说?”公孙胜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若是强行压制命令,元紫一定不听,可如此与他说透道理,元紫还是很个很明事理的孩子。 “爹,你说。”公孙元紫气哼哼的说了一句。 “你哥哥很聪明,他很早就猜出靖边的真实身份。也亲自去跪求你皇甫伯伯允婚。当时你皇甫伯伯已经答应了。你哥哥非常高兴,立刻跑去向你娘亲禀报这个好消息,可是你娘亲一听勃然大怒,将你哥哥痛骂一番,你祖母得了消息,劝解于她,却被无礼顶撞。后来,你娘还跑到你皇甫伯伯面前,以死相逼,逼他解除婚约。”公孙胜沉沉说道。 “不!这不可能,娘不是这么说的!”公孙元紫大惊,拼命的摇头,似是想将刚才听到的消息摇出脑子。 “你娘当然不会这样告诉你,她是你娘亲,自然要给她自己留足体面。事实上当时为父就在那里,你娘亲的一言一行,为父看的清清楚楚,元紫,你可记得有一日你娘亲的脖子受了伤,到现在才痊愈之事?那就是她用簪子划的,为的就是逼为父和你皇甫伯伯解除你大哥与永宁的婚约。”公孙胜痛声说道。 公孙元紫惊呆了,木呆呆的看着他的父亲,他很想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却说不出否认的话。 公孙胜又道:“元紫,你知不知道,你大哥求亲的第二日,皇上就要封赏永宁,不,是封赏皇甫靖边,皇上明明知道靖边就是永宁,可是他不肯让永宁恢复女儿身,好一辈子为他镇边守土。原本,为父和你皇甫伯伯打算在朝上公开请皇上赐婚,从而永宁恢复身份。可是……可是你娘就因为觉得永宁不是她中意的儿媳妇,把这一切都毁了!” “啊……”公孙元紫张大嘴惊呼一声,他被这个与他娘亲完全不一样的说法惊呆了,怎么会这样,他那一向温柔慈爱的娘亲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元紫,你也不小了,用心好好想一想,你皇甫伯伯在咱们家住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搬走?还不是为了不刺激你大哥。你刚才对永宁那般无礼,可是你知道么,你大哥求亲之事,永宁到现在都不知道。”公孙胜又说道。 公孙元紫的脸色渐渐涨的通红,可还是不太服气的叫道:“那她与乐亲王的亲事又怎么说?” 公孙胜沉沉说道:“这天下间聪明之人不独你大哥一个,事实上乐亲王远胜于他,他都没有见过永宁几次,便从极细微的蛛丝马迹察觉出靖边是你皇甫伯伯亲生女儿皇甫永宁。爹不知道他是真的倾心于永宁还是为了救永宁,总之他在金殿之上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向你皇甫伯伯求亲。皇上这才改了原本的主意,封永宁为平戎郡主,颁下赐婚诏书。这一切,都不是你皇甫伯伯或是永宁能主宰的。元紫,你可明白?” “爹,儿子知道错了!”公孙元紫想了一会儿,低下头羞愧的说道。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过怀疑,毕竟自从皇甫敬德父女搬走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彻底变了。他的祖母和父亲对他母亲异常冷淡,大哥被母亲绑起来锁在房中好几日,后来还是他爹发了很大的脾气,他娘亲才不敢再把大哥绑起来锁进房中。这是在公孙家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局面,公孙元紫怎么可能不多想。他也曾跑去问他大哥,可是公孙元青只是摇头叹息,什么都不肯说。 有一日,公孙元紫看到他大哥去了他们娘亲的房,他不知道大哥与娘亲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大哥回到青锋居之后,便开始不吃不喝,硬生生饿了几日。后来他的娘亲竟然跪地逼求,他大哥不得不开口吃东西,不想却是一吃就吐,眼看着就不行了。 公孙元紫再也憋不住了,偷偷溜进他娘亲的屋子追问。最后问出的便是皇甫永宁背信弃义攀附权贵,为了嫁作亲王妃而抛弃了他的大哥。公孙元紫与大哥感情极好,如何能受的了这个,这才有了他对齐景焕和皇甫永宁的无礼之举。 “你既然已经知错,便该知道怎么去做。”公孙胜沉声说道。 公孙元紫点点头,郑重说道:“爹,儿子明白了。儿子就这去向皇甫伯伯和……永宁赔罪。”略略迟疑一下,公孙元紫还是叫出了“永宁”二字。 公孙胜皱起眉头,沉沉说道:“元紫,你不可以直呼永宁的名字,她是皇上御封的正二品平戎郡主。”大儿子已经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他不想让小儿子也对皇甫永宁上心,毕竟见这皇甫永宁真实相貌的公孙胜很清楚,那样一副容貌对男子有什么样的吸引力。 公孙胜的话很打击人,公孙元紫沉默片刻,方才闷声应了一声“是”,垂头走了。公孙胜看着儿子的背景,心中一阵酸楚,若非不得已,他又如何愿意打击素来意气飞扬的儿子。 公孙元紫出了演武场,问清了皇甫永宁的去处,便急急赶了过去。此时皇甫永宁已经在公孙老夫人身边了,正听她哥给老夫人讲解一些平日里要注意的问题。 公孙元紫走进房中,直直的跪倒在皇甫永宁面前,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我错了,请郡主责罚。” 皇甫永宁今儿真是被公孙元紫彻底整懵了,他这一时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自己,一时又跑来下跪认错,到底闹那样啊,还能不能好好的正常相处了? 皇甫永安也是愕然,刚才给公孙老夫人诊完脉之后,他还想着回头怎么暗中收拾公孙元紫给他妹妹出气呢,不想他都还没来的及出手,公孙元紫就跑来请罪了。这变化也太快了些。 倒是公孙老夫人心里明白,这几日她那个不省心的媳妇没少在二孙子耳边说怪话,老夫人却是没有得闲与元紫说话,便也没有机会告诉她真相,事实上,公孙老夫人并不完全知道她的儿媳妇到底是怎么退亲的,若是她知道儿媳妇跪地以死相逼,逼皇甫敬德答应解除婚约,老夫人怕不得恨的背过气去。当日之时,只有皇甫敬德与公孙胜夫妻知道,就连元青也是不知道的,今日为了说服元紫,也是对妻子真的死了心,公孙胜才不得不对他说出真相。 皇甫永宁一把将公孙元紫拽了起来,问道:“你到底要干啥呀,一时恨不得杀了我,一时又请罪的。” “我……我刚才不应该那样冤枉你。”公孙元紫也不能说的太细,只得含糊的说了一句。 皇甫永宁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大方的说道:“你既然知道冤枉我了,那就行了。刚才我也摔了你好几个跟头,咱们扯平了,往后还是好兄弟!” 公孙元紫没有想到皇甫永宁竟然如此好说话,倒是很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永宁这么大方,完全不象他认知中的那些高门闺秀似的矫情的不行,那些人可是无理也要争三分的。公孙元紫心中的愧疚之意又深了几分。 公孙老夫人瞧着豪爽大方的皇甫永宁,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自来入门的媳妇落地的孩儿,都是要婆家细心教导的,皇甫永宁才十六岁,就算她什么都不会,可是进门之后只要悉心教导几年,还能教不出来么?培养一个合格的宗妇绝对比陪养一名优秀的将领容易。 可是她的大儿媳妇咬死这一条,死活不肯同意亲事,如今皇甫永宁有了更好的婆家,她可怜的大孙子却熬成那样,若是他走不出来,这孩子这辈子就废了。公孙老夫人到现在也没有想通,她的大儿媳妇到底是怎么想的,宁可做背信弃义伤害儿子之人,也不肯接受皇甫永宁做儿媳妇,真是太奇怪了! “老夫人,皇甫元帅从大公子房中出来了,正朝这边走。”门外有小丫鬟禀报一声,皇甫永安立刻站起来说道:“老夫人,晚辈这就去给元青施针。” 公孙老夫人满眼热切的看向皇甫永安,急急说道:“好孩子,你多费心吧。” 皇甫永安微笑道:“您放心吧,元青没有什么大病,针灸三次,再用饮食慢慢调理,最多十日便能痊愈。往后只要在饮食上注意些,不要久饿,不要多吃辛辣之物就行了。” 公孙老夫人连连点头,将皇甫永安的话死死刻进脑子里。 “阿仁,我跟你一起去。”皇甫永宁很担心公孙元青,便叫了起来。皇甫永安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也有颗灵光的脑袋瓜子,自然能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因此摇头说道:“等我施完针郡主再进去吧,现在不如先去陪着元帅。” 公孙老夫人也说道:“是啊,永宁,你先在这里陪着奶奶还有你爹说话好不好?” 皇甫永宁是个很随和的人,好可一点儿也不拗,听到公孙老夫人和她哥都这么说了,皇甫永宁便笑着说道:“好啊,那我回头再过去。” 说话间皇甫敬德已经走到门外,小丫鬟通报一声,公孙老夫人一叠声叫请,皇甫敬德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并没有太多凝重之色。 “阿仁,用心给元青治病。”皇甫敬德吩咐一句,皇甫永安躬身应下走了出去。皇甫敬德看看女儿和公孙元紫都在房中,也不好与公孙老夫人说什么,只能说道:“婶婶,您别太担心,元青会好起来的。”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道:“敬德你这么说,婶婶心里就踏实多了,元娘这孩子也是不懂事,有没有扰了你的军务?” 皇甫敬德摇头道:“如今也没有太多军务,元娘这孩子重情义,是个好孩子,您可别怪她。婶婶,敬德是您看着长大的,不论……您也莫与敬德生分了。” 公孙老夫人含笑应道:“不会的不会的,敬德,你那府第何时才能修好,婶婶盼着你们父女早些搬回来呢,十里坡太远了。婶婶想见你和永宁一面都不容易。” 皇甫敬德微笑应道:“应该快了,前两日侄儿派人过去看了一回,工程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正在收尾。想来再有个十余日就能搬回来了。婶婶,等侄儿搬回来之后,还请您过去多住一阵子,帮侄儿多教教永宁。” 公孙老夫人当然明白皇甫敬德的意思,她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只要你不嫌我老婆子烦人,老婆子可就两边来回住了。”皇甫敬德开府之后,与同僚之间的往来必会增多,内宅没有打理之人是不行的,而持甫敬德又没有续弦之意,只能将内宅事务托付给他唯一信任的公孙老夫人,同时他也想请公孙老夫人教导皇甫永宁如何才能做一个合格的亲王妃。 之所以请老夫人教导皇甫永宁,而不是聘请被放出宫的嬷嬷,皇甫敬德也是考虑的相当周到了。公孙老夫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内宅妇人,她心胸豁达性情随和,一辈子都生活在燕京城贵族圈中的她深知如何在不让皇甫永宁受委屈的情况下做一个合格的主妇。最要紧的是公孙老夫人并不拘泥于一些陈规陋俗,皇甫敬德希望女儿嫁给齐景焕之后,不要被那些所谓的规矩消磨了性情。皇甫永宁是独一无二的,皇甫敬德无法忍受任何人挫磨他的女儿。还有一重原因便是除了公孙老夫人以外,皇甫敬德也不认识其他可以教导皇甫永宁的女性长辈了。 公孙老夫人笑着应了,心中却有其他的主意,皇甫敬德已经鳏居十多年,也该给他找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了。她知道皇甫敬德忘不了亡妻,可是人总处往前看,他还不到四十,难道真叫他一个人孤独终老么?总要想办法慢慢劝他,让他再娶一房妻室。公孙老夫人知道皇甫敬德与亡妻感情深厚,所以得慢慢的劝,可不就得住到皇甫府上了。 公孙老夫人与皇甫敬德说话的时候,公孙胜怒气冲冲的来到他妻子的房中,对看守房门的婆子说道:“把门打开。”两个婆子对视一回,其中一个从袖中摸出一把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了。 “你们全部退下,未经传唤不得近前。”公孙胜沉声说道。 两个婆子屈膝应了,其中一个略显为难的应道:“老爷,老夫人不让夫人出来。” 公孙胜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两个婆子和其他的下人这才退到月洞门之外,如此一来,不论公孙胜夫妻说些什么,他们都是听不到的。 公孙胜伸手推门,不想门被人从里面猛然拉开,公孙夫人如疯魔了一般往外冲。公孙胜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见他夫人往外冲,更是火上浇油,他一把抓住公孙夫人,狠狠的向后一推,公孙夫人直退了十多步,跌坐在美人榻上。 “阿瑛,你疯够了没有?”公孙胜重重将门一摔,反手插好门栓,恨恨的向公孙夫人走去。 “我疯?我怎么疯了?公孙胜,我看你才疯了,你们都疯了!这些年来你心中一直想着那个贱人,当我真的不知道么?你想什么我管不了,可你想把我儿子当人情送给那个贱人的女儿,休想,我死也不会答应!”公孙夫人疯狂的大叫,双眼涨的通红,那怨毒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她受不了这一切的刺激,竟将埋在心底近二十年的心里话吼了出来。 “啪……”一记极响亮的掌掴之声在房中回响,愤怒的公孙胜狠狠甩了她妻子一巴掌,这一记耳光是公孙胜含恨打出的,出手自是极重,公孙夫人的面颊立时高高肿起,一缕鲜血从她的唇角流出,她死死瞪着公孙胜,眼中尽是震惊与不信。被打的耳朵嗡嗡直响,口中牙齿松动的公孙夫人艰难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公孙胜定定看着妻子,冷冷说道:“那日你跪求皇甫兄之事,我将一切都告诉元紫了,蒋筠瑛,你休想再利用元紫。还有元娘,我也会如实告诉她,你也别想利用元娘。”公孙夫人刚才的话彻底刺激了公孙胜,消磨了他对妻子本就所剩不多的情份。 “你……公孙胜,我恨你……”公孙夫人尖叫一声,扑到公孙胜身上又抓又撕又咬,整个人彻底癫狂。 如果说刚才那一记耳光是对公孙夫人身体上的打击,那么这一句话就是对公孙夫人进行精神上的摧残。公孙夫人心中明白,大儿子因为皇甫永宁之事已经与自己离了心,二儿子前几日听了自己的话,恼上了他的祖母父亲,恨上了皇甫永宁,与自己却是亲近了许多,可现在……公孙夫人不敢想象知道真相的元紫会怎么看自己,他是不是也会和元青一样与自己离了心。 公孙胜将妻子自身上扯下来狠狠甩到床上,冷冷道:“你若想进回心院,我自会成全于你。”说罢,他转身便走,再没有一丝犹豫留恋。走出房门,公孙胜将门锁上,听到那上锁的声音,公孙夫人放声大哭,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公孙胜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心情无法平静。他还是个十二三岁少年的时候,的确曾经喜欢常来自家做客的安阳县主姜琳琅。姜琳琅生的很美,性情也很温柔,她比公孙胜大两岁,将公孙胜当弟弟看待,而公孙老夫人又不是那种特别周到细致的娘亲,身为长子的公孙胜在姜琳琅身上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柔关爱,自然对她对了心,可那只是少年的情怀初萌,根本不是真正的爱意。后来公孙老夫人为皇甫敬德和姜琳琅牵线做媒,公孙胜根本就没有生气,还替皇甫敬德和姜琳琅高兴,极其积极的帮着他娘亲为那两人筹备婚事。姜琳琅为皇甫敬德生下一对儿女,公孙胜和皇甫敬德一样兴奋开心。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公孙胜还为自己的大儿子预定了皇甫永宁这个媳妇儿。可是当永安永安失踪,姜琳琅病逝之后,公孙胜表现出来的伤心难过却让公孙夫人吃了心。她无法忍受丈夫终日沉浸在痛苦之中,在书房中一住就是三个月,还一点酒水荤腥不沾,这分明是为姜琳琅服丧。更让公孙夫人受不了的是她在书房中发现了一张姜琳琅的小像。画上的姜琳琅大约十四五岁的光景,面上的笑容极其温柔。 公孙夫人看得出来这是她丈夫的手迹。公孙胜小时候学了几年画,画技相当不错,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再不提笔做画了,公孙夫人很想让他为自己画一幅小像,可是公孙胜却一直没有答应。看到姜琳琅的画像,公孙夫人脑子中的那根弦彻底蹦断了,她怒不可遏的撕毁画像砸了书房,一气之下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娘家,那一回,公孙夫人在娘家住了将近半年,公孙胜硬是没有去接她们母子三人。 还是公孙夫人的娘亲觉得这事儿不对,再三追问才算知道问明白了,她倒不是不讲理之人,知道这事儿是自家女儿做的不地道,就托人给公孙老夫人递了话,以赏花为由请公孙老夫人过府,回府之时,公孙老夫人带上儿媳妇孙子,才算将这事揭了过去。 又过了几年,公孙胜与妻子的关系才渐渐恢复了,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和睦之处,可是内里两个人都清楚,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也不过维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罢了。便是床第之事也少的可怜,所以自公孙元娘之后,公孙夫人再没生养过孩子。 十多年过去了,公孙胜几乎忘了从前的事情,可是公孙夫人却突然闹了这么一场,从前种种又鲜明的浮现于公孙胜的脑海之中,已经淡忘的怒意重又涌上心头。 “爹……”公孙胜正想着心事,耳中便传来了女儿的叫声。公孙胜循声看去,只见女儿怯怯的垂头站于自己的面前,完全没有素日的活泼。 “元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公孙胜知道这阵子家里气氛紧张,元娘心中很不安,便缓了声气问道。 听到父亲的声音很温和,公孙元娘心中的怯意才消退了些,她讷讷说道:“爹,女儿擅自出城去请皇甫伯伯和永宁姐姐,这是女儿自做主张的,和娘亲没有关系,您别怪娘亲。”可叹这小姑娘不知道真相,还以为他爹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责备她的娘亲。 公孙胜长长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头,缓缓说道:“元娘,你能出城去请你皇甫伯伯和永宁姐姐,爹很高兴,爹没有生你的气。这一来一回的奔波,累坏了吧?快回房歇着吧。” 公孙元娘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她扬起头叫道:“爹,您真的没有生气?” 公孙胜点点头,微笑道:“爹真的没有生气,你能瞒过府中所有的人偷偷出城,也是你的本事,爹不是那种食古不化之人,不会怪你的。你想出门就出门,爹不拦着你,只是往后出门之前要打个招呼,免得我们以为你失踪了。告诉你祖母和爹爹都行,若是我们不得空,告诉你两个哥哥也是一样的。” 父母吵架,孩子永远是最无辜最敏感的。公孙元娘听到爹爹唯独没有提到娘亲,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不需要向娘亲禀报么?” “你娘……你娘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往后不必当面请安,只在外面行礼就行了,免得扰了你娘的清静。元娘,你也不小了,该跟你奶奶学习如何管家,你娘亲往后都不会再管这些事情的。等你上了手,就开始管家吧。”公孙胜虽然放了狠话,却没有立刻告诉女儿她娘亲做过的事情。若是他的妻子从此安份了,公孙胜还是愿意给她保留最后的体面,可若是公孙夫人抵死不悔改,公孙胜就再不会给她留面子了。 公孙元娘也不敢问,而且听说她爹让她跟着她奶奶,公孙元娘心中还偷偷的高兴。自打过了十岁生日,公孙夫人没少对公孙元娘说些与嫁人有关的事情,这让公孙元娘很不耐烦。公孙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想让她嫁入高门大户,一生尊享荣华富贵。可是公孙元娘却很不喜欢。她觉得就象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再不肯被关进笼子,那怕那座笼子很大,很华贵,可也改变不了那是一座牢笼的事实。 自从知道皇甫永宁女扮男装从军之事,公孙元娘别提有多么欢喜羡慕了,原本就爱慕皇甫靖边的她知道了皇甫永宁的真实身份,非但没有一丝的羞恼之意,反而兴奋极了,这下子她就能光明正大的与永宁姐姐在一起了,她爹她哥都不能再有二话。 所以在公孙元娘知道自家大哥对皇甫永宁的心思之后,就算皇甫永宁已经被赐婚,她还是毫无芥蒂的跑到十里坡,请来了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 “是,女儿听爹的。”公孙元娘毫不犹豫的应道。公孙胜微笑点头,心中却道:“蒋筠瑛,你可知道连你的女儿都厌了你。” “爹,既然娘亲要休息,那女儿不就去打扰她了,我去找永宁姐姐说话?”公孙元娘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公孙胜微笑点头,挥手让女儿走了。 公孙元娘很快到了青锋居,问了下人,知道皇甫永宁在东厢房,便高声叫着“永宁姐姐”,飞快的跑了进来。 “永宁姐姐……”公孙元娘冲进门,直直扑向皇甫永宁,她势头极猛速度极快,根本不容皇甫永宁闪避的一头扎进皇甫永宁的怀中。皇甫永宁接住公孙元娘的身子,笑着赞道:“元娘你的身法精进了!” 公孙元娘抱着皇甫永宁的腰,在她怀中仰起头,用无比崇拜的眼神望着皇甫永宁,开心的叫道:“真的么,永宁姐姐,我天天都苦练的,永宁姐姐你夸我啦,我真太高兴了!” 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元紫目瞪口呆的看着公孙元娘偎在皇甫永宁怀中各种撒娇,完全反应不过来,素日里公孙元娘了会撒娇,可是不会撒娇的这么作啊! 皇甫敬德也是哭笑不得,虽然恢复了女儿家的身份,可是穿惯了利索男装的皇甫永宁怎么肯穿女子服饰,她又比公孙元娘高不少,所以这一幕看上去就象极了一对情到浓时难以自禁的小情侣,而且是那种男的英武不凡,女的娇俏可人的,极般配的小情侣。 “元娘,不许胡闹。”好歹算是反应过来的公孙老夫人皱眉斥道。 公孙元娘却是抱着皇甫永宁的腰不松手,撅着嘴不高兴的叫道:“奶奶,永宁姐姐和我一样是姑娘家,抱一抱有什么关系呢。永宁姐姐,你介意么?”后半句,公孙元娘是仰头看着皇甫永宁的下巴,拖长尾音撒着娇说出来的。 “我当然不介意!元娘,你喜欢抱尽管抱,没关系的!”皇甫永宁相当大方的说道,还仿佛鼓励般的拍了拍公孙元娘的后背。 “啊……”皇甫敬德,公孙老夫人,公孙元紫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他们真是被这两个姑娘打败了。那种明明觉得很怪异,却没法说的别扭之感让这三人实在不知道能怎么说这两个姑娘,看她们一个抱的陶醉,一个被抱的很舒坦,这……这真是……这感觉真是太酸爽了。 “哪个……永宁,你去看看阿仁可施完针了?”皇甫敬德想支开女儿,不想公孙元娘却叫道:“皇甫伯伯,叫我二哥去呗,他正闲着呢,永宁姐姐骑马赶过来,她一定累了,就让她歇会吧!” 公孙元紫能说什么,他揉了揉几乎被皇甫永宁摔成八瓣儿的屁股,悲催的说道:“皇甫伯伯,还是侄儿去吧。” 皇甫敬德只能点点头,沉沉说了一句,“也好”。他能说不行么,公孙元娘正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他呢。 公孙元紫无比憋屈的,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而他那个没良心的臭妹妹只顾着与皇甫永宁说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皇甫敬德见了,关心的问了一句:“元紫,你的腿怎么了?” 公孙元紫也没脸说自己找碴不成反被皇甫永宁前后左右全方位无死角的摔了好几个大跟头,只能低眉臊脸的说道:“回皇甫伯伯,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公孙元娘这个傻妹子不知道自家二哥的悲催遭遇,还撂过来一句:“二哥你怎么走个路都能摔倒呀?” 公孙元紫悲愤极了,再也不想理他那个有异性没人性,啊……不对,是有同性没人性的臭妹妹,恨恨的走了出去。 公孙老夫人正想和皇甫敬德单独聊聊,而且看到孙女儿那般腻着皇甫永宁,老太太也觉得很碍眼,干脆把她们打发了,眼不见为净。只听公孙老夫人说道:“元娘,带你永宁姐姐去你的院子,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在一起一定有话聊。” 公孙元娘开心极了,这才松开抱着皇甫永宁的腰,转为拉着她的手,高兴的说道:“是,孙儿儿遵命,永宁姐姐,我们这就走吧。” 打发了孙女儿和皇甫永宁,公孙老夫人才说道:“敬德,你看这事闹的,都我老婆子没教好儿媳妇,我给你赔不是啦。” 皇甫敬德一听这话立刻撩袍跪倒在公孙老夫人的面前,急切说道:“婶婶切莫这样说,侄儿受不住。是永宁和元青没有缘份,谁都不怪。您要是还认敬德,就再莫说这样的话。” 公孙老夫人叹了口气,拉起跪在自己面前的皇甫敬德,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敬德,婶婶与你娘亲是闺中好友,当初她将你托付于我,婶婶一直将你当亲生儿子看待的。你娘走的早,你爹又……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婶婶只有更加疼你,哪里会不认你?来,坐下,和婶婶好好说说话儿。” 皇甫敬德拉过鼓凳坐在公孙老夫人膝前,公孙老夫人仔细的端详着他,心疼的说道:“敬德啊,北地苦寒,你和永宁受苦了啊,如今身子骨可好?关节有没有受寒?” 皇甫敬德摇头说道:“北地苦寒,也出好皮毛,定北军上下人人都有皮服御寒,我们都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你这些年来在北地,婶婶这心啊,一直就没踏实过,天天的悬着,可算是盼到你们大败忽剌人,日后便能少受些风霜之苦了。”大陈的军规还是蛮人性化的,当边境没有战事的时候,守边将军就不必整年守在边关,可自择时间轮番回京休养三到六个月,所以公孙老夫人才会这么说。 “是啊,以后敬德就能常在婶婶身边尽孝了。”皇甫敬德叹道。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拍拍皇甫敬德的手说道:“敬德啊,你看,如今永安也找回来了,永宁的亲事也有了着落,皇上也赐了宅子,你这家啊,可算是圆满了许多,可就是还缺了一点,你身边哪,缺一个能帮你打理家务,开枝散叶的夫人。” 皇甫敬德眉间一紧,立刻别扭的说道:“婶婶,琳琅走了,侄儿的心也死了,侄儿如今只想着给永安娶房好媳妇儿,看着永宁顺顺当当的嫁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过上几年,他们再给侄儿添上几个孙男孙男,侄儿这一生的心事也就了了。一个人挺好的,侄儿不想续弦。” “诶……胡说,你今年才三十六岁,日子还长着呢,怎么能一个人守着。你为琳琅守了十二年,已经很对的起她了。”公孙老夫人皱眉说道。 “婶婶,当年侄儿若是守在她的身边,我们的日子或许过的苦些,可是永安永宁不会被人偷走,琳琅也不会伤悲过度而死。侄儿对不起琳琅,对不起永安永宁,婶婶您不知道,侄儿是怎么找到永宁的,她……她被一头义虎养了三年,侄儿找到她的时候,她几乎不会说话,就象只受了伤的小老虎……侄儿真的不敢想,若是没有找到她,她……”男儿并非无泪,只是未到伤心时。皇甫敬德想起当时的情形,虎泪淋淋,点点落于襟前。 公孙老夫人还真没有听皇甫敬德细说他是如何找到皇甫永宁的,如今一听自是无比震惊,她一把抓住皇甫敬德的手,颤声道:“怎么会这样,永宁这孩子是怎么熬过来了?婶婶还以为是哪户好心人家收养了她,没想到……永宁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敬德,婶婶……婶婶……”公孙老夫人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皇甫敬德用袖子胡乱擦了泪,颤声道:“婶婶,侄儿知道永宁是特立独行的孩子,好不符合当下大家闺秀的一切标准,可是,永宁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绝对不会让她受任何人的欺负。如若侄儿续弦,她就是永宁的继母,若是她以教导永宁为名,欺侮永宁,却让我如何?永宁是个从来不叫苦的孩子,她纵然受了委屈,也不会来向我告状的。既然有这种可能,那侄儿就从根上掐断,绝对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永宁身上。” 公孙老夫人惊呆了,过了好半晌他才说道:“敬德啊,你可不能因噎废食,世上还是有好女子的。恶人终归还是少数,不行等永宁出嫁了你再续弦,这样就不会发生你想的那种情形了。” 皇甫敬德还是摇头,执拗的说道:“不,就算永宁出嫁了,我这里也是永宁的家,她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婶婶,您别劝了,侄儿心意已决。” 第八十八回骂醒 公孙老夫人知道皇甫敬德是个倔性子,他若是不愿意,谁也不能逼迫于他,因此也不再深劝,只说道:“敬德,武国公府那边的事情该尽快了结,也好早些让永安认祖归宗。” 皇甫敬德点点头道:“侄儿明白,侄儿前几日去过那边,限他们在一个月之中将娘和琳琅的嫁妆全都吐出来,不瞒婶婶,侄儿这些年虽得了不少赏赐,可是全都花用了,如今要给永宁准备嫁妆,还得着落在娘和琳琅的嫁妆上。” 公孙老夫人点头道:“这话说的极是,你那里可有她们两人的嫁妆单子?若是没有,婶婶这里还有底单,回头就拿给你。” 皇甫敬德应道:“侄儿这里有两份单子,一份是柳嬷嬷偷偷给我的,还有一份是琳琅身边的鸣翠十年之前找到定北军,交给我的。” “鸣翠?她在哪里?”公孙老夫人对那个极伶俐明快的丫鬟印象很深,便问了起来。 皇甫敬德沉沉叹了口气,伤感的说道:“十年之前,一个乞丐来到定北军求见,她就是鸣翠。鸣翠当面将她的大腿划开,取出一封用油纸包着的信。这是琳琅给我的绝笔。她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永安永宁,还附上了她的嫁妆单子。鸣翠当了三年的乞丐,一路乞讨,足足走了四年多才来到北疆,早已经熬的油尽灯枯,她将东西交给我,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就没了。” 公孙老夫人听了这话,无限感慨的叹道:“当日看那丫头就是个忠义的,果然是个义仆,可惜了!” 皇甫敬德叹道:“是啊,鸣翠是个孤儿,侄儿除了好生安葬四时祭拜之外,竟是不能再为她做任何事情。”公孙老夫人点头感慨,问道:“鸣翠的墓设于何处?” “在武乡关外石锁山下。”皇甫敬德回答。 公孙老夫人点头道:“好,等元青身子好了,婶婶打算派他去武乡关为鸣翠扫墓。” 皇甫敬德立刻明白了公孙老夫人的用意,她是想让元青出门散心,这一来一回慢慢的走,怎么也得两三个月的时间,若是再想四方游历,这时间用的就更多了,一年半载也是有可能的。兴许走上这么一趟,能让元青放开襟怀,不再为情所苦。 “婶婶若派元青去,侄儿这里有两个亲兵,到时由婶婶给元青,一则引路,二来也好有个照应。”皇甫敬德想了想方才说道。 公孙老夫人笑着点头,复又叹息道:“元青这孩子没福气啊!” “婶婶,您别这么说,是他们没有缘份,元青将来一定会有一门好亲事的。”皇甫敬德叹息一声,心中还是有些微失落的。其实早几年他就有了让元青做女婿的心思,只不过当时没有见到元青,永宁之事又是秘密,他才没有与公孙胜提起。此番回京之后,他那么痛快的答应住到公孙府上,原也是为元青来的。 只是……造华弄人,谁能想到从中做梗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元青的亲生母亲呢。若是别人,皇甫敬德倒也不会在意,可那是他女儿未来的婆婆,若是不得婆婆的喜欢,皇甫永宁出嫁后的日子可就太难熬了。这才是皇甫敬德当时比公孙夫人更强硬的退婚的原因所在。 “回老夫人,姜神医给大公子施针之后,大公子进了半盏淮山黄米羹,没有吐。”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兴奋的大叫。 “是么,元青能吃进东西了,阿弥陀佛!”公孙老夫人喜的眼泪都涌了出来,立刻站起来便往外走,她得赶紧去看她的大孙子。 公孙元青的房间之中,皇甫永宁看着他吃下半盏淮山黄米羹,点点头道:“似这般少食多餐,养几日胃口就回来了。” 公孙元青吃了东西,精神略略好了一些,他看着皇甫永安那双与皇甫永宁一般无二的眼睛,不由失了神。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原本说好的一切,怎么突然就全部翻转了。他的娘亲不知道皇甫靖边就是皇甫永宁的时候,对她要多好有多好,可怎么一但知道了她的真被身份,怎么就象是变了个人似的,愤怒的几近癫狂,他完全不敢相信那是他慈爱温和的娘亲。 皇甫永安挑眉问道:“你为何这般盯着我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公孙元青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皇甫永安见公孙元青不说话,突然说道:“昨日乐亲王府已经请媒向皇甫元帅求亲了。” “什么,这么快……你们全都退下。”公孙元青失声惊叫,停了一下便将房中的下人全都赶了出去。 “你果然对我妹妹有心思。”公孙元青求亲之事,皇甫敬德根本没有告诉他的一双儿女,可是皇甫永安与齐景焕那个小狐狸待在一起久了,不免要受些影响,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刚离开鬼医谷,有着聪明脑袋却没有任何俗世生活经验的少年。他一诈便将真相诈了出来。 “是,皇甫伯父上朝的前一日,我曾向他求亲,皇甫伯父也答应了。”公孙元青涩声说道。他多希望时光就停在那一刻,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刻,却不曾想到,大喜过后就是大悲,他的娘亲只一句话,就将他从幸福的巅峰打落绝望的深谷。 “我爹真答应了?这不可能!”皇甫永安惊诧的叫道。他知道他爹不是那种攀附权贵之人,他不可能出尔反尔,既答应了公孙元青的求亲,转头又答应齐景焕。 “是真的,皇甫伯父真的答应了,只是后来,后来……我娘亲不同意这门亲事……这才……”公孙元青痛苦的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皇甫永安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爹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在放松之后,皇甫永安突然又愤怒起来,“我妹妹那么好,你娘凭什么看不上她!” “我……我也不知道。阿仁,你何苦救我……”公孙元青绝望的说道。 皇甫永安在公孙元青对面坐下,看着公孙元青说道:“就为这点儿事你就想死,真的想死?” 公孙元青听的出皇甫永安口气中的鄙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我见过许多病人,都是病入膏肓之人,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肯放弃,不论活的多么痛苦,他们都苦苦熬着,为了求医问药,他们不惜跋山涉水寻访名医,就是为了仅有的一点点生机。而你,你原本很健康,却因为一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的,要不是看在我爹和公孙叔叔多年的交情上,我才不会救你这种没病找病之人。”皇甫永安毫不客气的训斥公孙元青。十三年前,皇甫永安被他的师傅救下之时,是胸口仅存一丝热气的半死之人。为了活下去,皇甫永安吃尽了苦头,所以他最恨的就是不珍惜生命之人。 公孙元青怔住了,被皇甫永安这么一训,他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之感。甚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这般坚持到底为了什么。为了逼他的娘亲改变主意么?可就算是他的娘亲此时改了主意,他又能怎么样?乐亲王金殿求亲,皇上当场赐婚,乐亲王府请媒,两府已经开始筹备婚事,他还能怎么样?甚至皇甫永宁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对她的一片情意…… 想着想着,公孙元青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戚无奈,眼泪在笑声中坠落。皇甫永安也不劝,刚才他给公孙元青诊脉的时候已经知道他心中郁结难解,若不让他自行发散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皇甫永安刺激公孙元青的原因之一。 公孙元青直笑到脱力跌倒在床上,满脸是泪,可是眉宇之间的郁郁之气却消散了许多。皇甫永安上前轻按公孙元青的印堂,缓声说道:“好好睡一觉吧。” 皇甫永安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公孙元青真的缓缓闭上了眼睛,渐渐睡着了。 当公孙老夫人来到房外之时,见皇甫永安正向外走,便缓声问道:“阿仁,辛苦你了,元青怎么样了?” 皇甫永安压低声音说道:“老夫人放心,元青吃过东西已经睡下了,他应该有好些日子不曾踏实睡过,如今能好好睡一觉,对他的身子很有益处。” 公孙老夫人惊喜的说道:“真的,这可太好了!阿仁,多谢你啊!” 皇甫永安摇摇头,缓声道:“老夫人言重了,治病救人是医家本份。” 公孙老夫人原本就喜欢皇甫敬德的一双儿女,他们还没失踪的时候,公孙老夫人隔几日就去看望一回,可没少抱这两个孩子,如今皇甫永安救了她最看重的长孙,公孙老夫人对皇甫永安的喜爱之心又加了一重。不免有些意动,长孙与皇甫永宁的亲事已然是不成了,若是皇甫敬德愿意的话,将元娘嫁给永安,两家仍是姻亲,这多少也能弥补些遗憾。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看得上元娘。 至于儿媳妇会不会同意将元娘嫁给皇甫永安,公孙老夫人完全不考虑了。经过元青之事,公孙老夫人已然与儿子达成共识,日后只让蒋氏在后宅养病,府中之事再不让她经手过问。特别是三个孩子的亲事,蒋氏休想再插手。 公孙老夫人虽然存了那样的心事,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谈此事的时候,而且元娘才十三岁,永安已经十六了,若是皇甫敬德着急,想尽快给儿子成亲,她便也不再提这事了,免得再伤了两家的和气。 公孙老夫人在门口看了孙子一眼,见元青睡的很踏实,她的心里也踏实了。命下人好生服侍着,公孙老夫人便带着皇甫敬德父子离开了青锋居。 此时已近申正时分,皇甫敬德便向公孙老夫人告辞道:“婶婶,元青已然没有大碍了,侄儿和永宁也该赶赶紧回营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公孙老夫人急忙阻拦道:“敬德啊,天儿不早了,今儿就住下吧,咱们两家可不能生分了呀!我老婆子还想和永宁多说说话儿。” 皇甫敬德想了一会儿,方才点头说道:“好,敬德和永宁打扰婶婶了。” “敬德,说这话就见外了。永宁啊,晚上跟我老婆子住,可好?”皇甫永宁看向她爹,见她爹点了点头,便躬身应道:“永宁遵命。” 公孙老夫人将皇甫永宁招到身边,笑着说道:“永宁啊,你从前也跟奶奶住过的,那时你才这么小,还是个奶娃娃,力气已经好大了,你闹起小脾气,可没人抱的住你。不过啊,你这孩子性子好,一般不闹。”公孙老夫人用手比划一下,带着追忆的神色说了起来。 公孙元娘一听这话,立刻叫道:“奶奶,我也要跟您和永宁姐姐一起住。” 公孙老夫人笑道:“好好,你也来,横竖奶奶的床够大。” 皇甫敬德看到女儿与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元娘相处的融洽,不免心念微动,可也只是一闪念而已。偶尔做客可以,若是让永宁跟在公孙老夫人身边,对元青就太残忍了。 除了被禁足的公孙夫人和病中的公孙元青之外,其他人围坐一桌用了晚饭。皇甫敬德见公孙胜面上虽然有笑容,可是眉宇之间到底有着郁郁之色。他知道公孙胜在为蒋氏的事情烦心,便对公孙胜说道:“贤弟,饭后可愿与愚兄手谈几局?”公孙胜也有话想与皇甫敬德说,自然无有不应的。 晚饭之后,盛华轩中,皇甫敬德与公孙胜面对面坐着,两人可没下棋,而是一人手持一只银壶,喝着壶中的烈酒。 “阿胜,不要再怪弟妹了,她的所为也是为了公孙家,为了元青,我不怪她。”皇甫敬德用了从前的称呼,让公孙胜心里热乎乎的很是熨贴。 “大哥,你不怪她是你宅心仁厚,可是,可是她怎么能那么做,就算她心里有意见,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说,非要那样。她根本就没见过永宁,不知道永宁是个多好的孩子,她凭什么就这么武断!大哥,她反对亲事我不生气,她是元青的娘亲,这事她原就有说话的份儿,可是她怎么能那样说永宁,太恶毒了!大哥,你不知道,她早就不是从前的阿瑛了。自从那年她砸了我的书房毁了我给大嫂画的画像,我和她的夫妻情份就断了。”公孙胜猛的灌了一大口酒,红着眼睛说道。 说来当初公孙胜给姜琳琅画像之事皇甫敬德是知道的,而且公孙胜画像的时候,皇甫敬德就在一旁练剑。公孙胜对姜琳琅没有那样不堪的心思,所以他才敢当着皇甫敬德的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皇甫敬德叹了一口气,公孙胜少年之时倾慕过姜琳琅,这事儿他和姜琳琅都知道,可是公孙胜不过是一时倾慕,后来这心思很快就淡了,更多的是将姜琳琅当姐姐看待。其实公孙胜真正喜欢的就是蒋氏。他还记得公孙胜成亲之前拉着他去偷看蒋氏,就别提多欢喜开心了。她们明明是一对佳偶,如何就到了这般田地,而且还是因为他的亡妻姜琳琅。 “阿胜,是大哥大嫂对不住你啊。”皇甫敬德摇头叹道。 “不不,大哥,不是这样的,是蒋氏,是她无理取闹!大哥,我也想好了,从现在开始,再不让她出门了,府里的事情由娘亲管着,让元娘跟着学,将来元青娶了媳妇,就让元青的媳妇管家。”公孙胜气恼的说道。 皇甫敬德叹了口气,公孙胜府中的家事他不方便说什么,可是他以蒋氏如今的偏激,也的确不合适再做管家夫人了。 “下午我去看过元青了,他看上去好些了。婶婶说起等元青全好了就让他出门散散心。说不定就能遇上他命定的姻缘。”皇甫敬德不想再和公孙胜谈蒋氏,便转了话题。 “好,我也觉得元青该出门走走,大哥,你说让元青去投军如何?咱们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可都已经当兵好几年了。”公孙胜听大哥提起儿子,便也转了心思。 “投军?倒也使得。可是十年之内大陈应该不会有重大的战事,这军功……怕是不好积累。”皇甫敬德想了一会方才说道。 “军功不军功的无所谓,我就是想让他去军中开眼界扩胸襟,你说多大点儿事,他就寻死觅活的,真是死气我了!”公孙胜一想起儿子前几日绝食的行为,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皇甫敬德笑道:“说的也是,咱们象元青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经历过生死了。经历过了,才知道生死之外再无大事。确实是少了历练。阿胜,你想把元青送进哪一军?” 公孙胜想也不想便说道:“定北军,大哥,你要不要他?” 皇甫敬德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要,怎么不要,只要你舍得,我们定北军的训练可是最严最苦的。” “越苦越好!大哥,不磨掉元青的三层皮,他就长不成真正的男子汉。”公孙胜倒是真能狠下心来。 ------题外话------ 周六周日是家庭日,晚上九十点之间更新,五千。周一至周五正常更新,上千十点左右,一万。 第八十九回情敌 八月初六,上吉,诸事皆宜。皇甫敬德父女于这一日正式搬入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家。燕京城中的王公亲贵文武百官几乎是一个不落的全来了。来的最早的两拔人是乐亲王齐景焕和以公孙老夫人为首的公孙一家,当然,公孙夫人并没有出现。 “小婿恭贺岳父大人喜迁新居。”齐景焕被一名看上去与燕京城其他亲贵府第上的管家完全不一样的管家迎入定北侯府大门,正遇上闻讯迎出来的皇甫敬德,他赶紧向皇甫敬德深施一礼,亲手送上一只匣子。皇甫敬德笑着接了过来,朗声道:“贤婿请起。来,随我先去后堂休息。” 皇甫敬德知道齐景焕身子骨不好,喜静怕吵,便亲自引他去后堂。齐景焕一路走过去,看到的是一座大气雄浑厚朴的定北侯府。侯府共有三进,进数少,可是每一进的面积却不小。 进了侯府大门,转过一座高大雄浑的虎啸山林影壁墙,便可看见一条可供双马并行的青石板路直通过马厅,两侧各有一条夹道通往后宅,贴着夹壁墙建了两排边房,这是给在前院当差的下人们准备的住处。 从后门走出过马厅,走过方方正正的庭院,便能看一所高大轩敞的三开间厅堂,这里就是正式招待宾客的门上悬着一方盘龙青地泥金匾额,上书真武堂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下书昭明宸翰四字,显然这是昭明帝的亲笔御书。真武是镇守北方大地的真君,昭明帝这是期望皇甫敬德能为他永远镇守北疆。 经过真武堂,穿过一个两厢种满金丝玉竹的院子,便来到了第二进院落,这一进院子以中堂这界分为两半,左边是书房,客房,会客厅,右侧原本的房舍全被推倒,修成了演武场。齐景焕很少看到演武场,不免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第三进院子就是内宅了,也是三进院落中最大的一座,正中的上房仍被命名为玉澄轩,这是当是姜琳琅为她和皇甫敬德的院子起的名字,门上的匾额也是皇甫敬德命人从武国公府取来的,经过了重新上漆描金,那块金地黑字匾额又恢复了当年刚刚写成之时的样子。 进了玉澄轩,四名或是断臂或是瘸腿的男子送上茶水。齐景焕看到些身体明显有残疾的下人,略略一想就明白了。想来这些人必定是他岳父和媳妇儿的伤残旧部。难怪他岳父拒绝了内府准备的下人。原来是想安置旧部。看到这一幕,齐景焕对自己给岳父准备的贺礼就更加有信心了。 众老兵退下之后,皇甫敬德才对随同齐景焕一起来的皇甫永安说道:“阿仁,东边的百草园是给你准备的屋子,去看看喜不喜欢。” 齐景焕听到“百草园”这三个字便已经喜欢上了,他立刻说道:“好,要不干脆让阿焕去百草园歇着,想来那里更清静些。” 齐景焕身边的添福添寿见皇甫元帅居然给姜小神医准备了一座院子,不由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心中暗自猜测起皇甫敬德与姜小神医的关系。 终于有了自己的府第,皇甫敬德心情大好,何况说话之人又是他的儿子,自然是无有不同意的。而齐景焕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皇甫永宁,有心问却又怕他的岳父不高兴,只能冲着皇甫永安直打眼神儿。皇甫永安会意,揶揄的笑着看了齐景焕一眼,才问道:“爹,妹妹呢?” 听儿子问到女儿,皇甫敬德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的笑道:“她啊,一早进了门就和阿黑两个都在宁虎园里玩呢。”宁虎园,是皇甫永宁给自己的住处起的名字,在她看来,这座园子是她和阿黑两个人的,自然要从各自的名字中抽一个字,皇甫敬德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一座姑娘家居住的园子便起了这么个让多数人感觉违和的名字。 “岳父大人,常听阿仁和永宁提起阿黑,小婿好生好奇,不知道阿黑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婿能不能去见识见识?”齐景焕打着见阿黑的幌子求见皇甫永宁,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皇甫永宁了,心中很是想念。 皇甫敬德也是从少年时过来的,当然明白齐景焕的心思,不过他本就不是那种拘泥之人,这亲事都定下了,自然不用拦着不许他们见面。只不过皇甫敬德还是要提醒一句,“焕儿,阿黑是头猛虎,你又是头一回见,只远远的看,莫要太接近了。”齐景焕自然是无不应下。 “来人……”皇甫敬德高喊一声,两名断了一只手臂的老兵立刻跑了进来,只见他们身体挺的笔直,动作整齐化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将士出身。 “你们一人送王爷去宁虎园,一人送阿仁去百草园。”两人齐声应下,来到齐景焕和皇甫永安的面前,上身微躬低头说道:“请王爷(姜公子)随小人来。” 齐景焕以王爷之尊,竟然颌首微笑,道了一句:“有劳了。”看到这一幕,皇甫敬德欣慰的笑了。而那个为齐景焕引路的老兵却是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那神仙似的尊贵王爷竟然对自己这个退伍的伤残老兵这般客气。 “走吧,请为本王引路。”齐景焕微笑的说了一句。那老兵又粗又黑的脸上竟然泛起一抹羞色,低头胡乱应道:“是是,王爷请。”齐景焕起身,向岳父躬身行礼后方才退下。 齐景焕与皇甫永安走后,从内堂滚出一圆球,这颗球不是别个,正是诸葛月半。皇甫敬德笑问道:“诸葛兄,我这女婿如何?” “好,好,好!”诸葛月半大笑着连道三声好,皇甫敬德听罢也笑了起来,他与诸葛月半相交多年,自然听的出来这三声好是发自诸葛月半内心的深处的。 “敬德,你这女婿是个有福的,别看他现在身子骨孱弱的很,将来必定福寿双全。”诸葛月半深谙望气之道,他受皇甫敬德所托,刚才在后堂暗暗观察齐景焕,见齐景焕头顶有青紫二气缠绕,青气主寿紫气主贵,所以诸葛月半才会有此一说。 “哦,那就太好了!”皇甫敬德担心的就是齐景焕活不长久,虽然有儿子的保证,可是他还需要有人再做一层保证。如今听了诸葛月半之言,皇甫敬德心里才真的踏实了。 齐景焕由那名老兵引着往宁虎园而去,路上,他很随意与那老兵闲聊起来,问他是哪里人,什么时候进的定北军,又是何时受的伤,家中还有什么人,总之问的特别细致,那名老兵紧张坏了,他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他们的皇甫元帅,何曾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府亲王,这可是仅次于皇上的存在啊。 老兵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人……叫张大虎,家里人都被忽剌人杀了……小人朝元十七年进的定北军……昭明十年的霸下之战……小人……断了胳膊……” 朝元是先帝的年号,朝元一朝共也就只有十七年,当年年底昭明帝继位,次年正旦改元为昭明元年。朝元十七年,忽剌人长驱直入,杀到燕京城正阳门下,那是一段让所有大陈人永世无法忘记的惨痛经历。齐景焕当时还没有出生,不过这段历史,他听他的皇祖母和皇伯父讲过无数次。 张大虎断断续续讲完自己的经历,便也到了宁虎园的门口,两名看不出有什么明显伤痕的士兵如标枪一般站在门口,神情极其冷冽。 因为齐景焕的态度极为亲和,张大虎便主动介绍道:“姑爷,这两位兄弟也是我们定北军中退役的将士,他们伤了身子,这辈子都不能成家了,元帅才安排他们来给郡主守门。”齐景焕的亲和力的确非同一般,只同行了一小段路,张大虎已经一口一个姑爷的称呼他了。这个称呼让齐景焕美的都快找不着北了。 听张大虎说完,齐景焕立刻明白了,战场之上刀箭无眼,将士们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有受伤的可能,这两人应该是在作战之时伤了下身,才会不能成家。从未上过战场,齐景焕只看见几个伤残老兵,已经能真切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了。 “陈宁,宋保,快来拜见姑爷。”张大虎热情的叫道。陈宁宋保正是那两个守门的老兵。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单膝跪倒,口称:“小人陈宁,宋保拜见姑爷。” 齐景焕亲手扶起两人,极和气的说道:“两位请起。”添寿添福见自己家王爷对定北侯府的下人都这么客气,两人相对挤了挤眼睛,本就惯会察颜观色的他们越发清楚定北侯府在他们王爷心中到底有多重要了。 陈宁宋保起身以后,阿宁躬身说道:“请姑爷稍等,小人这就去向郡主禀报。” 齐景焕微笑颌首道:“好,不着急,你慢慢走。” 正在宁虎园正房后面的草地上与阿黑笑闹的皇甫永宁听说齐景焕来了,开心的笑道:“快请他到这里来。”然后又对肚皮朝天四爪缩起做萌萌哒之态,热切求抚慰的阿黑笑道:“阿黑,我给你介绍一个好朋友。” 阿黑忽的翻了个身子,趴伏在皇甫永宁面前,一双小灯笼似的虎眼紧紧盯着院门的方向,似乎是已经预感到将来进来的这个人将要改变它的生活。 齐景焕被陈宁引到后园,刚进园门,他就看到一头足有三个皇甫永宁大的斑斓大虎卧在地上,却将硕大无朋的虎头搁在坐在草地上的皇甫永宁的腿上,压的皇甫永宁无法顺利起身。 “阿焕,快过来,阿黑,他就是阿焕,我要给你介绍的好朋友。”皇甫永宁冲着齐景焕招手,欢快的笑道。 做为一个从来没见过老虎的小王爷,齐景焕的表现真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竟然没有被吓晕过去,虽然双腿还是有些发颤,可怎么也没有晕过去。添福添寿两个知道要去见老虎,已经事先掐着自己,就怕自己被老虎吓晕,不能及时抢救他家王爷。 事实上这两人自从知道王爷要去看老虎,已经又求又劝的不知道求了多少回,可是齐景焕就是不听,还威逼他们不许告诉太妃,否则立刻将他们退回内府,添福添寿两个人都快愁出白头发了。 “永宁……”齐景焕招手叫了一声,尾音有些发颤。皇甫永宁见齐景焕没被吓晕,心中很是高兴,越发招手大叫道:“阿焕,快过来……” 阿黑扫了正慢慢走过来的齐景焕,突然跳了起来,猛的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冲着齐景焕大吼,它快,皇甫永宁更快,阿黑一动,皇甫永宁便已经跃了起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阿黑的虎头,不许他吼出来。口中还叫道:“阿黑,不许给我搞乱。” 看到眼前这一幕,添福添寿两个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断了,两人怪叫一声白眼一翻,摔倒在草地上。阿宁看着这两人摇了摇头,一手拎起一个,对齐景焕躬身说道:“姑爷,小人带这两个下去,救醒他们。” 齐景焕脸色有些苍白,还是很客气的说道:“有劳你了,多谢。” 陈宁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原来除了定北军中的将军们,还有贵人会对他们这般尊重。 “是小人的本份,应该的,不敢当姑爷道谢。”阿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上去再不象刚才那么冷冽了。 被皇甫永宁紧紧勒住虎口的阿黑气恼的直挠地,它不就是想吓唬吓唬那个没有昏倒的小子么,又没想吃了他,干嘛不让它吼叫了。动物的本能告诉阿黑,那小子很危险,他是来和自己抢人的。有了这样的认知,阿黑那双小灯笼似的大眼紧紧盯着齐景焕,瞳仁缩成一线,警告之意不要太明显哦! 阿黑的警告如此明显,齐景焕怎么可能感受不到,明明天气很热,齐景焕却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 “阿黑?”皇甫永宁与阿黑几乎是同吃同住一起长大的,阿黑任何情绪变化皇甫永宁都会在第一时间觉察到,所以才惊讶的叫了起来。阿黑现在的反应怎么象是看到了猎物?这里就只有她,阿黑,还有齐景焕三个,阿黑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己当猎物的,所以……皇甫永宁猛的看向齐景焕,见齐景焕身子直颤,额上的汗珠子滴滴嗒嗒的往下落,显然是吓坏了。 “阿黑,这是好朋友,不许吓唬他!”皇甫永宁轻斥一声,阿黑立刻收了虎威,眨巴着大大的虎眼,眼神竟然充满了被抛弃的委屈不安。看的皇甫永宁心疼极了,立刻抱住那硕大的虎头好一通抚慰。在许下一头黄羊阿黑还不买帐的前提下,皇甫永宁不得不又许了一坛子猴儿酒。 没错,阿黑这只老虎真是要成精了,他不只喜欢吃肉,还喜欢喝酒。只是它的酒品非常不好,喝完酒之后各种撒娇闹事儿,发酒疯的阿黑威力大增,得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父女联手才能制的住它。所以他们等闲不给阿黑喝酒。阿黑也机灵识趣儿,一般讨价还价的时候只要黄羊,不讨酒喝。不过今儿阿黑觉得自己可以加上一坛猴儿酒这个条件。 齐景焕眼睁睁看着那头老虎两个前爪比划个不停,爪上的每一个指节居然还能极其灵活的自如屈伸,百皇甫永宁先是一直摇头,口中说些诸如,给你一头烤黄羊,外别两只烤兔子,不给酒……好吧好吧,两坛不行……好,一头黄羊,两只松鸡,一坛猴儿酒……成交!然后齐景焕就收到了那只成了精的老虎的一个警告示威的眼神,外加皇甫永宁与那只老虎的一记击掌。 齐景焕真的觉的自己是不是病的太重出现幻觉了,他居然看到一头老虎与皇甫永宁面对面坐着,一本正经的讨价还价。这……太击穿他对动物的认知底限了,那还是老虎么? 讨价还价完毕,阿黑才懒洋洋的趴了下来,以高傲的,接见臣民的态度看着齐景焕,齐景焕分明感觉到这只老虎在对自己说:“愚蠢的人类,还不向本王下跪……” “阿焕,过来吧,阿黑愿意和你做朋友了!”皇甫永宁向齐景焕招手大叫。 齐景焕慢慢走到近前,因为太过震惊,也因为齐景焕出阿黑不是普通的老虎,所以心中的惊恐之意倒去了几成,他总算没有在皇甫永宁面前出丑,只是颤声问道:“永宁,它就是阿黑?” “对啊,它是阿黑,我最好的兄弟。”在皇甫永宁的意识当中,对朋友的最高定义就是好兄弟,所以阿黑是她的好兄弟,齐景焕也是她的好兄弟,元青元紫也是她的好兄弟。 “阿黑你好,我叫齐景焕,往后请你多多关照。”被阿黑不眨眼睛的盯着,齐景焕还能说的出话来,虽然这话说的着实令人捧腹,不过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强多了。 第九十回谁是谁媳妇儿? 阿黑懒洋洋的看着齐景焕一眼,以纡尊降贵的姿态抬起了自己的右前爪,齐景焕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便看向皇甫永宁问道:“永宁,这是……” 皇甫永宁笑道:“阿黑要和你握握手。” 齐景焕这才明白了,赶紧也伸出右手伸向阿黑,阿黑眼中闪过一抹坏笑,右爪蓦的用力一压,立刻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齐景焕压的向右侧歪倒。就在齐景焕要摔倒在地的时候,皇甫永宁及时出手,半扶半抱的齐景焕抱入怀中。 “阿黑,你又淘气,说话不算数,不给你猴儿酒了!”皇甫永宁如何不知道阿黑是故意的,立刻冲着阿黑大叫起来。 阿黑委屈气恼,冲着皇甫永宁低吼起来,这吼声不似平时那般高声吼叫,而一种呜呜的低声嘶吼,齐景焕听了,直觉这只老虎并没有生气,只是在撒娇争宠。 “永宁,不怪阿黑,是我自己不吃劲,它那爪子本来就很重的,你就别罚它了。”齐景焕靠在皇甫永宁的怀中,想都不想就给阿黑说好话。 皇甫永宁还想训阿黑几句,可是又见阿黑吼完之后将头伏在草地上,两只硕大的虎爪往自个的脑袋上一盖,谁都不理了。皇甫永宁太知道阿黑的臭脾气了,知道它真的拗起来可不好哄,便赶紧推开靠在自己怀中的齐景焕,蹲下来将手伸到阿黑的脖子底下边挠边说道:“好了好了,不扣你的猴儿酒还不成么!” 阿黑听了这话,忽的跃起来将皇甫永宁扑倒,皇甫永宁与阿黑玩惯了,立刻翻身压在阿黑的身上,阿黑立刻用四只大虎爪抱住皇甫永宁,一人一虎翻跟头玩儿,不论怎么翻阿黑都紧紧抱着皇甫永宁,自己全方位充当大肉垫子。 齐景焕看的眼睛都直了,他知道皇甫永宁养了一头老虎,那还是一头很聪明的老虎,可是,谁能告诉他,这俩是人太虎了还是虎太人了?看那两个在一起的情景是那么的和谐,齐景焕的第一感觉是自己好多余,继而才想到他的媳妇儿被一只老虎“非礼”了。齐景焕素来微微含笑的脸上立刻阴云密布,平生第一次,齐景焕尝到了吃醋是什么滋味。 好在皇甫永宁还没有玩的太疯,她还记得齐景焕在一旁,翻了几圈哄好了阿黑之后,她从阿黑怀中挣扎出来,跳开大叫道:“阿黑别闹了,再闹我抓你去洗澡了哦!” 果然阿黑立刻停了下来,它正对皇甫永宁坐着,眼巴巴的看着她,乖的就象家养的猫儿一般。皇甫永宁果然真吃这一套,刚刚造出佯怒的气势立时散了,只笑着说道:“好吧好吧,别装可怜了,太阳高了,赶紧回你洞里凉快去吧。” 阿黑很怕热,燕京城比北疆可热多了,太阳一晒阿黑就懒洋洋的没有精神,只想找个阴凉的地儿趴着躲懒。 阿黑嗷呜一声,站起来身来扭哒着肥嘟嘟的胖屁股,磨磨蹭蹭走回它的山洞。 皇甫永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齐景焕笑道:“阿焕,阿黑被我爹和我惯坏了,性子娇的很,你可别见怪了,它其实很乖很听话的。”说完话,皇甫永宁才发觉齐景焕脸色黑沉黑沉的。她不知道齐景焕这是吃醋了,还以为他这是被阿黑吓的,赶紧又说道:“阿焕,你要不要紧,我喊我哥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我很好。”齐景焕硬是从牙缝上挤出五个字。 “啊?你很好,可是你脸色并不好啊?”皇甫永宁惊讶的说道,她这没心没肺的直白真是让齐景焕怄的几乎要吐血了。 “我这是热的!”鬼使神差的,齐景焕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果然皇甫永宁立刻说道:“原来你和我还有阿黑一样怕热啊,走走,我们到房里说话,上回皇上赏的冰梅露还有不少,我们一起喝。” 齐景焕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一下,点头道:“好啊。” 两人走回宁虎园的正厅,齐景焕抬头看到门上匾额中的宁虎二字,只见地两个字飞扬锐利,直有力透纸背之感,落款却不是印章或是小字,而是一只虎掌印。“永宁,这宁虎二字是你写的?”齐景焕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皇甫永宁点头道:“对啊,字是我写的,阿黑盖的印,怎么样,独一无二吧?” 齐景焕这回算是真的明白阿黑在皇甫永宁心中有多重要了,他点头赞道:“的确很特别,永宁,给我讲讲阿黑的故事吧。我想它一定不是一只普通的老虎。” “好啊!”皇甫永宁果然兴奋起来,她就知道齐景焕这个好兄弟与一般人是不一样的。其他人见到阿黑先是害怕,然后就是避而远之,还没有谁愿意主动打听阿黑的故事。 两人走进厅中坐了下来,皇甫永宁亲自动手倒了两杯冰梅露,递给齐景焕一杯,一仰头将自己手中那杯喝完,又倒了一杯拿着,这才在齐景焕身边坐下,细细的讲起了阿黑的故事。 齐景焕听的特别认真,皇甫永宁边讲边喝冰梅露,不觉又喝完一杯,齐景焕见皇甫永宁的杯子空了,立刻为她续了一杯,皇甫永宁随口道了一声谢,然后又讲了起来。 在齐景焕时不时的“啊……真的呀……后来呢?哦……阿黑还有什么特别的故事……”之类的言语引导之下,皇甫永宁的口才也出奇的好了起来,直把阿黑卖了个底儿掉她自己都不知道。其间,齐景焕浅浅喝了一小口自己杯中的冰梅饮,然后又将皇甫永宁手中的空杯子取出,将自己的杯子转了半圈儿放进她的手中,皇皇甫永宁完全没有在意,她讲的口渴,正想再喝些冰梅露,便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齐景焕看到皇甫永宁与自己喝冰梅露的位置完全重合,白净的脸上染上一层极为诱人的桃红。 皇甫永宁无意看了齐景焕一眼,立刻向前倾着身子趴在桌上,盯着齐景焕惊讶的叫道:“阿焕,你的脸红的可真好看,就象你家池子里的荷花瓣儿一样。”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还记得自家王府的荷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干脆学着皇甫永宁的样子,向前倾着身子趴在桌上,看着皇甫永宁说道:“我这么好看,你喜欢么?” 皇甫永宁特别自然的说道:“你这么好看,我当然喜欢啦……” 齐景焕听了这话,原本只是桃花红的面颊立时被染成赤红的火烧云,身子也象是被按了弹簧一般蓦的弹了回去。他,他原本只是想逗逗皇甫永宁,不想却被反调戏了。别看齐景焕脑子好使的不得了,可本质上还是个极纯情的少年,这么赤果果的被调戏,齐景焕的小心肝儿还是受不住的。 反弹过猛,齐景焕的后脑勺撞到了紫檀四出头官帽椅靠背,撞出了“嘭”的一声,疼的他抱着头直倒抽冷气。 皇甫永宁直皱眉头,不过脑子的说道:“你怎么和阿黑小时候似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撞着头。”说着她便站了起来,不由分说扶着齐景焕的头,给他揉后脑勺儿,就象从前给阿黑揉似的。皇甫永宁知道自己的力气大,所以揉的时候半点力气都不用,舒服的齐景焕直哼哼,这下子他可就更象阿黑了。 齐景焕万没想到撞到头之后居然有这种福利,再疼也不觉的疼的,哼罢咧开嘴笑的就象个大傻子。幸而厅内没有下人,皇甫永宁又在齐景焕的身边,否则齐景焕那谪仙般的形象可就彻底毁了。 “禀郡主,公孙老夫人来了,元帅让您赶紧出迎。”外面传来禀报之声,皇甫永宁高声应了一句,停下手对齐景焕说道:“阿焕,你去找我哥吧,我要去帮爹招呼客人了。” 齐景焕眼珠子一转,立刻摇头说道:“不不,我身为你的未婚夫,理当帮岳父招待来宾,我陪你一起出去吧。” “未婚夫?你说你是我什么?”皇甫永宁象是听到什么爆炸性新闻一般的大叫起来。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突然炸毛,心中也很纳闷,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没瞒过她啊,怎么她却象是头一回听说似的。 齐景焕当然不知道内情,皇甫永宁从前手下有一句亲兵,他在家乡订了亲还不曾成亲就被征召入伍,那名亲兵最惦记的就是他的未婚妻,闲暇之时,他常常讲起他的未婚妻如何如何,后来这名亲兵战死,临死之时念着的还是他的未婚妻。所以皇甫永宁对于未婚夫未婚妻这两个词的意思还是很清楚的。她知道自己和齐景焕定了亲,可做未婚夫的那个不应该是她么,怎么会是齐景焕呢? “我……我是你的未婚夫啊!”齐景焕虽然纳闷,却还是很老实的回答皇甫永宁。 皇甫永宁立刻摇头道:“不对不对,应该我是未婚夫,你是未婚妻才对,你是我媳妇啊!” “啊?”齐景焕大叫一声,震惊的一双眼珠子都快掉到桌面上了,“你是我媳妇啊”这句话在齐景焕脑中回声一片,齐景焕真的被这一道炸雷给劈的脑子无法运转了,他心中仿佛有个小人在咆哮:苍天大地啊,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媳妇竟然说我是她媳妇! “爹,岳父……”皇甫永宁和齐景焕异口同声大叫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说道:“去问我爹(岳父)!” 同样震惊的皇甫永宁和齐景焕一前一后冲到皇甫敬德面前,皇甫敬德正在接待公孙胜和元青元紫兄弟,他看到女儿冲进来,不免皱眉说道:“永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不快去二门迎接你公孙奶奶和元娘妹妹。” 皇甫永宁此时尚在震惊之中,根本没有心思去招呼客人,只大声叫道:“爹,我等一下就去,您先告诉我,他……”皇甫永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齐景焕堪堪跑到门口,她便冲过去将齐景焕拽到她爹的面前,大叫道:“爹,他不是我媳妇儿么?” 皇甫永宁此言一出,惊翻了公孙胜和元青元紫兄弟,他们不错眼珠子的瞪着皇甫永宁,象是见到了什么怪物似的。 皇甫敬德面色阴沉的都能拧出水了,他怒喝道:“皇甫永宁,我再告诉你一遍,你不能娶媳妇!”说着,皇甫敬德将齐景焕从女儿的手中抢过来,指着他大吼着叫道:“皇甫永宁,你是他的媳妇!”自从他们父女重逢又养了阿黑,这一家三口着急起来就一个比一个吼的大声。 “我,是他媳妇儿?”皇甫永宁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你就是他媳妇!”皇甫敬德不带一丝犹豫的喝道。 “不对,我怎么能当别人的媳妇,爹,一定是你搞错了,媳妇是要生大胖小子,我怎么能生大胖小子……”皇甫永宁大叫起来。 “扑通扑通……嘭……”几声怪响响起,只见公孙胜震惊的跌坐于椅中,而元青元紫兄弟直接摔倒在地上了,今日来恭贺皇甫敬德开府大喜,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如此不靠谱又理直气壮的说辞,看着理直气壮的皇甫永宁,他们竟然生不出反驳之心,竟然觉得这样仿佛也没有什么错。可叹公孙胜三父子的三观都快被理直气壮的皇甫永宁给掰歪了。 “岳父……”齐景焕急的大叫。 皇甫敬德安抚的拍了拍女婿的肩膀,缓声说道:“焕儿,你不要着急。”然后又向皇甫永宁说道:“皇甫永宁,立刻招呼公孙奶奶,有事晚上送走客人再说。” 皇甫永宁听她爹用发布军令的口吻说话,便立刻挺直身子应道:“是,未将领命。”说罢立刻转身出去,极为干脆利落。 公孙胜父子三人和齐景焕齐齐看向皇甫敬德,四个的想法俱是一样的:这样也行? 皇甫敬德向公孙胜父子三人抱拳说道:“贤弟,两位贤侄,让你们见笑了。” 公孙胜赶紧站起来连连摆手道:“不不,皇甫兄千万别这么说。”公孙元青沉默不语,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齐景焕的身上,而公孙元紫则是没心没肺的叫道:“皇甫伯伯,永宁好帅啊!” “啪啪……”两巴掌同时落在公孙元紫的身上,这自然是公孙胜与公孙元青打的,公孙胜没好气的喝道:“元紫,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公孙元青没有说话,却是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 齐景焕收到公孙元青不善的目光,他脑子好使,只一想便能猜出七八分真相,齐景焕不由暗自苦笑,心道:这算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么,他不就是想讨个自己想要的媳妇儿,怎么就这样难呢?齐景焕迅速评估目前的情况,然后用略含委屈的眼神看向他的岳父大人,口中却说着极识大体的话。 “岳父大人,今儿是您开府大喜,小婿身为半子,理当陪岳父大人一起招待宾客,请岳父大人尽管吩咐。”齐景焕情真意切的说道。换来的他岳父大人的高兴和公孙元青的拧眉以及公孙元紫的一声闷哼。公孙胜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总是比他那一双儿子沉稳冷静些。 “焕儿,你身子骨不好,还是不要太劳累了,先去百草园歇着吧。”皇甫敬德脸再也大也不能让堂堂亲王替自家招待宾客,这不是明晃晃的显摆他有个亲王女婿,成心招恨么! 齐景焕还想坚持争取一下,他现在巴不得全大陈的人都知道皇甫永宁是他的媳妇儿,似般抛头露面的事情自然是做的越多越好。只是皇甫敬德已经叫来下人,让他们送齐景焕去百草园了。齐景焕当然不能违背岳父之命,不得不行礼退下。 齐景焕走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公孙胜缓声说道:“恭喜皇甫兄喜得佳婿,愚弟与乐亲王也算相熟,看的出他是真心实意的。” 公孙元青听了他爹的话,脸色一白,飞快的看了他爹一眼,心情相当沉郁。公孙元紫则气哼哼的嘟囔一句:“就是会花言巧语的哄人,一点儿都不实在。” 公孙胜狠狠瞪了两个儿子一眼,然后向皇甫敬德说道:“皇甫兄,这混小子不会说话,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这顿打先记下,明日必定好好收拾他。” 皇甫敬德笑道:“贤弟言重了,元紫素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样挺好,你打他做什么,贤弟,你也知道愚兄家中人口单薄,借你两个小子一用,你可啥得?” 公孙胜哈哈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皇甫兄尽管吩咐他们。” 皇甫敬德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愚兄就不客气了,元青元紫,随皇甫伯伯一起去迎接客人。” 公孙元紫想也不想便点头叫道:“好啊好啊!” 公孙元青却怔住了,片刻之后方才涩声问道:“皇甫伯伯,您还愿意让元青……” “傻小子!怎么,不想帮皇甫伯伯么?”皇甫敬德的大掌落到公孙元青的肩上,温热的感觉透过衣裳,直传到公孙元青的心里,温暖了他那有些冰冷的心。 ------题外话------ 晚上九点半左右有二更 第九十一回皇子临门 皇甫敬德正与元青元紫说话,一名亲兵在厅外单膝跪地大声禀报:“禀元帅,三皇子,五皇子,大公主的车驾往侯府而来。” 在场之人心里猛然一惊,这三个人同来,可是怪异的紧。三皇子是从前的刘贵妃,如今的刘贵妃生的,而五皇子和大公主则是中宫嫡出,这三人自落生之日起就是天生的对头,如何竟会同时前来定北侯府?就算是皇上加恩,顶多派出一位皇子就行了,何至于派出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可不管怎么说,龙子凤女来了,皇甫敬德就得全家出迎,而目前明面上来看,定北侯府上下拢共只有两位主子。皇甫敬德赶紧命人去后面叫皇甫永宁出来,随他立刻去迎接两位皇子一位公主。 “贤弟,其他客人就麻烦你和两位贤侄暂代我接待。”上门道贺的自然不会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还有更多的京城亲贵,皇甫敬德只能托付给公孙胜,免得失了礼数。反正大家都知道皇甫敬德与公孙胜是总角之交,两家亦有通家之好。 公孙胜应道:“皇甫兄尽管去吧,其他客人就交给我们爷仨了。” 皇甫敬德也是与公孙胜客套,点点头便匆匆走了出去。 皇甫敬德刚走到过马厅,皇甫永宁和齐景焕一起赶了过来。齐景焕刚刚听说三皇子五皇子和大公主来了,便立刻赶来帮岳父接待堂姐和堂兄弟。 皇甫敬德看到女婿也赶了过来,满意的点点头,这会儿可是看出来府中主子少的坏处了,但凡多来几位客人都没有人手招呼。 父女翁婿三人来到定北侯府正门外,此时三皇子五皇子和大公主的轿子也刚刚好到了门外。皇甫敬德上前躬身高声说道:“皇甫敬德恭迎三殿下,大公主,五殿下。” 三皇子缓步下轿,一眼就看到站在皇甫敬德左侧的齐景焕,他眉头微微一皱,然后飞快的松开,只见他收拢手中的折扇,摇摇来到行礼的皇甫敬德面前,一双桃花眼中尽是笑意,轻轻柔柔的说道:“皇甫侯爷不必多礼,请起。真没想到乐王兄也在这里,看王兄气色不错,想来已经大安了。”三皇子边说边扶起躬身行礼的皇甫敬德,然后向乐亲王齐景焕行礼问好。论年纪,他比齐景焕小三个多月,论品级,三皇子只是光头皇子,而齐景焕已经是超品亲王了。 齐景焕微笑道:“三殿下不必多礼,请起。皇甫侯爷是本王岳父,岳父喜迁新居,本王这个做女婿的当然要过来帮忙。”只听齐景焕的称呼就知道他和三皇子齐景烨没有什么交情,甚至还不太和睦,否则也不必一口一个本王,听上去特别生分。 五皇子也已经下了轿,他快步走上前,微微躬身笑着说道:“恭喜皇甫侯爷喜迁新居,景煜奉皇祖母之命,与大皇姐特来道贺。” 三皇子听了这话,眉头猛的一皱,继而甩开手中那柄紫玉骨象牙折扇飞快摇了几下,心中着实气恼的很。他前来定北侯府道贺,只不过奉了他母妃之命,想与皇甫敬德修好,只是刘贵妃已然被贬为刘贵嫔,说出来非但不光鲜体面,还很丢人,所以刚才三皇子才没有当众说出来。 皇甫敬德立刻向皇宫方向遥拜道谢,然后笑着吩咐道:“永宁,请大公主往后宅奉茶,三殿下,五殿下,请。”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快步来到大公主齐静芸的轿前,躬身朗声说道:“皇甫永宁请大公主安,大公主请。” 大公主隔着轿帘温温柔柔的应道:“永宁妹妹请起,有劳了。”皇甫永宁亲自引了大公主的轿子,从东便道直接去后宅。三皇子假装不在意,却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皇甫永宁,他想起他的母妃知道皇甫靖边其实就是皇甫永宁的消息之后,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三皇子心中不屑,可是也知道现在的情势不同以往,他没有资本再任性了。 皇甫永宁的感觉何等敏锐,三皇子偷偷打量她,她立刻感觉到了。皇甫永宁立刻看了过去,只见三皇子突然向她眨了眨眼睛,一双桃花眼含笑带媚,看上去很是违和。 皇甫永宁眉头皱起,根本不理会三皇子抛过来的媚眼,只引着大公主的轿子往东走了。 三皇子齐景烨还以为皇甫永宁害羞了,得意的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暗含挑衅的看了齐景焕一眼。虽然众人都认为三皇子的相貌虽然很不错,可比乐亲王还是要差一些,可是齐景烨却不这么认为,他一向自视极高,总认为自己比齐景焕生的好,那些认为齐景焕比他相貌出众的人不过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罢了,还不是看着他的父皇宠爱齐景焕,他们才会那样说。 齐景焕只是淡淡一笑,他现在对皇甫永宁的了解可以说仅次于皇甫敬德这个做爹的,就连皇甫永安都未必能比的过他,齐景焕坚信皇甫永宁一定不会喜欢三皇子齐景烨这样的娘娘腔。齐景烨的相貌太过精致,他就算是穿了男装,都会让人觉得他是女扮男装。 而齐景焕的相貌也是极俊美,可却是丝毫不显女气,他只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显的清瘦羸弱,五官却是清大多明朗,让一人看便会由衷赞叹:好一个俊美的少年! 齐景焕根本不理会齐景烨暗暗的挑衅,只是淡笑说道:“阿煜,原来是皇祖母派了你的差使,要不你可不能这般轻易出宫。快,里面前,三殿下,你也请。” 齐景烨得意的笑意僵在脸上,身为皇子,个个都是人精儿,他岂能听不出齐景焕的讥讽之意,偏偏他还没法子当众说自己是奉了刘贵嫔之命前来道贺的,只能白白吃这一回瘪。因为五皇子是奉太后懿旨前来的,所以齐景焕让五皇子先走也是合情合理,齐景烨想挑理都没法子说出口。 皇甫敬德如今对齐景焕也有了些了解,他知道齐景焕如此行事必有他的道理。而且皇甫敬德对所有与刘贵嫔有关之人都没有任何好感,更何况齐景烨女里女气的,身上没有一丝男子气概,是皇甫敬德最讨厌的那种人。因此皇甫敬德一言不发,只是笑着应和。 众人移步真武堂,三皇子已然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一双桃花眼中又盈满了带着浅浅媚惑之色的笑意。三皇子是刘贵嫔亲自教养的,他自小就看到母妃是如何讨好父皇,久而久之便学了个七七八八,如今一笑起来,神态便很有几分青楼女子讨好恩客的意思。只不过他是尊贵的皇子,纵然笑的再媚惑也没有人敢当面说出来。 皇甫敬德见三皇子笑的贱兮兮的,再看看五皇子年纪虽小,却已经有股子天生的尊贵气度,行动举止大方得体,和三皇子比起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几名伤残老兵送上香茶,齐景烨看到那些人个个伤残,样子都不好看,桃花眼中的嫌弃之意已经溢于言表了。甚至连碰都不愿意碰那些伤残老兵送上的茶水。反而五皇子落落大方,毫不介意的端起茶吃了一口。只看这两人对老兵们的不同态度,皇甫敬德又高看五皇子齐景煜一眼,同时也更加瞧不上三皇子齐景烨。 “皇甫侯爷,不知道今儿您喜迁新居,请的是哪个班子?”三皇子兰花指微微翘起,捏着薰过的香帕在鼻端轻轻拂了一下,似是想驱散刚刚前来送茶的老兵留下的味道,带着一丝妩媚的问道。 三皇子齐景烨喜欢看戏在燕京城是有名的,他不只喜欢听戏,还喜欢串戏,只不过碍着皇子的身份,他不敢公开串戏,最多只是在自己宫中偷偷扮上过过戏瘾罢了。 皇甫敬德不喜欢听戏,他也没有准备请戏班子,事实上远离燕京城多年,皇甫敬德已经习惯了简朴的生活方式,对于吃花酒捧戏子这种浪费时间浪费银钱之事,他一向很厌烦。 “三殿下,本侯只备薄酒一席,并不曾请戏班子。”皇甫敬德淡淡说道。 “哦,竟然不曾请戏,可是皇甫侯爷不知道京城哪家班子戏好,这个无妨,本殿下倒是知道一些,三春班的赛花红唱腔极好,同辉班的小玉铃扮相身段儿最好,庆云班的武生戏可是京城一绝……”三皇子一说起京城的戏班子,简直是如数家珍,巴啦巴啦直说了一盏茶的功夫。烦的皇甫敬德已经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齐景焕见状皱眉沉声说道:“三殿下今儿是特地听戏来了?偏本王不喜欢,便没请岳父请戏班子,看来倒是本王的不是了。既然三殿下这般想听戏,赶明儿本王将三春同辉庆云三个班子都点了,送进宫请三殿上看个过瘾如何?” 齐景烨正说到兴头上,却生生被齐景焕打断了,可是他又没办法发作,更加不敢让齐景焕送戏入宫。他的父皇一向不喜欢他听戏学戏串戏,为这,他已经被训斥过好几回了。如今他的母妃被贬,齐景烨也不敢象从前那样任性,有些气他不想受也得硬生生受着了。 “既然是王兄不喜欢,那就算了,我也只是怕不热闹而已。”齐景烨干巴巴的说道。 齐景焕微笑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皇甫敬德却说道:“三殿下不必担心,虽然没有戏,可是本侯安排破阵乐,回头还请殿下品评。”定北军每临大战必奏破阵乐,比之咿咿吖吖的唱大戏可精彩多了。 这也算是皇甫敬德给三殿下齐景烨一个台阶下,不论齐景烨喜不喜欢破阵乐,他都笑着应了一句:“原来皇甫侯爷早有安排,方才是我失言了。” 齐景煜听了这话插嘴问道:“皇甫元帅,我也听说过定北军破阵乐极为振奋人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演奏?” 皇甫敬德笑着说道:“回五殿下,午宴之前演奏破阵乐。” 齐景煜兴奋的笑道:“那可太好了,我久闻定北军破阵乐盛名,今日终于能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了。真是多亏皇祖母派我来向皇甫元帅到贺,否则就没有这份耳福眼福了。” 听齐景煜对定北军破阵乐如此推崇,皇甫敬德口中说着“五殿下过誉了”,眼中却闪过一抹骄傲之色。 齐景烨眉头皱起,在宫中之时,五皇子齐景煜几乎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一个人,他素来低调,就算是受了欺负也不敢声张,所以齐景烨根本没有将本该是最尊贵的中宫嫡子的五皇子放在眼中,不想出宫之后,齐景煜倒是踩着他出头了。有他在里,自己完全出不了风头。 两位皇子是最尊贵的客人,可是皇甫敬德也不能只陪着他们,将其他客人都扔给公孙胜父子三人,因此皇甫敬德起身告罪,让齐景焕替他招呼两名皇子,然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京城之中的有头有脸的王公亲贵各部大人都来了,因为大家知道皇甫敬德府上没有女眷,虽然皇甫永宁被封为平戎郡主,可是见识过皇甫永宁那令人咋舌的力气的各位大人,还真没有谁把皇甫永宁当成女人。而且今日一早皇甫永宁带着阿黑进城之里,动静委实不小,那些看到没被拴着的狗儿都会浑身发抖的夫人小姐们原本就犹豫着来还是不来,后来一听说有老虎,便一个都不肯来了,谁都怕自己被老虎一口咬死。所以这些大人们或是独自前来,或者带着子侄,夫人和女儿都没跟过来。 故而皇甫敬德在前头忙的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可是在后宅的皇甫永宁却只需要招待大公主和公孙老夫人公孙元娘三个人。 大公主齐静芸在二门下了轿,看到戴着面具的皇甫永宁,大公主虽然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还是会害怕,她颤声问道:“你,真的是女子?” 第九十二回永宁交友 听到大公主含着浓浓不相信的疑问之声,皇甫永宁笑着说道:“公主,我真的是女子,您是不是要验明正身才能相信呢?” 大公主一听这话立时红了脸,赶紧摇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一时着急,大公主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张粉脸越发的涨红了,倒给她平添了几分生气。 “老身公孙徐氏(小女公孙元娘)拜见公主殿下。”得了消息的公孙老夫人带着孙女儿匆匆迎出来,向齐静芸行礼问安。 “公孙老夫人,公孙小姐请起。”齐静芸正在尴尬之时听到公孙老夫人祖孙俩来给自己请安,赶紧上前将她们扶起来,一番厮见之后顺理成章的进了正房,齐静芸的尴尬才算是消除了。 公主出门,身边自然带了不少的宫女嬷嬷执事太监,看到这些人象木头桩子一般杵在房中,原本不算小的正房因他们的存在也显得拥挤起来。 皇甫永宁微微皱了皱眉头,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只是亲自动手倒了四杯冰梅露,将其中三杯分送到大公主齐静芸,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元娘的面前。看到皇甫永宁亲自动手倒茶,堂堂郡主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有,站在大公主身后的宫女嬷嬷们眼中都闪过一抹不屑之色。只不过她们都是垂首侍立,皇甫永宁并不能看到她们的神色。 齐静芸微笑颌首道谢,正要接过冰梅露之时,她身后的一名嬷嬷突然开口说道:“公主今日不宜用冰梅露。” 齐静芸听了这话面上微现怒意,沉声低喝道:“放肆!”这些嬷嬷在宫里摆着教养嬷嬷的架子管东管西也就罢了,如今出了宫竟然还敢这样下她的面子,真当她是泥塑面捏的公主不成。 那名嬷嬷被喝的一愣,要知道大公主齐静芸一向性情和软,平日里言语也少,从来没有这样喝斥过她们,愣过之后,那名嬷嬷又羞又臊,只觉得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齐静芸磕了个头爬起来就向南墙狠狠撞过去。吓的齐静芸尖叫一声,脸上煞白一片血色全无。 皇甫永宁大怒,一拍桌子弹身而起,众人都没有看清她是怎么飞身而起的,只看到那个意图撞墙的嬷嬷被皇甫永宁捏住后脖梗儿,她的脑袋距离南墙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皇甫永宁但凡略慢上一慢,这老嬷嬷就得血溅当场。 后脖梗被挣住的老嬷嬷身子完全不能动弹,口中也说不出话来,皇甫永宁将她拎回来往地上一甩,那个老嬷嬷就跪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齐静芸面色煞白,扶着桌子站起来,向皇甫永宁敛衽行礼道:“皇甫郡主,齐静芸管教下人无方,给您添麻烦了,我定当禀明母后,请母后处置于她。” 皇甫永宁摆摆手道:“公主不必如此,是这婆子奴大欺主,与公主有什么相干。” 齐静芸直起身子,犹带怒意的说道:“来人,将张嬷嬷带下去,回宫后交给皇后娘娘发落。”有两个太监躬身应了,上前架起张嬷嬷将她带了下去。 公孙老夫人见跟着大公主的宫女太监嬷嬷们脸上都没有什么惧怕之色,不由在心中暗叹,看来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五皇子在宫中的处境比外界知道的还艰难些,否则这些下人也不敢如此放肆。不着痕迹的打量大公主一眼,公孙老夫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齐静芸眼中的轻愁。再想想大公主的遭遇,公孙老夫人只能再次暗叹。 “你们都退下吧。”齐静芸心中尚有余怒,便对身边一众宫女嬷嬷和执事太监冷声说道。 众人相互看看,一名管事嬷嬷躬身陪笑道:“公主,奴婢们得在这儿服侍您呢。” “奶奶,是不是宫里的下人和外面的不一样,宫里的下人不用听主子的吩咐?”齐静芸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公孙元娘便挽着她祖母的手臂,娇憨的问了起来。 公孙老夫人慈爱的拍了拍孙女儿的手背,淡淡说道:“你这孩子尽说傻话,皇宫是天下最讲规矩礼法的地方,下人怎么会不听主子的吩咐呢。” 跟大公主前来的宫女太监嬷嬷们全都变了脸色,再不甘心也不得不躬身行礼退下,若是被扣上一个不听主子吩咐的罪名,她们的差使可就算当到头了,皇后是不得宠受排挤,可是下令处置几个下人的权力还是有的,而他们背后的主子只怕也不会真的出手保下她们。 众人退下之后,齐静芸轻叹一声,向公孙老夫人颌首道:“多谢您了。” “公主客气了,我们也不过说句实话罢了。”公孙老夫人微笑说道。 皇甫永宁看着齐静芸,皱眉问道:“你不是公主么,怎么还要受下人的钳制?” 齐静芸低低叹了口气,却不知该怎么向皇甫永宁解释。自从知道皇甫永宁女扮男装从军十年,立下赫赫战功之后,齐静芸就特别羡慕皇甫永宁。她倒不是羡慕皇甫永宁立下大功,而是羡慕皇甫永宁以女子之身也可以活的那么肆意洒脱,完全不受那些所谓规矩的限制,活得那般飞扬自信。虽然只见过皇甫永宁两次,第一次还没敢正眼仔细看,不过皇甫永宁骨子里的洒脱自信已经给大公主齐静芸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若是可以选择,她也愿意象皇甫永宁一样自由自在的活着,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如今被一只被关在金丝笼中的鸟儿。 “永宁,宫中不比别的地方,公主有太多的不得已。”公孙老夫人低叹一声为齐静芸解围。 齐静芸感激的看了公孙老夫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是啊,她的确有太多的无奈和不得已,否则也不会活得这么累,为一个明明没有见过面的人守了一年的望门寡,她的皇祖母和母后也曾再次提过她的婚事,可是做为亲生父亲的昭明帝却迟迟没有回复,瞧他的意思,竟是存了让大女儿一辈守望门寡的心思。这让如花儿一般的齐静芸还不曾绽放便要枯萎了。 皇甫永宁没有多少和同龄姑娘打交道的经验,枯坐片刻她就已经坐不住了,问公孙老夫人和齐静芸道:“公主,公孙奶奶,你们想不想见见我兄弟阿黑?” 公孙老夫人知道阿黑是只老虎,可是齐静芸却不知道,她脸色立时变了,略含薄怒说道:“皇甫郡主说的是什么话,本宫岂可见外男!” “外男?哈哈,公主你误会了,阿黑可不是什么外男,它就是只老虎。”皇甫永宁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立刻大笑着解释。 齐静芸被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嚅嚅道:“你又说是你的兄弟。” 皇甫永宁笑道:“没错,阿黑就是我兄弟,我们俩一起长大的,阿黑从出生就跟着我,可不就是我兄弟。” 公孙老夫人已经听孙女儿说过阿黑了,知道那是一头极通人性的老虎,便含笑道:“老身倒是想见识见识阿黑的。” 齐静芸眼中含着四分好奇六分害怕的问道:“你的阿黑吃人么?” 皇甫永宁摇摇道:“阿黑不吃人,它口味可叼了,如今连生肉都不爱吃,都要烧熟了才行。”其实阿黑原本是吃生肉的,可是自从吃过一回烤肉之后,就再不肯吃生食了,必得给做烧熟了才行,而且味道还要做的好,味道但凡差一点儿阿黑大爷都不肯赏脸的。 齐静芸虽然看上去沉静的很,可她到底也只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女,并不是心如死灰之人,对于新奇之事她也很有兴趣的。只不过在宫中之时要压制这样的兴趣罢了。故而听皇甫永宁这么一说,她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公孙元娘如今与齐静芸也算挺熟悉的了,便撺掇她道:“公主,走吧,一起去看阿黑,阿黑可好玩了,他精灵的你都不敢相信那是一头老虎。” 齐静芸就势笑道:“真的么,那真要去瞧瞧了。” 皇甫永宁立刻站起来笑道:“公主,公孙奶奶,元娘,这边走。”上房有后门直通阿黑的地盘,并不用从外面绕过去。 已经退到廊下的一众宫女太监嬷嬷们见公主起身跟着平戎郡主往后走,赶紧快步跟了上去,齐静芸回身皱眉说道:“本宫随平戎郡主游赏园子,你们在此等候。”众人虽然不愿意,可又不敢强行跟着,只能低头称是,心中却都气的不行。暗道回宫之后必得向她们的主子秘报,让主子在皇上耳边吹吹枕头风,将大公主行为不检之名传到皇上耳中。 皇甫永宁一行四人刚刚走出后门,正卧在洞中纳凉的阿黑便扑了出来,皇甫永宁赶紧飞身上前拦住阿黑,免得将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的大公主吓昏过去。 “阿黑,先别闹,来,见见客人。”皇甫永宁拨弄着阿黑的耳朵亲热的说了起来。 “皇……皇……皇甫郡主……你……你怎么……”齐静芸原本以为皇甫永宁说的养老虎只是将老虎圈养在铁笼子之中,就象宫中的狗房猫房一样,她万万没有想到别说是笼子了,就连铁链都没有一条,皇甫永宁的老虎是彻底散养的。齐静芸只觉的全身无力,整个人都软在了一旁的公孙元娘的身上。 阿黑扭头看看皇甫永宁,小灯笼似的虎眼中满是疑问,做为一个在军营中长大的老虎,阿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象齐静芸这样盛装打扮的女子。阿虎很疑惑,那个会疑动的,身上亮闪闪的东西不知道烤起来好不好吃。 了解阿黑胜过了解自己的皇甫永宁完全了解阿黑的意思,她象征性的拧了拧阿黑的耳朵,笑骂道:“臭阿黑,你个吃货,想啥呢,这是好朋友,不是用来吃的。”皇甫永宁笑骂阿黑,却忘记“物随主人形”这句话,她若不是个吃货,能养出阿黑这个吃货么,阿黑还不是跟她学的。 听到皇甫永宁的介绍,公孙老夫人真是哭笑不得,公孙元娘却是热络的向阿黑招招手,叫道:“阿黑,我是公孙元娘,还记得我不?”而大公主齐静芸则吓的魂儿都没了,整个人靠在公孙元娘身上,不停的颤抖。她之所以没有立刻晕倒是因为阿黑与她的距离有十多步,而且阿黑也没吓唬她。 “公主你别怕,你看,阿黑可乖了,来,抱一个!”皇甫永宁对阿黑说了一句,阿黑立刻人立起来,将皇甫永宁抱入怀中,皇甫永宁在阿黑怀中蹭了几下,顺手在阿黑的下巴上挠几下,舒服的阿黑直哼哼,哪里有一点儿成兽之王有威风。 齐静芸看的眼睛都直了,人和老虎居然可以这么亲密无间,这真是太神奇了。若非她亲眼所见,齐静芸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皇甫永宁转身看向齐静芸等人,一只手压着交握在自己胸前的阿黑的两只前爪,一只手伸出来招了招,大声叫道:“你们快过来吧!” 公孙元娘扶着齐静芸,急切的说道:“公主,您过去看看嘛,阿黑的真可好了!” 齐静芸颤微微的点点头,低低说道:“我也想过去,可是……可是我腿好软……” 公孙元娘笑道:“没事儿,我扶您,奶奶,您也过去吧。” 公孙老夫人点头笑道:“好,奶奶也过去。” 三人慢慢走到近前,皇甫永宁已然让阿黑坐下了,它到底是老虎,并不能长时间人立,而且人立起来的阿黑看上去越发吓人,还是坐着地上的阿黑看上去乖巧无害一些,当然这只是皇甫永宁自己这么认为的,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看来,老虎就是老虎,不论站着还是坐着都一样吓人。 来到近前,在皇甫永宁的帮助之下,齐静芸和阿黑打了招呼,还摸了摸阿黑硕大的虎头。阿黑是有灵性的百兽之王,它有着最敏锐的动物直觉,齐静芸对它没有恶意,阿黑才愿意让齐静芸摸摸自己。 平生头一回亲手触摸老虎,让齐静芸特别兴奋,原本与皇甫永宁之间的生疏之感也因为阿黑而消散了,齐静芸学着皇甫永宁的样子坐在青青草地上,轻轻抚摸着阿黑那油光水滑的皮毛,这是一种齐静芸从来没有过的安宁体验,她突然发觉自己不想回宫了,若是能一直就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题外话------ 中暑加大姨妈,难受的要死,容月色缓两天,身体一好就恢复万更 第九十三回皇子拜师 因有三皇子齐景烨在场,真武堂里冷清了许多,齐景焕虽然与五皇子齐景煜关系不错,可是与三皇子齐景烨基本上算是无话可说,甚至于是隐隐交恶的。当年齐景焕落水真相,齐景焕心里清楚,三皇子与六皇子心里更清楚。不过是碍着皇伯父昭明帝,齐景焕没有与他们撕破脸罢了。 齐景烨自己心里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他在心中盘算一回,知道他母妃想拉拢皇甫敬德之事是不可能的了。就算送了再重的贺礼都没有用。一想到那份委实不薄的贺礼,齐景烨不免肉疼起来,若是他将那些东西私下匿了便能在宫外置一座宅子养小戏了。可是那贺礼已然送出,他怎么也不可能去讨要回来吧。越想越心疼,齐景烨那娇若春花的脸上可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三皇兄面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五皇子齐景煜微微皱眉问了一声。 齐景烨心念一转,心中暗道:反正这皇甫敬德也不可能投靠母妃,倒不如借此机会脱身,难得有机会出宫,此时不去串上一票更待何时?想到这里,齐景烨越发苦着脸皱着眉头,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虚弱的说道:“头昏脑涨的,许是受了暑气。” 齐景焕听罢淡淡问道:“三殿下可是要去客房歇一会儿?” 齐景烨立刻摇头说道:“不不,不用麻烦了,乐王兄,烦你与皇甫侯爷说一声,我先回宫了。” “既然三殿下要先行回宫,本王便去告诉岳父一声。”齐景焕淡淡说道,态度虽然不亲近也不算很冷淡。 “不用不用,皇甫侯爷今日喜迁新居,必是宾客盈门,就不要惊动他了,我悄悄走也就是了。”齐景烨立刻摆手阻拦。可是齐景焕身边的添福添寿都很机灵,两人对视一下,添寿便飞快跑出去向皇甫敬德禀报了。 不过盏茶功夫,皇甫敬德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言道:“听说三殿下身体不适,不知道要不要紧,可否要请太医看诊?” 齐景烨眉头皱的更紧,只能摇头说道:“不过是受了些暑气,吃两丸雪津丹就行了,不必烦劳太医。回宫歇一阵子就好了。” 皇甫敬德也就那么一说略尽地主之宜,也没真打算给三皇子请太医,只客客气气的将齐景烨送出侯府大门,看着他上了轿子往皇宫方向走去,皇甫敬德才转身进府,继续招呼他的客人们。 没有了齐景烨这个碍眼的存在,齐景煜与齐景焕说起话来便随意了许多,齐景煜也不再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儿,只磨着齐景焕道:“焕哥,干坐着怪没意思的,带我见见未来嫂子呗。” 齐景煜绝对是个崇尚武力的热血少年,自从听说了皇甫永宁的事迹之后,皇甫永宁就成了这个热血少年的唯一偶像。就算知道皇甫永宁是个女儿家,齐景煜的崇拜之心也不曾有丝毫的减少。如今已然到了偶像家中,他岂有不求见的道理。 齐景煜一句未来嫂子极大的取悦了齐景焕,横竖皇甫永宁还带着面俱呢,又见不着她的真容,他自然不必那么小气。只怕齐景焕笑着说道:“我这里没有问题,可是不知道永宁要不要见你,添寿,去请示郡主。”添寿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没过多一会儿,添寿出现在宁虎园上,皇甫永宁听说添寿有事禀报,便与大公主和公孙老夫人祖孙一起回了正房,毕竟阿黑和大公主还有公孙老夫人祖孙没那么熟,皇甫永宁也不放心让她们独自待在后园。 听完添寿的话,皇甫永宁爽快的笑道:“好啊,我这就出去。” 公孙老夫人却是皱了皱眉头,五皇子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了,按说不该提出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宁丫头,这……不太合适吧?”公孙老夫人皱眉说道。今日客人来的很多,毕竟人多眼杂,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再编派出什么不堪之事,岂不是会毁了皇甫永宁的名节。 皇甫永宁自小见过的全是男人,她压根儿不把见异性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笑着说道:“公孙奶奶,您和元娘陪公主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公孙老夫人直皱眉头,可是碍着大公主齐静芸在场,她又不能直说。这时大公主温温柔柔的开口了,“公孙老夫人莫要担心,乐王兄与舍弟在一起的,舍弟自听说了郡主的事迹,就特别崇拜郡主,常在母后与本宫的面前说要效法郡主为国效力。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公孙老夫人听大公主都说的这么直接了,也不好再阻拦,只能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老身却是不知道了,宁丫头,快去快回吧。” 皇甫永宁点点头,迈开大步便往外走,公孙老夫人看着皇甫永宁那豪迈的步伐,不免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起了皇甫敬德的嘱托,看来想将皇甫永宁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还真是任重道远啊。这孩子还真不愧是虎威将军,言谈举止行动坐卧,无处不带着一股子虎气。 叹罢气,公孙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看了大公主齐静芸一眼,出乎她意料之外,齐静芸眼神非但没有一丝鄙夷之色,反而有着浓浓的向往与羡慕。公孙老夫人不免暗自惊讶,素来温婉的大公主居然会羡慕终日扮成男子的皇甫永宁?这怎么可能! 公孙老夫人的确没有看错,大公主刚才与皇甫永宁相处了一阵子,还真就羡慕上皇甫永宁的洒脱爽利。同为女儿之身,皇甫永宁说话做事都可以随她自己的心意,再不受那些所谓妇德女诫之类的桎梏,而她却不得不为一个自己没见面的,只听说名声极不好的男子守望门寡,这一守还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这让大公主心中如何能好受的了。 羡慕过后齐静芸眼中复又笼起轻愁,这让公孙老夫人瞧了好生心疼,象大公主齐静芸这样身为天之娇妇女,身上却丝毫没有娇骄二气的公主,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昭明帝的几位公主公孙老夫人都见过,还真没有谁能比大公主齐静芸更出色。只叹皇后不得皇帝的心意,连累了她的一双儿女。 因存了怜惜之心,公孙老夫人看齐静芸的眼神,便象看自己家孙女儿一样,齐静芸当然能感觉到,便敛去眼中愁色,与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元娘聊了起来。 再说皇甫永宁,她来到真武堂,齐景煜立刻跳起来跑了过去,大声叫道:“皇甫将军!”穿惯了男装的皇甫永宁虽然已经公开了女儿家的身份,可她还一直穿着男装,脸上的面具也不曾除下,所以齐景煜一声“皇甫小将军”便脱口而出了。 “五殿下!”皇甫永宁抱拳叫了一声,完全是男子的礼仪,齐景煜忙也揖手还礼,完全没有一点点皇甫永宁是女儿家的感觉。 “皇甫将军,你能教我骑射么?”还未及坐定,齐景煜便急急叫了起来。如今宫中教骑射的师傅不是本事不好,只是因为顾忌太多,所以并不会尽全力教授皇子们的骑射,特别是对于并不得昭明帝心意的五皇子等人,骑射师傅越发不上心了,他们肯用心教导的只有刘贵嫔所出的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 昭明帝自己的骑射功夫不行,可是他很注重皇子们的骑射,每隔三五日必要亲自考较一回,而五皇子齐景煜的成绩总是垫底,这让齐景煜没少受他父皇的责骂甚至是惩罚。齐景煜心中不服气,只能自己私下里用功,可是他练的不得法,虽然比谁都勤奋,可是却没有什么效果,如今见到心目中的英雄,齐景煜岂能不求教。 “你要跟我学骑射?宫里不是有专门教导骑射的师傅么?”皇甫永宁皱眉问道。 “永宁,阿煜很不容易的,他很努力的学,可是却没有肯用心教他的好师傅,你若能指点指点他,总好过他胡乱摸索。”一直没说话的齐景焕看着皇甫永宁,微笑着说道。 “这样啊,那行!走,去演武场。”皇甫永宁想了一下,爽快的说道。 “啊?去演武场干什么?”齐景焕和齐景煜齐声问道。 皇甫永宁不解的反问,“你不是要学骑射么,自然要去演武场了,难道在这里学么?” “哦,好的好的!”齐景煜欢喜的叫了起来。他到底是少年心性,在齐景焕面前他又总会觉得特别放松,一时也忘记自己是来道贺的,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 齐景焕看向皇甫永宁,眼中满满都是温柔的笑意,他也说道:“好,我们这就过去吧。” 一行人立刻移步演武场,皇甫永宁命人牵过两匹马,只是教导骑射,皇甫永宁当然不会骑奔雷,以奔雷那霸道的性子,根本就没有马儿敢与它并辔而行。 皇甫永宁将一匹并不特别高大的骏马的马缰绳交给齐景煜,说道:“你上马骑一圈我看看。” 齐景煜应了一声,先一手挽住马缰,然后以另一手抓住马鞍,再低头看着,抬起左脚踩着马镫,手脚一起发力,身子往上一跃,右绷直甩过马背,整个人就坐在了马鞍之上。只一个上马的动作,他就练了小半年,对于自己的上马的身姿,齐景煜还是挺有信心的。他坐在马上扭头看向皇甫永宁,满脸都是“快来夸我吧”骄傲表情。 可是皇甫永宁却没有如齐景煜所愿,只是皱眉摇头道:“这么慢,摆那些花架子给谁看呢?” 原本还挺得意的齐景煜立时垮了脸,他这是他骑射之中练的最好的动作了,怎么到了皇甫永宁这里就成了花架子? 皇甫永宁说完之后,带过另一匹马,只见她在左手抓住马鞍的同时,左脚已经踩住马镫,身体也不曾跃起很高,堪堪擦过马背,稳稳的落在马鞍之上,齐景煜上个马便用了数息的时间,而皇甫永宁的上马只不过是眨眼功夫,齐景焕只是眨了一下眼,原本站在地上的皇甫永宁已经稳稳坐于马背之上了。 “啊……好快!”齐景煜忍不住惊呼一声。 皇甫永宁很平淡的说道:“这还不算最快,若遇敌情,你根本看不清我是如何上马的。” 齐景煜听了这话,很诚实的说道:“刚才我也没看清楚。” “我已经将速度放到最慢了,你还没看清?”皇甫永宁也惊呼起来。 齐景煜再次被打击了,他垂头闷声道:“我真的没有看清楚。” 皇甫永宁一听这话立刻飞身下马,齐景焕和齐景煜自然也没有看清她是如何下马的,那速度真是太快的,简直是一闪而过。 “五殿下,你先下来。”皇甫永宁叫了一声。 齐景煜应了一声,抓紧马鞍立起身子,先抽出踩在右马镫里的右脚,甩开右腿越过马背,右脚着地之后才将左脚自马镫上抽出来。 皇甫永宁看罢,皱着眉摇了摇头,走上前轻轻扳了一齐景煜的肩头,齐景煜立刻稳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永宁……”齐景焕不由惊呼一声。 齐景煜倒是硬气,摔倒之后立刻跳了起来,瞪着皇甫永宁叫道:“你摔我做甚?” 皇甫永宁眉头紧皱,以挑剔的语气说道:“你连一点儿基础都没有便要学骑射,没被马儿摔下来真是奇迹。” 齐景煜心中一动,立刻翻身拜倒,大声说道:“请皇甫将军收齐景煜为徒。” “收你为徒?不用,你不就是想学骑射么,不难,我教你,只要你能吃苦,保管三个月你就能成为第一流的骑手。”皇甫永宁刚才一试便试出齐景煜没有任何武功底子,根骨也不是太好,自然不愿意收他为徒。 “不不,不只是学骑射,我还想学十八般兵器,学上阵杀敌之术!皇甫将军,求求你收我为徒吧,我能吃苦,也不怕吃苦!”齐景煜激动的大叫起来。 第九十四回短兵相接 齐景煜是皇子,皇甫永宁当然不能大喇喇的让他跪拜,立刻闪至一旁避了这一礼,飞快的说道:“五殿下若相真想学功夫,那便先练上半年的基本功,半年之后,你如果能平举一石(dan重量单位,约合六十公斤)石锁坚持扎马一个时辰,我便收你为徒,将我所学尽数传授于你。若是做不到,就休要再提拜师之事。” 定北军中意欲拜皇甫永宁为师之人数不胜数,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达成心愿。皇甫永宁给他们开出的条件是举四石石锁扎马四个时辰,定北军中除了皇甫永宁之外,再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皇甫永宁刚才已经评估过齐景煜的身体条件,心中清楚就凭他那副小身板儿,别说是一石的石锁,只怕连半石都举不起来,而且齐景煜下盘不稳腰力不足,让他扎马,恐怕连一柱香的时间都坚持不下来,为了不让人说她欺负小孩儿,皇甫永宁才特意降低了自己的要求,反正这样的要求齐景煜半年之后也是做不到的。 齐景煜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功夫不行可是却极为好胜,他腾的跳了起来,大叫道:“皇甫将军,你说话算数!” 皇甫永宁点头:“我自然是说话算数的,阿焕也在这里,就让他做证好了,只要半年后你能做到,我就一定收你为徒。” “好!就这么说定了!焕哥,你帮我做证!”齐景煜兴奋的大叫。 齐景焕微笑点点头道:“好,我给你们做证,阿煜你做到了,永宁就不许反悔,同样,阿煜你若是做不到,就不要再缠着永宁拜师。” 皇甫永宁与齐景煜都大声叫道:“当然。”说罢,齐景煜扭头看向皇甫永宁,坚决的大声道:“半年之后,我一定拜你为师!” 皇甫永宁淡淡一笑,她就不相信这蜜罐中泡大的孩子半年就能练好扎实的基本功。皇甫永宁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真是小看了这齐景煜的决心与毅力,以至于半年之后,她不得不收下齐景煜这名徒弟。而齐景煜的人生,也因为有齐景焕和皇甫永宁这样的变数,变的无比辉煌灿烂。 收不收徒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现在,皇甫永宁还是很尽心的指点齐景煜的骑射之术。有明师指点果然不一样,不到半个时辰,齐景煜的控马能力就提高了许多,射箭的精度也有提高,不过他的臂力有限,所以射程还不足二十步,这让皇甫永宁连摇了好几回头,在他看来,齐景煜真是太菜了。 齐景焕见能上马还能射箭的堂弟都被皇甫永宁嫌弃成那样,突然无法遏制的自卑起来,他可是既上不了马也拿不动弓箭的,还是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儿,这还不得被皇甫永宁嫌弃到家呀。 皇甫永宁是个粗心的,并没有注意到齐景焕突然的情绪低落,可是自小就学会看人脸色的齐景煜却是注意到了,他立刻跑到齐景焕的身边,着急的问道:“焕哥,可是晒的太久不舒服了?” 齐景焕摇摇头道:“没有,如今我已经好多了,并不象从前那样虚弱。” 齐景煜见堂兄脸色不好,自然是不相信的,立刻看向皇甫永宁问道:“皇甫将军,不知道姜小神医是否随我堂兄一起来的。” “阿仁?他来了。五殿下,你陪阿焕先回真武堂,我这就去找阿仁。”皇甫永宁也以为齐景焕身子不舒服,急急的说道。 齐景焕直说自己没不舒服,可是皇甫永宁已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齐景焕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而齐景煜震惊羡慕的眼都直了,情不自禁的叫道:“师傅真帅!”虽然皇甫永宁还没有答应收徒弟,可是齐景煜却已经打定主意,说什么都要拜皇甫永宁为师。 一进百草园就高兴极了的皇甫永安只顾着规划他的药田,完全忘记了他的准妹夫兼病人。直到皇甫永宁冲进百草园,将蹲在地上,捻着手中的黑油油土壤皇甫永安拽起来大叫:“哥,阿焕不舒服了,你快去看看!” “啊……哦,对了,阿焕跟我一起来的,走走……”皇甫永安是个好大夫兼好哥哥,立刻拍去手中的泥土,急急与皇甫永宁一起走了。 这兄妹二人都挺着急的,不想却是虚惊一场,皇甫永安给齐景焕诊了脉,发现他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在皇甫永安的精心治疗下,齐景焕的身体以超乎所有人预料的速度康复着,如今他表面看上去还是弱不禁风,可是已经不再是那个破的浑身是洞的破筛子,已经基本上能够吸收每日所吃的饮食与药物之中的营养成分了。只要继续这般治疗调理下去,皇甫永安有信心在妹妹大婚之后一年内就能抱上胖外甥。 为了尽快治好齐景焕,皇甫永安可是不惜一切的,还特意将他师傅的私人珍藏玉娃娃给拗来了。玉娃娃是一株成形的雪参,有一尺多长,通体透明如玉,样子和刚出生的男婴一般无二,据说是皇甫永安的师祖机缘巧合,在极北的连云山上捕捉到的,一直温养在寒玉匣中,如今已经养了近一个甲子。每次只刺破玉娃娃的小脚板儿取一滴参汁入药,便能数倍提高药效,甚至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若非齐景焕是未来妹夫,皇甫永安才不舍得动用玉参汁。 “阿焕没事儿。”诊过脉之后,皇甫永安笑咪咪的说道。做大夫的最高兴的就是看到自己的病人一天一天好起来,这是特别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可是刚才焕哥的脸色很差!”站在一旁的齐景煜质疑的说道。 皇甫永安转头看了齐景煜一眼,本来想讽刺他几句的,可是讽刺的话还没说出口,皇甫永安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他盯着齐景煜看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看的齐景煜浑身发毛,别扭的叫道:“看什么看,我脸上又没长花子!” 皇甫永安哼哼两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盯着齐景煜足足有盏茶时间的人不是他似的。齐景焕与皇甫永安相处的时间最长,他心中一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齐景焕知道皇甫永安只对两种人感兴趣,第一类自然是他的亲人,第二类便是病人,特别是患上疑难杂症的病人。除了两这种人,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皇甫永安都未定肯多看一眼。 齐景煜显然不可能被归入第一类,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齐景煜是病人。 皇甫永宁是个护短的人,她可不管齐景煜是不是被看毛了,只怒冲冲叫道:“你又不是大姑娘,还怕人家看么,怕看干脆躲在宫里别出来。” 齐景煜傻眼了,他又不知道这姜小神医是皇甫永宁的亲哥哥,自然就不明白为啥他师傅突然生气了。虽然皇甫永宁并没有承认,齐景煜已然以皇甫永宁大徒弟自居了。 “师傅……师傅教训的是,徒儿又不是大姑娘,自然不怕看的,姜小神医,你随便看吧!”齐景煜挺起小胸脯面对皇甫永安大声说道。 皇甫永安没理会齐景煜,只看向皇甫永宁问道:“永宁,他是你徒弟?” “不是!”皇甫永宁一口否认,齐景煜急了,急慌慌的叫道:“师傅你明明答应我只要能举一石石锁扎马一个时辰,您就收我徒的,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阿煜,你现在以举一石石锁扎马一个时辰了么?”齐景煜淡笑问道。 “还……不能……”象只斗败了的小公鸡,齐景煜垮了双肩耷拉着脑袋,再没有刚才大呼小叫的气势。 “这不就结了,等你半年之后以做到了,再以永宁徒弟自居吧,现在,还是别这样说了。”齐景焕伸手摸了摸小堂弟的脑袋,语气温柔许多。 “哦!”齐景煜闷闷的应了一声,他素来与齐景焕要好,也特别肯听齐景焕的话。 “你们在这里做甚?五殿下,焕儿,可以入席了。”皇甫敬德的声音响起来,话音刚落,他便大步走了进来,看到一双儿女都在这里,不够开口相问。 “阿焕刚才脸色不太让,让阿仁给他瞧瞧。”皇甫永宁简单的解释一句。 皇甫敬德眉头微皱,问道:“可是刚才累着了?” 齐景焕赶紧站起来摆手道:“没有没有,回岳父大人,小婿好的很。” 皇甫敬德看向儿子,皇甫永安点了点头,皇甫敬德这才放了心,点点头道:“无事就好,吉时已到,可以开宴了,焕儿,东花厅隔间里单设一桌,阿仁和焕儿一起陪五殿下用吧。永宁,你回去陪大公主。”皇甫敬德已经领教了齐景焕的酒量有多差,若是不给他单开一席,只怕刚一进东花厅,他就得被薰醉了。 众人移步东花厅,一阵寒暄之后方才各自落座,齐景煜见桌上只有两壶果子露,便猜到这是专为堂兄齐景焕准备的,心中不免有些酸涩,他也想这般被人重视关爱。 众人落座,添福添寿两个权且充当侍宴之人,看到添寿为齐景煜倒果子露,皇甫永安淡淡说道:“添寿,给五殿下换白水。” 添寿愣住了,齐景煜却气的涨红了脸,恼道:“我又没吃你家的酒,要你心疼!” “阿煜,阿仁让你吃白水就吃白水,他必定有他的道理,添寿,给五殿下换白水。” “焕哥!你也帮他们欺负我!”齐景煜气的两腮鼓起,活象两颊塞满松果的贪吃小松鼠。 齐景焕眉头微皱,缓声道:“阿煜别闹,总是为你好的。” “为我好?”齐景煜糊涂了。他不明白为啥果子露换成白水就是为他好,为啥只换他的不换别人的? “你不信便喝一口果子露试试。”皇甫永安不太有耐心的说道。 齐景煜还真不信邪了,抢过齐景焕面前的果子露一仰脖就喝了半杯,然后瞪着皇甫永安叫道:“看,我没事儿!” 皇甫永安也不理会齐景煜,只是将拳头伸到他的面前,数着数的依次打开每个手指头,当皇甫永安的拳头变为手掌之时,齐景煜面色突变,他缩起身子捂着肚子,正要呼痛之时,口中却被塞了个栗子面窝窝,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阿煜?阿仁,他这是怎么了?”齐景焕惊的变了脸色。 皇甫永安在齐景煜的背上拍了两下,齐景煜的面色就缓和了许多,他很淡定的说道:“他两个时辰之前中了毒,任何酒水都是药引子,所以我才不让他吃果子露,他非不听,就自讨苦吃了。” 齐景煜听说自己中了毒,原本还有一丝红色的脸上立时变的惨白,他一把抓住皇甫永安的手,飞快拽出口中的栗子面窝窝,低声哀求道:“姜小神医,救救我。” 齐景焕知道皇甫永安既然当面说出来,就不会不救齐景煜,也不得不救,五皇子奉太后旨意出宫道贺,却在定北侯府中了毒,昭明帝但凡要借题发挥,定北侯府满门都是死罪。这么简单的道理皇甫永安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别急,添福添寿,你们两个赶紧服侍五殿下去净房,如厕之前将这蜡丸中的药丸吃下去。”皇甫永安解下腰间的小玉葫芦,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蜡丸递给齐景煜。齐景煜也不问是什么药,接过来就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他却是不走,强忍着腹内绞痛问道:“姜小神医,你确定我是在两个时辰之前中的毒?” 皇甫永安点点头道:“没错。” 齐景煜立刻说道:“两个时辰之前,我和姐姐在皇祖母宫中吃了一盏酥酪,我姐姐会不会也中毒了?”皇甫永安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姜小神医,求你去看看我姐姐有没有中毒。”齐景煜哀求起来。 皇甫永安见他都这样了还能想着他的姐姐,倒是高看齐景煜一眼,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你赶紧去净房。”齐景煜心里踏实了,才由添福添寿陪着,从小门绕出去,去了净房。 齐景煜走后,齐景焕立刻说道:“阿仁,我陪你一起过去。” 皇甫永安点点头,两人亦从小门开溜,悄悄去了宁虎园。皇甫永宁正陪大公主还有公孙老夫人祖孙用饭,见皇甫永安和齐景焕闯了起来,大公主惊呼一声赶紧背过身去,皇甫永宁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站起来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齐景焕忙说道:“适才阿煜突然腹疼,我们担心他是不是在出宫之前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特意赶过来看看皇姐。” “阿煜肚子疼,他吃什么吃坏了肚子?”一听说弟弟有事,大公主齐静芸也顾不上害羞回避了,赶紧转过身子紧张的追问起来。 “皇姐莫急,阿煜那边不要紧,还是先让阿仁给你瞧瞧。”齐景焕急切的叫道。 就是说几句话的功夫,皇甫永安已经悄悄对齐静芸进行了面诊,他基本上能断定齐静芸没有中毒。可是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诊诊脉,万一因为齐静芸面上的脂粉遮住她原本的脸色,岂不是会坏了他鬼医谷的名声。 齐静芸听说弟弟不要紧,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复又涌起羞色。低头犹豫的说道:“这……不合规矩吧……” 公孙元娘已经和齐静芸混的很熟了,她很喜欢这位丝毫没有架子的公主,便拉起齐静芸的手腕,将自己的帕子覆了上去,叫道:“阿仁,快来看诊吧。” 皇甫永安向公孙元娘点点头,暗道:这小姑娘倒是有眼力劲儿。被皇甫永安这么一看,公孙元娘的小脸刷的红了,从来不知害羞为何物的公孙大小姐居然低头羞涩起来,这让公孙老夫人眼睛顿时为之一亮,老太太又有了心思。 只不过数息时间,皇甫永安就诊完脉了,他站起来说道:“公主倒没有中五殿下所中的毒。” 齐景焕一听这话里有话,可又不便当面问,便笑着说道:“皇姐没有中毒就再好不过了。我们这便出去吧。”他向公孙老夫人颌首示意,又向皇甫永宁点点头,然后便与皇甫永安匆匆离开了。 皇甫永宁皱眉说了一句“古古怪怪”,便将此事丢到脑后去了。 走在从宁虎园回东花厅小隔间的路上,齐景焕低声问道:“阿仁,皇姐是不是中了其他的毒?” 皇甫永安皱眉看着齐景焕,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家人都很闲是吧,没事就给人下毒玩儿?” 齐景焕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的苦笑。他的族人可不都闲的要长毛了,整天变着法子的算计着怎么害人。要不皇家的孩子夭折的特别多呢,十个孩子里能有四五个平安出生就算不错了,出生之后能熬到成年的,也不过是两三个。要不然他皇伯父有那么多妃嫔,每年都有六七个怀上孩子的,可到现在只有八位皇子四位公主还活着,其他的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就夭折了,折损率高达七成以上。其他宗亲府上也是一样,各府都是妻妾成群,可活下来的孩子却没有几个,如今大陈皇族人丁相当之不兴旺,所以但凡有男孩子能活到成丁的年纪,不论他怎样的不成器,家家都当凤凰蛋似的捧着,生怕有个闪失就断了香火。 见齐景焕神色黯然,却没有反驳自己,皇甫永安倒有些个不好意思了,毕竟刚才他的语气是太冲了些。“哪啥,阿焕,我也不是说你……大公主是中了毒,不过并不厉害,应该是持续多年,被微量下毒的,一般的大夫很难发觉。”皇甫永安缓了声气低声说道。 齐景焕面对大舅爷,如何能脾气不好,他点点头轻声问道:“这毒要不要紧,容易解么?” 皇甫永安道:“解毒并不难,可是大公主中毒少说也有十年时间了,已然对身体造成伤害,将来子嗣上会很艰难,若然有孕,母子双亡的机率比一般人大许多。” 齐景焕沉默了一会儿,不觉已经走回东花厅小隔间,齐景煜还没有回来,想来是还不曾将毒排干净。 莫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添福添寿才扶着齐景煜走了进来,齐景焕往堂弟脸上一瞧,见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倒没有太多的虚弱之色。心里这才踏实一些,问道:“阿煜,你现在感觉如何?” “焕哥,我肚子好饿,腿也软了。”齐景煜有气无力的说道。他足足了排了三大恭桶的污物,肚腹之中再无半点食物残留,不饿的腿软就怪了。 皇甫永安淡笑道:“且不要用油腻荤腥之物,只吃些米粥就好。回宫之后还要连吃七日米粥,早晚各进一次甘草绿豆饮,七日之后方可慢慢进些肉食。” “哦,我记住了。”齐景煜算是彻底服了皇甫永安,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再没有不听的。 齐景焕想了想,对齐景煜说道:“阿煜,你回宫之后告诉皇伯母,我明儿去坤宁宫请安。”齐景煜只道堂兄是为自己今日中毒之事,便低声说道:“焕哥,你明儿只请安,莫要提我中毒之事,我不想让母后担心。” 齐景焕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阿煜,不知道才更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和皇伯母说,你就不用多管了,赶紧养好身子,也好早些开始练功,别忘了你和永宁的半年之约。你若是做不到她的要求,没人会替你说好话。” 齐景焕果然很了解齐景煜,将话题转移到他最有兴趣的学功夫上,齐景煜的关注点立刻就被转移了。 午宴过后,来道贺的诸位大人看出来定北侯府诸事未曾齐备,便也不多做停留,纷纷告辞而去。皇甫敬德带着公孙元青公孙元紫送客。众人大人都知道皇甫敬德与公孙胜交情极好,他又没有儿子,与武国公府又闹的很僵,说不定皇甫敬德想过继公孙胜的次子公孙元紫,让他入嗣定北侯府,将来好接这爵位基业。这才会将元青元紫兄弟带在身边,这是准备造势呢。 男人八卦起来的威力丝毫不比女人逊色,不过半日功夫,公孙元紫将要入继定北侯府的传言已然传遍了大半个燕京城,而且越传越离谱,最后竟然传出了公孙元紫是皇甫敬德的私生子的不经之谈。 一听到公孙元紫是皇甫敬德的私生子,皇甫敬德要他认祖归宗继承爵位的消息,武国公皇甫征立时炸了,他在府中怒吼道:“来人,备车,本公要与那逆子算总帐!” “对,爹,就得找他算总帐!要他赔我的手!”说话之人不是个,正是当日在回心院外被花狸猫挠伤了的皇甫敬彰。他被挠伤之后病的很重,皇甫永安又发了鬼医令不许任何大夫为他治病。可是鬼医令管的是给人看病的大夫,却管不了兽医,在皇甫征的重赏之下,武国公府的一个家丁从他乡下老家请来一位兽医,用了乡下土办法,竟然将皇甫敬彰治好了。不过因为时间拖延的太长,皇甫敬彰左手手背留下碗口大小,看上去极为狰狞的伤疤。而且还伤了手筋,皇甫敬彰的左手再也无法活动自如了。 受伤,请不到大夫,左手几乎毁了,皇甫敬彰将这一切都算到了皇甫敬德的头上。人都说吃一回亏学一回乖,可是这话在皇甫敬彰这里却是用不上的,皇甫敬彰吃的苦头越多,他对皇甫敬德的恨意就越深,恨不得立刻将皇甫敬德父女置于死地。 “对,要他赔你的手!”皇甫征看到儿子那惨不忍睹的左手,怒火更盛,当下点起家丁,带着皇甫敬彰怒冲冲杀往定北侯府。老三皇甫敬显得到消赶紧去阻拦,不想却被他爹狠狠抽了好几马鞭,疼的皇甫敬显在地上直打滚,等他再爬起来,他爹和他二哥已经带着家丁们杀气腾腾的冲往定产侯府了。皇甫敬显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命家丁赶紧备轿,他得赶紧追上去,在他爹和他哥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将他们拦下来。 皇甫征带着二儿子杀到定北侯府门前,命家丁上前喊话:“皇甫敬德,给老子滚出来……” 定北侯府的下人可是清一色的定北军退伍将士,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个个都是满身的杀气,听到他们最敬重的元帅被人辱骂,定北军将军岂能轻饶,只见从大门中冲出两名门房打扮的中年男子,他们冲至八名大骂的家丁面前,冲拳,勾肩,扫腿,飞踹,只眨眼的功夫,四名骂阵家丁全被打飞,个个倒在地上哀叫不已,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还是那两个门房不想在京城闹出人命给他们元帅惹麻烦,手下留情的结果,若是不留手,只一个招面,这四名家丁便已经去见阎王了。 皇甫征大怒,喝道:“给本国公上,打死这两个狗杂碎,本国公重重有赏……” 众家丁们怯怯的不敢上前,刚才那一幕他们可都看的真真的,这两位下手可是真狠,他们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们心里清楚,这要真上前了,还不是白填送死么。 皇甫敬彰见家丁们裹足不前,大怒尖叫道:“给我上,打死这两个王八羔子,一人赏银五两!”武国公府家丁们的月银不高,五两银子相当于他们半年的月银,不能说不是一笔重金。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十多个见钱不要命的家丁向两个门房围攻而去。 那两名门房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是身上都有内伤,否则也不会从定北军退役,他们虽然能将那十多个家丁打趴下,可也会因为内伤发作而死。不过宁战死不苟活是定北军的风骨,这二人面对十多个手拿归棍棒的家丁,面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被激起了更加昂扬的斗志。 “吼……冯平周顺退下!”就在两方将要打起来的时候,一声怒吼和怒喝传出,紧接着,一头硕大无朋的猛虎和皇甫永宁同时出现定北侯府的门楼之下。 “拜见少将军,虎二爷!”两名门房立刻上前单膝跪地行礼,少将军自然是皇甫永宁,虎二爷则是定北军将士对阿黑的尊称。从这个称呼便能看出,定北军上下是将阿黑当成元帅家二公子对待的。 皇甫征和皇甫敬彰看到皇甫永宁还不害怕,可是看到老虎,这父子二人吓的脸都绿了,爷俩哆嗦成一团,拼命往后缩,老虎不讲理啊,它可不管什么祖宗礼法,那可是逮上就咬,咬死白给啊!特别是皇甫敬彰,自从上回那一只黑底黄斑大花狸猫挠了他一爪子之后,皇甫敬彰可算是作下病了,就连瞧见刚出生的小奶猫,他都能吓的双腿直颤,更别说今儿见着一只百倍于小奶猫的真正老虎了,他哆嗦一阵子,白眼一翻便昏死过去。 因为皇甫敬彰是紧紧抓着他爹胳膊的,所以皇甫敬彰一倒,皇甫征便也倒下来了,原本家丁们应该拥上来搀扶,可是阿黑高昂虎头瞪起虎眼紧紧盯着他们,他们哪里还敢动弹,生怕自己一动那只老虎就扑上来咬人了。 “冯平周顺,有人说要打死你们,是么?”皇甫永宁看都不看瘫倒在上的祖父和二叔一眼,沉沉的问道。 “回少将军,刚才有人并不通报姓名,上来便辱骂元帅,我二人打倒辱骂元帅之人,那老儿便命家丁打杀我们。”冯平抢先说道。 “辱我父帅!”皇甫永宁怒视已经跌倒在地的皇甫征,眼中凝起杀意。 “靖边退下……”就要皇甫永宁将要出手之时,一声大喝传来,正在书房中与齐景焕议事的皇甫敬德刚刚得到消息,便急匆匆赶了过来。他但凡再慢一步,皇甫征和皇甫敬彰父子便会成为皇甫永宁的手下亡魂。 一声“靖边退下”对皇甫永宁来说就是军令,她纵然不甘心,还是会立刻退至一旁。 阿黑到底是在军营长大的老虎,一听父帅传出军令,立刻挨着皇甫永宁昂首而立,仿佛是随时准备出征的将士一般。 皇甫敬德来到门外,摸摸阿黑高昂的头,夸了一句:“阿黑真乖。”然后对女儿低声说道:“永宁,带阿黑回去,这里交给爹处理。不叫你不许出来……” 皇甫永宁虽然不情愿,可是服从军令是刻进她骨子里的信条,只见她大声应道:“是,靖边告退。”然后便和阿黑一起走了回去。阿黑扭着肥嘟嘟的胖屁股踏入大门,在就武国公府的家丁们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阿黑突然转头向那些家丁们大吼一声,武国公府所有的家丁全都被吓的站不稳身子,横七竖八的摔了一地。 皇甫敬德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暗笑,他就知道阿黑不搞点小动作再不肯甘心回去的。 虎二爷阿黑和带着虎面具的皇甫永宁都回去了,皇甫征和皇甫敬德父子在家丁们的搀扶下好歹站了起来。阿黑的两声虎吼也招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皇甫敬德虎眼一扫,见看热闹的人之中好些都穿着王公亲贵家中下人的服色,他心里便有数了。 “国公爷今日登门,是恭贺本侯入住侯府之喜的么?还是国公爷已经将先母和亡妻的嫁妆整理出来,今日特来归还给我这个先母唯一的儿子和我亡妻唯一的女儿?”皇甫敬德暗运内力大声喝了一句,在场之人无不听的清清楚楚。好些人立刻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 在大陈,女子的嫁妆便是她一生的底气所在,除了那女子的亲生骨肉之外,便丈夫也无权侵吞妻子的嫁妆,皇甫敬德说的明白,他是他先母的唯一儿子,也就是是先武国公夫人的嫁妆只能由他一人继承,继夫人刘氏所生的儿女没有资格占有使用。同样,先安阳县主的嫁妆,皇甫敬德也没有权利动用,他只有追讨回平分给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兄妹的权利。 “逆子,畜牲……你……你还有脸要东西,我打死这个乱了皇甫家血脉的畜牲……”没有了阿黑在一旁,皇甫征的胆子便又肥了起来,他冲上前抢起手杖便向皇甫敬德打去。 以皇甫敬德的身手,他完全可以避过这一杖,可是皇甫敬德却一动也不动,直挺挺的受着,皇征甫一杖打到皇甫敬德的身上,将手中那根红酸枝手杖生生打断了。皇甫征还象疯了一般用半截断杖鞭打皇甫敬德,皇甫敬德还是不躲,又受了两下,然后,他一把抓住半截断杖,皇甫征硬拽了几下都没有拽动,便象个老疯子似的大叫:“畜牲,给我放开……” 皇甫敬德还真是听话,果然松了手,皇甫征不曾防备,噔噔噔几步往后退下,若非家丁们扶的快,他非得摔倒不可。 一缕殷红的鲜血从皇甫敬德唇角流出,他也不去擦,只是冷冷看着皇甫征,沉声道:“武国公,我受你三杖,还你生养之恩……”这一开口,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直喷到皇甫征的身上。 “元帅,爹,吼……”几声大叫响起,皇甫永宁,阿黑,还有那些定北军的退伍将士全都涌了出来,阿黑更是直扑皇甫征。 “阿黑不许咬,回来……”就在阿黑向皇甫征张开血盆大口之时,皇甫敬德大喝一声。阿黑愤怒的仰天大吼一声,真就没有咬皇甫征,而是飞快奔回皇甫敬德的身边,低头拱着皇甫敬德的身子,想将他拱到自己背上。 皇甫敬德抬手摸了摸阿黑的头,缓缓说道:“阿黑不怕,爹没事。” 阿黑怒极悲极,忽然仰天长啸,啸声中的悲愤之意,就连三岁孩童都能听出来。皇甫永宁抱住阿黑的脖颈,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皇甫征,冷冷道:“阿黑,记住他!”阿黑啸罢,瞪起虎眼盯紧了皇甫征,皇甫征吓的魂飞魄散,突然放声尖叫:“皇甫敬德纵虎弑父,救命啊……” 皇甫征这么一喊,旁边围观之人立马不干了,什么叫皇甫敬德纵虎弑父,大家伙儿可看的真真的,那头老虎已经要去吃了皇甫征,是皇甫敬德把那老虎叫了回去,这叫纵虎弑父?这分明是虎口救父好不好! 就在围观之人指责皇甫征之时,皇甫敬德悄悄给皇甫永宁做了个暗号,皇甫永宁立刻明白了,她悄悄回了个暗号,皇甫敬德这才算放了心。 “武国公,我知道你想把你的武国之爵传给刘氏所生之子,所以我这个的原配嫡长子便成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我十四岁被逼离家,遭遇追杀无数,若非定北军卫老元帅相救,我皇甫敬德早成了你们的刀下之鬼。杀不了我,你们便害我儿女,可怜我一双儿女三岁稚龄,被你们绑架抛弃在荒山野岭之中,如今虽找回女儿,儿子却还不知身在何处,你们又害死我妻姜氏,使我家破人亡。诸般恶毒之事罄竹难书,皇甫征,你还有何脸面在我开府之日打上府门闹事,你可知世间尚有廉耻二字!你可对的起你结发妻子的在天之灵!” 皇甫敬德泣血疾呼,真真令听者落泪闻到者伤心,好些心软之人都抹起了眼泪,边哭边说着:皇甫元帅真是太苦了…… 皇甫征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敬竟然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越发的恼羞成怒,直着脖子怒吼道:“畜生,我是爹,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他这么一吼,等于承认了刚才皇甫敬德所言句句属实,一时之间各种指责之声直往皇甫征的耳朵里钻,皇甫征气急败坏,还要跳脚大骂,可是耳中却听到一声:“快装晕,皇甫敬德把您气昏了,就是大不孝……说破大天他都没理!御史台弹劾折子都能将他压死……” 皇甫征也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只觉得这话特别有理,干脆往地上一躺,白眼一翻便开始装晕。 第九十六回半子之责 “爹啊……爹啊,你不能死啊……大哥不孝敬您,还有儿子啊……”皇甫敬彰扑到皇甫征的身上,放声大哭,仿佛皇甫征已经死了一般。 皇甫敬德心中一沉,他知道皇甫征装晕,明明刚才骂的底气那么足,怎么可能突然晕倒。他也有办法证明皇甫征是装晕,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用他的方法证明。 就在皇甫敬德为难之声,他身后的家丁们两厢退开让出一条通道,乐亲王齐景焕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走了出来。 “啊……乐亲王……”有个见过齐景焕的公侯府第的下人惊声尖叫起来,他这一叫可不得了,众人忽喇喇跪倒一片,人人口称:“拜见乐王爷。” 齐景焕抬了抬手,和气的说道:“大家都起来吧。”众人磕了头方才站起来,此时关注的重点可全都移到乐亲王齐景焕身上了,谁还管倒地装死的皇甫征和扯着脖子干嚎的皇甫敬彰。 齐景焕见岳父唇角带血,立刻躬身说道:“岳父大人,您受伤了,还请赶紧进府治疗,此间之事就交于小婿处置如何?” 皇甫敬德皱眉摇头道:“焕儿,不必劳动你,我还能撑的住。” 齐景焕立刻说道:“不,岳父大人,小婿是您的半子,理当为您分忧。”说罢,齐景焕对皇甫永宁说道:“永宁,听说阿黑能治晕厥之症,不知可否接阿黑一用。” 皇甫永宁猜到齐景焕的用意,立刻扬声说道:“好,我便将阿黑借你一用,阿黑,你暂时听他的。”然后蹲下来搂着阿黑的脖子,在它耳旁用极低的声音嘀咕起来。阿黑边听边点头,看到这一幕,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这还是老虎么,它……它……它居然有表情,真是成了精了! 皇甫永宁说完,阿黑不高兴的晃晃脑袋甩了甩尾巴,磨磨蹭蹭的走到齐景焕的面前,还用警告的眼神瞪了齐景焕一眼。齐景焕知道阿黑不会伤着自己,所以也不太害怕,只指着倒地装晕的皇甫征说道:“阿黑,那个人晕倒了,你去咬他一口,就能把他救醒了。” 阿黑“嗷呜……”吼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紧紧盯着皇甫征和皇甫敬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前文讲过,皇甫敬彰如今连刚出生的小奶猫都害怕,更不要说一头真正的老虎,只见他吓的连滚带爬,顷刻间就滚出了七八丈远,躲到轿子后面去了。 大家看了这一幕,立时吁声四起,皇甫敬彰可真是活活打了脸,他刚才还标榜自己是孝子,如今却将老父亲丢到虎口里独自逃走,这孝与不孝,可不就一目了然了。 皇甫征是装晕,不是真晕,他当然听到了齐景焕的话,只不过这老头也是个狠角色,他竟然硬挺着不动,笃定皇甫敬德不敢真的纵虎咬他。 可是皇甫征的主意打错了,命令阿黑咬人的不是皇甫敬德,而是太后和昭明帝最宠爱的乐亲王,别说他纵虎咬伤皇甫征,就算是将他当街打死了,最多也不过罚了两年俸禄,闭门思过罢了。所以齐景焕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阿黑,咬头!”齐景焕高声叫道。 阿黑又是嗷呜一声,走到皇甫征边,歪头打量着皇甫征顶着花白头发的脑袋,似是在挑选从何处下口一般,虎口里的滴下的口涎落到皇甫征的脸上,皇甫征可再也熬不住了,“啊……”的怪叫一声,爬起来拔腿就跑,那速度比壮小伙子跑起来还快许多。这下子在场之人再没哪个不知道皇甫征是装晕的了。 齐景焕淡淡一笑,叫道:“阿黑回来……” 阿黑扭头白了齐景焕一眼,傲娇的不行不行,只见它转过身子,扭哒扭哒的走回皇甫永宁的身边,往皇甫永宁脚旁一趴,大脑袋就枕到了皇甫永宁的脚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阿黑就……闭上眼睛睡大觉了。 围观之人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对于老虎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无踪,若是老虎都这么通人性,还有什么可怕的。 皇甫永宁蹲下来拍了拍阿黑的脑袋,笑道:“阿黑,回去睡。”阿黑一个扑楞翻身站了起来,紧紧的粘着皇甫永宁,坚决不肯先回去,皇甫永宁也没再撵它,只是走到她爹的身边,扶着她爹说道:“爹,您先回去治伤。” 皇甫敬德摇摇头,皇甫征之事还没处理完,他怎么可能回去治伤,而且他心里清楚,自己看着是吐了血,可是根本就没有受伤,那不过是他咬破舌尖才吐的血,根本就不用治的。 “岳父,您被武国公打伤了,小婿这就传太医为您诊治,武国公之事,自有小婿一力承担。”齐景焕走到皇甫敬德面前,握了握皇甫敬德的手,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 皇甫敬德略有迟疑,片刻之后才点点头道:“也好,有劳贤婿了。” 皇甫永宁立刻命人上前扶着她爹进府休息,又拍了阿黑一下,阿黑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皇甫敬德和阿黑都走了,齐景焕命人搬来一把紫檀太师椅,稳稳当当的坐下,然后才淡淡问道:“武国公,你打上本王岳父的家门,殴打本王岳父,又装晕企图逃避责难,这桩桩件件,都是一府国公应该做的事情么?” 乐亲王齐景焕有多么得宠,燕京城里无人不知,而且众人都知道乐亲王身子骨不好,万一……所以武国公面对皇甫敬德,可以肆意胡闹,可是面对齐景焕,他却是不敢,只缩手缩脚的站在一旁,忍气吞声的嚅嚅说道:“回王爷,下官听说皇甫敬德收他人之子入继皇甫氏,下官震惊恼怒,这才想来问个清楚,皇甫敬德无子,可我皇甫氏却不缺男丁,怎么也轮不着外姓之人入继皇甫氏,求王爷念下官一心维护皇甫氏血统的心情……” “外姓之人入继皇甫氏?武国公,你就算编谎也编的靠谱些!我爹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你休要胡说八道!”皇甫永宁怒喝。她哥哥好好的活着,只等处理完武国公府那一摊糟心事就要公开身份,什么叫皇甫敬德无子,这分明是在诅咒她哥哥,皇甫永宁岂能答应。 “哼,你……”皇甫征本想骂上一句,“你这赔钱货知道什么?”可是他看到皇甫永宁脸上那张与阿黑的脸有七成相似的虎纹面具,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阿黑虽然已经进去了,可余威尚在。 “敬彰敬显都有儿子,哪一个不能过继,皇甫敬德却要让公孙元紫入继皇甫氏,分明是要乱我皇甫血脉,本国公岂能答应。”皇甫征心眼儿也是够多了,他突然转过身子向围观众人大声叫了起来。 围观百姓听了皇甫征之言,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皇甫永宁大怒,喝道:“我爹从来都没打算让公孙元紫入继,武国公,你休要胡说八道诬陷我爹。”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极为激动,立刻低声说道:“永宁你别生气,为这种人不值当的,你听我来问他。”皇甫永宁知道齐景焕的脑子极好使,闷哼一声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齐景焕看了添寿一眼,添寿会意,立刻拍着巴掌大声叫道:“肃静,我们王爷有话说。” 众人议论的声音渐渐平息,齐景焕这才沉声说道:“武国公,本王岳父可曾要求开宗祠将公孙元紫和皇甫敬德嫡子身份记入宗谱?” 皇甫征一滞,不情愿的闷声道:“不曾。” 齐景焕又问道:“哦,原来岳父不曾提出要开宗祠改宗谱,那么本王岳父是否亲口对你提起让公孙元紫入继之事?” 皇甫征老脸紫涨,半晌方才憋出一句:“不曾。” “既然都不曾,武国公缘合不由分说便给本王岳父扣上乱了皇甫氏血脉的罪名?武国公应该知道,乱血脉 是何等重罪,你就算宠继妻恨原配嫡子,可他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如何你狠毒如斯,必要置本王岳父于死地。” “我……”皇甫征被问的哑口无言。 自阿黑走后,皇甫敬彰便又来了本事,他上前叫道:“他是不曾明说,可是这事已经传遍京城,王爷不信只打听去。” 齐景焕微微皱眉,添福见了立刻大喝道:“放肆!你是何人,见王爷竟敢不拜,还口中狂言妄语!” 添寿一声大叫,一名王府侍卫大步上前,提脚往皇甫敬彰膝窝处狠狠一踹,皇甫敬彰便扑通一声跪倒在齐景焕的面前。 形势比人强,皇甫敬彰不得不磕头说道:“下官皇甫敬彰拜见乐王爷。” 齐景焕仍是皱着眉头不开口,添寿又大叫道:“皇甫大人好大的架子,连皇上御封的群主都不放在眼中。” 皇甫敬彰恨的直咬牙,却不得转向皇甫永宁,低头道:“下官拜见郡主。”皇甫永宁冷哼一声,自从头一回见到皇甫敬彰,皇甫永宁心中便有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恨意。若非她有极好的克制力,只怕早就将皇甫敬彰给活撕了。 皇甫敬彰给乐亲王齐景焕见礼,皇甫征倒没觉得如何,可是看到儿子跪在皇甫永宁的面前,皇甫永宁还爱理不理的,皇甫征立时怒了,他指着皇甫永宁大喝道:“贱人,他是你叔叔,你也敢如此托大!” 皇甫永宁大怒,提拳便要打向皇甫征,可是齐景焕却大喝道:“来人,与本王将这口出狂言,谩骂郡主之徒擒下,送大理寺按律惩处!” 王府侍卫齐齐应声称是,大步上前将皇甫征按倒在地,拽下皇甫征束裤子的汗巾将他绑了起来。围观之人见一个黄土埋脖的老头子居然用那么香艳的大红撒花汗巾子,立时又吁了起来。而皇甫征羞臊难当翻了白眼儿,这回是真的昏过去了。 那些王府侍卫可不管他是真昏还是假昏,也不理会皇甫敬彰的大叫,立刻将皇甫征送进了大理寺的大牢。齐景焕还特别命添寿跟着跑一趟,想来皇甫征在大理寺的大牢之中,要享受几天特别待遇了。 皇甫敬彰在燕京城中,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儿,他最大的倚仗就是他爹皇甫征,如今皇甫征都被送入大理寺了,皇甫敬彰便如缩头乌龟一般,再也不敢出头了。 皇甫永宁见皇甫敬彰那缩头缩脑的样子,心中越发厌烦,那股子恨意也更加强烈。齐景焕惊讶的看向皇甫永宁,他认识皇甫永宁一个多月了,可是却从来没见过她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那股恨意连齐景焕都能深切的感受到。只是这里不是说话之处,齐景焕看着皇甫永宁,缓声说道:“永宁,不如你先去看看岳父大人,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皇甫永宁恨恨看了皇甫敬彰一眼,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进去。她之所以痛快走了进去,是因为皇甫永宁心里清楚,若是再留下来,她一定会生劈了皇甫敬彰。今日是她们一家搬入新家的好日子,皇甫永宁不愿意手上染血。 皇甫永宁走后,齐景焕看向皇甫敬彰,冷冷的说道:“皇甫大人,你可是想去大理寺在令尊膝前尽孝?” “不不不,我不去……”皇甫敬彰惊慌的大叫起来,围观之人听到皇甫敬彰不愿意尽孝,看向的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鄙视。大陈历代皇帝都以孝治天下,不孝之人自然会被人唾弃鄙视。 齐景焕浅浅笑了一下,立刻引起一片抽气之人,他那浅浅一笑真是太仙了,简直不是凡人能笑出来的。 “既然皇甫大人不愿意在令尊膝前尽孝,本王也不好勉强。不过有人诬蔑本王岳父意图乱了皇甫氏血脉,本王很不高兴……”齐景焕用最轻浅的语气说出极具威胁的话,皇甫敬彰立刻明白了。 “没有没有,大哥……哦不,皇甫侯爷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都是无知小人诬蔑侯爷的。”若论见风使舵,皇甫敬彰也算是一号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有劳皇甫大人为本王岳父一证清白了。”齐景焕微微点头,淡淡说了一句。 “一定一定,下官一定竭力去做。”皇甫敬彰急切的叫了起来。 “如此甚好,回府。”齐景焕也不再多说什么,还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添福一听王爷要回府,立刻去安排轿子,可是他刚跑出几步,却见他家王爷转身进了定北侯府,添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家王爷不是要回王府,而是回定北侯府。不过大半日的功夫,齐景焕已然将定北侯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围观的百姓见定北侯府的大门都关了起来,也没啥戏可看了,便四散而去,皇甫敬彰一个人站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只能灰头土脸的回了武国公府。他原本出来寻皇甫敬德的晦气,不想晦气没找成,却先把他爹折进大理寺了,赶紧回府取银子打通关节,好歹把人弄出来再说。 皇甫敬彰还没有回到武国公府,便遇到了匆匆赶来的三弟皇甫敬显,皇甫敬显前几日贪凉受了风寒,又请不到大夫看诊,只能在房中裹着被子灌姜茶散寒。皇甫征父子走后他才得了消息,只吓的他出了几身大汗,身子倒轻爽了许多,皇甫敬显赶紧带人追了出来,还没赶到定北侯府,便遇到了铩羽而归的二弟皇甫敬彰。 “二哥,爹呢?”皇甫敬显显听得下人禀报,说是二老爷在前面,便急急下轿去问。 皇甫敬彰看到素日里很看不上的三弟,只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哭嚎着叫道:“三弟,爹被抓进大理寺了……” 皇甫敬显眼前一黑差点儿没厥过去。他的长随赶紧扶住他向后仰倒的身子,大叫道:“老爷,老爷您挺住啊……” 皇甫敬显稳了稳心神,急急问道:“二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别哭了,赶紧细说说,我们也好想办法把爹救出来。” 皇甫敬彰胡乱抹了抹脸,避重就轻的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他自然不会说他和他爹如何恶形亚恶状的打上定北侯府,却将皇甫敬德等人的行为夸大丑化了十倍不止。 皇甫敬显深知他爹和他二哥是什么德行,自然不会全信,可是他爹被送进大理寺是不争的事实,皇甫敬显想了一会儿,对他哥说道:“二哥,你先回府,赶紧带上银子去大理寺,别让咱爹受了委屈,我这就去求大哥,那也是他的爹,他不能这样做。” 皇甫敬彰此时已经乱了方寸,自然他三弟说什么就是什么,再不摆出一副武国公府唯一继承人的架势。兄弟二人一个回武国公府拿银子去大理寺通路子,一个直奔定北侯府求情。 皇甫敬显来到定北侯府门外,亲自上前敲门,低声下气的说道:“请往里通禀,在下皇甫敬显求侯爷赐见。”说罢,皇甫敬显双手递上了自己的名贴。 第九十七回初知真相 门子将皇甫敬显的名贴递了进去,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名管家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对皇甫敬显冷冷说道:“我家侯爷被令尊殴打吐血,正在延医治疗,不便见客,皇甫大人请回。” 皇甫敬显愣在当场,刚才他的二哥可没有说他爹将他大哥打到吐血这事儿。不过皇甫敬显的反应也算是不慢了,片刻之后,他满脸惭色的走到定北侯府正门之前,当街撩袍跪倒,口称:“大哥,我替爹给你赔不是了。”说罢,冲着定北侯府的大门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定北侯府新上任的管家方义面色更冷,他大步上前握住皇甫敬显的胳膊,看似搀扶暗为胁迫的将皇甫敬显“扶”了起来。冷冷道:“皇甫大人上下嘴唇一碰就赔罪了,真是容易。您爱下跪是您的事,只别赖在我们定北侯府门前,今日是我们侯爷开府的大喜日子,‘贤’父子一出接出一出,是成心让我们侯爷触霉头么?” 皇甫敬显见方义完全不按规矩办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按说他都在门外跪下赔罪了,这个管家就该赶紧向里禀报,他大哥皇甫敬德听了怎么也得让他进门见上一见的,就在这一来一回的禀报时间中,他跪在定北侯府门前之事就会传扬出来,这样怎么也能占几分舆论上的优势,如此一来,武国公府就不会完全处于劣势,将他爹皇甫征救出大理寺之事也能多几分胜算。可那个管家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还直接了当的质问,这让习惯了兜圈子说话办事的皇甫敬显非常不习惯,而且他的满心算计也就落空了。 “我……我不是……这位管事,我是我大哥的亲弟弟,大哥受伤了,我怎么能不去探病。”皇甫敬显没法回答方义的问话,只能硬生生转开话题。 方义冷冷的看着皇甫敬显,沉声道:“是真念着手足之情还是意图陷我们侯爷于不义,皇甫大人心里自然清楚,我们定北军都是粗人,不会耍心眼子,只有一双铁拳,皇甫大人若是皮松肉痒,我们不介意帮大人紧紧皮子。”方义说话之时,四名杀气凛凛的精壮汉子从方义身后闪出,个个都攥着钵盂也似的拳头,看上去好不吓人。 皇甫敬显看到那四名杀气腾腾的精壮汉子,脸都吓白了,他和他二哥皇甫敬彰自小被刘氏娇养着,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倒也是想说几句硬气点儿的狠话,只是肝儿直颤的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方义见皇甫敬德的双腿都有些打颤,心中越发鄙视他,只冷声道:“来人,请皇甫大人上轿。” 两个汉子上前架住皇甫敬显,将他塞入轿中,然后对轿夫喝道:“滚!”四名轿夫吓坏了,赶紧扛起轿杆,如脚底抹油一般,眨眼功夫就跑出几十步开外了。速度这么快,轿子抬的自然不稳,皇甫敬显被颠的东倒西歪,脑袋上都撞出一个大包。 等他反应过来大喝之时,他的轿子早已经到了距离定北侯府三条街开外的十字路口了。从这里往西是回武国公府的路,往北则通往大理寺。皇甫敬显压下满肚子的怒火,问清了位置之后便冷声怒道:“去大理寺。”轿夫们应了一声,向北拐去,这回也不用快跑了,才算将轿子抬稳些,没再颠着皇甫敬显。只是轿中的皇甫敬德烦恼透了,他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太仆寺诸牧监主簿,在扔块石头都能砸到几个五品官员的燕京城,他实在是不够瞧的。此番去大理寺,能不能见着他爹都还两说。 看着皇甫敬显的轿子往大理寺方向去了,方义派出暗中盯梢的人才匆匆回了定北侯府。听说皇甫敬显去了大理寺,方义只讥诮的笑了一下,便往真武堂回话去了。 “回禀元帅,皇甫大人往大理寺而去。”方义虽然打从心里看不上皇甫敬显,可是他到底是皇甫敬德的弟弟,方义也不好直呼其名,还得以大人称之。 “嗯,知道了,下去吧。”皇甫敬德沉沉嗯了一声,命方义退下。 方义走后,皇甫敬德看向未来女婿齐景焕,皱眉说道:“焕儿,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早些回府歇息。” 齐景焕忙道:“谢岳父大人关心,小婿尚好,也不急着回去。请岳父大人恕小婿多嘴,不知道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皇甫敬德看了齐景焕一眼,沉声说道:“拼着这爵位不要,我也要请旨分宗。” 齐景焕点点头道:“正该如此,不过岳父倒也不必上折子,小婿这里有一份资料,岳父应该能用的上。” 皇甫敬德疑惑的问道:“什么资料?” 堂上并无外人,齐景焕便也不再卖关子,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火漆封印的信笺,双手递上。 皇甫敬德接过信笺,仔细看看了一回,发觉信封上有两道火漆封印的痕迹,一道已经破开,另一道加盖在曾被破开火漆封印之上,皇甫敬德眉头紧皱,破开火漆封印,飞快的看了起来。他只看了一半便猛的瞪向齐景焕,冷声问道:“这东西从何得来?可否真实?” 齐景焕并没有害怕,他很坦然的说道:“回岳父大人,小婿先父留给小婿八名暗卫,这份资料就是他们查出出来的,昨日才送到小婿面前,小婿拆开看过又重新封印,小婿认为这消息确凿无误。如今尚有一名人证存世,小婿已经传令下去,命人将之火速解往京城,大约需要五日时间。” 皇甫敬德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下去。看完之后他抬头问齐景焕道:“焕儿,你的暗卫是否可靠,皇上……知不知道?” 齐景焕微笑应道:“回岳父大人,小婿的暗卫极其忠心可靠,皇伯父并不知道。”他就知道他的岳父并非单纯的纠纠武夫,果然一下子就抓住要害所在。 “那你?”皇甫敬德皱眉看向齐景焕,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轻易的暴露自己的秘密。 齐景焕笑了起来,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岳父大人,小婿蒙您许婚,便不该对您保留任何秘密,小婿只想请您放心,小婿不是毫无能力之人。” “你……唉,你这孩子!”皇甫敬德叹了一声,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是从此刻起,齐景焕在他岳父的心中,地位又提升了许多,已然快赶上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了。假以时日,凭齐景焕的聪明才智,他一定能和永安永宁兄妹三足鼎立,在他岳父心中占有与那兄妹二人相同的份量。 “焕儿,这一回就罢了,往后不到紧要关头,千万不要再轻易去用你的暗卫。”皇甫敬德是真心将齐景焕当成自家孩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亲王蓄暗卫是一件让皇帝很忌惮的事情,万一……最无情就是皇家,昭明帝再宠爱齐景焕,也不会允许任何威胁他统治地位的因素存在。而且齐景焕与皇甫永宁结亲,难保昭明帝不会有什么想法,所以齐景焕还是越低调才会越平安。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明白。若非此事埋的太深,一般人无法查出真相,小婿也不会动用暗卫。”齐景焕笑着说道。 在一旁的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完全不明白那翁婿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好不容易等这两人的对话告以段落,皇甫永宁立刻抢着问道:“爹,您和阿焕在说什么?” 皇甫敬德想了想,将手中的信笺递出,说道:“你们自己看,永宁,答应爹,看过之后什么都不许做,这件事由爹亲自处理。” 皇甫永宁“哦”了一声,接过信笺拿好,皇甫永安也伸头过来和妹妹一起看。 “是他,难怪我一看到他就恨的牙根直痒,原来就是他害了我们兄妹!”皇甫永宁愤怒的大叫一声,惊醒了趴在地上睡觉的阿黑。阿黑听到永宁发怒,腾的站起来仰天怒啸,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永宁生气它就生气,别管是什么事情,先吼了再说。 “永宁!”皇甫敬德皱眉叫了一声,又对阿黑说道:“阿黑没事,你继续睡。”阿黑却是不肯再睡了,跑到永宁脚边趴着,将硕大虎头搁到皇甫永宁的膝头,亲昵的蹭蹭她的手以示安慰。 皇甫永宁摸摸阿黑的头,缓声说道:“阿黑,我没事儿,就是找到仇人了。”阿黑虽然并不明白仇人是个什么东西,可它听的懂皇甫永宁的语气,它顶了顶皇甫永宁的手,然后咧开虎嘴,露出雪亮尖利的虎牙,神情极为狰狞,它仿佛想告诉皇甫永宁:仇人是谁,我帮你咬死他! 阿黑个子大,它将脑袋放到皇甫永宁的膝头,脑袋就能顶着皇甫永宁的胸腹了,这一幕看在齐景焕的眼中,真真憋屈的不行,那是他的媳妇儿,他都才靠过三回,这只臭老虎不晓得靠过多少回了,真是人不如虎!齐景焕心里酸溜溜的,恨不能变身为阿黑也过去蹭蹭,他媳妇的怀抱温暖又舒服,那感觉真是美极了。 阿黑的感官何等敏锐,齐景焕盯着它看,阿黑立刻感觉到了,它猛的调转虎头,向齐景焕甩了一个示威加宣示主权的威胁眼神。只是齐景焕已经知道了阿黑的底细,自然也就不再怕它了。反而似笑非笑的瞧了阿黑一眼。阿黑不高兴了,扭转虎头用力在皇甫永宁怀中蹭几下,然后再扭头去看齐景焕,齐景焕被阿黑的举动闹的哭笑不得,得了,现在不是和这头老虎置气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暂且忍了。 皇甫敬德三父子的精神全都集中在那封信上,并没有注意到齐景焕与阿黑的眉眼官司。皇甫永安面色阴沉,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他爹只是不让永宁动手,可没说不让他动手啊,做为新一代鬼医,他想将谁整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焕儿,多谢你帮为父查出真相,等人证抵京之后,便秘密送到这里,此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为父自有主张。”皇甫敬德不想让女婿的保命实力暴露于人前,便如此叮嘱起来。 齐景焕明白岳父的一片维护之心,自然没有二话,立刻站起来躬身应了。皇甫敬德压压手,缓声说道:“焕儿,坐下说话。”齐景焕才又坐了下来。 “爹,您打算怎么做?”皇甫永宁急急的问道。 皇甫敬德沉沉说道:“永宁,你不要着急,爹要借此事另开一宗,让你哥哥光明正大的回到爹的身边,然后再报你们娘亲和你们兄妹的大仇。这事爹会一一办妥,你不必过问。爹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派你去做。” 皇甫永宁立刻追问道:“爹,您让我做什么事?” 皇甫敬德摆摆手道:“不急,明天再说。阿仁,时候不早了,你先陪焕儿回府吧,他如今看着身子骨是好些了,可也不能太劳累了。”见齐景焕在府里跟着忙了一整天,脸上却没有太多疲惫不堪之色,皇甫敬德心情好了许多,若是齐景焕的身子骨也硬朗起来,他可真就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女婿了。 齐景焕能感觉到他岳父对他亲近多了,心里很是高兴,他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便也不再上赶着表现,只起身告辞,皇甫敬德带着女儿亲自将他送出府门,看到一行车轿走远了,父女二人还有阿黑方才折返回去。 “爹,您到底安排我做什么事呀?”皇甫永宁复又追问起来,她若是不追问清楚,今天晚上怕是连觉都睡不着的。 “永宁,你知道你是女儿家。”皇甫敬德问道。皇甫永宁疑惑的点点头,自从她被她爹找到之后,她爹一直这么告诉她的。只是自小生长在军营之中,皇甫永宁根本就不知道女儿家和男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她不明白她爹干嘛把这事儿拎出来单说。 “永宁,爹对不起你,你娘亲早逝,爹也不会教女儿,所以才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今我们回到京城,你也该学着做一个真正的女儿家了。所以爹打算请你公孙奶奶到咱们家住一阵子,教你如何做女儿家。”皇甫敬德一气说出了的自己的安排。 “爹,我就是女儿家,为什么还要学着做女儿家呢?”皇甫永宁不解的问道,她真没觉得的自己有什么不好的。 皇甫敬德被问的哑口无言,可他又不能直接粗暴的告诉他女儿,你虽然是女儿家,可是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所以才要学。皇甫敬德极疼女儿,当然舍不得打击女儿的信心。他可不能让一向自信飞扬的女儿因为被否定而困惑迷茫。 “呃……永宁,女儿家有很多东西要学的,可是爹是个男人,完全教不了你,所以才想请你公孙奶奶教导你如何更好的做女儿家。”皇甫敬德想了一会儿,才组织出这般委婉的言语。 皇甫永宁困惑的点了点头,闷声“哦”了一句,她的直觉告诉她,公孙奶奶将进行的教导一定会让她很不愉快。可是那是她爹要求的,就算再不愉快,皇甫永宁也要坚持下去。总不会比练武还辛苦吧,皇甫永宁暗暗想道。 忙碌了一整天,定北侯府上下人等都很疲劳,他们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神。自皇甫敬德以下,人人都觉得他们宁可上阵杀敌,也不愿意迎来送往的,说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笑的脸都僵了。所以齐景焕一走,皇甫敬德立刻下令关闭府门,让府中之人都能好好放松一回。 定北侯府的人是放松了,可燕京城其他王公亲贵的府上,却因为议论定北侯府之事而热闹了许多,这份热闹甚至也传到了宫中。 高三保将一份密折交给昭明帝,昭明帝扫了密折封面的暗记一眼,知道这是有关定北侯府的密折,便立刻亲自动手破开火漆封印,展开折子细细看了起来。如今昭明帝最关注的就是定北侯府的动静了。当日齐景焕在金殿跪求赐婚,昭明当时并未多想,顺着侄子的意思赐了婚。可是回宫之后,他越想心中越觉得不对劲儿,帝王的疑心病一犯,什么最宠爱的亲侄子就都靠后了。 看完密折,昭明帝面色阴沉双眉紧锁,好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高三保也不敢言语,只静静的侍立于一旁。 “三保,定北侯府中有人么?”昭明帝突然开口问道。 高三保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回皇上,定北侯府的下人皆是定北军中退役的伤残老兵,安插不进去。” 昭明帝面色更加阴沉,冷声道:“岂有此理!”做皇帝的疑心都重,在重要的臣子家中安插眼线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如今听高三保说无法往定北侯府里插人,昭明帝无法得到有关皇甫敬德父女的第一手信息,他岂能不怒! ------题外话------ 约好医生去检查身体。先更五千,晚上再更五千。 第九十八回宫斗不休 “摆驾凝翠宫。”昭明帝沉默许久,方才沉沉颁了口谕。高三保领旨,赶紧下去安排,凝翠宫位置偏僻,从懋勤殿赶过去,少说也得走上三刻钟,这路程可是不近呢,皇帝自然不可能步行这么久的,他得赶紧安排肩舆。 高三保走到殿外,刚刚命小太监先行一步跑去凝翠宫传旨,着刘贵嫔准备接驾,就看见一个有些眼生的太监喜笑颜开的跑了过来,那个小太监看到高三保立刻停下来兴奋的叫道:“高大总管,月仪宫陈主子遇喜,奴婢奉主子之命,前来向皇上禀报。” 高三保愣了一下,继而笑着问道:“可曾宣太医诊了脉,贵人真的遇喜了?”他这会儿也认出来了,这个小太监是住在月仪宫偏殿的陈贵人身边的管事太监赖福。 赖福朴楞楞的直点头,兴奋的叫道:“宣了卢太医,已经确认了喜脉。” 高三保笑道:“好好,你随咱家来。”赖福应了一声,赶紧跟着高三保进殿去了。 “奴才给皇上道喜,月仪宫陈贵人娘娘遇喜。”高三保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叫了起来。 昭明帝眉头先是一皱,等听到陈贵人有喜之后眉头立刻松开了,大笑道:“果然是遇喜了?” 赖福上前磕头回话,喜滋滋的说道:“回皇上,娘娘真的遇喜了,晚上娘娘用膳之时,被湘莲鱼米薰吐了,服侍娘娘的的嬷嬷有经验,说是娘娘可能遇喜了,便请了卢太医,适才卢太医已经诊了脉,确认娘娘遇喜,已经有两个月了。” 昭明帝脸上的笑容更热烈了几分,他立刻大声说道:“摆驾月仪宫。”后宫已经有五六年不曾传出喜讯了,昭明帝面上没什么,可心里却很着急,他这些年没少临幸妃嫔,可是一个都没有怀上身孕,这让昭明帝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别不是他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如今陈贵人遇喜,昭明帝顿觉雄风大振,岂有不兴奋的。 月仪宫比起凝翠宫距离懋勤殿近多了,乘坐肩舆不到两刻钟便到,昭明帝坐了肩舆,很快便来到了月仪宫偏殿。贵人的品级还不够资格入住一宫正殿,就算月仪宫没有主位也是一样。这位陈贵人就是当日昭明帝在关雎宫临时起意幸的那名宫女,昭明帝只新鲜了不到十天就丢开手了。若非赖福不来报喜,昭明帝都快忘记他的后宫中还有个陈贵人了。 “妾身恭请皇上圣安。”昭明帝一脚踏进偏殿,就看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宫装女子跪地请安,他低头一看,只能看到黑鸦鸦的乌发和一截白嫩嫩的脖子。 “爱妃请起。”昭明帝亲自伸手扶起陈贵人,他微微侧头看向陈贵人,只见灯影里的美人儿如娇花软玉一般,脸儿白生生的,没着什么脂粉,看上去却极为光滑,昭明帝伸手挑起陈贵人的下颌,只觉得指尖一片柔嫩滑腻,手感极好。再瞧瞧陈贵人那含羞带怯,忽闪忽闪的凝水双眸,粉嫩嫩的唇儿,昭明帝突然发觉陈贵人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若非今日过来瞧上一回,竟是要错过了。 “爱妃……”昭明帝情意绵绵的唤了一声,将陈贵人揽入怀中,高三保立刻悄悄将偏殿中的宫女太监全都带了出去,没这点儿眼力劲儿,他还当什么总管太监。 是夜,昭明帝就歇在了陈贵人这里,也不知道陈贵人是如何服侍他的,总之次日陈贵人就迎来了册封她为陈贵嫔的圣旨,还得了特许入住月仪宫正殿的资格。一时间陈贵嫔风头无限,俨然有取代从前的刘贵妃成为宫中第一宠妃的架势。 月仪宫中一夜春色无边,可是接了旨意准备好接驾的刘贵嫔却整整煎熬了一夜。自从被贬为贵嫔搬进凝翠宫之后,刘贵嫔侍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过来。难得昭明帝又来临幸凝翠宫,刘贵嫔还想着用昭明帝最喜欢的那几个式样儿哄的昭明帝开心,也好尽快恢复她的位份,不想却被小小的陈贵人截了胡。刘贵嫔险些儿气疯了,这样的招数她从前常用,今儿可算是得了报应。 “回禀娘娘,三殿下和六殿下来了……”刘贵嫔正在愤怒之时,宫人在底下怯生生的禀报。刘贵嫔听到两个儿子来了,才稍稍收敛了脸上的怒意,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儿子请母妃安。”三皇子齐景烨和六皇子齐景炜并肩走进来,向刘贵嫔跪下请安。刘贵嫔欠身将两个儿子扶起来,蹙眉轻声说道:“烨儿炜儿,你们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齐景烨笑着说道:“母妃昨日命儿子去定北侯府道贺,儿子特来向母妃复命。”齐景炜却是冷哼一声,愤愤道:“去给他们道什么喜,没的失了三哥的身份。母妃,儿子听了个消息,特地来告诉您的。” 刘贵妃将小儿子拉到身边坐下,眼睛却望着二儿子,急切问道:“烨儿,定北侯对你如何?” 齐景烨哼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母妃,昨日皇祖母派了大皇姐和五皇弟代她去定北侯府道贺,我这个宫中贵嫔派出的皇子自然不被人家当回事的。”齐景烨没敢说自己在定北侯府坐不到了一刻钟就先离开了,只说自己不被重视。 刘贵嫔自入宫以来,最恨的就是太后皇后,这两个人是阻拦她登上后位最大的障碍,自然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和五皇子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特别是五皇子,那可是根正苗红的中宫嫡子,是刘贵嫔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甚至是帝位的最大一块拦路石。若非太后与皇后看的紧,五皇子齐景煜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回了。 “哼,个老不死的就会坏我的好事!”刘贵嫔恨恨的低声咒骂一句,可见她心中有多恨太后。 “母妃,先别说那个,我今儿听说素萍遇喜了,父皇立刻升了她的位份,如今她也是贵嫔了,还赐居月仪宫正殿。”六皇子齐景炜咬牙切齿的恨恨说道。素萍正是陈贵人从前在刘贵嫔身边做宫女时的名字。 “什么?这怎么可能?”比起三皇子不受待见,六皇子带来的消息更让刘贵嫔震惊愤怒,她被贬为贵嫔不过一个月,宫中居然有妃嫔遇喜,而且还是她身边的宫女,这可是活活打刘贵嫔的脸啊,让她如何能接受! “何嬷嬷,没给那个贱人用药么?”刘贵嫔扭头瞪着她身边的嬷嬷,愤怒的质问。 “回娘娘的话,用了,老奴亲眼看着那个小贱人喝的药,一回都没落下。”何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磕头边叫了起来。她跟在刘贵嫔身边十多年了,自然知道刘贵嫔的手段,若是刘贵嫔真的起了疑心,她可就再没有了活路。 “既然喝了药,怎么还能遇喜?”刘贵嫔冷声问道。 三皇子听了他母妃的话,轻哼一声说道:“嬷嬷是看着喝了药,可保不齐嬷嬷一转身,人家就把药全都吐了,这种事可不新鲜。” 刘贵嫔听了这话不由的一愣,素萍原是她的贴身宫女,对于她的手段自然知之甚深,将喝下的避子汤抠出来之事素萍绝对做的出来。恨恨的捶了捶椅子扶手,刘贵嫔怒道:“本宫绝饶不了这背主的小贱人!” 六皇子听了这话,冷冷的说道:“母妃您气个什么,不过是怀上了,能不能生下来还两说。” 在场之人听了六皇子之言,竟然没有一个觉得惊讶,显然对六皇子这样的说法作派已经习惯了。刘贵嫔还抚弄着儿子的头顶说道:“母妃的炜儿是最能干的!”这显然是默许六皇子对陈贵嫔暗中下手的意思。 三皇子听到母妃夸赞弟弟,眸中闪过一丝妒意。在他们三兄弟之中,齐景炜是最象他们的父皇,也最得宠,而他和大哥齐景煌虽然也得宠,可比起六弟齐景炜却还差了一些。 刘贵嫔夸完小儿子,又对二儿子说话了:“烨儿,你都十七,也该收收心了,早些娶妃生子,好生学着办差,也让你父皇看看你也是有能力的。” 齐景烨眼高过顶,早就放话非要娶个比他颜色还好的皇子妃,可是燕京城中还真没有那位贵女的容貌能比的过齐景烨的,而且齐景烨的狂妄也得罪了所有身份高贵的贵女们,这些贵女们悄悄告诉自己的娘亲,宁可出家做姑子也不愿嫁做三皇子妃,那些贵妇们又在丈夫耳边吹了枕头风,于是便有了昭明帝刚刚有了看中的人选,那家姑娘的父兄便跪地哭求,只说自家女儿妹子姿容粗陋,不堪匹配三皇子殿下云云。 昭明帝并不是那种乾纲独断的皇帝,他的性情偏软,往好听里说是仁善,说的直白些就是懦弱无能没有主见,要不也不会让他厌恶了十多年的皇后稳稳占着皇后之位,而独宠了多年的刘贵妃非但没有升上皇贵妃皇后,反而被贬为贵嫔。不太有主见的昭明帝面对大臣的哭求,自然也就做不出强行下旨赐婚这样的事情。故而三皇子的婚事便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 齐景烨最不耐烦他母妃逼婚,可他没法告诉他的母妃,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的是猛威英武的男人,与其让他与女人翻云覆雨,他宁可雌伏于壮士身下。 “母妃,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只要有人比我生的还好看,我就娶她为妃。”三皇子自诩容貌绝佳,便又拿这话来搪塞他的母妃。 刘贵嫔气的脸都白了,狠狠戳着二儿子的额头,怒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早知道你会这样,当初把你生下来的时候,就该弄花你的脸,没得留你瞎显摆!你真以为你就是天下最美的人么,远的不说,只说乐亲王就生的比你还好。” “哼,他生的比我好又怎样,不过是个病秧子,还能活几天都难说。”听母妃提起齐景焕,齐景烨心中便涌上一股子嫉恨之意,齐景焕比他生的好,小小年纪就被封为亲王,明明他才是皇子,可是见了齐景焕却得向他行礼。 “听说乐亲王府来了个神医,医术很是了得,那个病秧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要不然他敢求父皇赐婚?对了,三哥,你昨日去了定北侯府,可曾见着那个什么郡主,她长的什么样子?”齐景炜抓着他哥急切问了起来。 “见是见着了,可她还带着那个鬼面具,我想她必定生的极丑,否则再不能整日戴着那么丑的面具。”齐景烨用极不屑的语气说道。 “还戴着面具?我偏不信这个邪,非得把她的面具揭下来不可!”齐景炜恨恨的说道。 刘贵嫔眉头紧皱,对于远在宫外的平戎郡主皇甫永宁,她并不关心,以刘贵嫔的眼光,她也就盯着宫中这一亩三分地了。“炜儿,管她生的什么样子,看这情形横竖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你有那功夫还不如多讨你父皇的喜欢。”刘贵嫔不悦的说道。 齐景炜是昭明帝最疼爱的儿子,若是他在他父皇面前多使些水磨功夫,多将昭明帝拉到凝翠宫中,刘贵嫔也不是没有希望复位的。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让父皇过来的。”齐景炜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显然心思还没有完全转过来。自小在宫中横行无忌的齐景炜自从上回在皇甫永宁手中吃了大亏之后,报复皇甫永宁就成了齐景炜心中最要紧的事情。只是他先因为被打了板子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养好伤之后又因为皇甫永宁一直住在城外十里坡,而刘景炜无谕不得出城,所以齐景炜的报复大计一直都没有机会实行。如今他终于等到皇甫永宁搬回京城,齐景炜怎么能不立刻展开他的报复大计呢。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宫女的禀报,“回禀娘娘,大皇子殿下和大皇子妃来给您请安了。” 刘贵嫔脸上略略浮起一抹笑意,点头道:“进来吧。” 少倾,大皇子夫妻走了进来,两人跪下行礼,刘贵嫔微笑说道:“快起来吧。茹儿,到母妃这里来。”三皇子和六皇子向兄嫂行礼,大皇子不等两个拜下便扶住他们,温和的笑道:“三弟六弟不必多礼,你们今日来的早,我倒是迟了。” 刘贵嫔笑着说道:“你是娶了亲的人,和他们不一样,况且现在也不晚。茹儿,可曾换洗了?” 刘贵嫔这么一说,大皇子妃胡氏立时羞红了脸,她这位婆婆有时说话实在在露骨,让她很觉得尴尬,只能垂头不语。两个小叔子还在这里,这种之事岂能公开相问的。 大皇子成亲三年,至于没有嫡出的子女,只有一个侧妃鲁氏所出的刚满周岁的女儿。所以刘贵嫔极为盼望大儿媳妇尽快怀上身孕,为昭明帝生下嫡长孙。胡氏是刘贵妃亲自选的儿媳妇,自然对她色色满意,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胡氏嫁过来三年都没开怀,刘贵嫔怎么能不着急,故而每每请安之时,刘贵嫔首先要问的就是胡氏有没有喜信儿。对于儿媳妇的信期,只怕刘贵嫔比胡氏自己记的都清楚。 见儿媳妇不回话,刘贵嫔急了,又催问道:“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 大皇子齐景煌也是满脸涨红,皱眉低声道:“母妃,弟弟们都在这里,您就别问了。” 刘贵嫔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浑不在意的问道:“他们是你亲弟弟,也都盼着有小侄子,有什么关系。” 齐景煌带着六分无奈四分气恼的摇了摇头,闷声道:“她还没有。” 刘贵嫔一听这话眼睛立时亮了,立刻追问道:“可曾宣太医诊脉?” 大皇子夫妻都臊的快站不住了,夫妻两人的脸红的如同涂了一层朱砂似的。齐景煌气恼的说道:“母妃,从前闹出的笑话还不够多么,儿子求您了,您就别再折腾了行么?” “你……我难道还不是为了你们好,真真是个白眼狼!”刘贵嫔气极咬牙骂了一句,也松开了拉着儿媳妇的手,这个儿媳妇是她亲自选好的,三年都没给她生个孙子,如今又拢的她的儿子与她离了心,如今都敢顶撞她了,刘贵嫔岂会再给儿媳妇好脸色。 胡氏心中悲苦,她难道不想怀孕生子么,可送子娘娘就是不眷顾于她,她能怎么办?万幸丈夫对她始终如一,否则胡氏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下去。 “看来这太医院的太医医术也是不行,对了,炜儿你刚才说乐亲王府有位小神医医术极好的?”齐贵嫔突然向六皇子问道。 齐景炜点点头道:“是,我前几日见到那个病秧子,他看上去的确好多了。”齐景烨也说道:“没错,昨日我也见到他了,的确好了许多,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刘贵嫔听了这话,立刻对大儿子说道:“煌儿,你回头就去求你父皇,让他宣那个小神医给你媳妇请脉。” 第九十九回教养嬷嬷 听到母妃理直气壮的让自己去求父皇请乐亲王府的姜小神医给自己的妻子诊脉,齐景煌白净的面皮泛起尴尬的潮红。这三年来太医每七天给他们夫妻请一次平安脉,数名太医都认定他们夫妻的身体很好,胡氏至今未曾怀上身孕只是儿女缘尚未来到。况且乐亲王府与他们母子的关系一向冷淡,就算是他们肯让那姜小神医进宫诊脉,齐景煌也不敢信任于他,万一那个姜小神医做什么手脚,他岂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母妃,胡氏的身子并没有问题,多少位太医都说了,只要她放松心情,必定会让您抱上嫡孙的。何苦招摇的满宫皆知呢。”齐景煌见妻子的原本还微微泛着红润的脸色变的极为苍白,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怜惜,再加上他真不想让什么小神医大神的进宫诊脉,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刘贵嫔面色一冷,怒道:“本宫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既不领情,还不赶紧离了我这里,免得让你这好媳妇心情紧张。” 自从胡氏嫁给齐景煌之后,刚出了喜月,刘贵嫔就开始明里暗里的催胡氏给她生孙子,到了半年之后胡氏还没怀上身子,刘贵嫔就开始频繁传太医给胡氏诊脉。胡氏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娇养长大的,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每常背人偷偷垂泪,这一来二去的心中就有了郁结,其实这才是她三年都没怀上身子的根本原因所在。 “母妃,儿媳没有……”胡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强忍泪意低声下气的请罪,虽然她自进来请过安之后,连半句话都没有说过。 齐景煌双眉紧锁,冷着脸跪了下来,并没有多少诚意的请罪。自从刘贵嫔由贵妃被贬为贵嫔之后,对待唯一的儿媳妇性情就乖张了许多。她不能给皇帝脸色看,又舍不得拿亲生的儿女撒气,可不就只剩下唯一的儿媳妇能让她出出邪火了。这事儿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谁都不会说出来罢了。 看着出身高门的儿媳妇匍匐在自己的面前做小伏低的磕头请罪,刘贵嫔心里才略略舒坦一些。刘贵嫔自己的出身并不高,所以她对于所有出身比她高贵的女人都有着天然的敌意,就算胡氏这个儿媳妇是她亲自选的,刘贵嫔的敌意也会时不时的冒出来。 儿媳妇已然跪下请罪了,刘贵嫔心里舒坦了,自然也不会再为难她,只将胡氏拉起来,又好言安抚了几句,这就是打一棒给颗甜枣了,刘贵嫔跟了昭明帝近二十年,也不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的。只不过刘贵嫔如今身家缩水许多,她又不是那种特别大方的人,再不象从前那些动辄赏东西,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刘贵嫔如今正处于被禁足期间,大皇子他们兄弟三人虽然可以过来请安,却也不能待的太久,毕竟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经长大成人,自然不好在他们父皇的后宫多做停留。倒是六皇子和刘贵妃所生的三公主不必忌讳太多。 三位皇子一同告退,刘贵嫔看着三个儿子,心中又有了骄傲和底气,这后宫之中能连生五个孩子的,除了她再没有别人,刘贵嫔生了四儿一女,第二个儿子也就是二皇子生下来不到三日就没了,为了这事,昭明帝还狠狠的重罚了皇后,虽然皇后和二皇子早夭之事完全没有一点儿关系。 “遇喜!哼,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生下来。”刘贵嫔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了一句,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和得意。她能独占昭明帝的宠爱近二十年,又岂会在陈贵嫔这小条小阴沟里翻了船,那对粉彩瓜瓞连绵美人耸肩瓶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用手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刘贵嫔心中暗自算计起来,宫中已经好几年没有妃嫔遇喜了,刘贵嫔怀的那个,就算是勉强生下来,不是个死胎就是个怪胎,却也不是什么威胁,她若是在此期间也怀上身孕,想来复位之事就有希望了。自被贬入凝翠宫后,昭明帝也来过几次,床第之间也不曾有什么厌倦之意,嗯,这个法子可行,刘贵嫔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方向。 不知道刘贵嫔打算再怀个孩子的昭明帝将三皇子齐景烨传到御前,细细问他定北侯府开府的情况,可是齐景烨在定北侯府满打满算也不过待了小半个时辰,而且一直在真武堂里坐着,他甚至都不知道来了那些道贺的客人,自然答不出他父皇的问题。 齐景烨是不知道什么,可他会编哪,自然不会往好的方向编谎,只说皇甫敬德何等托大,使唤堂兄齐景焕就象使唤府中下人似的,还说皇甫敬德与公孙胜何等何等亲近,到贺客人如何如何巴结皇甫敬德,总之他一杆子几乎打翻了大半个朝堂的王公亲贵文武重臣。听的昭明帝心头怒火蹭蹭的往上蹿,愤怒的想道:“皇甫敬德这是要做什么,他还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造反不成?” “行了,你退下吧。”心情不好的昭明帝看什么都不顺眼,就算是相貌极象他娘亲的三皇子齐景烨,在昭明帝眼中也面目可憎起来。挥手将儿子撵了出去,昭明帝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方才叫道:“高三保……” 高三保赶紧跑到昭明帝身边,昭明帝沉声问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立刻给朕往定北侯府里放人。” 高三保略略犹豫一下,低声说道:“皇上,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法子太后和皇后娘娘能用,您这里却……” 昭明帝心情不好,听到高三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自然更加生气,怒道:“她们使得朕如何使不得,高三保,你再有话不直说,朕砍了你的狗头!” 高三保赶紧跪下,飞快的说道:“是是,回皇上,平戎郡主自小女扮男装,没有女性长辈教她德容言工,皇上何不赐郡主教养嬷嬷,如此一来不就……” “着啊……”昭明帝一拍着桌子,兴奋的叫了一句。 高三保忙又说道:“皇上,最好是以太后娘娘的名义送过去,毕竟这事……您不便直接下旨。” 有了往定北侯府安插眼线的法子,昭明帝的心情明朗了许多,他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先去挑人吧,朕回头便去与太后说。” 高三保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安排人选,没过多一会儿,他就从教选司选出四名四十多岁的教养嬷嬷,昭明帝便带着人去见太后了。 “皇帝这会子怎么过来了?”看到儿子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太后知道他必定有事,便待笑不笑的问了一句。上回乐亲王太妃进宫,昭明帝的行为太过打眼,这让深知儿子禀性的太后非常不满,一直到现在都没给过昭明帝好脸色。昭明帝自己心里也明白,所以除了每日必行的请安之外,他并不往太后面前凑,免得母子两个心里都不痛快。 “母后,儿子这不是为了焕儿的事情来请您的示下么。”昭明帝笑嘻嘻的说道。 “焕儿的事情?焕儿怎么了?”太后立时急了。 “母后您别紧张,是好事儿。焕儿不是求朕给他和平戎郡主赐婚么,这婚朕也赐了,可是这两日细细一想,平戎郡主到底是在军营中跟着皇甫卿家长大的,想来没有学过女子该学的规矩,朕可不想让焕儿成婚之后受委屈,就从教选司选了四个极好的教养嬷嬷,请母后过目。”昭明帝一气儿说道。 太后紧皱的眉头略略松开一些,她赞同的点点头道:“这话说的很是,宁丫头自小长在定北军中,女子该学的东西她必定都没有学过。行吧,将人叫进来让哀家瞧瞧。” 片刻之后,四人身着青莲色对襟素面褙子,下系暗紫色马面裙的教养嬷嬷鱼贯而入,她们四人都梳着极光滑的圆髻,簪着三枝玳瑁长簪,耳上戴着素金耳环,脸上也不曾施过脂粉,四人上前跪拜行礼,进退极为有度,她们俱是低眉垂目,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和和缓缓的,果然规矩极好。看了她们行的礼,太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身边的嬷嬷比起她们也还久了一层火候。 “瞧着倒是好的。”太后淡淡说了一句,她若是猜不出她儿子的真实用意,可就白在宫中活了近五十年,这分明是打着给平戎郡主送教养嬷嬷的名头,行往定北侯府安插眼线之实。 “母后看着好就行。您看是不是快些把人赐下去,焕儿也不小了,很该快些成亲,也好早些开枝散叶,为九弟延续香火。”昭明帝笑着说道。 太后听昭明帝提起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心里就象是针扎似的疼。她点点头道:“好,哀家这便下旨。”昭明帝听了这话,浅浅的笑了。 皇甫永宁正在演武场练功,阿黑趴在一旁歪着头很专注的瞧着,忽然便有一声大叫传来:“少将军,太后派人颁旨,人已经到了府门外,请您赶紧去接旨啊……” 皇甫永宁高声应了一句,纵身跃至场外,阿黑头一甩,便将搭在一旁椅背上的布巾叼起甩给皇甫永宁,皇甫永宁扬手接住,胡乱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便要去接旨。阿黑立刻紧紧跟了上去,这定北侯府里的上下人等阿黑全都认识,自然也不会发生胡乱伤人的事情,所以阿黑在府中可以自由行动。 皇甫永宁带着阿黑往外走,她的亲兵立刻提醒道:“少将军,来传旨的太监没见过阿黑,别再吓破了胆。” 皇甫永宁想想也是,便对阿黑说道:“阿黑,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回来。” 阿黑不乐意,扑楞楞的摇着它的大脑袋,皇甫永宁只能哄它道:“好阿黑听话,乖乖回去,今天可以不洗澡。” 阿黑最不喜欢洗澡了,可是只要条件允许,皇甫永宁每天都抓着阿黑去洗澡。早在七年之前,阿黑生了一场病,差点儿没病死,是杜老大夫治好了阿黑。从那以后,皇甫永宁非常用心的跟杜老大夫学习如何照顾阿黑,让它可以健健康康的能活长久些。 老虎的寿命通常在十五到二十年左右,可是如果精心照顾,也不是没有活个三四十年的可能。这便是皇甫永宁坚持要阿黑每天洗澡,合理运动,精心搭配饮食的原因所在。阿黑已经十岁了,一般的老虎活了十年就已经进入衰老期,可是阿黑却还处于活力最旺盛的青壮年时期,这全都是皇甫永宁精心照顾的功劳。 一听说今天可以不洗澡,阿黑高兴极了,赶紧高高举起右前爪,皇甫永宁无奈的笑了一下,与阿黑击了个掌,表示自己说话一定算数,阿黑这才高高兴兴的扭着肥屁股跑开了。再不跑,万一它兄弟反悔怎么办。如同皇甫永宁将阿黑当兄弟一样,阿黑也将皇甫永宁当成自己的同类。 哄走了阿黑,皇甫永宁急急往真武堂赶去,因为阿黑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她再不赶过去,就有些太傲慢了。宫中之人对皇甫永宁来说只意味着麻烦,所以她越发不想节外生枝。 皇甫永宁来到真武堂,看见她爹坐在主位上,一个面上皱纹挺多的公公坐在右下首的客座,在那个公公的下首坐着四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嬷嬷,每个嬷嬷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宫女。 皇甫永宁一进来,那名太监立刻站了起来,皇甫敬德也站起来说道:“永宁,太后娘娘有旨意,赶紧跪接。” 皇甫永宁也接过几回圣旨,前几回都是要摆香案什么的,可这一回真武堂上却什么都没有准备,她不免有些纳闷。 那名公公躬身微笑说道:“请平戎郡主安,咱家奉太后之命,前来向郡主宣太后口谕。” 皇甫永宁这才明白了,原来是口谕,怪不得不用准备香案呢。她二话不说撩袍跪倒,这气势可是足足的,让已经站起来的四个嬷嬷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有两个城府不够深的,眼中还流露出一丝鄙夷之意。 “太后口谕,赐平戎郡主教养嬷嬷四名,专司为郡主讲解为媳为妻之道,并教授一应规矩礼仪。”那名公公一字不错的将太后口谕念了一遍,皇甫敬德听的直皱眉头,而皇甫永宁则是彻底懵了。她爹昨儿才说请公孙奶奶教导她的,今儿怎么就变成太后赐下教养嬷嬷了。 与公孙老夫人相处,皇甫永宁还是愿意的,可是面对那四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教养嬷嬷,皇甫永宁本能的不喜欢。她自小被虎妈养了三年,本身有就异乎常人的直觉,刚刚只是打了一个招面,那四个嬷嬷都没正眼看皇甫永宁,皇甫永宁便已经觉察到她们对她存了鄙视之心,倒是这个宣太后口谕的公公是真的和气,甚至对她还有一些感激和敬意。 皇甫永宁的感觉一点儿都没错,太后派出来的郭公公对皇甫永宁的确有感激尊敬之心。郭公公家贫,自小净身入宫,如今已经近三十年了,郭公公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妹妹,二十年前,他那才十三岁妹妹的被进犯大陈的纳都汗王活活糟踏死了,郭公公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是皇甫永宁生擒纳都汗王,为郭公公报了杀妹之仇,郭公公怎么可能不感激敬重皇甫永宁。 宣完口谕,郭公公立刻上前扶起皇甫永宁,笑着的说道:“郡主快快请起。”皇甫永宁就势站了起来,郭公公将她送回上首主位,侍立一旁笑着说道:“郡主,这四位就是太后娘娘为您从教选司选的四位教养嬷嬷,赵钱孙李四位嬷嬷,还不赶紧上前拜见郡主娘娘。” 赵钱孙李四人见皇甫永宁大马金刀的稳稳坐着,心中顿时不快,她们过来是做教养嬷嬷的,说起来怎么也有个半师之名,这平戎郡主就这么坐着受礼,也着实太傲慢了些。不过心中不快归不快,这四人还是上前规规矩矩的见礼,能当上教养嬷嬷的人,所有的规矩礼仪早已经深深融入她们的骨血之中,那怕是睡梦中行个礼都会标准的不能再标准了。 “婢子赵氏,钱氏,孙氏,李氏拜见郡主娘娘。”四名嬷嬷整齐化一的开口请安行礼,动作象是用尺板儿量出来似的,一分一毫都不带错的。皇甫永宁看了四人一眼,立刻记下了四个的特征,赵嬷嬷是个长脸,钱嬷嬷生了一双三角眼,孙嬷嬷左耳耳廓处有一颗黑痣,李嬷嬷的眉头有两道深深的皱纹。 “都起来吧。”皇甫永宁淡淡说了一句,微微放出些她定北军少将军的威势,赵钱孙李四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心头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子惧意。 “她们八个呢?”皇甫永宁看着跟着四个嬷嬷站起来的小宫女,沉声问道。 赵嬷嬷想来是这四个教养嬷嬷的头儿,她上前一步屈膝躬身说道:“回郡主娘娘,这八人是服侍奴婢的宫女。” 皇甫永宁嗯了一声,突然转头看向郭公公,很严肃的问道:“郭公公,她们十二个人的月钱谁出?” 皇甫永宁此言一出,郭公公和赵钱孙李并那八名宫女全都惊呆了。只有皇甫敬德心里明白,因为长年接济退役的定北军伤残将士,所以皇甫永宁对于金银等物有种特别的执着,救济昔日同袍,皇甫永宁从来不小气,昭明帝赏的数万金银,说花就全都花出去了,连眼皮儿都不带眨一下的。可是若让皇甫永宁养废物,在皇甫永宁的心中,象赵钱孙李还有那八名宫女这样的人就是废物,她是一个大子儿都不舍得出的。 “这个……自然是走宫中的帐,咱家会按时送过来的。”郭公公对上皇甫永宁那认真的眼神,也不管说笑,很认真的做出了承诺。 皇甫永宁点了点头,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她们的吃穿呢?” 郭公公听了这样不上道的问话,撞墙的心都有了,他心中暗道:我的个郡主娘娘喂,您很穷么,由这十二人吃穿,一个月又能花上几两银子,您何至于如此。赵钱孙李连同八名宫女的脸都绿了,她们在宫里之时,在下人之中也算是有头有脸,怎么进了这定北侯府,就被人嫌弃成这样了,真是没法子活了。宫里人常传说出宫做教养嬷嬷是件极有面子的事情,宫里的月钱依旧可以领着,去做教养嬷嬷的人家还会额外备上一份丰厚的月银还有不菲的打赏。可到了这定北侯府…… 郭公公心中暗叹一回,心道:也就是郡主娘娘您了,换别人再是不行的。“郡主娘娘放心,咱家每个月将她们的吃穿折成银子给您一并送来。”郭公公这是打定主意自掏腰包的,宫中可没有这样折银子的先例。谁叫皇甫永宁是郭公公的恩人呢。郭公公少不得多尽尽心意。 郭公公一开口,赵钱孙李等人都傻眼了,她们不知道内情,只当是郭公公奉了太后之命才会如此行事,心中不免暗暗打起了小算盘。 皇甫敬德有心说女儿几句,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因此只向郭公公歉意的笑笑说道:“公公见谅,我们父女在军中简朴惯了。” 郭公公赶紧摇手道:“侯爷可别这么说,咱家知道侯爷和郡主娘娘心善,常常接济旧时部属,咱家明白的。” 听了郭公公之言,赵钱孙李等人却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她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将自己荷包里的钱送给外人的傻子。因此一心认定了皇甫敬德父女就是抠门小气不上道。 郭公公传完口谕,便该回宫复旨了,皇甫敬德送他的时候,将一只小荷包塞到了郭公公的手中。郭公公习惯性的捏了一下,不由愣住了。他分明感觉那荷包中只有两粒红豆大小的硬东西,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东西只能是宝石。 “侯爷,这……这太贵重了。”郭公公捏着荷包低声说道。他心中纲闷极了,定北侯出手便是宝石,这份阔绰不是一般王公亲贵能比的,可刚才他又…… 要知道大陈并不出产宝石,贵妇们首饰上用的宝石全是海客们从外洋贩回来的,海上风高浪急危险极大,每一次的贩运,海客们都是拿生命赌博,自然这宝石的价格就极其昂贵了。若是成色好的宝石,只红豆大小的小小一粒,就能值好几百两银子,就算是品相一般的宝石,豆粒大小的也值个几十上百两。 皇甫敬德笑了笑,低声说道:“公公应该知道忽剌王庭还是有些这种东西的。”郭公公立刻明白了。这些原来是战利品。 做为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军出征,得胜之后可以取得所有战利品的三成做为奖励,只将七成上交朝庭就行了。忽剌人横行多年抢掠无数,王庭中存个几箱宝石真不算什么。郭公公知道上定北军送回朝庭的战利品之中,就有六箱宝石,那六箱宝石全被昭明帝允入他的内库,只将金银等物归入国库。想来皇甫敬德这里怎么也能剩下一箱宝石。只是这些宝石并不好轻易变卖。 郭公公这么一想便想通了。宝石体积小便于携带,用来打赏走关系什么的可比金银方便多了。可是若拿宝石救济旧部,就太不方便了,不如直接给金银。所以定北侯府或许不缺宝石,但一定缺银子。 “多谢侯爷,侯爷,人是皇上选的,请太后送来的。”郭公公有着所有太监的通病,那就是贪财。他将荷包收入袖中,然后在皇甫敬德耳边飞快说了一句,若非皇甫敬德耳力好,他险些儿听不清郭公公说的是什么。 “哦,多谢!”皇甫敬德立刻明白了,他向郭公公拱手致谢,郭公公这才告辞而去。 皇甫敬德送郭公公的时候,皇甫永宁命人传来陈宁,也就是宁虎园的管事,他在作战之时伤了下身,回乡之后被家人嫌弃,皇甫敬德知道他的遭遇之后,便命人将象陈宁一样下身受伤的人收拢起来,养了在庄子上,免得让他们在外面受人欺凌。如今开府之后,象陈宁这样的正好安排到宁虎园服侍皇甫永宁。 “陈宁,你把这四位嬷嬷和她们的丫鬟安排到客院去。”皇甫永宁并没有看赵钱孙李等人,只看着陈宁说道。 陈宁应了一声,走到赵钱孙李等人面前,沉声道:“四位嬷嬷请。”不想他刚一走过来,赵钱孙李四人的丫鬟便先自用帕子掩面惊叫起来。 皇甫永宁面色一沉,怒道:“叫什么叫!” 八名宫女吓的脸都白了,赵嬷嬷气黑了脸,愤愤叫道:“郡主娘娘,我们都有女人,怎么可以让一个男人……” 陈宁扫了赵钱孙李等人一眼,面色极为阴沉,伤了下身做不成男人,是他们心中不可触碰的伤痛,偏这个老女人还叽叽歪歪的,真是讨厌! 皇甫永宁比赵嬷嬷还生气,她怒喝道:“男人怎么了,他离你们至少三尺远,能怎么着你们?叫什么叫,就显得你们嗓门大么!你们心里没有龌龊的念头,行的正坐的端,还需要怕什么?” “你……郡主娘娘,这与礼不合……”赵嬷嬷气的差点儿破了功,好在她反应还算快,到底没说出什么太难听的话。 “陈宁,赶紧把把郭公公追回来,就说这四位嬷嬷不满意我们定北侯府的居住条件,请他将人带回去,麻烦重选四位不挑剔的嬷嬷送来。”皇甫永宁吼完赵钱孙李等人,又对陈宁大声吩咐,做为曾经的定北军将士上,服从将令是他们的天职,陈宁毫不犹豫的应声称是,拔腿便往外跑去。 赵钱孙李四位嬷嬷还有八名宫女全都吓傻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完全和她们事先的预料不一样啊!这十二个人都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被送回宫去,若是就这样无功而返,她们回宫之后只有进慎刑司这一条路了。 “扑通扑通……”几声,赵钱孙李等十二人全都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郡主娘娘息怒,奴婢们错了,求郡主娘娘饶了奴婢们这一回吧……” 其实皇甫永宁心里清楚这些人是不能直接退回去的,否则岂不是啪啪的打太后的脸,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些人是昭明帝送过来的。因此皇甫永宁也没有坚持,扬声道:“陈宁回来……”陈宁远远应了一声,又飞快的跑了进来。 赵嬷嬷见陈宁回来了,心中才略略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躬身向皇甫永宁说道:“回郡主娘娘,太后娘娘命婢子们前来教导您礼仪规矩,这礼仪规矩惯穿于每日的起居行走坐卧饮食言谈等等之中,奴婢们只有贴身服侍郡主娘娘,才能更好的教导您,您安排婢子们住客院,婢子们怎么敢当。” 皇甫永宁看了赵嬷嬷一会儿,突然笑着问道:“你们果然要住进我的园子。” 赵嬷嬷等人连连点头,直说:“这是婢子们的本份。”皇甫永宁忍笑道:“你们要住进宁虎园,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的胆子够大就行。要是胆子不够大,被吓晕吓傻了,本将军可不负责。” 赵嬷嬷皱眉道:“郡主娘娘说错了,您应该自称本宫,不该以本将军自称。” 皇甫永宁剑眉一挑,沉声道:“难道赵嬷嬷比皇上的权力还大,皇上都没有免去本将军的虎威将军之职,你赵嬷嬷一开口就把本将军的军职给撸了?” 赵嬷嬷吓的浑身直哆嗦,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婢子不敢,婢子不敢。” 皇甫永宁冷哼一声,沉沉说道:“你们既然这样想住进宁虎园,本将军就成全你们,陈宁,送她们去宁虎园。” 陈宁应了一声,对赵钱孙李等人冷冷说道:“诸位请……” 赵钱孙李等人不敢再说什么,只乖乖儿的跟在陈宁身后往宁虎园而去,皇甫永宁看着那十二人的背影笑了起来。宁虎园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回头可有好戏瞧喽…… 第一百回过招 见惯了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皇宫的赵钱孙李等人显然欣赏不了定北侯府的古朴简洁的建筑风格,一路行来,她们心中已经存了许多的瞧不起,这种瞧不上的心态在她们来到宁虎园门前的时候,已经达到了顶峰。抬头看看宁虎园三个大字,字写的倒是挺有气势的,可是底下落款的那个爪印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三个大字还是四蹄畜生写的不成? 陈宁推开园门,率先走了进去,赵钱孙李等人也都跟了进去,正对园门的是一面雕刻着虎啸山林的影壁墙,赵嬷嬷等人看了直摇头,那有姑娘家的住处用猛虎做照壁的,这定北侯府行事果然处处透着邪性。 绕过照壁墙,有一条青砖甬道通往两明三暗五间正房,东西厢房分别设在左右两侧。又有抄手游廊将上房与东西厢房连接成一个整体。 在甬道与东厢房之间的空地上,只种了一株极高大的银杏树,树干很粗,需得两人合抱方能围过来。树冠亭亭如盖,正好为树下的石桌石凳送去一片荫凉。那四个石凳却也奇怪的很,有一个石凳特别大,凳面比磨盘还要大上几圈,都比赶上那张大号的石桌了。赵钱孙李等人都觉得奇怪,弄这么大个石凳给什么人坐呢?那怕是三百斤的大胖子,也不用着这那大一张石凳的。 甬道与西厢房之间,是一个铺着小方砖的平整场院,放着石锁石鼓沙袋木人架以及兵器架子等物,俨然就是座小小的演武场。看到这座完全没有一丝女性气息的院子,赵钱孙李等人都拧起了眉头,她们知道这回的差使真是难办的很,只怕很难顺利的教会平戎郡主如何做一个正常的女子。 “你们住西厢房,房间你们自行安排,需要什么东西一总列了单子交给我。”陈宁冷冰冰的撂下一句。 西厢房并不很大,是一明两暗外带两间耳房的样式,连大加小算起来也只有五间屋子,根本住不下十二个人,赵嬷嬷立刻开口叫住陈宁,不高兴的说道:“陈……管事,这西厢房如此窄小,如何住的下我们十二个人,还请给我们安排个宽敞些的住处吧!那怕是后罩房也行。” 陈宁冷冷道:“你们四个嬷嬷两人一间,八个丫头四人一间住两边的耳房,怎么就住不下你们?” “这怎么行!嬷嬷们可是郡主的教养嬷嬷,本就应该一人一间屋子的,你怎么能让两位嬷嬷挤在一间房里,我们在宫里的时候都没住的这么挤!”一个下颌尖尖的小宫女气的满脸涨红,愤愤大叫起来。 十来岁的姑娘家声音很是尖细,一下子就吵醒了趴在洞里打瞌睡的阿黑,阿黑听到刺耳的陌生声音,立时大吼起来,以表示自己被吵醒的不满。吼过之后,阿黑慢腾腾的站了起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然后便往前院走去了,它得去瞧瞧宁虎园里来了什么人,居然敢扰了他虎二爷的好梦。 为了让阿黑更舒服些,宁虎园院子里除了青石甬道和小型演武场之外,其他地方都种了密密的青草,所以阿黑走起路来完全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么悄悄的,阿黑从后园走到前院,阿黑深谙捕猎之道,它悄没声儿的,从一个赵钱孙李等人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角度接近了赵钱孙李等人,然后举起硕大虎掌搭在那个正愤愤大叫的小宫女的肩上,压的那小宫女半边身子发麻。这小宫女还以为是和自己同来的其他宫女不让自己再说下去,也不回头只用手去拍肩上的虎掌,犹自愤怒的叫道:“你们别拦我,让我说,自咱们进了这定北侯府,就……” 小宫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赵钱孙李四位嬷嬷还有其他的宫女用见鬼的表情直不楞瞪的盯着自己,然后全都白眼一翻晕了过去,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那个小宫女的手掌已然拍了下去,触手之处毛绒绒的,而且脖子上还有种被人吹气的热乎感觉。小宫女本能的扭头去看,立时与两只小灯笼似的虎眼看了个正着,阿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雪亮的獠牙和腥红的舌头,那个小宫女眼一翻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上了。 小宫女一倒,原本半人立的阿黑便稳稳的落在地上,只歪头看向陈宁,似是在质问他这几个货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吵他虎二爷的清静! 陈宁又不是皇甫永宁,他可没有与阿黑心意相通的本事,而且地上还倒着十二个从宫里出来的人,他总得看看这几个是被吓晕了还是被吓死了,若真闹出人命,也是不太好收场的。 就在陈宁试赵钱孙李等人的脉搏的时候,皇甫永宁施施然走了进来,阿黑立刻奔了过去一通撒娇,腻了一阵子之后才用虎爪指向赵钱孙李等人,一双小灯笼似的虎眼眨巴眨巴的看着皇甫永宁。 皇甫永宁闷声说道:“阿黑,她们是太后送来教我规矩的嬷嬷。”这句话对阿黑来说太复杂,它听不明白,可是阿黑知道地上那几个人惹它兄弟不高兴了,阿黑立刻飞奔上前,冲着离它最近的钱嬷嬷扬起虎掌,大有一巴掌拍扁的意思。 皇甫永宁赶紧冲过抓住阿黑扬起的虎掌,急急说道:“阿黑,不能拍死她们!”阿黑困惑了,不解的看向皇甫永宁,从前在北疆的时候,他们过的多痛快啊,上阵杀敌配合的天衣无缝,不打仗的时候就偷偷溜出军营,到附近的山林中祸害,哦不,是捕猎各种山中野物,从来就没过过一天憋屈的日子,可进了燕京城之后,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真是憋屈死了! 阿黑气的直挠地,这是他郁闷生气时才会有的行为。皇甫永宁赶紧抱着阿黑的虎头好声好气的哄道:“阿黑,一巴掌拍死就不好玩了,留着她们慢慢打发时间不好么?” 阿黑向来听话,虽然它并不能完全明白打发时间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仿佛是完全明白皇甫永宁的意思似的。 “行啦,阿黑,你待一边不许乱动啊,我得把这几个人救醒。”皇甫永宁仿佛一句,阿黑立刻跳到那只硕大的石凳上盘着,将大脑袋歪搁在石桌上,一双小灯笼似的虎眼微微眯起来看向皇甫永宁的方向。 皇甫永宁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她对陈宁说道:“一个个的救醒多麻烦,去打桶井水过来一浇就醒了。” 陈宁听了少将军之令,哪有不立刻执行的,他飞快拎来一大桶冰凉冰凉的井水,用水瓢舀起泼向赵钱孙李等人。燕京城的八月还是很热的,所以井水也就特别的冰凉,赵钱孙李等人被冰凉的井水一激,立马醒了过来。 “大虫……”孙嬷嬷最先醒来,颤微微的大叫一声。 “你们既然被派到本将军这里,就该知道本将军身边有只老虎,还吓成这样,真是没用!”皇甫永宁双手环胸,凉凉的说道。 赵钱李三位嬷嬷和服侍她们的小宫女也都相继醒来,众人都听到了皇甫永宁的这句话,几个小宫女抱成一团,用变了调的哭腔叫道:“嬷嬷,我们要回宫……” 赵钱孙李四人面色阴沉的都能攥出水来,她们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也顾不上保持仪态了,只怒冲冲的叫道:“郡主娘娘,我们是太后娘娘派来教您规矩的,您却纵虎伤人,难道就不怕太后娘娘和皇上降罪?” 皇甫永宁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几人,沉声喝问:“你说本将军纵虎伤人,你们伤在何处?” 赵钱孙李四人立时傻眼了,她们几个是被老虎吓晕的,又不是被老虎打晕的,这通身上下没有受一丁点儿伤,这说给谁听谁能相信的。 “可是……”“可是什么可是,你们没和阿黑打招呼就闯入它的地盘,阿黑都没怎么样你们,你们还想往阿黑头上泼脏水。告诉你们,有本将军在,你们休想诬陷阿黑。”李嬷嬷结结巴巴的想辩白,却被皇甫永宁好一通抢白,噎的李嬷嬷说不出话来。 阿黑听到皇甫永宁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扭头看过来,森森的眼神吓的李嬷嬷浑身乱颤,双腿软的不行,只能歪靠在钱嬷嬷的身边,钱嬷嬷也在哆嗦着,比李嬷嬷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苍白如雪片一般。 还是赵嬷嬷挺胸站了出来,她向皇甫永宁躬身行礼,然后皱眉说道:“郡主娘娘,太后娘娘是派奴婢们前来教导娘娘的,娘娘言行有不当之处,奴婢必须指出来。自古女子以贞静娴雅为美,您这般逞口舌之快,实非身为女子应有的行为。” “贞静娴雅?阿黑过来……”皇甫永宁冷笑一声,向阿黑招了招手,阿黑腾的跳下石凳,嗖的冲到了皇甫就宁的身边。赵嬷嬷吓坏了,慌忙往后退,其它人也都尖叫着四散逃逸,一时间整个宁虎园上空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尖叫之声。 皇甫永宁只是淡淡的看着,等赵钱孙李等人出尽了丑,才淡淡说道:“阿黑坐下。”刚才还面目狰狞的阿黑立刻变了样子,如乖顺的猫儿一般坐在皇甫永宁的脚边,长长的虎尾缠上皇甫永宁的小腿,这一人一虎看上去别提有多和谐了。 “四位嬷嬷和你们的丫鬟真是贞静娴雅啊!”皇甫永宁看着抱成一团哆嗦个不停的赵钱孙李等人,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臊的众人面红耳赤,却也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此时的她们,头上身上都的,原本梳的油光水滑的头发乱的不象个样子,衣裳皱的象腌咸菜,尖叫的声音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刚才又跑又跳的象只活猴子,哪里还有半点儿贞静娴雅的影子。 “郡主,您……您太过份了!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我们可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派来教您规矩的。”钱嬷嬷羞愤至极,说出来的话便有些个口不择言了,哪有人把自己比做狗的。 皇甫永宁挑眉一笑,极迅捷的反问道:“钱嬷嬷,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是太后和皇上的狗喽?” 钱嬷嬷气两肋生疼,一个小宫女压不住性子,尖声大叫道:“我们才不是狗。” “对么,本将军也觉得你们不是狗,而且本将军也没打你们,如何钱嬷嬷要这般自比?”皇甫永宁语气淡淡的,可说出的话却能噎死个人。陈宁在一旁看了心中暗笑,这才是他们家的少将军,在北疆与忽剌人骂阵之时,少将军可是有骂死对方一名老将的光荣事迹。如今进了燕京城,在元帅的要求下少将军收敛多了,可是真有人惹到少将军头上来,少将军也绝对不会含糊的。 “你……”气性比其他人更大的钱嬷嬷生生被皇甫永宁气晕了。赵嬷嬷双眉紧锁,先去掐钱嬷嬷的人中,将她救醒之后便定定的看向皇甫永宁,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其他人都是以赵嬷嬷为马首是瞻的,见赵嬷嬷跪下,她们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郡主娘娘,奴婢知错了,刚才不应该没先去向虎爷问好就直接进来,请郡主娘娘责罚。”赵嬷嬷无比光棍的大声说道。阿黑扑楞扑楞耳朵,它能听懂虎爷两个字。 “你们是宫里的人,本将军不好随意处罚,既然嬷嬷觉得自己有错,该受什么罚你们自己决定。”皇甫永宁一但进入作战状态,她的脑子就特别的灵光,自从来到燕京城之后,没有了敌人,她就懒得再动脑筋了,如今赵嬷嬷等人成功的让皇甫永宁从休闲状态进入临战状态,她们往的日子可就精彩喽。 赵嬷嬷心里一惊,万没想这看上去粗枝大叶,根本就不象女人的平戎郡主居然有这样的心机,看来高总管交待下来的任务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到回宫复命。 赵嬷嬷也是能狠下心的,她冷声说道:“我们冲撞了郡主和虎爷,这便掌嘴请罪。掌嘴!”赵嬷嬷一声怒喝,便率先抬手扇自己的耳光。钱孙李还有那八名宫女犹豫一下,也都挥掌自扇耳光。一时之间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皇甫永宁可没有兴趣看人掌嘴,只拍拍阿黑的头说道:“阿黑,我们走了……陈宁,还有冰梅露没有,泡一壶送过来。”陈宁应了一声“有”,便立刻去冲冰梅露了。皇甫永宁则带着阿黑向正房走去。 孙嬷嬷急了,立刻停手大叫道:“郡主……” 皇甫永宁回身看向她,孙嬷嬷身上一颤,讷讷道:“郡主,我们在自罚掌嘴,您……” 皇甫永宁好笑的说道:“你们打你们自己的,与本将军何干?难不成你们想打,本将军就得在这儿看着?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啊?” 皇甫永宁此言一出,把几名小宫女给憋屈哭了,当然这里也有脸被打的生疼的原因。虽然是自己掌自己的嘴不会用太大的力气,可都得打出声音,力道再轻也会疼的。 皇甫永宁话音刚落,陈宁便端着一壶冰梅露从小茶房里走出来了,阿黑见了立刻用大脑袋顶着皇甫永宁往前走,皇甫永宁顺势走进房中,根本不理会赵钱孙李等人。 赵嬷嬷等人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永宁这么不按规矩行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继续打下去么,只怕她们将自己打成猪头平戎郡主都不会再看她们一眼的。赵嬷嬷心念飞转,沉声道:“每人再掌十下。”然后便带头自虐起来。 十记耳光之后,众人都停了下来,赵嬷嬷先站了起来,众人才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赵嬷嬷转过身子,沉沉说道:“大家都进房安置,李嬷嬷,你与我一间,钱嬷嬷孙嬷嬷,你们两人一间,你们八个四人一间住耳房。” 众人虽然极不情愿,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委委屈屈的进了屋子,特别是那八名宫女,更是委屈的不行。耳房本就狭小,一盘火炕又占去了房中一半的空间,四人并排睡到炕上倒也不算太拥挤,只是炕下的空间太小,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顶多只能放一副妆奁,放谁的不放谁的呢,这四名宫女都是一般的品级身份,谁都不肯让人的。 两边耳房之中都传出争吵之声,赵嬷嬷本就心烦,又听到宫女争吵,赵嬷嬷心头火气更盛,怒冲冲的冲到北耳房之中,不由分说劈手扇了四名宫女一人一记大耳刮子,四名宫女立刻捂着脸哭了起来,赵嬷嬷这一巴掌可比她们刚才自己打的重多了,火辣辣的疼! “谁再吵闹立刻滚回宫去,慎刑司的门朝那开你们都知道!”打完之后赵嬷嬷撂下一句狠话,便怒冲冲的走了,果然慎刑司是所有宫人心中的噩梦,这四名宫女立刻老实了。赵嬷嬷又冲进南耳房训了一通,西厢房这才算是安静下来。 ------题外话------ 小剧场之求票票: 齐景焕(做愁眉苦脸状):媳妇儿,她们都不给票子,咱妈没动力了,不让咱洞房咋办? 皇甫永宁(雾煞煞的):票子是啥,好吃不? 齐景焕(无奈抚额……):……呃……能刺激咱妈给咱准备好多好吃的! 皇甫永宁(眼睛顿时一亮):有好吃哒!谁攥着票子不给?阿黑,上…… 某亲妈(嘿嘿怪笑中):给票子,晚上有二更哦 第一百零一章吃瘪 “陈管事,这是我们所需之物的清单,你赶紧让人备齐送过来。”钱嬷嬷拿着一张长长的单子找到陈宁,毫不客气的说道。 陈宁接过单子看了一眼,皱眉道:“府里没有。”钱嬷嬷要什么点绛斋的胭脂香粉,谢林记的木樨沉香油,老安家的香胰子,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定北侯府之中。 “没有就是去买,这些东西并不是给我们准备的,是给郡主娘娘准备的。”钱嬷嬷理直气壮的说道。 陈宁将单子甩给钱嬷嬷,没好气的说道:“我们将军不需要这些东西。你少打着将军的名号要东西。” “你,这都是郡主梳妆所需的东西。”钱嬷嬷怒道。 “等将军允许你们近身服侍之后再说。”陈宁不屑的说了一句,转身便走。那单子上的每一样东西都要十二份,分明就是给赵钱孙李等人准备的,还打着他家少将军的名头说话,真当他好骗么! “你……陈管事,我们的起居用品总得送来吧!”钱嬷嬷见陈宁越走越远,这才真的着急了,不免放声大叫起来。西厢房这边连被褥等物都没有,总不能让她们睡光光的床板硬炕吧。 陈宁没有理会钱嬷嬷,径直走了。钱嬷嬷只能无奈的回房,进门后气恼的骂道:“什么东西,真该拉到菜市口砍头!” 赵嬷嬷没有理会钱嬷嬷,只盘腿坐在光溜溜的床板上,手中飞快的捻着一串菩提子手串,口中无声的念着什么。想来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赵姐姐,咱们该怎么办?这一进府就给人施了个下马威,往后还怎么管教那个野丫头!”钱嬷嬷气恼的低声叫道。 “放肆!看来你掌嘴还没掌够,群主身份尊贵,岂是你能说嘴的!”原本双目微垂的赵嬷嬷猛的睁开眼睛,狠狠的瞪向钱嬷嬷。 钱嬷嬷看上去倒也不怎么怕赵嬷嬷,只轻轻拍了自己的面颊一下,陪笑说道:“赵姐姐,我这不是心里生气么,您说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大的亏,从来出宫做教养嬷嬷的,都被主家高高在上的供着,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再者您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怎么住呢。” 钱嬷嬷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响了整齐的脚步声。赵嬷嬷立刻皱眉低声道:“噤声!”钱嬷嬷立刻紧紧闭上嘴巴,李嬷嬷则跑到门口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四名家丁每人抱着三只两尺见方的方块来到西厢房门外,将手中的方块整齐的放在门旁,然后便退了下去。 家丁走后,陈宁方才走了过来,冷冷的说道:“这是分给你的被褥枕头,各自取回。” 李嬷嬷看着那灰黑色的粗布被褥,愤怒的尖声叫道:“这种东西也是人用的?我们好歹也是宫中出来的,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陈宁怒道:“放肆,刁婆,我告诉你,我们定北军的将士,上至元帅下至普通士兵用的都是这种被褥,依你所说,我们都不是人!” 李嬷嬷哪里能相信陈宁的话,只叫道:“这不可能,你们分明就是欺负我们!” 陈宁也不愿意与李嬷嬷废话,只冷冷道:“爱用不用!”说罢转身就走。陈宁走后没过多久,家丁又相继送来了铜盆油灯等物,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了。 李嬷嬷等人赌气不肯将东西拿进屋子,赵嬷嬷却沉沉说道:“都把东西拿进来吧,再苦也不过熬上几个月罢了。” 赵嬷嬷发了话,众人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去门外将东西搬回来,刚好一人一套粗布被褥枕头,一只铜盆,一套碗筷,每个房间一盏油灯。几个小宫女摸了摸那又粗又硬的被褥,不由呜呜哭了起来,她们在宫中再不得意,用的也是柔软的缎面锦被,她们娇嫩的皮肤如何能受了住这样老粗布的搓磨。 “哭什么哭!你们没进宫之时,在家里还未必能用的上这样的东西。”赵嬷嬷看着在自己面前哭眼抹泪的小宫女,不耐烦的说道。 大陈的宫女都是从民间选买的五至七岁的贫苦百姓家的女孩儿,这些小姑娘进宫之时,对自己从前的生活都是有记忆的。大陈最贫苦的人家根本就用不起被子,睡觉之时身下铺的是稻草,身上盖的也是草苫子,所以赵嬷嬷才会有此一说。 被赵嬷嬷这么一说,哭个不休的小宫女赶紧擦了眼泪,不敢再哭了,只很抽抽噎噎的抱着被褥回去。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服侍赵嬷嬷的宫女,赵嬷嬷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的,不想却被撅了回来,等她回到北耳房之中,其他三人已经安好了自己的被褥,只给她留下两尺宽靠北墙的一小片空间,躺下去之后想翻个身都挺很困难。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皇甫永宁带着阿黑出了宁虎园,径直去她爹的玉澄轩。如今定北侯府只有他们父女和阿黑三位主子,自然不会分开用饭,每日三餐都是在玉澄轩的东花厅中用的。 “永宁阿黑快来吃饭。”皇甫敬德已然坐在圆桌旁边,看到女儿和阿黑走进来,立刻笑着招手。 皇甫永宁和阿黑跑到桌旁,皇甫永宁挨着她爹坐下,阿黑也跳上专为它设置的加大高宽大方凳,两只前爪抬起来,规规矩矩的放在桌上,扭头盯着皇甫敬德,眼巴巴的等着那一声“开动”! 皇甫敬德笑着说道:“好,开饭!” 阿黑一听可以开饭了,那叫一个高兴,立刻用两只前爪捧着比它的脑袋还大的多的铜盆,埋头呱唧呱唧的大嚼起来。今儿阿黑的午饭是它最喜欢的酱肉拌饭,阿黑不可能吃的太咸,所以每十天才给它吃一回酱肉拌饭。看见阿黑吃的香甜,皇甫敬德父女相视一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们父女一向吃的简单,桌上有只四菜一汤,一道片皮烤鸭,一道葱烧黄鱼,一道干煸豆角,一道椒盐豆米,另外还有一大碗海米冬瓜汤就是他们父女二人的一顿午饭。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再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定北侯爷和平戎郡主吃的竟然如此简朴。 阿黑吃的极快,皇甫敬德父女刚吃了半碗饭,阿黑就已经吃光了一整盆酱肉拌饭,然后就眼巴巴盯着那道葱烧黄鱼。它知道黄鱼可好吃了,就是刺多,会卡嗓子。 皇甫永宁已然剔了一小碗鱼肉,见阿黑馋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皇甫永宁便将那一小碗鱼肉推到阿黑的面前,笑着说道:“慢慢吃,就这些,吃完可没有了。” 阿黑眨巴眨巴眼睛,用爪子将小碗划拉到面前,伸出舌头一点一点的舔着,再不象刚才那样大舌头一卷就将成人拳头大小的酱肉拌饭送入口中。 皇甫敬德见女儿又将剔了刺的鱼肉让给阿黑,没奈何的摇了摇头,将自己面前的的小碗推到女儿的面前,那只碗中装的也是剔过鱼刺的鱼肉。这样的场景,每当皇甫敬德的餐桌上有鱼的时候,便会重复出现。 “谢谢爹。”皇甫永宁给她爹夹了一片鸭肉,然后才用鱼肉拌上碗中的米饭,香香甜甜的吃了起来。 阿黑吃完鱼肉,又扭着看向皇甫永宁的饭碗,皇甫永宁看了它一眼,阿黑立刻咧开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皇甫永宁却是不肯再给它吃了,只将冬瓜海米汤倒入阿黑的饭盆之中,阿黑嘴角耷拉下来,闷闷的低头喝汤,它是老虎,爱吃肉,不喜欢吃素的。喝完汤之后,阿黑叼起放在一旁的布巾,将头伸到皇甫永宁面前,皇甫永宁笑着拿过帕子,给阿黑仔细擦了嘴,又替它擦干净两只前爪。 阿黑这才转头叼起果盘中的云松松针嚼了起来。这是它每日饭后必嚼的东西,可以保持口腔的清新和牙齿的干净。云松是生长在北疆的一种特有树种,为了保持阿黑的口腔健康,皇甫永宁专门从北疆移了两颗云松,已然栽到宁虎园的后园里了。 皇甫敬德看着女儿和阿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他突然想起来女儿已经许了人家,象这样一起用饭的日子只怕是不多了。想到这里,皇甫敬德心中又是伤感又是郁闷,他不想把女儿嫁出去了。 皇甫永宁带着阿黑陪她爹吃饭,一家三口吃的很是痛快,可是宁虎园中的赵钱孙李等人饿的眼睛都绿了,也没等有人来给她们送饭。 在定北侯府,除了皇甫敬德一家三口的饭菜有人送进玉澄轩之外,其他人都是拿着各自的碗筷去厨房打饭的。到了饭点,所有人都去厨房领饭,陈宁也不例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陈宁并没有通知赵嬷嬷等人。 “嬷嬷,都交未时了怎么还没有人来送饭,我们好饿啊……”一众小宫女都跑到赵嬷嬷面前哀叫起来。 赵嬷嬷也是饿的不行,她咬牙说道:“走,都跟我去给侯爷请安。”众嬷嬷宫女齐齐应了一声,立刻簇拥着赵嬷嬷往玉澄轩去了。 赵嬷嬷一行人刚出宁虎园便遇上吃完午饭,从玉澄轩回来的皇甫永宁和阿黑。 “啊……嬷嬷……老虎……”小宫女们看到阿黑,全都尖叫着躲到赵嬷嬷等人的身后。赵嬷嬷因为知道阿黑不是一般的野老虎,所以心中的害怕之意消除了许多,她低喝一声:“不许吵!”然后便迎着皇甫永宁走去。 “奴婢请郡主娘娘安。”赵嬷嬷屈膝拜了下去。她一拜,其他嬷嬷和小宫女也都跟着拜了下去。 皇甫永宁摆摆手道:“起来吧,你们都安置好了?” 赵嬷嬷站起身来,恭敬的说道:“回郡主的话,都已经安置好了。只是不知道府中的午饭时间,奴婢正想请郡主示下。” 皇甫永宁奇道:“怎么,你们还没去领饭?” 赵嬷嬷明显惊了一下,愕然问道:“还得自己去领饭?”在宫中之时,象她们这样的嬷嬷宫女的饮食都是由粗使宫女太监送到房间的,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厨房领饭。 皇甫永宁皱眉反问道:“当然要自己去领,你们有手有脚,还需要别人给你们送过来么?” 赵嬷嬷愣了一会儿,方才躬身应道:“是,奴婢明白了,谢郡主明示。” 皇甫永宁摆摆手道:“你们赶紧拿着碗筷去领饭了,都这会了,厨房未必还有剩下的饭菜。”说罢,皇甫永宁带着阿黑走进了宁虎园。 赵嬷嬷等人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紧也回去拿了自己的碗筷等物,赶紧去厨房领饭了,她们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皇甫永宁也没再理会赵嬷嬷等人,她带着阿黑去了后园,阿黑卧在草地上,皇甫永宁枕在它的身上,抓过阿黑的虎爪又揉又捏的,闷闷的说道:“阿黑,爹说那些人是皇上派来的我们家打探消息的,你说咱们家有什么可值得打探的?我们又不想起兵造反,那个皇帝真是无聊透了!” 阿黑不会说话,只能用长长的虎尾伸到皇甫永宁的面前,用尾尖轻轻的搔皇甫永宁的鼻尖儿,皇甫永宁痒的不行,一把抓住虎尾笑着叫道:“阿黑你别淘气,痒死了!再闹我也搔你痒痒了……” 一人一虎笑闹了一阵子,皇甫永宁心中的郁气好歹消散一些,她拍拍阿黑的脑袋说道:“阿黑,不闹了,我要想事儿呢。” 阿黑果然不闹了,乖乖的趴好给皇甫永宁充当最舒服的大肉垫,皇甫永宁惬意的躺着,她原是准备想事儿的,可是微风徐徐,身下的肉垫又极软和,皇甫永宁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一百零二回婆媳谈心 燕京城是个存不住秘密的地方,太后刚刚给平戎郡主皇甫永宁送了四名教养嬷嬷之事很快就传遍了内外皇城。 公孙胜听了这个消息,匆匆来到他母亲的房中,忧心忡忡的说道:“娘,太后娘娘给永宁安排了四名教养嬷嬷,人已经送到定北侯府了。” “什么,竟有这种事,来人,速速收拾老身的东西,我们立刻赶去定北侯府。”公孙老夫人面色一凛,立刻高声叫了起来。服侍公孙老夫人的丫鬟嬷嬷立刻忙碌起来。 公孙胜赶紧上前扶着正欲起身的老母亲,好声好气的劝道:“娘,宫中的教养嬷嬷都不好相与,您可千万别压不住火气啊,有事您先记下,说与儿子,儿子想办法与你出气。”公孙胜太了解他娘亲的脾气了,是世上头一等嫉恶如仇的,万一那些教养嬷嬷对皇甫永宁使什么绊子,他的娘亲必定会当场发作。所以公孙胜得先将话说在前头。 公孙老夫人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沉声道:“说什么混话,你当你娘亲真老糊涂了,还要你叮嘱?你娘我不过是去帮敬德照料府务兼教导永宁如何管家,又不是去与人打架斗狠的。宫中的人自有宫中的规矩,若是她们不按规矩行事,不必我找她们的麻烦,自有宫规管着她们。行啦,你别在这里待着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公孙胜赶紧低头称是,可是却并不走开。他知道他娘亲这一去定北侯府,少说也要住上一两个月,三五个月也是有可能的。这管家之事,得在他娘亲离开之前先安排好才行。 “咦,你怎么还不走?”公孙老夫人见儿子站着不动,皱眉问了起来。 公孙胜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娘,元娘如今能管家了么?” 公孙老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儿子的意思,她想了想方才说道:“行了,你去外头忙吧,我去瞧瞧你媳妇。”公孙胜这才行礼退下。公孙老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椅子扶手,沉声道:“彩玉,陪老身出去走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应声上前,扶着公孙老夫人的手,主仆二人缓缓往外走去。彩玉是这位嬷嬷未出嫁之前的名字,如今也只有公孙老夫人偶尔叫上一声,其他人都唤她一声高嬷嬷。 “彩玉啊,你说这老大媳妇能转过这个弯么?”公孙老夫人边走边问。 高嬷嬷低叹一声说道:“老夫人,不是老奴说嘴,其实这回夫人做的这事虽说不合适,可她也是一片爱子之心,禁足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夫人是您亲自选的,这些年来夫人的行事您也都看在眼中,公允的说,夫人算是燕京城中数得上的贤良宗妇。老奴知道您喜欢,心疼平戎郡主,可是郡主到底是外人,老爷夫人和两位公子和小姐才是您的亲人啊。为了外人而亲人受苦,值得么?” 公孙老夫人皱眉看向高嬷嬷,过了好一阵子才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高嬷嬷点点头道:“回老夫人,奴婢真是这么想的,其实不只是奴婢,府中好些人都是这样想的。” 公孙老夫人点了点头,沉声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们也都觉得应该让夫人出来重新管家,对么?” 高嬷嬷听不出公孙老夫人的喜怒,便也点点头道:“是,老夫人您有了春秋,本就该高乐享福,而且这些年来夫人管家一直都管的很好。最要紧的是,两位公子和小姐都得议亲,夫人一直被关着,只怕会影公子和小姐的亲事。” 公孙老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这么沉默的走到了禁足公孙夫人的院子。看守院门的婆子上前请安,公孙老夫人沉声说道:“把门打开,你们都在外头候着,任何人不许靠前。” 众人应了一声,一个婆子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锁,高嬷嬷抬手推开院门,扶着公孙老夫人的手臂说道:“老夫人,奴婢扶您。” 公孙老夫人甩开高嬷嬷的手,沉声道:“你也留在外头。”高嬷嬷面上一僵,赶紧躬身退下,心里却是委屈的不行,她服侍公孙老夫人四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这般没脸。 公孙老夫人进了院子,反手将院门关上拴了起来。高嬷嬷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院门一响,两个丫鬟扶着公孙夫人蒋氏从房中奔了出来,公孙夫人看到婆婆来了,眼神顿时一暗,脚步也慢了下来。 “媳妇拜见婆婆。”蒋氏来到公孙老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公孙老夫人看着儿媳妇给自己磕了三个头,方才沉声说道:“起来吧,叫你的丫鬟退下,老身今日过来与你谈谈心。” 公孙夫人有些惊惶的看了婆婆一眼,赶紧叫服侍她的两个丫鬟退下,然后怯怯的伸手去扶公孙老夫人。公孙老夫人没有拒绝儿媳妇的搀扶,这让蒋氏心中又有了希望。 婆媳二人来到上房,公孙老夫人坐在炕上,公孙夫人赶紧蹲下来替婆婆除了脚上的鞋子,公孙老夫人盘腿在炕上坐好,对儿媳妇说道:“元青他娘,你也坐下吧。” 公孙夫人惴惴不安的在下首第一张椅子斜签着坐下,也不敢开口说话,只不错眼珠子的看着她的婆婆。 “元青他娘,你给胜儿生了元青元紫元娘三个好孩子,是我们公孙家的功臣,这些年来你对上孝敬对下慈爱,老身都看在眼中,对你一直也很满意,你并不是个刻薄的人。可是你最近的作法让老身无法理解,你能告诉老身你为什么这样恨永宁么?” “娘,媳妇没有恨永宁。”蒋氏低头讷讷说道。 “你不知道靖边是永宁的时候,对她很好,还亲自给她做衣裳,象疼爱元青元紫一样疼爱靖边,可是自打你知道靖边是永宁,是敬德的亲生女儿,你就象是变了个人,若说你不恨永宁,老身是不相信的。别说什么永宁自小长在军营,不会管家理事之类的理由,你嫁给胜儿的时候会的也不多,老身可不曾嫌弃过你,手把手的教你,扶持你,老身当年可以这么做,你也可以的。”公孙老夫人沉声说道。 “娘,媳妇真的没有恨永宁,只是……只是她真的不适合做元青的妻子。”蒋氏咬牙说道。 “天下间不适合做元青媳妇的人太多了,难道你会都那样对她们么?不结亲家就要结仇家么?你是掌家多年的宗妇,如何拿捏分寸不必老身再教你。用那样难堪的方式绝了这门亲事,还说出那样羞辱人的言语,这就是你的教养么?”公孙老夫人很犀利的逼问。 “娘……”公孙夫人扑跪倒在地,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公孙老夫人也不管她,由着她尽情痛哭。 公孙夫人哭了莫约一刻钟,哭声渐息,公孙老夫人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沉沉说道:“哭痛快了,咱们娘俩就敞开了说。” 公孙夫人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低头说道:“娘,媳妇知道错了,媳妇当时气迷了心,又心疼元青,才会……” “元青她娘,元青是你生的不错,可是他喜欢什么人,不是你能强求的。唉……如今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了,元青不论能不能放下都得放下了。你如今若是能心平气和,那老身就与你细细说一说当时的情况,若是不想听也就罢了。”公孙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公孙夫人愣了一下,然后急急说道:“娘,我要听!”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讲了一遍,公孙夫人听罢才知道原来当时皇甫敬德父女面临的是何种情况。 “皇上显然不想让永宁恢复女儿家的身份,他要永宁为他卖一辈子的命啊,元青他娘,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异地而处,若是有人这样算计元娘,你舍得么?元青他娘,你知不知道,在元青元紫元娘无忧无虑的玩耍的时候,永宁已经在战场上为了保卫大陈而拼死搏杀,这孩子是天生神力,可她不是神仙,她也会受伤,你知道那孩子受过多少次伤,有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么?想当年,你公公他……元青他娘啊,你公公的仇,是永宁给报的啊,就凭这一条,我们就……”想到为国捐躯的丈夫,公孙老夫人泪如雨下。 公孙胜的父亲公孙人杰十七年前死在纳都汗王的马刀之下,这份血海深仇公孙老夫人未曾有一日忘怀。这也是她为什么一见皇甫永宁就对她比亲孙子还亲的原因所在。只要是对皇甫永宁好的事情,哪怕是让公孙家吃再大的亏,公孙老夫人都心甘情愿。 公孙夫人默然不语,心中却不能不有所触动。其实这些日子被禁足,在经历过最初的疯狂愤怒之后,公孙夫人的心情也渐渐平复,她也能相对客观的回想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论她与公孙胜还有姜琳琅之间有什么恩怨,都不该牵连到皇甫永宁。皇甫永宁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于被公孙元青喜欢,那也是公孙元青的事情,并不是皇甫永宁自己要求的。 “娘,媳妇真的知道错了。”公孙夫人跪倒在婆婆面前,真心实意的认错。 公孙老夫人低头看着儿媳妇,停了一会儿方才将她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元青她娘,你能答应老身一件事情么?” 公孙夫人赶紧说道:“娘,您说。” “元青他娘,将来元青在婚事上不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你都不要迁怒永宁,对她恶语相向,你能做到么?”公孙老夫人很郑重的问道。 “娘……”公孙夫人紧张的望着她的婆婆,心里象是压了一块极沉的大石头。她如何能不明白婆婆的意思呢。 “元青是你生养的,他的性子你比老身更清楚。”公孙老夫人沉沉说道。 公孙夫人咬紧下唇,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涩声说道:“娘,媳妇能做到,不论元青将来婚事如何,媳妇都不会再迁怒永宁。”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道:“嗯,你能做到就好。如今敬德的定北侯府已经开府了,他们父女搬回京城,敬德府上也没个能打理府务的人,老身决定住过去帮他一阵子,家里的事情就顾不上了,元娘虽然该学的都学了,可她到底年纪还小,这府里的事情还得由你来处理。” 公孙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的还有复出的机会么? 看到儿媳妇眼中的错愕惊喜,公孙老夫人淡淡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缓声说道:“你才是胜儿的媳妇,和他过一辈子的人,这男人是山女人是水,你不肯做水,非要去做山,这两山相撞还能有好么?胜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和他硬呛呛着来,不是逼你男人和你离心么?” 公孙夫人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捂着脸哭了起来,她婆婆的最后一句话正说中了她的心事,若是心里没有公孙胜,她又何至于因为一个死人吃醋到现在! “好啦,不哭了,你心里明白就行了。娘相信你,会把日子重新过好的。”公孙老夫人拍拍儿媳妇的手缓声安慰。公孙夫人却是哭的更加利害,只一头扎进婆婆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公孙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环着儿媳妇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当年的事情她也不是一丁点儿都不知道,只是不聋不哑不做翁姑,孩子们的事情到底要由他们自己解决。 在婆婆怀中哭痛快了,公孙夫人才抬起头不好意思的喃喃说道:“娘,对不起……” “好了,咱们娘俩不说这个,你还想说什么不?”公孙老夫人笑着问道。 公孙夫人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娘,媳妇都明白了,您放心吧,媳妇再不会做糊涂事了。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去定北侯府,媳妇能不能送您过去,也好……向永宁道歉。” 公孙老夫人颌首微笑,儿媳妇肯向皇甫永宁道歉,应该是真的想明白了。毕竟她是长辈,给一个晚辈道歉是件很没脸的事情。 “老身已经让人收拾东西了,收拾好了就走,如今太后给永宁派了四个教养嬷嬷,永宁从来没和她们那些人接触过,老身很担心闹出什么不愉快,也怕永宁吃亏,总要过去看着心里才踏实。”公孙老夫人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她想起什么事情从来都是立刻去做的。 公孙夫人惊讶道:“太后给永宁派了四个教养嬷嬷,天啊,娘,您赶紧去吧,那些嬷嬷可厉害了,又有太后撑腰,永宁一定会吃大苦头的。”公孙夫人这话是有感而发的,她小的时候家里也给请过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可是吃尽教养嬷嬷的苦头。那些嬷嬷折腾人的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 公孙老夫人点头道:“说的是,老身是得赶紧过去,这么着,你赶紧叫人来服侍你梳洗,然后就去老身那里。” 公孙夫人知道婆婆这是立刻解除了自己的禁足令,赶紧跪下道谢。公孙老夫人将儿媳妇扶起来之后便飞快的走了。 走出院门,守门的婆子便要去锁门,公孙老夫人沉声说道:“不必再锁了,夫人的病已经养好了,赶紧将服侍你们夫人的丫头嬷嬷都传来,回头服侍她到慈萱堂去。”两个婆子心中大吃一惊,赶紧躬身应了,心头却似打鼓一般,这阵子她们奉命看守夫人,言语行为之中难免有些不恭敬,也不知道夫人重新掌权之后会不会与她们算后帐。 公孙老夫人自然没有功夫理会下人在想什么,只对身边的人说道:“赶紧去寻老爷大公子二公子大小姐,让他们都到慈萱堂去。” 两刻钟后,公孙胜一家五口全都到了慈萱堂,看到好久不见的母亲,元青元紫元娘三人心情很是复杂,他们兄妹三个本能的想亲近娘亲,可是又气恼娘亲从前做的事情,特别是元紫,他的眼中明明全是孺慕,可是却别扭的拧着脖子不去看他的娘亲,只是眼圈儿忍不住红了。元娘则是闷闷的叫了一声“娘亲”,便撅着嘴低头不再说话了。 元青看了他娘亲一眼,眼神极为复杂,他双唇发颤,想叫一声“娘”,却叫不出声,原本他的幸福已经触手可及,可是却被他的娘亲将他从九霄云上打入十八层地狱,元青知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是心中又怎么能真的不怨! 公孙胜看着很久不见的妻子,心情也极为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 公孙老夫人命下人全部退下,沉声说道:“从前之事都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从今日开始,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家里的事情还由元青娘管着,元娘,跟你娘好好学习,元青元紫,你们两个的功课也不可落下,练好了本事,奶奶做主送你们去定北军。胜儿,娘不在家,万事都和你媳妇商量着来,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能越过越兴旺!” 公孙胜带着儿子女儿赶紧躬身称是,尽管他心里并不认为自己和妻子还能有和和美美的日子。 公孙老夫人点点头,看向一直紧张的攥着帕子的儿媳妇。 公孙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公孙胜面前,屈膝躬身行了礼,低声说道:“老爷,妾身从前犯糊涂,不该那么做,妾身错了,妾身给老爷赔罪。” 公孙胜长长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扶起妻子,涩声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往后好好的吧。” 公孙夫人站起来,低低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走到了大儿子公孙元青的面前。 “元青,娘对不起你,你怎么怪娘亲都是应该的。”公孙夫人望着消瘦沉默的长子,泪珠儿噼哩啪啦的往下掉。 公孙元青到底是孝顺孩子,他哪能让娘亲向自己赔不是,赶紧跪下说道:“娘,您别这么说,是儿子和……t和她没有缘份。” “元青……”公孙夫人紧紧搂住儿子大哭起来。儿子眼中的痛苦就象刀子一般割她的心,想清楚一些事情之后,公孙夫人才真正看清了儿子的痛苦。公孙夫人在此刻才开始真正恨自己,她都对她最心爱的儿子做了些什么,将他伤害的如此之深,是她亲手毁了她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 “元青,对不起……对不起……”公孙夫人紧紧抱着儿子,口中不停的重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只可叹她不论说多少次,都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她还没有做出伤害元青的时候。 任娘亲紧紧抱着自己,公孙元青却只是直挺挺的跪着,他眼中没有一滴泪水,只有无尽的痛苦折磨。虽然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痛苦,可是他的痛苦是那么的深入骨髓,根本无法掩饰。在少年人的世界里,失去了爱情,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公孙老夫人和公孙胜都深深叹了口气,在经历了无数世事之后,他们才知道世上并没有什么会永恒不朽。只是这样的人生经验,没有亲自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就算是他们现在告诉公孙元青,公孙元青也无法理解。 少年人的感情热烈炽热,总是那么的轰轰烈烈,动辄就是生死相许,可是却没有几段感情能真的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如今他们只希望元青的感情只是一时的迷恋,在有过更多的经历之后,他可以忘记对皇甫永宁的感情,与他将来的妻子携手共老。 ------题外话------ 长时间的伏案码字让月色的颈椎非常愤怒。忍无可忍之下终于造反了!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疼的左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赶紧去请人推拿,到了晚上左手才能勉强抬起来放到键盘上。所以今天只能更这么多了。请亲们谅解。 另,原本打算万更求票的,如今也不好意思要了。这句话不是要票的,是对诗诗亲和仙儿亲的回复,不是月色不争气哦! 第一百零三回财产 安排好家中之事,公孙老夫人带着两个伶俐的丫鬟和两个能干的嬷嬷径自去了定北侯府。 皇甫敬德正在玉澄轩犹豫着到底还要不要请公孙老夫人过来,便听下人来报,说是公孙老夫人的轿子已然到了府门口。 皇甫敬德又是惊喜又是感动,赶紧命人叫来皇甫永宁,父女二人还有阿黑一起迎到了大门外。 “婶婶,侄儿真没想到您此时能来!”皇甫敬德激动的说道。 公孙老夫人探身打起轿帘,笑着说道:“看你这孩子说的,咱们不是说好了么,婶婶拿你当亲儿子看待,你开了府,婶婶岂能不来你的府中受用受用?” 皇甫敬德赶紧让轿丁将轿子抬进大门,皇甫永宁上前扶了老夫人下轿,开心的叫道:“皇甫奶奶,您来了可真好!” 公孙老夫人拍拍皇甫永宁的手背,笑着说道:“嗯,这才一天没见,永宁这小嘴啊,也更会说话了,哟,阿黑,你也是个好孩子!真乖!”阿黑已经记住公孙老夫人了,很给面子的向公孙老夫人眯起眼睛笑了一下。阿黑不露出它那雪亮牙齿的时候,就是只超大号的猫咪,看上去特别招人喜欢。 公孙老夫人来到定北侯府,自然要住进皇甫永宁的宁虎园。宁虎园的上房是两明三暗的五间房子,外带两间小耳房。除了两正间厅之外,其他三间都是以百宝橱或者月洞门相隔的套房。尽够公孙老夫人主仆入住的。 “公孙奶奶,您住我这间。”皇甫永宁跑到床前将自己的枕头被褥利落的卷起来用胳膊夹住,对公孙老夫人笑着说道。她特意将自己住的东屋让出来请公孙老夫人居住,以示对她的尊敬之意。 公孙老夫人环顾整间屋子,只见房中陈设极为简单,东窗下设了一方书桌,桌上摆着几部书并笔墨纸砚,书桌上方的墙上挂了一口宝剑,书桌左侧有一只原木盆架,架上放着一只铜盆,屋子中间有一张并不很大的圆桌,四只鼓凳整齐的放在桌下。桌上放着一只竹编果盘,盘中放了几个笑开了的石榴。再看看皇甫永宁睡的床。 那是一张紫檀木雕春水秋山的千工床,这床看着倒是沉稳大气,可床上的铺盖却……公孙老夫人摇了摇头,如今又不是在军营之中,皇甫永宁身为郡主之尊,何必还用这样的粗布被褥,这孩子过的真是太苦了! “永宁,奶奶就住你这屋子,你们几个在这里收拾屋子,永宁,走,跟奶奶去寻你爹去。”公孙老夫人对身边的丫鬟嬷嬷吩咐一声,拉着皇甫永宁就往外走。 皇甫永宁急忙说道:“奶奶,等我先把东西放到西屋去。” 公孙老夫人摇头道:“不不,就拿上这个去找你爹,个浑小子,真把你当小子养啊!”说着,公孙老夫人拽着皇甫永宁就往外走。 “皇甫敬德……”公孙老夫人的嗓门可是不小,她人还没进玉澄轩,声音便已经先传了进去。皇甫敬德赶紧迎了出来,笑着叫道:“婶婶,您找我?” 公孙老夫人抢过皇甫永宁手中的铺盖摔向皇甫敬德,满面怒色的质问道:“皇甫敬德,你也太狠心了!宁丫头是你女儿,你就给她用这些东西?” 皇甫敬德接过铺盖,不解的说道:“婶婶,我们定北军用的都是这样。” “我……你气死我算了!”公孙老夫人真是被气的不行,上手狠狠拧了皇甫敬德的胳膊一下,皇甫敬德皮糙肉厚的也不怕疼,还得陪笑着躬身说道:“婶婶,侄儿皮厚,仔细拧疼了您的手,您有话只管吩咐。” 公孙老夫人快步走入内室,看到床上的铺盖与皇甫永宁的一样,料子都是青灰色的粗布。 公孙老夫人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抚摸着那粗糙的面料,深深叹息道:“这些年,可苦了你们啦!” 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爷儿俩个不约而同的摇头,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不苦。” 公孙老夫人叹了口气,对皇甫敬德说道:“敬德,婶婶知道你们爷俩的俸禄全都填补给娘娘伤残的将士了,可也不能太苦了自己,你看看,连套象样的铺盖都置办不上。你无所谓,可宁丫头的,她一个姑娘家跟着你爬冰卧雪整整十年,如今总算是太平了,你可不能再让她再过这样的日子啊!” 皇甫敬德赶紧摇头道:“婶婶,侄儿是万万不会让永宁受委屈的,只是前阵子忙,还没顾的上。” 公孙老夫人摇摇头道:“到底是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啊……” 皇甫敬德听了这话只皱眉头,公孙老夫人立刻摆手说道:“得得得,老身不提这茬了,你刚才开了府,外头的规矩是立下了,这内宅可还乱着呢,打从今儿起,婶婶就带着永宁把你的内宅诸事打理清楚,回头叫管家过来,先把对牌制了。还有,叫人牙子进来,买人,永宁是郡主,这一腿抬八脚迈才是郡主的气派。你们爷俩也别推辞,永宁,这里是燕京城,你不把架子摆起来,没的让人看低了你。” 皇甫永宁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外头传来方义的声音,“回元帅,云乡侯府大小姐给少将军下帖子,请郡主参加云乡侯府十日后举办的金粟宴,请元帅定夺。” 皇甫敬德眉头皱起,皇甫永宁则是满眼困惑的喃喃道:“什么是金粟宴,还有那什么云乡侯府大小姐又是哪个,我都不认识她,她给我下的那门子帖子?不去不去!” 公孙老夫人摆了摆手,沉声道:“宁丫头,这金粟宴你去还不行。云乡侯府是乐亲王的外家,大小姐是云乡侯的长女,名叫宋锦霞,她比你小一岁,十五了,还不曾看人家。此番看上去是宋大小姐给你下帖子,其实却是云乡侯太夫人要替她外孙子乐亲王相看你。” 皇甫永宁都快被公孙老夫人的话绕晕了,听到最后,她只抓住一个重点,那就是云乡侯府是齐景焕的外祖母家。“方义,你把帖子送去乐亲王府给阿焕,那是他的外祖母家,让他去赴宴得了。”皇甫永宁扬声叫道。只是门外没有传来方义称是的声音,显然方义觉得这么做并不合适。 皇甫敬德眉头紧锁,他知道现在的永宁根本不知道如何与燕京城中绝大多数名门贵女相处,公孙元娘是个例外,这姑娘在燕京城中,也是属于非主流一系的。而且为了安全起见,在大婚之前,皇甫永宁的面具不可以摘下来,若是再将那些娇小姐们吓出个好歹,那可是个大麻烦。 公孙老夫人也知道现在的皇甫永宁并不合适参加任何名门贵女举办的宴会,她想了想,对外面说道:“方义,先不要去乐亲王府,你去告诉来人,就说郡主奉太后之命学习宫规,现在没有时间参加宴会,不过要将帖子留下来。对了,是什么人来送帖子的?” 方义忙回库道:“回老夫人的话,是位嬷嬷,她说她是云乡侯府大小姐的奶嬷嬷。” 公孙老夫人面色一沉,怒道:“岂有此理,方义,连帖子一起退回去,不过是个没品没级的丫头,也敢如此傲慢无礼。告诉他们,侯府没有奶嬷嬷,接不起宋大小姐的帖子。” 皇甫敬德听到云乡侯府只打发一个奶嬷嬷给他闺女下帖子,也是气的不行,扬声怒道:“方义,就按老夫人的话去做,对她们不必客气。”方义大声应了一声“是”,飞快走了出去。 皇甫永宁见公孙老夫人和她爹都气的脸色发青,有些不太明白,只皱眉看向她爹。 皇甫敬德沉声说道:“永宁,云乡侯府派奶嬷嬷来给你下帖子,就相当于一个忽剌的百夫长向为父下战书。” 皇甫敬德这么一解释,皇甫永宁立刻明白了,这就是身份不对等呗,若是她接了帖子,就是自降身份,这分明是那宋大小姐鄙视于她,士可杀不可辱,皇甫永宁一双凤眼眯了起来。欺负到她堂堂虎威将军的头上来了,这宋大小姐的胆儿可真是够肥的。自从被她爹找到之后,胆敢欺负皇甫永宁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到阎罗王那儿报到去了。 “永宁啊,原本奶奶还想着慢慢儿教你,现在看来不成了,这样吧,回头老身见见那四个教养嬷嬷,看看她们准备怎么教你,我们把时间定一下,你也好快些学起来。日后请你做客的帖子会越来越多,总不能全推了。” 皇甫永宁长长叹了口气,极为抗拒的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些?我现在这样不很好么?整天扭扭捏捏的,话不敢说饭不敢吃,难道那样才好?” 公孙老夫人笑着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永宁,你要学那些规矩,却不一定非要照着做,你是带兵的将军,一定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你越是不想遵守那些破规矩,就越得对那些破规矩烂熟于心。 ” 皇甫永宁愣了一下,继而兴奋的点头应道:“是,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您尽管给我讲吧!” 皇甫敬看到女儿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不由以手扶额,他心中暗道:“闺女,你可千万别把那些名门贵女当敌人,将各种宴会当战场啊!你这性子一起,燕京城的贵女加起来也不够你玩的啊!” 除了皇甫敬德之外,还有阿黑也感受到了皇甫永宁的站意,原本卧在地上的阿黑忽的站了起来,一双虎眼瞪的滴溜圆,做出一副随便准备出击的架势。皇甫敬德看到阿黑如此,越发觉得头大如斗。 公孙老夫人到底不是非常了解皇甫永宁,只道自己的激将法起作用了,心中还挺高兴的。便又与皇甫敬德说起了后宅应该添置的东西。 皇甫敬德耐着性子听公孙老夫人说完,立刻拉开书桌抽屉,拿出两张银票交到公孙老夫人的手上,急急说道:“婶婶,这是一万两银子,您先拿着,看看永宁添置什么只管置办,若不够的话侄儿再去淘换一些。” 公孙老夫人拿着两张银票皱眉问道:“这一万两不会就是你全部的家当吧?” 皇甫敬德很羞惭的低下头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目前定北侯府的现银的确就只有一万两,皇家的赏赐和百官的贺礼倒还有不少,堆满了两间库房,可那都是死物件儿,总不能让皇甫敬德一开府就当东西吧。 公孙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好吧,当婶婶没问。唉,敬德啊,你哟……” 公孙老夫人看着手中的一万两银子,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当家多年,非常清楚不可以坐吃山空,这一万两银子很快就会花光,但是若然置办一份产业,或者入股到商铺之中,就能源源不断的带来利润。公孙老夫人已然决定将自己名下一家出息最好的铺子以一万两的低价卖给皇甫敬德,好歹也让定北侯府能有些活钱。 “让婶婶费心了!”皇甫敬德躬身致歉。 公孙老夫人摆摆手道:“敬德,别这么说,婶婶知道你这些年来将全部心思都放到打忽剌上了,不怪你。没事儿,这不还有一万两么,你不用担心,婶婶可是管家理财的好手,有这一万两做底子尽够的,你不用操心了,哦,对了,敬德,你和宁丫头都是有食邑的,地契可曾到手了?” 皇甫敬德想了想才说道:“好象是送来了,前阵子忙,也没顾的上。” 公孙老夫人听了这话皱着眉直摇头,她可算是知道为啥定北侯府这么穷了。似皇甫敬德这样对自家财产如此不上心的,满大陈也就他这独一份儿了。 “算了,和你说这些尽白生气,回头叫方义过来,宁丫头,你也一起来,咱们先盘点府库,你们爷俩总得有一个清楚家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吧。宁丫头,你爹是指不上了,还是你来吧,你还小,慢慢学总能学好的,你爹,就算了吧!” ------题外话------ 遵医嘱休息中,看看明天颈椎的情况能否有大的改善,如果情况允许,明天争取多更新些。 第一百零四回一枝烂桃花 云乡侯府的大小姐派自己的奶嬷嬷去定北侯府给平戎郡主下帖子,被毫不客气的赶了出来。宋大小姐的奶嬷嬷又羞又恼,真是几辈子的老脸都折光了。她正羞恼着,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叫自己。这嬷嬷抬头一看,便迎上去叫道:“大宝,你不在王府当差么,怎么出来了?” 原来叫住宋大小姐奶嬷嬷的是她旧日姐妹的儿子,名唤何大宝,在乐亲王府的药房当差。药房有几味药材快用光了,小厮奉命出府去采办,在回王府的路上,刚好上了宋大小姐的奶嬷嬷。 “高姨,你是要去我们王府么?”何大宝笑着问道。 高嬷嬷气恼的哼了一声,愤愤说道:“大宝,我才不是要去王府,这不,我奉大小姐之命前来向平戎郡主下帖子,不想连面儿都没见着就被人赶出来了。亏大小姐还亲自写了帖子,呸,那个野人也配!” 何大宝惊讶问道:“高姨,什么帖子啊?” 高嬷嬷也是气迷了心,只不管不顾的叫道:“我们府里的桂花开了,大小姐设金粟宴,便写了帖子相请平戎郡主,我来送帖子,不想连那平戎郡主的面都没见上就被赶了出来,到底是不是京里的小姐,一点规矩都没有。” 自家王爷有多重视未来王妃,何大宝这个在药房当差的小厮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一听未来王妃将云乡侯府的人赶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去告诉王爷。万一未来王妃为这事恼了王爷,王爷必定不高兴,王爷一不高兴,做下人的就惨了。 “竟有这等事?高姨,不如你与我一起回王府,去见太妃娘娘,请娘娘为你做主。”何大宝瞧着高嬷嬷气的红头涨脸,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便趁机撺掇她跟自己一起回王府,至于到了王府之后是为高嬷嬷出气做主还是责罚,那可就两说了。 自打云乡侯府出了王妃之后,府中的女孩儿家便越发尊贵了,待遇比府中的小爷们还要高上一层,做为侯爷嫡出长女的奶嬷嬷,高嬷嬷在云乡侯府也是很有体面的人,便是在主子面前,也有几份面子的,如今什么里子面子都折在定北侯府了,高嬷嬷已经气迷了心,一心只想找人为自己出气,哪里还会去想自己到底有不有做错事情。 “好,大宝,我就跟你一起去王府,等见过太妃娘娘和王爷,我正好与你娘说说话,也有日子没见她了,我心里还怪惦记的。”高嬷嬷觉得自己是大小姐的奶嬷嬷,比何大宝她娘混的好多了。何大宝他娘虽然当初做为陪嫁丫鬟跟着进了王府,可混的真不怎么样,后来只嫁了个王府小管事,混到现在只是个王府客院的小管事嬷嬷,和她相比真是差多了。所以高嬷嬷很喜欢在何大宝娘亲面前显摆自己的得意与体面。 何大宝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只特别恭敬的说道:“正是正是,我娘也总念叨着高姨您呢。”两人边说边往乐亲王府走去。 进了乐亲王府,何大宝得先去药房交差,高嬷嬷略带几分优越感的笑着说道:“大宝你先去吧,我去给太妃娘娘请安,回头再去找你娘。”何大宝应了一声,便自走了。他先跑去药房将了差使,然后一溜烟餐去客院找他娘亲,将高嬷嬷之事细细说了一回。 何大宝的娘亲何嬷嬷倒是个难得的脑筋清明的人,她听罢用力捶了儿了一下,斥道:“大宝,你胡闹什么,怎么能撺掇你高姨到王府来,这事原就是大小姐做的不妥,你这不是坑你高姨……大宝,你是故意的!”何嬷嬷说到后来才惊呼一声,她总算是真相了。 何大宝愤愤说道:“对,儿子就是故意的,谁叫她有事没事就到您这里显摆,给您添堵。” “唉!你这臭小子,都多大了还淘气!”何嬷嬷打了儿子一下,心中却很是熨贴,她虽然看上去没有高嬷嬷风光体面,可是她和丈夫感情极好,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在王府当差,大宝在药房,二宝在回事处,六岁的三妞也开始学规矩了,学好规矩之后她想想法子,争取让三妞进泽芝园当差,家里的日子越来越红火,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横竖一样当差,未必只有服侍尊贵的主子才体面。 “娘,我不同您说了,得赶紧回去当差呢。”何大宝说了一句,便又急匆匆跑走了,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何嬷嬷想叮嘱一句都来不及。 何大宝没有回药房,却直接去了瑞松园求见。齐景焕听说药房小厮求见,不免有些好奇,就见了何大宝,何大宝跪在地上,将遇到高嬷嬷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回,齐景焕听罢面色沉了下来,命添喜打赏何大宝,然后就带着添福添寿匆匆去了泽芝园。 齐景焕来到泽芝园之时,高嬷嬷还不曾被乐亲王太妃接见,她正在泽芝园门房里等着。一个小小的奶嬷嬷想见太妃就能见了,她也真是将自己当盘大头菜了。 齐景焕故意走的慢些,高嬷嬷果然跑出来跪下请安。齐景焕立刻皱眉沉声问道:“这婆子是什么人,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泽芝园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高嬷嬷赶紧磕头道:“回王爷,奴婢不是外人,奴婢是云乡侯府大小姐的奶嬷嬷,特来给太妃娘娘和王爷请安的。” “哦,原来是外祖母家的下人,那就进去吧。”齐景焕淡淡说了一句,便往前走去。高嬷嬷还以为自己特别有面子,美不滋儿的赶紧跟了上去。 “焕儿,你这会子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乐亲王太妃正在翻看库房的帐册,好挑选出合适做聘礼的东西,听到儿子叫娘的声音,便抬起头问道。 齐景焕摇头笑道:“娘,儿子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过来陪娘亲说说话儿。” 乐亲王太妃瞧着儿子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微红润之色,眼睛也比从前有神彩多了,心中自然极为欢喜,她立刻起身笑道:“好好,娘正好也看累了,走,咱们到水阁说话。” 齐景焕立刻扶了他母亲的手,乐亲王太妃再想不到还有儿子扶自己的一日,欢喜的眼泪都快涌了出来。她拍拍儿子的手背,含泪笑道:“焕儿,看到你一天天好起来,娘真是高兴。” 母子二人走出屋子,等在廊下的高嬷嬷立刻上前磕头,高声道:“奴婢高氏请太妃娘娘金安。” 乐亲王太妃冷不丁听人请安,不免唬了一跳,立刻皱眉沉声斥道:“这是哪来的奴才,好生不懂规矩,还不与本宫拿下!” 在泽芝园中当差的下人立刻上前擒住高嬷嬷,高嬷嬷急忙叫道:“娘娘,是奴婢啊,奴婢是翠云,大小姐的奶嬷嬷啊。” “翠云?是锦霞的奶嬷嬷?”乐亲王太妃想了一下方才皱眉问道。 “是是,奴婢正是大小姐的奶嬷嬷。”高嬷嬷急忙说道。 “哦,是你,你如何到王府来了?”乐亲王太妃不太高兴的问道。 “奴婢来给太妃娘娘和王爷请安的。”高嬷嬷自然听得出来太妃不高兴的,赶紧陪笑着解释。 乐亲王太妃眉头皱起,高嬷嬷这话倒三不着俩的,她算个什么东西!而且这不是云乡侯府做事的风格,就算宋锦霞再怎么年轻不懂事,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宋锦霞打发高嬷嬷出府办事,她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乐亲王府来了。 “放肆,在本宫面前还弄鬼!”乐亲王太妃冷喝一声,面色阴沉下来。 高嬷嬷赶紧磕头道:“太妃娘娘圣明,奴婢本是奉了大小姐之命前往定北侯府下帖子的,可是定北侯府的人连门都没让奴婢进就把奴婢轰出来了,奴婢……奴婢心里替大小姐不值,想着来给姑奶奶请安,请姑奶奶为大小姐做主。” 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气的脸色黑了,她怒喝道:“混帐!”齐景焕面色也阴沉下来,冷声道:“娘,这太过份了!” 高嬷嬷不知道乐亲王太妃是骂自己的,还以为她在骂定北侯府,又以为乐亲王说定北侯府过份,于是便使劲儿点头表示赞同。 乐亲王太妃拍拍儿子的手背,缓声说道:“焕儿,你别生气,娘一定从重处理此事,你身子才好些,可不能敢气伤了身子。” 齐景焕怒冲冲的哼了一声,乐亲王太妃立刻说道:“来人,唤梁术过来。” 少倾,乐亲王府长史梁术急匆匆跑了进来,乐亲王太妃冷声道:“来人,与本宫将这狗奴才捆起来交给云乡侯,问一问云乡侯,侯府何时立了新规矩,奶嬷嬷也能出府送帖子了?” 高嬷嬷大惊失色,这才知道太妃恼的是自己,她虽然还没想明白自己有什么错,却也知道得赶紧磕头认错。只是梁术不会再给高嬷嬷机会了,立刻将她五花大绑起来,用麻核桃塞了口,将她拖了出去。 齐景焕余怒未消,愤愤道:“娘,舅舅家是什么意思,让个未及笄的姑娘打发奶嬷嬷去请堂堂郡主,他们也太目中无人了,儿子可受不了这份气!” 乐亲王太妃立刻说道:“焕儿你别生气,都是锦霞不好,娘不是已经叫梁术去问你舅舅了么?” 齐景焕犹自怒道:“娘素日总夸大表妹这好那好,现在看来实在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乐亲王太妃面色一僵,深呼吸了两次才缓声说道:“是是,是娘看走了眼,娘再不夸锦霞了还不成么?” 齐景焕这才缓了面色,扶着他娘亲的手臂说道:“娘,不说这个了,儿子陪您散步。” 乐亲王太妃听了儿子的话,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心中却是暗生烦闷。齐景焕完全知道他娘亲的心事,只是不说破,母子两人沿着荷花池岸边的鹅卵石小道慢慢的走着,时不时的聊上几句。 齐景焕陪他娘亲莫约散了一刻钟的步,额上便隐隐现了汗珠子,乐亲王太妃拿帕子给儿子擦了汗,慈爱的说道:“焕儿,你身子才好,不可太劳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齐景焕含笑应了,禀报道:“娘,明天儿子要去定北侯府一趟。” 乐亲王太妃知道儿子为啥要去定北侯府,心中自然郁闷,却又不能拦着,只得点了点头,叮嘱道:“焕儿,早些回来。” 齐景焕应了,躬身告退。乐亲王太妃瞧着儿子的背影,心中很是酸楚,如今儿媳妇还没娶过门,儿子倒是快成了上门女婿,他隔个三五日便要去一回,一去就是大半日,让乐亲王太妃这个做娘亲的心中怎么能不郁闷。而且今日高嬷嬷闹了这样一出,将乐亲王太妃原本暗定的安排彻底打乱了。 原来乐亲王太妃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定等皇甫永宁过门之后,就将娘家的大侄女儿宋锦霞抬进门,给她儿子作侧妃。反正做为亲王的齐景焕可以娶一位正妃,纳四位侧妃,不上玉碟的小妾通房更是随便收。亲王侧妃也是很尊贵的,并不会辱没了宋锦霞云乡侯府嫡小姐的身份。只是这事儿乐亲王太妃还不曾明着与娘家哥嫂提出来,不过悄悄暗示了她的嫂子,让她不要急着给宋锦霞看人家。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出了高嬷嬷下帖子之事,宋锦霞进王府做侧妃之事可就彻底没戏了。乐亲王太妃怎么能不恼火。 话分两头,且说梁术绑了高嬷嬷,径往云乡侯府而去。云乡侯宋诗礼听说乐亲王府长史来了,赶紧命长子宋锦堂将他迎进客厅说话。 梁术还没进入客厅,宋锦堂已经派小厮将梁术将妹妹身边的高嬷嬷绑着送来侯府的消息传给他爹了。云乡侯大惊,不知道女儿身边的奶嬷嬷如何会让乐亲王府的人绑了过来。 梁术进入客厅,脸上也没有多少笑模样,只板着脸说道:“侯爷,太妃娘娘命下官来问问侯爷,贵府何时改了规矩,奶嬷嬷也有资格出门下帖子。” 云乡侯彻底懵了,他素来不问后宅之事,所以根本不知道他的大女儿要办什么金粟宴,更加不知道他的女儿打发身边的奶嬷嬷去给平戎郡主下帖子。 “梁大人何出此言,本侯如何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别不是什么人到太妃娘娘面前恶语中伤我们侯府?” 梁术冷笑一声说道:“来人,将高嬷嬷带上来。”然后又对云乡侯说道:“侯爷自己问吧。” 高嬷嬷被人推搡着带了进来,口中塞着麻核桃,身上被麻绳五花大绑着。梁术沉声道:“让她说话。”押着高嬷嬷的乐亲王府家丁立刻上前将高嬷嬷口中的麻核桃掏了出来,高嬷嬷缩成一团,哪里还敢说话。 “贱奴,你到底背着主子干了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云乡侯双眼圆睁怒视高嬷嬷,口中喝出的话也别有深意。 高嬷嬷都快吓死了,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根本就不能理会她家侯爷的深意。只本能的说道:“奴婢奉大小姐之命,前去定北侯府下帖子。” 云乡侯气的肺都要炸了,拍着桌子怒吼道:“好狗胆贱奴,背着主子行此不经之事,来人,将这贱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立刻有云乡侯府的家丁涌进来将高嬷嬷拖了下去,片刻之后,院子里兴起一阵的鬼哭狼嚎的声音,这种声音由大变小渐渐不闻,高嬷嬷哪能想到原本以为的一趟好差事竟然让自己白填了性命。 “梁长史,此事皆是那贱奴一人所为,还请梁长史向娘娘好生解释。”云乡侯向梁术赔笑的说着,手一招便有人端着一只托盘送到梁术的面前。 梁术并没有掀开蒙着托盘的大红绸缎,只用手推开,淡淡说道:“侯爷不必如此,娘娘的吩咐下官已经完成了,这就回去向娘娘复命。” 云乡侯眉头皱眉,沉声唤了一声:“梁大人何必如此?” 梁术淡淡一笑说道:“侯爷也不必如此,这事到底如何,侯爷心里清楚,娘娘和王爷心里也明镜似的。下官倒是要提醒侯爷一句,太妃娘娘和王爷极为看重郡主娘娘,任何人给郡主娘娘添堵,我们王爷都绝不答应。” 云乡侯心头突的一跳,不由愣住了。梁术说完之后拔腿便走,宋锦棠赶紧叫了一声“父亲”,然后匆匆追上去送梁术。等云乡侯反应过来,梁术已经走出了客厅大门。 云乡侯见长子已经追上去相送了,便甩袖离开了客厅,径自去了后宅。 后宅之中,云乡侯夫人正在与一双女儿说话,内容自然围绕着不日将要举行的金粟宴。母女三人说的正热闹,便见云乡侯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云乡侯夫人并一双女儿立刻站了起来,母女三人都看出他非常愤怒,宋锦霞宋锦霓两个姑娘吓的往母亲身后缩,云乡侯夫人心里也毛毛的,可还得陪笑着迎上前问道:“侯爷这会子怎么进来了?”原来云乡侯以端方君子自持,白日里从来不进内宅,所以云乡侯夫人才有此一问。 云乡侯也不理会他的妻子,还将她一把拉开,劈手便往大女儿宋锦霞的脸上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向,宋锦霞应声倒地,她又羞又怕的捂着脸大哭起来。 云乡侯夫人见女儿挨打,立时急了,赶紧抓住丈夫的手,哭着叫道:“侯爷,爷娘不打留头女,您今天是怎么了,霞儿纵是做错了事情,您只与妾身说,妾身会管教她的。” 云乡侯怒道:“不打留头女,本侯就是打她打少了,她才会做出那样丢人败德之事。” 云乡侯夫人彻底懵了,她看看丈夫又看看倒地捂脸痛哭的女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她的小女儿因为看到穷凶极恶的父亲而吓的浑身乱颤,已然站不稳身子,也软软的跪倒在地上。 “你问问这小奴才,她的奶嬷嬷今日去了哪里?”云乡侯指着捂脸痛哭的大女儿怒骂。 听父亲问高嬷嬷的去处,捂脸痛哭的宋锦霞就象是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再也哭不出声,只惊恐万分的看向她的爹娘双亲。 “高嬷嬷?霞儿,高嬷嬷没在你房里么?”云乡侯夫人纳闷的问道。 宋锦霞嚅嚅道:“嬷嬷……嬷嬷出去了。” 云乡侯夫人皱眉问道:“她出去了,去了哪里?” 宋锦霞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她去了定北侯府送帖子。” “什么?”云乡侯夫人惊呼一声,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她的大女儿,这个一向让她引以为傲的孩子。 “这小奴才派她的奶嬷嬷去给平戎郡主送帖子,被人拒于门外,那个狗奴才竟然跑到乐亲王府向太妃告状,引得太妃盛怒,命梁长史将人绑了送回来,本侯已经将那个狗奴才杖毙,后面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云乡侯愤怒的喝了一声,转身便走。 “什么,嬷嬷死了……”云乡侯还没有走出房门,就听到他的大女儿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云乡侯一愣,猛的转过身子,只看见他的大女儿伏地痛哭,其状凄惨如初丧考妣一般。云乡侯夫人看到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竟不知道在她女儿的心中高嬷嬷竟然有如此重的份量,她哪里是在哭奶娘,分明是在哭亲娘啊! 听着女儿如泣血杜鹃一般的哭叫着“嬷嬷……”紧紧攥起的拳头不时砸在青莲色的地衣之上,她的泪水将青莲色的地衣浸透了好大一片,看着那一大片晕开的泪痕,云乡侯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夫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云乡侯讥诮的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云乡侯夫人看着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大女儿,心底一片冰凉。她突然觉得这十五年来,她在大女儿身上用的心思全都白费了。堂堂侯府嫡小姐竟给便奶嬷嬷哭丧,这让她这做亲娘的情何以堪。 “娘……”小女儿宋锦霓怯生生的唤了一声。云乡侯夫人听到小女儿软糯的声音,心中才略略有了些暖意,她走到小女儿身边,将小女儿扶起来搂入怀中,柔声说道:“霓儿不怕,先出去吃点心吧,晚上跟着娘睡。” 宋锦霓低低嗯了一声,怯怯的问道:“娘,姐姐……” 云乡侯夫人冷淡的说道:“我们先出去,让你姐姐好好哭一哭她的奶嬷嬷罢。”说罢,云乡侯夫人就带着小女儿走了出去。 宋锦霞伏地痛哭了好一阵子,连她的娘亲和妹妹走出去她都不曾察觉。哭累了,宋锦霞狠狠擦干眼泪,恨恨低语道:“皇甫永宁,你夺我表哥,害我奶嬷嬷,我绝饶不了你。” 原来早两三年之前,宋锦霞便已经情窦初开,爱上了她的表哥齐景焕。只是当时齐景焕身子骨特别差,没有敢想齐景焕还能成家生子,宋锦霞当时年纪又小,也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就也没敢让她的娘亲知道她这一腔心思。 不过高嬷嬷做为奶大宋锦霞的奶嬷嬷,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心事,她常常劝慰宋锦霞,说是乐亲王身子不好,也不能知道能活多久,她可不能做傻事。后来齐景焕得了神医,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还亲自求了赐婚。听到这样的消息,宋锦霞当着人不敢做什么,可背后却躲在帐子中狠狠哭了许多回。高嬷嬷心疼极了,少不得又做些安慰兼出主意的事情。 类似于“平戎郡主不过个野丫头,王爷只是一时图新鲜”又比如“就算那平戎郡主做了正妃,也未必能得王爷的心意,以侯府和王府的关系,大小姐怎么也能当上第一侧妃,到时想法子除了那个野丫头,大小姐就能做正妃。”象这样的话,高嬷嬷说了很多,宋锦霞又极信任高嬷嬷,自然将她的话句句听到心里去了。 正好赶上云乡侯老夫人指示她办一场金粟宴,将平戎郡主请来相看相看,宋锦霞想先探探皇甫永宁的底细,便将高嬷嬷派去下帖子。一来在宋锦霞心中,高嬷嬷和她亲娘没什么两样,二来,皇甫永宁虽然是御封的郡主,可是在宋锦霞看来,她就是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让高嬷嬷去送帖子,已然是抬举她了。 宋锦霞将别人看的太低,将自己看的太高,她只道皇甫永宁是乡下土包子什么都不懂,却不想皇甫永宁身边有懂规矩的人。她的一时妒恨自傲就白白断送了高嬷嬷的性命。 高嬷嬷的死却还不是终结,宋锦霞更加想不到的是,因为这件事,她的祖母父母都厌弃了她,不独做侧妃再没了指望,就连嫁个好人家都成了奢望。从高嬷嬷被杖毙那一日开始,宋锦霞就成了云乡侯府的弃子。 第一百零五回赔礼 次日一早,定北侯府开早饭的时间,齐景焕便急急赶了过来。皇甫敬德看到儿子女婿都来了,自然很是高兴,立刻命亲兵去厨房再取些饭菜过来,好让他的儿子女婿一起吃早饭。齐景焕看到圆桌之上只摆了一大海碗熬的极粘稠的小米粥,四碟酱菜两枚咸蛋以及一笸箩白面馍馍,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齐景焕惊讶问道:“岳父,您和永宁就吃这个?” 皇甫永宁皱眉道:“我们就吃这个怎么了?不很好么?”这两日皇甫永宁被公孙老夫人,那四个来自宫中的教养嬷嬷置疑了好多回,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回到燕京城之后,他们父女的饮食标准已经提高了许多,从前在北疆的时候,除非是在闲暇时间去打猎,否则便只能吃兵部送来的搀了沙子的陈粮。在连生死都不算一回事的边关,吃食不论如何粗糙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能填饱肚子,保持足够的体力上阵杀敌,定北军上下就已经很满意了。 在那样艰苦条件下长大的皇甫永宁,她喜欢吃好吃的,却也从不会嫌弃食物的简单粗陋。食物于她,并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生存的必须。 “很好很好!”齐景焕见皇甫永宁很不高兴,赶紧顺着她的性子陪笑的说道。皇甫永宁这才罢了。此时亲兵又送来两份早饭,依然是一海碗小米粥,四样酱菜两枚咸蛋以及八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馍馍。 皇甫敬德笑道:“来来,赶紧坐下趁热吃。” 皇甫永安与齐景焕坐了下来,皇甫永宁动手给大家分别盛了小米粥,然后伸手抓过一个白面馍馍,敲破咸蛋壳,将蛋白掏出来夹在馍馍之中,喝一口小米粥,然后便津津有味的吃起了馍馍。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将咸蛋白掏了个干干净净,却没有动更好吃的蛋黄,不免惊讶的问道:“永宁,你不吃蛋黄么?” 皇甫永宁纳闷道:“我当然吃蛋黄啊,蛋黄多好吃啊,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那你……”齐景焕指指那只剩下的咸蛋黄,神情更加不解。 皇甫永宁笑了起来,“最好吃的当然要留到最后啦,要是先一口吃了就没了。” 听着皇甫永宁那欢喜的语气,齐景焕心里酸楚的不行,皇甫永安更是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他妹妹的日子得过的有多苦,连最寻常不过的咸蛋黄在她眼中都是最好吃的东西。 齐景焕低下头,拿过咸蛋用力磕开,掏出蛋黄放到皇甫永宁的面前,涩声说道:“给你。”就在齐景焕取咸蛋黄的时候,皇甫永安也将自己面前的那枚咸蛋磕开,取出蛋黄放到了妹妹的面前,亦涩声道:“永宁,我的也给你,慢慢吃。” “啊……不用不用,你们自己吃吧。”皇甫永宁有些不习惯的连连摆手,十年的军旅生涯让皇甫永宁养成了绝不多吃多占的好习惯。 “你吃,我不喜欢吃蛋黄。”齐景焕与皇甫永安异口同声,声音中透着同样的心疼与酸楚。皇甫敬德见,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皇甫永宁疑惑的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蛋黄那么好吃,你们怎么会不喜欢吃呢,真奇怪。爹,我不吃这么多,分你一只。”皇甫永宁边说边将一只咸蛋黄送到她爹的面前,皇甫敬德真是哭笑不得,他这个女儿面对一切与战争有关的事情之时都特别的灵光,可是一旦遇到与战争不相干的事情,她这股子憨劲儿真是让人想狠狠的敲她的脑袋,看能不能将她敲的灵光一些。 四人吃罢早饭,皇甫永宁见齐景焕只吃了半碗小米碗,一小块馍馍,半个咸蛋白和几筷子酱菜,不免又惊讶一回齐景焕的小饭量。皇甫永宁却不知道这已经是齐景焕最大的饭量了,若是太后昭明帝乐亲王太妃等人见到齐景焕一顿饭竟然能吃这么多,怕不得喜极而泣了呢。从前齐景焕吃饭之时,吃下去的饭都能数得出有多少颗米粒儿。 吃过早饭,皇甫敬德方才问道:“焕儿,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齐景焕赶紧躬身说道:“回岳父的话,小婿是来请罪的。” 皇甫敬德知道齐景焕所说的是昨日云乡侯府打发个奶嬷嬷前来下帖子之事,便淡淡说道:“罢了,那与你有什么相干,很不必如此。” 齐景焕正要说话,方义进来禀报,说是云乡侯带了重礼在府门外求见。齐景焕知道他大舅舅是来赔礼道歉的,便看向他的岳父,不知道这事儿在他岳父这里是不是能揭过去。 皇甫敬德听说云乡侯来了,心念微动,只对齐景焕说道:“焕儿,随为父去迎接云乡侯。”齐景焕赶紧答应一声。紧跟着他岳父走了出去。 翁婿二人迎到真武堂,云乡侯看到他的王爷外甥竟然跟在定北侯身后走出来,不由愣了一下,然后便快步上前笑着拱手叫道:“皇甫侯爷……” 皇甫敬德亦拱手还礼,口中说道:“宋侯爷驾临寒舍,皇甫敬德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云乡侯连道:“不敢不敢,在下是来向皇甫侯爷请罪的,岂敢劳烦侯爷相迎。”说罢,他又向齐景焕说道:“王爷也在这里,可真是巧了。” 齐景焕淡笑的叫了一声“大舅舅”,又道:“也不是巧了,我是特地来向岳父大人和郡主赔罪了,听说郡主昨日受了些本不该受的委屈,我这做未婚夫婿的,自然得赶紧过来。” 齐景焕的话让云乡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话他真没法子往下接。还是皇甫敬德圆了场,只淡笑的请云乡侯到真武堂用茶。 三人分宾主落座,云乡侯见齐景焕对皇甫敬德的态度极为恭敬,他看的出来这种恭敬是发自内心的,云乡侯不免暗自惊心,他是看重皇甫敬德手中的军权,可是却不希望齐景焕将皇甫敬德父女看的太重。若是皇甫敬德父女对齐景焕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他,这事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他还指望着能借齐景焕之力,让云乡侯府再升几级,纵不能受封王爵,也得弄个国公做做。 “皇甫侯爷,昨日在下府中出了些岔子,才让小女的奶嬷嬷钻了空子,她偷了小女写的帖子跑来定北侯府,给您和郡主添堵了,在下得知此事之后,已然将那贱婢杖毙,今日在下特来向皇甫侯爷和郡主道歉,还望侯爷和郡主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云乡侯一脸真诚的道歉,看上去诚意十足。 皇甫敬德听罢,只是摆了摆手,很随意的说道:“昨日是有个不开眼的东西跑来我们定北侯府门上闹腾,不过很快就被赶走了。宋侯爷素来贤明治家有方,府上的小姐也都贤德淑良,自然不会做出没有规矩的事情,必定是那个贱奴自做主张,因此本侯才命人将这那贱奴赶走了,这事其实已经了了,宋侯爷何必还要亲自上前致歉,实在是不必如此。” 云乡侯心中暗怒,却是有火发不得,还得陪笑应道:“皇甫侯爷说的极是,赶的好!” 皇甫敬德淡淡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浅酌一口。这其实是端茶送客的意思,若是那识趣的客人见主人家做出这般动作,便该起身告辞。皇甫敬德是武将,云乡侯是文臣,他们两人素无交情,今日云乡侯又不是为了议亲之事而来的,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大陈开国之初重文轻武,文臣清贵,素来看不上以武起家的勋贵们。后来忽剌犯边,武将们拼死抵抗血染疆场,这才提高了武将们的地位,可是有许多文臣心中却是不服,总觉得让一帮泥腿子窃了高位。云乡侯正是那批文臣中的一个。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知道皇甫敬德心中再明白不过的。其实真的细细算起来,云乡侯不是过靠裙带关系才当上云乡侯的,这才更让人瞧不起。 云乡侯的父亲本来只是正五品的礼部仪制司郎中,因为先乐亲王瞧中了他的女儿,太后为了让小儿子上好看,才恩封其为最末等的云乡侯,老云乡侯死后,便由长子宋诗礼未降等袭爵,云乡侯府至今不过传了两代,实在是算不上有底蕴的人家。皇甫敬德若非因为云乡侯是未来女婿的舅舅,再不会答理他的。 齐景焕见岳父端了茶,而他大舅舅却没有告辞的意思,不免皱起了他那双俊秀的双眉。原本他只道大舅舅端方,可是从最近发现的诸多事情来看,齐景焕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因为身体一直不好的关系,齐景焕和云乡侯府中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从感情上也没有特别的亲近,因此也只是略有失望,倒也不会因伤心难过。 云乡侯不是没看出皇甫敬德的送客之意,只是他不想就这么走了。他因为下帖子之事杖毙了高嬷嬷,便要得到因此而带来的最大好处。可皇甫敬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云乡侯心里自然堵的慌。而且他的外甥还在皇甫敬德府上,云乡侯更加不想离开了。 “焕儿,你娘亲这阵子可好,老太太可惦记她了,若是得闲,陪你娘亲一起来看看老太太吧,老太太昨儿还念叨你娘亲呢。”云乡侯用特别亲近的语气向齐景焕说话。 齐景焕微笑说道:“知道了,娘这阵子忙,等她闲下来一定会去看外祖母的。”齐景焕就是不松口说自己陪着娘亲过去,让云乡侯心中越发不痛快,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自从齐景焕传出身子骨极差,未必能活过二十岁,也不能成亲生子以沿续香火的消息之后,云乡侯府觉得齐景焕没啥希望,再加上乐亲王太妃闭门守寡,所以云乡侯府与乐亲王府之间除了必须走的节礼之外走动的很少,这感情上便疏远了许多。 谁能想到齐景焕到了十七岁上居然得了那样一位神医,只不过治了一个多月,他的身子倒大有起色,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求了赐婚诏书,让燕京城中但凡有适龄女儿的亲贵人家都悔青了肠子。云乡侯府众人可算是最后悔的一拔人了,只是此时后悔已经无用,脑子好使的云乡侯这才当机立断的接下做大媒的差使。他心里清楚,只能先顺着他那王爷外甥的意,将来才有可图之机。 只是现在看来,已经长到十七岁的齐景焕没那么容易被笼络,还需用些水磨功夫。云乡侯已经想明白了,心里也就踏实下来。他知道笼络王爷外甥之事宜缓不宜急,若是做的太急着了相,只怕会让齐景焕心生烦感。如今既然齐景焕很看中那平戎郡主,他少不得要从皇甫永宁这里入手了。 “皇甫侯爷,不论怎么说是在下治家无方才会出了那样的事情,不知道侯爷可否同意拙荆携小女前来亲自向郡主致歉?”云乡侯看着皇甫敬德,眼含恳求之意的说道。 皇甫敬德双眉微皱,沉思片刻之后他方才说道:“宋侯爷言重了。昨日之事都已经揭过去了,何必再言致歉。小女原该去府上拜见令堂,只不过她初回京城,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太后娘娘前日才赐了四外教养嬷嬷,本侯也请了公孙老夫人教导小女,只是她近日不得闲暇。” 云乡侯笑着说道:“郡主是要做王妃的,自然应该多学习些,当初舍妹成亲之前也特别学习了好一阵子,当时拙荆也陪在一旁的。” 皇甫敬德笑笑,却不接口。云乡侯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甫敬德但凡有一丝亲近之心,就该主动提出让他的夫人过府来教导皇甫永宁,可是皇甫敬德硬是不说这种话,显然根本不看重云乡侯府这门姻亲,云乡侯府心中气闷愤怒,面上去没有表现出来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皇甫敬德倒是亲自将云乡侯送出府门,云乡侯临上轿之前问了一句:“焕儿,你不回府么?” 齐景焕笑着答了一句“我今日要陪岳父大人用饭”,气的云乡侯差点儿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他赶紧坐进轿子,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能以正常的语气与皇甫敬德作别,匆匆离开了。 ------题外话------ 这是补昨天的,晚上有二更 第一百零六回上眼药 云乡侯离开定北侯府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命轿夫拐了个弯儿去了乐亲王府。 乐亲王太妃听说大哥来了,立刻命人将他接进泽芝园,昨日一怒之下命梁术去定北侯府,梁术走后乐亲王太妃就有些后悔了,不管怎么说那是她的娘家,为个奶嬷嬷如此兴事动众,确实有些过份了。所以今日云乡侯一来,乐亲王太妃就表现的特别热情。 “大哥……”云乡侯刚刚走进来,乐亲王太妃就迎上前亲热的叫了起来。 “……妹妹……”云乡侯略略迟疑之后,便也笑着叫了起来,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从前就很亲厚,只是在先乐亲王过世之后,往来的少了,关系才淡了一些,如今乐亲王太妃这么一叫,倒是叫出了从前的兄妹之情。 “大哥,昨天……”乐亲王太妃开口解释,不想却被她哥哥拦住了,云乡侯笑着摆摆手说道:“妹妹,你昨天做的很对,要不是你命梁术来说高氏之事,大哥怕还被那个贱婢蒙在鼓里,我们云乡侯府以诗礼传家,再不能出这样的事情败坏家声,大哥过来就要和你说这件事的。” 乐亲王太妃请她大哥入座,命丫鬟送上贡茶,然后就让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高嬷嬷的事说出去丢人的很,自然不能让下人们听了去。 “大哥,昨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了下人在一旁服侍,乐亲王太妃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云乡侯倒也没瞒着,将大女儿命高嬷嬷送帖子之事如实说了一回,乐亲王太妃听罢皱眉说道:“霞姐儿不是这样没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云乡侯长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霞姐儿小时候还好,如今大了,却只与个贱婢亲近,我和你大嫂的话都不如那个贱婢的有份量,昨日我一怒之下杖毙那贱婢,霞姐儿竟然生生哭昏过去,把你嫂子气坏了。” 乐亲王太妃惊讶极了,睁大眼睛叫道:“霞姐儿怎么会这样?她小时候多乖巧啊!大哥,莫不是她被那贱婢移了性情?” 云乡侯点点头,恨声说道:“必是这样的。” 乐亲王太妃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大哥,霞姐儿十五了,也该早些定下亲事,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 云乡侯原本也没有让大女儿做乐亲王侧妃的念头,他心中的人选是小女儿宋锦霓。所以妹妹一说,云乡侯便点头应道:“正是这话,霞姐儿拗的很,我们也不敢高攀贵门,打算给她找个根基浅些的新科进士,也免得将来……” 云乡侯没有将话说完,但是乐亲王太妃已然完全明白了她哥哥的意思,只点点头道:“这样就很好。”宋锦霞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说定了,只是她此时还不知道,犹自为高嬷嬷的死而伤心欲绝。 “妹妹,我刚刚去过定北侯府赔罪,可巧遇上焕儿了。”云乡侯笑着说道。 乐亲王太妃点点头,不是很高兴的应道:“是,焕儿一早就去了定北侯府,连早饭都没在王府里用。” 云乡侯皱眉说道:“妹妹,焕儿这样做可不妥。就算是已经成了亲,也再没个女婿整天去岳家的道理。何况焕儿的身子骨才好了一点,正该多休息将养,怎么能劳累着呢。妹妹,焕儿年纪轻不太晓事,你可得多管着他一些才是。” 云乡侯的话正说到了乐亲王太妃的心里。她少年守寡,将唯一的儿子看的如同眼珠子一般,如今儿子大了,心里眼里只有他要娶的姑娘,这让乐亲王太妃如何能不吃味,虽然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不代表她心里不介意。娘家哥哥这么一说,乐亲王太妃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大哥,可不是这话。平戎郡主虽说是个好姑娘,可是焕儿他……他也太上心了!”乐亲王太妃酸溜溜的说道。 云乡侯听出来妹妹对于未来儿媳妇并不满意,心中不免暗喜。他就怕妹妹对平戎郡主满意,只是她不满意,将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焕儿年少慕艾,他自小身子不好,身边也没个近身丫鬟,如今焕儿都十七了,就算一般人家的哥儿,这时候也有两个房里人的,焕儿却没有,也难怪了。”云乡侯笑着说道。 乐亲王太妃听罢只摇头说道:“焕儿身子才有起色,我怎么敢呢。姜小神医也说了,焕儿的身子还得将养个一两年才能彻底好起来的。”事关儿子的健康,乐亲王太妃可是绝对不会含糊的。 云乡侯也不深劝,只笑着附和道:“原来是这样,说的也是,焕儿的身子最要紧。妹妹,你打算让焕儿何时成亲?” 乐亲王太妃想也不想便说道:“钦天监已经择了三个日子,最早的一个是明年的十月二十八,第二个是后年二月十六,第三个是后年八月初八,我们打算选第一个日子,明年这个时候焕儿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正好成亲。” 云乡侯听罢点头说道:“那就选第一个日子,焕儿明年都十八了,平戎郡主也十七了,都不小啦,是该赶紧成亲,明年给他们成亲,说不定后年妹妹就能抱上孙子了。你苦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快守出来了。还有一年多的功夫,走三书六礼的时间尽够了,就是定北侯府给郡主备嫁妆的时间有些紧,他们府里也没个女主人操持这些。不过也不要紧,焕儿看的是平戎郡主本人,象咱们这样的人家,并不会只瞧着嫁妆的。” 乐亲王太妃听了这话,心中又添了一层不痛快,丧母长女在五不娶之列,原本没有人特意提出来,乐亲王太妃也不会特别在意,可是听她哥哥这么一说,乐亲王太妃心中立刻不高兴了。凭她儿子的品貌家世,本就该娶个色色优秀四角俱全的好姑娘,可是不娶那么个野人似的乡下丫头。在燕京城贵妇的眼中,只要不是在燕京城长大的姑娘,就全部是乡下丫头。皇甫永宁在北疆定北军中长大,可不就是乡下野丫头。 “焕儿是亲王,想来嫁妆之事自有礼部派员前往定北侯府指导他们准备的。”乐亲王太妃闷闷的说了一句。这门亲事是齐景焕在金殿上求来的,有昭明帝的赐婚诏书,乐亲王太妃就没法子悔婚。 云乡侯微笑说道:“说的也是,焕儿迎娶正妃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太后和皇上那般看重焕儿,想来两位圣人也是要有所安排的。”他已然在他妹妹心里种下了不满的种子,日后只要时机合适,这粒种子就会生根发芽长大。等过上几年,齐景焕对平戎郡主的新鲜感消退了,到时再闹出些婆媳矛盾,云乡侯就不相信齐景焕还会对那平戎郡主百般用心。年华渐老的平戎郡主和花骨朵儿一般娇嫩表妹,到时齐景焕的心会偏向哪一方,自是不言而喻。 “对了,大哥,你刚才说去了定北侯府,他们对你……”乐亲王太妃突然问道。 云乡侯正想与妹妹说这件事,见他妹妹问了,云乡侯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横竖是我们云乡侯府先错了,皇甫侯爷不论怎么对我们都是应该的。对了,妹妹,你可知道太后娘娘赐给平戎郡主四名教养嬷嬷之事?”云乡侯故意半含半露的说了一句便转移了话题。 乐亲王太妃眉头皱的更紧,她只用脑子一想,便想出许多皇甫敬德折辱她大哥的情形,乐亲王太妃心中便恼了皇甫敬德,她知道她大哥自尊心特别强,自然不会追问下去,只将此事存在心里,然后配合的说道:“我听说了这件事情,母后真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平戎郡主若是学不好规矩,我还真不敢让她进门。” 云乡侯听了这话心中暗笑,他已经能预见到皇甫永宁就算是进了乐亲王府的大门,也不会有舒心日子可过。做婆婆的搓磨儿媳妇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那平戎郡主必定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只要她们婆媳不睦,往后的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妹妹也别这么说,这门亲事可是焕儿亲自向皇上求来的,不论怎么样这门你还是得让平戎郡主进的。”云乡侯明明说着劝解的话,可效果却是拱火,乐亲王太妃心中对皇甫永宁的不满意立刻被扩大了数倍,此时她一想到皇甫永宁,就满心的不满意不待见,若是齐景焕此时就在乐亲王太妃的面前,乐亲王太妃绝对会立逼着儿子退亲。 云乡侯见火拱的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说道:“妹妹,这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如今焕儿的身子好了许多,你有空就多带他回来看看娘吧,娘如今有了春秋,就越发惦记你和焕儿了。前儿还亲自动手做两瓶木樨清露,娘说你小时候最喜欢那个,那时你小,怕你伤了牙总不肯给你多吃,你还和娘闹呢。如今可不怕了!” 乐亲王太妃听完大哥之言,脸上浮起追忆的笑容,她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抓着娘亲的衣服囔着要吃木樨清露 场景。“好,过几日我就带焕儿回去看娘。”乐亲王太妃满口应了下来,云乡侯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浓烈许多。 第一百零七回找碴 “爹……”皇甫敬德正在想事情,耳中传来一声低唤,他抬眼一看,只见儿子站在门前,眼睛里明显透着我有话说的意思。 “永安,快过来坐下说话。”皇甫敬德笑着招手叫道。 皇甫永安走了进来,在皇甫敬德对坐下,皱着眉头问道:“爹,儿子不是将印信都给您了么,您随时去支取就行了,怎么家里还过的这么艰苦呢?您千万别为钱的事情担心,儿子想赚钱很容易的,百十万两银子随时都能拿的出来。” 皇甫敬德愣了一下,继而笑着说道:“永安,你误会了,咱们家再怎么也不至于穷的揭不开锅,只是我和你妹妹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简单的吃食。” 皇甫永安摇头道:“那是在北疆,随时都可能发生战争,爹和妹妹自然没有心思好好吃饭,可如今已经回来了,您和妹妹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也该享受享受,爹,您真的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皇甫永安知道他爹和他妹妹所得的俸禄赏赐基本上全用来接济旧部,便认定了他爹和他妹妹很穷,所以才会一再强调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做为鬼医谷的小谷主,皇甫永安拥有一大笔数之不尽的财富,真要计算起来,只怕不会比大陈国库中的库银少。 “永安,你的心意爹明白,其实我们吃的如此简单,也有以此自律的意思,为将者倘若耽于享受,就会丧失原有的战斗力。如今忽剌虽灭,可是草原上的部族众多,谁都不敢说再不会其他的部族兴兵犯境,屠戳我大陈百姓,所以爹和你妹妹要随时保持最好的状态,一但有敌兵犯境,我们就能立刻领兵出征,将敌军杀个片甲不留。”皇甫敬德沉沉的说道。 皇甫永安沉默片刻,方才涩声问道:“爹,妹妹还会再出征么?” 皇甫敬德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只要有敌兵犯境,爹和你妹妹都会重披战甲保境安民。永安,你妹妹天赋极高,她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与义务,这一点,你妹妹心里很清楚的。” 皇甫永安愣住了,他的眼神有些迷惑,不过这份迷惑很快就转变为坚定,他郑重的说道:“爹,若有那一日,儿子也愿随军出征,尽一切所能保住更多将士的生命。” 皇甫敬德欣慰的笑了,他站起来拍拍儿子的肩膀,笑道:“好,若真有那一日,我们一家三口并肩出征。” 皇甫永安也笑了,他看向他爹,突然问道:“爹,我想回来和你还有妹妹一起住。” 皇甫敬德听罢点点头,沉声说道:“好,永安,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你正好用这段时间向太妃请辞,你是鬼医传人之事,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也免得将来生出许多事端。” 皇甫永安点头道:“好的爹,儿子明白您的意思,其实昨日儿子收到师傅的信,下个月要回山一趟,这一来一回差不多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儿子尽量争取回来陪您和妹妹过年。” 皇甫敬德笑道:“如此甚好,你正好借此事脱身,回去问问你师傅可否愿意见爹,若是他肯见,爹想向亲自致谢,若没有你师傅相救,我们父子怕是再没有团聚之日的。不过永安,你这一走就是三个月,焕儿那边怎么办?”齐景焕这阵子可没白下功夫,皇甫敬德已经将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疼爱了。否则再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皇甫永宁笑着说道:“阿焕身子已经好多了,儿子走之前会给他配三个月的丸药,而且师叔还留在王府,爹不用担心的。” 皇甫敬德点点头,又问道:“什么时候动身?爹派人护送你。” 皇甫永安笑道:“好,等时间定下来再告诉爹。对了,爹,听阿焕说那个老头还在大理寺关着,您到底打算怎么办?” 听儿子提到自己最不想提及之人,皇甫敬德面色有些阴沉,他沉声说道:“不急,就让他先在大理寺待着,等爹把手上的事情理顺了再处理他。”刚刚开府的皇甫敬德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千头百绪忙的一塌糊涂,还真没法子静下心来处理武国公皇甫征之事。他得先将定北侯府的事情全都理顺了才行。 “哦。爹,阿焕脑子可好使了,您到时不妨听听阿焕的意见。”皇甫永安深深觉得未来妹夫脑子极灵光,便郑重向他爹推荐。 皇甫敬德笑道:“知道了,有必要之时爹会与焕儿商量的。”说罢他站了起来,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只锦盒,拿着放到了皇甫永安的面前。“永安,打开看看。” 皇甫永安打开盒子,只见盒中放着一枚羊脂白玉雕成的玉佩,“爹,这是?”皇甫永安看着这一方并没什么特别之处的羊脂白玉佩,不解的皱眉问道。 “永安,当年你和你妹妹出生之时,爹亲手雕了两枚玉佩,一枚玉佩雕的是云龙纹,正面刻‘安’字,反面刻着‘姜’字,另一枚雕的是凤尾纹,正面刻‘宁’字反面刻‘姜’字,你妹妹的玉佩还完好无损,你的那枚却已经只剩下一小片残玉,爹就重新为你雕了一枚和原来一模一样的玉佩,你看看喜不喜欢?” 皇甫永安这才明白了,他小心翼翼的取出新玉佩,仔细看了一会儿惊呼道:“爹,这个和我原来那块好象是同一块料子。” 皇甫敬德点头笑道:“永安好眼力,的确是从同一块玉料上取出来的。那块玉料挺大的,取了两方玉佩的料子之后还剩下不少,原本爹和你娘商量了,先雕两方玉佩,等你们长大成亲之时再雕两方,给你的媳妇和永宁的女婿。刚回京之时爹在武国公府玉澄轩院子里的太平缸脚下找到这块玉料,想来是有人拿它来垫缸的。爹便将之带了出来。”皇甫永安连连点头,立刻将脖子上戴着的一小片残玉取下,将他爹新雕的玉佩系好戴了起来。 父子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皇甫敬德听罢皱眉说道:“是永宁来了,谁惹了她不成,怎么这样生气?”皇甫敬德与女儿相依为命整整十年,只听脚步声就能知道他女儿的喜怒哀乐。 “爹,您赶紧想办法将那四个嬷嬷弄走,我都快被她们烦死了!”皇甫永宁愤怒的走了进来,气恼的大叫。 皇甫永安立刻站起来对他妹妹说道:“妹妹,那四个婆子找你麻烦了?没事,哥哥替你出气。” 皇甫敬德闻言皱眉道:“永安,先别过去,永宁,告诉爹,她们怎么烦你了?” 皇甫永宁气道:“今天早上吃过早饭之后我刚回到宁虎园,那个赵嬷嬷就迎上来说要教我走路,爹,您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会走路么?公孙奶奶不让我发脾气,我就压着性子看她们走路。真是受不了了,赵嬷嬷竟然让我跟那个走路象拧麻花似的宫女学习,我才不要,那个宫女走的丑死了,要真那么走,还不得把腰拧断了。我不答应,赵嬷嬷就磕在地上吧啦吧啦说个没完,真是被她念的头都大了。爹,你赶紧想办法把她们弄走,要不我会被她们逼疯的!” 皇甫敬德一听赵嬷嬷让他女儿扭着走路,面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女儿将来是做亲王正妃的人,讲究的是端庄大气,根本不必做以色事人的妖娆之态,扭着腰走路什么的,哪里是正经女儿家该学的。“永宁,她们还教你什么?”皇甫敬德沉声问道。 “刚刚只说要教走路,还没有说到其他的。”皇甫永宁闷声说道。 皇甫敬德想了想又问道:“你公孙奶奶怎么说?” 皇甫永宁脸上略略有了一丝笑意,得意的说道:“公孙奶奶当然站在我这边,要不然我也不能跑来找爹的。” 皇甫敬德点点头道:“知道了,永安,你先去百草园,永宁,爹和你一起去宁虎园,看看那些嬷嬷到底想怎么教你。” 皇甫永宁自是连连点头,跟在她爹身后往外走,皇甫永安悄悄拽了拽皇甫永宁的衣袖,皇甫永宁会意,脚步慢了下来,皇甫永安立刻在她妹妹耳边低声说道:“永宁,回头来找我,我有好东西给你。”皇甫永宁见哥哥笑的古怪,立刻猜到了什么,只笑着重重点头,她的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便已经不生气了。 皇甫敬德与女儿一起到了宁虎园,赵嬷嬷等人看到定北侯过来,个个都皱起了眉头。公孙老夫人却是微笑着说道:“敬德,你来的正好,老身这几年进宫的次数少,也不知道宫里现在是个什么风尚,你且来看看把关,倒是再合适不过的。赵嬷嬷,叫你的人走起来吧。” 赵嬷嬷面色不豫,皇甫敬德根本不理会她,先请公孙老夫人坐下,然后又对女儿说道:“永宁,你也坐。”父女二人落座之后,皇甫敬德才淡淡说道:“赵嬷嬷,你们既然奉太后旨意前来教导郡主,便先演示演示要教导的内容吧。” 赵嬷嬷板着脸,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说道:“回侯爷,郡主要学的内容极多,一时三刻演示不完。” 皇甫敬德淡淡道:“本侯有足够的时间。” 赵嬷嬷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沉沉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走到门口转过身子,收腹挺胸抬头下凳微收,扭动腰肢款款走动起来。赵嬷嬷自六岁进宫做宫女,练了半辈子的行走坐卧,这几十年中除了学规矩就是教规矩,她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视为宫中规矩的典范。 赵嬷嬷刚走了五六步,皇甫永宁便愤怒的叫道:“刚才你们不是这样教的。那个谁,对,就是你,你来走!” 赵嬷嬷停了下来,看向皇甫永宁沉沉说道:“郡主是年轻姑娘,自然不能学习老奴这般老气横秋的走法,所以老奴才让春娇为郡主娘娘做示范。” 皇甫敬德指着那个叫春娇的宫女沉声喝道:“你来走。” 春娇吓的身子一抖,娇颤颤的应道:“是,奴婢谨遵侯爷之命。”然后便走到门口转过身子,向皇甫敬德的方向款款走来。只见春娇定了定心神,向皇甫敬德送出一抹羞怯的笑意,然后便柳腰款摆的摇摇走了起来。春娇看着年纪并不大,顶多也就十五六岁,可是身材却生的极好,前凸后翘的很有看头,只见她胸前双峰轻颤,柳腰柔软的似乎可以随意弯折,未经人事的皇甫永宁看不出门道,只觉得春娇这么走非得把腰扭断了不可。但是皇甫敬德却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啪……”皇甫敬德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怒喝道:“你们就打算教郡主这么走路?” 赵嬷嬷吓了一大跳,急忙辩解道:“回侯爷,宫中的小主也是这么学的。” “放肆!”皇甫敬德大怒,他的女儿绝对不会以色示人,何需学这等烟视媚行的做派。 因为担心皇甫敬德说出什么犯忌的话,公孙老夫人在皇甫敬德大喝之后立刻沉声质问:“赵嬷嬷,听说当初教你规矩的嬷嬷也曾教过乐亲王太妃娘娘,当初她也是象你这么教的么?” 赵嬷嬷被质问的无言以对,同时心中暗惊,她万万没有想到公孙老夫人连这事都知道。那已经是将近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当初她还是个小宫女,曾跟着教养嬷嬷出宫教导宋府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乐亲王太妃,当时可不是这么教的。做正室与做侧室的要求完全不同,正室夫人要端庄大方,要管家理事,要应酬交际,而侧室只要长的漂亮,会伺候夫主就行了。赵嬷嬷气不过一进定北侯府就连番受挫,便想在教皇甫永宁规矩的时候使坏,她只道皇甫永宁不懂规矩,还不是她怎么教就怎么学,却不曾想到皇甫永宁就算不懂那些规矩,却也不是个肯受委屈的,这才闹到了这般不堪的地步。赵嬷嬷心中暗暗后悔,只是已经晚了。 第一百零八回退货 皇甫永安被他爹赶回百草园,见齐景焕正蹲在园中特特开辟出来的小药园中,拿着小药锄东一下西一下的刨着,玩的不亦乐乎,皇甫永安心中无名来火,便重重的哼了一声。 齐景焕闻声赶紧起来转过身子,极白净的脸上泛着不好意思的红晕,嚅嚅唤了一声:“阿仁……” “你倒是玩的自在!”皇甫永安没好气的刺了齐景焕一句,反正此间没有外人,皇甫永安说话也不必很客气。 “阿仁,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啦?”齐景焕不解的问道。 “还不是你!要不是与你定了亲,我妹妹何必受那些老厌婆的折磨!”皇甫永安愤怒的说道。 “什么,那几个嬷嬷竟敢折腾永宁,哼,简直胆大包天!我这就过去!”齐景焕一听说有人为难皇甫永宁,立时怒了,拍拍手上的泥土,迈步便往外走,皇甫永安唇角这才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齐景焕出了百草园,候在门外的添福添寿赶紧上前,齐景焕玉面紧绷,通身透着冷冽的气息,吓的添福添寿都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齐景焕径直来到宁虎园,守门之人见未来姑爷来了,二话不说开门让路,齐景焕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宁虎堂,在院中之时,他就已经看到了春秋扭腰送胯摆臀的夸张走法,面色已然黑沉的吓人了。 在公孙老夫人问完话之时,齐景焕刚好走进宁虎堂,他向堂上坐着的皇甫敬德躬身行礼,叫了一声“岳父”,又向站起来正要向他行礼的公孙老夫人颌首温言说道:“老夫人不必多礼,请坐。”皇甫永宁见齐景焕进来了,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显然很不高兴。 齐景焕知道皇甫永宁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她不能忍受一切束缚她自由的东西,宫中赐下教养嬷嬷教导皇甫永宁规矩,对皇甫永宁来说的确是极难忍受的事情。齐景焕在来宁虎园的路上暗暗问过自己的心,他喜欢的就是如风一般自由洒脱的皇甫永宁,而不是一个套在宫中规矩模子里的样版一般的女人。在路上想通了这一切,齐景焕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赵嬷嬷等人见乐亲王直直走了进来,惊的脸色都变了,她们赶紧跪下行礼,齐景焕却是根本不理会,只走到皇甫敬德身边,在他下首坐定,然后才冷冷问道:“你们就是太后娘娘派来的教养嬷嬷?” 赵嬷嬷暗暗咬牙,低眉顺眼的应道:“回王爷的话,是。” “你,还有你,立刻随本王进宫。”齐景焕根本不与赵嬷嬷等人多说什么,指着赵嬷嬷与春娇冷冷说道。 赵嬷嬷吓的面色都青了,而春娇却是粉面含羞,一双水杏眼忽闪忽闪的,丝丝缕缕的眼波如飘忽的蛛丝一般悄悄粘在了齐景焕的身上。齐景焕自从出生之日起就被被围观过无数次,早已经被看习惯了,因此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当场发怒。 “呔,你这丫头挤眉弄眼做甚!”皇甫永宁突然冲着春娇怒喝一声,吓的春娇浑身乱颤,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恐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了。她不想失态,只是浑身酸软,再没有一丁点儿站起来的力气,只能以并不雅观的姿势歪坐在地上。 皇甫永宁这一声怒喝,吓瘫了春娇,惊喜了齐景焕,心酸了皇甫敬德,震惊了公孙老夫人,赵嬷嬷等人因为沉浸在将被遣送回宫的恐惧之中,倒没有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永宁!”皇甫敬德和齐景焕同时叫出声来,只不过他们两人的声音一个透着惊喜一个透着疑惑。疑惑的是皇甫敬德,他不知道他的女儿怎么一下子就开窍了,这都学会吃醋了。 皇甫永宁自己都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刚才春娇向齐景焕抛媚眼儿,她心里特别堵的慌,那种感觉就象是她的猎物被别人盯上一般,只想寻个发泄的出口,习惯性的将春娇当成了战场上的敌军,故而才有那一声怒喝。 “爹……”皇甫永宁转身叫了一声,一双凤眼之中尽是怒意。皇甫敬德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缓声说道:“永宁,为这么个东西生气,不值当的。快坐下喝点茶消消气。” 皇甫永宁闷闷的坐了下来,抓过茶杯一仰脖儿喝干了,心里还是不痛快,只不过她素日的自制力还算不错,因此尽管心中不痛快,却也没有继续找春娇的麻烦。 齐景焕很是惊喜,他一直不错眼珠子的看向皇甫主永宁,眼中的情意但凡是个有眼睛都能看的出来,公孙老夫人一在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涌上一抹略带酸涩的欣慰,酸涩自是为了她那个与皇甫永宁无缘的孙子,欣慰的自然是为了皇甫永宁终身有归。 当着长辈的面,齐景炮并不好说什么甜言蜜语,他站起来向皇甫敬德躬身说道:“岳父大人,小婿立刻带这些奴大欺主的东西进宫面见皇祖母,请皇祖母做主。” 皇甫敬德点点头,他正有心将赵钱孙李等人送回宫去,只是不得机会,如今齐景焕主动提出此事,他自然无有不答应的。 “嗯,辛苦焕儿了。”皇甫敬德应了一声,脸上好歹有那么一丝丝笑容。 齐景焕连道不辛苦,转身便喝令赵钱孙李等人,命她们立刻跟自己进宫。赵钱孙李等人自然很不情愿,可她们又不敢违逆乐亲王之命。此时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宫女怯生生的说道:“王爷方才不是说只让赵嬷嬷和春娇姐姐回宫么?” 这名宫女是被分派服侍李嬷嬷的,她这么一开口,除了赵嬷嬷和春娇之外,其他人都小声应和起来。这可不是她们留恋定北侯府,而是领了差使出宫的宫人,若是没有办好差事就被遣送回宫,其下场是很悲惨的。与其回宫受煎熬,她们宁可在定北侯府熬下去。 齐景焕面色沉沉,冷声道:“看来本王是叫不动你们的,那便去宫中请旨,请太后娘娘召尔等回宫。” 齐景焕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众嬷嬷宫女全都跪下磕头连道不敢,因为赵嬷嬷的一时糊涂,她们已经犯了过错,如果再违逆乐亲王之命,只怕数罪并罚,她们的下场会更惨。 “王爷,不知道老身可否随您一起进宫?”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孙老夫人思量再三,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一起进宫,毕竟她是第一人证,而且若是能让太后降旨由她亲自教导皇甫永宁,于皇甫永宁会更加有利。 齐景焕看向公孙老夫人,微笑点头道:“若是老夫人愿意一起进宫,那是再好不过的。” 自从身子骨渐渐好起来,齐景焕行动做事便添了几分雷厉风行,如今说进宫便进宫,竟是连一刻都不耽误了,只命人将赵钱孙李等人押上一辆大车,然后与公孙老夫人分别坐了轿子往宫中去了。 乐亲王进宫,从来不必在宫门等候通传的,只验了通行腰牌便进了宫。 太后正与皇后说话,忽听太监来报,说是乐亲王爷已经到了永福宫外,太后惊喜的对皇后说道:“焕儿这会子怎么来了,快让他进来。” 少顷,齐景焕快步走了进来,小脸耷拉着,任谁都能看出他正在生闷气。 “孙儿请皇祖母安,请皇伯母安。”齐景焕闷声跪下请安,太后早已经一叠声的命人扶起他,招手将之叫到面前,急急说道:“焕儿,今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生气了,快告诉皇祖母,皇祖母替你出气。” 齐景焕拧着身子闷声道:“孙儿不敢。” 太后深知自己这个宝贝金孙性子极好,再不是那种闹小性儿的人,他若是生气了,必定是真的被惹急了。“焕儿,没什么不敢,有话只管说,万事有皇祖母呢,说吧!” “皇祖母,是您让孙儿说的,孙儿可就说了。”齐景焕转过身子,气鼓鼓的说道。 太后见宝贝孙子生气的样子都是那么的可爱,不由笑了起来,直点头道:“说吧说吧。” “皇祖母,孙儿问您,您想让孙儿有个烟视媚行的王妃么?”齐景焕很严肃的问道。他这么一问,倒把太后和皇后都问懵了。烟视媚行,这个词说破大天也安不到皇甫永宁身上的。 “焕儿怎么这样说,宁丫头那孩子可不是烟视媚行的人!别说是你的王妃,任何人家的正妻都不能没个端庄大气的性情。”太后讶异的问道。 齐景焕这才说道:“那皇祖母为什么派教养嬷嬷往烟视媚行里教导永宁?” “什么?这怎么可能?焕儿,可是哀家送给宁丫头的教养嬷嬷出了问题?”太后又是一惊,她的反应倒快,立刻追问起来。 齐景焕气鼓鼓的说道:“皇祖母,您派的人孙儿都带回来了,还请了公孙老夫人做证,孙儿的岳父早就请了公孙老夫人帮忙打理府务。” 太后点点头,公孙老夫人住进定北侯府之事她已经知道了,公孙老夫人与皇甫敬德之间的关系太后也很清楚,由公孙老夫人打理定北侯府的府务,就目前来看是最合适的。 “宣……”太后缓声说了一句,立刻有小太监跑出去领公孙老夫人还有赵钱孙李以及宫女们进殿回话。 来到殿下,众人跪下行礼,太后只叫公孙老夫人起身,还赐了座。公孙老夫人也敢坐实了,只侧身斜签着坐下,等着太后问话。 太后还不曾说话,齐景焕便指着赵嬷嬷和春娇说道:“皇祖母,就是那个嬷嬷命那个宫女教永宁走路,您也不必问,只让她走给您看,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太后点点头,沉声道:“那名宫女,你是如何教平戎郡主走路的,立刻走上一遍,不得有丝毫偏差。” 春娇吓坏了,她有心好好走路,可是做为人证的公孙老夫人就在这里,她有心弄鬼儿公孙老夫人也不能答应。春娇也不敢犯下欺瞒太后之事,因此只能又在太后面前扭腰走了一回。在太后面前,春娇自然不敢搔首弄姿,可只看她妖妖娆娆的走路姿态,便已经让太后和皇后都冷了脸。只不过走个路都扭成那个样子,再不是正经主妇该有的做派。若是皇甫永宁真这么学了,将来丢的可是整个皇族的脸。 “来人,将这起子贱婢全都发往浣衣局服苦役二十年。”太后愤怒的大喝,气的脸都青了。 赵嬷嬷等人虽然面如土灰,可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浣衣局不是慎刑司,去了浣衣局总能留下一条小命,若是进了慎刑司,可就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发落了赵钱孙李等人,太后想了一会儿,方才问道:“焕儿,依你说选谁去给宁丫头教规矩?”太后之所以越过皇后直接问齐景焕,也是为了皇后好,免得让昭明帝为此事再找皇后的麻烦。皇后心里很清楚,所以也不会有任何的不痛快。 齐景焕想也不想便指着公孙老夫人说道:“皇祖母,孙儿觉得公孙老夫人最合适。” 太后点点头,微笑应道:“焕儿说的很是,公孙与皇甫两家乃是世交,公孙老夫人又是曾受过先皇褒奖的贤德之人,正该担此重任。公孙老夫人,你意下如何?” 公孙老夫人与太后年纪相当,两人曾经一同入宫备选皇子妃,先武成帝盛赞还是小姑娘的公孙老夫人灵慧聪敏有大家之风,并欲选她为太子妃,可是先孝仪皇后却不愿意,设计陷害公孙老夫人,使她落入御河之中,一直有心于公孙老夫人的先公孙将军跳入御河相救,先武成帝只得御笔赐婚,成就了一段姻缘。这一切太后当年都曾亲眼见证,因此才会那般评价公孙老夫人。 公孙老夫人赶紧起来躬身回道:“臣妾愿意。” 太后笑道:“如此甚好,焕儿,这下子你可满意了?” 齐景焕立刻挽着太后的手臂笑道:“皇祖母最疼孙儿了。” 太后轻轻拍了拍孙子的手背,笑着说道:“这孩子都快娶媳妇了还撒娇!”话虽这么说,可太后脸上的笑容却是极灿烂,自从刚才齐景焕一走进来,太后就发觉她的宝贝孙子脸色红润了,走起路来脚步也很轻盈,再不似从前那般一走路便会拖着沉重的脚步。太后为着齐景焕的身子,愁了足足十多年,如今宝贝孙子的身子好起来,她如何能不欢喜。 皇后凑趣的笑着附和道:“凭焕儿多大了,在母后面前他也是个孩子,纵他长到七老八十,也该在母后跟前彩衣娱亲呢。” 太后哈哈笑道:“等焕儿长到七老八十,哀家早就见先帝去了,哪里还能见他彩衣娱亲,哀家也不敢奢求,只求能抱上焕儿他们兄弟几个的孩子,哀家这心愿也就了了。” 太后的亲孙子之中,只有大皇子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庶出女儿,因大皇子是刘贵嫔所生,太后并不喜欢他,连带着对庶出的小重孙女儿也不待见,大皇子的庶长女已经一周岁了,太后见她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公孙老夫人听了太后的话,不由深深点头,她与太后年龄相当,也都是儿孙绕膝之人,现在最盼着的就是抱上重孙子,只是太后的重孙子八字已然有了一撇,而她连孙子媳妇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就越发不知道何日才能抱上重孙子了。 齐景焕面嫩,可受不住长辈们这么打趣,只红着脸嘟囔道:“皇祖母,您说点儿别的成么?” 太后哈哈大笑,每回齐景焕进宫,她都会特别开心。“好好,说点儿别的,焕儿,钦天监已经卜了三个日子,你看选哪一个啊?哀家看后年八月那个日子好。”太后虽然换了话题,可是内容还是打趣她的宝贝孙子。 “皇祖母,明年的日子就很好,可别拖到后年去。”齐景焕一听说要拖到后年才能成亲,立时急了,也顾不上去分辩太后打趣的语气,急吼吼的叫了起来。 太后被逗的哈哈大笑,皇后亦笑的直按肚子,公孙老夫人怎么忍都忍不住,也举袖遮脸低头闷笑。齐景焕这才反应过来,玉面羞的通红,低头恼道:“皇祖母,皇伯母,你们……皇祖母,孙儿告退。”说罢齐景焕便要往外溜。 太后一把抓住齐景焕,笑着说道:“好好,不打趣你了,焕儿,你也有日子没进宫了,去给你皇伯父请个安,然后再回来随皇祖母用午膳。” 齐景焕这才笑着应了,自去给皇伯父昭明帝请安,公孙老夫人趁此机会起身告退,她知道皇甫敬德还在等结果,自然要快些回去告诉他。 太后见公孙老夫人请辞,看着她沉沉说道:“公孙老夫人,平戎郡主要做一府亲王妃,你务必要精心教导于她,既不可磨了她的本性,又不能让她依规矩行事,你可记下了?” 公孙老夫人心头一沉,立刻跪下应道:“是,臣妾谨遵太后旨意,一定竭尽所能教导平戎郡主,使之不失皇家体统。”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来人,赐公孙老夫人黄油冻三星如意一柄,阴沉鹤杖一柄,准其乘软轿出宫。”公孙老夫人赶紧磕头谢恩,领了赏赐后退出永福宫,坐着软轿很快出了宫门,回定北侯府去了。 公孙老夫人走后,皇后双眉微蹙,略显忧虑的轻声说道:“母后,那四名嬷嬷是皇上……” 太后摆了摆手,沉沉道:“哀家,皇后不必多言,此事哀家自有主张。你中午且回宫用膳吧。”皇后听了这话,赶紧起身告退。太后便是不说,她其实也有心离开的。齐景焕将四名嬷嬷退回宫中,此事必定会让昭明帝心生不快,中午指不定还会到永福宫来,她若是留在永福宫,岂不是会成为昭明帝迁怒的对象,皇后又不傻,自然不愿意留下来的,太后之言正中了皇后的心意,她岂有不立刻告退的道理。 皇后走后,太后独坐沉思了许久,近来昭明帝的一些举动让她非常担忧,没有了忽剌人这个最大的外患,昭明帝有些飘飘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前几日还流露出要选秀女修宫室的意思,只不过没有说到明面上罢了。太后估计着再有几日,就会有那擅长揣摩上意的臣子上折子奏请昭明帝行选秀大典,重修宫室之事。 太后沉思之时,齐景焕已经到了懋勤殿向他的皇伯父请安。 “焕儿来了,快过来!”昭明帝看到侄子来了,将手中的册子反扣在御案之上,很是高兴的招手叫道。齐景焕快步走上前,不着痕迹的瞄了那册子一眼,却因为册子的封面是空白的而没看出那是什么。 “焕儿……嗯,气色看着不错,身子骨好多了。看来那个姜小神医很有些真本事。”昭明帝上下打量着侄子,满意的点头说道。 齐景焕躬身说道:“是,多谢皇伯父关心,侄儿好多了,阿仁的医术的确极好。” 昭明帝微笑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焕儿,你这会儿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此时已经近午时,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齐景焕断断不会在此时进宫。 齐景焕也没打算瞒着什么,直接将赵嬷嬷等人不正经教导皇甫永宁之事细细说了一回。昭明帝听说赵钱孙李等人已经被太后贬往浣衣局罚苦役,面色微微一闪,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焕儿,朕知道你心悦平戎郡主,可是你们还没有成亲,很不该管的太宽。”昭明帝沉声说道。 齐景焕立刻用很困惑的眼神看着他的皇伯父,不解的问道:“皇伯父,永宁是侄儿没过门的媳妇,她的事不就是侄儿的事么?她刚来京城,还不曾适应京城的生活,若是被人欺负了,侄儿岂不是会颜面尽失?” 昭明帝被侄子问的一滞,他素来在齐景焕面前不摆架子的,这话可就没法儿往下说了。 ------题外话------ 因为颈椎问题和老家发生一些让人特别无奈的事情,月色完全断电断网近三天,所以前两天没能更新。在此向所有的亲亲表示道歉。实在是对不起大家,请亲们原谅 今天下午刚刚回到自己家中,月色饭没吃澡没洗就开始赶紧码字,终于赶出来六千更新,从明天开始可以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百零九回旧事 昭明帝被侄子问的无话可说,只得皱眉摇头叹气,末了无奈的指着齐景焕叫了一声“你这傻小子”,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齐景焕比任何一位皇子与昭明帝相处的时间都长,自然极为熟悉昭明帝的脾气,他知道遣返赵钱孙李等人之事算是过去了,他皇伯父再不会追究责任,便笑嘻嘻的说道:“皇伯父,侄儿今天跟着皇祖母用饭,您也一起来呗?” 昭明帝见气色渐渐好起来的侄子越发有了弟弟当年的样子,心中突然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之感和对亡弟的追思之意。他点头缓声说道:“好啊,朕也有几日没陪你皇祖母用膳了。回头咱们爷俩一起过去。”齐景焕笑着应了。 昭明帝突然又想起一起,便问道:“对了,焕儿,前几日你将武国公送到大理寺去了,总不能一直将他关在大理寺吧,大理寺卿可是上了折子的。往后再不许这般胡闹,当大理寺是你王府后院么。如今审又不好审放又不能放的,你不是给大理寺出难题么?” 齐景焕听他皇伯父提到武国公皇甫征,不由伸手一拍额头,大叫道:“哎呀,我就说有什么事没办,总是想不起来,原来是这事,皇伯父,真是不好意思,侄儿给忘的光光的。” 昭明帝听了侄子的话,真是哭笑不得,指着他无奈的说道:“你这孩子,真是的,尽瞎胡闹,尽这么胡闹,朕可要重重罚你的!” 齐景焕自来跟昭明帝亲近惯了,只挨着昭明帝抱着他的胳膊叫道:“皇伯父,侄儿又不是故意忘记的,下不为例还不成不?” “好了好了,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这般撒娇耍赖的,也不怕人笑话。这回就算了,下回再不许了啊!喏,坐下好好说话。”昭明帝根本就没打算罚齐景焕,不过白说说逗一逗他,齐景焕一撒娇,他便也就坡下驴不提了。 齐景焕乖巧的在一旁坐下,昭明帝看着特别乖顺的侄儿,眼中充满笑意的问道:“焕儿,武国公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齐景焕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按律处置。皇伯父,侄儿可从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情,若不是武国公跑到我岳父府上闹事,侄儿也不能将他送到大理寺去。皇伯父,侄儿真的不明白,我岳父和永宁可是武国公的亲儿子亲孙女儿,他怎么就那样狠毒,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呢?” 昭明帝面色一凛,沉声道:“焕儿,可不许胡说。” 齐景焕梗着脖子叫道:“皇伯父,侄儿没胡说,是真的。我岳父班师还朝那阵子,侄儿特地调阅了刑部 存档,发觉永宁和她哥哥失踪之事疑点重重,当时若是追查下去,不可能查不出任何结果的,可是刑部却不清不楚的销了案子。如今皇甫永安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我岳父和永宁因为这事日夜难安,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听齐景焕这么一说,昭明帝也皱起了眉头,永安永宁兄妹失踪之事已经过去整整十三年,他基本上已经没有印象了。努力想了好一阵子,昭明帝才仿佛记起当时发生的事情。 十三年前的秋天,皇后突然来到懋勤殿外求见,昭明帝虽然不喜皇后,却也知道若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皇后绝不会来懋勤殿求见。昭明帝便宣皇后覲见,皇后刚刚进殿,还没来的及说话,关雎宫的总管太监崔喜也来到殿外求见,昭明帝一听爱妃有事,便立刻命崔喜进殿回话,然后才不耐烦的问皇后有什么事情。 皇后只说了一句“皇上,安阳县主的一双儿女被人偷走了……”,崔喜便跑进来高声报喜,言道“刘贵妃娘娘诊出喜脉。”昭明帝大喜过望,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立刻赶到关雎宫去看刘贵妃,皇后急了,追问安阳县主一双儿女失踪之事如何处置,昭明帝撂下一句“着刑部调查寻找”,便匆匆去了关雎宫。 皇后只得去求太后,太后也是震怒,只是因为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太后再震怒也不能直接对刑部下旨,而当时的刑部尚书是武国公夫人刘氏的远亲,这案子到了刑部,自然查不出任何结果。而昭明帝则沉浸在爱妃又有喜的兴奋之中,彼时皇甫敬德也只是定北军中一员普通的战将,昭明帝对他甚至都没有印象,对皇甫敬德一双儿女失踪之事便也没有放在心上。两三日之后,昭明帝就将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失踪之事忘的干干净净。 直到定北军大败忽剌人,皇甫敬德上了密折,昭明帝才想起皇甫敬德的一双儿女十三年前失踪了。可他也没想着下旨为皇甫敬德寻找还不曾找到下落的儿子。或许在昭明帝看来,皇甫永安早已经死了,下旨寻找不过是白费功夫。 现在想来,昭明帝也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法有些欠妥,可是做都已经做了,难道让他堂堂一国之君向臣子认错么?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昭明帝眉头皱起,看向他的侄子,沉声问道:“焕儿,你欲如何?” 齐景焕摇摇头道:“皇伯父,此事侄儿做不得主,我岳父才是苦主。” 昭明帝缓缓点头,皇甫敬德守边二十年,受尽风雪之苦,还为国立下那般大功,他的确也不能太寒了皇甫敬德之心。与皇甫敬德相比,一个空头国公实在不算什么。“朕知道了,焕儿,定北侯是你的岳父,也就是朕的亲家,朕一定会给他一个象样的交待。”昭明帝能将话说到这般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 齐景焕立刻站起来整整衣衫,向昭明帝跪下,大声说道:“侄儿替岳父拜谢皇伯父。” 昭明帝笑着摆了摆手,打趣道:“快起来吧,你这孩子倒是把自己当上门女婿了。走,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爷俩去永福宫用膳。” 齐景焕站了起来,陪着皇伯父往外走,刚走出懋勤殿,便遇上了急匆匆走来的六皇子齐景炜。十三年前刘贵妃遇喜,让昭明帝没心思处理皇甫永安兄妹失踪之事,怀的就是这六皇子齐景炜。 “父皇……乐王兄!”齐景炜看到他父皇走了出来,赶紧上前请安,到了近前齐景炜才发觉堂兄齐景焕在他父皇身后,不得不叫了一声。 “炜儿,你如何来这里了?”昭明帝微微皱眉问道。六皇子今年十二岁,正在上书房读书,此时是他用午膳的时候,他应该在上书房,而不该出现在懋勤殿外。 “回父皇的话,儿子早上去给母妃请安,母妃亲手炖了父皇和儿子都极爱吃的八宝鹿筋,儿子特来请父皇用午膳的。”齐景炜赶紧解释。 “哦,是这样。”昭明帝听儿子提起八宝鹿筋,立刻想起了他与刘贵嫔从前那不能告诉人的私密之事,不免有些个意动。若是身边没有齐景焕跟着,昭明帝定然立刻与刘景焕一起去凝翠宫了。只是他刚刚才答应侄儿一起去永福宫陪太后用膳,却是不好立刻改弦更张的,否则他那张老脸也挂不住。 齐景焕基本上是在宫中长大的,对于宫妃邀宠的诸般花样儿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齐景炜的话音刚落,他的脸上他浮起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令齐景炜无名上火的笑容。他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齐景炜便已经如同好斗的小公鸡一般死死瞪着齐景焕,一双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只要齐景焕再有一丝挑衅之意,齐景炜就会冲来暴打齐景焕。 “炜儿,你自己去吃吧,父皇要和你堂兄一起去永福宫陪你皇祖母用膳。”昭明帝想了一下便给出了答案。 齐景炜早上可是在他母妃刘贵嫔面前保证过的,中午一定会将他父皇请到凝翠宫,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突然杀出个齐景焕,让他大失脸面,齐景炜恨恨的瞪着齐景焕,重重哼了一声,若非是当着他父皇的面,齐景炜的拳头便要打上齐景焕的脸了。 “是,儿臣遵旨。”齐景炜闷闷应了一声,又向齐景焕说道:“堂兄不在王府养病,尽往宫里跑做甚,万一一个不小心又掉进池子里,连累我们还是小事,若是又坏了身子,岂不是坏了平戎郡主的终身。”齐景炜心中妒恨难平,他又一向骄横惯了,到底忍不住刺了齐景焕一句。 齐景焕神色淡然,若是齐景炜一说他就动气,怕不得早就气死百八十回了,对付齐景炜最好的办法就是蔑视他,当他不存在就是对齐景炜最大的打击。而齐景焕心里清楚,自己什么都不说,他的皇伯父自会替他出头。 果然,昭明帝一听儿子出言不逊,便大怒喝道:“放肆,齐景炜,还不快向你乐王兄赔罪,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身上了,来人,传朕旨意,周齐冯堂二人教导皇子无方,罚俸一年,六皇子的伴读各赏二十大板,收六皇子出宫腰牌,罚一年月银。”齐景炜如今只是光头皇子,并没有领差使,所以他并没有俸禄,只有每个月一百两银子的月钱,所有未成年的皇子都是这样的份例,至于他们的母妃会不会私下补贴,那就是她们母子之间的事情了。 齐景炜并不在意自己被罚月银,当然更不在意他的师傅和伴读被罚银打板子,他在意的是被收了出宫的腰牌,早在齐景炜九岁那年,便已经从昭明帝手中讨了出宫腰牌,想出宫随时便能出宫,这可是成年皇子才有的待遇,就连中宫嫡子,比齐景炜大一岁的五皇子齐景煜都没有的,这也是齐景炜最得意之处。如今失了这份特权,让齐景炜怎么受的了。 齐景炜恨恨低下头,对堂兄齐景焕心不甘情不愿的咬牙说道:“乐王兄,小弟童言无忌,还请你不要生气。” 齐景焕淡笑道:“阿炜堂弟言重了,我近日听人说了一句俚语,叫一咒十年旺,指不定你这么一说,我这身子骨就彻底好了。呵呵,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生不生气的,很不必当回事的,哪里还用行礼了,快请起吧。” 齐景炜心中那个恼恨啊,他都已经躬腰低头了好一阵子,齐景焕才说不用行礼,耍他玩么!偏他还不能发作,毕竟他父皇还在一旁盯着的,如今他的母妃在宫中的处境大不如从前,齐景炜也没了象从前一样嚣张的底气。 “嗯,这样就对了,你们是兄弟,很该和和气气的才是,高三保,收了六皇子的出宫腰牌。”昭明帝淡笑说了一句,到底也没忘记收回齐景炜的出宫腰牌,齐景炜心中气的不行,却不得不将腰牌解下来递给高三保。在后宫之中长大的孩子,就算是再嚣张也都是有眼力劲儿的,有谁敢真的蛮横呢。 “焕儿,我们走吧。”昭明帝看着高三保收回腰牌,方才缓缓说了一句。齐景焕应了一声,赶紧随他皇伯父往永福宫而去。 齐景炜垂手侍立于一旁,直到已然看不见他父皇的身影,他才愤怒的扯过他的随身小太监,拽到树后对他狠狠一通拳打脚踢,小太监疼的满脸是泪,却得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深知若是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都会让他的主子更加的暴虐,只有把自己当成个没有感觉没有反应的破麻袋,让他的主子觉得打起来没意思,他才会停下来。这是所有齐景炜身边的小太监用血肉之躯换来的惨痛经验。 出了一口邪气,齐景炜心情也没有舒畅多少,他没能将他的父皇请到凝翠宫,自己也不想去了。可又不能去上书房,这会儿他的伴读和上书房的师傅正在受罚,他去了会更加的不自在,齐景炜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找他的二皇兄齐景烨。不想这一去,却让齐景炜看到了令他极为震惊的一幕…… ------题外话------ 晚上有饭局,今天就更这些了,明天争取多更些。 第一百一十回撞破 却说六皇子齐景炜心中烦躁气恼,便也无心去凝翠宫,径自跑去皇子所三皇子齐景烨的住处。时至午末时分,宫中各处都极安静,这个时间是宫中睡午觉的时间,三皇子的葆华菀外只有一个强打精神的守门小太监,就在他打瞌睡的时候,齐景炜如一阵风似的冲进葆华菀,直往他三哥的卧室飞奔而去。守门的小太监还以为突然刮了一阵风,也没有在意,犹自继续打瞌睡了,横竖这大中午的不会有人过来。 还没跑到三皇子的卧室,齐景炜突然听到卧室中传来一阵极压抑的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齐景炜小时候可没少听。那时他才两三岁的光景,还不曾搬到皇子所,跟着他的母妃住。每当他父皇过来的时候,齐景炜总能听到这样的动静,是以齐景炜虽然只有十二岁,对男女之事已经很清楚了。所以当他听那样的声音,便本能的慢下脚步,高抬脚低落步的悄悄接近他三哥的卧室北窗下,趴着窗台透过银红霞影纱往里偷窥。 齐景烨的卧室中垂了重重叠叠的柔缦轻纱,所以齐景炜看的并不真切,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两个身影,齐景炜使劲儿睁大眼睛仔细看,待看清上面的那个人的时候,他不由惊的目瞪口呆,那人可不是他的三哥,而是梨园宫中一个唱铜锤花脸的武生,他的身体极为高大魁梧特别好认,就算他勾了脸齐景炜也能认出他就是梨园宫中第一武生谭鹞子。 齐景炜大惊,谭鹞子竟然在他三哥的房间中做那等事情……就在齐景炜要离开窗台闯进房中之时,却突然听到一声娇柔叫声“谭郎,奴家快活死啦……” 齐景炜仿佛被惊雷劈中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那道声音娇柔中透着一丝沙哑,正是他三哥齐景烨的声音,齐景炜再再不会听错的。 震惊之后,齐景炜又趴到了窗子上,不错眼珠子的往里瞧。齐景炜终于看清了,在下面那个人就算是勾了脸,扮成花旦的样子,可他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他的三哥齐景烨。 “三哥和谭鹞子?”齐景炜皱眉想了一会儿,心中有了主意,他悄悄来到三皇子的卧室门外,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专捡那最要紧的时候,齐景炜猛的抬腿重重踹开房门,就那么杀气腾腾的闯了进去。 踹门的巨大声响惊破床上那一对假凤虚凰,两人身子一阵哆嗦,压在三皇子身上的谭鹞子滚落在地,“啊”的惨叫一声疼昏了过去,三皇子齐景烨亦是颤抖的如同筛糠一般,显然是被吓坏了。 “三哥,谭鹞子,你们可真行啊!”闯进房的齐景炜还不知道自己给他三哥和谭鹞子造成什么样不可逆转的伤害,只大大咧咧坐在正对着床的椅子上,不屑的讥讽道。 “六弟!你怎么在这里?”齐景烨惊呼一声,慌忙抓过纱被将自己胡乱裹了起来。因为心慌意乱,他裹的并不严实,齐景炜看的心头一颤,忍不住喉头颤动,本能的咽了一下口水。齐景炜一直知道他三哥相貌生的极好,却没想到他三哥的身子比脸更加迷人。 “怪道母妃怎么说三哥都不肯成亲,原来……”齐景炜重重哼了一声! “六弟……”齐景烨头一回被人捉奸在床,对方还是他的亲弟弟,齐景烨完全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只能低声哀求的叫了一声。 齐景炜口中说着“这事我必要告诉父皇母妃”,身子却纹丝不动的坐在椅上。齐景烨慌忙跑下床扑跪到他弟弟的面前,抱着他弟弟的腿低声求道:“六弟千万不要,三哥求你了。只要你给三哥保密,你想要什么三哥都给你。” “哼,你有的我岂会没有,还用你给我?”齐景炜一甩头移开眼神,不看已经敞开大片胸脯的三哥,很是傲慢的说道。 “这……六弟,只要你给三哥保守秘密,将来不论你要三哥做什么三哥都答应你!”做为皇子,最想要的除了那个位子之外还能有什么,齐景烨句话可算是说到齐景炜心里去了。 “三哥,此言当真,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答应?”齐景炜惊愕的追问。 “当然当真,六弟,你我是亲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又是我们兄弟三人之中最象父皇的人,只要六弟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三哥从此就唯六弟马首是瞻。”齐景烨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我信三哥。”齐景炜赶紧将他三哥扶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在他三哥那白皙粉嫩的胸膛扫了一下,齐景烨身子一激灵,看向他六弟的眼神都迷离了许多。 齐景烨起来去屏风后穿衣裳,齐景炜看着依旧昏倒在上的谭鹞子,眼中闪过一抹戾色,这般粗鄙低贱之人,也敢压在他三哥的身上,不弄死他,齐景炜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这皇子的身份。齐景炜不是那种做事之前要反复思量的之人,他蹲在谭鹞子身边,嚯的拔出了插在靴筒中的匕首,向谭鹞子的胸口刺去。 “六弟不要……”听到拔匕首的声音,三皇子也不顾衣裳不曾穿好,猛的冲出来向齐景炜大叫。齐景炜手下一顿,恰在此时,原本“昏迷”着的谭鹞子一个懒驴打滚便滚出一丈多远,逃离了齐景炜的刺杀范围。 “六弟,别伤他,鹞子,还不快给六殿下磕头。”齐景烨着急的叫了起来。 谭鹞子赶紧翻身跪倒,向齐景炜梆梆梆的磕起了响头,边磕边低声叫道:“六殿下饶命,六殿五饶命……” 齐景烨快步跑到他弟弟的身边,急切的说道:“六弟,别杀他,他的身手极好,将来一定能派上大用场的。鹞子,快说你以后都会听六殿下的吩咐。” 谭鹞子赶紧说道:“小人愿意效忠六殿下,请六殿下吩咐。” “三哥,他的身手果然极好?”齐景炜攥着手中的匕首,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真的真的,鹞子的功夫极好,他使的一手好飞镖,能百步穿杨,轻身功夫也好,一丈多高的围墙他一纵身就能跃过去。”三皇子急切的说道,他还不知道经此一事,谭鹞子已经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再不能给他那种他想要的快乐,所以三皇子说什么也要保下谭鹞子。 “行吧……叫他发个毒誓。”齐景炜掂着手中的匕首冷冷的说道。 谭鹞子也够上道,立刻跪下发了若他有贰心不效忠六皇子,必受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之罚的毒誓。齐景炜这才算相信了,命谭鹞子起身。 齐景烨到底怕自家弟弟还想杀谭鹞子,便向他使了个眼色,谭鹞子会意,跪下告退。齐景炜此时倒也不打算再为难谭鹞子,便由着他去了。谭鹞子对三皇子的葆华苑很是熟悉,自去了净房净面更衣,洗去了脸上的油彩,换上干净的衣裳,谭鹞子匆匆从后门离开了葆华苑。 谭鹞子走后不久,齐景炜也走了,他来的时候满心怒意,可走的时候脸上却隐隐有得意之色。虽然他在他父皇面前受了罚,被迫交回出宫腰牌,可他拿住了他三哥的短处,往后想做些什么事情就更方便了。两下相较,他今日中午总是收获大过失去,也算是赚了。 齐景炜已经将他母妃交待的差使忘的一干二净,只回了他自己的院子。可怜刘贵嫔在凝翠宫中抻着脖子等着,脖子都抻酸了也没见着她的丈夫和儿子的身影。过了午正时分,刘贵嫔再也等不下去了,着人出去一打听,才知道今日上午乐亲王进宫,昭明帝与他一起去永福宫陪太后用午膳了。 刘贵嫔心中这个气啊,连乐亲王都来截她的胡,她怎么能受的了。只是不想承受也得咬牙忍着,如今昭明帝对她的宠爱已然淡薄了许多,在这个当口儿,她再也不敢恃宠而骄,得先想法子将昭明帝笼络回来才行。刘贵嫔摸摸自己的肚子,若是再怀上个孩子,或许…… 这几日是她最易遇喜的时间,她说什么也得让昭明帝在凝翠宫过夜才行。中午的机会失去了,那就再想法子让昭明帝晚上过来。对于和昭明帝的床第之事,刘贵嫔信心极足,她知道宫中没有人比她更能搔到昭明帝的痒处,否则她也不能独占昭明帝近二十年的宠爱了。 还不知道自己被刘贵嫔当成种马的昭明帝已然陪太后用过午膳,母子祖孙三人吃茶的时候顺便商量商量今年的中秋节如何操办。 从前刘贵嫔还是贵妃的时候,她几乎夺走了皇后所有的主持宫务的权利,如今刘贵妃被贬为贵嫔,又处于禁足之中,虽然这禁足令执行的并不严格,昭明帝隔上七八日总要去凝翠宫一回,可是刘贵嫔协理宫务的权力却被太后完全收了回来。在昭明帝不愿意让皇后掌管宫务的情况下,太后少不得要受累了。她情愿自己辛苦些,也不愿意让其他的妃嫔分了儿媳妇的权。所以有些事情太后还是要和昭明帝说道说道的。 “母后,让您这般辛苦,儿子实在惶恐。”昭明帝放下茶盏说道。 太后淡淡笑了一下,缓声道:“还好,有皇后帮衬着哀家,哀家倒也不很辛苦。” 昭明帝听太后提到皇后,心中别扭的很,只垂眸不语。太后见状只能暗暗叹了口气,她真不知道儿子这是怎么了,皇后不论德容言工都是上上之选,怎么她儿子就是不喜欢呢?好吧,不喜欢也算了,可皇后到底是后宫之主,她可以无宠,却不可以没有相应的尊重,昭明帝头几年还好,虽然不宠皇后,却也算给了她应有的体面,可是这几年却是越发过份了,直有将皇后踩到泥里的意思,帝后不和可是宫中大忌,所以太后一有机会就会想法子撮和帝后,皇后是个好的,一直无怨无悔的,可是昭明帝却死活不上道,为这事太后可没少生气。 “母后,这事您安排就好,焕儿,你将你皇祖母赐给平戎郡主的教养嬷嬷都撵了回来,总得再找人去教她规矩,要不然岂不是要失了皇家体统,回头再重选几个,你亲自送过去吧。”昭明帝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便生硬的话题转到皇甫永宁身上了。 太后心中不快,便沉声说道:“宁丫头是于国立下大功的郡主,哀家想着派教养嬷嬷并不合适,便下旨命公孙老夫人去教导她。皇帝就不用再费心了。” 昭明帝吃了一惊,刚才齐景焕并没有告诉他太后命公孙老夫人教导皇甫永宁之事。昭明帝还想着再派几个真正精明能干的嬷嬷去定北侯府做眼线,他哪里能想到太后的运作这么快,他还来不及反应,懿旨已经颁下了,他又不能公然违背太后之意,只得暂时息了往定北侯府派“教养嬷嬷”的心思,回头命高三保徐徐图之吧。 皇甫敬德父女不上道,这让昭明帝心中很不痛快,他不痛快了自然就要皇甫敬德父女添堵。深知皇甫敬德最看重的就是女儿皇甫永宁,昭明帝心里便有了主意,乐亲王府四名侧妃的位置可都还空着,正好借选秀之机赐四名家世才貌上佳的名门闺秀给齐景焕,他必要让皇甫永宁过上表面光鲜,内里却浸透黄连汁子的苦日子。 ------题外话------ 昨天小区变电箱烧了,今天才修好,所以没能更新。这章是被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一回困惑 齐景焕并不知道他的皇伯父正盘算在明年选秀之时赐他四名侧妃,他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也该告退出宫,早些回去还他还能再去定北侯府晃一圈儿,自从那日定北侯府开府他与皇甫永宁有过相对亲近的接触之后,他已经七八日没怎么好好和皇甫永宁说话了。 “焕儿……”齐景焕正在想着一会儿怎么样才能与皇甫永宁单独相处,却听他皇祖母提高声音叫了他一句。齐景焕赶紧转头看向他的皇祖母,只见太后微微皱眉,关切的问道:“焕儿,可是累着了,用不用吃药,要 要不要歇一会儿?” 齐景焕赶紧摇头说道:“皇祖母,孙儿很好,并不用吃药,您刚才已经吃了茶,这会儿也该歇晌了。孙儿在您这里,倒闹的您不能安心休息,不如孙儿这便告退出宫?您也能好好休息。” 太后倒是不累,可她觉得孙子的身子骨还是没有完全养好,想来这会儿是有累着了,想回王府好好休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太后便点头应道:“也好,来人,将前儿皇后送来的那对紫芝拿来交与乐亲王。”然后又对齐景焕说道:“焕儿,快些将身子彻底养好,需要什么只管和皇祖母还有你皇伯父说。” 昭明帝也笑着说道:“母后说的极是,焕儿,早些养好身子,也好早点儿开枝散叶,多给你父王生几个孙子。”太后听了连连点头,她从前最担心的就是宝贝金孙身子骨不争气,怕她的小儿子就此断了香火。 齐景焕一一应下,虽然有些个不好意思,不过一想到皇甫永宁生下他们的孩子,齐景焕心中就异常的兴奋,想见到皇甫永宁的心思更加强烈了。带着太后和昭明帝赏赐的珍贵药材和各种珍玩,齐景焕又来到了定北侯府。 公孙老夫人早已经回来了,皇甫敬德父女听说太后颁了旨意,指派公孙老夫人教导皇甫永宁,再不会派什么教养嬷嬷,都高兴极了,皇甫永宁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赵钱孙李等人虽然在宁虎园只住了几日,可她却觉得这几日好生漫长,每天看着赵钱孙李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整天说这样不行那样不对的,皇甫永宁真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非得将赵钱孙李等人全部砍了不可。 “宁丫头,奶奶不会象赵嬷嬷她们那样挑剔你,可是该学的东西你也得全部学起来。敬德,听太后的意思,宁丫头的婚期多半会定在明年十月,一应东西都该准备起来了。”公孙老夫人干脆利落的说道。 皇甫敬德点点头,躬身说道:“婶婶您帮着列个单子,侄儿亲自去张罗。” 公孙老夫人皱眉说道:“你拿什么张罗?赶紧把你娘和你媳妇的嫁妆要回来再说,再有就是赶紧派人去采购好木头,别的东西都好办,有银子就能采办出来,可是好木头却不易得,得赶紧撒出人手去寻摸,宁丫头是要做亲王妃的,自然要用好木头,至少要有一堂紫檀家具,还要有一堂金丝楠木的,若是能置办一堂沉香木的就更好了,不过沉香木大料极为难得,有钱都没地儿买去……” 进入办嫁妆状态的公孙老夫人一气儿说了足有一刻钟,听的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两个人目瞪口呆,只是置办家具就有那么多讲究,真是好麻烦啊……皇甫永宁越发觉得还是她娶媳妇儿比较靠谱,这样办嫁妆这种麻烦极了的事情就能让齐景焕去张罗了。只是在被她爹吼过两次之后,皇甫永宁也学乖了,她不会当着她爹的面叫嚷她才是要娶媳妇儿的人,而是准备和齐景焕私下“沟通”。若是齐景焕主动做她的媳妇,想来她爹也不会不同意的。 公孙老夫人说了好一阵子,说的口都干了,却见皇甫敬德父女两个正在用雾煞煞的眼神看着自己,公孙老夫人皱起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再次觉得定北侯府需要一位女主人,否则这父女二人铁定会将日子过的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行了,敬德你先回去吧,多多打发人手到南边儿去寻好木头好木匠,其他的老身再列个单子给你。”公孙老夫人无奈的说道。皇甫敬德赶紧应声称是,他最不缺人手,只要发话下去就行了。 皇甫敬德一阵风似的走了,皇甫永宁见公孙老夫人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她不禁也想象她爹一样溜走。 “宁丫头,你过来。”似是看透了皇甫永宁想偷溜的心思,公孙老夫招手叫了起来。 皇甫永宁只得走了过去,勉强笑着问道:“公孙奶奶,您让我做什么?” “宁丫头,会看帐本么?”公孙老夫人笑着问道。 皇甫永宁点了点头,很诚实的说道:“看过一些军中的帐册。”自从十岁开始,皇甫永宁便从军需官中手接过为伤残将士发放抚恤救济之事,如今已经连续经手了六年,算帐看帐册什么的完全难不倒皇甫永宁。 公孙老夫人轻轻吁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会看帐就好。宁丫头,奶奶已经将定北侯府的帐册做起来了,从今儿开始你来管帐,奶奶在一旁帮衬着。来,先合合帐。” 皇甫永宁并不是很情愿的应了一声。她不是不会管帐,只是实在没有兴趣,看帐本哪里有练功来的痛快过瘾。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这帐她是非管不可的。在军中之时她爹都将帐本子丢给她,皇甫永宁实在不指望她爹在开府之后会主动管帐。 公孙老夫人当然知道皇甫永宁对管帐管家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可这不是没有兴趣就可以不做的事情。于是她只装作没有看见,将帐本和算盘一并推到了皇甫永宁的面前。 皇甫永宁无奈的拉过算盘接过帐本,开始拔动算盘珠子。公孙老夫人瞧着皇甫永宁那极不熟练的打算盘的动作,不禁摇了摇头,这算盘打的连初学算盘之人都不如,她还得从头开始教。 公孙老夫人刚要开口,却听陈宁在门外禀报:“回少将军,王爷从宫中回来了,元帅请您过去。”齐景焕这阵子可是没有白在定北侯府里走动,如今上至皇甫敬德下至府中的每一个下人都将齐景焕当成自家人,因些才有陈宁那句“王爷从宫里回来了”而不是“王爷来了”,只是一字之差,便看了了亲近程度的不同。 皇甫永宁正不想看看帐本打算盘,一听齐景焕来了,正好有借口开溜,她忙起身说道:“公孙奶奶,我先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公孙老夫人如何看不出皇甫永宁想借机开溜的意思,只是不说破,还微笑着说了一句:“去吧。”做为一个过来人,公孙老夫人看的出来齐景焕对皇甫永宁是情根深种,可是皇甫永宁对齐景焕却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她更多的是将齐景焕当成好兄弟,这样下去可不好,公孙老夫人也想让皇甫永宁与齐景焕多多相处,让她真正的喜欢上齐景焕。 皇甫永宁如蒙大赦,应了一声便飞快的跑了出去。公孙老夫人看着皇甫永宁的背影摇头微笑,只是这笑容在听到皇甫永宁高喊“阿黑……”的时候凝滞了。阿黑那家伙是头一号会撒娇争宠的,有它跟着捣乱,皇甫永宁还怎么和齐景焕培养感情呢? 正在后园懒的不行的阿黑听到主人呼唤,立刻抖擞精神飞奔出来,公孙老夫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一人一虎相伴的走出了宁虎园。 “阿焕,你出来啦,多谢你帮我解决了大麻烦。”皇甫永宁看到齐景焕,便笑着招呼起来。对于齐景焕将赵钱孙李等人退回宫中之事,皇甫永宁是真心感激的。 齐景焕笑着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谢的。永宁,你放心吧,以后再不会有人给你送教养嬷嬷的。你只听公孙老夫人讲些规矩就行了。若是愿意就照着做,若是不愿意听听就算了。” 皇甫永宁眼中尽是笑意,开心的说道:“那可太好了,阿焕你不知道,那些规矩多极了,好麻烦的。对了,阿焕,我……”皇甫永宁刚要说出谁做谁的媳妇之事,突然想起她爹为这事训了她好几回,这会儿又当着他爹的面,所以皇甫永宁立刻紧紧闭上嘴不说了。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分明有话要说却又不说,心中很是惊讶,他所认识的皇甫永宁可是个快人快语的姑娘,再不会这样犹豫不决。 皇甫敬德看到这些种情形,心中突然很不是个滋味,他的女儿居然已经有话不愿意当着他这个做爹的面说了,这让皇甫敬德很是失落,同时又有种女儿终于长大了的心酸喜欢。 “阿黑,走,咱们出去溜溜。”皇甫敬德向卧在女儿脚边的阿黑招了招手,便站起来走了出去。阿黑听到主人招唤,立刻甩着尾巴甩着肥屁股追了过去。 齐景焕见岳父大人走远了,还将阿黑也带走了,心中顿时生起无限感激,这是多好的岳父啊,他往后一定要倾尽全力孝顺岳父大人,方不负岳父大人的一片深情厚意。 皇甫永宁见齐景焕深深的看向她爹离开的方向,便笑着问道:“阿焕,你有话同我爹说么?” 齐景焕忙摇头道:“不不,我没有什么要和岳父说的,对了,永宁,刚才你想说什么?” 皇甫永宁“哦”了一声,略显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阿焕,我觉得……呃……你还是做我媳妇比较好。” “什么?永宁,你说什么,我……做你的媳妇?”齐景焕震惊极了,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的问道。 皇甫永宁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对啊,就是你做我媳妇。” “啊……”齐景焕吓的脸色儿都变了,皇甫永宁又说了一次,他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那么就是皇甫永宁出了问题。齐景焕突然想起定北侯府开府那日,皇甫永宁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他没往心里去,后来一忙也就忘记了。早知道皇甫永宁是认真的,他当时就会很认真的将这个问题说清楚了。 “永宁,你知道你是女儿之身,我是男子?”齐景焕用引导的口气问道。 皇甫永宁点点头,这事儿她自然是知道,她爹都说过好多回了。 齐景焕轻轻吁了一口气,又说道:“永宁,做人媳妇的都是女儿家,再没有那个男子做人媳妇的。” 皇甫永宁听了这眉不由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郁闷之色。齐景焕一直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皇甫永宁,自然将她眼中的郁闷看了个清清楚楚。 “永宁,你能告诉我为会么要我做你的媳妇么?”齐景焕换了个角度,用更加轻柔温和的语气问了起来。 皇甫永宁闷闷说道:“我听说过,做媳妇的要管家理事,要下厨做饭,要养孩子,还有,做人媳妇就要备嫁妆,好麻烦的!” 皇甫永宁说的这些,齐景焕多少都猜到了,他知道这必定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便又微笑的柔声问道:“永宁,还有没有别的呢?” 皇甫永宁闷声道:“当然还有,做了人家的媳妇,我就不能上阵杀敌了,不能打仗就没有银子,我就不能继续接济那些伤残的退役将士了。” 听到皇甫永宁这个明明极荒谬,却让人极为感动的理由,齐景焕心情激荡,他一把抓住皇甫永宁的手,急急说道:“永宁,那些是别人家的媳妇要做的事情,做我的媳妇,你只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做原原本本的你自己,你不需要做任何的改变,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你放心,嫁给我,你照样可以做一切你喜欢做的事情,不论是骑马打猎上阵杀敌还是陪阿黑玩,都没有问题!” 皇甫永宁困惑极了,这些日子不论是公孙老夫人还是赵钱孙李等人在她耳边念叨了无数次诸如怎样做才算是合格的女人,让一向无比自信的皇甫永宁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可是现在齐景焕又这么说。皇甫永宁觉得自己现在就象是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要往那个方向而去的迷路之人,而指路的却有很多,每个人指的方向都不一样,她到底要往哪里走? 第一百一十二回吃醋 看到一向充满自信的皇甫永宁眼中流露出迷茫困惑,齐景焕心疼极了,他紧紧握住皇甫永宁的手,极其没有原则的说道:“永宁,相信我,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皇甫永宁,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任何你不喜欢做的事情。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喜欢做人媳妇的话,那就按你说的,我做你媳妇好了。” “啥……”皇甫永宁震惊的瞪大眼睛望着齐景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齐景焕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只一忽儿的功夫,他就变了说辞呢?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只顾着惊讶,完全忘记被自己牵了手,不免暗自窃喜。皇甫永宁的手很暖和,这让常年手脚冰凉的齐景焕越发贪恋那种温暖的感受。“永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高兴就好。”齐景焕口中说着话,手中做着小动作,变原本的握手为十指相叉交缠,如此一来,他就能和皇甫永宁掌心相对,感受更多的温暖。 一向警惕的皇甫永宁面对齐景焕的时候,不知不觉便卸下全部的警惕,否则以她的身手,齐景焕别说是与她牵手,就算想挨近皇甫永宁一丈以内的都是完全不可能。就算与齐景焕十指交握,皇甫永宁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自在不习惯,仿佛他们两人原本就应该这样。 见皇甫永宁没有甩开自己,齐景焕又悄悄的挪动脚步,与皇甫永宁挨的更近一些,皇甫永宁还没回过神来,犹自沉浸在震惊之中。齐景焕不敢再动了,事实上他若是再靠近些,就要偎进皇甫永宁怀中了。 皇甫永宁还在想齐景焕那句“我做你媳妇好了”,也没注意齐景焕已经与自己肩并肩的站起,十指交缠的握着。 “齐景焕……”“吼……”一声怒吼和一声咆哮同时响起,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皇甫永宁和齐景焕的耳边。齐景焕被吓的身子一颤,脚下一个没站稳,便歪在皇甫永宁的身上。皇甫永宁本能的伸手揽住齐景焕的腰,将齐景焕抱了个正着。 齐景焕惊魂未定,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望着皇甫永宁,眼神是那么的楚楚可怜,立刻激起了皇甫永宁心中的保护欲。 一句“阿焕你别怕……”没过脑子,皇甫永宁便飞快的说了出来,齐景焕靠在皇甫永宁热力无限的怀抱之中,刚刚受的小小惊吓已经完全散去了,他望着皇甫永宁的双眼,喃喃说道:“永宁,你会一直保护我么?” 齐景焕喃喃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皇甫永宁连想都没想就重重点头,许下了一生的承诺,“阿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皇甫永宁!”又一声怒吼炸响在皇甫永宁的耳边,皇甫永宁这才抬眼循声看去,只见她爹的脸黑的象书案上的砚台一般,一双眼睛瞪的象铜铃似的,看着好不吓人,站在她爹身旁的阿黑也死死瞪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控诉。 “爹……阿黑……”皇甫永宁纳闷的叫了一声,将犹自偎在她怀中的齐景焕扶起来站稳,齐景焕忙也叫了一声:“岳父……”,和皇甫永宁一起迎着她爹和阿黑走了过去。 皇甫敬德冷哼一声,连应都不应皇甫永宁和齐景焕,阿黑更是傲娇,嚯的调转身子,用它那肥硕的胖屁股对着见色忘兄弟的皇甫永宁。阿黑刚转过去又忽的调转了身子,猛然扑到皇甫宁永的身边,硬生生挤进皇甫永宁和齐景焕之间,还刻意扭了扭屁股,将齐景焕挤的站不稳脚跟儿,直向左侧栽倒。皇甫永宁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齐景焕的手,硬将他拉了回来,这才让齐景焕免受一摔之苦。 “阿黑,不许胡闹!”皇甫永宁低斥一声,阿黑立刻委屈极了,纵身一跃扑到皇甫敬德面前,两只前爪抱住皇甫敬德的双腿,将大脑袋埋进前爪底下,一向摇来摇去的长尾巴也收起来藏到身子底下,坚决不理见色忘弟的皇甫永宁。 “阿黑乖,不恼啊,爹回头带你去玩。”皇甫敬德真是把阿黑当小儿子养的,一见阿黑那委屈到不行的小模样儿,立时心疼了,赶紧蹲下来给阿黑顺毛抚慰它。阿黑还是将头藏在爪子下面不肯见人。皇甫敬德抬头看了困惑不解的女儿一眼,沉声道:“永宁,阿黑生你气了,还不来哄它。” 皇甫敬德还不是最宠阿黑的,最宠阿黑的是皇甫永宁,她一见阿黑生闷气,也是心疼的不行,虽然她还不明白阿黑为啥生气,听她爹一叫,皇甫永宁应了一声便奔了过去,不由分说将阿黑的两只前爪掰开,抱住那只硕大的虎头,好生好气的说道:“阿黑,你怎么还生我的气呢,我都没惹你呢,今天也没逼你吃青菜抓你去洗澡啊!” 皇甫敬德听了女儿之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个女儿打起仗来比谁都有灵性,怎么一下了战场,这脑袋瓜子就不好使了呢,阿黑是不爱吃菜不喜欢洗澡,可也从来没为这事生气啊,它只会撒娇耍赖的闹腾一阵子,然后就乖乖的吃掉分给他的蔬菜和跳进塘子洗澡的。这回阿黑明明是吃醋了…… 吃醋!皇甫敬德突然知道自己刚才看到齐景焕与他的女儿站的那么近,两人还手拉着手儿,心里为什么觉得被堵的透不过气来了,原来他和阿黑一样,也是吃醋了。他吃齐景焕那个臭小子的醋,气他取代自己成为他女儿心里最要紧的人。 说到吃醋的,可不只是皇甫敬德与阿黑,还有齐景焕。当齐景焕看到皇甫永宁将阿黑的大脑袋紧紧抱在怀中,阿黑惬意的眯起双眼,那副极为享受的样子特别的招人恨,齐景焕心中就堵的不行,那可是他的媳妇儿!岳父看的紧不说,连阿黑个破老虎都要与他争宠,真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他若是连个老虎都争不过,可就白长了一颗聪明的脑袋! 皇甫敬德见女儿的注意力都放在哄阿黑上,便悄悄走向齐景焕,齐景焕身子一凛,刚要开口之时却被他岳父压低声音斥道:“不许开口。” 齐景焕委屈的紧紧闭上口,皇甫敬德伸手搭着未来女婿的肩膀,以不容抗拒的力道胁迫齐景焕跟他一起走了。两人一直到院中的石桌旁,皇甫敬德方才停了下来。皇甫敬德个子高腿长,他的步子迈的又急又大,齐景焕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来到石桌之旁,齐景焕已然有些个气喘吁吁的意思了。 皇甫敬德嫌弃的看了齐景焕一眼,沉声道:“调养了这么久,如何还这般虚弱?” 齐景焕无言以对,他总不能对他岳父说我身子是你儿子负责调理之类的话,只能沉默了。 皇甫敬德说完之后才想起来是自家儿子在负责治疗调理未来女婿的身体,便没有再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只沉沉说道:“坐吧!” 齐景焕躬身谢座,待他岳父大人坐下之后他才坐了下来。见齐景焕还是很知礼数的,皇甫敬德心中的醋意略略减少了那么一丢丢。略缓了声气问道:“关于永宁学规矩之事,你是什么意见?” 齐景焕毫不犹豫的说道:“岳父大人,永宁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小婿绝对不勉强她去学。在小婿心中,皇甫永宁是独一无二的,小婿心悦的就是她这份独一无二。说心里话,小婿真的不希望永宁变成和京中贵女一般,象是用模子扣出来的人。” 皇甫敬德挑眉看向齐景焕,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之意。他真没有想到齐景焕会这样说。“为什么?”皇甫敬德沉声问道。 齐景焕看着他岳父的双眼,眼神极为真诚,“岳父大人,想必您一定知道小婿自小长在宫中,看过太多太多表里不一的蛇蝎美人,说实话,小婿真的怕了,女人狠毒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齐景焕摇摇头,似是要摇去脑子里那些不好的记忆。 皇甫敬德缓缓点头,女人的狠毒,他自小也没有少领教,在这一点上,他与齐景焕还是有共同语言的。 略做停顿之后,齐景焕又说道:“从前小婿身子很不好,根本就没想过娶妻生子之事,可是……”说到此处,齐景焕白净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羞红,向岳父大人倾吐心声,这种事情齐景焕还是头一回做,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齐景焕生的实在是太好,就算是皇甫敬德正吃他的醋,看到双颊泛红的齐景炮,也不由的失了神。这般俊美的不似凡人的孩子,配自己的女儿再合适不过了,皇甫敬德脑子里突然跳出这样的念头。 “小婿是独子,又自幼没了父亲,所以小婿一直没有安全感,虽然皇祖母和皇伯父对小婿都很好,可是小婿心里却始终不踏实。直到那日岳父大人还朝,小婿被人挤落城楼,是永宁救了小婿,在那一刻,小婿的心突然踏实了,那是走失了的孩子突然找到家的感觉,岳父大人,只有永宁才能让小婿安心。”齐景焕抬头看着他的岳父,极为诚恳的说道。 ------题外话------ 卡文,卡的欲仙欲死…… 第一百一十三回第一次亲密接触 齐景焕对皇甫敬德说的那番话极为诚恳,不免让皇甫敬德动了慈父之心。他脸上的神色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缓声说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焕儿,你能这样对永宁,我很欣慰。” 齐景焕忙又说道:“岳父,小婿可以对天起誓,会一辈子对永宁好的。” 皇甫敬德摆了摆手,缓声说道:“只要你有这份心,起不起誓都不打紧。永宁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些年来她跟着我,养散了性子,日后怕是要让你受些委屈了。虽说有公孙老夫人教导她,可是她能学到什么程度却不好说,今儿我把话说在头里,现在你们只是定了亲,还没有成亲,若是反悔还来的及,焕儿,你别急着说话,听我说完。”皇甫敬德见齐景焕着急张口,立刻拦住了。齐景焕只得闷闷点头,听他岳父继续往下说。 “焕儿,永宁若是学不会那些规矩,做不了一名合乎世俗标准要求的亲王妃,你可还心甘情愿与她厮守一生?你别急着回答,想清楚了再说,若是一时想不清楚,我可以给你一整天的时间。”皇甫敬德郑重的问道。 齐景焕并没有花时间思考,他用极为认真的眼神定定的看向他的岳父,一字一字郑重的说道:“岳父大人,您说的问题小婿在求亲之时已经想过了。小婿完全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您,我要的是永宁,不是乐亲王妃,她不必为了迎合任何人而改变自己,小婿虽然文弱,却也有能力保护永宁,不让她受世俗之人的指指点点。小婿只想与永宁不离不弃的相守一生,岳父大人,请您看着,若小婿做不到今日之言,您只管一抢挑了小婿为永宁出气。” 皇甫敬德看着明明很羸弱,却散发着极强气势的齐景焕,唇角上扬笑了起来,他畅快的叫道:“好,总算我没有看错!焕儿,该学的东西永宁会去学,只是不论再怎么淡定,她骨子里还是虎威将军而非平戎郡主。” 齐景焕亦笑道:“就该是虎威将军!皇伯父到底落了俗套。”敢公开说昭明帝,齐景焕的胆子也算不小了。翁婿两人相视一回,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到了此时,皇甫敬德心中的大石才算放了下来,也才真正打心眼里接受了齐景焕这个女婿。 齐景焕从宫中出的时候已经是未初时分了,在定北侯府又待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得红日西斜,添寿生怕他家主子还想在定北侯府用晚饭,便挨到他家主子的身边,小声提醒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您都出来一整天了,太妃娘娘会担心的,您早上出府的时候可说了晚上陪太妃娘娘用晚饭的。” 皇甫敬德听了添寿的话,立刻扬声说道:“焕儿,既然你已经说了要陪太妃用晚饭,为父就不虚留你了,回去吧,日后得空了就过来。” 齐景焕大喜过望,立刻站起来躬身应了,一再表示自己一定会经常过来请安。皇甫敬德笑着挥了挥手,说道:“行啦,往后日子长的很,也不急在一时,快回去吧。” 齐景焕响快的应了,可是眼神儿却往花厅那边溜,皇甫敬德又笑着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和永宁道个别。”然后又高声叫道:“阿黑……” 正在花厅是缠着皇甫永宁撒娇的阿黑听到呼唤,嗖的从花厅中冲了出来,直扑向皇甫敬德。皇甫敬德按住阿黑的大脑门儿,笑着说道:“阿黑,你又淘气,走,咱们去梳毛。”阿黑最喜欢皇甫敬德父女给自己梳毛了,立刻高兴的摇头又摆尾,飞快的往后园跑去,因为心情大好,阿黑跑起来都是弹跳着的,仿佛在跳舞一般,看上去喜感十足。 岳父大人和阿黑都走了,齐景焕立刻跑向花厅,刚好皇甫永宁也在往外走,两个撞了个正着,皇甫永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齐景焕的手,将被撞的向后跌倒的齐景焕生生拽进了自己的怀中。因为皇甫永宁略略用了一点力气,齐景焕稳不住自己的身子,他一个前仆扑入皇甫永宁的怀中,好巧不巧的,他的唇不偏不倚印上了皇甫永宁的双唇。 微凉的柔软与温暖的柔软紧紧的贴在一处,错愕的皇甫永宁几乎将她的一双凤眼睁成了正圆,与同时震惊的双眼圆睁的齐景焕对了个正着。聪明过人的小王爷与勇猛无敌的女将军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形,两人都惊呆了。就这么四目相瞪,双唇相贴了一息的时间,两人同时向后弹,可是齐景焕的手还被皇甫永宁抓在手中,皇甫永宁往后弹的力量双远远大于齐景焕,所以齐景焕再一次被她拽入怀中。只是这一回方向没对准,齐景焕又是向前仰的,他本能的抓住皇甫永宁的腰带以稳住自己的身形,不想双唇又触上了皇甫永宁的胸口…… 皇甫永宁穿的一袭夏日穿的浅湖蓝软缎箭袖,很是轻薄,所以齐景焕立刻感受到皇甫永宁怀抱的温暖,同时也领略了那极有弹性的丰盈。皇甫永宁也感觉到胸口传来一丝微凉的舒服之感,她的身子一向很热,所以特别喜欢清凉的感觉。这两人一个渴望温暖一个贪图清凉,可见得是天生一对了。 “王……王……王爷……”看到这一幕的添福添寿震惊的连话都说不顺溜了,只结结巴巴的叫了起来。 皇甫永宁和齐景焕这才反应过来,皇甫永宁松开抓着齐景焕的手,齐景焕也松开抓住皇甫永宁腰带的手,两人再次分开,这一回总算是没有再撞到一起了。 皇甫永宁脸上戴着面具,自然看不出她脸上是怎么样的神色,可是齐景焕没有戴面具,只见他一张白玉也似的俊脸红的与西天的太阳好有一拼。他还不只是脸红,就连脖颈和手都变成了粉红色,看上去特别招人,连当事人之一的皇甫永宁都看直了眼,她还没见过脸红都能红的这么好看动人的人儿。 做为一个在军营长大的孩子,皇甫永宁没觉得与齐景焕发生身体上的接触是件不得了的事情,而且皇甫永宁是个特别实诚的孩子,凭心而论,刚才的感觉还挺不错,皇甫永宁从前可从没有感受过。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再试一次呢。还不是很明白男女大防是个什么东西的皇甫永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轻薄了。 齐景焕可就不一样了,他什么以都明白,所以也就越发的不好意思。齐景焕完全不敢再看皇甫永宁,只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嚅嚅说道:“永宁,对不起,我……我不是……” 皇甫永宁见齐景焕的反应好奇怪,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齐景焕的面前,吓的齐景焕嗖的跳开了。他这一跳,倒让添福添寿大吃一惊,他家王爷啥时候有这么好的身手,那一跳怕不得跳出三尺多远呢。 “阿焕,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你道什么歉?”皇甫永宁皱起眉头看向齐景焕,极度不解的问道。 齐景焕愕然的抬头,诧异的看向皇甫永宁,惊奇的问道:“永宁,你没有生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皇甫永宁越发不明白了。 齐景焕哑然,他望着皇甫永宁那双极为澄净的双眸,激荡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是啊,刚才只是个极美好的意外,他又不曾存心轻薄皇甫永宁。再退一步说,就算是他有心轻薄,也不算什么错吧,皇甫永宁可是他的未婚妻呢,他们之间有点儿亲密接触也不算过分。 想通了这一节,齐景焕立刻将手放到背后,用力摆了摆,添福添寿赶紧识相的躲开了。刚才他们也是太过震惊才忘记回避,若是主子回头想起来找他的后帐,那可就麻烦了。现在赶紧闪人吧。 听到添福添寿跑开的声音,齐景焕才又笑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皇甫永宁的面前,自然而然的拉住皇甫永宁的手,极尽温柔的轻声问道:“永宁,你喜欢刚才的感觉么?” “刚才什么感觉?”皇甫永宁纳闷的问道。 齐景焕也不着急,仍然柔声细语的说道:“就是刚才你把我拉到你怀里呀?” 皇甫永宁想了想,极诚实的点点头道:“感觉挺好的,你身上凉凉的很舒服。” 齐景焕听了这话,欢喜的一颗心狂跳不已,他逼近一步,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皇甫永宁的双唇,喉头轻轻颤动,刚才的时间太短,他都不曾来的得用心感觉双唇相触的甜美滋味。“永宁,你喜欢我亲你么?”齐景焕倒是很知道打铁趁热的道理,立刻又追问起来。 “你亲我?你干嘛抓着我的手!”可算是反应过来的皇甫永宁突然抽出自己的手,长到十六岁,皇甫永宁平生头一回没由来的心慌了,她的心跳的极快,似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皇甫永宁的齐景焕没有错过皇甫永宁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疑似羞意的神色,他轻吁一口气,幸福的笑了…… ------题外话------ 今天是七夕,上一章甜甜蜜蜜的好戏,祝亲亲们都甜蜜幸福快乐到永久! 第一百一十四回府务 幸福的找不着北的齐景焕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定北侯府的,当他回来神的时候,已然回到了乐亲王府的正门之前。王府的下人们一溜儿跪下恭迎王爷回府,整齐的请安之声才让浑然不知身之所至的齐景焕惊觉自己已经回家了。 乐亲王府长史梁术迎了自家王爷进府,上前低声说道:“王爷,大舅老爷上午来到王府,刚刚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 齐景焕点点头,随意的应了一声“知道了”,便转了方向往太妃的泽芝园走去。梁术则躬身退下,去忙他的事情。 “娘,儿子回来了。”齐景焕人未进房,声音便先传了进去,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中透着喜欢开心之意,想来这一白天过得很是快乐。 与以往不同,齐景焕的请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门旁的小丫鬟打起湘妃竹帘,齐景焕略略低头走了进去,只见他的娘亲坐在东窗下的暗八仙紫檀玫瑰椅上,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正缓缓捻动手中的菩提根佛珠,从她的表情上也看不出喜怒,乐亲王太妃整个人安静的象是没有听到儿子的喊叫一般。 “娘!”齐景焕又大声叫了一回,声音中透着一丝不安,毕竟他的娘亲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嗯,焕儿回来了?”乐亲王太妃缓缓应了一声,声音中没有往日里见到儿子之时的欢喜。 “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您只管与儿子说。”齐景焕快步走到他娘亲的面前,屈膝蹲下仰头看着他的娘亲,着急的问道。 “没什么,焕儿,在外面一整天,一定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你的身子虽说是比从前有了起色,可也不能大意,还是要多加小心的。”乐亲王太妃总算是抬了抬眼皮,看了她儿子一眼,幽幽的说道。齐景焕听着那幽幽的声音,听出了一抹委屈和酸楚。 “娘,您到底怎么了,快告诉儿子,别让儿子着急行么?”齐景焕抓住他娘亲的手,不让她再捻动手中的佛珠,着急的大叫。 听着儿子的声音都比从前有了底气,乐亲王太妃又是欢喜又是心酸还有些失落,那种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的滋味让她怔住了,甚至忘记拉儿子起身。 齐景焕急坏了,额上甚至渗出了冷汗,“娘,您倒是说话啊!您别吓儿子……”齐景焕摇着他娘亲的手大叫。 “王爷,您快起来吧,大舅老爷走后娘娘就一直在这里枯坐,已然有大半个时辰了。”如今俨然成为乐亲王太妃身边第一人的高嬷嬷走上前,忧心忡忡的禀报。 “大舅舅?他对太妃说了些什么?”齐景焕站起来沉声喝问,随着身体渐渐康复,齐景焕也越来越有气势,他这一声喝问象极了先乐亲王的气势,不独高嬷嬷惊的失了神,就连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乐亲王太妃眼中都有了生气,她猛然抬头定定的看着她的儿子,明明还是那个白净消瘦的孩子,可是这气势却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王爷……”乐亲王太妃喃喃叫了一声,缓缓站起来,伸出轻颤的双手,轻轻捧住儿子的脸,她的眼中已经涌出泪水。整整十三年了,老天总算开眼,听到她的祈求,将她的丈夫送回她身边了。 齐景焕惊愕的叫了一声“娘……”,可是乐亲王太妃却象是没有听见似的,猛的一把抱住儿子,伏在他胸前泪如雨飞,一声紧似一声的叫着“王爷……” 齐景焕渐渐明白了,他的娘亲是把他当成了他那已经过世的父亲。他心中不免有些纳闷。虽然已经记不太清楚父王的样子,可是齐景焕知道自己长的并不很象他的父王,他曾无数次被他的皇祖母夸赞生的好,继承了他父王和母妃的所有优点,才有那副足以倾国倾城的容貌。 “娘,我是焕儿啊!”乐亲王太妃勒抱的太紧,让齐景焕都有些不舒服了,他不自在的叫了起来,直叫了三四声,乐亲王太妃才回过神来,失望的松开双臂,涩声道:“原来是焕儿。” “娘,您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大舅舅说了什么让您伤心的话?”齐景焕扶他的娘亲坐下,从高嬷嬷手中接过她刚刚投好的帕子,便挥挥手命高嬷嬷退下。高嬷嬷只得掩去心中的不情愿,低头躬身退了下去。 乐亲王太妃接过儿子送上的温热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摇了摇头缓声说道:“与你大舅舅不相干,娘只是想你父王了。焕儿,你父王走了十三年,可娘总觉得的他还在……”一语未毕,乐亲王太妃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与先乐亲王虽然只做了不到五年的夫妻,可是夫妻之间的感情却很深,深到她其实一直都没有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 这话齐景焕没法往下接,当初他虽然小,却也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父王躺在那副金丝楠木棺材中的样子,他那时还不到四岁,也由他皇伯父抱着,扶着他的手拿着小锤子钉下最后一棵锁棺钉,所以他的父王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齐景焕只能默默送上干净的帕子,乐亲王太妃拭了几番,好歹才算是止了泪。“焕儿,娘没事,就是想你父王了。”乐亲王太妃用略显沙哑的声音涩声说道。 天色已经暗了,小丫鬟进来点灯,齐景焕拿出小怀表看了看,已经是戌时三刻了,他便轻声说道:“娘,时候不早了,儿子陪您用晚饭吧。” 乐亲王太妃摇摇头道:“不用了,娘不饿,焕儿,你回瑞松园自己吃罢。” 娘亲心情不好,齐景焕当然不能一走了之,他便故意说道:“娘不吃我也不吃,我陪您一起饿着想父王。” 乐亲王太妃虽然想念丈夫,可是她更担心儿子,因此只得应道:“娘吃还不行么,你这孩子可不能胡闹。” 齐景焕立刻命人摆饭,又让人去瑞松园传自己的晚饭,这二十多天以来,他就算是陪娘亲一起吃饭,吃的也是瑞松园小厨房中做出来,由添喜他们送来的吃食。 没过太久,添喜拎着一只金镶玉竹丝编成的五层梅花攒食盒送来了晚饭。齐景焕陪着他的娘亲进了花厅,乐亲王太妃看到添喜摆饭,忽然想起一事,便说道:“回头去给姜小神医送一千两银子。” 齐景急急说道:“娘,这会儿给阿仁送银子做什么?他还得继续给儿子治病的。”齐景焕以为他娘亲想撵皇甫永安离开,便不高兴的问道。 乐亲王太妃缓声解释道:“那一千两又不是给阿仁的诊费,上回他说由他负责你的一日三餐,如今过去二十多日了,娘怕上回支的银子不够用,再给他送些过去。” 齐景焕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事儿啊。娘,儿子正好也有事与您说,添福,去请姜小神医过来。”添福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焕儿,你要与娘说什么,与姜小神医有关系么?”乐亲王太妃微微蹙眉问道。 齐景焕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娘亲,我们先吃饭吧,吃完之后再说。” 乐亲王妃点点头,与儿子一起用了晚饭。乐亲王府一向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之训,所以他们母子二人对坐用饭之时,安静的连碗筷勺子相碰的声音都不曾发出,这样的安静齐景焕原本应该习惯的,可是在定北侯府用过饭之后,齐景焕就不习惯了,他更喜欢与皇甫敬德一家三口共同用饭时有说有笑的气氛。 一刻钟之后,母子二人都吃好了,各自漱了口,移步到泽芝园东厢的东次间,这里是乐亲王太妃管事的地方。这时皇甫永安也被添福请了过来。 一番厮见之后,乐亲王太妃微笑问道:“阿仁,上回支的银子用的差不多了吧,本宫回头命人再送一千两过去。” 皇甫永安连连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太妃娘娘,在下正好有事禀报,这是这二十四日的流水帐,您先请过目。”皇甫永安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帐册,由丫鬟接过送到乐亲王太妃的面前。 乐亲王太妃并没有找开帐册,只笑着说道:“这你孩子怎么还真做帐了,本宫和焕儿都是极相信你的,很不必如此。” 齐景焕忙说道:“娘,您还是看一看吧,儿子昨天晚上看了一些,真是大吃一惊。” 乐亲王太妃惊讶的问道:“大吃一惊?不至于吧,不就是二十天的流水帐么?”她边说边翻开帐册,先翻到最后一页去看最后的结算数字。不看便也罢了,这一看乐亲王太妃也是大吃一惊,她猛的看向皇甫永安,惊愕的问道:“阿仁,这帐该不是算错了吧?二十天只用了不到五十两银子,这怎么可能?瑞松园从前每个月的用度都在两千两左右的,有时还更多。” 皇甫永安被乐亲王太妃报出的数字吓了一大跳,两千两银子,这乐亲王府的管事们可真是够黑够狠的。瑞松黑一个月的开支满打满算两百两就足够了,那些人竟然硬是给翻了十倍。这乐亲王府在那些管事们的眼中可真是人傻钱多,不坑白不坑。 “太妃娘娘,请您仔细看看这本帐册。”皇甫永安到底是外人,做到现在这般程度已然是越权了,若非乐亲王府是他妹妹未来的家,皇甫永安才不会做这些费心费力又得罪人的事情。 乐亲王太妃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沉沉说道:“阿仁,多谢你了!” 皇甫永安摆了摆手,微笑说道:“娘娘不必客气,我与阿焕如今已经是好朋友了,总不能让人坑我的朋友。”有句话皇甫永安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与其被那些管事贪污了,还不如将这些银子送去救济那些因为伤残而不得不退役回家的老兵们。 乐亲王太妃点点头,儿子与这姜小神医相处的极为融洽,好到两人可以抵足而眠的程度,她也将姜不仁看成自家孩子,素日也是以“阿仁”称呼他的。甚至乐亲王太妃还想着给他张罗一门好亲事,再送他一套房子一个庄子一家铺子,好让他在京城安家落户。 “来人,将王府这个月的流水帐取来。”乐亲王太妃沉沉喊了一句,立刻有小丫鬟跑去帐房取帐本,帐房管事也没有多想,立刻将本月的流水帐取出交给小丫鬟。要是单从帐本上就能挑出毛病,那些帐房管事可就白在帐房混了一辈子,谁还没一手将帐本做得干净漂亮的本事呢。那些帐房管事们还在暗暗得意,并且盘算着王府过个八月节,他们能从中捞多少好处。若是他们知道皇甫永安记了一本没有任何水份的帐,只怕哭都没地儿哭去。 乐亲王太妃将两本帐册都摊开在面前,只看了一页便气的浑身乱颤。同一天采办的同一种蔬菜,王府帐房做 的帐册上记得的价格竟是瑞松园帐册的几十倍。以鸡子儿为例,一只值两文钱的鸡子儿在王府帐册上价格却是八十文。乐亲王太妃气的再也看不下去了,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喝道:“传梁术!” 梁术很快赶了过来,乐亲王太妃将两本帐册都摔到他的面前,怒斥道:“这就是你管的府务!” 梁术捡起帐本只扫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立刻跪下说道:“太妃娘娘息怒,下臣刚刚接手府务,还不曾过问帐房之事,请太妃娘娘传帐房管事问话。” 梁术是乐亲王府的长史,可是一直被宋锦辉压制着不得抬头,也就是宋锦辉失势,被送入大牢,梁术这才总算是有了出头的机会。可就算是这样,若没有齐景焕的坚持,梁术这个王府长史只怕还是不能名副其实。所以梁术此时才能如此坦然的那样向乐亲王太妃回话。 乐亲王太妃气的直喘粗气,却也不能再发作梁术,整个乐亲王府上下谁人不知道梁术明明是先王爷留下的王府长史,却在先王爷过世之后一直被撂到一旁,直到二十多天以前,梁术才当上了名副其实的王府长史。 第一百一十五回整顿(上) 因为没有理由发作梁术,乐亲王太妃一口闷气憋在心发不出去,面色便有些发青,额上隐约可见微微凸起的青筋。齐景焕见了,立刻微微欠身说道:“娘,儿子如今也长大了,身子骨也好了许多,不若此事就由儿子来处置如何?” 乐亲王太妃看着越来越象丈夫的儿子,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飞快的说道:“好,焕儿你来处理。” 从前丈夫还在世的时候,象发落人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是她的丈夫亲自处理的,自丈夫过世之后,乐亲王太妃十多年都不曾真正发落过那个下人。如今儿子长大了,能担事儿了,乐亲王太妃自己又没有一下子发落帐房所有管事的魄力,自然是要让权的。 齐景焕点点头,对梁术温言说道:“梁长史请起,坐下说话。”梁术站起来连道不敢,齐景焕微笑道:“梁长史不必见外,你是跟随先父的老人,当的起一坐。” 乐亲王太妃听了这话,脸上有些发烫,当初她嫁入王妃近三年都没怀上身孕,宫中赐下侧妃,她堵气不肯操持,梁术身为王府长史,自然要里里外外的操办起来。乐亲王太妃不敢怪宫中的太后皇上,便迁怒于梁术,自从那时便结下心结,乐亲王太妃怎么看梁术就怎么不顺眼了。后来先乐亲王过世,乐亲王太妃虽然没有免了梁术的长史之职,却也不怎么让他管事,她将自己的陪房下人安排到各处做管事,等于架空了梁术。到了后来,梁术只能白领薪俸却没有差事可做了。 梁术是先乐亲王十几岁的时候救下的一名被人陷害失了功名的举子,他是知恩图报之人,被救之后就死心踏的跟着先乐亲王,先乐亲王极为信任梁术,委以王府长史之位。就算是后来乐亲王太妃夺了梁术的权,梁术也没有离开王府,而是继续尽自己所能,默默的守护着王府和小主子们,以报先乐亲王当年的救命之恩。就算是被太妃夺了长史之权,他也没有过一句怨言。倒是乐亲王太妃心结太深,看梁术总是不顺眼。梁术坐了十多年冷板凳,终于熬到小主子长大成人,可以当家理事了。 “焕儿,你处理吧,娘累了。”乐亲王太妃讪讪的说了一句,起身便走了出去,齐景焕与梁术赶紧站起身来,乐亲王太妃没有理梁术,只对儿子说道:“焕儿,莫要累着了,还有,别处置的太狠,到底都是府里的老人儿。” 齐景焕微微皱眉,那些人都要将王府蛀空了,他的娘亲还让他不要发落的太狠,这也太……他还有一年就要大婚了,既然皇甫永宁不喜欢处理那些琐碎的家事,那么他就得在迎娶皇甫永宁进门之前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给皇甫永宁一个清明干净的家。 “知道了,娘,儿子会根据他们的过错程度而决定如何发落了,娘亲既然累了,就快请去休息吧,就别为 这些琐事烦心了。”齐景焕很委婉的说道。乐亲王太妃心情不好,也没有细品儿子的意思,只点点头走了出去。 齐景焕看着他娘亲走了出去,他想了一下,对梁术说道:“梁长史,你亲自去找白卫队长,让他点起五十名飞虎卫,将王府各处的大小管事全都锁拿至银安殿,一应日常府务由你全权处理。” 梁术面色有些发红,眼中闪着激动的光华,看到一派沉稳发号施令的小主子,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是,下臣谨遵王爷之命。”梁术激动的应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走出房门之后,梁术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拭去眼中激动的泪花,他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梁术走后,齐景焕想了想,便转身去了他娘亲的房间,他只说发落府中管事是大事,得去银安殿才行。乐亲王太妃也不笨,她蹙眉许久,想想那两本悬殊极大的帐册,乐亲王太妃没有再说什么从轻发落的话,只低声说道:“焕儿你已经长大了,这些事你就看着办吧,别太过了就行。”乐亲王太妃此时还不知道他的儿子已经暗暗做了决定,要将王府的一应管事来个大换血,她那些已经爬上管事之位的陪房下人将全部被撸下来,还能不能留在王府做普通下人都很难说。 齐景焕应了一声,这过不与不过的,各人标准不同,齐景焕只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横竖他也没打处要了谁的性命,想来不算过份。 看着儿子走了出去,乐亲王太妃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涩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其他下人都鱼贯而出,唯独如今已然成为太妃身边第一人的高嬷嬷自恃身份不同一般,因此便站着不动,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她方才说道:“娘娘,王爷今儿就象是变了个人似的,从前再不是这样的。” 乐亲王太妃叹了口气,用并不喜欢的语气说道:“焕儿是要娶媳妇的人了,真的长大了……” 高嬷嬷听话听音儿,心中不免暗喜。她也是有儿媳妇的人,自然极明白将要当婆婆之前的患得患失,特别是象乐亲王太妃这样守寡十多年,守着独养儿子过活的女人,将很快就要嫁进门的儿媳妇视为夺走儿子的“情敌”,那就再寻常不过了。 高嬷嬷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高玉杏飞上枝头做凤凰,可她们是奴籍,出身实在太低,只能从通房丫头做起,若是能生下一男半女,才有可能被抬为姨娘,若是生的孩子得宠,破格被封为侧妃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高嬷嬷已然为她的最疼爱的小女儿设计好了一条通往侧妃之位的道路,她现在只是在耐心的等待时机,而这个时机的到来必定要建立在乐亲王太妃对未来的王妃心中生厌的前提之上。 “可不是么,想想娘娘刚生下王爷的时候,他才这么小一点点,如今都要为您娶儿媳妇了,娘娘往后擎等着享儿子媳妇的福呢。”高嬷嬷服侍乐亲王太妃几十年,早就摸透了乐亲王太妃的性子,所以才会说出这样貌似安慰的话。 果然不出高嬷嬷所料,乐亲王太妃沉沉哼了一声,恼道:“享福?哼,能不受儿媳妇的气本宫就阿弥陀佛了!”乐亲王太妃其实一直都不喜欢皇甫永宁,可是她的儿子偏偏喜欢皇甫永宁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她不敢让儿子伤心,这才对皇甫永宁做了些面子情。在儿子面前,乐亲王太妃从没说过皇甫永宁半个不字,所以齐景焕还以为他娘亲和他一样,都特别特别喜欢皇甫永宁。只有象高嬷嬷这样近身服侍的体己之人才知道太妃的真实心思。 “看娘娘说的,哪能呢,那平戎郡主虽然不比平恩侯府嫡小姐那般德才兼备品貌俱佳,可也是咱们王爷在金殿上亲自求皇上下旨赐婚求来的呢,王爷和您相依为命,一定不会娶一位给您添堵的儿媳妇。”高嬷嬷状似为齐景焕和皇甫永宁开脱的笑着劝道。 “唉……平恩侯府的嫡小姐的确是个好的,若非她是刘贵嫔的亲侄女儿……现在说这些都没意思了,罢了,本宫累了,你退下吧。”乐亲王太妃叹了口气,无精打彩的挥了挥手,命高嬷嬷退下。高嬷嬷熟知乐亲王太妃的性子,知道自己的话已然在她心里留了影子,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恭敬的退了下去。 方才乐亲王太妃和高嬷嬷提到的平恩侯府嫡小姐,就是刘贵嫔亲哥哥唯一的嫡出女儿,名叫刘含烟,今年十五岁,是京城贵女中的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却不是京城中的第一美人儿,她的容貌比齐景焕和三皇子都略输一分,这是让刘含烟心中最恼恨却又无计可施之处。不过刘含烟的名头也是够响的了,是京城之中绝大多数公子哥儿热情追捧的对象。 刘含烟八岁那年在宫宴上以一首咏梅诗惊艳四座,自此便有许多人上门提亲,她是京城贵女中的第一美人儿,又有才名,平恩侯府自然不肯轻易为她定下亲事,所以尽管刘含烟经十五岁了,仍然待字闺中,不知终身将归于何处。 高嬷嬷暗指皇甫永宁没有刘含烟生的好看,这话乐亲王太妃心里不是赞同的,凭心而论,皇甫永宁的相貌比刘含烟可强多了,若是她肯以真面目示人,这京城第一美人之誉立刻得落到皇甫永宁的头上。不过乐亲王太妃她心里不痛快,自然也不想替皇甫永宁说好话,而且她还有过承诺,自然不会背弃诺言之事。事实上乐亲王太妃虽然有时候会牛心左性,可她到底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既然答应了皇甫敬德不在大婚之前暴露皇甫永宁的相貌,所以乐亲王太妃便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皇甫永宁的相貌。 高嬷嬷刚刚走出乐亲王太妃的屋子,就看到她的二儿媳妇在廊下着急的直转圈子,高嬷嬷皱了皱眉头,对于二儿媳妇那慌脚鸡似的样子很不满意。快步到了廊下高嬷嬷沉声叫了一句:“老二家的,你在这里推磨么?” 高嬷嬷的二儿媳妇牛氏原本是背对着高嬷嬷的,猛然听到婆婆说话不由吓的心头一颤,她赶紧转过身子急急叫道:“娘,您可算是出来了。出大事了,刚才白卫队长带人将爹绑走了,还派人去咱家看着,大嫂刚刚找人捎信,让媳妇来找您老人家,您快想想办法吧!” 高嬷嬷一愣,皱眉低斥道:“不许胡说,你公公又没在帐房当差,他怎么会被抓起来?”高嬷嬷刚才一直在旁边服侍,所以知道太妃和王爷要对帐房管事下手之事。高嬷嬷的男人高喜旺又不是帐房管事,他只是车马处的管事,再怎么也拿不到他头上的,所以高嬷嬷才有此一说。 牛氏急急叫道:“娘,媳妇怎么敢骗您的,如今王府各处所有的管事都被抓起来了,听说是王爷下的令。娘,您快去求求太妃娘娘吧,若是……” 高嬷嬷眼睛一瞪,怒道:“不许胡说,你赶紧家去把孩子们看好了,千万别让玉杏受了惊吓。你公公被抓到哪里去了?” 牛氏见婆婆气势很盛,心里没由来的踏实了许多,她忙说道:“听说都送到银安殿去了。娘,媳妇先家去了,您可紧着想办法啊!”说完这话,牛氏便飞也似的跑走了。 高嬷嬷见二儿媳妇飞快的跑走了,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她很不喜欢牛氏这个儿媳妇,当初要不是她的二儿子强了牛氏,闹大了她的肚子,高嬷嬷再是不肯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的。牛氏原是乐亲王府门下庄子上庄头的女儿,相貌倒是不错,只是她自小在乡野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什么都不会,只有把子粗力气,如今在大厨房做杂工,做些打水洗菜之类的活计,她没有心眼儿,只会卖死力气,看着大厨房都不知道往家里捞好处,高嬷嬷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更加的不满了。 收回对二儿媳妇的不满,高嬷嬷站在院中想了一下,便立刻拔腿往银安殿跑去了。她现在还不知道银安殿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自然不能轻易惊动乐亲王太妃。高嬷嬷也算是个有心眼儿的,她知道不能轻易去求乐亲王太妃,免得消耗了本来可以不消耗的主仆情分。 高嬷嬷一口气跑到银安殿外的广场边上,已经累的气喘如牛了。她停下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抬头向银安殿方向张望。原本只是由两名家丁守门的银外殿外竟然站了两列身着靛蓝劲装,腰间悬刀的王府侍卫。高嬷嬷吓的心头突突乱跳,这样的阵仗,自从先王过世之后,乐亲王府可就再没有过了。高嬷嬷认得那样的衣裳和那样的配刀,那分明是先王的飞虎卫!看清之后,高嬷嬷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题外话------ 家中有事,昨天前天没能更新。今天双更,晚上还有一更,字数不少于四千。 第一百一十六回整顿(中) 乐亲王府的飞虎卫建于十八年前,由先乐亲王的身边最得力的四名亲卫组建而成,共有飞虎卫士六十名,他们个顶个都是身手极好之人。十三年前,先乐亲王随驾北巡,被纳都汗王率忽剌军围攻,先乐亲王以身护兄,替昭明帝挡了致命的毒箭,此时随驾北巡的飞虎卫战全都身受重伤,最后抢救回来的只有四卫之一的白苍和四名飞虎卫士。 回到京城之后,昭明帝命白苍为乐亲王府重建飞虎卫,一应开支从昭明帝私库中支出,而飞虎卫还是只属于乐亲王府,更确切的说是属于还是稚子幼童的齐景焕,除了齐景焕之外,飞虎队不接受任何人的指令,就算是尊贵如昭明帝或者乐亲王太妃,他们的指令飞虎卫也是不必服从的。飞虎卫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保护先乐亲王这点唯一的骨血。 白苍一心念着为王爷报仇,这十三年以来没白没黑的苦训飞虎卫,不想还没有机会出手,忽剌人就被定北军连锅端了。白苍又是欢喜又是遗憾,等他到听说自家主子求昭明帝降旨,求娶定北军的皇甫少将军,白苍欢喜的都快疯了,可以说他是乐亲王府上除了齐景焕之外,对于这门亲事最喜欢最有热情之人。 齐景焕这十年以来虽然饱受病痛折磨,可是他每日必去王府北苑看飞虎卫,只有与飞虎卫在一起,齐景焕才能有些微的安全感。梁术被架空之后,齐景焕就让他到北苑与白苍一起打理飞虎卫。梁术与白苍如今都是齐景焕最最心腹之人,有什么事情交待给他们,他们必会办的极为妥贴周到,可以说飞虎卫是齐景焕用的最顺手的心腹之人。 高嬷嬷看到一直在北苑训练,极少在王府走动的飞虎卫都出动了,着实吓的不轻,她也不敢上前了。从前乐亲王太妃刚嫁过来的时候,有个丫鬟想爬床,便带着加了料的补汤偷偷接近先乐亲王的书房,不想人都没走到书房门前就被飞虎卫拿下,后来那个心大的丫鬟被先乐亲王下令,着飞虎卫活活打死,还命王府中所有的下人到场观刑。行刑之后,王府之中被吓病了的下人竟有成之多,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起那等不该起的心思。杖毙丫鬟之事到如今虽然已经过了十五六年了,可高嬷嬷始终也不能忘记飞虎卫是何等的凶悍残暴。 高嬷嬷刚刚想溜,可是她刚一出现在银安殿外,就已经被发现了,立刻有人向里禀报,齐景焕听说高嬷嬷在殿外,一双修眉微微皱起,显然有些不悦。高嬷嬷探头探脑的东张西望,显然不是奉太妃之命过来的,否则她早就张扬起来了。对于娘亲身边的高嬷嬷,齐景焕并不喜欢,他更喜欢已经死去的崔嬷嬷,崔嬷嬷每每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都特别温柔慈爱,不象高嬷嬷眼神中总透着隐隐的算计。 “车马处可有大的藏掖?”齐景焕低声问侍立在一旁的梁术。梁术立刻躬身回道:“有,不算底下的孝敬,一年莫约一二百两左右。” 齐景焕眉头皱的更紧一些,他原本以为车马处并没有什么油水,不想也有可捞之处,一年一二百两,十年下来就是一两千两,足够置个象样的小庄子了。他的乐亲王府真是好大一块肥肉,王府的下人就没有哪个不想扑上来咬一口的。 “高嬷嬷若是想走就不要拦她,若是敢打探消息,便与其他管事一样捆了。”齐景焕对站在他左侧的白苍说道。白苍立刻躬躬低声应了,转身低声吩咐下去,便有飞虎卫下去处理此事了。 齐景焕看着跪上阶下的数排大小管事们,沉沉说道:“你等这些年来都没少公饱私囊,如今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如实报上你们贪污的数两,本王还可网开一面,否则本王不介意往北边送几个砸石头的苦力。来人,给诸位管事们提供纸笔,写清楚你们的姓名职位以及贪污的数目,然后按上手印。” 齐景焕此言一出,跪在底下的大小管事们都吓坏了,其实最惊恐的就是帐房的大小管事们。乐亲王府的帐房是重灾区,自从梁术这个长史被架空之后,帐房中的管事们便串通起来做假帐,起初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敢翻个一两倍价格入帐。落下的好处由帐房与采办处的人对半分了。后来乐亲王太妃让宋锦辉管了帐房,帐面上的价格就翻了十几甚至几十倍,而且报损的贵重之物也越来越多,庄子铺子上的出息却越来越少。 太后和昭明帝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变着花样儿的打赏齐景焕,除了内府每年支付给乐亲王府的十万两银子之外,太后和昭明帝私下的补贴一年也有个一二十万,再加上王府的产业众多,那些管事虽然有胆子贪污,却不敢做亏损帐目,他们很小心的维持着的表面的收支平衡,事实上乐亲王府的任何一处产业都是很赚钱的。 就这么着,乐亲王府养了一堆蛀虫,却还没有被蛀虫将整座王府蛀空。王府的主子们也没有短过任何衣食用度,所以王府大小管事们贪污之事便被掩盖了起来。 齐景焕已然发了话,可是他从前是个万事不管的,又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美人灯儿,王府的大小管事还真没有谁打从心里惧怕齐景焕这个王爷,所以当飞虎卫发下纸笔之后,那些管事们好象是约好了似的,人人都伏地磕头哭嚎着自己是冤枉的,个个都变着法儿的表白自己的清白。一时之间银安殿上闹哄哄一片,让人觉得好象置身于喧嚣的闹市一般。 齐景焕因为自小身子骨不扎实,总得静养,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喜静厌闹的性子,管事们这么一吵囔,齐景焕立刻沉了脸,冷声道:“梁术,将这些人的身契全都找出来,寸草丝缕不许带,一总发卖到北边去。” 梁术大声应道:“是王爷,下臣立刻找西市胡记的牙子过来,他们家专往北边贩人。白大哥,你的手下脚程快,麻烦你派个人跑一趟西市胡记找个人牙子过来。”白苍应了,随意伸手一点,唤道:“韩奇,你赶紧去西市胡记传牙子进府。” 名叫韩奇的飞虎卫大声应了,嗖的一下便跑了出去,真是要多快就有多快,让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韩奇就没了踪影。 那些管事们吓坏了,越发大声叫屈,他们还指望着叫屈之声传到银安殿外,有人听了立刻去请太妃娘娘过来。他们这些人当中,有半数以上是太妃的陪房,太妃是他们最大的倚仗,此时不求更待何时。 门外的高嬷嬷刚才想溜来着,可是在飞虎卫的眼皮子底下,她竟是双腿发软走不动道儿,正扶着身边玉兰花灯柱缓劲儿,不想她还没有缓过来就听到了银安殿中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屈之声。高嬷嬷仔细听了一下,惊的脸都灰了,她紧紧咬牙,用力捶着自己的腿,等双腿略略有了些力气,高嬷嬷便想赶紧回泽芝园向乐亲王太妃求救。银安殿中的管事们半数以上都是太妃的陪房,他们之间又相互结亲,早已经形成了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如的整体,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高嬷嬷刚挪了两步,便有一名飞虎卫士大步走了过来,沉声喝道:“呔,你这嬷嬷鬼鬼祟祟,要往哪里去?” 飞虎卫积威极重,虽然叫住高嬷嬷的不过是个莫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高嬷嬷还是吓的浑身乱颤,别说是回话了,她就连站都站不稳,身子抖的如同筛糠一般,自然也没法子正常回话了。 那名飞虎卫士见高嬷嬷象打摆子似的哆嗦,立刻认定高嬷嬷心里有鬼,他二话不说拽下挂在腰间的牛筋绳子,捆了高嬷嬷的手便将她拖进了银安殿。 “回王爷,这个嬷嬷在外头窥视银安殿,还意图逃走,小人将她绑过来,请王爷发落。”将绑了手的高嬷嬷押进银安殿,那名飞虎卫士单膝跪地大声禀报。 高嬷嬷一见齐景焕便高声叫道:“王爷,奴婢是太妃娘娘身边的高氏啊,奴婢没有窥视银安殿,只是……只是奉太妃之命过来的,求王爷明鉴啊!” 齐景焕自然是不相信高嬷嬷的,他确认他娘亲此时再不会派高嬷嬷到银安殿来,可是却故意问道:“既然是太妃娘娘派你来的,那么所为何事?太妃娘娘有何训示?” “这……太妃娘娘担心府中俗务累着王爷,特命奴婢过来提醒王爷不要太辛苦了,务必以六休养身体为要。”高嬷嬷倒也有几分急智,仓促之间竟然被她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齐景焕淡淡道:“是么?本王知道了,来人,将高嬷嬷先带到一旁,等本王处理完这些人再说。” 高嬷嬷一听这话急的不行,偏偏她刚才过来的急,也不曾带个小丫鬟,如今被困在银安殿中,连个通风报人的人都没有。高嬷嬷也是不怕齐景焕这个王爷的,可是她怕飞虎卫,所以她心里再着急都不敢说什么,只能瘪着嘴被带到一旁。 众管事们见高嬷嬷被带进来,先是暗喜,继而暗惊。高嬷嬷如今是太妃娘娘身边第一人,王爷连她都毫不客气的绑了,显然是动了真章,看来今儿他们再难得善了。不交待些东西是不行的。他们当然不会实话实话,必定要打折扣的,只是这贪墨的数额写多少合适?众管事心中没有底。写多了怕王爷盛怒,写少了,王爷只怕也不会相信,他既然能将自己这些管事都绑了来,想必手中已经有了些证据。 众管事想了好一阵子,才犹犹豫豫的提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有一个人动笔,其他人也都跟着写了起来。没过多久大家便都写完了,人人都将自己写的数字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唯恐被别人看到了。 白苍见众人都已经写完,立刻命飞虎卫士将那些纸张都收了起来,整成一叠后方才毕毕恭毕敬的呈到齐景焕的面前。 齐景焕并没有接单子,只缓声说道:“交给梁长史核对便可。” 梁术接了单子,打开手中的册子,一目十行的比对起来,众管人一见梁术手中有个并不厚的帐册,人人脸色都变了,到了这会儿他们岂能猜不出那是个什么册子,众管事们心里都明白,自己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连太妃娘娘都保不住他们,况且知道了真相的太妃娘娘只有恨他们的,怎么还会肯保下他们呢。 梁术很快核对完帐册,将帐册呈到齐景焕的面前,躬身沉声说道:“回王爷,没有一份写对的。全部都少报了,最多的少报九成以上,少的也有三四成。”梁术这话说的声音可不小,跪在下面的管事们听的清清楚楚,几个胆小的小管事惊恐过度已然昏死过去。 高嬷嬷听到这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立刻看向她的丈夫高喜旺,只见高喜旺目光闪烁,根本不敢看向她,眼神之中的躲闪之意实在是太过明显。 齐景焕高高在上的坐着,底下人的任何表情他都看的清清楚楚,他心念忽的一动,立刻说道:“梁术,将高喜旺自己写的单子和帐册一并拿给高嬷嬷细看。” 梁术应了一声,立刻找出高喜旺的单子,将帐册翻到高喜旺那一页,送到了双手被绑着的高嬷嬷的面前。 高嬷嬷并不识字,可她也能看出来两张单子上的数字不一样,梁术倒是心细,他猜到高嬷嬷不识字,便缓声说道:“高喜旺的单子上写明,他做了七年车马处的管事,总共贪墨银两三百两,但是事实上他自从进车马处开始,至今刚好整整十年,共计贪墨白银一千七百两,黄金六十两。” 高嬷嬷听到梁术报的数字,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高喜旺总共贪了一千七百两白银,六十两黄金,可是他总共只拿了八百两银子回家,其他那些都一哪里去了…… 第一百一十七回整顿(下) 高喜旺听完梁术报出的数字,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他这是生生被吓的,梁术精准的报出了他贪墨的数字,而且还是当着他那个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婆的面报出来的,这下子他可真没有活路了。与高嬷嬷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高喜旺极为清楚他的婆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独好妒成性,还霸道无比,又极看重钱财,而他则是条条忌讳全都犯了,高嬷嬷再不可能为他在太妃面前求情。 高嬷嬷见丈夫突然栽倒在地,她心中纵然存了许多的疑问,可到底与高喜旺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生了三儿一女,自然是有夫妻之情的,高喜旺一晕,高嬷嬷立刻爬起来扑过去,摇着高喜旺叫道:“杏儿爹,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见丈夫没有反应,高嬷嬷立刻转身向齐景焕连连磕头,慌张的叫道:“求王爷开恩,派人去找大夫救醒奴婢丈夫吧……” 齐景焕见好几名管事都晕了过去,眉头已然皱了起来,又听高嬷嬷那般大叫,心中更加不耐烦,只沉声说道:“白苍,命人救醒所有晕过去之人。”一个“救”字被齐景焕咬的很重,白苍会意立刻大声称是,命飞虎卫士“救醒”晕倒之人。 只见数名飞虎卫士杀气腾腾的走到所有晕倒管事的面前,自然也没漏了高喜旺。飞虎卫士们一手拎起晕倒的管事,用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猛击他们的腹部,只一拳下去,所有晕倒的管事都被“救醒”了。那些没有晕倒的管事们个个吓的心惊肉跳,这会儿他们已经不敢奢望保住家产,只求保住一条小命了。他们也都是府里的老人,人人对飞虎卫都有畏惧之心。 “你们都不说实话,是觉得本王很好骗么?”齐景焕扫视跪在地上的管事们,冷冷的问道。 众管事们个个将头摇的如同拔浪鼓一般,连道不敢,可是他们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虽然已经见识了齐景焕的雷霆手段,可是他们心中到底存着一丝侥幸的念头,他们这些人当中,有一半以上都是乐亲王太妃的陪房下人,太妃又最是慈善心软之人,断断不会不管他们的。 齐景焕当然能猜出这些管事的心思,只淡淡问道:“梁长史,贪墨王府财产,按律该当如何治罪?” 梁术立刻躬身大声说道:“回王爷,依《大陈律》,王府管事贪墨王府财产者与官员贪墨同罪,贪墨银两五十两以下处以流刑,百两以下五十两以上处以腐刑,超过百两,按律当斩,其中贪墨五百两至一百两,杀一人,五百两至一千两,满门抄斩,一千两以上者,夷三族。三千两以上,夷六族,一万两以上,夷九族。” 梁术此言一出,银安殿上响起一片极压抑的抽气之声,若是按照这个标准执行,他们之中个个都是夷族的罪。 《大陈律》是大陈开国之初由太祖皇帝亲自制定的,当时一名五品官员一年的收入不过七十两,所以太祖才制定了百两银子的标准,如今大陈开国已经近百年,官员的薪俸翻了十倍不止,如今一名五品官员的俸银是八百两,另外还有冰敬炭敬和三节赏赐,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也有两千两,所以现在如今已经没有人按照百两银子的标准给贪墨官员定罪了。若是按这个标准办案,大陈的官员少说有七成得被绑上法场杀头问罪。 齐景焕点了点头,淡淡道:“按这个标准来看,今儿这殿下之人有一个算一个,至少也是夷三族的罪,看来王府所有的下人都活不了多久了。”齐景焕知道王府下人之间多有联姻之事,随便拉出来两个人都能排上转折亲,估计只要有一个犯下夷九族之罪,王府中的下人就都得被包圆了。 听王爷这么一说,所有的管事全都拼命磕头求饶,银安殿上响起一片沉闷的“梆梆……”之声和声嘶和力竭的求饶之声。高嬷嬷也在磕头求饶之列,以梁术刚才报出高喜旺的贪墨数字,已经够夷三族了,她怎么能不求饶。 众管事磕的额头都青肿破皮流血,嗓子也哑了,可是齐景焕却并没有因此动容,高嬷嬷心中大惊,极为怀疑王爷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以她的了解,王爷可是个心肠极软的人,再不能做出这样狠心绝情的事情。 高嬷嬷怎么都想不到,齐景焕平素虽然心软,可他绝不是个滥好人,而且他只对自己重视的人心软,为了给皇甫永宁一个清静的生活环境,齐景焕宁可被人指责狠毒,也要将王府中的蛀虫全都揪出来,处理的干干净净。 “本王给你们两个选择。”齐景焕突然开口,让那些管事人心中又惊又怕,人人吓的魂不附体,个个都忘记磕头,都仰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齐景焕,他们的生死,就在这俊美的不似凡人,狠心的不似常人的小王爷的一念之间。 “第一条路,本王将你们送到有司按《大陈律》治罪。”齐景焕淡淡的说道。所有的管事们全都拼命摇头,没有人肯选这一条灭族的死路。 齐景焕略略停了片刻,又说道:“第二条路,上缴所有贪墨赃银,阖家发卖。” 但凡还有脑子,就没有人不选第二条路,这比起灭族来说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只要能活着,在谁家做下人不是做下人呢。 于中银安殿中响起一片“奴才选第二条路”的喊叫之声。就算是把家底子赔光,也比满门抄斩强多了。况且他们根本不相信梁术能将他们贪墨的银子算的那么清楚,这些年来谁家没私下置些产业,只那些产业的出息就是笔不小的数字,只要有命,就不愁没有银子。 齐景焕淡淡笑了一下,缓缓说道:“梁长史,此事由你负责,飞虎卫全力协办,七日后来瑞松园禀报结果。”梁术和白苍立刻躬身称是,有了飞虎卫协办,梁术办起此事更加如虎添翼。至于太妃会不会出面的问题,他们两人想都没有想过,他们只需要忠心于齐景焕一人就行了。而这些年来他们看着齐景焕渐渐长大,这个孩子虽然身子骨很不好,可是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却让他们心服口服,也更加心甘情愿效忠于齐景焕。 高嬷嬷已经惊呆了,直到飞虎卫士前来抓她的丈夫高喜旺,高嬷嬷才醒过神来,向齐景焕拼命磕头叫道:“王爷,看在奴婢尽心尽力服侍太妃娘娘的份上,您饶了奴婢的男人吧。” 齐景焕皱眉不悦的喝道:“全都押下去。”既然是“全都”,自然也就包括高嬷嬷,又过来一名飞虎卫士,将高嬷嬷一并拖了下去。 梁术知道高嬷嬷如今是太妃身边最得力之人,便向齐景焕躬身说道:“王爷,太妃娘娘很看重高嬷嬷,您看?” 齐景焕淡淡说道:“本王自会向太妃解释,梁术,你只需查实每一笔帐务,其他的自有本王担着。” 梁术赶紧跪下应声称是,心中对于这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少年王爷越发佩服。看着梁术疾步走了出去,齐景焕又道:“白苍,这阵子要加紧巡查王府,只要发现有可疑之人,一个不落全都抓起来。”白苍忙也单膝跪下应声称是。 安排好之后,齐景焕便又去了泽芝园,与其让乐亲王太妃从其他人口中听说此事,他还不如去解释清楚,也免得伤了母子之情。 “娘,儿子已经发落了贪占王府财产的管事们,特来向娘回禀。”齐景焕一进门便大声说了起来。 乐亲王太妃心中一惊,这才大多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儿子竟然就处理好了,该不会是……“焕儿,你是怎么处置的?”乐亲王太妃急急问道。 “儿子命他们退赔所有贪占赃银,再将他们全家发卖出府,我们乐亲王府断断不能留背主之奴。”齐景焕直接了当的说道。 “啊……焕儿,都有哪些人?”乐亲王太妃吃惊的问道。 齐景焕深深叹了一口气,沉沉说道:“娘,说来您都不敢相信,儿子发落了所有的外管事。” “什么?焕儿,你怎能如此胡闹,把管事们全都阖家卖了,可叫咱们使什么人去?这些年来咱们用那些人都已经用顺手了……”乐亲王太妃急急叫了起来。外管事中六成以上是她的陪房下人,这一发落,发落的尽是她的人,乐亲王太妃十多年来在乐亲王府唯我独尊,岂能受的了这个。 “娘,那些管事贪了儿子的家业,儿子发落他们是理所当然之事,您怎么会觉得儿子在胡闹呢?”齐景焕皱眉问道。 乐亲王太妃被问的一滞,她不自在的转头不看齐景焕,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了。 母子俩陷入沉默之中,这对于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来说还是头一次,过了好一阵子,乐亲王太妃才转过头,涩声问道:“焕儿,你就不能看在娘亲的面子上,只让他们退赔赃银,仍让他们在府中带罪当差,不发卖他们,行么?” 第一百一十八回求情(上) “娘!您刚才说交给儿子处置的,儿子刚刚下了令,若是朝令夕改,儿子还有什么脸面再当这个王爷。”齐景焕睁大眼睛,满含委屈的叫了起来。 乐亲王太妃只有齐景焕这一个独养儿子,平素当眼珠子一般的宝贝娇养着,哪里能舍得他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故而齐景焕这么万分委屈的一叫,乐亲王太妃便没了主意,只是没口子的说道:“焕儿你别难受,娘都听你的。你要发卖就发卖吧,娘不问了还不成么!” 齐景焕这才转了笑颜,拉着他娘亲的手说道:“谢谢娘不让儿子为难,您放心,就算儿子发卖了那些坏了良心的东西,也不会让您没有人使唤的,想我堂堂乐亲王府,还能缺了使唤的人么?儿子自会选忠心可靠又老实的人给您使唤。” 乐亲王太妃点了点头,心里到底不舒服,不过是因为儿子比什么都重要,她这才忍了下来。只是一想到八成以上的陪房都要被发卖了,乐亲王太妃心里着实堵的慌,脸上多少会带出些痕迹来。 齐景焕自是心知肚明的,他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娘,要不这样,儿子回头再细细看看帐,若是有贪墨少的,儿子给您留几个人,只不过不能让他们再做管事了,只是能做普通下人。”手没有管事权,纵然留下几个人也掀不起大浪,横竖往后这府务他是管定了,又有白苍梁术盯着,齐景焕确实也不必担心。 “真的?焕儿你肯给娘亲留下几个人?”乐亲王太妃惊喜的叫了起来。齐景焕见了这种情形不免暗暗叹了口气,他的娘亲虽然疼他,可心里到底也还会偏着那些个陪房下人。 “娘,儿子只能给您留两房下人,您看留哪两房?”齐景焕淡笑着问了起来。 乐亲王太妃一听儿子问留哪两房下人,不由的犯了难,她嫁进王府之时,带过来六房下人,如今只能留两房,这留谁不留谁的,着实让性情有些忧柔寡断的乐亲王太妃一时难以决定。 “焕儿,让娘想一想,明儿再告诉你行么?”当儿子展现出坚决果断之后,乐亲王太妃突然有了一种丈夫回来了的感觉,先乐亲王在世之时,事事不必她操心费力,也不用她做什么决定,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服从丈夫的决定。 齐景焕自然是笑着应了,又陪他娘亲说了一会儿话,乐亲王太妃见儿子面有倦意,便赶紧让他回瑞松园休息了。 回到瑞松园,齐景焕刚一进门就看到杜老先生和皇甫永安两人都皱着眉头盯着他,杜老先生脸上的怒意极为明显,皇甫永安面无表情,眼中却是怒气冲冲。 “杜老先生,阿仁,你们这是怎么了?”齐景焕不解的皱眉问道,刚才和皇甫永安一起回府的时候,他还没有生气的意思,怎么才一会儿不见,就生气了呢。 “既然王爷已经大安了,老朽和阿仁也不必再在王府多留,明日一早我们便告辞离去。”杜老先生没好气的粗声说道。身为大夫,最看不得的就是病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齐景焕的身子才有了起色,今儿就忙的不着家了,现在已经是亥时两刻了,平日齐景焕戌正时分就已经歇下了,从来不熬夜的。齐景焕打从外面一走进来,杜老先生便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他今儿累的不轻,只怕前些日子将养的成果得大打折扣,所以杜老先生才会如此生气。 齐景焕先是一愣,继而便想明白过来,他赶紧快步走到杜老先生和皇甫永安的身边,低声软语的求道:“杜老先生,阿仁,我知道错了,保证再没有下次。往后不论有多大的事情,我都会在酉末之前回来,保证按时休息。” 杜老先生也不是真的打算离开,只是要给齐景焕一个警告,做大夫的医术无论有多高,若是做病人的不积极配合,那也是治不好病的。杜老先生原本就担心齐景焕一旦身体有起色,他就不能继续静心养病,如今见齐景焕果然身子还没好利落就整天不着家了,杜老大夫又怒又担心,才会有那一句带气之话。 “王爷此言当真?”杜老大夫面色微微缓和,粗声问道。 “当真当真,我再不会忘记休息时间了,杜老先生您就相信我吧。”这阵子齐景焕与杜老先生皇甫永安相处的极好,齐景焕自从听杜老先生讲了皇甫永宁九死一生的征战生涯之后,便将数次从阎王殿里把皇甫永宁硬抢回来的杜老先生视为救命恩人,在他面前从来不以王爷自居,每每见到杜老先生,齐景焕都会快步上前抢着打招呼的。 没有人能真的对如同仙童一般的齐景焕真的动气,杜老先生见齐景焕已然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便也不再纠缠,只说道:“快进屋让阿仁把个脉,赶紧歇着吧。” 齐景焕赶紧乖顺无比的连声称是,然后走到皇甫永宁的面前,带着讨好之意的叫了一声:“阿仁,我刚才清理了王府那些眼大心大的恶仆,省得他们将来给永宁添堵。”齐景焕深知他的大舅爷最在乎的就是他爹和妹妹,便祭出了为永宁清除麻烦这杆大旗,果然皇甫永安脸上的怒色减少了许多。 “知道你要清理王府下人,可也不急在这一时,明儿再处理也晚不了。罢了,赶紧进屋吧。”皇甫永安抱怨了一句,话音里已经没有什么怒意了,他退后一步让出通道,齐景焕好脾气的笑了笑,迈步走了进去。 杜老先生到底也不放心,便没有先回房,与皇甫永安一起走进屋子,给齐景焕诊脉。两人都诊了脉,杜老先生皱眉说道:“王爷,从明日开始,你必须留在瑞松园休养身体,再不要管其他的事情。” 齐景焕有些为难的说道:“杜老先生,这几日我每天只用一个时辰安排管理府务行么?刚才我命梁术将所八成以上的外管事连同他们一家子都发卖了,王府得大量进人,这事我不能完全不管。” 杜老先生和皇甫永安听了这话不由大吃一惊,自来主家发卖犯错的下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一下子发卖府中八成以上的下人,这种事情还真是闻所未闻。将下人们都卖了,王府的诸位主子岂不就没人有服侍了。不是他们小瞧乐亲王太妃等人,这些人离了下人服侍,只怕连衣裳都穿不齐整。 “阿焕你把下人都卖了,太妃她们怎么办?”皇甫永安惊讶的问道。 齐景焕笑笑说道:“王府养了四五百个下人,与管事们扯不上关系的怎么也有个一两百,先让她们上来服侍,明儿我着人去内府,让他们送些下人过来就行了。” 杜老先生听了这话不由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看来这瑞松园再不得宁静了,求情讨饶的人还不得把门槛踏破了。王爷的用意虽好,可是却太急了些,需知事缓则圆。” 齐景焕想了想,站起来躬身拱手说道:“谢杜老先生指点,景焕受教了。” 杜老先生赶紧扶起齐景焕,急急说道:“王爷万不可如此,老朽不敢当。” 皇甫永安却是年轻气盛,只说道:“已然这样了,难道还要阿焕收回已经说出来的话么。其实卖了也好,白养一帮子蛀虫,除了会挖王府墙角之外,他们还会做什么。” 杜老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骂道:“阿仁,你就别跟着起哄架秧子了,行了,时候不早了,这会子也不能吃药了,都赶紧睡吧,明日还要按时起床,继续练五禽戏。” 为了给齐景焕固本培元,杜先生和皇甫永安每天早上都带着齐景焕一起习练五禽戏,齐景焕身体如此快的有了起色,五禽戏功不可没。 齐景焕应了一声,正要起身送杜老先生和皇甫永安,那两人却连连摆手道:“不用送了,赶紧叫人进来服侍你盥洗吧。” 添喜添禄进来服侍齐景焕盥洗,齐景焕累了一天,往床上一倒便睡着了,倒比平日入睡的更快些。值夜的添禄见自己还没有放下帐子,王爷就已经睡着了,他不由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今天原本该添喜值夜,添禄主动要求替添喜当差,添喜当然没有不答应的,福禄寿喜四人都是十来岁的少年,正是瞌睡最多的时候,谁不想多睡一会儿。 添禄自然不是白替添喜当差的,他有目的。添禄本想趁着值夜的机会跪求主子放他干叔叔一马。也算是对的起他干爹和干婶婶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家王爷今儿累了,睡的如此之快,添禄根本就没有机会开口。 添禄的干叔叔是添禄刚净身入宫之时认的干爹,尚膳司三等管事太监吴公公的亲弟弟吴大能,他是外院采办处的二管事,也在今日被绑至银安殿的管事之中。采办处的油水极肥,吴大能只是个二管事,这三四年间也贪了好几千两银子,正在被发卖之列。吴大能的媳妇刚刚就来找了添禄,让他在王爷面前求情,说什么也要保下吴大能,哪怕留在王府做个粗使下人,也比被卖去挖煤砸石头修墙强些。 添禄一夜没有合眼,齐景焕却是一宵好睡,清早按时醒来,急急盥洗之后便匆匆去晨练了,添禄张了几回口都没机会说出求情的话,真是愁死他了。 齐景焕走后不到两刻钟,添禄的干婶子悄悄来到瑞松园,一见到添禄便急急问道:“添禄,王爷可答应没有?” 添禄是个老实孩子,他闷闷的低声说道:“还没有说,我……” “什么?你还没说?添禄,你怎么能这样!二叔二婶对你不薄,你可不能丧了良心!”添禄婶子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冲着添禄尖声大叫。 “我说添禄前儿才值了夜,昨天怎么又要替我当差,原来是被你逼的,添禄,你不用怕她!回头定要原原本本本的向王爷禀报。”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吴二婶子扭头一看,见说话之人是添喜,心里不由先怕了几分。添喜是福禄寿喜四人之中最嫉恶如仇,嘴皮子最利落之人,他的来头对于吴二婶子来说着实不小。 添喜是昭明帝身边总管太监高三保的干儿子,高三保知,这种性子在宫中绝活不过一个月,高三保便早早将添喜送到齐景焕身边,添喜倒投了齐景焕的脾气,如今俨然成了瑞松园的小管事。他早就看不管吴大能夫妻打着宫中吴公公的名头,总是占添禄的便宜,如何吴二婶子又跑到瑞松园对添禄颐指气使,添喜如何还压的住心里的火气。 吴二婶子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是拼命压下心中的怒意,强打着笑脸陪笑说道:“看添喜公公这话说的,我们哪里能逼添禄呢,这都是添禄孝顺,才说要求王爷恩典的,添喜公公您可千万别误会。” 添喜极了解添禄的性子,所以也不问他,只挑眉呛声道:“添禄自愿的?他昨儿连瑞松园的大门都没出过,如何知道外院发生什么事情?既不知发生了什么,又何来救恩典?吴二婶子,你就算是想骗人,也编个靠谱的谎话成不?” 吴大能媳妇被添喜噎的面色发青,可到底也不敢再说什么,她心虚的四下看了一回,生怕王爷突然回来看个正着,到时就更没有回圜之地了。 添喜当然能猜到吴大能媳妇的心思,便故意大声说道:“添禄,王爷就快回来了,你还赶紧去准备水。”吴大能媳妇一听说王爷快回来了,也不敢再做停留,只叫了一声:“添禄,你要好好服侍王爷,二婶先回去了。”然后便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添喜等吴大能媳妇走远之后方才伸指戳着添禄的额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可长点心吧!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添禄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在敲院门,还有个嬷嬷的声音传了进来,“三小姐来给兄长请安,快开门哪……” 第一百一十九回求情(中) “三小姐这会儿过来,说不得也是为了给谁求情!”添喜嘀咕一声,却也不敢真的将三小姐齐静姝挡在门外,和添禄两个赶紧去开了院门。 “请三小姐安。”添喜添禄两个行打千儿行礼,三小姐齐静姝双眉轻蹙,勉强笑着说道:“免礼,王兄可起身了?” 添喜干脆利落的说道:“回三小姐,王爷已经起身了,此时正在做早课。” “王兄还要做早课?不知道几时才能做完?”齐静姝略略迟疑一下,轻声问道。 添喜想了想,躬身说道:“回三小姐,还要两刻钟。” “这……”齐静姝面色涨红,眼圈里甚至噙了泪珠儿,这时跟在齐静姝身边一个柳眉杏眼瓜子脸的丫鬟悄悄碰了她家小姐一下,低低说了一声:“侧妃娘娘……” 齐静姝还是犹豫了片刻,方才对添喜说道:“我进去等王兄。” 添喜当然不能拦着主子小姐,只躬身道:“三小姐请到花厅用茶。”齐静姝点点头,由添喜引着去了小花厅。她等了将近三刻钟,才等到她的嫡兄齐景焕。 齐景焕缓步走进花厅,齐静姝赶紧站起来,低头垂眸小心翼翼的行礼,齐景焕淡淡说一句:“妹妹不必多礼,坐吧。” 齐静姝却没有坐,等她哥哥坐定之后,才为难的低声说道:“王兄,我……我姨娘……哦不……”小姑娘心里纠结的很,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急的眼圈儿都红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滚落下来。 齐景焕因为自小身子不好,所以与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之间并不怎么走动,每每见面都是她们三个来探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交集。所以齐静姝掉了眼泪,齐景焕非但没有心疼,还有一丝隐隐的不耐烦。毕竟齐静姝为什么而来,齐景焕心里再清楚不过的。 “可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奴才得罪了妹妹?妹妹只是管同本王说来,本王一定为从重惩治。”齐景焕微微皱眉沉声说道。 齐静姝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也不会打什么机锋使什么心眼儿,所以齐景焕那么一说,齐静姝更加说不出来意,眼泪掉的更加汹涌了。 齐静姝刚出生三天,先乐亲王就死了,乐亲王太妃悲痛之下,竟迁怒于齐静姝,认定是她克死了先乐亲王,自此对齐静姝不管不问,故而齐静姝不象她两个隔母姐姐那样在乐亲王太妃跟前还有几分体面。头些年她连给嫡母请安都不被允许进入泽芝园,都只是在园外磕头的,这三四年间才略好了些,可以进泽芝园,在正房门外隔着帘子磕头,若是遇上雨雪天气,偶尔也能进一回正房。在这样不受待见环境下长大的齐静姝,性子怯懦的很,从来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若非她有个性子强势又小有资产的亲娘,齐静姝在乐亲王府的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隔母妹妹一大早跑到自己园子里,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是对着自己抹眼泪,这事搁谁身上都膈应,更何况齐景焕最不喜欢的就是动辄哭眼抹泪的姑娘,他只欣赏象皇甫永宁那样坚强独立开朗爽快的姑娘。“妹妹若没有正事只是想哭一场,本王无暇奉陪。”齐景焕皱眉说了一句,起身便要离开。 “不不,王兄……我有事……”齐静姝慌忙用帕子抹了眼泪,象小猫哼哼似的嚅嚅说道。 齐景焕这才又坐了下来沉声说道:“有话便说罢。” “王兄,听说您要发落外院的管事,静姝求您饶了外院的李峰李管事吧。”齐静姝边说边跪了下来。 齐景焕的记性很好,他记得李峰是司库处的一个二管事,王府一开府他就在府里当差,是侧妃李氏的大哥,齐静姝的亲舅舅。李峰手上也不干净,这二十年里贪了一万多两银子,可他自己没家没业的,平素过的很简朴,想来贪的那些银子全都填补了李侧妃。齐景焕既然要发落人,自然会将一切调查的清清楚楚,并不会随意做出决定。 “你知道李峰犯了什么事?想让本王怎么饶了李峰?”齐景焕沉声问道。 齐静姝哭道:“王兄,我知道李管事贪了府里的银子,可他不是自己花用了,他是我姨娘的亲大哥,那些银子都给了我姨娘,我姨娘也没花用,都给我攒着,求王兄饶了李管事吧,我情愿将那些银子全都交还给王兄。王兄,这是一万五千两银票。”齐静姝边哭便拿出一只荷包,从中取出一小沓银票捧给了齐景焕。 齐景焕听到一万五千两这个数字,便知道李峰的确是将贪墨的所有银子都给了李侧妃。他想了想,对齐静姝说道:“既然你替李峰退赔了他所贪墨的银子,本王可以从轻发落于他。再留他在王府当差是不可能的了,本王许他自赎。” 李峰的情况与其他管事都不一样,他没有为自己置一丁点儿产业,也不曾打着王府的名号在外头做威做福,就算贪墨的银子也比与他身体相同的人少的多,司库处油水极大,就算个普通当差的一年也能弄出几百两银子,而象李峰这样的管事,一年就能弄上万儿八千的银子,而李峰二十年才贪了一万多两,已然算是很清濂的了。 齐静姝再没想到她的王兄竟然一口答应了,都没用她怎么苦苦哀求。“王兄,您说的是真的,可以让李管事自赎?”齐静姝用难以置信的惊喜声音叫了起来。 齐景焕点点头道:“你姨娘已经替李峰退赔了银子,算是替他赎了贪墨之罪,他又没有其他的劣迹,自然可以自赎。” 齐静姝欢喜的直给齐景焕磕头,齐景焕皱眉说道:“你是王府小姐,皇伯父亲封的县主,自当有县主的气度,骨头硬些,别动不动就哭个不休。”齐静姝愣了一下,她仰着看着她的王兄,半晌才讷讷应道:“是,静姝谨遵王兄教诲。” 齐景焕挥了挥手,淡淡道:“若没有其他事便回去吧。” 齐静姝站了起来,咬着嘴唇挣扎片刻,面含尴尬之色,用极低的声音问道:“王兄……不知道李管事自赎,得准备多少银子?” 齐景焕听了这话,倒是着意看了这个隔母妹妹一眼,没想到她看上去怯懦胆小,心思倒细致的很。“嗯……照一般市价就成了。这是你头一回求本王,所求之事也不算过份,本王才应允于你,回头该怎么说怎么做,你自己心里该有个成算。”齐景焕突然觉得齐静姝这个妹妹还有些可取之处,便多说了一句。 齐静姝立刻躬身应道:“是,静姝明白,李管事之事静姝绝对不会外传。” 齐景焕点点头,挥手道:“回去吧,往后也别总闷在园子里,也出来走动走动。”齐静姝惊喜万分的应了,来时的沉重心情一扫而空,她轻松的回蔷薇园向她姨娘报喜去了。亲舅舅不必被发卖去挖煤砸石头修城墙,还能自赎其身成为平民百姓,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因为心情畅快,齐静姝巴掌大的小脸上也多了几分光彩。 出了瑞松园,齐静姝身边那个柳眉杏眼瓜子脸的丫鬟才急急问道:“小姐,王爷可答应饶了舅老爷?” 齐静姝因为想着王兄刚才说过的话,便不正面回答,只是说道:“秋桂,不要瞎打听,先回蔷薇园再说。”名叫秋桂的丫鬟很是吃了一尺,她家小姐只是单独见了一回王爷,怎么就象是变了个人似的,看着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王爷到底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怎么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改变了她家小姐? 齐静姝回到蔷薇园,李侧妃正在院中焦虑的来回走动,异常的心神不宁。她一看到女儿回来了,立刻快步迎上去叫道:“三小姐,王爷可答应了? ” 齐静姝眉眼舒展唇角含笑,比素日里瞧着生动多了,她飞奔上前抓住李侧妃的手,飞快说道:“姨娘别担心了,咱们进屋细说。” 李侧妃见到象变了个人似的女儿,心中又惊又喜,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们进屋说。”秋桂紧步跟上,齐静姝却回头说道:“秋桂,我渴了,你去调些香露送来。”秋桂瘪了瘪嘴,低头福身应了,不高兴的去耳房调香露。做为蔷薇园第一丫鬟的秋桂,她其实是副小姐一般的存在,可是却被主子嫌弃了,这让秋桂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 李侧妃也是个灵透的人,进屋之后立刻屏退所有的下人,然后才小声问道:“三小姐,王爷是怎么说的?” 齐静姝亦小声回道:“姨娘放心,王兄收下了您替舅舅赔的银子,还答应让舅舅自赎其身,不会将他卖去做苦力。” “真的?”李侧妃惊喜的难以自制,忍不住叫出声来。齐静姝赶紧将手指竖到唇边,低低“嘘”了一声,悄声道:“姨娘您别叫,王兄说了,这事不能张扬出去。” 李侧妃连连点头道:“对对,不能张扬,这可真是太好了!万没想到王爷竟然这么好说话。我心里这块大石头可算是落地了。三小姐,王爷对你……怎么象是变了个人。”放下心中大石之后,李侧妃才有心思关注女儿的变化。 齐静姝唇角含笑的轻声说道:“姨娘,刚才王兄让我平日没事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要整日只是待在园子里,王兄还对我说,我是皇伯父亲封的县主,就得有县主的做派气势,不能畏畏缩缩的……” “真的?王爷真这么对你说?”李侧妃欢喜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她苦挣苦熬的守着女儿十四年,因为太妃的不待见,李侧妃自齐静姝小的时候就压抑她的个性,将个原本应该如花儿一般明媚鲜妍的女儿生生压抑的如同暮气沉沉的老妪一般。如今有了当家王爷的话,她总算可以少让她的女儿受些委屈了。 齐静姝欢喜的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姨娘,王兄对我很好的。” 李侧妃抹了眼泪,连连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三小姐,王爷对你好,你也得对王爷好才是。听说王爷极为看重平戎郡主,你可得用心为郡主准备几色针线才是。上回姨娘见过郡主,记得她的身量,回头就给你尺寸,你独个儿给郡主做两套衣裳,也显得你心意虔诚了。” 齐静姝自是无有不应的,还主动说道:“姨娘,就用上回舅舅给的那两匹缎子吧。” 李侧妃略略迟疑一下便点头应道:“好,就用那两匹缎子,日后娘再给你淘换更好的。”齐静姝所说的两匹缎子是数日之前李峰悄悄送到蔷薇园的平金提花缎,一匹大红一匹浅紫,看上去流光溢彩,摸上去光滑如玉,是极难得的好料子。李侧妃原本想留着给女儿做嫁妆的。 李侧妃很快进房取出那两匹缎子,刚好此时秋桂过来送香露,她看到李侧妃取出这两匹打算给三小姐做嫁妆的缎子,不由惊奇的问道:“娘娘,您要给三小姐做衣裳么?” 李侧妃很喜欢看重秋桂,因此也没有对她这没有规矩的问话而生气,还笑着说道:“不是给三小姐做衣裳,是让三小姐给未来王妃娘娘做。秋桂,那日你也见过未来王妃娘娘的,回头也拟个尺寸来对一对,免得做出来不合身。” 秋桂听说是给未来王妃娘娘做衣裳,低头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之意,旋即又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是,婢子这就去拟尺寸。”说罢她将手中的香露放到桌上,很随意的说了一句:“三小姐请用香露”,便匆匆退了下去。 李侧妃不以为意,她喜欢的就是秋桂的性子,可是齐静姝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想想她王兄对她说过的话,齐静姝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县主身份,对于秋桂的轻慢,她心中渐渐生出了不满之意。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 第一百二十回求情(下) 三小姐一大早跑到瑞松园之事很快传开了,大家都猜到她是去给李峰求情,又见三小姐离开瑞松园时面上愁意尽去,眉眼间还流露着一丝喜色,所以也不必齐静姝说什么,众人都猜到必是王爷允了三小姐的请求,于是许多人便愤愤不平起来。特别是那些乐亲王太妃陪房管事的家人们,她们凑到一处商议了一回,便开始分头行动了。 次日一早,齐景焕刚刚用过早饭,拿起昨日梁术送来的,他还不曾看完的帐册只看了一页,便听到外面传来请安之声,齐景焕立刻放下帐册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书房,原来他的娘亲乐亲王太妃突然来到了瑞松园。 “娘!”齐景焕迎上前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他娘亲亲热的应答。乐亲王太妃脸上连一丝笑影儿都没有,神情冷的如寒冰一般。齐景焕心中一怔,立刻就猜到他娘亲为什么生气了。 齐景焕也不恼,还笑着招呼道:“娘,您请屋里坐,儿子正好有事要向您禀报。” 乐亲王太妃冷冰冰的面容略有缓和,沉沉“嗯”了一声,向正厅走去。齐景焕回头吩咐一声:“去书房将本王正看的帐册取来。”乐亲王太妃听到帐册二字倒还没有什表情上的变化,可是随侍乐亲王太妃左右的丫鬟嬷嬷们几乎人人变了脸色。 到了正厅,乐亲王太妃沉声道:“所有人都退下。”一众下人行礼退下,厅内只剩下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母子二人。乐亲王太妃这才气道:“焕儿,你真真是长大了!在你这里娘的面子还没有三丫头的面子大!你可真行!”就在刚才,乐亲王太妃身边的丫鬟嬷嬷跪求太妃开恩,言语之间很自然的扯出了三小姐找王爷为李峰求情,王爷已然答应了之事。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脑子轰的炸开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不给自己面子,竟然给庶出妹妹这么大的面子,这让乐亲王太妃情何以堪。这才有了乐亲王太妃一大早怒闯瑞松园之举。 齐景焕站起来垂手躬身应道:“娘,您别生气,可否容儿子细细回禀内情。” 乐亲王太妃没好气的喝道:“你说!本宫倒想听听你到底为何要将本宫所有的陪房下人全都发卖去做苦力,他们到底怎么你了!” 齐主景焕眉头皱起,不高兴的说道:“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好歹也是堂堂一府亲王,岂可与下人相提并论。莫非在娘心中,焕儿这个亲生儿子连陪房下人都不如了?” 乐亲王太妃也是气急了才会说出这样份的话,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只是面子上下来,乐亲王太妃便赌气不说话,齐景焕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他娘亲竟然默认了。从来没受过这样打击的齐景焕看着他的娘亲直摇头,半晌方才涩声说道:“原来娘是这样想的。” 乐亲王太妃见儿子一脸受伤的表情,心里也象针扎似的疼,那可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挣命生下来的唯一骨血,就算是为他死了乐亲王太妃都心甘情愿,如何能舍得他受伤害。 “焕儿,你别误会,娘没有那个意思,你在娘心里是最贵重的。”乐亲王太妃坐不住了,她嚯的站起来快步走到儿子身边,拉着儿子的手急急的说道。 齐景焕并没有看向他的娘亲,只是涩声说道:“娘,儿子原以为整顿府务,您会是王府中最支持儿子的人,想不到……是儿子错了,儿子原就不该管这些,横竖那些蛀虫再怎么贪心,也不敢短了主子的用度,再不济,就算是他们将王府掏空了,皇祖母和皇伯父也不会不管儿子的。那些人都是服侍过娘亲的有功之人,凭他们怎么贪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听着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乐亲王太妃心中极不是个滋味,她何尝不知道王府里既然出了蛀虫,就该全部挖出来处理干净,只是那些人绝大多数是她的陪房下人,伴着她守了十几年的寡,还把家中最好的女孩儿送到她身边服侍,这十多年来,这些人服侍的极为妥贴周到,乐亲王太妃对她们也都有了挺深的感情,乐亲王太妃心里还有种离开这些人自己就会寸步难行的感觉。所以当乐亲王太妃听丫鬟哭诉王爷允了三小姐替李峰求情,她又惊又怒,心头一阵火起,才会冲到瑞松园来兴师问罪。 在听了儿子的一番极委屈的话,乐亲王太妃又觉得自己来错了。别说是陪房下人,就算是娘家的亲人也比不过齐景焕在乐亲王太妃心中有份量,她怎么可以伤了唯一的亲生骨肉的心呢。 “焕儿,你别难受,都是娘不好,你别生娘的气!”乐亲王太妃见儿子的脸色比刚才还显苍白,心中后悔极了,赶紧扶着他坐了下来,口中一个劲儿的说着懊悔的话。 齐景焕方才的确是受了打击,心中有了郁结脸色才会苍白,他坐下来缓了口气,方才抬头看向他的娘亲,涩声问道:“娘,您可是听说人说了妹妹昨天早上过来替李峰求情之事?” 一想起庶女在儿子这里比自己面子还大,乐亲王太妃心里又不痛快起来了,只沉沉点了点头,闷声道:“是,焕儿,娘想不明白,你既然要做发落贪墨的管事,就该一视同仁,如何却偏偏给三丫头面子。你让娘……” 齐景焕轻轻叹息一声,将添喜刚才送进来的帐册翻开递到他娘亲的面前,缓缓说道:“娘,李峰二十年贪墨了一万三千八百四十两银子,昨日早上李侧妃让妹妹送来一万五千两银子,言道李峰贪墨的银子都给了她们母女,她一文都没动,全留着准备将来给妹妹添妆,如今赃银已还,李侧妃还补上一千一百六十两,权当是这二十年的利钱。娘,李峰是从前跟着父王的人,儿子看在他服侍过父王,李侧妃又为他退还了贪墨的银子,儿子才决定对李峰网开一面,许他自赎其身。若是其他的管事也都能如此行事,将赃银连同因之得到的好处全都上缴,而且又没有出倚仗王府威势欺压良善之事,儿子也可以对他们网开一面,许他们自赎其身。” “真的?”乐亲王太妃皱眉看着帐册上的数字,与她儿子说的一点都不差,便沉声问道。 齐景焕点点头,沉沉说道:“娘亲,儿子虽然不是金口玉言,可也是一府亲王,怎会言而无信?儿子可以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到明日此时,那些人若是做到了儿子的要求,儿子便不将他们阖家卖去做苦力。否则……娘亲也不值得为那样的人费心了。” 乐亲王太妃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就依焕儿。回头就叫管事们到银安殿,焕儿你当众宣布。” 齐景焕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了,还说道:“娘,不如您也一起过去,也好做个见证,免得回头又有人在您面前中伤儿子,挑拨我们的母子之情。”齐景焕知道他娘亲之所以怒冲冲而来,必定是受了下人挑唆,他岂能不立刻反击回去。想在乐亲王府兴风做浪,她们有胆子作就要有胆子承受后果。 果然乐亲王太妃听罢面上又现了怒意,愤愤道:“焕儿,咱们的母子之情容不得任何人挑拨,娘刚才委屈你了,回头必给你出气。哼,一个个都当本宫好性儿,胆子都养肥了。” 齐景焕心中暗笑,面上却不现,还重重点头道:“就是,娘您太慈善了,才让那些人觉得有机可乘。赶明儿您可得好好给下人们立立规矩,要不然咱们王府就要被人看笑话了。”乐亲王太妃立刻点头应了。 齐景焕叫人去给梁术白苍传话,让他们将暂时关押在王府地牢中的管事们全都带到银安殿,然后才对乐亲王太妃说道:“娘亲,您是在这里看会儿帐册还是现在就过去?” 乐亲王太妃合上帐册将之推到儿子的面前,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不看了,这就过去吧,焕儿,这帐册是梁长史做的?” 齐景焕点头应道:“是,自从接了儿子交代的差使,梁术白苍两人合作,熬了几个通宵才做出这本帐册,他们都是父王留下来的人,儿子相信他们。” 乐亲王太妃沉默片刻之后方才涩声说道:“焕儿,你真的长大了。”这一回乐亲王太妃的语气里没有讥诮愤怒之意,有的只是是淡淡的欣慰和怅然若失。齐景焕此时还没有太多的人生经历,他还不能体会他娘亲此时的复杂心情。 看到乐亲王太妃走了出来,高嬷嬷立刻带人迎了上去,她不敢开口直接问话,只能悄悄的打量乐亲王太妃的脸色,只是此时乐亲王太妃脸上无喜无怒,高嬷嬷打算从太妃娘娘脸上看出事态如何发展的心思落空了。 “娘娘,回泽芝园么?”高嬷嬷见太妃不说话,只是得小心翼翼的问了起来。 “去银安殿。”乐亲王太妃冷冷说了四个字,便越过高嬷嬷等人率先走了。高嬷嬷等人心中俱是一沉,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她们都是服侍乐亲王太妃多年的人,自然极了解太妃的性情。她们知道太妃生气了,而且还是生她们的气,否则再不会不理睬她们。 众人来到银安殿之时,梁术与白苍已经将外院大大小小共计二十七名管事都押了过来。所有犯了事的管事一看到太妃娘娘来了,个个都哭喊着磕头求饶,一时之间银安殿上鬼哭狼嚎,真真吵的人脑仁儿生疼。 齐景焕看了白苍一眼,淡淡道:“吵死了!” 白苍立刻扬起手中的鞭子,在地上狠狠甩了一记,“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所有人的嚎叫,他们昨天已经见识到了白苍手中鞭子的厉害,果然不敢再吵闹了。 乐亲王太妃看了白苍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从前先乐亲王在世的时候,并不让她过问飞虎卫之事,乐亲王太妃也只见过白苍三四回。今日一见,乐亲王太妃心中暗暗惊讶,十三年未见,白苍倒是一点儿没变老,样子和十三年前差不多。 白苍和梁术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上前见礼,虽然他们两人对这位乐亲王太妃着实没有太多的好感。若非乐亲王府还有小王爷齐景焕需要他们守护,梁术也不会甘心做了十多年的冷板凳,白苍也不会十三年如一日,刻苦训练新一代飞虎卫士。 “梁长史,白卫队长,免礼。”乐亲王太妃缓缓说了一句。对于丈夫的亲信,乐亲王太妃心里有种莫名的不自在。 梁术和白苍回到齐景焕左右侍立,齐景焕将自己的新决定缓缓说了出来,众管事一听说可以不被卖去做苦力,无有不应的,至于到底退赔多少钱物产业,这个还不由他们说了算么。身在奴籍之人是没有资格置办产业的,所以这些管事们置下的私产全都是化名或者挂在他们极信任的良民户头之下。这若是查起来,没个一年半载的别想查清楚。 犯了事的管事们在心里将小算盘拨的噼啪乱响,却不想主子王爷若是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又岂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乐亲王太妃看到管事们纷纷表示愿意退赔赎身,心中还觉得挺欣慰的,这些人好歹也算是识时务。若是乐亲王太妃知道管事的小心思,只是怕得被气的吐血。 “既然们都愿意退赔贪墨之物及其衍生出的利益,那么现在就写单子吧,列好单子交给梁长史对帐,核对无误之后再誊写一份交给尔等家人,命他们明日午时之前将钱物房契地契交到梁长史处。”齐景焕见管事们齐齐点头,便沉沉下令,听得众管事心头一惊。 惊过之后,众管事心里又踏实下来,纷纷拿起纸笔边思量边写了起来。墨字一但写就不能改了,事关他们到底要私藏多少财产的大事,没有人敢不慎重…… 第一百二十一回丑态 莫约过了两刻钟,管事们才陆续交上了他们列出的单子,梁术每收一份单子便对着帐本仔细核对,核对后做好标注,然后才交到齐景焕的手中。齐景焕看过梁术的标注就将单子放到身边的桌上,以青玉狮子镇纸压好。乐亲王太妃微微侧头看了看儿子的脸色,见他脸色还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怒意,乐亲王太妃这才没由来的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到所有的管事都交了单子,齐景焕看罢最后一份梁术的标注,他才淡淡的说道:“这些单子也不必再抄了,梁术,立刻着人去唤人牙子,将这些管事一家子全都卖去北疆采石场,一个不留。” 齐景焕此言一出,除了梁术白苍等人之外,其他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乐亲王太妃倒了好几回气,才说出话来。“焕儿,这话是怎么说的,他们不都列了单子答应退赔所贪墨的一切东西么。”那些管事们和他们在场的家人们也都梆梆的磕头,哭天抢地的大呼求饶。 哭喊之声吵的齐景焕耳朵嗡嗡直响,齐景焕不耐烦的叫道:“白苍,速速点了所有哭闹之人的哑穴,他们吵的本王头!”白苍应了一声,向殿内的飞虎卫士们做了个手势,只见八名飞虎卫士身形闪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点了所有哭闹之人的哑穴,那些人嘴巴还没有合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齐景焕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银安殿总算是清静下来了。他这才将那一沓单子推到乐亲王太妃的面前,沉沉说道:“娘,您看过便知道儿子为何如此决定。” 乐亲王太妃点了点头,拿过单子飞快看了起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乐亲王太妃气的脸都青了,她只是看了三份单子便不肯再看了,只将单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大怒喝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真是翻了天了,焕儿,立刻卖了他们,卖的越远越好!” 原来那些管事们所列的单子上记载的东西顶多占到到他们贪墨之物的五成。早在二十天之前,皇甫永安对齐景焕说了他们王府下人贪墨情况极为严重,齐景焕便传来梁术,命他悄悄调查王府中的每个一管事。在飞虎卫的襄助之下,梁术拿到了每一名贪墨管事的私帐。他刚才就是用那些私帐与管事们所列单子对帐的,管事们瞒报了那些财物产业梁术都列的清清楚楚,乐亲王太妃看了怎么能不怒气冲天。 管事和他们的家人都被点了哑穴,哭喊不出声音,只能向乐亲王太妃和王爷拼命磕头,齐景焕本就打定主意,将这些奴大欺主的狗奴才全都发卖了,另挑老实的选上来服侍。而乐亲王太妃也正气头上,她不只气她的陪房下人做出这样的欺主之事一,更气他们让自己在儿子面前颜面尽失,之前的诸般行为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所以不论那些人怎么磕头,乐亲王太妃都不为所动。 人牙子还没来之前,梁术走到齐景焕的面前躬身禀报道:“回王爷,这些管事之中半数以上都置了外宅,其中有七人以贱奴之身纳良家女子为妾,已然触犯了《大陈律》,您看是一并卖了还是?” 良贱不婚是《大陈律》中《户律》篇开篇第一条,平民不得与身在奴籍之人结为夫妻,平民男子可以纳奴籍女子为妾,但是身在奴籍的男子既不能娶平民女子为妻,更不可纳其为妾,若有人违背此项规定,男子判黥面流配三千里,女子籍没为奴,所生子女亦入奴籍,三代之内不许赎身。梁术之所以提出此事,是因为那些置了外宅的管事们,多数都将置下的产业落在他们的外室甚至外室所生子女的头上。平民的财产受律法保护,若想将那些产业尽数收回,便得先解决那些外室和私生子女的身份问题。 梁术说的声音并不算小,那些管事们都听的清清楚楚,凡是置了外室生下子女还将财产记于她们名下的管事们全都浑身剧颤,连这等最隐密之事梁术都查的清清楚楚,他们真的彻底完蛋了。 刘景焕听梁术说完,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按国家律法处置,将所有犯事之人一并绑了交去刑部。”梁术大声应了,点出七人的名字,由飞虎卫士将他们拖出来五花大绑。七名置外室的管事之中,就有高嬷嬷的丈夫高喜旺,他四年前纳了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为妾,已然生下了一双儿女,儿子三岁,女儿一岁半。 高嬷嬷听到梁术点到她丈夫的名字,眼睛立时直了,片刻之后,她如疯了一般扑到高喜旺的身上,对他又撕又咬又抓又掐的,片刻功夫就挠花了高喜旺的脸,撕烂了他的衣裳。若非高嬷嬷还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她不定得骂出怎样难听的话。 高喜旺同样也说不出话,他又被绑着无法躲闪,只疼的满地打滚,旁边的飞虎卫着实看不下去这样的丑态,硬生生将高嬷嬷扯开了。 高嬷嬷转而扑跪到乐亲王太妃的面前,她说不出话来,只是能拼命的磕头。如今乐亲王太妃用的最顺手的就是高嬷嬷了,她看向儿子,缓声商量道:“焕儿,要不先解了她的穴,好歹让她说几句话。” 齐景焕点点头,白苍立刻过去解了高嬷嬷的哑穴。高嬷嬷立刻哭嚎着叫道:“太妃娘娘,求您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再不能与这样没人性的东西做夫妻,奴婢要休夫!” “休夫?”乐亲王太妃皱眉低呼一声,高嬷嬷这一请求让她感觉很突兀。在这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抱着走的社会风气之下,只是有男子休妻的,从来没听说过女子休夫的。做女人就得从一而终,这是刻进乐亲王太妃骨子里的戒律。 “娘娘赏了恩典,让这没人性的东西做管事,奴婢是见天儿的对他说要忠心办差,绝不对贪污主子的钱财,他每回都没口子答应,也从来没往家里拿过银钱物件,奴婢还以为他听了奴婢的劝,是个好的,没想到他……他竟然私置外室,还敢纳良家女子为妾,奴婢真是……奴婢真是没脸活了……”高嬷嬷说到激动之处,嚯的爬起来便要去撞柱子。可是银安殿内有那么多的飞虎卫,怎么可能让高嬷嬷真的撞柱成功,高嬷嬷还没有撞到柱子就已经被人拦了下来。 乐亲王太妃见高嬷嬷要撞柱自尽,不由吓的变了脸色,一叠声的叫道:“快拦住她……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原不是你的错……”乐亲王太妃一急便什么话都往外说,坐在右侧的齐景焕听罢,一双好看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平日里他倒没有注意,这高嬷嬷还真是个人物呢。 “娘娘,奴婢为他服侍父母养育儿女,奴婢自问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可如今……他嫌奴婢老了,竟然做下那等没王法的事情,奴婢再不能跟这种人过下去,求娘娘成全奴婢吧……” 乐亲王太妃听高嬷嬷说的可怜,便急急说道:“嬷嬷你莫急,这事本宫和王爷自会为你做主,必不叫你受了那狗东西的牵连。”说罢,乐亲王太妃看向她的儿子,低声问道:“焕儿,你看这事?” 齐景焕唇角勾起笑了一下,淡淡说道:“娘,儿子从前只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如何可算是亲眼看见了。高喜旺私置外室之事高嬷嬷或许真的不知情,可是他贪污之事,高嬷嬷也敢说丝毫不知道么?” 高嬷嬷一听这话立刻拼命磕头说道:“回王爷,老奴实实的不知啊。老奴白天晚上都在泽芝园服侍太妃娘娘,每五日轮休一回,也只是回家见见孩子,与高喜旺连面都不怎么见的,老奴怎么能知道他的事情呢,求王爷明鉴啊!” 梁术听了高嬷嬷之言,立刻捧着帐本上前大声说道:“某年某日某时,高嬷嬷携其女高玉杏至西大街绸缎庄并首饰铺子,购得时新衣裳四套,头面首饰两付,共计二百两银子,然后至西大街汇通钱庄,存银八百两。请问高嬷嬷,以你一家的月银,就算是不吃不喝,得攒多长时间才能攒出这一千两银子?” 高嬷嬷听完梁术之言,用见鬼了的恐惧眼神瞪着他,双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了。梁术连这个都能查的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乐亲王太妃也惊呆了,她望着高嬷嬷,眼中尽是失望愤怒之意,她万万没有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高嬷嬷竟然那般欺瞒哄骗于她,而她差一点儿就上当了。 “高嬷嬷,你要休夫是你自己的事情,在去北疆的路上,你们有的是时间来掰扯这件事情。”齐景焕淡淡下了结论。高嬷嬷颓然摔倒在地上,连哭的心思都没有,她知道这下子是彻底完了,王爷这是一定要将她这一家子连根拔起。 此时人牙子已经进府了,齐景焕便梁术与人牙子交涉卖人之事。就在此时,高嬷嬷突然大叫起来:“娘娘,蒙您的恩典,早早放了我家玉杏的奴籍,玉杏是平民,她不该被卖。” 乐亲王太妃心中极怒,根本不愿意答理高嬷嬷,齐景焕也没理会她,不过却对梁术说道:“梁术,似高玉杏这样身份的有多少,你清点一下。” 梁术早就做好了功课,立刻躬身回禀道:“回王爷,家人涉及贪墨之事的平民共有三人,分别是高玉杏,牛翠珠,楚成杰。” 齐景焕点点头道:“平民不可擅自卖买,将她们撵出王府就行了,具体的事情你放手去办,不必有顾虑。”梁术赶紧躬身应了。 乐亲王太妃深受打击,此时已经是身心俱疲,她站起来涩声说道:“焕儿,你陪娘回去吧。”齐景焕应声称是,与他娘亲一起离开了银安殿。 在回泽芝园的路上,乐亲王太妃长长出了口气,低沉的问道:“焕儿,这一回几乎卖空了王府的下人,往后……” 齐景焕立刻说道:“娘,您不用担心,儿子昨天已经命人去内府要人了,估计回头就能送过来。至于府务,就让梁术先管着,由飞虎卫襄助。咱们可不能让下人拿捏住了,否则这王府岂不是要换了主子?” 乐亲王太妃点了点头,叹道:“主仆一场,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焕儿,娘这一辈子真的很失败,活到现在,竟连个真正忠心的奴才都没有。你这一审……唉……” 齐景焕沉默片刻,然后才低声说道:“娘,您对下人太宽厚了,那些人得陇望蜀,心都养大了。这样的奴才再留在府中必成祸患,倒不如早早卖了,重新进人重树规矩,儿子如今大了,转年就要成亲,将来王府也不能再象从前那样整着封闭着,若是不将王府清理干净,将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泼天大祸。” 乐亲王太妃心里不自在,便没有说话,母子两个沉默的往前走了一阵子,突然,乐亲王太妃涩声说道:“焕儿,原本这一切是女主人应该做的事情,娘没本事,这些事就该由你媳妇来做,如今你却什么都处理好了,可是为了平戎郡主?” 齐景焕心道:“若不是为了永宁,我才不爱费这些心力的。”只是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断断不会说出来的,这话若是说出口,他娘亲和皇甫永宁这婆媳关系必定会僵的不能再僵了,到时候夹在中间受夹板气的还不是他。做为了一个脑子够用的男人,齐景焕才不会这样引火烧身。他只是淡笑问道:“娘您怎么会这样想呢,儿子是眼里揉不得砂子,既然知道了府里出了好大的硕鼠,难道还能视而不见么?儿子才不肯做冤大头!这与永宁可没什么相干的。毕竟儿子还没和她成亲,也不能让她立刻来王府管事,娘您慈手软,儿子又怕您狠不下心来处置那些人,才不得不当这个黑脸判官呢,娘,您要是再胡思乱想,儿子可就冤屈死了……” 第一百二十二回帝怒 齐景焕夸张的叫了一回屈,倒让乐亲王太妃原本郁色沉沉的面上露出此微儿笑容,她抬手轻轻拍了儿子一下,嗔道:“娘哪里有胡思乱想,不白白说一句,你倒当真了,知道你最孝顺了,累掯一早上,赶紧回去歇着吧,你身子才好些,可不敢累狠了。” 齐景焕笑着应了,又陪他娘亲走了一阵子,说了些宽慰之语,这才被太妃催着回瑞松园休息了。太妃回到泽芝园,见何陈李三位侧妃还有三小姐齐静姝已然在此等候多时了。原来齐景焕一早就吩咐过了,在新下人还没有全部就位之前,着她们过来服侍太妃。原本侧妃庶女就应该过来服侍正妃嫡母,齐景焕如此安排也算是相当体贴了。乐亲王太妃见儿子如此心细周到,心中的抑郁幽怨之气又消散了不少。 三位侧妃从前都没少在乐亲王太妃面前立规矩,如今服侍起来却也称得上轻车熟路,并没有让乐亲王太妃感觉不方便不习惯。还有三小姐齐静姝,虽然太妃还是不喜欢她,并不让她靠前,可是齐静姝始终都安安静静低眉顺眼的,乐亲王太妃又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性子,所以齐静姝在泽芝园中不过受些嫡母白眼,倒也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这姑娘被冷淡惯了,也不恼也不怨的,太妃怎么指派她就怎么做事,一来二去的,太妃虽然还是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女儿,不过声气却渐渐缓和了。想来齐静姝继续努力下去,将来也能有一个不比她两个姐姐差的终身。 处于暴风眼的乐亲王府出现了诡异的平静,梁术卖人买人之都是静悄悄的进行,就连内府都不知道乐亲王府为什么突然将阖府的下人都发卖去做苦力,还让他们挑老实本分的下人送去王府。内府官员向昭明帝奏报,昭明帝也是大吃一惊,立刻下旨诏见侄子好问个究竟。毕竟内府官员奏报的明明白白,是乐亲王爷亲书手谕着内府选人的。 齐景焕接到旨意之时,梁术已经将所有犯了事的下人阖家都发卖了,因有主子王爷的话,梁术叫的是专往边疆贩苦力的人牙子,而且一再叮嘱这些人不论男女全都卖去做苦力,纵有颜色好的丫头媳妇,也不许私自转卖去其他地方。梁术卖人的时候身边有四名飞虎卫,叫来那个人牙子莫约五十多岁,昔年曾见识过飞虎卫的厉害,所以他连一星半点儿的心思都不敢起,没口子的答应下来,还立刻叫来手下,将乐亲王府里发卖出来的下人全都灌了哑药捆了手脚丢到大车上,即时贩往边疆。梁术是个心细之人,人牙子如此行事他还是不很放心,命四名飞虎卫士押车,以确保所有人都被送往边疆,不使一人逃脱。 齐景焕奉旨进宫,白苍亲率十六名飞虎卫士随行,八人抬轿八人随侍,亲王大轿出门,这气势就与平日不同了,齐景焕也觉得轿子比平日更快更稳,就象在半空里滑行似的,估计手中纵然端着一杯满满的茶水都不会摇晃出来。齐景焕惬意的靠着腰枕,心中暗暗寻思着,等出了宫还得去定北侯府一趟,禀报一声发卖下人之事,顺便要岳父要些人手。定北军的伤残将士那么多,他也得替他岳父分担一二才是个好女婿应该做的。 齐景焕心念方定,便感觉轿子稳稳的停了下来,继而白苍的声音传了进来:“回王爷,已经到玉华门御河桥西。” 齐景焕不免惊呼一声:“这就到了?”素日里要走上近三刻钟的路程,这还不到两刻钟就已经到了,飞虎卫士的路程果然了得。 添福过来打起轿帘,齐景焕缓步下轿,向白苍等人点头微笑道:“本王从来没坐过如此稳的轿子,辛苦大家了。”白苍等人立刻躬身抱拳,齐声应道:“是小人的本份,不敢当王爷夸奖。” 齐景焕下轿之后,停在玉华门旁宫墙外的一乘四人轿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飞奔而来,为首之人跑到齐景焕面前,急急跪下请罪道:“老奴迎接 王爷来迟……” 齐景焕看清来人正是他皇伯父身边最心腹的高三保,便不等他说话,便俯身相扶,微笑说道:“高总管言重了,是本王来的早了,快快起来。” 高三保还是磕了头才站起身来,他正要开口说话,一错眼看到白苍侍立在乐亲王身边,又见数名身着飞虎卫服色的侍卫站在两侧,高三保眼中闪过惊喜之色,他和白苍以及从前的飞虎卫士关系很不错,所以对于现在的飞虎卫士们,心中也有些香火情。 “高总管,多年不见,您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和当年一样。”白苍看到故心,心情也有些激动,也过上抱拳见礼。高三保立刻扶住他,笑着说道:“白兄弟,你我十三年不见啦,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朋友忘记了。后日我休沐,若是皇上没有特别的吩咐,我去找兄弟大醉一场可好?” 白苍心里自然是极乐意的,可是后日他并不轮休,正在犹豫之时,他便听到乐亲王爽朗的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高总管,要不我回头就替你向皇伯父请半日假,让你们好好叙旧?” 高三保赶紧躬身说道:“不敢烦劳王爷。” 齐景焕笑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旧友重逢,相信皇伯父知道了也必定很欢喜。难不成这点儿情面皇伯父还不赏么。” 高三保只得连声道谢,又躬身道:“王爷快请上轿,皇上一早就打发老奴在此恭候王爷了。”服侍齐景焕上了轿,高三保又向白苍笑道:“白兄弟,我先服侍王爷进宫了,兄弟也不用在此干等着,那边有个紫茗轩,茶水点心都很干净,兄弟只管去哪边等候,王爷出宫之前我叫人来给兄弟报讯儿。” 白苍抱拳笑道:“有劳哥哥。”高三保听到这一声哥哥,眼泪险些儿落了下来,十多年了,当年那些叫他哥哥的小伙子们在那一场恶战之中都战死了,只剩下白苍一个,拍拍白苍的肩膀,高三保哽咽道:“好兄弟!” 白苍虎目泛红,向高三保重重点头,目送高三保护着他家王爷的轿子走远了,白苍才重重抽了抽鼻子,粗声道:“走,去紫茗轩。” 高三保到底是在宫中生存多年的人,调整情绪之事很是拿手,等他护送齐景焕来到懋勤殿的时候,高三保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有任何激动的神色。 齐景焕进昭明帝的书房都不需要通禀,高三保直接将他引了起来。昭明帝正在折子,听到有动静便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侄子走进来,昭明帝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竟然腾的站了起来。 “阿安!……”昭明帝激动的叫了起来,齐景焕和高三保都被他叫的一愣。齐景焕不明就里,高三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阿安”是昭明帝对先乐亲王的称呼,先乐亲王的名讳便是齐世安。 “侄臣请皇伯父安!”齐景焕心中纳闷归纳闷,他的规矩从来都不会错的,立刻撩袍跪了下去。 昭明帝抢步走下台阶,不等侄子跪倒在地便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是焕儿,不是阿安!焕儿,你刚才走来的样子,真是象极了你父亲。”昭明帝极为感慨的说道。 齐景焕这才知道“阿安”原来是自己的父亲,他低头涩声道:“皇伯父,前日娘也说我象父王,我真的很象父王么?” 昭明帝仔细打量着侄子,缓缓说道:“焕儿,若论相貌,你只有六七份象你父王,可是刚才你走进来之时的气度却有九成象他,细细看来,还差了一成英武。你父王当年父武双全,你的文才远胜你父王,可是这英武么,就差多了。” 齐景焕低头沉默,他若不是自小身体不好,将将好一点儿又被人推落池塘,坏了身子的根基才不能习武,否则他也能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昭明帝见侄子低头不说话,知道这孩子必是心里别扭上了,便赶紧说道:“焕儿,你如今已经很好了,让伯父看看,仿佛又长高了些……嗯,脸色也好了不少,身子骨好多了吧?” 齐景焕这才抬头回道:“回皇伯父,侄臣已经好多了,倒是皇伯父瞧着清减了些,可是国事繁忙累着了?” 昭明帝被侄子关心,眼中却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如今北夷臣服四海承平,今年年景好,风调雨顺的,妥妥跑不了一个丰年,朝政上真没有什么可忙的。近日昭明帝忙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后宫忙着采蜜播种,陈贵人的遇喜让昭明帝信心大增,这大半月以来,昭明帝夜夜都临幸份位低的年轻妃嫔,有时白天还加个“餐”什么的,后宫十来个低份位妃嫔被昭明帝滋润的容光焕发,整个后宫都被春意和酸气充斥着,妃嫔们各种勾引手段层出不穷,昭明帝又是望五之人,精力其实没有那么旺盛,这阵子消耗的有些过了,所以才会眼下微现青黑之色,形容也清减不少。齐景焕到底还没经过人事,一时想不到这一层,所以才会直白的问出来。 “朕还好,焕儿,朕听说你把王府里服侍的下人全都打发了,这是怎么回事?”昭明帝赶紧转移话题。 齐景焕立刻将管事贪墨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昭明帝听罢双眉紧锁,沉声道:“原来如此,焕儿还是太仁厚了,似那般负恩背主的恶奴,卖去做苦力都便宜他们了,很该将首恶斩了,从犯一律黥面流配才是。” 齐景焕笑笑说道:“皇伯父,侄儿什么都不瞒您的,那些人当中半数以上是侄儿娘亲的陪房下人,侄儿不能做的太绝。” 昭明帝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倒也是这个理儿,行了,朕就是担心你王府出了什么事,如今问清楚也行了,赶紧去给你皇祖母请安,中午就留下来陪朕和你皇祖母用午膳吧。”齐景焕立刻躬身应了,正欲退下之时,他还是忍不住说道:“皇伯父,您也别太累了,要多休息。” 昭明帝挥挥手道:“知道了,快去给你皇祖母请安吧。”齐景焕这才走了出去。 齐景焕一走,昭明帝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刚才齐景焕可是很详细的讲了府中管事贪墨之事,由不得昭明帝不惊心,他立刻沉声说道:“高三保,立刻悄悄将宫中本月的流水帐取来,朕要亲自过目。” 高三保在刚才听到齐景焕讲述之时,便已经知道宫中要出大事了。历来皇宫王府都是最好捞油水的去处,要不然那些宗室们也不会削尖了脑袋都想混进内府采办处。 而当今昭明帝又不是个手里散漫的,这几十年来大陈与忽剌连年做战,国库极为空虚,内库比国库略强些也有限。昭明帝做了二十年皇帝,受了二十年的穷,最穷的时候,昭明帝每顿饭只能备十二个菜,而皇帝的膳食标准却是每顿六十个菜。所以昭明帝必然极恨将手伸到他的钱袋子里的恶仆,这下子内府可要大换血了。 高三保立刻悄悄去取了宫中本月的流水帐,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拿到帐本他偷偷看了一眼。当看到帐上登着一只鸡子儿三两银子的时候,高三保也震惊了,他知道采办上的人一定会贪污,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只是小小一只鸡子就翻了三千倍,那些人的胆子真个比他们的人都大。因家贫难以维生,高三保的父母才不得不将年幼的他卖进宫,当时他的身价银子是二两,竟不值一只鸡子的价格。 高三保将帐册呈到昭明帝的面前,昭明帝翻开之后并没有立刻看帐,反而问高三保道:“三保,你可知道外面的正常市价?” 高三保立刻说道:“回皇上,奴才不敢说全部知道,可也能知道个六七成。” 昭明帝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你整日在宫中服侍朕,也少在外面走动,自然不会知道的太多。”说完,昭明帝低头看了起来?刚才乐亲王说的价格是多少来着?”昭明帝冷声问道。 高三保立刻回禀:“回皇上,方才王爷说鸡子一般是两个大子儿,品相好个头大的三个大子也足够了。” “哼哼!三个大子儿,好啊,看朕都养了一帮什么东西!”昭明帝勃然大怒,抓起帐册狠狠掼到地上,气的浑身乱颤,仿佛在打摆子一般。 高三保立刻跪下劝道:“皇上息怒,皇上保重龙体啊!您是千金贵体,可不值当为些子不成器的东西气伤了御体!” “保重龙体?朕都快被那些混帐王八东西气死了!你立刻出宫,秘密调查市面上有的一切商品的市价,详细记录下来禀报于朕,朕要知道自己到底当了多大的冤大头!”昭明帝气的脸都黑了,说出的话都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高三保赶紧应声称是,昭明帝略缓了声气,对高三保说道:“你又不曾贪墨,跪着做什么,赶紧去办差,今日宫门落钥之前务必回宫向朕禀报。” 高三保赶紧应声称是,立刻出宫调查市场物价去了。刚好白苍就在玉华门外的紫茗轩,他还能找白苍帮忙,撒出十几个飞虎卫在市场跑一圈,什么价格都能调查清楚。 高三保找到白苍,也来不及叙旧,只急急说道:“白兄弟,借我十个飞虎卫士,我有急用。” 白苍惊道:“哥哥,你手底下有的是人,怎么还要找我借人?” 高三保皱眉说道:“说起来这事儿还是你们家王爷闹出来的,皇上听说了王府发落人之事,细细的问了,然后便对外头的物价到底如何有了兴致,这不就我出去查么,我一个人如何查的过来。白兄弟,帮哥哥个忙。” 白苍听了这话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也不用派人去查了,我这里就有一份,哥哥拿去誊写一遍就行了,前几日兄弟们才办了这件差事。”白苍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高三保。高三何打开一看,只见每张纸上的笔迹都不一样,写的全是市面上商品的价格。 高三保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白兄弟,多谢你啦,我先回宫复旨,回头再来寻你。” 白苍笑着应了,又问道:“哥哥,不知我家小王爷何时出宫?” 高三保笑道:“太后娘娘和皇上留王爷用午膳,估计要下午才能出宫了,白兄弟,哥哥要是赶不过来,你们就在这里用午饭,记哥哥的帐,算哥哥先请你的。等哥哥出来了,咱们再痛饮一番。” 白苍笑道:“好,多谢哥哥,兄弟不客气了!” 高三保笑着应了一句:“随便点,不用给哥哥省钱。”说罢便匆匆走了。 昭明帝见高三保很快回宫,不由皱眉问道:“只这么一会儿就查清楚了?” 高三保从来不会欺瞒昭明帝,便将白苍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昭明帝听了高三保的解释,脸上的怒色才散了,淡淡说道:“原来是投机取巧,好在你是找白苍帮忙,便也罢了。” 昭明帝对白苍的印象极好,他知道白苍是个嘴巴极紧的人,既然答应高三保不外传,他就会让这事儿死死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何况这事原就是从乐亲王府发起来的,找乐亲王府要资料也在情理之中。 高三保交上自己刚刚誊写好的价目表,昭明帝立刻问道:“原稿呢?”高三保又从怀中取出原稿,昭明帝拿过去翻看了几眼,然后便放到一旁,拿起流水帐仔细对了起来。 越对帐,昭明帝的脸越阴沉,最后黑的堪比锅底,高三保还从来没见昭明帝动这么大气,赶紧上前劝道:“皇上息怒……” 昭明帝狠狠一巴掌拍到桌上,怒道:“息怒?叫朕如何息怒!蠹虫,都是蠹虫!朕要抄了他们的家,灭了他们的族!” 高三保不敢妄议政事,只能默默倒了一杯茶送到昭明帝手边,高三保服侍昭明帝几十年,他最知道昭明帝的习惯,昭明帝一生气就会口渴,气越大渴的越厉害,这一杯茶正是昭明帝此时最需要的。 昭明帝一仰脖子将茶水倒入口中,全没了平时的优雅淡定。高三保赶紧接过空茶盏,又倒了一杯茶,昭明帝又一口喝干了,如是连喝四杯茶,昭明帝的脸色才略略缓和了一些,他走回御书案前坐了下来,用食指敲击着紫檀木桌面,陷入沉思之中。 怎么说也做了二十年皇帝,昭明帝心里还是有些成算的,他知道此事要办就要办的干净彻底,否则还不如不办。想了一会儿,昭明帝沉声说道:“高三保,速宣定北侯觐见。” 高三保心里一沉,他立刻猜到了昭明帝的心思,昭明帝这是连禁军都不信任了,要调定北军进京,将一干涉案官员一网打尽。 皇甫敬德正准备与女儿一起吃午饭,高三保急急赶上门来宣昭明帝的口谕,皇甫敬德心中一沉,立刻进房去换官服,皇甫永宁在外面陪着高三保,有些不高兴的问道:“高公公,正饭点呢,就不能让我爹吃了午饭再进宫面圣么?” 高三保叹了口气说道:“少将军诶,皇上也没吃午饭呢,是真有急事。”高三保知道皇甫永宁不爱听人家叫她郡主,便顺着她的意思以少将军呼之,反正这是在定北侯府,这样称呼她完全没有问题。 皇甫敬德很快穿好官服,与高三保一起进宫去了。皇甫永宁觉得不对劲儿,饭也不吃了,立刻跑去找诸葛月半讨主意。 诸葛月半已经听说皇甫敬德被宣诏进宫之事,皇甫永宁来的时候他刚刚卜完成一卦,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少将军放心,元帅没有危险,只不过是要活动活动筋骨罢了。”诸葛月半笑咪咪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回调兵 皇甫敬德很快赶到懋勤殿见驾,一进门就看到女婿齐景焕也在这里,皇甫敬德心中一沉,立刻猜测是不是自家女儿和齐景焕的婚事有了什么变故。好在皇甫敬德不是心里压不住事的人,只神色如常的上前跪拜行礼。 昭明帝缓声叫起,皇甫敬德站起来之后,齐景焕立刻上前躬身笑着叫了一声:“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皇甫敬德听了这一句话,心里踏实多了,含笑应了一声:“贤婿不必多礼。” 昭明帝见了这翁婿相得的一幕,心里突然有点儿犯酸,齐景焕几乎是他一手养大的,如今才定了亲,就同岳家那么亲近,让昭明帝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他叫皇甫敬德进宫可不是要看他们翁婿如何亲近的,而是有要事安排,因此昭明帝拿着一件东西往御书案上一拍,沉声道:“皇甫卿家接旨!” 皇甫敬德立刻重又跪下,毫不迟疑的抱拳朗声应道:“臣接旨。” “着皇甫敬德立刻密调定北军入京进宫听用。”昭明帝沉声喝道。 皇甫敬德抬头一看,见昭明帝刚刚拍到御书案上的正是半方调兵虎符。诸军的调兵虎符历来一分为二,一半存于掌军元帅手中,另一半在昭明帝手中,只有两半虎符合二为一之时,才可以调动军队。皇甫敬德执掌定北军帅印十年,因为一直镇守边关,所以两半虎符原本都在他的手中,此番剿灭忽剌人回京献俘,皇甫敬德就在第一时间将半方虎符交还给昭明帝。这也是让昭明帝对皇甫敬德还算放心的一个重要因素。 若是皇甫敬德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虎符交回,必会让昭明帝心中生疑,帝王的疑心从来都要用鲜血来消除的。皇甫敬德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没有丝毫舍不得交回虎符之意。其实昭明帝也是着相了,皇甫敬德率领定北军将士征战十数年,早已经与全军上下凝结成一个牢固不可分割的整体,就算没有虎符,只要皇甫敬德发句话,定北军就能反了昭明帝。虎符对定北军其实已经没有昭明帝想象中那般有约束力了。 皇甫敬德应声称是,上前双手接过虎符。思忖片刻,皇甫敬德问道:“皇上,城外只有一千定北军将士,是否全数调入京城?” 昭明帝沉沉点了点头,此番挖蛀虫的动静绝小不了,一千定北军将士当然得全部调进京来。 皇甫敬德点了点头,说道:“皇上,一千入京,就算是化装成普通百姓,这动静也小不了,何况还要进宫,若没有禁军配合,只凭微臣一人绝难完成。” 昭明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刚才在气头上只想着调兵进京杀蠹虫,根本就不曾想的很全面。这就是昭明帝不适合做皇帝之处了,他做事冲动,常常顾头不顾尾。幸好从前昭明帝在国家大事上肯听太后和朝臣的劝谏,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懂兵事,所以从不对对边疆战事指手划脚,否则定北军能不能破敌取胜还真是两说。 “不能秘密进宫?”昭明帝皱眉不悦的问道。 皇甫敬德在心中暗道:“皇上诶,要是随随便便就能秘密带兵入宫,您这皇位还能坐的稳么!”只是这话皇甫敬德绝对不会明说的。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叹口气罢了。无能到昭明帝这么程度,他居然也坐稳了江山,昭明帝可不是一般的走运! “回皇上,臣无能,做不到秘密带兵入宫。”皇甫敬德绷着脸回答。 “这样?皇甫卿家,可有什么办法在尽可能少惊动人的情况下率军进宫么?”昭明帝似是非得要皇甫敬德给出一个办法,只不停的追问。 可是不论昭明帝如何追问,皇甫敬德只有一句:“臣无能,臣做不到。” 昭明帝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方才沉声说道:“高三保,传公孙卿家见驾。”高三保应声而去,不过盏茶时间就将公孙胜传了过来。今日刚好是公孙胜当值,高三保就不用出宫跑一趟了。 将安排定北军将军秘密入宫之事交给公孙胜,公孙胜想了好一阵子,才为难的说道:“皇上,若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调定北军入宫,只能以换防轮训的名义来操作,这需要您赐下调兵箭令,臣才敢调动禁军。” 昭明帝立刻命高三保取来调动禁军的金牌令箭交于公孙胜,公孙胜与皇甫敬德商议之后拿出一个方案向昭明帝禀报,昭明帝听罢连声称好,命他们俩人即刻着手进行,务必在后日大朝会之前完成定北军入宫之事。 见两位臣子连问都不问为何调兵便奉旨行事,昭明帝心中还是很高兴的,这说明他对军队有着绝对的控制力,将领们对他都很忠心。与忠心的将领们一比,那些只会将他当成冤大头,拼命贪墨财物的文官们就成了昭明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甫敬德与公孙胜越是不问,昭明帝越要告诉他们。于是便命齐景焕将发卖王府下人之事的始末又细细说了一回。皇甫敬德与公孙胜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甫敬德微微皱眉看了女婿一眼,他莫约能猜出女婿为何如此行事,只是这事办的到底有些糙了,原本可以以润物无声的方式悄没声的给办了,如今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岂不是无端树敌么。皇甫敬德心中暗自思量着,回头得好好与女婿勾通一下才行。 齐景焕那般聪明,当然能猜的到他岳父的心思,他只是向岳父微微笑了一下。其实在齐景焕刚刚得知自家下人那般贪墨之时,他就已经想到了宫中的情况必定会更加严重。昭明帝的江山是他父王用命换来的,是他的岳父和媳妇儿拼死搏杀保下来的,齐景焕当然不能让人白白糟蹋了。再退一步说,国库内库空了,他还怎么给他媳妇一个极其盛大的婚礼。亲王的婚礼一应使费都由国库支付,齐景焕可不想让皇甫永宁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安排好调定北军入宫之事,皇甫敬德与公孙胜便告退了,齐景焕也想告退,却被他皇伯父留了下来。若说昭明帝最信任之人,非齐景焕莫属。特别是诸皇子渐渐长大,刘贵妃连出昏招被贬为贵嫔之后,昭明帝越发看那些年岁渐长的儿子们不顺眼了,就连一向得宠的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都被训斥惩罚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齐景焕这个完全没有可能威胁到帝位的侄子就越发得昭明帝的心意。 “焕儿啊,你身子骨也好多了,伯父想让你去管着户部,你可愿意?”在此次事件之中,昭明帝发觉他的侄子对于经济之事很是灵透,这便有了那样的想法。如今的户部尚书与内府总管曲里拐弯的连着亲,昭明帝因着内府之事,对原本信任的户部尚书也起了疑心。 “皇伯父,您可饶了侄儿吧,侄儿的病还没彻底好呢。”齐景焕想也不想就摇头叫了起来。他才不要去管户部,事实上不论是哪一部齐景焕都不想管,他只想快些养好身体,早日将皇甫永宁娶进门,若是能早些生个儿子,他就将儿子丢给太妃,然后和皇甫永宁两个人游山玩水去。说不定也可以学盛华公主那样,造上一条大船出海,去看看海那边的风物。 “焕儿!”昭明帝不悦的沉沉叫了一声。从前齐景焕就象个纸糊的美人灯似的,连和他说话都不敢大声,昭明帝纵然有心给侄子安排差使也是不敢的,可现在齐景焕看上去气色好多了,说话之时底气足了不少,走路也有劲儿了,昭明帝想着自己那不幸早逝的精明能干文武双全又对他无比忠心的弟弟,他就想给侄子加担子。 “皇伯父,您可饶了侄儿吧,侄儿明年就要娶媳妇儿,可得用这段时间赶紧将身子养好,要不然就不能给先父开枝散叶了。”齐景焕半真半假的叫了起来。 先乐亲王绝对是昭明帝的软肋,齐景焕兹一搬出他的亡父,昭明帝就没法子再坚持了,只能伸手虚点着齐景焕道:“你就懒吧!朕看你能懒到什么时候?赶明儿朕下道旨意,叫你媳妇出来替你当差!” 齐景焕才不相信他皇伯父会让皇甫永宁替自己当差,就凭皇甫永宁的性子,她若是进了户部,查出了户部官员的藏掖,还不得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咔嚓了。就算是皇甫永宁查不出什么藏掖,可是以她那眼中不揉砂子的个性,只怕户部官员也剩不下什么。 “皇伯父,您要真想让我媳妇当差,不如还让她做领兵的将军,这个她在行!其他的就算了,她真不在行!”齐景焕开玩笑的说道。 昭明帝瞪了齐景焕一眼,笑骂道:“身子骨才好些就学精致的淘气!不许胡闹了,你既不想当差,皇伯父也不为难你,赶紧回府去养身子吧。” 齐景焕躬身应了,正要退下之时,昭明帝突然向他怀中扔了个巴掌大的锦盒,齐景焕本能接住,不解的看向他皇伯父。昭明帝没好气的说道:“这是前儿底下贡上来的药玉,听说最是养人,拿回去让你那姜小神医瞧瞧,若对你有好处便带着吧。” 齐景焕心头一热,他望着他的皇伯父,心中很是感动。不管他的皇伯父是不是个好皇帝好父皇,可是对他来说,他却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伯父。齐景焕深知他的皇伯父并不大方,可是对于自己,却从来都是毫不吝啬要一给十的,除了他座下的那座龙椅之外,齐景焕相信他的皇伯父愿意给自己其他的一切。 “皇伯父,侄儿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您政务繁忙,这阵子看上去清减多了,这药玉还是您随身戴着吧。”齐景焕诚恳的说道。他知道药玉很珍贵,天下间只有鬼医谷的谷主会制作,每十年才能制出一方,是极奇珍贵的宝物。 “给你你就拿着,朕龙体康健,不需要这种东西。”昭明帝眼中闪过一抹欣慰,然后板着脸说道。这药玉可以补先天之虚,而昭明帝是后天消耗过头了,所以药玉对齐景焕的作用更大一些,昭明帝早就问过太医了,所以才会将药玉给了齐景焕。 齐景焕推辞不得,只能收下药玉再次拜谢,昭明帝挥了挥手说道:“行了,快回府了,尽快将王府的事情处理好了,你也好安心养病,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可不许糟蹋自己的身子。”齐景焕连声应下退了出去,高三保跟上相送。 齐景焕对高三保低声说道:“高总管,皇伯父这阵子必是操劳过度了,你可得多劝他歇着。”高三保赶紧应了下来,请齐景焕上了轿子,他一直送到玉华门外,刚好公孙胜与皇甫敬德议完事送皇甫敬德出宫,这翁婿二人在玉华门相遇,正好结伴回府。 高三保抽空向白苍致歉,这两日昭明帝要处置内府的蠹虫们,只怕他的休沐要泡汤了。与白苍的痛饮之约势必往后推迟。 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劲装少年打马飞奔而来,离皇甫敬德等人还有三十多步的时候,那少年轻飘飘的自马上飞下来,如闪电似的冲到了皇甫敬德的面前。白苍本能警戒,只是他还没有抽出佩刀,大声喝问的话也才刚刚到了嗓子眼儿,那少年便已经奔到了近前。 齐景焕只看了这少年一眼,便惊喜的叫道:“永宁,你怎么来了?”而皇甫敬德公孙胜高三保等人却是望着那与扮成姜不仁的皇甫永安相貌极为相似的少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齐景焕这么一叫还将她们叫懵了。 那少年用极为惊讶的眼神看向齐景焕,愕然问道:“你能认出我?”她这么一开口,大家都知道她果然就是皇甫永宁了。 皇甫敬德立刻皱眉斥道:“胡闹!这里也是你胡闹的地方,赶紧家去!” 皇甫永宁立刻低头说道:“爹,我来接您回家!” 公孙胜立刻圆场笑着说道:“永宁,你爹可是在京城长大的,还怕他认不得回家的路!”然后又对皇甫敬德笑着说道:“皇甫兄,永宁这般孝顺体贴,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皇甫敬德知道公孙胜是在打圆场,便配合的笑着说道:“让大家见笑了,我们父女相依为命多年,已是谁也离不了谁了。” 高三保仔细打量着皇甫永宁,暗自思忖道:“莫非这就是平戎郡主的真实相貌,不对啊,皇甫元帅不是说她在大婚之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么?难道又是戴着面具?是了,一定是戴的面具,安阳县主和皇甫元帅都是好相貌,平戎郡主的相貌怎么以也差不了的。” 皇甫永宁听完她爹的话方才抬起头来,不错眼珠子的盯着齐景焕,纳闷的问道:“阿焕,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了?” 齐景焕眼儿弯弯笑了起来,这一笑真如春花初绽,灿烂娇美至极,看的周围之人都失了神,纷纷情不自禁的抽气。妖孽啊!一个男爷们生的好也就算了,笑起来还这般动人心魄,这可让其他的同龄之人怎么活啊。怪道京城贵女之中有“一见乐王误终身”的传言。若非齐景焕身子骨实在太差了,没人敢冒着守活寡 和做真寡妇的风险,否则乐亲王府的大门还不得被那些高门贵女给挤破了,那怕是不要聘礼,她们倒贴嫁妆都情愿的。 众人都很惊艳,皇甫永宁心口却突然发闷,她瞪着齐景焕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笑成那样给谁看!” 齐景焕倒是极合作的,一听未来媳妇不高兴自己笑,他立刻紧紧闭上嘴巴,坚决不再流露出一丝丝笑容。 皇甫敬德公孙胜高三保以及白苍和飞虎卫士们眼睛都看直了,那两人真是太……他们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齐景焕与皇甫永宁了。 齐景焕敛去笑容之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永宁,你身上有种特别的青青草香,很好闻,我特别喜欢,所以你一到近前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皇甫永宁听了这话,可没有象一般姑娘家那样娇羞,反而皱眉说道:“你属狗的啊,鼻子这么灵!” 齐景焕也不恼,还很认真的点点头,非常严肃的回答道:“对啊,我就是狗的。” 听到这二位极不靠谱的对话,皇甫敬德直接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真是太丢人了。公孙胜也面带尴尬之色,高三保则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他回头必得将这一幕说给昭明帝听,但愿昭明帝听了之后心情能好一些。而白苍等人则是个个面带羞色,他们此刻真心不想承认那不靠谱的就是他们的主子王爷。 第一百二十四回萌宠求安慰 皇甫永宁跑到玉华门来接她爹,最开心的人却不是皇甫敬德,而是齐景焕这个未婚夫婿,虽然被警告不许笑的祸国殃民,可是齐景焕眼中的笑意却丝毫没有减少。这两三日他忙着清理王府里的蛀虫,一直没有时间去定北侯府,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见到皇甫永宁了,虽说还没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可是齐景焕已经有些儿吃不香睡不着了,总觉的心里缺了些什么,原本他就打算出宫之后去定北侯府走一遭,好歹与皇甫永宁说句话也能聊慰相思之情。 皇甫敬德瞧着女婿的一双眼睛都快长到他女儿身上了,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女婿对女儿上心他原本应该高兴,可是心里头酸酸的却是怎么回事,明明齐景焕是燕京城第一的俊秀人物,可是皇甫敬德这会子却是怎么瞧他怎么不顺眼,极其想胖揍这小子一顿。皇甫敬德身边诸人,除了有女儿的公孙胜略微能体会皇甫敬德酸掉牙的感受之外,其他人可都不明白,毕竟高三保是自小净身的太监,而白苍是个自小练童子功,近四十岁的童男子。 “皇甫兄!”公孙胜略略提高声音叫了一句,昭明帝派下来的可是个急差使,万万不能耽误了。 皇甫敬德明白公孙胜的意思,点点头道:“贤弟放心,刚好永宁也过来了,我叮嘱她几句便直接出城。” 皇甫永宁一听她爹说了出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急切的问道:“爹,你要回营?” 皇甫敬德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永宁,你赶紧回府守好门户,爹有公务在身,今晚不回府了。” 皇甫永宁立刻叫道:“爹,我也去。” 皇甫敬德眉头皱起加重语气说道:“永宁,爹有公务!” 皇甫永宁的眼神立刻黯淡许多,闷闷的“哦”了一声,显然心里不痛快。皇甫敬德此时也没有心思与女儿细说,又看向齐景焕,沉沉说道:“焕儿你也赶紧回王府,务必紧守门户。” 齐景焕立刻躬身应道:“是,小婿谨遵岳父大人的吩咐,一定紧守门户,加强巡查戒备,不给任何屑小之人可乘之机。” 皇甫敬德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白苍,向白苍托付道:“白卫士长,这几日还要请你多多用心。”白苍二十年之前也是燕京城中响当当的豪侠人物,皇甫敬德与他也算是旧识。 白苍点了点头,沉沉道:“侯爷放心,乐亲王府的飞虎卫不是吃素的。” 皇甫敬德点点头,招手唤亲兵带马过来,他纵身上马抱拳说一句“告辞……”,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公孙胜见皇甫敬德走了,他也得赶紧去安排换防之事,便也抱拳匆匆说了一句:“永宁,赶紧回家去,王爷,您请自便,下官告辞。”说罢便匆匆走了。 齐景焕也岳父和公孙胜都走了,悄悄舒了一口气,他向皇甫永宁笑着说道:“永宁,我陪你一起回府呗?” 皇甫永宁上下打量了齐景焕一眼,淡淡说道:“我骑马,你坐轿子。” 齐景焕净白如玉的脸上腾的烧起了两团火,他被他媳妇儿鄙视了。这不会骑马又不是他的错,这十六年来,他能有口气活着就是老天爷开恩了,别说是骑马,从前他就连坐轿子都会嫌累的。如今已经好多了,或许等他的身体彻底好了,他也可以学一学骑术,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他的皇祖母皇伯父还有娘亲肯不肯让他学。人人都已经习惯将他当成雪人儿,呵口气都怕将他吹化了,又怎么敢让他去做那么激动的事情呢。想到不开心之处,齐景焕闷闷叹了口气。 白苍是看着自家小王爷长大的,不独将他当成小主子,其实在心里还将他当成了自家的孩子,因此见齐景焕因被未来王妃鄙视而心情低落,白苍立时不答应了,他上前一步沉声说道:“王爷,您是金玉之躯,岂可做些粗人之事,快请上轿,属下这便护送您回王府。” 白苍走出这一步之时暗运内力,但凡是个懂行的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道,皇甫永宁就是懂行之人,她不由轻轻咦了一声,然后便自然而然的称赞道:“好身手!” 白苍听说过皇甫永宁的名声,可是从来没与她交过手,所以白苍心里并不相信皇甫永宁真就有万夫不挡之勇,什么生擒纳都汗王,立下十转军功,白苍心想那些必定都是皇甫敬德将自己的功劳让于皇甫永宁的。 所以皇甫永宁的一声称赞非但没有让白苍高兴,反而让他面上隐有怒意,不屑的冷哼一声,白苍伸手打起轿帘,催齐景焕道:“王爷快请上轿。” 齐景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可是很快就松开了,他极为了解白苍,白苍是个绝对的以实力为尊之人,他现在瞧不起皇甫永宁没有关系,只要找个机会让皇甫永宁以绝对的实力碾压白苍一回,保管白苍会对这位女主人口服心服死心踏地。 皇甫永宁其实真不是鄙视齐景焕,她只是想表达自己骑马速度快,齐景焕做轿子速度慢,两人走起来并不同步,她在军中长大,直来直去习惯了,说话之前绝对不会在心里打上几回腹稿。正因为她是直爽率真心胸豁达之人,所以白苍的话中有话皇甫永宁也完全没有听出来,反而还催齐景焕道:“阿焕,你快上轿吧,我爹要你赶紧回府的。”虽然皇甫敬德没有明说,可是父女相依为命整整十年,皇甫永宁岂会察觉不到京中必将有事发生,象齐景焕这样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美人儿风筝,他还是赶紧回王府更安全。 齐景焕当然知道京城中将要掀起什么样的波澜,这事儿原就是他挑起来的。不过在外头不便细说,齐景焕又担心皇甫永宁多想了,回头再做些什么,便说道:“永宁,我先去侯府,有事同你说,说完我就回王府,保证不再出门。” 皇甫永宁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就赶紧的吧。”说罢,皇甫永宁将奔雷带到一旁让出道路,让齐景焕的轿子先走。白苍低吼一声,八名飞虎卫士稳稳的抬起轿子,脚不沾地的飞奔起来。皇甫永宁在后面看了片刻,笑着赞了一声好,她看的出来白苍和八名轿夫以及八名侍卫身手极好,从玉华门到定北侯府的路也没有多远,想来不会有任何安全隐患。 在确认齐景焕的安全之后,皇甫永宁才翻身上马,轻轻一抖马缰,奔雷撂开四蹄,眨眼工夫就奔的无影无踪。皇甫永宁的骑术极精,纵然街道两侧都有行人和做生意的小贩,可是皇甫永宁却能纵马如游星一般在闹市飞奔而去却不引起行人一丝一毫的惊慌。基本上路人只是眨了眨眼,皇甫永宁便已经从他们面前掠过了。 白苍眼力好,见皇甫永宁骑术如此之精,已然达到了人马合一的境界,不由暗暗点了点头,由衷的赞叹一句:“好骑术!”此时他已然有点儿相信皇甫永宁有真本事了,只是这如此精妙的骑术,没有个十年以上没日没夜的苦练,是练不出来的。 皇甫永宁回到定北侯府,大客家方义立刻迎了上来,因没见到元帅一起回来,方义便担忧的问道“少将军,元帅怎么没有回来?” 皇甫永宁随意的说道:“元帅有事情要办,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方叔,我爹刚才吩咐了,要谨守门户,回头加几个暗哨,巡查的次数也要增加。” 方义脸上没有丝毫紧张惊慌之色,只是笑微微的点头应道:“少将军放心,方义省得。” 皇甫永宁点点头,又说道:“乐亲王很快就到了,他来了直接引他去真武堂。” 方义一一应下,皇甫永宁牵着奔雷先去了马厩,给它添了食水,然后也不回宁虎园,直接就去了真武堂。她已经估算过飞虎卫的脚程,这会子齐景焕应该已经到了侯府门外。 方义听说姑爷要来,便一直在门上候着,亲自引着未来姑爷的八人大轿进了府门,来到过马厅前的院子,齐景焕才下了轿。 “姑爷,少将军请您去真武堂。”皇甫永宁虽然被封为郡主,可是定北侯府上下人人还都以少将军称呼皇甫永宁。郡主什么的,那是只有在外人在场的时候他们才那么称呼。 齐景焕最爱听的就是定北侯府的人唤他“姑爷”,每每听到这两个字,齐景焕便控制不住自己的高兴的心情,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璀璨,就算是已经看惯了自家主子(姑爷)的绝世容颜,方义和白苍等人还是忍不住的沉迷在这样的笑容之中。 “我知道了,方叔你忙去吧,我自己过去。”在定北侯府之时,齐景焕从来不摆王爷的架子,特别的平易近人。一应称呼都是跟着皇甫永宁叫的,方义从前是皇甫敬德的同袍,皇甫永宁便叫他一声方叔。 白苍听到自家小王爷这般称呼一个下人,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他这十多年来一直在乐亲王府北苑训练飞虎卫,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不知道定北侯府并没有奴仆,有的全是从定北军中退下来的伤残将士,他们都是平民。 方义应了一声,由着齐景焕自己往真武堂走去,反正齐景焕对定北侯府极为熟悉,就连少将军的宁虎园他都可以随意进出。方义早就将齐景焕当成定北侯府的一员了。倒是白苍是头一回来,方义看他英雄气概,心中颇有好感,便亲自招呼白苍等人。只是是白苍心中不痛快,难免端出些架子。方义见了也不恼,他是在阎王殿里走过一遭的人,是杜老大夫生生将他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经历过死生之人又岂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齐景焕来到真武堂外,正好遇到从马厩那边过来的皇甫永宁,他立刻招呼道:“永宁,刚安顿好奔雷?刚才我在轿子里看到你骑奔雷的样子,真是飒爽英姿,太帅了!” 皇甫永宁挑眉一笑,毫不谦虚的应道:“那当然了,阿焕,等你身体好了,我教你骑马,你放心,有我这个明师,你的骑术绝对差不了。” 齐景焕眼睛一亮,立刻笑着叫道:“那可太好了,永宁,等我身子好,你就悄悄的教我骑术,等我学成出师,也好给岳父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皇甫永宁也还有些孩子心性,立刻连连点头,还刻意压低的声音,用很神秘的语气说道:“好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得快些养好身子,这学骑术总是越早学越好的。” 齐景焕也学着皇甫永宁的样子连连点头,亦压低声音做神秘状的说道:“好,我一定快些养好身子跟你学骑术,永宁,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咱们谁都不告诉。” 这两个人说的热闹,却是让前来奉茶的陈宁哭笑不得,他那么大个人,走路的声音也不小,怎么就没被他家少将军和未来姑爷发现呢,未来姑爷要学骑术之事他也知道了,可怎么算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呢,他有法子突然失忆么。而且更让他无语的是添福添寿两个小太监就在五六步之外低眉顺眼的站着,算上他们俩,都有五个人知道了,这还能算秘密么? 齐景焕与皇甫永宁说完悄悄话儿,两人这才注意到陈宁和添福添寿,皇甫永宁眼风一扫,问道:“你们刚才听到什么了?” 添福添寿两个小太监可比陈宁机灵多了,两人眨巴眨巴眼睛,用极纳闷的语气问道:“郡主娘娘,您刚才说话了,求娘娘恕罪,奴才刚刚走神了,没有听到娘娘的吩咐!” 陈宁用鄙视的眼神看了添福添寿一眼,然后向他家少将军用力摇了摇头,言道:“少将军,您说啥?小人这几日耳朵总是嗡嗡的响,听什么都听不太清楚,您刚才说啥来着?” 皇甫永宁被陈宁还有添福福寿夸张的表现逗笑了,她一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们也别装了,装的都不象,太假了!听就到听到了,只是不许外传,否则……”皇甫永宁将手放在回廊栏杆的青石狮子的头上轻轻一捏,那如同绣球一般大小的青石狮子头就没了半个脑袋,皇甫永宁攥了攥拳头,然后凌空松开,只见石粉纷纷扬扬的飘落,吓的添福添寿两个脸都绿了,两人再也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宁倒没有害怕,他早就知道自家少将军神勇无敌。可是陈宁却皱起了眉头,苦着脸说道:“少将军,那个石狮子值十两银子呢,维修侯府的钱得我们府里自己出的。” “啊……得我们自己出啊,嗯,我知道了,往后不这么干了。这石狮子这么值钱,要不都拿去卖了吧。”皇甫永宁闷闷的说了一句。十两银子是一个伤残将士半年的救济款,皇甫永宁才会有此一说。 陈宁以手抚额,偷眼看向未来姑爷,见未来姑爷满眼心疼的看向自家少将军,陈宁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未来姑爷嫌自家少将军钻到钱眼里了,万一想悔婚可怎么办? 齐景焕心疼的拉起皇甫永宁的手,双眼凝望着她,用极怜惜的语气说道:“永宁,你再不用为钱的事情担心了,有我呢,救助定北军伤残将士的担子交给我,你只要快快乐乐就好。” 皇甫永宁却是摇了摇头,很坚决的说道:“那是我的责任。” 陈宁心酸极了,以他家元帅和少将军的军功,原本他们可以过的要多奢华就有多奢华,虽然不能说富可敌国,但是历年的所得的战利品和皇家的赏赐以及他们的俸禄加起来,足够他们父女二人几辈子的花用了。可是就因为要救济所有伤残的将士,堂堂定北军元帅和少将军的日子连燕京城中等富户的日子都比不上。 齐景焕如今也知道挺了解皇甫永宁的性子了,所以他并不会与皇甫永宁做口头上的争执,只是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永宁,我们先不说这事了,咱们进厅里说话?”皇甫永宁点点头,两人走进了真武堂。 陈宁上茶之后便退了出来,将犹自瘫软在地的添福添寿两个拎起来,带下去安抚教育一番,毕竟这两个小太监将来也是要服侍他们家少将军的。 齐景焕想与皇甫永宁多相处一阵子,所以人便从发落乐亲王府的下人开始讲起,一直细细的讲到他皇伯父调定北军进宫,明日发动突袭,封禁内府以彻底清查内府中的蠹虫。 皇甫永宁一直很安静的听着,这让齐景焕有些惊讶,以他对皇甫永宁的了解,她不应该这么平静的听自己讲述这件事情,若是一早就跳了起来,那才是正常的。“永宁?你在听我说么?”齐景焕试探的问了一声。 皇甫永宁点点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在听,你说完了没有?” 齐景焕点头道:“我说完了,永宁你……” 皇甫永宁嚯的跳了起来,拔出腰间宝剑便往外冲去,吓的齐景焕失声惊叫:“永宁,你要去哪里?”他心里一急就忘记了皇甫永宁是个武力值极其恐怖的姑娘,竟然还冲上去抓皇甫永宁。可皇甫永宁的身法多快啊,齐景焕非但没有抓住皇甫永宁,还被她卷起的风带倒在地,齐景焕的脚扭了,疼的“哎哟……”大叫起来。 皇甫永宁刚刚冲到真武堂外,就听到身后传来齐景焕的惨叫之声,皇甫永宁气的一跺脚,将宝剑插回剑鞘之中,复又冲了回去。 “阿焕,你怎么坐在地上?伤到哪里了?”皇甫永宁见齐景焕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坐在地上,白玉一般的脸上尽是冷汗,眉头紧紧的皱着,都夹出的深深的一道沟。 “永宁,我的脚伤了,好疼……”对疼痛几乎没有耐受力的齐景焕平生头一回受外伤,硬是疼的连声调都变了。 皇甫永宁皱着眉头走过来,弯腰伸臂穿过齐景焕的肋下和膝窝,以公主抱的方式将齐景焕抱了起来,齐景焕本能的偎往皇甫永宁的怀中,用极为委屈的声音软软的撒娇道:“永宁,我脚好疼……” 不知怎么的,听到齐景焕呼痛的声音,再看到他那水雾迷蒙的眼睛,皇甫永宁觉得心里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那种疼的感受她以前从来没有过感受过。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声音,皇甫永宁抱着齐景焕边往椅子走边说道:“别怕,我也跟杜伯伯学过一些,回头帮你看看,是哪只是脚扭伤了?” 齐景焕指了指左脚,用湿漉漉的声音小声说道:“这一只。” 皇甫永宁点点头,将齐景焕放到椅子上,然后伸脚勾过一只小几,皇甫永宁面对齐景焕坐好,将齐景焕的左小腿放到自己的膝头,二话不说便剥了齐景焕左脚的鞋袜。齐景焕的脚极白,如同最上好的羊脂美玉一般,皮肤极其细腻,几乎看不到任何毛孔,皇甫永宁忍心不住惊叹道:“真好看!”齐景焕立时羞的满面粉红,原本如羊脂白玉般的脚也变成了桃花玉,他的眼神也越发迷蒙了。 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脚踝上出现一大片瘀青,其实并不是很重的伤此时却显的那般的触目惊心。皇甫永宁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齐景焕都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五个粉嘟嘟的脚趾头都勾了起来。“疼……”齐景焕低低呼道。 皇甫永宁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得检查你的骨头有没有受伤,可是你都不能碰,让我怎么检查?” 齐景焕也知道自家娇气,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你检查吧,我能忍的住。” 皇甫永宁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齐景焕却坚定的点了点头。皇甫永宁便真的开始检查了。 还是疼,皇甫永宁看到齐景焕的脚背都勾了起来,可是却没有听到他呼痛的声音,抬头一看,皇甫永宁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原来齐景焕怕自己再叫出声音,竟然将帕子卷起来塞到口中死死的咬住,这才没有发出声音。 见皇甫永宁笑自己,齐景焕越发的尴尬,他赶紧拽出口中的帕子,闷声问道:“检查好了?” 皇甫永宁忍笑点了点头,正色道:“检查好了、骨头没事,用冰块冷敷,十二个时辰之后再热敷,歇几日就全好了,不用上药。”似齐景焕这样的伤情,在定北军中那都不能叫受伤,凭是谁都不会上药治疗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的药材。 齐景焕郁闷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丢人丢大发了,不过好在是这人是丢给他媳妇了,也算是肥水没流外人田,齐景焕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皇甫永宁看了看齐景焕,估计他这会应该没法子自己穿鞋袜,事实上就算是齐景焕没有受伤,他也不怎么会穿衣裳,这些事情一向都由他身边四个太监来做的,齐景焕只需要当个活动的衣裳架子就行了。压着性子给齐景焕穿上袜子,皇甫永宁向外面高声喊道:“来人,赶紧去找些冰送来。”外头有人应了一声,然后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齐景焕不解的问道:“永宁,既然要冰敷,你为何还要给我穿上袜子?” 皇甫永宁没答理齐景焕这个问题,她总不能说自己看到那白中泛粉,如玉一般的脚,心脏突然跳的失了原本的节奏吧。 取冰的家丁飞快跑了进来,打破了皇甫永宁的小小尴尬。皇甫永宁抓过那方齐景焕咬过嫌脏而丢弃到一旁的帕子,抓起冰块包起来放到了他的脚踝上,冰凉的触感让齐景焕口中又逸出一声“咝……”的抽气声。这一回不是疼,而是被冰着了。 “你真娇气!”皇甫永宁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齐景焕立刻低了头,象小媳妇的闷闷应道:“我改,我以后不这么娇气了行么,永宁你别嫌弃我……” 皇甫永宁还没说话,那个送冰来的家丁却忍不住“扑哧”一声,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深深的低头,免得让人看到他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皇甫永宁瞪了那名家丁一眼,沉声笑道:“笑什么,不许笑,也不许外传!” 那名家丁身子一挺,立刻站的笔直,大声应道:“是,小人遵令。”皇甫永宁挥了挥手,言道:“退下。”家丁躬身退下,果然就当此事不曾发生过,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好歹保全一些齐景焕的脸面。 真武堂上有些尴尬,齐景焕为了打破尴尬,便问道:“永宁,你刚才拔剑而起,是要去哪里?” 第一百二十五回心里酸了 皇甫永宁原本因为齐景焕扭伤了脚而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愤怒,齐景焕一问,她便又立刻想了起来,嚯的站起来,皇甫永宁怒道:“我去杀了那帮良心丧尽的狗官,回回父帅向户部要军饷,他们总是这样那样推三阻四,就没有一回按时足量的发放过粮饷,就算是大战之时,粮饷最多只拨出付八成,若是军饷都能发足了,我定北军伤亡将士至少有一成能活下来!” “啊,定北军的粮饷他们也敢苛扣?”齐景焕震惊的叫了起来。他虽然并不怎么过问朝政,也知道定北军抗击忽剌人是大陈最要紧的一件大事,一应军震供给都是先尽着定北军的,怎么还会出现苛扣粮饷之事? “怎么不会!每回他们只送来七八成的军饷,父帅却得按十成签收,否则下一次的军饷更加不知道何时才能发下来,能发到几成更是难说。”皇甫永宁一提起军饷之事就愤怒的双眼通红,看上去好不吓人。 齐景焕听了这话,立刻想起刚才在宫中他皇伯父让他去户部行走之事,便赶紧对皇甫永宁说道:“永宁你别再生气了,我向你保证,往后再不会让定北军的军饷被人苛扣推延。” “你保证?你又不是户部的人,凭什么保证!”皇甫永宁没好气的吼了齐景焕一句,从前在北疆的时候,皇甫永宁就常常恨的咬牙切齿,再三说要回京砍了户部的狗官,只是每回都被她爹弹压了,此番得胜回朝,在路上皇甫永宁还想着去找户部官员算帐,可是自进京之后事情一件连着一件的,皇甫永宁就没得清闲,户部的官员们才算躲过一劫,若是皇甫永宁没有被那些事情绊着,只怕京城要闹出血案了。 齐景焕明白皇甫永宁心中的愤怒,便好脾气的笑道:“永宁你就等着看吧,内府那一摊子不定得牵连到多少人,如今的户部尚书估计也当不多久了,皇伯父今天才说让我去户部行走,我原本想推辞的,既然他们敢苛扣军饷,我少不得要去户部给他们好好立立规矩。” “真的?”皇甫永宁惊呼一声。如今虽然忽剌已平,可是十万定北军还是要驻守北疆,所以这军饷能保质保量按时发放就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做为定北定少将军,这是皇甫永宁最关注的问题之一。 “当然是真的,我何曾骗过你的,你且等着吧,我记得定北军的军饷是一年发两回,应该是在六月和十一月发放的,对不对?”齐景焕无比庆幸自己有个过目不忘的好脑子,他只是听过一回就记住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每年都是八月和第二年的二月才收到军饷。”皇甫永宁气咻咻的说道。 齐景焕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永宁你放心,今年十一月的军饷必定会准时发放,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吧。” 皇甫永宁并不是完全不懂世事之人,她知道齐景焕在昭明帝面前多有面子,想来今年她和她爹不用再费尽心思筹备十万将士过冬的装备了。北疆苦寒,一年当中有半年时间都在下雪,所以定北军无法囤田戍边,因此棉衣草料等物消耗的也比别家军队更多一些,朝庭发下的来给养根本就不够用,每年一进八月,皇甫敬德几乎要将四成的精力放到为大筹集过冬物资这件事上,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立下战功无数,所得的战利品和朝庭赏赐也很丰厚,可是他们父女俩硬是没攒下一点儿家底子,说起来真让人不敢相信。 “多谢你了!”皇甫永宁向齐景焕抱拳行了个礼。任何肯救济定北军之人,在皇甫永宁眼中都是好人,恩人。 看见皇甫永宁眼中郑重的神色,齐景焕不由一阵心酸。他低声说道:“永宁,你别这样,咱们是一家人,往后有我齐景焕一口吃的,就绝少不了定北军将士的口粮。我这回查抄王府贪墨之人,估计能得个几十万两银子,等银子到手就全都给你,好歹给将士们多添一件御寒的棉衣。” “几十万两,不要不要,我们不能要这么多银子!”皇甫永宁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叫了起来。 齐景焕的脑子转的绝对快,他立刻说道:“我可不白给你的,是要向买一件东西。” 皇甫永宁疑惑道:“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值几十万两银子,若是有的话她早就卖了,还会等到现在么?” 齐景焕笑着说道:“你有,那件东西我现在不要,两年之后才要,那就是你的虎纹银面具,一定是你银甲虎威小将军亲自带过的虎纹银面具,可不是市面上卖的那些能比的。” “咦,你要买我的面具,为什么?你要那个又没有用?”皇甫永宁犹自不解的问道。 齐景焕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默默道:“真是个傻媳妇儿!”见皇甫永宁一双漂亮的凤眼中全是疑问,齐景焕只能继续说道:“因为那大陈独一无二的女将军戴过的面具,我一定要买下来当做我们王府的镇府之宝,一代一代传下去,你知道,象我们这样的人都喜欢收藏宝物的,你的虎缠银面具将是我收藏的第一件藏品,对我来说那可是无价之宝,几十万两买下来我都占大便宜了呢,永宁,你不介意让我占些便宜吧?” 皇甫永宁只是性子直,又不是缺心眼儿,她眸色一沉,怒道:“齐景焕,我介意让你占便宜,我的虎纹银面具连一百两银子都不值,你家银子多是你家的事情,别拿来砸我们定北军!我们定北军再穷困也有骨气!” 齐景焕一听这话立时急了,雪白的小脸涨的通红,他也坐不住了,抓着椅子扶手便站了起来,不想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齐景焕吃疼不住惨叫一声,整个人便向前摔倒。 皇甫永宁的身体反应甚至比她的大脑运转还快些,齐景焕刚刚往前摔倒,皇甫永宁就一个箭步冲上前,齐景焕以绝对标准的乳燕投林的姿势扑进了皇甫永宁的怀中。因为受了惊吓,齐景焕还本能的紧紧抱住皇甫永宁,两个人立刻亲密无间的贴在了一起。 齐景焕的脸红的不行,可是皇甫永宁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她脸上戴着她哥哥皇甫永安给的面具,脸上纵然有什么表情变化别人也看不到。“不知道自己脚上有伤么,乱动什么!”皇甫永宁口中斥责着,手里也没闲着,她将如八爪鱼一般抱着自己的齐景焕拽开,毫不温柔的将他按回椅子。齐景焕脸上羞意未褪眼中又升起了一丝失落。皇甫永宁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柔,他真想多停留一会儿。 因为有了这一出小插曲,皇甫永宁与齐景焕都忘记了刚才的话题,皇甫永宁有些别扭的说道:“事情已经说清楚了,你赶紧回去吧。” 齐景焕虽然不愿意走,可是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赖在这里,何况府里还有一位公孙老夫人,指不定她一会儿就要过来“棒打鸳鸯”了。齐景焕也算是“心想事成”,他正想着,便听到外头传来添寿刻意放大的声音:“请公孙老夫人安……” “奶奶来了……”皇甫永宁叫了一声,不知怎么的眼中还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原本她和齐景焕距离挺近的,可是一听到添寿的叫声,皇甫永宁脚下就象是被装了弹簧似的,嗖的一下子弹出一丈开外,然后便转身向外迎去。齐景焕眼睛很尖,当他看到皇甫永宁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之时,象只刚刚偷吃了一条大鱼的猫儿似的,得意的笑了。 公孙老夫人身体康健脚步硬朗,只听得一阵噔噔噔的疾响,公孙老夫人一个人走进了真武堂。皇甫永宁已然迎上前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奶奶,您怎么过来了?”然后便扶着公孙老夫人的胳膊将她往上座引。 公孙老夫人见皇甫永宁不给自己行礼,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不免在心中暗笑一回。原来这阵子公孙老夫人正在教皇甫永宁行女儿家的礼,皇甫永宁学倒是学会了,可是她行起万福礼的动作都很标准,只是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别扭,只要不是逼不得已,皇甫永宁再不肯行女儿之礼的。 “永宁,听说你爹去办差,今晚不回府了?”公孙老夫人明知故问的问道。皇甫永宁点点头,事涉机密,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公孙老夫人又假装才看见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来,还虚虚提着一只脚的齐景焕,故做惊讶的说道:“呀,王爷也在这里,老身这厢有礼了。” 齐景焕左手扶着椅子扶手支撑自己的身体,虚抬右手客气的说道:“老夫人不必多礼,请坐。” 公孙老夫人也不客气,在齐景焕下首坐了,皱眉问道:“王爷看着行动不便,可是受了伤,既然受了伤就该赶紧回王府看诊治伤,如何还……” 公孙老夫人的言下之意已然相当清楚了,那就是这府里的男主人不在家,你就该避嫌,就算是定了亲,该避忌的还是要避忌一些,否则将来皇甫永宁会受到来自婆婆的挑剔指责。公孙老夫人也是守寡之人,她深知寡妇心思,对儿子看的比一般人都重。 特别齐景焕又是独养儿子,乐亲王太妃不得把他当成心尖子眼珠子才怪,所以皇甫永宁对乐亲王太妃来说是一个入侵者,一个将要抢走乐亲王太妃唯一儿子的敌人,若是不将这婆媳关系调整好了,将来齐景焕两下里受气倒还在其次,关键是皇甫永宁要受大委屈的。所以公孙老夫人要在根上掐断乐亲王太妃挑剔皇甫永宁妇德有亏的可能。 公孙老夫人还没有将自己的心思向皇甫永宁挑明,只是说不让她与齐景焕私下里单独见面,所以皇甫永宁并不明白老夫人为何突然这般约束自己。就连齐景焕都没有想的那么深远,他还以为公孙老夫人只是单纯的完成规矩罢了。 “哪个,奶奶,阿焕来告诉我我爹干嘛去了,他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是刚刚在这里扭伤了脚。”皇甫永宁有些尴尬的解释。 公孙老夫人眉头猛的皱了起来,立刻沉声问道:“怎么,王爷是在府里受的伤,这可如何是好?伤的厉害么,可否还能正常行走?” 齐景焕忙摆手说道:“不碍的,伤的不厉害,走慢些应该没有问题。” “扭伤了?来人,赶紧去取咱们的跌打酒,永宁,找个懂跌打之人给王爷上药,我这跌打酒可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可治一切跌打损伤,若只是扭伤,擦一回就能下地,三回就能痊愈。”公孙老夫人急急解释起来。 齐景焕眼巴巴的看向皇甫永宁,如果非要上药不可,他只想让皇甫永宁亲自动手,那怕她手重些自己的脚疼一些也是甘之如饴。可是皇甫永宁这阵子被公孙老夫人训的不轻,她才不会当着公孙老夫人的面给自己找麻烦,只应了一声便亲自跑了出去。 没过多一会儿,陈宁和公孙老夫人的丫鬟一起来了,丫鬟手中捧着一只四寸高的黑瓷胆瓶,公孙老夫人对陈宁说道:“陈管事,你用这药酒给王爷推拿,务必让伤处完全吸收药酒才行。” 陈宁应了一声便去接药酒,那个捧黑瓷胆瓶的丫鬟犹豫一下,飞快看了齐景焕一眼,才有些不情愿的将胆瓶交了出去,退到公孙老夫人身边站着,眼波儿时不时偷偷瞟向齐景焕。她站在公孙老夫人身后,所以公孙老夫人看不到自家丫鬟的神色,皇甫永宁坐在公孙老夫人的对面,自然将那丫鬟眼波乱飞瞟向齐景焕的样子尽数看在眼中。 “桂枝,你退下。”皇甫永宁皱眉沉声说道。 公孙老夫人微微侧面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见她脸色突然变白,眼睛看的正是乐亲王的方向,公孙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沉声说道:“退下。”桂枝委屈的应了一声,咬着嘴唇又看了齐景焕一眼,然后便勾着头退下了。 皇甫永宁虽然不很清楚桂为啥有这样的神态表情,可就是心里没由来的烦躁,总觉得心口窝堵的慌,非得去打上几套拳才能舒解心中的闷气。“陈宁,你给乐亲王治伤,治好立刻送他走,奶奶,我有事,先出去一会儿。”说罢皇甫永宁也起身飞快的走了出去。 公孙老夫人看到这般情形,了然的笑了,她找到了可以让皇甫永宁的女儿意识完全苏醒的办法了。 齐景焕虽然不是很明白,可是刚才桂枝偷看他让他很不高兴,而皇甫永宁的话又让他欢喜起来,他家永宁就是知道他的心思,都不用他开口就主动办了。齐景焕美不滋儿的想着,就连陈宁给他擦药的疼痛仿佛都轻了许多。他都不用紧咬牙关就能扛住了。 为了避嫌,公孙老夫人也告退了,虽然齐景焕和她的孙子一边儿大,她根本不必要避嫌的。公孙老夫人出了真武堂直接将皇甫永宁叫回宁虎院,又吩咐方义回头好好送乐亲王出府。方义应是应下了,只是眼中却有着一抹不以为意的神色。 军中之人不太讲那些繁文缛节,而且齐景焕与皇甫永宁又定了亲,都一家人了何必讲究太多,而且齐景焕丝毫不约束皇甫永宁,由着她的性子的行为极大的取悦了定北侯府中一干皇甫父女的旧部,所以齐景焕如今在定北侯府的人缘儿好极了,人人看到他都情不自禁的满面堆笑。也从来不会给齐景焕见皇甫永宁制造任何的障碍,他们只会暗中使劲儿搓合。要不然齐景焕也不那么轻易就见到皇甫永宁。 陈宁为齐景焕揉好脚,对他淡淡说道:“王爷起来走几步试试。” 齐景焕点点头,试着走了几步,公孙老夫人祖传的药酒果然很神奇,他只是不是疾步快走,脚踝处便没有一丁点儿疼的感觉了。 “谢谢,陈宁,这几日你们少将军胃口可好?有没有什么她特别想吃的东西?”齐景焕笑着问道。做为宁虎园管事,陈宁是齐景焕重点“收买”的对象,陈宁也乐得见到未来姑爷对自家少将军用心,便有意透露些消息,这一来二去的,齐景焕和陈宁就算是混熟了。 “回王爷,少将军胃口挺好的,上回您派人送来的香蜜葡萄少将军很喜欢,枣酪太酸了,少将军只吃了一口就倒了牙,再不肯吃了,还有……”陈宁一本正经的说着零碎之事,齐景焕却听的津津有味,牢牢的将皇甫永宁的喜好记在心里,但凡是皇甫永宁喜欢的,可以继续送过来,那些不喜欢的,就要永远从皇甫永宁的食单上消失。 与陈宁聊了好一阵子,齐景焕才坐轿离开了定北侯府。他的轿子刚被抬进王府大门,便有个小太监扑过来大叫:“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太妃娘娘命奴才在这里候着您,请您一回府就赶紧去泽芝园……” 第一百二十六回糟心的外家 齐景焕匆匆赶往泽芝园,一走进正房,就看到他的两个舅舅舅母都在房中,两个舅舅面色都很阴沉,两个舅母眼圈儿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他的娘亲板着脸,看着也是满脸的不高兴。 “焕儿回来了……”除了乐亲王太妃之外,其他四人看到齐景焕走进来,都站起来打招呼。齐景焕淡淡应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不高兴了。 “舅舅舅母都来了?娘,皇祖母让您过两日到宫里去一趟。”齐景焕并没有很答理云乡侯等人,只对他娘亲说了太后的意思。乐亲王太妃听了儿子之言,立刻站起来应声称是,以示对太后的尊敬之意。 云乡侯等人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尴尬,毕竟从前齐景焕对他们还是挺客气的,见面之时多少也要寒暄几句,并不会象现在这样径直走到上首在右侧主位坐下来。而且齐景焕刻意提到了太后,无形中给云乡侯等四人一种难言的压力。 “娘,您如此着急的唤儿子过来,有什么要紧事?”齐景焕明明猜到他娘亲派人在王府大门截他,必定与舅舅舅母们有关,却还故做不解的皱眉相问。 乐亲王太妃心中很不痛快,只看向云乡侯说道:“大哥,你与焕儿说吧。” 云乡侯干干的清了清嗓子,对齐景焕说道:“焕儿,你外祖母病了,急着见你,舅舅舅母特地来接你的。” 齐景焕眉毛一挑,既而皱了起来,疑惑问道:“本王既不是大夫又不是药剂,外祖母既然病了,大舅舅很应该立刻延医办药才是,如何全都来了王府?外祖母身边岂非没有人侍疾?” 云乡侯急急说道:“焕儿,你表兄表妹们都在你外祖母身边侍疾,也请了大夫,只是大夫医术不精,你外祖母也信不过,只说一定要见焕儿,若是焕儿能带你身边的那位姜小神医去看你外祖母,你外祖母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齐景焕很仔细的观察他的两位舅舅,只见他们面色阴沉看似挺着急的,可眼中却没有多少焦虑揪心之色,所以齐景焕基本上可以断定他的外祖母就算是真的身有不适,也不会是什么急症和大症候。若真到了万分危急之时,二舅舅不说,大舅舅也不能如此有条不紊的与他说话了。毕竟若丁忧之事对于热衷当官的大舅舅来说是最大的打击。 “原来大舅舅是要请阿仁去给外祖母诊脉,娘,您没有派人去请阿仁么?”齐景焕看向太妃问道。 太妃皱眉不悦的说道:“阿仁的规矩是一进府就讲了的,娘派人去同他说,可是他不愿意出诊。” 皇甫永安进王府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此番进府只给齐景焕一人瞧病,乐亲王府不得强迫他给其他人瞧病。当初乐亲王太妃满口答应下来,如今也不好反悔,可是心里却很不痛快。让乐亲王太妃心中更不痛快的是她的娘亲并不是没由来的突然病了,而是因为听人告了偏状,老太太气急攻心这才病倒了。 乐亲王太妃并不知道姜不仁就是皇甫永安,更不知道皇甫永安遇到一切关于他爹和他妹妹之事,就是个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上回云乡侯府闹了一场奶嬷嬷跑到定北侯府下帖子之事,皇甫永安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他怎么可能去给那般羞辱他妹妹的人家瞧病了,不落井下石就算他心胸宽大了。 “哦,既然阿仁不愿意,那就不要麻烦他了,来人,拿本王的贴子去太医院请胡太医到云乡侯府为老夫人瞧病。”齐景焕懒洋洋的向外喊了一声,声音并不很大,折腾了大半日,他已经很疲惫了。 添福在外头应了一声,立刻跑去办差了,齐景焕看向他的舅舅舅母们,淡淡道:“胡太医专精给老人家看诊,他的脉案是连皇祖母都夸赞过的,想来有胡大夫出诊,外祖母应该没有大碍。娘,儿子有些累了,不就陪您和舅舅舅母了。” 云乡侯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声质问道:“焕儿,你不去看望你外祖母?” 乐亲王太妃一听儿子说累了,又听大哥质问儿子,立刻不高兴的说道:“大哥,焕儿这几日都很辛苦,得好好休息,等他身子骨好些再去看母亲。” 云乡侯皱眉看了妹妹一眼,明明刚才他们已经说好的,说什么也要让齐景焕走一趟云乡侯府,否则云乡侯府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乐亲王府发卖的下人都是太妃的陪房下人之事已然传的沸沸洋洋,如今只有让齐景焕大张旗鼓的走上一趟云乡侯府,才能抵消一些针对云乡侯府流言蜚语。刚才齐景焕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同乐亲王太妃说好了,只等齐景焕一回王府就立刻让他去云乡侯府,不想乐亲王太妃突然变卦,这让云乡侯等人心中很是不快,也暗暗的着急。 齐景焕还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他微微皱眉思索,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添寿的声音:“禀王爷,奴才有要事禀报。”齐景焕立刻命添寿进来,添寿进房见了礼,在齐景焕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齐景焕点点头,挥手命添寿退下。他这才明白了舅舅舅母们的真正来意。 原来刚才添寿进来通报的是梁术传来的消息,齐景焕一进府就被太妃叫到泽芝园了,梁术都没有机会向他禀报京城流言之事,因此只能让添寿进回悄悄禀报,免得王爷不明就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娘,今儿进宫,皇祖母说儿子脸色没有上回看着红润,直怪儿子不好生休养,皇祖母还说儿子不该为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费神,那起子东西不知规矩,直接打杀也就是了,何必耗费许多心神,皇祖母还说了,若是下回再见到儿子面色不好,她就将儿子留在宫中休养,免得被搅的没个清静安生日子可过。”齐景焕淡淡的说了起来。 云乡侯等四人听了这话脸都青了,他们又不傻,自然听的出来这话是冲着他们来的,若说扰了齐景焕的清静,除了他们再不做其他人之想。若是此事放在其他人身上,铁定不再强求立刻告辞而去,可是云乡侯却不会这样。他是一个极其看重名声之人,在云乡侯看来,什么都没有他云乡侯府的名声重要,就算是齐景焕的身体也是一样。他不能让云乡侯府毁在他的手里。 虽然无比怨恨自家老娘没给妹妹选好陪房下人,连带着侯府名声被人那般糟蹋,可是云乡侯府心里很清楚,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他得先想办法扭转局面才行。 “焕儿,大舅舅求你了,你外祖母昏昏沉沉的,口中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你若是不去看她老人家,只怕……只怕……”云乡侯说不下去,只梆梆的给齐景焕磕头,大有你不去我就不起来,磕死算了的架势。云乡侯这么一跪,他的妻子和弟弟弟妹都也跟着跪下磕头。来乐亲王府之前云乡侯老夫人同他们说的很清楚,若是不能尽快换回侯府名声,将来府里的孩子们婚事上都会万分艰难,谁还敢和养出坑主下人的人家结亲呢。所以那三人跪的极为麻利,磕头也磕的梆梆做响。 乐亲王太妃一见哥哥嫂子都跪下磕头,心中有些慌乱,赶紧看向儿子。这一看可把乐亲王太妃吓坏了,只见原本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的齐景焕突然面色发青,额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整张脸都拧巴起来,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娘……好难受……”齐景焕挣扎着挤出一句话,就白眼儿一翻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乐亲王太妃吓惨了,只没口子的凄厉大叫道:“快来人啊……快叫姜不仁……”。云乡侯等人都快吓傻了,不是说齐景焕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么,怎么会突然昏倒,而且还是在他们磕头相逼的情况下昏倒的,这事若是传到太后和昭明帝的耳中,云乡侯府可就彻底完了。 云乡侯到底是老大,能主事心眼也转的快,他立刻站了起来,赶上前急切说道:“妹妹,焕儿该不是刚才在定北侯府累着了吧?他这阵子身子已经好多了,怎么会突然昏倒?”齐景焕出宫之后先去定北侯府之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刚才他们已经知道了,乐亲王太妃只所以不高兴,其实也有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原因。 乐亲王太妃面色更加阴沉,她没有出言反驳,显然就是将这话听进去了。云乡侯还是很了解自己妹妹的,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中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他这一招祸水东引使的并不很漂亮,可是对乐亲王太妃却很管用,让装晕的齐景焕心中越发生气,原本他还觉得他大舅舅算是不错的,如今看来还是真是高看他了,他不过就是个小人! 皇甫永安和杜老先生很快赶了过来,乐亲王太妃一看到他们二人,便哭着说道:“杜老先生,阿仁,快来看看焕儿,他怎么突然昏倒了啊……”自从皇甫永安和杜老先生接手齐景焕的治疗,他的身子骨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好,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咳嗽了,饭量也长了一些,已经快两个月了,他连一回都没昏倒过,这在齐景焕身上都已经是奇迹了,所以乐亲王太妃对皇甫永安和杜老先生已然是近乎迷信的信服了,一看到他们二人,乐亲王太妃心中的惊恐都没由来的减少了许多。 杜老先生摆摆手道:“太妃娘娘莫要惊慌,让老夫与阿仁先诊过脉再说。”乐亲王太妃点点头,赶紧让出位子,而皇甫永安则立刻上前给齐景焕诊脉。 左手扶住齐景焕的手,伸出右手三个指头搭在齐景焕的手腕处,皇甫永安的脉案极精,一试便试出齐景焕是装晕的,这时齐景焕悄悄用小手指微微挠了皇甫永安的左手手掌,皇甫永安越发确定齐景焕是在装晕,以这两个月以来与齐景焕在一起培养出来的默契,皇甫永安哪里还不明白齐景焕这是想装晕脱身。 见皇甫永安收回手,乐亲王太妃急急叫道:“阿仁,焕儿怎么样?” 皇甫永安皱眉沉声道:“太妃娘娘,在下真的想不明白,王爷在王府之中怎么还会被人气昏了?”方才诊脉之时,皇甫永安发觉齐景焕的脉相中有动怒之兆,便顺着这个方向去说。这屋里除了乐亲王太妃就是云乡侯等四人,做为亲生母亲,乐亲王太妃自然不可能气着她的亲生儿子,如此算来只有云乡侯府四人有嫌疑,皇甫永安是个很记仇的人,有这般好的机会,他岂能不狠狠踩上一脚。 齐景焕有没有在定北侯府受累乐亲王太妃没有看到,可是她的哥哥嫂子刚才怎么逼她儿子的,乐亲王太妃看的真真切切。皇甫永安此言一出,乐亲王太妃看向哥哥嫂子的眼神都不对了。云乡侯等人有口难言,一时尴尬的无以复加。 “太妃娘娘,王爷需要施针,还请快些安排人送王爷回瑞松园。”接替皇甫永安给齐景焕诊脉的杜老先生久历世事更加是人精一个,立刻配合的说了起来,他的语气极为迫切,让乐亲王太妃心里越发沉重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亲自安排人抬着安乐椅将齐景焕送回瑞松园。云乡侯等人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乐亲王太妃心中极恼哥哥嫂子当着她的面逼她的儿子,只回身冷冷说道:“焕儿病了要安心休养,本宫没有心思待客,哥哥嫂子请回。等焕儿了好了,本宫自会去看望母亲。” 吃了逐客令,云乡侯也是要脸之人,哪里还有脸面赖着不走,只讷讷说道:“妹妹,哥哥也是一时心急,等焕儿醒了万请妹妹告诉他,舅舅们总是盼着他好的,让他别往心里去,若是母亲知道了,心里必定也过意不去的。” 听哥哥提到老母亲,乐亲王太妃的心到底软了一些,她略缓了声气说道:“知道了,哥哥嫂子回去告诉母亲,请她老人家放心,焕儿性子好,不是六亲不认之人,其实那些个蠹虫早些挖了也是好事,没得让他们将府里都蛀光了。母亲哥哥嫂子是主子,何苦要受下人的连累。” 云乡侯等人只能连声称是,再不能说其他的。乐亲王太妃命人将云乡侯等人送出王府,自己则追去瑞松园了。 瑞松园上,皇甫永安以施针为由,屏退所有下人,杜老先生也亲自去为齐景焕熬药,齐景焕脚踝扭伤之事他和皇甫永安都诊了出来,虽然已经用过外用药,可是齐景焕身体底子差,还是要喝两服强筋骨壮腰脚的汤药才更保险些。 “别装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甫永安站在床前双臂环胸,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齐景焕。 齐景焕立刻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三分无奈七分气恼的说道:“不知道谁把我发卖下人的事情传出去了,坏了云乡侯府的名声,我舅舅他们跑来逼我去云乡侯府,想来是要借我的王爷之名给云乡侯府做势,我今儿不想去,我舅舅他们就跪着逼我,我又不好当着我娘亲同他们翻脸,只能装晕脱身。” 皇甫永安指着齐景焕青白的面色和额上的冷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能装的出来?” 齐景焕摸过枕边的干净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子,无奈的说道:“这可不是装的,我刚才用力掐大腿,这是疼的。” “你啊……”听到这个解释,皇甫永安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转身从药箱中找出一只寸许长的小玉葫芦丢到齐景焕的身上,没好气的说道:“真笨,拿去擦你刚才掐的地方,擦三回就能恢复原样。”齐景焕是血瘀体质,轻轻碰一下都能引起一大片乌青,而且这乌青没个七八天绝对消褪不了。只看齐景焕疼的脸都青了额上冷汗涔涔,皇甫永安就知道他腿上的掐伤定然极为触目惊心。那小玉葫芦里的回春去瘀露是皇甫永安前些日子配制出来的,因为齐景焕没将自己碰伤,所以皇甫永安也没急着给他,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齐景焕看向皇甫永安璨然一笑,看的皇甫永安直皱眉头,没好气的低喝道:“笑什么笑,赶紧自己擦药,你也就这身好皮囊了,还不好生仔细保养着。” 齐景焕知道皇甫永安是心疼自己,看不得自己受伤,他笑的更甜了,只是心中有小小遗憾,若是此时这般关心他的不是皇甫永安而皇甫永宁,他就算是将自己掐的浑身是伤也甘之如饴。 因为本质上还是一个很羞涩的人,所以齐景焕伸手放下帐幔,然后才挽着裤管自行擦药,将裤子高高挽到大腿根部,齐景焕看到大腿上的瘀青也由不得倒吸了一口气冷气,他明明只是用两个指头掐了一下,怎么会掐出比他的巴掌还大的瘀青呢?在他那如玉一般的皮肤的映衬之下,紫黑色的瘀青看着要多吓人有多吓人。而且一碰还疼的很,齐景焕又不是个能忍疼的人,他强忍着疼痛擦药,疼的眼眶里盈满了泪珠,看上去要多楚楚可怜就有多楚楚可怜,真是让人心疼死了。 刚刚擦好药,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传来乐亲王太妃的焦急的声音:“阿仁,焕儿怎么样了,醒过来没有?” 皇甫永安不慌不忙的沉声说道:“太妃娘娘不要着急,王爷已经好多了,等收了针他就会醒过来,请您再耐心等一等。” 听说儿子已经好多了,乐亲王太妃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皇甫永安的规矩,施针之时除了杜老先生之外,再不许其他人在场。所以乐亲王太妃便去了花厅静心等待。刚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只见李侧妃带着三小姐齐静姝匆匆赶了过来。乐亲王太妃瞧着这两人面上着急的神色不似做伪,心情倒略好了些,对李侧妃和齐静姝的态度也和气了许多。至少这母女二人请安行礼之时,乐亲王太妃没有象平日那样小小为难她们一回。 “母妃,听说王兄昏倒了,现在醒过来没有?王兄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怎么还会晕倒,是不是这阵子太累了?”想通了一些事情的齐静姝身上的畏缩之感消除了许多,她总算能当着嫡母的面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乐亲王太妃听到庶女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不免有些惊讶,素日里胆子比兔子还小的庶女看来是长大了。她不由仔细的打量了一回。齐静姝的相貌并不是极美,她生了一张粉嘟嘟的苹果脸,红润润圆圆的很是可爱,水杏眼忽闪忽闪的还挺招人喜欢。这个小姑娘比她两个庶出姐姐生的都甜美些,看着倒是很顺眼。 “你王兄是累着了,姜小神医正在给他施针,很快就好,行了,你们也不用杵在这里,坐下等吧。”乐亲王太妃看看下首的椅子,还算和气的说道。李侧妃和齐静姝在右下首最后的两张椅子坐下了,空出前面两个位子,想来是给另两位侧妃留的。李侧妃是先乐亲王最后纳的一名侧妃,自然要坐在最后面。 乐亲王太妃微微皱眉,淡淡说道:“三丫头,坐到这边来。”说话之时乐亲王太妃看的是自己左下首的椅子。齐静姝是府里的主子小姐,论起来身份比侧妃还高些,自然不该坐到李侧妃后面。 “母妃……”齐静姝惊愕的叫了一声,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嫡母,这是表示正式接纳自己了?李侧妃则欢喜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激动的说不出话,只跪倒在地连连给乐亲王太妃磕头谢恩。有了太妃的承认,齐静姝将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坐罢。”乐亲王太妃有点儿别扭的说了一句。其实当年的介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消散了许多,再加上乐亲王太妃是个看脸的人,她对于生的好的人总会多几分宽容。从前齐静姝总是低头耷脑的,乐亲王太妃又很少让这个庶女到自己近前,所以她几乎不知道自家王府的庶出三小姐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如今齐静姝得了兄长的点拔,总算敢抬头挺胸,让人看到她的相貌了。 齐静姝长相甜美很是讨喜,让人看了心中自然而然生出喜爱之心,乐亲王太妃也不例外,所以语气才和缓了许多,也肯给齐静妹她原本应该拥有的体面了。 齐静姝谢了座,在乐亲王太妃左下首第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这时何侧妃陈侧妃也匆匆赶了过来。她们许久没有近身服侍太妃了,上午只服侍了半日就累的不行,下午云乡侯等四人来了,乐亲王太妃命她们回去,何则妃和陈侧妃一回园子倒头便睡,这一睡便睡的沉了,直到身边之人听说王爷昏倒的消息匆匆将她们叫起来,她们又得收拾因为睡觉而零乱的头发,因此来的就晚了些。而李侧妃回去之后因为与女儿说话才没有睡觉,故而她们母女到的及时。 陈何二人一见平素都不敢抬头见人的三小姐竟然坐上了左首第一的位置,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愕之色,不过她们的女儿都已经出嫁了,和齐静姝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所以二人也产生什么忌妒之心,只上前行礼问安,又问过王爷的病情,乐亲王太妃赐了座,她们才斜签着在右下首坐定。 陈何二人刚刚坐下,添喜就跑过来禀报,说王爷已经醒过来了。乐亲王太妃大喜,立刻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向儿子的房间,齐静姝和陈何李三人忙也跟了上去。 “焕儿,你觉得怎么样,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吓死娘了……”乐亲王太妃心有余悸的急急叫道。 齐景焕虚弱的笑了一下,故做吃力的说道:“娘,儿子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心口堵的厉害才会昏倒,刚才阿仁给我用了针,已经好多了,您不用担心。” 听到儿子比平日虚弱许多的声音,乐亲王太妃心疼极了,眼泪巴嗒巴口嗒的直往下落,很快就将帕子浸透了。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齐静姝如今反应特别灵光,她立刻将自己的帕子递到太妃手中,还柔声细气的劝道:“母妃,王兄已经好些了,您可不能让王兄再担心您呢。有两位神医伴着王兄,王兄一定会早日彻底康复的。” 齐静姝这话说的特别对乐亲王太妃的心思,她立刻抓着庶女的手说道:“三丫头说的极是,焕儿,娘不哭,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杜老先生,阿仁,你们多费心了,只要焕儿好了,本宫决不会亏待你们。不论你们要什么,只要我乐亲王府有,本宫都给你们。” 杜老大夫淡笑道:“好说好说,我们既然接了王府这个病人,就会负责到底,太妃娘娘只管放心。”皇甫永安亦道:“只要府中配合我们治疗王爷,王爷的身子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到皇甫永安之言,其他人倒还好,齐静姝却是满面羞红深深的低下头,她是个从来没有出过王府的小姑娘,皇甫永安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外男,小姑娘倒也没有什么绮念,只是单纯的不好意思,刚才急着进来探病,她倒忘记了房中还有个少年小神医。 李侧妃是时时刻刻都关注女儿的,一见女儿红了脸,李侧妃便以为女儿芳心萌动,一缕情丝系到了那姜小神医的身上。李侧妃心念飞转,心中暗自评估起来。 细细估量之下,李侧妃得出的结论是若然能将女儿嫁给这位姜小神医,那绝对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上好亲事。李侧妃不免动了心思。她知道此是要细细谋划,所以面上什么都没有流露出来。 李侧妃刚刚起了心思,就听到外头有人飞快的跑进院子,急急叫道:“启禀太妃娘娘,启禀王爷,云乡侯老夫人已然到了门上。” 乐亲王太妃大吃一惊,立刻皱眉抱怨道:“母亲正病着,怎么还赶过来了,焕儿,你躺着休息,娘去将你外祖母接进来。”说罢,乐亲王太妃急匆匆的赶了出去,陈何二人赶紧跟上去,李侧妃因为惦记女儿,便慢了一步回头看向她的女儿。 齐静姝有些犹豫,因为不知道云乡侯府的表哥们有没有陪着来,若是陪着来了,她就得避嫌,不可以迎出去的。李侧妃知道女儿的心思,便飞快说道:“三小姐,不如你先陪陪王爷,回头再看?”齐静姝点点头,一时也没想着此间还有个姜小神医,她也是应该避嫌的。 乐亲王太妃带人匆匆迎到二门,云乡侯老夫人在两个儿媳妇和孙女儿们搀扶下颤微微的走下车子。只见云乡侯老夫人面色腊黄腊黄的,眼神错暗,头上还紧紧勒着一方两寸宽的青缎素面抹额,越发显的头发白的厉害,身上穿了一件湘色贡缎对襟通袖衫,配靛蓝素面裙子。这套衣赏还是旧年乐亲王太妃亲手给老母亲做的。当时很是合身,此时穿起来却显得极为宽松,倒象是云乡侯老夫人穿了别人的衣裳似的。 “母亲……”看到老母亲憔悴如斯,乐亲王太妃的眼泪立时涌了出来,她什么都不顾了,只扑跪到老母亲面前,哭的极为伤心。看到小姑子哭的很是伤心,抚着婆婆的云乡侯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到底还是婆婆高明,这回可是来着了。” “宛宛啊,快起来,快起来……”云乡侯老夫人也是满面泪水,嘶声叫了起来,她的声音透着沙哑干硬,听上去让人心里越发的难受。 陈何二人赶紧扶起乐亲王太妃,李侧妃送上帕子,三人都低声劝了一回,乐亲王太妃才算收了泪,颤声问道:“母亲,您病着,怎么还亲自来了?” 云乡侯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指着两个儿媳妇说道:“还不是这些不省心的东西,还有你两个越老越糊涂的哥哥……宛宛啊,娘来看我的乖外孙……” 云乡侯老夫人都这么说了,乐亲王太妃自然要立刻将母亲引往瑞松园,命下人抬过软轿,扶老母亲坐了上去,众人往瑞松园行去,乐亲王太妃被她两个嫂子和侄女儿们围住,让陈何李三位侧妃不得不远远的退避,何侧妃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看她们兴兴的劲,又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咱们王爷的身子骨都好多了,怎么他们一来王爷就昏倒了,说不得是被他们气的,还有脸来呢!”不得不说何侧妃真相了,齐景焕还是真被云乡侯府的人给逼的不得不自残,他心里头正恼着呢。 “王爷,太妃娘娘陪着云乡侯老夫人,夫人,二舅夫人和几位表小姐往瑞松园来了。”添喜匆匆跑进房向齐景焕禀报。 齐景焕闻言眉头微皱,淡淡道:“妹妹,去看看杜老先生的药可熬得了。”低头坐在一旁的齐静姝巴不得王兄支使自己,立刻应了一声赶紧走了出去。齐景焕这才压低声音对皇甫永安说道:“阿仁,有没有办法让我立刻睡着,不过头脑却是清楚的,能听清身边发生的一切。” 皇甫永安笑笑说道:“这个太容易了。”他的话音未落,便已经出手出风,飞快的在齐景焕头上扎了三针,齐景焕立刻打了个哈欠,眼皮垂了下来,立刻睡着了。 皇甫永安取出三根银针,笑着说道:“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若不续针,你就会醒过来的。”齐景焕能听到这话,可是却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了。 ------题外话------ 明早补足一万,白送一千五百字哦 第二百一十七回弄巧成拙 云乡侯老夫人被皇甫永安一句话噎的直捯气,云乡侯夫人赶紧为婆婆抚胸拍背的顺气,其间还看了乐亲王太妃好几眼,眼中颇有责备之意。在云乡侯夫人看来,就算这人是小神医,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竟敢对诰命夫人如此无礼,很应该立刻叉出去狠狠的打一顿才是。 乐亲王太妃见母亲被人挤兑,心里自然不高兴,可是她绝对不会因为这份不高兴而责罚皇甫永安,在乐亲王太妃的心中,姜小神医是掌握她儿子生死的人,万万不可得罪,她还指望着姜小神医尽快为儿子治好病,将来为乐亲王府开枝散叶,如此她就算是死了,也有脸去见她的亡夫先乐亲王。 云乡侯老夫人和云乡侯夫人见乐亲王太妃一言不发,心中的七分不痛快便涨到了十二分,特别是云乡侯夫人,脸上的脂粉都遮不住她已经气青了的脸色。一直侍立在云乡侯老夫人身后的宋四小姐和宋五小姐可受不得这样的闲气,两个半大不大的小姑娘气的满面涨红,宋四小姐直接冲着皇甫永安尖叫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般对我祖母说话!太妃姑姑,您快重重罚这个不知尊卑高低的东西!”宋四小姐一双杏核眼瞪的滚圆,扯着乐亲王太妃的衣袖大叫。身为二房唯一的嫡出女儿,四小姐宋锦霜在二房极为受宠,被她的娘亲宋二夫人惯的脾气比大房两个嫡出小姐的还大些。 宋二夫人一听女儿出言无状,脸都吓白了,立刻抓着女儿的手低斥道:“霜儿不许胡说!还不快向你太妃姑妈请罪。” 宋锦霜真是被她娘亲惯的太娇纵了,哪里肯听她娘亲的话,只梗着脖子愤愤叫道:“娘,我又没说错,为什么要请罪?明明那个刁民无礼……” “四丫头,住口!”云乡侯老夫人看见女儿的脸色越发阴郁,立刻怒喝一声,吓的宋锦霜立刻紧紧的闭上口,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云乡侯老夫人在云乡侯府之中积威极重,惹她生气后果会相当严重,宋锦霜不论在二房怎么得宠,在老夫人面前,还是不如大房的三小姐五小姐有体面,就算如今三小姐成了落架的凤凰,可是五小姐却还是老夫人心中第一孙女儿,所以老夫人一喝,宋锦霜并不敢象她五妹那样娇滴滴的撒个小娇就能混过去的。 “娘娘,都是老身管教无方,让这小奴才冲撞了娘娘,老身替她向娘娘赔罪……”云乡侯老夫人扶着手杖颤微微的站起来,面向乐亲王太妃便要跪下请罪。乐亲王太妃哪能真的让患病的老母亲给自己跪下,赶紧躬身搀扶着老母亲,急急说道:“母亲快别这么说,我这做姑妈的还能真和侄女儿计较么?您身子不好,可别再累着。快坐着说话。” 云乡侯夫人赶紧过来扶婆婆,宋二夫人则用得意挑衅的眼神看了皇甫永安一眼,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最不能得罪的人,往后且有她的苦头吃呢。 皇甫永安绝对不是什么以德报怨襟怀博大之人,他最爱记仇了,而且是有仇必报,通常都不带过夜的。只听皇甫永安用困惑不解的语气说道:“太妃娘娘,我从小在山上长大,读书少没见识,可我也听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若是没有记错,阿焕今年都十七了吧,这两位小姐看着也不象是七岁以下的孩童,况且阿焕正睡着,只着了寝衣,这若是传出来,岂不是大大伤了阿焕的名声?阿焕视小子为至交好友,小子便不能看着他的名声受损,还请太妃娘娘为小子解惑。”说罢,皇甫永安还向乐亲王太妃极为正式的行了礼。 皇甫永安这啪啪打脸的神技不要太娴熟哦!乐亲王太妃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心中又气又恼,立刻暗暗迁怒于两个嫂子。而自云乡侯老夫人以下侯府女眷们,人人都是面色青了又紫紫中透黑的,宋四小姐和宋五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早已经掩痛哭的飞奔出去,宋二夫人立时慌了脚,也顾不上向婆婆请示便飞奔出去,云乡侯夫人到底比宋二夫人有脑子一些,她只是暗示心腹嬷嬷追出人,自己则守在婆婆身边。 云乡侯老夫人是自诩最重规矩之人,她又有了年纪,怎么可能受得了皇甫永安在她最看重最得意之处的当头一棒,又见女儿面色铁青连一句话都不说,云乡侯老夫人更是怒极攻心,喉头发出“呃……”的一声,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云乡侯夫人吓坏了,指着皇甫永安尖叫一句:“刁民,你气晕老夫人,我们云乡侯府绝饶不了你。”然后便抓着她婆婆的手高一声低一声的叫了起来。云乡侯夫人是真的害怕,万一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丈夫儿子都得丁忧回家守孝,三年之后还能不能得到起复可就很难说了。 燕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等着吏部选官的赋闲官员,不论那个官位都有十几双眼睛盯着。而宋侯爷的户部员外郎一职更是肥缺中的肥缺,盯的官员就更多了,云乡侯夫人毫不怀疑只要她的丈夫丁忧,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户部员外郎的乌纱帽就再没有回到她丈夫头上的那一天。 乐亲王太妃见老母亲生生被气晕了,脸色越发难看,皱眉沉声责备道:“阿仁,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救醒老夫人!” 皇甫永安绕了一个大圈子,等的就是乐亲王太妃这句话,他立刻应了一声是,便要上前诊脉。云乡侯夫人此时恨极了皇甫永安,怎么可能让他给婆婆诊脉,只愤愤叫道:“妹妹,这可是你的生身母亲,妹妹不心疼,我这做儿媳妇的心疼。母亲就是被这刁民气昏的,你还让他给母亲诊脉,就不怕将母亲气出个好歹么?” 乐亲王太妃面色极为阴沉,她此时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不独是冲着皇甫永安,也冲着她的母亲嫂子。她们简直丢尽了她的脸面。幸好此间没有外人,她的焕儿又沉沉睡着,否则她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儿子面前提起娘家人,让儿子多少照拂些舅舅表兄弟们。 “来人,请杜老先生过来。”乐亲王太妃突然扬声高喊。少顷长髯如雪,看上去仙风道骨如世外高人一般的杜老先生便被请了过来。 “杜老先生,本宫母亲突然昏倒,还请您为她诊脉。”乐亲王太妃对杜老先生极为客气,说话都是用商量的语气。杜老先生一看就有绝世神医的范儿,皇甫永安的医术虽然不比他师叔差,可是这卖相上却是差太多了。 “阿仁?如何不给这位老夫人看诊?”杜老先生没有立刻出手,只是皱眉责问小师侄。 皇甫永安耸耸肩说道:“师叔有所不知,她们不并相信您师侄我的医术。”若论起告偏状,跟着齐景焕混了两个月的皇甫永安可是道行飞涨,这个出自鬼医谷,原本很纯洁的孩子学“坏了”。 杜老先生的脸刷的沉了下来,他向乐亲王太妃拱手说道:“太妃恕罪,老夫师侄的医术早已经青出于蓝在老夫之上,既然这位夫人不相信老夫师侄,想来也是不相信老夫的,这脉不诊也罢。”说完,杜老先生甩手走了出去。 乐亲王太妃今儿真是被气惨了,几乎人人都在气她,就算她有再好的涵养也扛不住,啪的重重一拍桌子,乐亲王太妃怒道:“嫂子她大气性,为了置气连母亲的性命都不顾!” 云乡侯夫人哪里能扛的住这样的罪名,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哭着说道:“娘娘,我没有那个意思,就请姜大夫给母亲诊脉吧……”这句话说完,云乡侯夫人羞愤欲死,她原本也是县主之尊,后来又做了侯夫人,就算在权贵如云的燕京城中,她也算是有名号的人物,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委屈。自此,姜不仁就成了云乡侯夫人心中最恨之人,恨到极处,她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到姜不仁的八字,做了小人每天用针往死里扎,这些都是后话了。 皇甫永安一心想在乐亲王太妃面前拆穿云乡侯老夫人的伪装,便很顺从的上前诊脉,手指一搭上云乡侯老夫人的手腕,皇甫永安就淡淡笑了起来。严格说来云乡侯老夫人也不算是装病,她是真的有病,只不过还没有发作出来,从脉相上看,云乡侯老夫人已然有了风痹痰痈之兆,若是保养得宜,大约两三年后才会发病,若是失于调养再来个急火攻心什么的,不消一年的时间,云乡侯老夫人就得瘫在床上。 “阿仁,老夫人的病情要不要紧?”到底是亲母女,乐亲王太妃再怎么生气也还是惦记着生身母亲,她见皇甫永安收回手指,便急急的问了起来,就连一般羞愤难当的云乡侯夫人都悄悄竖起耳朵专心的听了起来。 皇甫永安淡淡道:“还好,太妃娘娘莫急,待小子先救醒病人再细说如何?”乐亲王太妃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云乡侯夫人却是心头突的一跳,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皇甫永安将刚才覆在云乡侯老夫人手腕上的雪白素帕裹在手上,用极刁钻的力道在云乡侯老夫人鼻下人中处用必旋了一下,云乡侯老夫人便立刻睁开了眼睛。皇甫永安立刻收了手,站起来拿开素帕,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咦?帕子怎么染黄了?” 云乡侯夫人已经惊的魂飞天外,乐亲王太妃本能看向皇甫永安刻意展现给她看的那一小片腊黄,然后又转头看向她的老母亲,只见她的母亲人中处有手指肚大小的淡淡红色,而两边却是清晰的腊黄,边界极为分明。身为女子,乐亲王太妃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一些真相的乐亲王太妃极为伤心,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最亲最亲的母亲也会这般算计她,亏得她刚才看到面色腊黄的母亲,心中还充满了浓浓的愧疚,一心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姜小神医给她母亲瞧病,现在看来真是没有这个必要。 “焕儿需要静养,你们都回去吧。来人,送客!”乐亲王太妃涩声说了一句,再不看她母亲嫂子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 刚刚醒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云乡侯老夫人急急招手叫道:“太妃……太妃……”云乡侯夫人哭着抓住婆婆的手,悲声道:“母亲,我们回府吧,妹妹彻底恼了我们娘家人……” 皇甫永安素来禀承痛打落水狗的原则,他摇了摇手中的帕子,讥诮道:“老夫人下回再用金桂粉涂脸,可千万涂薄些。” 云乡侯老夫人先是身子一怔,继而象疯了一般爬起来扑向皇甫永安,大有不掐死他不罢休的意思。她这是真的气急败坏了,因为皇甫永安正好说中了她那腊黄脸色的由来,可不是用了特别调去了香气的金桂粉。 “母亲,我们回府吧……”云乡侯夫人扯住婆婆哭的越发伤心了,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乐亲王太妃冲出屋子,见二嫂正搂着宋四小姐不住的安抚着,宋五小姐被一个嬷嬷搂在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太妃小姑子出来,宋二夫人赶紧拉着女儿上前,可是乐亲王太妃连理都不理她们,冷哼一声越过她们径自走了。宋二夫人被小姑子哼的头皮发麻,她再缺心眼儿也知道必定是婆婆和大嫂那边出问题了。 宋二夫人正要进门去问问,却见她大嫂和婆婆身边的心腹嬷嬷扶着婆婆走了出来,这三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云乡侯老夫人看到二儿媳妇象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廊下,两个孙女儿还在抹眼泪,她的火气便腾的直冲头顶,怒喝一声:“哭什么哭,还嫌不够丢人现显眼!”云乡侯老夫人甩开大儿媳妇和心腹下人,怒冲冲的冲出了瑞松园。 乐亲王太妃怒不可遏的走了,可是陈何李三位侧妃还在花厅候着,在太妃身边已经没有心腹得力下人可用的情况下,这送客之事便得由她们来做了。陈侧妃从前受过云乡侯老夫人的气,她又不是个气量大的,岂能不趁此时机找补回来。何侧妃李侧妃与云乡侯府众人没有什么恩怨,可是她们与陈侧妃的关系总比与云乡侯府众人的关系近许多,自然是在站在陈侧妃这边的。 “老夫人这是要回府啊,如何不多坐一会儿?”陈侧妃一开口就是给人添堵,云乡侯老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屑于与个妾室说话,宋二夫人刚刚吃了婆婆的排头,正想找个地儿出气。但凡做正室的都极看不上小妾,所以她立刻反唇相讥道:“哎哟,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狗尾巴尖儿,也敢和主子老夫人叫板?” 陈侧妃也不是好相与的,她待笑不笑的挑眉说道:“哎呀,我竟不知道云乡侯府的夫人小姐竟成了我们乐亲王府的主子,两位妹妹,回头可得问问王爷。” 云乡侯老夫人大怒,有三分怒气是冲着陈侧妃,七分却是冲着她那个愚不可及的二儿媳妇,“闭嘴,回府!”云乡侯老夫人冷冷扫了陈侧妃一眼,便拄着杖重重的走了出去。宋二夫人瘪了瘪嘴,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狠狠瞪了陈侧妃一眼,灰溜溜的跟上婆婆大嫂往外走去。 李侧妃想了想,对陈何二人说道:“两位姐姐,我还是去送一送吧,大面上总要过的去。” 陈侧妃甩甩帕子说道:“你要去就去,反正我是不去的。”何侧妃虽然没有说话,眼神中也透着这个意思。李侧妃欠身笑了一下,匆匆的追了出去。 陈侧妃轻轻“嘁……”了一声,与何侧妃两人一起走了。 隔着窗子看到外面的人都走了,皇甫永安才给齐景焕施了针,将他弄醒了。齐景焕坐起来之后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刚才的一切动静他都听的清清楚楚,就算是有些动作是听不到的,以齐景焕的聪明他也能猜的出来。 “阿仁,我……”齐景焕有些无力的叫了一声,他怎么尽有一些极品奇葩的亲戚呢! “我不管你怎么做,只要将来别让那些人烦着我妹妹就行了。”皇甫永安倒是没有太为难齐景焕,只是提出一个还算合理的要求。 齐景焕点了点头,他因为自小体弱多病,与外祖母家走动的少,关系并不算亲近,从前他的外祖母舅舅舅母等人也不太关注他,毕竟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伸腿瞪眼的病孩子不值得上心。所以现在云乡侯府众人想修复与这个唯一的外孙的之间的关系,可是齐景焕已经长大,心里已经被皇甫永宁占满了,他根本就不稀罕来自舅舅家锦上添花的关爱。所以乐亲王府与云乡侯府之间的关系注定不可能亲密无间。 第一百二十八回雷霆手段 云乡侯府陪送给太妃的陪房下人尽数被卖之事刚刚在燕京城里激出一点儿小水花,就被昭明帝将内府连锅端了的惊天消息给冲的无影无踪。就在云乡侯老夫人一行灰溜溜开乐亲王府的次日清晨,就在昭明帝上朝之时,以秘密换防为名悄悄进宫的定北军在禁军总统领和副将张打铁的率领下,将内府之除内府令以外的七十三名内府官吏,三百余名差役一锅烩了。至于定北军主帅皇甫敬德,则另有重要军务。 为啥没抓内府令,那是因为内府令上朝去了,昭明帝得到秘报之后,在金殿之上当庭翻脸,不说情由便命人将内府令除去冠冕扒去王服朝靴,反剪双手绑好,用铁核桃堵了口,由金瓜武士押运,昭明帝带着一班王公亲贵文武大臣浩浩荡荡直奔内府。 看到内府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地,众大臣都大吃一惊,方才在朝堂之上,昭明帝突然向内府令发难,多数大臣都没有醒过味儿,这会儿看到所有内府之人都被绑了,百官之中两极分化的就更厉害了,有那脑子好使的都猜个七七八八,但是绝大多数大臣却是一头雾水,而部分与内府有所勾连的官员却已经有些两股颤颤了,比如户部尚书孙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内府令向来由宗室之人担任,现任内府令是昭明帝的一位堂叔祖逸郡王,此人是文德帝也就是昭明帝曾祖父最小的儿子,可称得上根红苗正,他只比昭明帝大十几岁,已年逾花甲,做了三十多年的内府令。这位逸郡王生母只是个小宫女,他出生没多久文德帝就驾崩了,所以逸郡王并没有被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相反他特别有眼力界儿,在讨好历任皇帝这件事上,他做的比谁都漂亮,要不然也不能稳稳当了三十多年的内府令,那可是让每一个宗室子弟都眼红的一等大肥缺。 逸郡王除了会讨好皇帝之外,他还会另一件事情,那就是生孩子,逸郡王有一正妃二侧妃四庶妃,不上玉碟的小妾无数,而且最让世人称奇的是逸郡王的妻妾们从来不争风吃醋,个个都卯足了劲儿给逸郡王生孩子,除了因病夭折的之外,逸郡王活到成年的孩子共计十七个儿子二十三个女儿,内外孙子孙女近百人,重孙子重孙女更是数不清。若论人丁之兴旺,再没有谁敢与逸郡王府相比。 孩子多了花销自然很大,而王府的产业是有限的,这也是逸郡王能当上内府令的原因之一,先帝怜他孩子多负担重,这才让他做了内府令,也免得逸郡王府过的太寒酸丢了宗室的体面。到了昭明帝登基之后,逸郡王府的孩子越发多了,昭明帝便也没有给逸郡王挪窝儿,其实按着前代先例,这内府令得由宗室子弟轮换担任的,一般一个人最多只能做六年,这也是让所有宗室全都沾沾好处的意思。 原本昭明帝并没有想动逸郡王,他只想将内府令底下的官吏们大换血,可是昨天夜里,高三保将一本厚厚的帐册交到昭明帝面前,看到这本帐册,昭明帝当时就气的砸了懋勤殿的御书房。原因无他,内府令逸郡王三十年中贪墨所得累计竟高达一亿三千万两白银。而昭明帝自登基之后,国库存银从来没有超过一千万两,内库的存银也从没超过五百万两。这让昭明帝如何能不恨的咬牙切齿,他当时就恨不得将逸郡王千刀万剐了百十次,才能泄心头之愤。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逸王叔和内府官吏犯了什么事?”一个身着郡王服色的中年站出来不解的问道。此人是昭明帝的堂叔献郡王齐书翰,他素来与逸郡王交好,这才会壮着胆子站出来说话。 “啪……尔等传阅……”一本折子被昭明帝狠狠摔到献郡王的面前,献郡王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将折子捧起来,哆哆嗦嗦的看了起来。越看,献郡王的脸色便越发苍白,折子尚没看完,献郡王就一头栽倒在地上,生生被吓晕了过去,他手中捧着的折子再次跌落地面。 昭明帝知道献郡王与逸郡王极为要好,所以根本不管献郡王,只冷冷喝道:“万朝先,将折子与百官传阅。” 昭明帝这么一喝,众臣才终于想明白他们早上上朝之时的违和感由何而来了。原来一直服侍昭明帝上朝的高三保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出现,取而代之是的副总管太监万朝先。这是一个低调普通到完全不会引人注意的太监。 低眉顺眼,站到人堆里完全不会被人关注的万副总管上前拾起折子,闪过一众宗室,径自走到左相柳士毅的面前双手递上,满朝文武以左相为尊,昭明帝说的是百官,而宗室并不在百官之列,当然要闪过他们。万朝先此举气的一众宗室暗暗咬牙,却不敢在此事再生出事端。 左相一目十行的看折子,一边看一边暗暗倒抽凉气,那是一本内府大小官吏贪墨的总帐,很简单的人名加贪墨数字,看上去却极为令人心惊肉跳。 柳相看过之后便将折子递给了身侧的右相陆宗明,陆相的养气功夫不如左相,看了一眼折子脸上就挂了相,眼中的惊恐之色已然溢于言表。他飞快看完折子,在向后传递之时手抖的厉害,折子险些儿第三回跌到地上。左右两相之后便是六部尚书,吏部尚书先接过来看了,看罢倒没有什么什么太大的脸色变化,可是他身后的户部孙尚书就不行了,只看了第一行,孙尚书就不由自主的哆嗦的象是在筛糠一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心虚了。 孙尚书与逸郡王是铁之又铁的亲家,孙尚书的嫡长女嫁给了逸郡王的嫡子,嫡长女生了个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生儿子的时候难产没了,孙尚书又将嫡出的小女儿嫁给她姐夫做继弦,如今逸郡王府中管事的正是这们孙家小姑奶奶,而孙家大姑奶奶生的那个女儿成年之后又嫁回孙尚书府,做了孙尚书的嫡长孙媳,所以在逸郡王府众多的姻亲之中,孙尚书府绝对是头一号的。似这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素日里是孙尚书引以为傲的之处,可现在却成了他的催命符。孙尚书虽然没有他亲家贪的多,可是对昭明帝来说,他贪墨的数字也足以让他到法场上陪绑了。 等文武百官都传看之后,太阳已经当空高照,不知不觉这帮大陈食物链顶端的人物在内府院中已经耗了两个多时辰。昭明帝是无所谓的,他头顶上有九曲黄龙伞,龙臀底下有髹金九龙宝座,面前的几案上有贡菊甘露并四色干果四样点心,身后还有执扇太监送来微微凉风。可是文武百官们却不行了。 燕京城仲秋时分,白日里天气还是很热的,特别今日天朗气清艳阳高照,天空碧蓝碧蓝的,连一丝儿白云都没有,阳光毫无遮拦的直射大地,亲贵百官个个被晒的头昏眼花,汗水已然将中衣之外的朝服都浸透了,有些养尊处优的,身体羸弱的,已经是摇摇欲坠,若是昭明帝再不放人,只怕是要闹出人命了。 就在文武百官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上午没露面儿的高三保从外头走了进来,他快步来到昭明帝身边,先耳语几句,然后一本厚厚的,墨迹犹新的册子呈到了昭明帝的面前。昭明帝打开册子扫了一眼,用手指在册子上点了一下,向高三保点了点头,高三保躬身应下,很快退了下去。 底下站着的一众亲贵和文武百官都纳闷极了,不知道昭明帝今天上午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是有献郡王的例子在先,谁也不敢开口相问。只能干耗着等昭帝自己开口。 高三保走后,昭明帝冷冷看着孙尚书,沉沉问道:“孙卿家,听说你与逸郡王往从甚密啊?” 孙尚书原本就吓的三魂不全六魄离体的,又被昭明帝这么阴恻恻的一问,他吓的瘫倒在地上,连跪都跪不稳了。他这副样子看在众人眼中,这是显而易见的做贼心虚呢。 “臣有罪,臣有罪……”孙尚书伏在地上哀嚎连连,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着实难看的紧。 “既然认罪,那就说说你有什么罪吧?”昭明帝此时就象一只玩老鼠的猫儿一般,他且不急着下口,先消磨消磨再说。 孙尚书微一愣神,然后立刻拼命磕头叫道“臣有罪,臣没有识人之明,竟与那般蠹虫结了儿女亲家。” 昭明帝见孙尚书避重就轻,非但不怒反而淡淡一笑,很平静的说道:“若是结儿女亲家有罪,朕的金殿岂不是要空了一半。”逸郡王儿孙满堂,逸郡王的姻亲自然遍布朝堂,除非逸郡王犯的是株连族之罪,否则他的儿女亲家是都不会获罪的。 孙尚书心中一紧,他其实也猜到昭明帝不点别人单点他的用意,只不过心中到底存了一丝侥幸,万一昭明帝只是诈他呢?若是他傻了巴叽的全都招了,岂不是没罪找罪?所以孙尚书才紧咬牙关死活不招贪墨之事,只是拼命磕头。 昭明帝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既然孙卿家自认有罪,来人,剥其官服,与逸郡王一起绑了,回头一并发落。”孙尚书听了这话,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此时众臣再傻也都看明白了,不由人人自危,说来为官做宰的真正能做到清正廉明的还真没几个人,谁没点子贪污公款行贿受贿的行为,不过是数目多少罢了。众人纷纷在心里计算自家自做官以来总共得了多少不该得的好处,怎生想办法抹平了才是。 一直耗到未正时分,一身戎装的皇甫敬德与高三保并肩走来,皇甫敬德跪在阶下高声复旨:“启禀皇上,臣奉旨查抄逸郡王府,孙尚书府,以及内府官吏人等的府第,今已查抄完毕,臣前来交旨。” 皇甫敬德此言一出,仿佛一滴冷水溅入油锅之中,内府上空响起了一片极为震惊的抽气之声。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下,只一个上午的时间,皇上就查抄了逸郡王和孙尚书府,天啊,大陈要变天了…… 昭明帝对皇甫敬德笑笑说道:“皇甫爱卿辛苦了,快快请起。”皇甫敬德站起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两府抄没财物均已经造册装箱封存,逸郡王府帐册三箱,财物一千七百九十一箱,孙府帐册一箱,财物五百八十二箱,其余官吏也各自造册,请皇上派人点验接收。” 昭明帝沉声道:“先将帐册呈上。” 皇甫敬德应声称是,十数名定北军将士抬上五大箱帐册,其中三箱是逸郡王府的,一箱是孙尚书府的,另一箱是内府一众官吏的。听着定北军将士沉重的脚步声,文武百官无不心惊肉跳。怪不得他们之前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原来皇上动用了与京城中人完全没有瓜葛的定北军。定北军军纪严明是天下闻名的,若是换了其他军队,必定不能瞒的如此密不透风。 皇甫敬德不奉旨抄家还不知道逸郡王与孙尚书黑心到了这般程度,心里也憋了好大一腔怒火,他的定北军没有一回得到全部军饷,而掌管户部的孙尚书中家中浮财都有百万两之巨,若是连那些金银首饰铺面产业一起算上,怕不得有数百万之多,但凡孙尚书的贪心略少那么一星半点儿,定北军饿冻而死的将士就不知道能救过来多少!所以皇甫敬德此时的愤怒绝不比昭明帝少一丝一毫。在他看来流剐了逸郡王孙尚书之流都不嫌多。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上前听旨……”昭明帝沉沉喝了一声,三法司的三位大人立刻出班跪倒在阶下,应声听旨。 “……着尔等依法从处置……”昭明帝亲自颁了口谕,有禀笔太监飞快写好旨意,掌印太监用了印,送呈昭明帝御览,昭明帝确认无误,才由高三保捧着圣旨送下来,由左都御史代表三法司接了旨意。 确定审案班子之后,昭明帝方才对皇甫敬德和颜悦色的说道:“皇甫爱卿辛苦了,此案案情极为重大,爱卿公正忠直深得朕心,此案便由爱卿监审吧。” 皇甫敬德立刻跪下应道:“是,臣谨遵皇上旨意。”他正担心官官相护,让孙尚书这个大蛀虫逃脱他应受的惩罚,所以昭明帝的旨意正合皇甫敬德的心思。他可不在乎昭明帝此举是想将他推到朝臣的对立面,有逼迫他做孤臣之意。 见皇甫敬德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昭明帝心里越发满意了,他已经在想回头要从逸郡王府和孙尚书府中抄没来的东西中选出一批女子合用的,将来好赐给皇甫永宁做添妆。 昭明帝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众臣终于可以各自回家了。昭明帝走后,众臣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向皇甫敬德,没有一个人上前与他打招呼,回到京城两个月的皇甫敬德完全不按官场规则行事,这已经让百官心中不痛快了,如今又有抄家之事,众人眼中的皇甫敬德已然与煞星没什么两样了。文官胆小,不敢对皇甫敬德说什么,可是那些亲贵和武将们却不一样了,特别是几位宗室,看向皇甫敬德的眼神中充满了浓浓的仇恨之意。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皇甫敬德已经不知道被他们用眼神杀死多少回了。 皇甫敬德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他见刑部尚书也远远的避着自己,便大步走向刑部尚书,大声叫道:“姜大人留步!” 皇甫敬德的声音极为洪亮,姜尚书就算是想假装没有听见都不可能,他只能停下来,转过身子,紧紧皱着眉头,冷淡的问道:“不知道皇甫侯爷叫住本官有何见教?” 皇甫敬德面色微沉,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沉沉说道:“姜大人,请立刻派人接收一干人犯。” 姜尚书眉头皱的更紧,沉沉问道:“不知道有多少名人犯?” “所有人犯共计两千七百余人。”皇甫敬德淡淡说道。 姜尚书吓了一大跳,立刻惊呼道:“我刑部如何能哪般大的牢房,皇甫侯爷还是另找别人吧。” 皇甫敬德面色更沉,冷冷反问道:“姜大人以为本候应该去找谁?去找皇上么?” 姜尚书被堵的面色紫涨,气愤道:“反正我们刑部没有那么多牢房。” 皇甫敬德淡淡道:“那与本侯无关,皇上命三法司共审此案,人证,物证,疑犯,本侯自当一样不少的移交,大人若是不想接受,也不必与本侯说,只向皇上奏禀躬请圣断便是。” “你……”姜尚书气的说不出话来。皇甫敬德却不理会他,只淡淡说道:“此时一干人犯应该已经送到刑部门口了。” 姜尚书一惊,两千多名人犯堵在刑部门口,这还能看么,他也顾不上与皇甫敬德再说什么,只一阵风似的走了。皇甫敬德看着刑部尚书的背影淡淡一笑,这最后一块儿烫手山芋就算是丢出去了,他终于可以回府了。 “皇甫兄!”公孙胜走到皇甫敬德身边,用不赞同的语气叫了一声,一下子得罪了满朝文武,公孙胜打心眼里觉得这样不妥。 皇甫敬德转头看向公孙胜,笑笑说道:“贤弟还敢主动与愚兄说话?” 公孙胜皱眉叫了一声:“皇甫兄,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么?” 皇甫敬德笑笑道:“知道你不是,对了,你什么时候下值,愚兄才得了一坛三十年的竹叶青,有空过来一起喝。” 公孙胜叹口气说道:“你是交差了,可我这边还事儿着呢,估计最快也要到后天了,皇甫兄,那坛竹叶青千万给我留着啊。” 皇甫敬德笑笑道:“知道,你不来就不启封。行了,你忙去吧,我要回去了。”公孙胜点点头,目送皇甫敬德健步如飞的走了,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孤臣之路可不好走啊! 刑部尚书赶到刑部,果然见到被五花大绑的两千多名人犯象是被绳子串着的蚱蜢一般,密密匝匝的挤在刑部门口。一名黑脸将军见刑部尚书来了,立刻过来将厚厚一沓册子不由分说便塞到了姜尚书的手中,姜尚书都没有反应过来,手中就多了一本名册。 “姜大人,这是人犯名册,请您派人验明正身签下交接文书,未将也好向元帅复命。”黑脸将军瓮声瓮气的说道。 “这么多,本官如何点的过来!”姜尚书没好气的叫道,一张黄脸硬是气成了青色。 那黑脸将军倒也实在,指着那叠册子说道:“那册子是一百个人一册,大人找六十名衙役点验不就快了么。” 姜尚书被个糙汉子给教导了,真是险些儿气歪了鼻子,他有心发作,可是看到那黑脸将军身上的军服,却不得不压下了火气,原来这黑面汉子穿的是簇新的杂号将军的服色,他显然是刚刚得到晋封的有功之人,若是他找这黑脸汉子的麻烦,岂不是说他对昭明帝此番对定北军的封赏不满么。 硬压着火气,姜尚书命人点验接收人犯,两个时辰之后才接收完毕,姜尚书亲自给签了接收文书,那黑脸汉子接过文书揣进怀里,只高喊一声“回营……”一百名定北军将士立刻列队转身,向城门方向飞奔而去,随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只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定北军将士已然跑的无影无踪。 姜尚书虽然心中不屑,却也不得不暗暗赞一声“好”,如此军纪严明,难怪定北军战无不胜! 送走了定北军,姜尚书看着两千多名人犯真的犯了愁,他正在愁眉不展之时,一个幕僚悄悄走过来,对姜尚书说道:“大人何需为难,既然是三司协办,那就该三家共同收押人犯,刑部大牢可容九百名人犯,其他的分两份送到大理寺和监察院不就行了。” 姜尚书眼睛一亮,一拍桌子叫道:“着啊,本官怎么没想到,就这么办!” 半个时辰之后,大理寺和监察院都收到了刑部送来的人犯。两处问清情况之后只得接收犯人,如此一来刑房较少的大理寺可就犯了愁,大理寺犯赶紧腾牢房,身上罪责不重的该判的判该放的放,也算腾出不少牢房,可到了一间能关押十名犯人,可是现在只关押着一名犯人的牢房,大理寺众人却是犯了难。 原因无它,这间牢房中关押的是乐亲王亲自派人送来的,武国公皇甫征。原本大理寺上了折子,求昭明帝让乐亲王赶紧处理此事,齐景焕也答应了,只是一出皇宫他转脸就给“忘记”了。以至于皇甫征一直被关到现在。皇甫敬彰和皇甫敬显在大理寺里使足了银子,才让皇甫征有一件宽敞干净的单人间。现在大理寺里涌进大批人犯,这皇甫征还占着一大间牢房,大理寺卿怎么都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大理寺卿邬明立刻赶到乐亲王府求见。齐景焕也没摆架子干晾着邬大人,很快就见了他,邬大人苦着脸求告一回,齐景焕淡淡说道:“这个好办,你让武国公将本王已然仙逝的岳祖母和岳母的嫁妆如数还给定北侯府,这事就算了了,若是不还么?就把大理寺的马棚子改成牢房,继续关着呗,等本王得闲了再慢慢处置。” 邬大人应声称是,立刻命人去武国公府传话,皇甫敬彰一听还是要追讨嫁妆,脸色变了数变之后方才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府中财物一向由家母掌管,如今家母奉旨修行时间未满,下官纵是有心也没办法啊……” 邬大人面对齐景焕得处处赔着小心,可是面对皇甫敬彰兄弟却傲气的很,他理都不理皇甫敬彰,只淡淡说道:“既然皇甫大人这么说,那么本官只能遵从王爷的旨意,将马棚柴房隔出一间小牢房给令尊居住了。条件么,自是比正规牢房要差许多,可这也没有办法不是!”说罢,邬大人拂袖而去。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兄弟两人面面相觑,皇甫敬显急道:“二哥,母亲的陪房管事都在,要不赶紧叫她们把东西整理出来,爹有了春秋,可怎么熬的住!” 皇甫敬彰死死板着脸,他比他弟弟更得皇甫征夫妻的心意,知道的事情也多,先武国公夫人和先姜氏夫人的嫁妆早就被他们侵占了,这三十多年来武国公府奢华的生活可都是那两份嫁妆在后面撑着的。如今别说是两份嫁妆,就连半份都凑不齐了,可让他拿什么去赎回他的父亲。 “你知道什么,那些东西早都没了。”皇甫敬彰冷冷的说了一句,立时将皇甫敬显吓的跌坐在地,他面色青白哑着嗓子惊道:“这怎么可能?二哥,那怎么办?娘还没回来,爹又……难道我们武国公府真的完了……” 第一百二十九回萌宠虎二爷 皇甫敬德回到定北侯府,皇甫永宁带着阿黑迎到前院,阿黑已经一天一夜没见到“它爹”了,立刻一个虎跃扑向皇甫敬德,皇甫敬德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将阿黑抱了个满怀,阿黑将硕大虎头硬塞到皇甫敬德的怀中,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皇甫敬德实在太了解这货了,这货不是闯了祸就是惹他女儿不高兴了,否则再不会这般卖力气的讨好自己。 “永宁,阿黑又做什么了?”皇甫敬德笑着问道。 皇甫永宁看了用双一前爪捂着脸的阿黑一眼,好整以暇的说道:“也不象什么大事,就是把北边围墙刨了个大洞,爹您走的急没和它说一声,它要去逃家去找您,可巧被我带人巡夜给堵了个正着。” “阿黑,怎的如此淘气!”皇甫敬德佯怒的拍了阿黑的脑门一下,口中说着责备的话,眼中却满满都是笑意。阿黑很有灵性,若是与它交待清楚了,不论出去多长时间阿黑都会乖乖待着,可是若不和它打声招呼,这家伙再是不答应的,那怕是循着味儿找出上百里,它也要找到它的主人。从前在北疆之时阿黑就做过这种事情。有一回阿黑病了,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与忽剌人交战便没有告诉阿黑也没有带上它,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第二天夜里,阿黑便奇迹般的出现在漠北草原之中,将一个正欲向皇甫永宁射冷箭的忽剌兵一屁股坐死了。在阿黑的意识之中,但凡不带上它又不向他解释为啥不带它的,皇甫敬德父女都会有被杀的危险,所以它必须得跟着。 昨日中午皇甫敬德奉旨进宫之时,阿黑正在睡觉,皇甫敬德走的又急,便没和它打个招呼。阿黑醒来之后倒也没找,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它还没有见到皇甫敬德,阿黑就不高兴了,这才有了半夜掏墙钻洞之举,若非皇甫永宁极为了解阿黑的性子,早就暗中盯着它,只不定阿黑都已经摸到宫里去了。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祸可就闯大了。 “阿黑,我们现在已经不在北疆和忽剌兵打仗了,没有危险的,你乖乖儿听话。”知道阿黑是担心自己,皇甫敬德只拍了阿黑一下就变拍为摸,好声好气的哄起了阿黑。 阿黑最是机灵不过,它知道“它爹”没生它的气,便越发卖力的撒娇卖萌,只看那双滚瓜溜圆无比机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就足以秒杀前院中的所有人了,没人知道一头老虎怎么会有那么多丰富的表情,阿黑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的鲜明,比如此时阿黑很开心,任是谁见到它,都会清清楚楚的看出来这货在鬼脸!没错,阿黑就是在做鬼脸,硕大的虎头向左侧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眨过之后就眯了起来,好似两弯新月一般,虎口笑开都快咧到耳根了,鲜红的大舌头歪歪的吐出来,也不知道这货是跟谁学会做鬼脸的,明明他的两位主子都是再板正不过的。 “别耍宝了!这回不罚你了,下回不许了啊!”皇甫永宁实在看不下去阿黑各种做怪相,拍了它那肉嘟嘟的虎爪一记,笑着说了起来。阿黑听说不用受罚了,这才收了鬼脸,跑到皇甫永宁腿边起劲的蹭啊蹭的讨好。 皇甫敬德笑问道:“永宁,你又要怎么罚阿黑的,看把它吓的,连鬼脸儿都做出来了。” “也没啥,就是十天不给肉吃。”皇甫永宁伸手挠了挠阿黑的脑门,笑嘻嘻的说了起来。阿黑对“不给肉吃”这四个字极为敏感,它立刻屁股一沉坐在地上,高高昂起头,睁着一双无辜又可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还举起左前爪摇啊摇的卖萌,让人瞧了着实又好笑又可人疼,一院子的人明明知道阿黑是假装可怜,还是忍不住上了当,有好几个人忍不住叫道:“少将军,您就饶了阿黑二爷这一回吧!” 皇甫永宁笑着拍了阿黑一巴掌,“臭阿黑,又耍花招骗人,不许闹了啊,再闹可真不给你肉吃了。” 阿黑立刻跳起来围着皇甫永宁蹦着绕圈子,其神态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皇甫永宁故意不理阿黑,只看向她爹问道:“爹,我从来不这样,阿黑这都是跟谁学的?” 皇甫敬德假意虎着脸道:“你没教我难道就教了?还不是你从小给它惯的!” 皇甫永宁立刻抗声道:“爹,您比我惯阿黑……” 父女二人说说笑笑,阿黑在他们腿边绕来绕去的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玉澄轩。皇甫永宁给她爹倒了一盏茶水,然后才问道:“爹,事情都办法完了么?皇上是怎么发落那些贪官污吏的?” 皇甫敬德知道自家女婿被自家女儿吃的死死的,问他什么他都会如何回答,所以也没有惊讶,只是是很平淡的说道:“自内府令以下,大小官吏抄家下狱,户部尚书也被罢官抄家下狱候审,具体罪名如何还要等三司会审之后才能定下来,不过皇上已经定了调子,要从重从严处置。” “真的?那可太好了,想想这些年来咱们定北军每回讨要军饷都要受尽憋屈,我就气的不行,活该那个孙剥皮被罢官抄家!”孙尚书是从科举出身的文官,最最看不上武将,所以每回发放军饷之时他都会变着法子的苛扣,所以军中之人都管孙尚书叫孙剥皮,他被抄家下狱,最高兴的莫过去大陈的行伍之人了。 “永宁,说话注意些,如今不是在北疆了。”皇甫敬德微微皱眉说了一句。皇甫永宁轻快的应了,听到孙剥皮下狱的消息让皇甫永宁心情大好,那怕被她爹说几句也没有关系。 “永宁,今日之后,爹便板上钉钉的孤臣了。”皇甫敬德低低喟叹一声,做孤臣本就是他的选择,只是今日看到昔年好友故旧都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躲自己就象躲瘟疫似的,皇甫敬德心中还是有些难过。如果可以让他选择,他并不想走孤臣之路。 皇甫永宁内疚的低下头,小声道:“爹,都是我不好,若不是为了我,您不用这么辛苦的。”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爹如今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亲人,为了你们两个,爹死且不惧,何况是做孤臣。只是这样一来,你将来会越发被孤立了。”皇甫敬德不无担心的说道。 皇甫永宁知道她爹的担心,立刻急切的叫道:“爹,我巴不得被孤立呢,公孙奶奶说的那些交际应酬我统统不喜欢,什么游圆赏花弹琴唱曲吟诗做么对的,有什么用啊,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若是有敌军来袭,那些人除了当累赘添麻烦之外,再做不了任何有用之事!” “永宁,话不是这么说。有些交际应酬还是有必要的。”皇甫敬德并不是特别有底气的说道,事实上他心里很赞同女儿的话,净做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用,真到了生死关头全都白给。 “有什么必要?爹,您都说要做孤臣了,咱们家又不用和谁拉关系套近乎,而且爹,我真的很不喜欢去参加什么花会,也不喜欢办花会。您想了,若是我在府里办赏花会,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看到阿黑还得被吓死啊!”皇甫永宁不高兴的说道。趴在皇甫永宁脚边,正无聊的数爪子上的毛的阿黑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昂着头眨巴着眼睛卖了个萌,在得到皇甫永宁的顺毛之后,阿黑便歪靠着皇甫永宁的腿打起了瞌睡。 “这……”皇甫敬德被女儿的满口歪理气的说不出话来,连阿黑都被拿出来说事儿,他的女儿得有多讨厌什么赏花会啊! “爹,您和公孙奶奶好好说说,让她别逼着我学什么交际应酬吧,真是好烦的!”皇甫永宁一想起昨天公孙老夫人说起如何快速融入燕京城贵女的圈子,便觉得一个头涨成两个大,真是比上阵杀敌以性命相搏还累。 “永宁,公孙奶奶是为你好。定北军少将军可以不学那些交际应酬,你只要会打仗就行了,但是做为平戎郡主,将来你还要做乐亲王妃,这交际应应酬就是你必需学好的,燕京城就是你新的战场。在爹跟前,你想怎么样都行,可是等你嫁进王府,就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你是一府王妃,就得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皇甫敬德用极为正式的语气沉声说道。 皇甫永宁眉头紧锁,沉默了好一阵子,皇甫敬德心里有点儿发虚,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万一这孩子突然悔婚可怎么办法,他别看面上说的强硬,可是如果他的女儿一心坚持,最后让步的一定是他这个做爹的。 “爹,规矩都是人定的,那么我可不可以也做规规矩的制定者,而不是只做一个执行规矩的人?”皇甫永宁也用极其郑重的语气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啊……”皇甫敬德愣住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自小,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守规矩,当他的女儿提出要做规矩的制定者的时候,皇甫敬德心乱如麻。 第一百三十回长久之计 “永宁,你先带着阿黑回去,爹要好好想想。”过了许久,皇甫敬德才沉沉说了一句,皇甫永宁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出格,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拍了拍阿黑的头,应声站了起来,一人一虎向皇甫敬德行了礼便飞快的退了下去。 “阿黑,你想去百草园玩不?”并不想回宁虎园被公孙老夫人抓住训话的皇甫永宁摸摸阿黑的头,闷声问了一句。 阿黑一双硕大的虎眼顿时为之一亮,它最喜欢去百草园了,百草园里种了好多各种各样的植物,特别有自然山林的感觉,做为山中之王,阿黑就算是从小在军营长大,它还是最喜欢浓郁的自然气息,祸害小草小苗什么的最好玩了! 不等阿黑兴奋完,皇甫永宁又凉凉的加了一句:“不许祸害哥哥的药田,否则十天不许吃肉!” 阿黑一听这话,原本兴奋的扑楞楞支起来的一双虎耳立时耷拉下来贴在脑袋上,然后一个转身用它那肥屁股对着皇甫永宁,小心眼儿的阿黑心中暗暗嘀咕着,自从它家主子和那处弱了巴叽的人类在一起之后,就越来越不厚道了,哼,都是那个臭人类,下回他再来,看虎二爷怎么教训他! 许是阿黑的怨念太重,正在瑞松园听梁术禀报采买下人情况的齐景焕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寒颤,唬得添福添寿他们脸色都变了,这两人一个冲进屋子找衣裳,另一个撒腿便往东厢房跑,赶紧去找杜老先生和皇甫永安来瞧他们家王爷。 梁术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添福抱着一件八团喜相逢大红贡缎薄棉袍子跑了回来,口中还慌慌张张的叫着,“王爷,奴才服侍您加衣裳。” 梁术看看外面微有些偏西的大太阳,再看看他家王爷白净中微透淡红的脸色和身上穿着的厚实的淡紫缂丝织金贡缎直缀,他是怎么都看不出他家王爷很冷,毕竟以现在这样的天气,穿一身夹纱袍子就已经足够了,哪里就用穿薄棉袍子,焐出汗来对王爷的身子骨反而更不好。只不过这话梁术可不敢说。 齐景焕双眉微皱,不悦说道:“本王又不冷,加什么衣裳?多事!” 正说话间,添寿将杜老先生和皇甫永宁都请了过来,皇甫永安一进门便问道:“阿焕,你哪里不舒服?添寿说你刚才打了个很大的寒颤。” 齐景焕立刻换了笑脸,急急摆手说道:“都是这两个奴才大惊小怪,我好着呢,哪哪儿都很舒服。” 添寿低着头小声说道:“王爷方才明明打了个很大的寒颤。” 杜老先生瞧着小太监一脸委屈的可怜相儿,便笑着打圆场道:“刚好王爷也该请个平安脉,王爷意下如何?” 齐景焕听杜老先生已然发了话,哪里还会不依,立刻笑着说道:“有劳老先生和阿仁了。”照例还是先由皇甫永安诊脉,然后再换杜老先生,两人都诊过之后,杜老先生淡笑道:“果然没有不妥,也不用换药,王爷切记不要太过劳心劳神便可。至于这衣裳么,还是先不要加了,有道是春焐秋冻,过早加衣反而对王爷的身体不利。” 齐景焕一听这话立刻对添福说道:“还不快将衣服拿回去,多事!” 添福抱着衣裳灰溜溜的下去了,心中却是怨念的很,今年他家王爷加衣已经很少了,往年这个时候早就换薄棉袍子了,万一王爷受了冻,受罪的还不是他家王爷,可不是那杜老先生和姜小神医。 添寿面上也是讪讪的很不自在。还是杜老先生为人老道,他淡笑夸道:“若论忠心仔细,添福添寿可算是极难得的,王爷素来休弱,他们自然要更加用心。” 齐景焕轻轻哼了一声,淡淡说道:“他们也就这点子好处了。”得了王爷的夸奖,添福添寿郁闷的脸上才算有了笑颜,复又高高兴兴的服侍起来。 梁术刚才已经将买人之事回的差不多了,他见杜老先生和姜小神医来了,便微笑问道:“王爷可还有其他的吩咐,若是没有,臣这便去办差了。” 齐景焕微笑点头,应道:“就这样办吧,先着人好好教规矩,学好规矩再请太妃挑人。”梁术应得一声,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见梁术走了,皇甫永安这才说道:“阿焕,我打算明儿就回去,大约要一个多月才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一定要严格遵守师叔为你制定的作息时间,每日锻炼和汤药都要按时按点,切记不可乱吃东西。” 齐景焕一一应了下来,他知道此番皇甫永安回师门,不独是因为他师门有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他炼制可以彻底解毒的解药。齐景焕中毒之事知道的只有齐景焕和杜老先生皇甫永安三人,就连乐亲王太妃都没有被告知。这是齐景焕知道自己中毒之后做出的第一个决定。王府人员繁杂,齐景焕又有多年在宫中生活的经历,所以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谁也说不清楚,如今要紧的是先将毒解了,再想办法揪出幕后黑手。 杜老先生笑着说道:“阿仁你就放心吧,有师叔在这里,保管王爷会一日好似一日。” 齐景焕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笑着说道:“阿仁,我陪你一起去泽芝园辞行。”齐景焕担心他娘不许皇甫永安离开,万一再闹僵了就不好了,所以才有此一说。 边散步边说话,没用多一会儿皇甫永安和齐景焕就走到了泽芝园,如今王府的下人都被卖的差不多了,现从底下庄子上选了些从前放出去嫁人的丫鬟和相貌周正又学过些规矩的丫头上来服侍,所以泽芝园并不见没有下人服侍的尴尬场景。守门的两个年轻妇人从前也是在泽芝园当差的,年前被放出去配了庄子上的小厮,所以她们对王府的规矩很熟悉,上前低眉顺眼的见了礼便退到两旁,请王爷和那位气度不凡的小爷进门,然后便飞也似的往里通报了。 齐景焕和皇甫永安慢悠悠的往里走,早有小丫鬟报了进去,一路之下,细碎的抽气声不时响起,那些庄子上的小丫鬟虽然学过规矩,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她们头一回见到仙人一般的主子王爷,早就惊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记了。 齐景焕被人注视惯了,也没有在意,倒是皇甫永安皱了皱眉头,妹夫相貌太好什么的也挺烦人的,他又不能因为妹夫生了一张招花惹草的脸而将他的脸划花了吧。其实若是他和他妹妹将面具除下以真面目示人,这齐景焕也就不算是独一无二的绝美了,只是不论他爹还是他师傅都再三叮嘱不许以真面目示人,免得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真真是烦人! 皇甫永安一路胡思乱想的走进泽芝园的上房,乐亲王太妃娥眉轻蹙两靥生愁,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忧伤。看到儿子和那姜小神医来了,乐亲王太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问道:“焕儿,阿仁,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么?” 皇甫永安躬身说道:“回太妃娘娘,小子师门近日来信相招,命小子速回师门一趟,小子特地来向太妃辞行。” “什么,阿仁你要走,不行不行,焕儿……”果然乐亲王太妃一听皇甫永安说要走立刻就急了,也顾不上什么哀不哀愁的,只急急叫了起来。 “娘,阿仁又不是不回来了,您别急,阿仁师门有要紧事情要办,他办好自然就回来了。”齐景焕赶紧安抚他那紧张过头的娘亲。 乐亲王太妃重重叹了口气,看向皇甫永安皱眉问道:“阿仁,就不能等给焕儿治好病再回去么?”齐景焕的身子好了许多,可是并没有痊愈,乐亲王太妃当然不愿意放皇甫永安离开。 皇甫永安心中有些不耐烦,不过为了妹妹还算给乐亲王太妃面子,他淡淡说道:“师门之事极为要紧,在下得立刻回去,而且王爷的配药中还少了一味要紧的药材,那味药只有在下师门才有,纵然师门无事,在下也是要尽快走上一趟的。” “哦,是这样,那是什么药材?”乐亲王太妃顺嘴问道。 齐景焕不高兴的叫了一声:“娘……” 乐亲王太妃才会过意来,忙掩饰的笑了一下,转开话题说道:“来人,去取一百两黄金与姜小神医做盘缠。”两个小丫鬟立刻应声退下,没过多一会儿就抬着一只大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放着金灿灿黄澄澄的十只赤金元宝。 “阿仁哪,这一百两金子你拿着路上用,焕儿,回头让白苍派飞虎卫驾车护送阿仁,一路都走官道,再把咱们王府的帖子给阿仁一份,也好让他住官驿,听说外头路上不太平,可不敢住那些野店子。”乐亲王太妃努力回想起十多年以年,她的丈夫给她讲过的外出游历的经验,仔细的叮嘱起来。 虽然皇甫永安已经有足够的单独行走的经验,不过面对乐亲王太妃的关心,他还是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这可怜孩子自打三岁离开娘亲身边,就再没有得到过母爱,所以乐亲王太妃的关心对皇甫永安来说是一种很难得的体验。 “谢太妃关心,不过车子和侍卫就不用了,小子前番来京城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独自上路的,一路上很安全。您放心吧,一个月之后小子一定回来。”皇甫永安很礼貌的推辞,鬼医谷是极神秘的医家圣地,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的,就算与乐亲王府再有渊源,皇甫永安也没打算让他们知道鬼医谷的所在。 “这怎么行?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独自上路,那太危险了!”乐亲王太妃皱眉说道。她其实并没有打算打探皇甫永安师门的意思,只是担心他不能及时回来,若有飞虎卫跟着,早早晚晚的也能提个醒不是。 齐景焕见他娘亲坚持,立刻皱眉说道:“娘,让阿仁自己决定,他一个人上路反而目标小更安全些,赫赫扬扬打了王府的招牌,指不定还会给他招惹上什么麻烦,反而会误了行程。” 乐亲王太妃听儿子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坚持,只能点头应了下来。好在皇甫永安毫不犹豫就收下了那一百两金子,这让乐亲王太妃心中踏实许多,她不怕这姜小神医多要银钱,就怕他不收,只要收了银子,往后的事儿就好办了。而皇甫永安之所以收下这一百两金子,纯粹是因为他爹缺钱,非常非常缺钱。有这一百两金子,他爹又能多接济一百名伤残将士了。 皇甫永安知道,此番定北军深入漠北追击忽剌人,可以说是惨胜,死伤将士高达数万人,而朝庭制定的抚恤标准本来就很低,再加上层层盘剥,真正发到将士和遗属手中的,不过十之二三成,凭那么一点丁儿抚恤,连最基本的吃上饱饭都做不到,所以大战之后,他爹皇甫敬德的负担就更重了。做为一个好儿子,皇甫永安当然要尽力为爹分忧。 出了泽芝园,齐景焕与皇甫永安边走边说道:“阿仁,回头我让梁术把这些金子换成金票,再给你换些零散金银叶子,这样用起来也方便些。” 皇甫永安摆摆手说道:“不用了,都给我换成十两的银票就行。” 齐景焕的脑子好使,立刻猜到了皇甫永安的用意,只点头应道:“行,我知道了,阿仁,你和我去一趟前院。”皇甫永安应了,两人一起去了前院的理事处,梁术白日便在此办公理事。 “王爷,您怎么来了,您有吩咐只派人传臣过去也就是了。”梁术听到下人禀报,赶紧撂下手中的笔匆匆跑出来相迎。 齐景焕摆摆手道:“不必多礼,进去说话。” 梁术赶紧请二人进房,还很有眼力劲儿的主动将房中服侍的下人全都屏退了。“请王爷吩咐。”梁术站在齐景焕面前躬身说道。 齐景焕也不兜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此次查抄,共抄得多少金银土地铺子?” 梁术有些疑惑的看了皇甫永安一眼,按说这王府的帐目是不该让外人知道的,可是他家王爷摆明了要让那姜小神医旁听,他这做臣属的也不好说什么。 “回王爷,帐册在此,共计白银一百二十七万两,珠宝首饰四十箱,庄子二十六处,铺面三十三处。”梁术报出了最新的完整统计数字。 “庄子和铺面都在什么地方?”齐景焕问道。 “回王爷,那个恶奴倒是有心计的很,庄子多在北边儿,最近的离京城也有两百多里,铺子都在东南,离京城最近的也远在三津卫。”梁术一板一眼的回答。三津卫位于大陈交通要冲之地,距离燕京城莫约三四百里的路程。 “嗯,把庄子的地契全部拿来,另外提二十七万两银子一百两金子,都换成十两一张的银票,晚上送到瑞松园,不许惊动任何人。”齐景焕想了想沉声吩咐。他这道命令让梁术大为不解,他家王爷从来没自己花过一文银子,突然要这么多小额银票做什么? 虽然心中不解,可是梁术还是毫不犹豫的应声称是,做为一个看着小王爷长大的闲置王府长史,梁术很清楚自家王爷只是身子骨不争气,脑瓜子却是一等一的好使,王爷此命必有深意。 掌灯之后,梁术果然按着吩咐将银票和地契全都送了过来。足足装满了一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齐景焕将东西收好便打发梁术回去,梁术躬身问了一句:“请王爷示下,记不记帐?” 齐景焕想也不想便摆手道:“不记。”梁术没有丝毫惊讶,躬身称是便退了下去。帐目上如何摆平,他自有手段,反正太妃就算是有心查帐也查出什么端倪。 梁术走后,齐景焕命添喜将皇甫永安请到自己的房中,将下人都撵了出去,齐景焕才对皇甫永安正色说道:“阿仁,这是白天我让梁术准备的东西,你明天去侯府之时帮我交给我岳父大人,银子是抚恤将士用及其遗属用的,庄子可以安置那些无家可归之人,铺子里的出息做后续抚恤之用。你拿去让岳父分别落在他信任的人的名下。也免得招人侧目。” 皇甫永安摇头道:“这怎么行,我爹不会要的。” 齐景焕又是打拱又是作揖的求道:“阿仁,你一定要让岳父收下,这点东西于我真不算什么,可是却能帮上岳父的大忙。你也知道我从小没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岳父,我是真心拿他当亲爹孝敬的。阿仁,你帮帮忙呗,看到岳父和永宁为了接济伤残将士而那般自苦,我心里难受的就象滚油浇似的。岳父和永宁十年以来饱受风霜之苦,如今好不容易回京了,我怎么能看着他们继续过从前的苦日子?阿仁,你也舍不得对不对?这些东西于我不过是数目罢了,与其让堆放在库房中,还不如让它们发挥它们该有的用处。阿仁,帮帮忙吧!” 皇甫永安见齐景焕言辞肯切,说着说着眼圈儿都红了,大有自己若是不答应他就哭给自己看的意思,皇甫永安被缠的不行,只得收下了那只沉甸甸的木匣子。 见皇甫永安收好木匣子,齐景焕脸上才露出了笑容。他自从知道定北军伤残将士日子过的很艰难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一昧花银子救济终非解决之道,所以在木匣之中,齐景焕给他的岳父大人写了一封极为恳切的长信,信中他详细写明关于如何安置伤残将士的处理意见。 次日一早,皇甫永安告别乐亲王府,背着一个不算很小的包袱去了定北侯府。大家都知道姜小神医与定北侯府有渊源,所以也没有人觉得他去定北侯府有什么不妥之处。 “爹,永宁。”皇甫永安轻车熟路的进了玉澄轩,笑着招呼起来。 “哥,你终于可以搬回家啦!”皇甫永宁看到她哥哥身上背着个包袱,便开心的叫了起来。 皇甫永安摇摇头道:“还不成,我得先回师门一趟,等回来彻底治好阿焕才能回家。” 皇甫永宁失望的哦了一声,既而眼睛一亮,立刻扭着看向她爹,学着阿黑的样子卖萌道:“爹,我想跟哥哥一起出门。” 皇甫敬德瞪了女儿一眼,嗔怒道:“胡闹!你哥哥回师门有正事,你跟着象什么话?” 皇甫永宁立刻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跟去保护哥哥啊,他又不会功夫,万一碰上截道的怎么办?” “去,尽不想好的!”皇甫敬德没好气的吼了女儿一句,皇甫永宁再了解她爹不过的,知道她爹没正经生气,只站着不动,一双凤眼睁的圆圆的,眼巴巴的看着她爹,这可是从阿黑那里学来的绝招,她爹回回都败在阿黑这一大“杀招”之下。 皇甫敬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自从回京之后,他这个女儿倒比在北疆之时活泼多了,每天和阿黑两个尽研究怎么“对付”他这个做爹的,眼巴巴的盯人就是她们两个研究出来的新战术,回回都好使的很。闹的他这个做爹的完全没有脾气。 “爹,就让妹妹跟我一起走吧。”最先受不住的不是皇甫敬德这个做爹的,而是皇甫永安这做人家哥哥的。皇甫永安与妹妹失散的时候已经能记些事情了,对于整日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的妹妹,他的记忆自然是最深刻的。孪生兄妹的亲密和默契不是一般兄妹能比的,所以皇甫永安的妹控属性极强。兹是妹妹提出的要求,不论合不合理都必须答应。 “这……永宁,你想过没有,你这一走就是一个月,阿黑怎么办?”皇甫敬德暗谙迂回之术,拿皇甫永宁最心疼的阿黑说话。 皇甫永宁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阿黑跟我们一起去啊,哥,你们那里够大不?” 皇甫永安立刻笑着回道:“妹妹你放心,我们谷中的地方可大了,别说是一只阿黑,就算是百十只阿黑都能容的下。” 皇甫永宁立刻扭头看向他爹,眼中满是“爹你看我哥都说没问题了,就让我们一起去吧。” 皇甫敬德无奈的直抚额,若是不用军法约束女儿,他这个女儿就着实的让人头疼。“永宁,你想想阿黑那么招人眼,你们若是带上阿黑,还能悄悄去永安师门么?永安,爹知道你那师门是个隐密的所在,万万不可张扬的。” 皇甫敬德此言一出,两兄妹都不说话了,的确阿黑也太招眼了,若是这这么大喇喇的带着上路,还不得他们走出京城,就会闹的尽人皆知。 “爹,阿黑的事回头再说,儿子还有正事向您禀报。”皇甫永安打破 了沉静,将身上的包袱拿下来,取出了那只小木匣。“爹,这是阿焕让我交给您的,您请过目。” 皇甫敬德疑惑的接过匣子,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钥匙开了锁,掀开盖子便看到了一封写着“岳父大人敬启”六个俊秀大字的信封。“这孩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还要写信?”皇甫敬德疑惑的说了一句便取出信拆开,拿出信笺仔细看了起来。 信封取走之后就露出了压在下面的银票,皇甫永宁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一张面额为十两的银票。皇甫永宁“咦”了一声,伸手拿起一叠银票翻看一回,不由惊呼道:“爹,好多银票,全是十两的!” 此时皇甫敬德已然看完了大半封信,对于女婿齐景焕的意思已经基本上明白了,他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是有好多银票,足足二十七万两。” 皇甫永宁闻言惊喜的叫道:“爹,这些足够接济退役将士们过个好年了。” 皇甫敬德眉头紧紧的皱着,并没有说话,自然脸上也没有喜色,可是他也没有反驳什么。齐景焕在信上写的清楚,定北军的将士们是为大陈身负重伤不得不离开军中的,他做为大陈皇室子弟,更加有义务照顾这些为国献身的将士以及他们的眷属,这让皇甫敬德无法拒绝。可是让他心甘情愿的接受,皇甫敬德心里又有些憋屈,他莫名有种卖女儿的感觉。皇甫敬德总觉得若是没有齐景焕和他女儿定婚之事,齐景焕可能就不会捐出如此巨额的财富以接济伤残将士们。 “永宁,你觉得这些我们应该收下么?”皇甫敬德问道。 皇甫永宁想了想,问道:“爹,阿焕为什么突然给咱们这么多银子?” 皇甫敬德实话实说,很坦诚的说道:“对,是给咱们,让咱们接济伤残将士和他们的家属。” 皇甫永宁立刻笑着说道:“那当然要收下,爹,阿焕可算是帮咱们解决了大问题,今年不用发愁啦。”往年每到秋季皇甫敬德父女就要开始为不能足额发放的军饷发愁,为接济伤残退役将士发愁,今年有了齐景焕的相助,这两样难事都不用再发愁了,这让皇甫永宁很开心,却让皇甫敬德有种被女儿嫌弃自己无能的淡淡忧伤。 “爹,您觉得不该收么?”皇甫永安不解的问道。皇甫敬德眉头紧锁,他虽然没有说话,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皇甫永安立刻不解的问道:“爹,定北军为保大陈死伤无数,于国于民都立下不世之功,既然受了他们的好处,儿子觉得每一个大陈子民都应该捐助抚恤,而不是由爹您一个人将这份重担挑起来。我觉得这笔银子应该收下,而且阿焕同我说过,受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除非是完全没有劳作能力的,其他人应该给他找份力所能及的差使,而不是是由您一直养着他们。儿子觉得阿焕的意见很对。” 皇甫敬德叹了口气说道:“永安,你道爹不想那样做的,可是爹一直在打仗,根本没有时间精力来做这件事情。你看咱们家里不用下人,用的全是退役的伤残将士,就该知道你爹的用意了。” 皇甫永安点点头道:“嗯,儿子明白了,爹,儿子错怪您了,对不起。” 皇甫敬德摆摆手道:“自家父子不说这个,永安,眼看就到中秋节了,不若在家里过了节再动,我们一家三口分离了十三年,也该好好过个团圆节了。”皇甫永安自然是笑着应了,事实上这正是他的打算。若非为了过个团圆节,他大可在乐亲王府再待几日才告辞的。 在一双儿女的劝说之下,皇甫敬德总算是消除了心中的不快,接受了齐景焕对伤残将士们的馈赠。仔细思考过齐景焕信中所写之事,皇甫敬德请来诸葛月半秘密商议起来。囤田安置退役的伤残将士,这是一件极易引发皇帝疑心之事,要如何才能做的天衣无缝无迹可寻,必须得仔细筹划才行。 过了一日,齐景焕没有收到他岳父大人的回绝,心里才算彻底踏实下来,只不过两天没去定北侯府,齐景焕便开始想念他那没过门的媳妇儿,于是便以送节礼为由,先去向太妃禀告,然后便能去定北侯府了。 太妃听儿子说要去定北侯府送节礼,心中便有些不痛快。自打儿子和那平戎郡主定了亲,就算是人没有天天到定北侯府去,却是天天打发人往定北侯府送东西的,一日都不曾落下,倒是正经外祖母家齐景焕却是一年半栽的不踏足一步。而且那平戎郡主也不是个会来事的,订亲到现在,她连一一根络子都不曾收到,这让乐亲王太妃越发心气难平。 “焕儿,你不提娘也是要说的,往年你身子骨不好,娘也不舍得劳动你,如今你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今年你外祖母家的节礼就由你亲自去送吧。”乐亲王太妃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自那日云乡侯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孙女灰溜溜的离开之后,云乡侯府的主子们轮番儿来王府走动,乐亲王太妃本就是个软耳根子,被娘家人左一哄右一哄的,到底给哄好了,因此才有今日之言。 齐景焕皱起眉头,心中很是不快,那日之事他犹自记的清楚,对于外祖母家的诸般做派,齐景焕很是烦感,最要紧的是他们企图羞辱齐景焕最看重的皇甫永宁,这是齐景焕最最不能容忍的。 “娘,您就不怕儿子去了云乡侯府,再被气出个好歹?”齐景焕半是认真半是怄气的问道。 乐亲王太妃皱眉嗔道:“尽胡说,那是你外祖母舅舅舅母,都是你的长辈,只有你敬着他们的,如何能说他们气你。焕儿,都是那起子下人不是东西,你可不能迁怒怪到你外祖母舅舅舅母的头上啊,娘只生了你一个,将来总要你表兄弟们帮衬你才好的。” 齐景焕听到这话不由的气笑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娘,您说让表兄弟们帮衬我?儿子没听错吧?”堂堂一府亲王还需要白衣之人帮衬着,这可真是大笑话。云乡侯府的人丁的确兴旺,但是真正有功名的除了云乡侯和世子宋锦堂之外,其他都是白身之人,与其说这些人帮衬着齐景焕,倒不如说他们还得求着齐景焕提携。 乐亲王太妃又羞又臊又生气,抬手拍了儿子一记,嗔怒道:“焕儿,都是自家亲戚,不许你这么说他们!那是娘的娘家,你理当亲近。” 齐景焕看着他娘亲的脸,很失望的摇了摇头,缓缓道:“娘,从前儿子身子不好,随时都有早亡的可能,那时怎么不见舅舅他们对儿子这般亲近?” “你……”乐亲王太妃被儿子问的哑口无言,头些年云乡侯府中人对她和她的儿子都是敬而远之,特别是在她硬是收留了她大哥的庶子宋锦辉之后,两家的距离又远了些。如今宋锦辉被处置了,她的儿子身体又一天好似一天,又有请云乡侯做大媒之事,两府的走动才又密切起来,只是没密切了几天,又闹出一桩接一桩的事情,也难怪她的儿子不愿意与云乡侯府亲近,这冷了的心再想焐热,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罢了,你不想去就不去吧,你长大了,娘也老了,做不得你的主了。”乐亲王太妃自怨自艾的说了起来。 齐景焕双眉紧锁,他特别不爱听他娘亲说这样的话,这让他有一种被绑架的无力之感,仿佛他有多么多么的不孝似的。 乐亲王太妃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焕儿啊,你去给你岳父送节礼,娘再没有二话,只是娘也是要做婆婆的人,身上却连一件未来儿媳妇做的针线都没有……唉,你媳妇自小没了娘,跟着亲家公长大,到底……”乐亲王太妃没有将话说完便摇了摇头,未尽之意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齐景焕原本就皱着眉头,此时连脸色都黑沉了几分,他媳妇儿就算是不会做针线也是世上最好的媳妇儿,况且他媳妇儿是做大事的,些许针线小事怎么值得让她媳妇儿费心呢。凭乐亲王府的财力,养上百十名绣娘完全没有问题,何必还要他媳妇亲自动手。 只是这些话齐景焕可以在心里想,却不能公开说出来。毕竟时下对女子的要求,德容言工之中,工也极重要的一项。齐景焕还没有疯狂到公然挑战千百年来形成的对女子的要求。 “娘,您知道永宁从小习武,她没有机会学习针线的。”齐景焕闷声说道。 乐亲王太妃叹口气道:“娘知道,从前她是没有机会学习,可她现在已经回了京城,只要有心学,还怕没有人教么?焕儿,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可她为你做过什么,你是娘的心头宝,娘总不能眼看着她把你当草吧?自来女子以夫为天,她若对你有心,不用人说她就会主动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从前你父王的衣帽鞋袜,有哪一样不是娘亲自动手做的?现在你的衣裳不也都是娘亲自动手做么。”乐亲王太妃有一手好针线,这是她最引以为傲之处。 齐景焕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再替皇甫永宁说好话,否则他的娘亲会更加厌恶皇甫永宁。乐亲王太妃却误以为儿子已经被自己说动了,眼中才算是有了些微笑意,只要儿子还能听进她的话就行。 从泽芝园出来,齐景焕心情很不好,添寿过来小声回道:“王爷,东西已经备齐了,这就去侯府么?” 齐景焕深深吸了口气,拍拍紧绷着的面部肌肉,点头道:“走,现在去就侯府。”近来齐景焕越来越觉得在定北侯府之时比他在王府里开心快乐多了,纵有天大的烦恼,只要看到皇甫永宁就全都烟消云散了,那怕是陪皇甫永宁给阿黑洗澡,阿黑时不时的吓唬“威胁”他,他都觉得特别开心。 齐景焕兴冲冲去定北侯府,却不知道定北侯府之中,皇甫永宁被公孙老夫人揪着练习针线,她都快憋闷死了。明明拿起刀枪剑戟无不得心应手的皇甫永宁,偏偏拿不起那细细的绣花针。且不说穿针引线了,单单只是一个拿针的动作,就让皇甫永宁练出了满头大汗,而她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掉落了一片银光闪闪的,断成两三截的绣花针。 公孙老夫人和她的丫鬟们都看直了眼睛,公孙老夫人活了偌大年纪,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子一拿针就能将针捏成两三截,真是愁死她了。 “永宁,针不是这样拿的,你看,应该这么捏,拇指和食指轻轻拈起,对,不要用力,千万不要用力……唉,你这孩子,都说了千万不要用力,畿要用力,你怎么又把针捏断了!”公孙老夫人看着阵亡在皇甫永宁手中的最后一根完整的绣花针,真是欲哭无泪。得,派人到前头传话,让管家去买上个万儿八千根针吧,要不真不够皇甫永宁捏的。 皇甫永宁只是练个拿针已经练出了满头大汗,就在此时,她听到陈宁在外头禀报,“少将军,元帅请您到真武堂去。”皇甫永宁如逢大赦,立刻跳了起来,撂下一句:“奶奶我爹找我我先走了……”便如一阵疾风似的,转眼便没了人影…… 第一百三十一回无宠溺 公孙老夫人见皇甫永宁逃也似的跑开了,不免摇头叹气,不是她想为难皇甫永宁,实在是现在不逼着皇甫永宁学会做针线,等她嫁进乐亲王府,岂不是给了乐亲王太妃一个极好的搓磨皇甫永宁的理由。皇甫永宁又不是什么和软脾气,若是真与乐亲王太妃闹起来,这乱子可就闹大了,就算是那乐亲王再心悦于她,也没法子护皇甫永宁周全。 “老夫人,这可怎么办啊,郡主若是学不会针线,将来……”公孙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低声叫了起来。 公孙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并没理会她的贴身丫鬟。那乐亲王人材实在出众的很,她又是久历世事之人,岂会看不出自己身边的丫鬟已然有了自己的心思。皇甫永宁现在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可是做为亲王妃,她身边有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的名额。这些日子以来,那几个丫鬟变着法儿的讨好皇甫永宁,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还不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倘若真让皇甫永宁看中了开口讨要,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如此一来那几个丫鬟就能跟着进王府,再使些什么手段混个通房姨娘什么的,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公孙老夫人真心将皇甫永宁当成亲孙女儿疼爱,自然不会让那起子心大的丫鬟给她添堵,她现在之所以不发落几个丫鬟,完全是因为不管这几个丫鬟再怎么下功夫,她都不可能松口,同时也能用这几个丫鬟做磨刀石,让皇甫永宁初步体会什么叫做宅斗。说白了那几个丫鬟不过就是皇甫永宁学习过程中的磨刀石般了。 飞也似的跑出的皇甫永宁可不知道公孙老夫人想的那么深远,她只庆幸客人来的太及时了,真真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啊。一路飞奔来到真武堂,皇甫永宁看到她爹她哥和齐景焕三人坐在堂上说话,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客人,皇甫永宁不免疑惑的问道:“爹,客人呢?” 皇甫永宁一句话问的她爹拉长了脸,而齐景焕则笑的越发灿烂,他心里别提多熨贴了,果然他媳妇儿没把他当外人。 皇甫永安倒没有太多的想法,只笑着说道:“没有客人,是阿焕来了,爹想着咱们俩后儿就出京了,就叫你过来见见他。” 皇甫敬德到底没有撑的住他一双儿女加上阿黑的死缠烂打,终于同意这他们三个一起去鬼医谷,前提是不许让人发现阿黑与他们在一起。这一去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所以皇甫敬德才大发慈悲,让齐景焕见见皇甫永宁。 “永宁,你真要和阿仁一起走么?”齐景焕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皇甫永宁,急切的问道。一想到自己要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皇甫永宁,齐景焕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也不顾未来岳父在一旁虎视眈眈,只是直勾勾的望着皇甫永宁,眼中尽是依依不舍的缠绵之情。 皇甫永宁素性洒脱,又是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之人,所以对于只是一个月的短暂分别,她压根儿就不往心里去,只笑着说道:“嗯,我后天就和哥哥一起动身。阿焕,我会一路帮你收集美食食谱,回京后一总给你,你叫人照着做就行啦。” 到现在为止,皇甫永宁与齐景焕最大的共同爱好就美食,这两人凑到一处,绝大部份时间都用来探讨各色美食,至于谈情说爱什么的,齐景焕倒是想,可是皇甫永宁于这上面却还没有彻底开窍,所以齐景焕在皇甫永宁心中的定位还只是“吃友”,并不曾上升到恋人的高度。 齐景焕很郁闷,他是很喜欢美食,可是在他心中有比美食重要一万倍的,那就是皇甫永宁,其实他现在对美食的兴趣也是因为皇甫永宁喜欢他才喜欢的。只是皇甫永宁并不知道,她还以为齐景焕和她一样就是吃货呢。 皇甫敬德见到未来女婿吃憋,心情立时好多了,一双儿女和阿黑就要暂时离开的离愁都被冲淡了许多,他正好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了断与武国公府的关系,要回原本属于永安永宁的一切。两个孩子不在京城之中,特别是永宁不在京城之中,就不会听到些风言风语让她心中不痛快。 “岳父大人,小婿今天能留下一起吃顿团圆饭么?”与皇甫家的人相处久了,齐景焕也学会了有话直说,绝不兜圈子讨人嫌。 皇甫敬德心情好了便不会为难齐景焕,他又不是真的看不上齐景焕,不过是摆摆老泰山的谱罢了,齐景焕既然已经做足了体面,皇甫敬德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还是乐意成全他的。缓缓点了点头,皇甫敬德淡淡说道:“那就留下吧。永宁,去吩咐厨下加四个菜。” 齐景焕常在定北侯府蹭饭,如今定北侯府的厨子已然非常清楚未来姑爷上门,他们要加哪四道菜了,只消吩咐一声就行了。 齐景焕再次躬身道谢,他口中说着道谢的话,心中暗暗想着如何才能偷偷溜出京城,与永安永宁一起走一趟鬼医谷。做为一个看遍了大陈所有游记,却没有离开燕京城一步的少年,齐景焕那病弱的身体中其实藏着一颗向往自由的不羁之心。况且这是与心上人同行,这对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绝对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焕儿……焕儿!”皇甫敬德连叫了两声,才将一门心思想辙如何偷溜的齐景焕叫的回过神来,他赶紧站起来垂手躬身应道:“小婿在!” 皇甫敬德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孩子怎么突然象丢了魂儿似的,别不是乐亲王府有什么事吧? “焕儿,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你尽可以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虽然时不时的看齐景焕不顺眼,可是皇甫敬德已然彻底接纳了这个女婿,所以皇甫敬德真的很关心齐景焕。 齐景焕赶紧摇头,他是有心事,可是哪里敢告诉他家岳父大人呢。齐景焕确信若是他的岳父大人知道他想偷偷溜出京城,绝对会立刻将他五花大绑起来送回乐亲王府,再告诉他娘亲务必要牢牢看紧了他,免得他闹出什么乱子。所以齐景焕是绝对不敢向岳父大人吐露心声的。 皇甫永安与齐景焕相处的时间不短,对他的了解也很透彻,他倒是很快就猜到了齐景焕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皇甫永安只是向齐景焕使了个眼色,并不曾说破他的心思。 皇甫永宁很快回来了,跟她一起过来的还有阿黑,阿黑一进正堂就扑向皇甫敬德好一通撒娇,用硕大虎头顶着皇甫敬德的后腰将他往外推。皇甫敬德自来极宠阿黑,他知道阿黑想和自己玩,便顺势让阿黑将自己顶了出去。阿黑后天就要跟着一起出京了,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皇甫敬德口上不说,心中其实也是舍不得的。 皇甫永安见阿黑进门就将他爹顶了出去,便看了妹妹一眼,皇甫永宁只笑着说道:“哥,方才我看见一群麻雀往百草园飞去了。”皇甫永安一听这话什么话都不说了,拔腿便走。他前些日子才下了种,最怕那些麻雀飞来刨地,将药材种子全都翻出来吃了。他种的那几样药材的季节性很强,若是被刨食了今年就再种不起来的。 齐景焕猜到皇甫永宁定是有话同自己说才刻意支起了他的泰山大人和大舅爷,他便笑着问道:“永宁,你想同我说什么?” “阿焕,我不喜欢学针线,可是奶奶说为了你我必须学,你说呢?”皇甫永宁极为怨念的压低声音叫道。 齐景焕微微一怔,今儿怎么这样巧,他刚刚在王府听她娘亲灌了他一耳朵关于平戎郡主不动针线的抱怨,如今皇甫永宁也为了同样的问题找上他了。难道是她们婆媳商量好的,尽来做弄他一个人,齐景焕不禁多想起来。 “喂,你倒是说话啊!”久久不见齐景焕回话,皇甫永宁突然心里发慌,便又大声叫了一句:“齐景焕,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永宁,你不喜欢就不要学了,干嘛非和自己过不去呢?大陈有数不清的会针线活的女子,可威武无敌的女将军却只有你这独独一个。我可不想你变的和那些俗人一样,我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齐景焕赶表白自己的心意。 皇甫永宁脸上戴了面具,看不出什么喜怒之色,可是她的一双眼睛没有被遮住,齐景焕分明看到了皇甫永宁眼中的如释重负和一抹喜色。因着那抹喜色,齐景焕也欢喜起来。他的娘亲还真没冤枉他,果然他有些个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意思。 “太好了,阿焕,你知道么,有了你这句话我心里可痛快多了。公孙奶奶再不用逼我守那些个规矩啦。”皇甫永宁开心的叫道。 看到皇甫永宁这般开心,齐景焕也高兴的笑了起来。他的媳妇儿就是有活力有生机,凭谁都比不上!看,她双眸闪亮就象天上的星辰似的,真是好看的让他无法移开眼睛。为了让这一双眼睛中只有欢乐幸福,齐景焕觉得自己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第一百三十二回月圆人圆 八月十三,公孙胜夫妻来到定北侯府,将公孙老夫人接回家过节,团圆节自然要阖家团圆,公孙老夫人留在定北侯府过节,公孙胜可是要被他的政敌攻讧的,一个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公孙胜父子们的前程都得黄了。 公孙胜来接老母亲的时候也曾邀请皇甫敬德父子三人一起过节,却被皇甫敬德婉拒了。若是当日皇甫永宁与公孙元青定了亲,两家一起过节还说的过去,可是亲事未成,皇甫敬德不愿意刺激元青,公孙夫人也不愿意儿子再见皇甫永宁,所以当公孙胜提出邀请之时,公孙夫人的脸上微微变色。在场之人但凡有眼睛的都看的清清楚楚。 公孙老夫人见儿媳妇还是有些拧巴着,不免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儿媳妇钻了牛角尖就是不肯钻出来,苦的可是孩子们,特别是元青,这孩子深受打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就连元紫对他娘亲也存了芥蒂,元娘比两个哥哥都好些,可也不象从前那样无忧无虑。若是……公孙老夫人是有心将元娘嫁给皇甫永安的,只是看目前的情况,只怕这门亲事也要比从前艰难多了。 皇甫敬德并不知道公孙老夫人的心思,送走了老夫人和公孙胜夫妻,皇甫敬德便将方义叫来仔细吩咐。他一反往年从不过中秋节的老例,命方义多多准备最最新鲜的蔬果点心,只一样月饼就要准备甜咸干果肉脯等八种口味,全是皇甫敬德细细问了一儿女的口味之后命人置办的。还命方义到京城最有名的百味楼订了二百两一桌的上好席面,再配上齐景焕送来的宫中珍藏的贡酒,四坛六十年的梨花白,他们父子三人终于可以畅饮一番了。 原本往年的中秋节,文武百官和有品级的外命妇都要进宫领宴,可是今年却没有按照旧例举办宫宴。内府刚刚被连锅端了,新上任的内府官员连接收工作都没有做完,的确是再没有精力筹办一场圆满的宫宴。再加上昭明帝刚刚知道自己成了大陈最大的冤大头,他的国库私库里钻进那么多硕鼠,他愤怒还来不及,如何有心思举办宫宴,莫说是宫宴,就连每年中秋节都要发放的赏赐今年都被蠲免了。 满朝官员之中心虚之人十有六七,因此也没有人敢在昭明帝盛怒之下提出此事,所以昭明二十年的中秋节,注定是个人人自危的,个个惶恐的中秋节。 虽说宫中无宴,可是燕京城的灯会却是照旧举办的,燕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可都盼着看灯走百病,这是一年当中,她们为数不多的,可以公开在外面游玩的机会。虽然今年的花灯远不如往年那么华美富贵。 月亮初升之时,定北侯府玉澄轩的院子里,皇甫敬德与一双儿女还有阿黑三人一虎已然喝的醉意薰薰,陶陶然不知身之所在了。许是跟了酒量极大的主子,阿黑的酒量竟然也不小,只它一个就喝了大半坛子的梨花白,已然坐不稳它那只专用的大方凳子,阿黑一个骨碌滚到地上,仰面朝天的躺着,露出它那极柔软的大肚皮。 皇甫永宁酒意上头,指着阿黑叫了一句:“阿黑耍赖……”也是脚下一歪摔倒在阿黑身上,正好压着阿黑那极为柔软的肚皮,阿黑原本是四脚摊开的,被皇甫永宁这么一压,便将两只右爪往左一合,刚好将皇甫永宁抱在怀中,这一人一虎就这么睡着了,片刻之后,皇甫永宁细细的鼾声和阿黑呼噜呼噜的鼾声交织起来,听上去竟是那么的和谐。 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安虽然酒意不浅,可到底还是清醒的,他们两个探头看看睡在地上的那两只,然后相视一笑,皇甫敬德又举起手中的酒杯,醉眼迷离的叫道:“永安,喝……”皇甫永安也举起杯子,明明是要与他爹碰杯的,可两人眼神儿都不准了,两只酒杯隔了有半尺的距离相错而过,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安也不管碰没碰着,将酒杯收回来往口倒,一杯酒足有一半都洒在外面了。 “热……”被阿黑四爪盘住的皇甫永宁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就听“砰……”的一声闷响,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安循声一看,只见阿黑已然被皇甫永宁踹飞,肥嘟嘟的虎屁股正撞到院中那颗老槐树的树干上,也就是阿黑皮粗肉厚的,这家伙就地打了个滚儿,又呼哈呼哈的继续大睡了。 “爹,妹妹醉了……”皇甫永安大着舌头叫了一声,然后腿一软也出溜到地上,倚着鼓凳睡着了。皇甫敬德看看坐在地上睡觉的儿子,再看看侧卧在地上的女儿,眼神有些发直的嘿嘿笑了两声,往桌上一伏也睡了。被皇甫永宁踹到槐树下的阿黑睡了一会儿,突然迷迷瞪瞪的爬起来,东倒西歪的挪到皇甫永宁身边,将皇甫永宁的身子拱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才伏在地上继续睡觉,仿佛做了皇甫永宁的大软枕,阿黑就能睡的更香甜些。 “元帅,少将军,姑爷来了……”随着方义声音的响起,只见身着一袭便服的齐景焕在方义的陪同下走进玉澄轩的院子。 “谁?阿焕……”齐景焕刚走进院门,正在沉睡中的皇甫永宁便腾的弹了起来,阿黑也忽的卧了起来,也不知道皇甫永宁睁没睁开眼睛仔细看,反正在一声极为警惕的“谁?”之后,皇甫永宁又懒洋洋的说了一句“阿焕”,然后便又倚着阿黑继续睡了。 在皇甫永宁低喝一声“谁?”的时候,伏在桌上的皇甫敬德也猛的抬起头来,等到皇甫永宁说出“阿焕”二字,皇甫敬德竟也伏回桌上继续睡了。看到眼前这一幕,齐景焕的眼睛都直了。他长到十七岁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 方义也傻眼了,他跟了皇甫敬德二十多年,可从来没见过皇甫敬德喝醉酒的样子,在方义心中,皇甫元帅就是自制的代名词。他家元帅怎么可能喝醉呢,太不可思议了。少将军也是,她什么时候喝醉过呢。 “好酒……”坐在地上靠着鼓凳的皇甫永安突然噫语一句,方义和齐景焕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个呢。 “这……姑爷,您是不是先回避……”方义黝黑的面孔涨的通红,实在是尴尬的不行,他家元帅和少将军百年不遇的喝醉了酒,怎么偏让姑爷瞧了个正着。 齐景焕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眼中竟然涌出了笑意,他摆手说道:“不必,方管家,你带人照顾元帅和阿仁,我来照顾永宁和阿黑。” “这……姑爷,阿黑到底不是人,又吃多了酒,万一……”方义是没看到元帅和少将军醉酒,可是阿黑醉酒他却是看过的,有一回阿黑偷酒喝,喝了个酩酊大醉,那叫一个难缠,还是元帅和少将军两个人一起上阵,好不容易才哄的阿黑吃了解酒汤。现在元帅和少将军都醉了,再没人能哄的了阿黑了。 “没关系的,添寿,多拿些香梨榨汁,多加蜜糖。”齐景焕立刻进入主人状态,接管了现场。添寿应声称是,自去找香梨榨汁,方义生怕阿黑暴起伤人,也不敢先去服侍皇甫敬德,只拿两件衣裳给皇甫敬德父子盖上,免得他们受了风寒。 “姑爷,阿黑不喜吃梨的。”方义小声说道。 齐景焕摆了摆手,笑笑说道:“加了蜜糖就爱喝了。” 少顷,添寿端了好大一盆香梨汁,齐景焕亲自舀出一大碗,然后将那只大盆放到地上阿黑的嘴边上,然后伸手在香梨汁中搅了一下,再将梨汁抹在阿黑的嘴上,阿黑本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甜甜的味道好极了,阿黑勉强撑起眼皮子掸了齐景焕一眼,然后歪着头半张着嘴巴,齐景焕见状微微一笑,用勺子舀起香蜜梨汁一勺一勺的喂着阿黑的口中。 方义看的眼睛都直了,要知道除了他家元帅的少将军之外,阿黑拒绝任何人的投喂,如今竟然肯让姑爷喂食,而且还是在醉酒的状态,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阿黑很快喝了一大盆香梨汁,只见它的眼睛半睁半闭着,意犹未尽的巴嗒着嘴巴,齐景焕用手轻轻抚摸着阿黑的脑门儿,柔声说道:“阿黑乖,先把姐姐送进屋子再喝香梨汁。” 仿佛是知道吃人的嘴短,阿黑迷迷噔噔的站了起来,将皇甫永宁拱到自己的背上,一步三摇的走进屋子,一进屋子阿黑可就不想再往前走了,齐景焕赶紧说道:“阿黑听话,把姐姐放到罗汉榻上。” 阿黑极不情愿的又走了几步,往罗汉榻一歪,皇甫永宁就从阿黑背上滑到了罗汉榻上,齐景焕生怕阿黑摔着皇甫永宁,正要上前查看之时,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拨他的腿,齐景焕低头一看,见阿黑用前爪轻轻拍了自己两下,然后就伏在罗汉榻前睡着了。 齐景焕笑着蹲了下来,轻轻摸了摸阿黑的头,低低说道:“阿黑真棒!”许是知道自己被表扬了,睡着了的阿黑很愉快的甩了甩尾巴,吧叽吧叽嘴巴,似是在回味方才那甜蜜的味道,然后就沉沉的睡去了。 齐景焕这才站起来,低头看着沉醉的皇甫永宁。“热……”皇甫永宁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无意识的伸手擦了擦额头,可是她的额上根本就没有汗水。 齐景焕知道皇甫永宁脸上依然带着面具,否则她的脸色不会这么正常。他向皇甫永宁的脸伸出手,可是还没触及皇甫永宁的脸便已经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对皇甫永宁真实面容的好奇,齐景焕快步走到盆架旁,笨手笨脚的拧了湿帕子,然后将帕子放到皇甫永宁的额头。 许是刚刚沾了冷水的缘故,齐景焕的手比平时更冷一些,这对浑身躁热的皇甫永宁极有吸引力,皇甫永宁一把抓住齐景焕的手,那冰凉的舒爽感觉让皇甫永宁舒服的低哼了一声,同时也让她渴望更多的清凉。 醉酒之人是没有什么清醒意识的,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皇甫永宁伸手一拽,就将齐景焕拽入怀中,通身清凉的齐景焕对皇甫永宁来说就象竹夫人一般的存在,只见皇甫永宁如同阿黑抱她一般手脚并用,将齐景焕牢牢的抱在怀中,齐景焕羞的玉面通红,心中却有一丝窃喜,正如皇甫永宁渴望他的清凉一般,他也极为渴望皇甫永宁的温暖。 喝过酒的皇甫永宁身体更加火热,对齐景焕来说无异于最恒温的暖炉。原本齐景焕偷偷溜出王府,是想陪皇甫永宁到街上看花灯走百病的,不想到了定北侯府见到的却是醉猫四只。而他这个原本清醒的人被皇甫永宁一拉一抱,再加上酒气一薰,得,他也醉了,成了第五只醉猫。 方义扶着他家元帅回房,迈步进入房间,却看到自家少将军将姑爷紧紧抱在怀中,而姑爷也抱着少将军的腰,脸儿贴在他家少将军的胸前,两人睡的那叫一个香甜。方义这个糙汉子都被臊的满面涨红,连多看一眼都不敢,赶紧低着头将元帅送回房中安置,再将大公子也送进来。做为皇甫敬德最心腹之人,方义已然知道姜不仁就是自家元帅失散多年的长子皇甫永安。 方义来回来去的玩活着,刻意忽略心中那种别扭的感觉,许是皇甫永宁威武无敌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方义都没觉得他家少将军被人吃了豆腐,他反倒有种自家少将军轻薄了乐亲王该怎么办的淡淡忧愁之感。 罗汉榻上,皇甫永宁抱着齐景焕睡的舒服极了,许是齐景焕身上的凉气太有吸引力,原趴在地上的睡的阿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到罗汉榻上了,不大的一张罗汉榻上挤了两人一虎,那三个还都睡的极沉,让人瞧见了真是哭笑不得。 今儿跟着齐景焕出来的是添福添寿,这两人都看傻了,如同两根木桩子似的站在角落里,傻呆呆的看着罗汉榻上的两人一虎。因为齐景焕一向觉浅的缘故,所以每当他入睡之后,服侍他的下人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做出任何动作的。也正是因为服侍的久了,添寿添福才知道他家王爷从来没有睡的如此舒畅,自然更加不敢发出声音了。要知道从前他们求神拜佛,只求他家王爷能好好睡上一觉的。几乎所有的大夫都说但凡乐亲王能沉沉睡上一觉,这身子就有希望了。 方义安置好自家元帅和大公子,看着罗汉榻上的那三只也很忧伤,冷静下来的方义终于意识到是他家少将军被人占了便宜,方义抬腿迈步,正想走过去将罗汉榻上的三只叫醒,不想却被添寿添福架住胳膊拽了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方义瞪着添寿添福压低声音叫道。 添寿赶紧将手指竖到唇边“嘘”了一声,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方管家,你千万别惊醒王爷,王爷从来没睡的这么安逸。” 方义皱眉怒道:“你们王爷睡安逸了,我们少将军的名节怎么办?” 添福赶紧说道:“方管家您想想,您家少将军是我们家王爷的王妃,这名份早就定了,没关系的。何况此间就我们三个,您不说我们不说,再不会有别人知道。” 方义仍然摇头道:“不行不行,还没成亲怎么能……” “方管家,求求您了,您不知道,我们王爷十多年都没睡的这么踏实过,真的,从前我们王爷睡觉的时候,那怕是听到滴水的声音都会惊醒的,可刚才您扶皇甫元帅和姜小神医来来去去动静那么大,我们王爷都没有醒过来,可见得是真的睡沉了,方管家,我们求求您了,就让我们王爷好好睡一觉吧,王爷太可怜了,方管家,我们给您跪下了。”说着,添寿添福真的跪了下去。 方义叹了口气,伸手扶起添寿添福两人,缓声说道:“你们起来吧,我不惊醒王爷就是了。” 得了方管家这话,添寿添福才放下心中大石,两人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值起夜来,方义愁的不行,干脆和添寿添福坐一处一起值夜。另他稍稍放心的是今儿是中秋佳节,元帅一早就给府中众人放了假,让他们回家和家人过节,如今侯府之中只有几个无家无业的孤独之人,这些人每到团圆节之时心中都不自在,候爷赏了酒菜,他们此时也都吃醉胡乱睡了,偌大侯府此时竟只有他和添寿添福三个人是清配的。 齐景焕在定北侯府玉澄轩中,与皇甫永宁和阿黑睡的胡天黑地,可是乐亲王太妃却丝毫不知情,她还以为儿子陪自己赏月累了,提前回瑞松园休息。乐亲王太妃便也回泽芝园安置,刚刚卸了钗环,她却听到一声惊惶的尖叫:“不得了了,王爷失踪啦……” 第一百三十三回一场虚惊 正在由丫鬟服侍更衣的乐亲王太妃听到院中传来那声“王爷失踪啦……”的尖叫,脸上瞬间再没了一丝血色,整个人向后仰倒,正摔在后面的一个丫鬟身上,四个正服侍乐亲王太妃的丫鬟都被吓的不轻,其中三个吓的浑身乱颤口中叫着变了调的“太妃娘娘……”只有一个丫鬟相对冷静些,她就是刚才站在乐亲王太妃身后,这会儿正拼命撑着乐亲王太妃之人。 “太妃娘娘放宽心,王府那么大,王爷许是去了什么僻静之处赏月下人们一时不知道才胡乱叫的,王爷绝对不会失踪。”那丫鬟急急的在乐亲王太妃耳畔说了起来,果然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心神立刻安宁许多,至少不象方才那般惊慌失措了。 稳了稳心神,乐亲王太妃命瑞松园的下人进来回话,来人是个很面生的,不过十岁左右的小丫鬟,似她这么大的丫鬟,顶天了不过是个三等丫鬟,国,别说是近身服侍主子,就连进屋子服侍的资格都没有,通常不过是照看照看廊下的鸟雀,打个帘子传个话什么的。 “混帐行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喊叫王爷失踪?与本宫拉下去重重掌嘴。”乐亲王太妃一见不过是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又面生的紧,心中的怒火腾的蹿了起来。 那个小丫鬟赶紧拼命磕头,边磕边叫道:“太妃娘娘饶了奴才吧,王爷……王爷真的不见了……” 乐亲王太妃双眉紧锁,沉声喝道:“来人,速传添喜过来回话,将这狗奴才带下去看管起来,回头再与她算帐。”立刻有两个婆子上前将那个小丫鬟堵了嘴拖了下去。瑞松园的差使,那怕是个没有等级的粗使杂役的活计都极为吃香,有一堆人抢的打破头,如今这小丫鬟惊了太妃娘娘,想来是不可能再留在瑞松园的,如此一来瑞松园里便有了空缺,于是一帮下人都不免动了各自的小心思,若是能将自家的孩子送进瑞松园,那可是一场大造化。 小丫鬟刚被带出去,添禄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原来添喜乡下的老娘病的厉害,齐景焕知道之后便给添喜放了假,还赏了他银子药材让他回家看老娘去了,瑞松园中的事务便暂时能添禄先管起来,添禄最老实,从来只有别人管他的没有他管别人的,所以也没有人怕添禄,若是添喜没有回家,再不会让瑞松园发生小丫鬟跑到泽芝园惊扰太妃之事,添喜又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有他在,齐景焕便偷偷溜出瑞松园也是不可能的。 “添禄?添喜呢?他怎么不来回话,王爷在哪里?”太妃也知道添禄是个没有本事的,便直接喝问添喜的去向。 添禄磕磕绊绊的将添喜回家之事给回清楚了,乐亲王太妃这才想起来儿子昨日的确提过那么一句,当时她还命人额外赏了添喜十两银子,这才算将添喜这一档子事给揭过去了。她现在只想知道她的儿子到底在哪里? “王爷何在?添寿添福呢?”乐亲王太妃倒是真的信了刚才那丫鬟之言,觉得自家儿子可能真的去了王府中哪个僻静之处赏月,毕竟齐景焕在他娘亲心中从来都是乖宝宝,绝对不会做出不偷溜出府之事。因此乐亲王太妃心中倒也不很慌乱。乐亲王府面积极大,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单只赏月佳处便有五六处之多,这阵子府中下人短缺,有照应不到之处也是能说的通的。 只是添禄苦着脸回的话却打破了乐亲王太妃的安心,只听添禄带着哭腔说道:“回太妃娘娘,王爷陪您赏月之后回到瑞松园,说是有些累了想早些睡下,奴才便去张罗汤水,可是等奴才备好兰汤请王爷沐浴,王爷已经不在房中了,奴才找遍了整座瑞松园,都没有找到王爷……”添禄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然没声了,他真是吓坏了。 “怎么可能?快快,叫梁长史和白队长赶紧过来。”乐亲王太妃颤声叫了一句,便瘫软在椅上,片刻之间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令她心惊肉跳魂不附体的可怕情景。 梁术和白苍很快就赶到泽芝园,两人一听说王爷丢了,第一反应都是绝不可能,梁术立刻说道:“太妃娘娘且请放宽心,王爷一定不会失踪的,容臣与白侍卫长先去查问一番再来回话。” 乐亲王太妃哭着颤声叫道:“快去快去,快把焕儿找回来……” 梁术与白苍退到房外,两人分头行动,梁术去门房查问,白苍则招来了飞虎卫士。 “今日轮谁保护王爷?”白苍沉声问道。 一名飞虎卫士上前答话,“回队长,今天是燕三和谢九的班。戌正时分燕三传了消息,王爷悄悄带着添福添寿出府,谢九赶的车。” 白苍点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燕三和谢九两个身手很不错,而且他们身上都带着响云箭,一旦遇到什么意外,两人会在第一时间发射响云箭求援,响云箭极为醒目,五十里之内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而且还伴有极尖利的啸叫之声,如今已然过了子时,燕三和谢九并没有发射响云箭,那就说明王爷目前还很安全。 梁术去门房查问,没过多一会儿也回来了,他细细问过,才知道戌正刚过,添福添寿两人就坐了车子从西边街门出府,说是奉王爷之命出府办事,还亮了王爷的腰牌。添福添寿是乐亲王府数一数二有头脸的下人,门子自然不敢得罪他们,所以也没敢上前查看车中还有没有坐着其他人。现在想来,必定是王爷藏在车中,就这么混出王府的。 梁术白苍两下里一对,便猜了个七七八八,毕竟他们家王爷对未来王妃可不是一般的上心,而且燕京城又有年轻男女在中秋节之日结伴出游观花灯走百病的习俗,说不准他家王爷就是去定北侯府向未来王妃献殷勤了。 “白大哥,有没有办法悄悄与燕三谢九联系?”梁术皱着眉头问道。 “联系的办法倒是有,可是却做不到悄悄联系,响云箭一出,只怕连宫里都要惊动的。”白苍摇了摇头沉沉说道。 梁术立刻摇头道:“不行,一定不能惊动宫里,白大哥,不如你亲自走一趟定北侯府,悄悄的问一问,看看王爷有没有过去,若是去了,就赶紧请王爷回府。” 白苍皱眉问道:“若是没去呢?让皇甫元帅知道王爷夜不归宿,岂不是要闹的更乱?” 梁术摇摇头道:“王爷十有在侯府,白大哥你想,王爷平日除了进宫和去侯府之外,何曾在其他地方走动?宫门早已经下钥,王爷不可能进宫了,所以只有去侯府这一条路。” 梁术和白苍两人正说着,只见添寿飞快的跑了进来,梁术白苍一见添寿就象是见了活宝贝似的,两人冲上前抓住添寿,压低声音喝问道:“添寿,王爷在哪里?” 添寿忙说道:“梁长史,白队长,小的就是回府报信儿的。王爷在定北侯府,因与皇甫侯爷相谈投契,不觉误了时辰,王爷很是困乏就在侯府歇下了。” “当真?”白苍皱眉质问,梁术却笑着说道:“原来如此,知道了王爷的下落就好了,添寿,王爷是跟着皇甫侯爷歇着吧?” 添寿很是机灵,立刻听明白了梁术的意思,赶紧应道:“对对,皇甫侯爷对我们王爷可好了,将王爷安置在侯爷的玉澄轩歇息呢,王爷睡的香甜极了,从来就没睡的那么沉过。要不然小的们也不敢不服侍王爷回府的。” 梁术点点头,心中暗道:怪道是这小子回来报信,果然他是个机灵的。乐亲王爷三更半夜摸到定北侯府,说他是去找老岳父聊天,这话说给谁听谁也不能相信啊,毕竟这亲事是人家在金殿上亲自求来的,想来是对那平戎郡主中意极了,中秋佳节又是小情人们墙头马上私会的好时节,这里头的事情可有的想了。 “行了,跟我进去向太妃禀报吧。”梁术知道添寿机灵,便也不必多说什么,只带着添寿进房去了。 乐亲王太妃一看到梁术带着添寿进来,便急急大叫起来:“添寿,王爷呢,王爷去哪里了?” 添寿跪下回话,将之前编圆了的谎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回,乐亲王太妃听到儿子去了定北侯府,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儿子没丢就好。可是她又立刻愤怒起来,她费尽心力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儿子,如今还没有成亲就已经不着家了,连中秋节都不肯好好陪她过,假借累了要休息为借口,竟然半夜逃家跑去见那个皇甫永宁。 乐亲王太妃越想心中越窝火,越想越委屈,一阵悲从中来,她忽的放声大哭起来,直哭的肝肠寸断,吓的一屋子的丫鬟嬷嬷全都跪下大气儿不敢出,梁术与添寿两人心中暗叫不好,这回他们家王爷可是玩大发了。 “去,把那个没有良心的混帐东西给我叫回来……”乐亲王太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形象可言,指着大门的方向愤怒大叫,连本宫的自称都气的忘记说了。 梁术暗暗示意添寿,添寿会意,赶紧磕头说道“回太妃娘娘,不是王爷故意不回府,实在是王爷与皇甫侯爷聊着聊着就犯了困,很快就睡着了,而而且睡的特别沉,奴才请了三回都没有将王爷唤醒,奴才想着从前太医说过王爷若是夜里能睡踏实了便大安有望,奴才这才……这才没敢强行唤醒王爷。” “什么,你说焕儿在定北侯府睡的极沉?”乐亲王太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尖叫起来。 梁术忙也帮腔说道:“太妃娘娘,想来添寿说的是真的,若是王爷没有睡着,必定会尽早赶回王府,以免太妃娘娘牵挂。” “添寿,你家王爷果然睡的极沉?”乐亲王太妃略缓了声气又问了一遍。 添寿点头如捣蒜似的连声说道:“真的真的,奴才连猫叫狗叫都学了,王爷都不曾醒来。太妃娘娘,皇甫侯爷派了侯府的陈管事与奴才一起回来向娘娘禀报,这陈管事是与奴才等人一样,都是不全之人,娘娘传他来一问便知。” 乐亲王太妃沉沉说道:“传他来做甚,没的丢脸。你赶紧去定北侯府候着,你家王爷一醒来立刻服侍他回王府。”乐亲王太妃心想陈宁既然是与添寿一起来的,两人还能不事先对好了说词,这三更半夜的她可不想见外人,就算对方是个六根不全之人也是一样。 而且如今已然确定齐景焕在定北侯府,乐亲王太妃心中虽然还很气愤,可是她心里清楚儿子是安全的,这样她便能放心了,总不好大半夜的闹个沸反盈天,到时丢的还不是乐亲王府的脸色。乐亲王太妃压根儿就想不到齐景焕这一晚上到底是怎么睡的,所以她心里还是比较踏实的,若是她知道了真相,只怕是气都能气疯了。 梁术和添寿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对付过去了,至于天亮之后王爷回府怎么交待,那就是那人家母子俩之间的事情了,他们这些做臣子做下人的还是躲远些吧,免得遭了池鱼之殃。 乐亲王府总算是安静了,梁术等人退下,丫鬟服侍乐亲王太妃安置,只是躺在床上的乐亲王太妃怎么都睡不着,她大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头顶绣着宝相花的青莲色纱帐,心中极不是个滋味。睡不着就难免辗转反侧,坐在脚榻上值夜的丫鬟听到床上的动静,便轻声细气的问道:“娘娘可要吃茶?” 乐亲王太妃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那丫鬟立刻去倒了一盏茶送过来,乐亲王太妃低头浅浅喝了一小口,便推开茶盏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味道好生奇怪?” “回太妃娘娘,奴婢见娘娘晚上耗了精神,担心娘娘夜里走了困睡不踏实,就用酸枣仁煎了茶,一直温着的,酸枣仁最能助眠,娘娘喝了一定能睡个好觉。”那名丫鬟的声音很是柔和甜美,乐亲王太妃听着这样的声音,还真渐渐有了困意,只说了一句:“你这丫头倒是细心,叫什么……”话未问完,乐亲王太妃已然合上眼睛睡着了。 那个丫鬟见乐亲王太妃睡着了,便用更加轻柔的声音低低说道:“娘娘,婢子名叫春莹,您安心睡吧,婢子会好好服侍您的。” 也不知道真是那一口酸枣仁水起了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乐亲王太妃果然沉沉的睡了一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乐亲王太妃坐起身来,帐外的丫鬟听到动静,便立刻柔声细语的相问:“娘娘,婢子服侍您起身么?” 乐亲王太妃半宿好眠,心情自然不错,听到那柔和甜美的声音,她的心情就越发愉快了,“嗯,服侍本宫起身吧。”乐亲王太妃很和气的说道。 三重纱帐被一一挑开,乐亲王太妃看到一张看上去很是甜美的小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张小脸乐亲王太妃并不很熟悉,却打从心底里有种特别喜欢的感觉。 “你叫?”乐亲王太妃倚在枕上慵懒的问道。 “回太妃娘娘,婢子名叫春莹,前日才被派到您身边服侍的。”生着一双水灵灵的杏核眼的春莹不笑不开口,看上去讨喜极了,乐亲王太妃越发觉这个丫头看着很顺眼,脸上便也有了些笑意。 “春莹?你多大了,怎么到王府来当差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乐亲王太妃含笑问道。 “回太妃娘娘,奴婢今年十四啦,是王府的家生子儿,奴婢的爹姓黄,是西各庄的庄头,前几日府里派上到庄子上选丫鬟,婢子有幸被选来服侍娘娘,真是奴婢家祖上积德三生有幸呢。”春莹回话干脆利落,声音甜美娇俏,让乐亲王太妃越听越喜欢。 “昨儿是不是你在后面扶着本宫?”乐亲王太妃恍忽记得昨晚劝自己的声音与现在这个很相似,便笑着问了起来。 春莹立刻跪下说道:“回太妃娘娘,是奴婢僭越了,奴婢不该妄议主子,请娘娘降罪。” 乐亲王太妃既然觉得春莹不错,便会觉得怎么看她怎么顺眼,于是便亲自伸手将春莹拉起来,笑着说道:“真是个傻孩子,你有功无过,请个什么罪呢,快起来吧。你这孩子漂亮能干又有见识,好好在本宫身边当差,过几年等你大了,本宫给你选个好人家,再送你一副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春莹羞的满脸通红,低下头再不敢言语,双手扭着衣角,看上去十足的小女儿情态,越发的招乐亲王太妃欢喜了。正想再说什么,这里门外传来一声:“回娘娘,王爷来给您请安了。” 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刷的撂了脸子,冷声怒道:“叫他在外面候着!” 第一百三十四回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齐景焕听到丫鬟出来传的话便知道他的娘亲余怒未消,干脆一撩袍子对着乐亲王太妃的房门跪了下来,大声说道:“娘,儿子知错了,请您责罚。” 出来传话的丫鬟一见王爷都跪下了,吓得象什么似的,阖府下人谁不知道因为王爷身子骨不好,太妃从来不舍得让他跪下的,丫鬟赶紧跑进去禀报,急匆匆的叫道:“回娘娘,王爷在院子里给您跪下了……” 乐亲王太妃不论再怎么生儿子的气都会以儿子的身体为先的,她一听儿子跪在院子里,立时舍不得了,急急叫道:“蠢东西,还不快将王爷扶起来请进来坐下歇着。” 丫鬟赶紧又跑了出去,跪在一旁说道:“回王爷,娘娘让您进房歇息。” 添寿添福赶紧爬起来将王爷扶将起来,簇拥着他走入上房,齐景焕刚进房坐下,乐亲王太妃便已经梳洗好快步走了出来。齐景焕赶紧站起身撩袍欲跪,乐亲王太妃一把托住儿子的手臂,往他脸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回,见儿子面色微泛淡红,眼下的青色仿佛也比往日瞧着淡了些,看来这一觉的确是睡的不错。因为睡眠不踏实的缘故,齐景焕的下眼睑一直都泛着淡淡的青黑之色,而今日齐景焕眼下的青黑明显淡了些,只有些青意,已然没了什么黑气。 “焕儿,昨晚上真的睡的很踏实?”乐亲王太妃没见着儿子的时候满心的怨念,如今见到了,心里便只有对儿子的紧张关切,也就顾不上生他的气了。 齐景焕一听娘亲提到那个敏感的话题,脸上不由泛起了两抹红霞,他眼眸微垂低低嗯了一声,想了想忙又低声补了一句道:“娘,儿子昨晚睡的很沉,一觉睡到大天亮,还从来没这么舒坦过。今天起来之后精神也健旺多了。” 乐亲王太妃惊讶的问道:“竟然不曾择席?”齐景焕自小睡眠就不好,一直都有择席这个毛病,除了乐亲王府的瑞松园卧室和太后的永福宫东配殿的卧室之外,就没有一张床能让齐景焕睡着的,直到有了定北侯府玉澄轩的罗汉榻,齐景焕才算了有第三张能让他睡着的床榻。 齐景焕面上红意更胜,连连点头道:“不曾择席,儿子睡的很沉,早上才知道昨儿夜了添寿添福他们想尽了法子都没能唤醒儿子,这才不得不让儿子在定北侯府留宿的。娘,儿子不是有意夜不归府,您别生儿子的气行么?”说着这样的话,齐景焕不由又想起了早上醒来之时的情形。 齐景焕倒也不算说谎,昨天晚上玉澄轩上房的动静可不算小,特别是到了后半夜,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安父子两个一时囔着要喝水,一时又要更衣,一时叫热一时叫冷的,闹腾的沸反盈天,方义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趟,可是皇甫永宁和齐景焕还有阿黑三个挤在窄小逼仄的罗汉榻上,竟是一个都没有醒。就算是齐景焕被阿黑划拉到自己的怀中,他都完全没有察觉。 早上齐景焕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阿黑四爪盘着紧紧的搂在怀中,阿黑的后背紧紧贴着熟睡的皇甫永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挤到中间去了。三个都侧身挤在小小的罗汉榻上,竟然没有一个掉到地上,也真是奇迹了。 齐景焕羞的满面赤红,趁着阿黑和皇甫永宁没有醒来赶紧悄悄起身,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阿黑怀中逃出来,阿黑不乐意,还闭着眼睛伸着爪子乱挠,齐景焕赶紧抓过一个大方枕塞给阿黑,才算是得了自由。 随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齐景焕满面涨红,痴痴的看着合眼沉睡的皇甫永宁,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仿佛一直都感觉缺了一块儿的心在此时被补全了。满满的安宁与幸福之感充斥着齐景焕的胸膛,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快活过,那怕是到现在他也没有见到皇甫永宁的真正容貌。 齐景焕正痴痴的看着,一直守在门外的添福听到房中有动静,揉揉眼睛站起来探头往室内张望,当他看到自家王爷已然起身之后,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家王爷可算是醒来了,而且还醒在未来王妃和阿黑虎二爷之前,这真是太好了。 添福踮着脚尖儿走进屋子,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他刚一踏入屋子,原本在罗汉榻上睡着的皇甫永宁和阿黑嚯的坐起来,阿黑如离弦之箭一般将添福扑倒在地,两只前爪紧紧的按着添福,一双虎眼瞪圆了盯着添福,等待着皇甫永宁的命令,只要皇甫永宁一发话,添福立刻会被阿黑活活撕巴了。 “添福?你怎么在这里?阿黑回来……”皇甫永宁认出被阿黑扑倒的人是添福,不由惊讶的问了一声,同时招回了阿黑。 阿黑收回爪子,跑回罗汉榻旁卧着,皇甫永宁此时已然站了起来,迈步向添福走去。 “永宁……”发觉自己被彻底忽视的齐景焕郁闷的叫了一声,他这么大一个人,就坐在罗汉榻旁边,可是皇甫永宁和阿黑都没有注意到他,他到底得有多么的没有存在感啊! “阿焕?你怎么也在这里?”皇甫永宁听到齐景焕的声音,惊讶的一双凤眼瞪的滚圆,满眼都是莫名惊诧,这让齐景焕憋屈的直想吐血。 “少将军,昨晚……”“添福闭嘴!”添福刚想解释,就被他家王爷恶狠狠的四个字吓着了,急忙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服侍了十几年,添福还头一回见到他家王爷这般“凶残”,果然脾气是会传染了,自从王爷跟了未来王妃,脾气可大多了,添福暗暗腹诽。 “阿焕?”皇甫永宁不高兴的叫了一声,卧在地上的阿黑也抬头瞪了齐景焕一眼以示警告,阿黑的心思很单纯,但凡惹它主人的家伙都不是好东西,警告是必须的,必要时它那雪亮的牙齿也不是吃素的。 “永宁,我来告诉你,添福退下。”齐景焕都和阿黑睡了一夜,如今自然更加不怕阿黑了,便温和的对皇甫永宁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瞪了添福一眼,加重语气将添福赶了出去。 皇甫永宁皱眉看着齐景焕,双手环于胸前,等着齐景焕的解释。 “永宁,我知道你和阿仁过完节就要出京了,我想来送送你们,我来的时候岳父阿仁和你还有阿黑都吃多了酒,所以也不曾说上话,昨儿侯府的下人大都放假回家过节了,我怕没有人照顾你们,就留了下来。永宁,你昨天吃了不少酒,这会儿可头疼?要不是喝些醒酒汤?” 皇甫永宁感受了一下,觉得神清气爽头脑清晰,并没有什么头疼之感,便摇摇头说道:“不用,我没事儿,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皇甫永宁知道自己和阿黑都是极为警惕的性子,齐景焕来了她一定应该有印象,可是现在她却硬是想不起来齐景焕什么时候来的,这种情形对于皇甫永宁来说绝对是个极特别的体验,所以她才会皱眉相问。 齐景焕只道皇甫永宁吃多了酒不记得昨晚之事,心中在微微失落之时却也有着小小的庆幸,毕竟昨晚之事他一想起来都满脸发烧,真是太……太不好意思了……而且不管皇甫永宁在意不在意,他都损了皇甫永宁的名节,虽然他是被皇甫永宁强抱的怀中的,可是他毕竟是男子,理当负全部责任。只是这样的话让面皮儿薄的齐景焕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昨天晚上来的,原想请你一起去看花灯走百病的,可是……”齐景焕红着脸嚅嚅说道。 “昨天晚上?”皇甫永宁努力的回忆。“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昨天晚上来的,后来呢?后来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皇甫永宁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指着齐景焕叫道。 齐景焕心道:你睡的那么沉,当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幸而你不记得,要不然……“永宁,你后来就睡了,阿黑也跟你一起睡了,你们一觉睡到天亮,这不刚刚才醒么。” 皇甫永宁眨巴眨巴眼睛,恍忽觉的是这么回事儿,可又感觉好象缺了些什么片断,再要仔细回想,她的头就开始疼了,就算皇甫永宁天赋异禀,到底也还是有些个宿醉后遗症的,怎么可能完全不头疼。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以手按头,心知她必是醉酒头疼,赶紧叫人准备解酒药茶。添福见自家主子一门心思全在未来王妃身上,全然忘记他自己一夜未归,王府那边已经闹了好大一场了。 “王爷,天都亮了,您一夜未归,太妃娘娘很是惦记您,您……”添福趁着齐景焕走出上房的机会低低劝了起来。齐景焕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夜未归之事,赶紧进屋与皇甫永宁说了几句让她好生休息之类的话,又叮嘱方义等人仔细服侍,这才匆匆赶回王府。他也的确是心虚,又怕娘亲迁怒于皇甫永宁,这才有了下跪请罪之举。 乐亲王太妃没见到儿子之时一肚子的怒意,如今已然看到完好无缺,甚至是比平日里精神气色还略好些的儿子,心里的怒意也就散的差不多了,只拉起儿子的手仔细问了一回,添寿在回府的路上早就向齐景焕细细禀报过了,所以齐景焕此时自然不会说漏了嘴,只说与岳父相谈甚欢忘了时辰。乐亲王太妃这辈子都是极守规矩的人,她完全想不到儿子与皇甫永宁未曾成亲便同榻而眠了,因此也没多想,甚至她心里还酸涩的很,若非丈夫早逝,她的儿子何至于到他岳父那里感受慈父之爱呢。 齐景焕为了安抚娘亲,极力渲染岳父皇甫敬德将自己当亲儿子对待,皇甫敬德对他的七分好被渲染成了十二份,那真真是慈爱的不得了,惹得乐亲王太妃才会有样酸涩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齐景焕中秋夜留宿定北侯府之事总算是被圆了过去。未来女婿偶尔在岳家留宿,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毕竟完全知道当晚上真相的也就那么四个人,齐景焕是当事人,自然不会说什么,方义誓死忠于皇甫敬德一家,口风也是紧的不能再紧了,而添寿添福都能算是此次事件的推动者,自然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两人恨不能将这一段从自己脑子里挖出去,免得哪一日王爷想起来又找他们算帐。 若说王爷留宿定北侯府事件对乐亲王府有什么影响,那便是太妃身边的二等丫鬟春莹突然得了太妃的青眼,俨然成了太妃身边第一等得意的丫鬟,八月十六这日,春莹便在她那拔丫鬟之中第一个得到提拔,成了太妃身边的唯一的一等丫鬟,一时之间在下人之中风头无二。 齐景焕没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小丫鬟,他心情很愁怅,因为皇甫永宁就要和她的哥哥一起离京了,他足有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皇甫永宁,有想偷偷跟着溜出京城,可是自打他偷溜出府在定北侯府过了一夜之后,乐亲王太妃和梁术白苍都格外用心盯着,齐景焕完全没有机会,就连杜老先生看他都比从前紧了些,每日三顿汤药一次推拿一次药浴,杜老先生都要亲自盯着,以至于皇甫永安兄妹都离开京城三天了,齐景焕硬是没有找到出府的机会,他只能远远望着东南方向暗自叹息,东南方向正是皇甫永安兄妹此番出行的方向。 送走了一双儿女和阿黑,皇甫敬德可以集中精力讨回属于他的母亲和妻子的产业。命方义将两份嫁妆单子誊写一份,方义边誊写边暗自心惊,先老夫人和夫人的嫁妆可真不是一般的丰厚,若是这些东西没有被武国公府那起子黑心烂肝之人贪占,他家元帅这些年何至于过的这般清苦。方义越抄越恼,真真是气炸了肺。他家世居京城,祖上与武国公府还有些个瓜葛。所以方义对于武国公府从前的做派知道的不少。 武国公府的三个男爷们儿都不是什么好鸟,国公爷皇甫征买个小妾都能花上个千把两银子,二爷皇甫敬彰好风雅,养门客买古董什么的,花起钱来连眼都不眨,三爷皇甫敬显虽说比他爹和他哥略好那么一点点,可是也没少做了包养外室之事,只不过瞒的紧,府里的人不知道罢了。 武国公府的祖上立过从龙之功,他家祖宗特别能生养,到了皇甫征父亲这一辈,便已经分出十二房,所以武国府从前的底子就算是再厚,被这么多子孙一分,那怕是拿了大头的嫡枝其实也是外面风光内里苦,于银钱上并不怎么丰厚。若非靠着几代国公夫人的嫁妆,只怕武国公府的面子早就撑不下去了。 “妈的,抢了我们元帅母亲夫人的嫁妆,还这般刻薄元帅,真真是死有余辜!”方义抄完之后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便拿着单子出了门,径往武国公府而去。不将先老夫人和先夫人的财产要回来,方义就觉得自己再没脸见他家元帅。 武国公府中,皇甫敬彰和皇甫敬显兄弟因为父亲被关在大理寺,母亲被圈在回心院,这兄弟二人急的火上房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们两个从前还觉得自己在燕京城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如今父母出了事,他们四处求告无门,才知道自己原来连个屁都不是。倒是这两人的妻子没了公公婆婆的压制,特别是没了婆婆刘氏的欺凌,她们顿时觉得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心情好的不得了,只不过碍着丈夫的面子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这日,皇甫敬显又来到他哥哥的书房,商议如何才能将父亲捞出来。自打母亲刘氏被撸了,父亲被乐亲王送进大理寺,因为有大哥皇甫敬德的存在使得武国公世子之位至今虚悬,所以如今武国公府里连一个有爵位的人都没有,这让皇甫敬彰和皇甫敬显越发的举步维艰,他们如今已落魄到了公开被排挤取笑的地步。 “二哥,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什么也得把爹救出来才行。”皇甫敬显双眉紧锁,连日的焦虑让他面容消瘦双目充血,看上去极为憔悴。 皇甫敬彰怎么能不想将他爹捞出来,只是他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原本他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从前被人吹捧抬举着,那是因为他有个做国公的爹,还有个与宫中最得宠的娘娘有亲戚的母亲,如今这两边都靠不住了,谁还会将没有爵位没有本事的皇甫敬彰放在眼中。 “你当我不想,可是……”“回二爷,三爷,定北侯府的管家来了……”一声通禀传进书房,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不约而同的心头一颤,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着同样的想法,讨债的来了…… “不过个管家,叫管家去招呼就是了!”皇甫敬彰没好气的吼了一句,若是他声音不打颤,也没有色厉内荏,这话倒也能有几分气势。 “二哥不妥,我听说那方管家立过军功,身上有爵位。”皇甫敬显比他哥哥有心眼儿,一早就打听过有关定北侯府的一切可以打听到的消息,方义的确立过军功,受封为民爵第一等的公乘,出入有资格乘公家之车,见县令,丞揖而不拜。方义身上有民爵,他是自愿到定北侯府做管家的,又不是签了身契的奴仆下人,所以皇甫敬彰让身为奴仆的武国公府管家去接待方义,实属不敬。方义若是认直追究,又是好大一条罪状。 皇甫敬彰铁青着脸,愤愤的说了一句:“知道了。”皇甫敬显立刻向外说道:“请方管家到西偏厅用茶。二爷与我这便过去。”门外有人答应一声,自去招待方义。 “三弟要去便去,不过个狗腿子,还当不起我给他体面。”皇甫敬彰这些日子没少碰壁,心中的戾气也一日重似一日,便没好气的冲着他弟弟吼了起来。 皇甫敬显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二哥不见他也没有用,该来的总是要来。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将事情闹大了,皇上只会从重收拾我们家。” 皇甫敬彰听了这话立时哑炮了,如今昭明帝为着内府贪墨之事正龙颜大怒,使了雷霆手段从重发落了那么多人,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昭明帝恨极了贪人财产之事,何况刘贵妃都被贬为贵嫔了,再没人帮武国公府吹枕头风,这事闹大了,只怕武国公府就不仅仅是伤筋动骨了,被连根拔出踩到泥里都是极有可能的。 方义在武国府前院的西偏厅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皇甫敬彰和皇甫敬显便赶了过来,皇甫敬显脸上还有一丝笑容,可是皇甫敬彰的脸色却是阴沉极了,他看方义的眼神活象是方义掘了他家祖坟似的。 方义站起来举手行了个揖礼,皇甫敬彰冷哼一声,皇甫敬显倒是客客气气的还了礼,还笑着直说怠慢了。惹得皇甫敬彰愤愤的看了他弟弟一眼,心中越发的不痛快。 方义并不与皇甫敬彰兄弟寒暄什么,只直接了当的取出两代主母的嫁妆单子放到桌上,沉沉的说道:“这是先国公夫人和先侯夫人的嫁妆清单,请二爷三爷照单子取出送还我定北侯府。”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拿张破单子就敢来我武国公府敲诈勒索,真真狗胆包天!”皇甫敬彰一看方义拿出单子,便气急败坏的尖叫起来。 方义根本不与皇甫敬彰置气,只淡淡说道:“这单子是从户部存档中找出来誊写的,皇甫二爷若是怀疑单子有假,自可拿着单子去户部调档核对。” 娘家有些地位权势的,对女儿看重的,都会在女儿出嫁之时将嫁妆单子送到户部存档,万一将来有什么也好核对。皇甫敬德的母亲夫人的嫁妆单子在户部也都有底根,不过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众人也都遗忘了。如今皇甫敬德有心去查,他又有个极得圣宠的女婿,只与户部尚书说句话,户部小吏们就得赶紧翻库房找旧档,将两份嫁妆底单找出来送到定北侯府。 皇甫敬德将自己手里的单子与户部的底单两下对照,确认无误之后才让方义誊写,并以此为凭向武国公讨要,有了户部存档做底气,皇甫敬德讨要起来更加理直气壮了。 皇甫敬彰与皇甫敬显听说户部还有存档,两人的脸色就更加灰败了,若是没有存档,他们还可以说这嫁妆单子不实,怎么也能少赔一些,可是有了存档,他们就再不敢这么说了,否则就是与朝庭公然做对,如今形势比人强,皇甫敬彰兄弟两再不敢出这种夭蛾子,这赔嫁妆之事真的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皇甫敬德铁定会去告御状,到时候只怕不仅仅是赔嫁妆,就连整个武国公府都得赔进去。 做为极有可能成为世子,袭武国公爵的皇甫敬彰,再不情愿也掂量得出孰轻孰重,他板着脸拿过嫁妆单子,掸眼一瞧脸就绿了。先安阳县主的嫁妆单子皇甫敬彰是见过的,可他没有见过先武国公夫人的嫁妆单子,如今上眼一看,皇甫敬彰好悬没厥过去,原来他自小得的那些个好东西竟全是先武国公夫人的嫁妆。那单子上记载的东西有些已经破损了,大部分都送人了,庄子铺子也都转到了他爹他娘和他的名下,还有几个庄子铺子被卖掉了。如今府中库存的不过是些粗笨家什,珠宝首饰古董什么的早就被瓜分干净了。 “二哥?”皇甫敬显见他哥脸色不对,便试探的叫了一声。他比不得皇甫敬彰得他娘亲的心意,所以对府中之事知道的比他哥哥少的多,是以尽管知道府里挪用了先武国公夫人和先安阳县主的嫁妆,皇甫敬显却不知道情况有多么的严重。 “方管家,家母还未曾回来,库房钥匙是家母随身带着的,不若等家母回来再……”皇甫敬彰满脸为难的说道。 方义瞪起眼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皇甫敬彰,愕然说道:“连我这种人都知道但凡被送进回心院的,连一纸一寸都不许携带,怎么皇甫夫人居然还能随身带着府中库房的钥匙?皇甫二爷,这可是犯了大忌之事,万万不能如此的。” 皇甫敬彰臊的满面紫胀,那库房的钥匙根本就在他的身上,他这么说不过是想多争取些时间,哪儿想到方义根本不给他一点儿脸面,说出的话真是活活打脸。 皇甫敬显急了,以目前的形势看来,这嫁妆是非赔不可的,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越是拖延越对武国公府不利,还不如咬牙赔了出来,好歹也能争取些主动,只要赔了嫁妆,与皇甫敬德便能慢慢恢复关系,他总有办法求到他大哥回心转意,将来还对他和他的孩子们提携一二,若是只一味搪塞推脱,只怕…… “二哥……”皇甫敬显急急叫了一声,未言之意皇甫敬彰心里再清楚不过的。他着实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勉强说道:“方管家,这些东西一时半会也准备不齐,不若给我们半月时间,我们也好将之整理出来送给大哥。” 方义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们侯爷已然给了府上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府上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如今再说这会,可叫人怎么听?不过皇甫二爷既然开了口,想来侯爷也会给点面子,这样好了,五日之后在下带人来接收先老夫人和先夫人的嫁妆。丑话说在头里,若是少了一星半点儿,在下说不得要去敲一敲登闻鼓,请皇上主持公道了。”说罢,方义站起来甩袖而去。 皇甫敬彰气的浑身乱颤,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皇甫敬显也是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再不得宠也是世家公子,岂能没有脾气,不过是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低头罢了。 “二哥,五日时间可够清点整理之用?”皇甫敬显闷声问道。 “够个屁,你道这些年来娘送到宫里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阖府吃穿花用人情又都是从哪里出的?你名下的铺子庄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皇甫敬彰没好气的吼了一声,皇甫敬显虽然也猜到一些,可是听他哥这么确定的说了,也是心头一凉,送进宫的东西还怎么要的出来,就算是照价赔偿,也得好大一注银子,毕竟能送进宫的必定都是珍品孤品,如此一来府里非得伤筋动骨不可。 皇甫敬显被噎的喘不过气来,半晌才闷声说道:“我这就把地契拿过来。”却半个字都不提自己白拿了那么多年的出息。 皇甫敬彰心里的小算盘却是打的极精,冷着脸说道:“地契拿过来就算完了?照单子赔是赔不出来的,只能折价赔,如今府里也没多少银子,你我兄弟得把能挪出来的银子全都挪出来,还不知道能不能补得上。” 涉及钱财之事,皇甫敬显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他立刻说道:“我这里也没有多少银子,满打满算也不过有五千之数,倒是二哥极得母亲的心意,庄子铺子银子都是尽着你的,赔嫁妆之事全靠二哥了。”方才他也看了那嫁妆单子一眼,只粗略估算一回,他也知道至少要赔出三四十万两银子,所以才会抢先说出五千之数,剩下的就让他二哥自己想办法好了。谁叫他拿了好处的大头呢。 皇甫敬彰知道他弟弟的身家,除了庄子铺子之外,也不过六七千两银子,听他说愿意再出五千两银子,也算是挤的够干净的了,因此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沉声道:“先拿来再说。” 皇甫敬显沉沉嗯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留下他哥一个人对着那张嫁妆单子发愁。这会儿皇甫敬显倒是有些庆幸他不得他娘亲的喜欢了。若是得了他娘亲的心意,他是能得更多好东西,可到了要将这些东西全都吐出来的时候,那就不是一般的揪心了。 第一百三十五回又一条中山狼(上) 皇甫敬显回到三房的院子,他的妻子秦氏赶紧带着女儿迎上前来,自从婆婆刘氏被送进回心院,这两个多月以来秦氏和皇甫敬彰的妻子朱氏可算是过上了一日三餐可以按时按点吃用的日子,原本腊黄干瘦的脸看上去也略见丰润,眼睛也显得有精神了。 “老爷……”“给父亲请安……”秦氏和她生的女儿皇甫玉婷上前请安问好。皇甫敬显双眉紧锁冷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给他的正室妻子一点儿好脸色,至于女儿皇甫玉婷,因为相貌只不过是中人之资,将来绝没有可能凭着好颜色攀附权贵,所以皇甫玉婷这个女儿在皇甫敬显眼中就只是个陪钱货,他越发不爱答理。 秦氏见丈夫连正眼都不瞧自己,心中自是酸涩难当,她九年之前生女儿之时坏了身子,从此气血两亏再不能生养,自那以后,她就再没得到过丈夫的好脸色,连带着挣命生下的女儿都不受待见,皇甫玉婷明明是三房嫡女,日子过的却连二房庶女都不如。 “娘……”皇甫玉婷见她爹爹今日脸色越发不好,便揪着母亲的衣袖怯生生的低低叫了一句。秦氏心中悲苦,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安抚女儿,柔声说道:“婷姐儿乖,回房做针线吧,娘回头去看你。”皇甫玉婷如逢大赦,飞快的小声应了一句,便挨着墙根儿飞快走回自己房间去了,真难为她那双缠的紧紧的三寸金莲。 “老爷请吃茶。”回到上房之后,秦氏赶紧亲手斟了茶捧到皇甫敬显的面前,皇甫敬显并没有伸手接茶,只沉声说道:“放着,爷有话同你说。” 秦氏心里一惊,暗道他莫不是又看上了那个丫头?上回皇甫敬显说有事情商量,便是要秦氏将她的一个丫鬟开脸与他做通房,可怜那丫头家里已经给她看好了婆家,已经求到秦氏面前,秦氏也答应了,却因为皇甫敬显的一句话,那个丫鬟再没了做正房娘子的前程,那个丫鬟也是个烈性的,死也不肯退亲,又不想让夫人为难,竟然生生撞死在三房院中的照壁墙上。为了这事皇甫敬显还与秦氏动了好大的怒气,砸了秦氏好几件陪嫁古董。从那以后皇甫敬显没有再提收房纳妾之事,可是却也再没在秦氏的房中歇过。 “请老爷示下。”秦氏强压着心中的恨意小声相问。当日那个一头撞死的丫鬟是秦氏最看重的一个,她一头撞死了,秦氏痛心了许久。 “我们三房总共还有多少银子?”皇甫敬显淡淡的问道。 秦氏被他问的一愣,自来皇甫敬显的月钱都是他自己拿着的,秦氏所拥有的只是她自己的每月二十两的月银以及她的嫁妆。二十两的月银并不够用,若非她的嫁妆每个月还有个一二百两银子的进帐,秦氏可真没法子在武国府活下去了。三房的帐上每个月也就有百十两银子周转,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秦氏不明白丈夫怎么突然问起银钱之事,不过还是怯怯的回了一句:“回老爷,帐上莫约还有六七十两银子。” “这么少!”皇甫敬显腾的跳了起来,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老爷,三房每月从府中领回二百两银子,其中包含月银和日常用度,老爷的五十两月银是您自己收着的,妾身每个月二十两,永嗣和玉婷各十两,院中下人合计二十两,余下九十两为日常开销之用,老爷每个月除了月银之外还要支用六七十两,有时候多至一二百两,难免有些寅吃卯粮之事,今年八月节虽然没有大办,可是也有不少用银之处,所以如今帐上只有六七十两的结余。”秦氏倒是个管家理帐的好手,一笔笔帐讲的条理清晰,越发让皇甫敬显难堪,他原本白净的面皮立刻紫涨起来。 “你是怎么管的家,如今大哥派人讨要先夫人和大嫂的嫁妆,府里正拼命的凑,你去准备五千两银子,免得大哥为此事告御状。”皇甫敬显飞快的说了一句,起身便往外走,这上房中的椅子仿佛生出了极尖利的细刺,扎的他再也坐不住了。 “什么?老爷您没开玩笑吧?先夫人和大嫂的嫁妆妾身连半个大子儿都没得过,如何能叫妾身赔银子!”秦氏没有了丈夫的爱重,不得公婆欢心,她所有的倚仗便是她出嫁之时娘家陪送的大约价值三万两银子的嫁妆。秦氏早就想好了,等她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就将这份嫁妆平分为三份,儿女各得一份,剩下一份留着她养老之用。可现在她的丈夫开口就要五千两银子,简直是拿刀子剜她的心,秦氏此时真是宁可死了也不肯出这份银子的。 已经走到门口的皇甫敬显听了妻子之言立刻猛的转过身子,怒视着秦氏喝道:“放肆,你是武国公府的儿媳妇,这事你就得担起来,我看三从四德你是白学了,连出嫁从夫都不懂了!” 秦氏身子猛的一颤,怔怔看着皇甫敬显的双眼,泪珠如雨点般滴落。“从前只道大嫂好苦,如今才知道大嫂好福气。”秦氏喃喃说了一句,身子一软跌坐在椅上,皇甫敬显冷哼一声,猛的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若非秦氏还有份不菲的嫁妆,而且一直经营的很好,每年总有个两千两银子的进帐,皇甫敬显没少得好处,否则他早就学着他爹当年的举动,将自家的心头宝接回国公府扶正了。 皇甫敬显走后,他的一双儿女,十二岁的皇甫永嗣和九岁的皇甫玉婷小心翼翼的溜进上房,两个孩子见娘亲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动,眼泪如同泉涌一般,很快就打湿了前襟的衣裳,两个孩子吓坏了,皇甫玉婷立刻扑上去叫着娘亲哭了起来,皇甫永嗣则怒目圆睁,脸上的恨意极为浓重。 “娘,他又向您要银子!”皇甫永嗣紧紧攥着拳头愤怒的问道。皇甫敬显每个月都会变着法子从秦氏处抠些银子,这事他的一双儿女全都知道。秦氏已然与丈夫离了心,自然要紧紧拢住一双儿女,所以她从来不替丈夫遮掩什么,特别是在儿子皇甫永嗣面前更是如此。 “永嗣,府里挪用了你先头祖母和先大伯母的嫁妆,如今你大伯来讨要了,你爹立逼着娘拿出五千两银子给他们填窟窿。”秦氏一点儿也不瞒着,将丈夫的话一字不差的学了一遍。 “凭什么,先头祖母和先大伯母的嫁妆我们又不曾见着一分一文,爹也太没道理!”瘦弱的皇甫永嗣气的满脸通红,紧紧攥着的拳头在他娘亲面前重重的挥着。 秦氏看着愤怒的儿子和哭泣的女儿,心中那个原本并不很清晰的念头又浮现出来。似武国公府这般行事,迟早得一败涂地,她得为她的一双儿女谋条活路。 “永嗣,立刻想法子悄悄去找你小舅舅,让他来接娘归宁。”秦氏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这一步一但走出,她和他的一双儿女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皇甫永嗣点点头,低声说道:“娘,儿子明白了,这阵子府中守卫越发松懈,儿子很容易就能溜出去。”自从国公夫人被送进回心院,国公爷被关进大理寺,武国公府的下人心都散了,他们明面上看着还在当差,可是却是一点儿心都不用的,府中下人都在各寻出路,因此悄悄溜出府的下人一天比一天多,那些侍卫们看见也当没看见,根本连问都不问一声的,所以皇甫永嗣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秦氏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永嗣,见到小舅舅之后将娘的这只镯子交给他,不要与你舅母表兄弟们多说什么。”秦氏边说边除下手腕上戴了几十年的一只青玉镯子,这只镯子并不是什么上等的好玉,做工也不甚精细,可是这却是秦氏最最珍爱的一件首饰。 皇甫永嗣郑重的接过镯子藏到怀中,咬牙道:“娘放心,儿子一定能办好此事。” 秦氏慈爱的望着儿子,摸摸他的脸,柔声说道:“永嗣,娘以后再不会让你和妹妹受苦。” 皇甫永嗣仰头看着他的娘亲,郑重的说道:“娘,儿子向大伯学,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儿子会保护您和妹妹。” 秦氏点点头,看着儿子那尚显稚嫩的脸和满眼受伤的表情,心中着实的难过。 皇甫永嗣原本将他爹视为心中的偶象,可是就在一个多月之前,这个高大伟岸的偶像却轰然崩塌。那一日,溜出武国公府玩耍的皇甫永嗣看到让他愤怒的几乎要发狂的一幕。他看到他的爹爹左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右手揽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进入八珍楼,那个五六岁的小男童叫爹的声音和皇甫敬显应答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皇甫永嗣的耳中。 跟随皇甫永嗣的小厮下了死力气才将他拉住,硬拽到了僻静之处,可见得这个小厮是知道内情的。皇甫永嗣细细一问,几乎差点儿了气疯…… 第一百三十六回又一条中山狼(下) 武国公府的三爷皇甫敬显早在七年前就置了外室,那个女子原也是官家小姐,因为父亲犯了事才沦落风尘,皇甫敬显吃花酒时一眼看中了她,许以重金为她赎身,这女子撒娇使痴的缠着皇甫敬显另置宅子,怎么都不肯进武国公府做妾,只肯做两头大的外室,皇甫敬显极吃她那一套,自是无有不答应的,自此柳花胡同的宅子就成了皇甫敬显的外宅,在那女子生下儿子之后,皇甫敬显就将这宅子记在这外室所生的儿子名下,还给这个外室子起名为皇甫永琏,以显示他对这个外室子的看重。 皇甫敬显置外室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不少人都知道,事实上在燕京城的亲贵之中,置外室,宠妾灭妻等等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昭明帝这个坏榜样在上头摆着,那些贪花好色之徒岂能不有样学样儿。若说燕京城中的正室夫人最恨的人是谁,绝对是非昭明帝莫属,都是他带坏了京城风气,让正室夫人们受尽了委屈。 皇甫敬显置外室之事没有人告诉秦氏,她起初自然是不知道的,还是秦氏的奶兄得了消息,悄悄告诉他娘亲,奶娘又告诉秦氏,秦氏这才知道了。只是燕京城的风气早就被昭明帝带坏了,武国公府又是那样的家风,秦氏心里清楚自己若是闹破此事,最后吃亏受苦的还是她和她的一双儿女,所以秦氏只假装不知道,硬是咬牙挺着,只要皇甫敬显不提将那外室接回武国公府,秦氏便不与他撕破脸,好歹也要熬到儿子成人女儿出嫁。 所以秦氏就算是对皇甫敬显死了心,她面对皇甫敬显要钱之时,多少也要给他一些,皇甫敬显并不知道秦氏是个极会打理产业的,所以根本不知道秦氏到底有多少私房钱,而且皇甫敬显手中还有庄子铺子,所以从前每次要的数目都不算大,这才算是勉强维持了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皇甫敬德追讨先母和亡妻的嫁妆之事彻底打破了皇甫敬显与秦氏之间的虚假平静,嫁妆产业是秦氏的命根子,皇甫敬显想动她的命根子,秦氏忍无可忍,只能走最后一步了。 皇甫永嗣顺利的溜出国公府,使人往他舅舅家送了信,秦氏的弟弟秦玉良见信立刻出府相见,看到外甥坐在一辆灰朴朴的青布骡车之中,秦玉良心中极不是个滋味,忙关切的问道:“永嗣,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坐这样的车子,你娘亲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做为国公府的子弟,出门乘坐的都是府里的车马,而现在皇甫永嗣乘坐的却是从马车行里租来的骡车,可见得真是遇到难处了。 皇甫永嗣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红绸布包,打开之后捧到他舅舅的面前。秦玉良一见那只青玉镯子,脸色立刻变了,他一把攥住镯子急急叫道:“永嗣,你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舅舅,娘现在没有事,娘请您务必尽快接她归宁,到时娘自会与您细说。”皇甫永嗣用略显哽咽的声音说道。 “好好,永嗣,你先回去告诉你娘,叫她不要着急,舅舅回府收拾一下立刻去接她归宁。”秦玉良急切的说了起来,他边说边要躬身撩起车帘打算立刻下车。 皇甫永嗣赶紧拉住他舅舅的衣袖,涩问说道:“舅舅等一下,我爹养了外室,还生了儿子,您知不知道?” 秦玉良愣住了,片刻之后才他虎着脸斥道:“永嗣,休得胡说。” 皇甫永嗣梗着脖子粗声说道:“舅舅,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 秦玉良坐了下来,摸了摸外甥的头,低声说道:“永嗣,你才是三房嫡长子,凭是谁都越不过你。那起子贱人再怎么折腾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他这么一说,等于承认了自己也知道皇甫敬显蓄养外室之事了。 “舅舅,我娘……知道么?”迟疑片刻,皇甫永嗣涩声问道。 秦玉良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娘知道,若不是为了你和你妹妹,以你娘从前的性子,她早就……永嗣,先不说了,你娘急着见我,必有极为要紧的事情,你爹的事,日后再说。” 皇甫永嗣怔怔的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舅舅已经飞快下了骡车回府去了。 皇甫永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武国公府,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在他娘亲的正房里了。 “永嗣,见到你舅舅了?”秦氏温柔的问道。 皇甫永嗣点点头,见他娘亲身边还有下人,便板着脸冷冷说道:“你们都退下,在外头守着,有人来了立刻通报。”秦氏皱起眉头挥了挥手,服侍她的两个丫鬟一个嬷嬷这才退了下去。 “永嗣,你想与娘说什么?”秦氏问道。 皇甫永嗣咬牙气道:“娘,您知道爹养了外室生了孩子?” 秦氏愣住了,过了好一阵子才点了点头,涩声问道:“你也知道了?” 皇甫永嗣双眼泛红,一头扎进他娘亲的怀中哭了起来。秦氏紧紧的抱着儿子,等他哭的差不多了方才用帕子给他擦干脸上的泪水,轻声问道:“永嗣,你过年就十二了,是大人了,如今府里的情形如何你也知道,娘想问问你的想法,若是……若是不做国公府的人,做平民百姓,你可愿意?” 皇甫永嗣愣住了,他不明白什么叫做不做国公府的人,难道说他娘亲想给那个外室腾位子?他娘亲如今只剩下这个名份了,难道连名份都不要了? “娘?”皇甫永嗣不解的叫了一声。 “永嗣,你听娘说……”秦氏搂着儿子压低声音细细说了起来,她这一说足足说了两刻钟,皇甫永嗣听得整个人都懵了,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虽然并不得宠,可是做为武国公府的小爷,皇甫永嗣还是相当有优越感的,他万万想不到被自己视为靠山的武国公府如今已经是日薄西山,再也无法依靠了。 “回夫人,小舅老爷来了。”门外一声禀报打断了皇甫永嗣的思绪,他猛的抬头看着他的娘亲,急急说道:“娘,别撇下儿子和妹妹。” “傻孩子,你们两个是娘的命,娘怎么会撇下你们?永嗣,娘刚才说的事情你愿意么?”秦氏急急的问道。 皇甫永嗣极为沉重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这一点头,就意味着放弃了武国公府小爷的身份,日后若想出头怕是难上加难了。 秦氏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意,她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说道:“永嗣,娘先和你舅舅去办事,你好好想想将来想做什么,等娘回来了咱们再细聊。” 舅爷上门,皇甫敬显还得客气的招呼,秦玉良是正经从科场里考出来的二甲进士,九年外任连年得优,今年才回到京城,如今是吏部清选司的从五品郎官,并非亲贵出身,三十多岁就已经是从五品官员,假以时日,秦玉良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皇甫敬显对秦氏不好,可是对秦玉良这个舅爷却很客气,听他说家中有事请姐姐归宁,皇甫敬显纵然满心不情愿,却还是连顿儿都没打的答应了。这才有下人往里禀报之举。 秦玉良将姐姐接回府,他的妻子颜氏冷着脸打了个照面扭身便走了,对归宁的大姑子极为冷淡,秦玉良很是尴尬,却拿妻子没办法。颜氏出身高门,她爹当日榜下捉婿,选了秦玉良做女婿,颜氏心里却是不情愿的,她心里早就有了人,却又不敢违背父命,不和不嫁给秦玉良,所以自嫁入秦府之日起,颜氏就没给过婆家人好脸色,而秦玉良顾忌着岳家的权势,又是真心喜欢颜氏,这气势便越来越弱,直让颜氏压的抬不起头来。颜氏进门十二年,只生了三个女儿,秦氏有一回随口提了一句不如纳个小妾生个儿子继承香火,此事被颜氏知道,从此将大姑子视为死敌,对她越发不恭敬了。 秦氏也不在意弟媳的态度,颜氏不在她说话还方便些。秦玉良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便屏退了下人,细细问了起来。 姐弟二人莫约谈了半个时辰,秦玉良便另外备了车子带着他姐姐出了门。颜氏听了下人禀报,只冷哼一声便丢开手了。秦家的产业都被她把的死死的,秦玉良身上的银子从没超过五两,倒是秦氏怕弟弟受了委屈,时不时贴补一二,对于大姑姐的补贴之举,颜氏倒是乐意之至的。她只道这会子那姐弟二人出门,定是又去书肆里买那些善书古籍了。 秦玉良陪着姐姐去的地方不是书肆,却是定北侯府,他往里递了帖子,没过多一会儿就有管家过来将秦氏姐弟二人接了进去。 皇甫敬德在真武堂见了秦氏姐弟,当他看到秦氏之时,不由暗暗吃了一惊,秦氏刚刚嫁进武国公府之时,还是个漂亮丰腴的女子,十四年未见,再看到秦氏之时,皇甫敬德几乎不敢认了。那个面容腊黄干瘦,形容枯稿的女子与十四年前的秦氏完全是两个人。 “秦氏拜见侯爷。”秦氏见到皇甫敬德便双膝跪下拜见,她的大礼让皇甫敬德皱起了眉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皇甫敬德心里很清楚,他还以为秦氏是来求情的,心中自然不快。 “皇甫夫人不必多礼,请坐。”皇甫敬德淡淡说了一句,随手摆了一下,秦氏便跪不稳身子了。秦玉良赶紧上前扶起他的姐姐在客座坐了下来。 “玉良,姐姐有事与侯爷单独说,你到外面等一会儿行么?”秦氏看向弟弟用哀求的语气商量着。 秦玉良皱眉叹了口气,看看板着脸的皇甫敬德,着实有些犹豫。 “玉良,这是武国公府的事,你不方便听。”秦氏不得不再说的明白一些。秦玉良只得看向皇甫敬德,犹豫的叫了一声:“侯爷?” 皇甫敬德双眉皱的更紧,沉声说道:“来人,请秦大人到厅看茶。”秦玉良担忧的看了他姐姐一眼方才走了出去。 秦氏看着侍立一旁的方义,还有些犹豫,皇甫敬德便沉声说道:“皇甫夫人有话便说,若是不便当着人说,就不必说了。” 秦氏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忙说道:“不不,我说我说,侯爷,我知道大嫂过世的秘密。” “什么?”皇甫敬德一听这话腾的站了起来,一双虎目死死的瞪着秦氏,方义也是不眨眼睛的盯着秦氏,急等着她往下说。 “侯爷,妾身前来侯府,就是要将当年的事情细细告诉您的,您请听妾身慢慢说。”秦氏见了皇甫敬德的样子,心知自己来对了,尽管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大伯子对先大嫂还是那般的情深意重。 “好,你慢慢说。”皇甫敬德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然后便沉沉的坐了下去。 “当年永安永宁失踪之后,大嫂心痛至极,可是她一心想着将永安永宁找回来,根本不敢让自己生病……”秦氏开口中的头一句就让皇甫敬德和方义震惊极了。当年他们接到的消息是两个孩子失踪之后,安阳县主立刻一病不起,熬了一个多月就故去了。 “琳琅既然未病,如何又病故了?”皇甫敬德逼视着秦氏,眼光凛冽如刀,让秦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当日大嫂一心找回永安永宁,对玉澄轩不免疏于管理,让人钻了空子,饮食上被人做了手脚,大嫂才会芳华早逝。”秦氏也不再卖关子,很快就揭开了答案。 “是什么人,有何证据,你想要什么?”皇甫敬德很快冷静下来,他冷冷的问了秦氏三个问题,每一个都问到了点子上。 秦氏很平静的看着皇甫敬德,镇定的说道:“做手脚的是婆婆身边的许嬷嬷和玉澄轩中的丫鬟秋桂,如今她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大嫂过世之后,秋桂就嫁给了许嬷嬷的儿子,如今她们都在府里当差,许嬷嬷是如意居的管事嬷嬷,秋桂是二伯家永宗的奶嬷嬷。妾身无能,手中并没有物证。侯爷只要细细审问许嬷嬷婆媳,想来就能得到口供。至于说妾身所求的,妾身想与皇甫敬显和离,不知侯爷能否相助?另外,来日武国公府获罪之时,求侯爷保全妾身的一双儿女,使之不坠奴籍,好歹有个平民出身。” “你要和离?”皇甫敬德有些意外的问道。 秦氏点点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下,涩声说道:“武国公府三爷蓄养外室,连儿子都养下了,此事京城之中谁人不知?昨日贵府管家走后,皇甫三爷立逼着妾身拿出嫁妆填补他们挖下的窟窿,妾身自嫁入武国公府,未曾沾过先夫人和先大嫂一丁点儿的嫁妆,他凭什么要求妾身这么做?”说着说着,秦氏便激动起来。她才不要做那冤大头,皇甫敬显那个外表光鲜里面已然烂透了的东西,她再不肯与他将就下去。 “原来如此。”皇甫敬德点点头,这才算是明白了。“和离之事本侯不便为你做主,不过若是你提出和离,本侯会暗中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如愿以偿,至于你的一双儿女,若真有那一日,本侯也会尽量保全他们。” 皇甫敬德记得从前妻子对他说过三弟妹秦氏是个好的,所以他才愿意帮一帮秦氏,若是今日来求的是皇甫敬彰的妻子魏氏,皇甫敬德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魏氏当日可没少给安阳县主下绊子。 秦氏没有想到皇甫敬德居然如此痛快的答应了,愣了一愣神之后方才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妾身叩谢侯爷。” 皇甫敬德缓声道:“起来吧,当日琳琅说过你与她关系不错。” 秦氏面上一红,她从前与姜琳琅的关系是不错,可是在姜琳琅“病死”之后,她却什么都没为姜琳琅做过,说起来她也是太凉薄了,很是对不起姜琳琅。 “大哥,对不起。”秦氏低头讷讷说了一句便落慌而逃,匆匆奔出了真武堂。 “姐你怎么了?”等在外面的秦玉良看到姐姐满面惭红的跑了出来,不由大吃一惊,赶紧上前相问。秦氏摇摇头,急急说道:“我们走……” 秦玉良忙道:“姐姐这样不妥,容弟弟去向侯爷告辞。” 秦氏没脸再见皇甫敬德,只低头道:“你快去……”秦玉良向皇甫敬德告辞,皇甫敬德命方义相送,方义将那姐弟送出府后立刻赶回皇甫敬德的身边,气愤难平的叫道:“元帅,未将今夜就带上潜入武国公府为夫人报仇。” “不许胡来!”皇甫敬德低斥一声,面色极为冷冽。 方义不敢再说话,可眼中尽是愤怒之色。皇甫敬德想了想沉声说道:“叫陈宁过来。”方义眼睛一亮,立刻奔了出去,陈宁未退役之前是定北军中的斥侯,他最擅长隐匿形迹刺探军情,让陈宁出马,想来元帅是想将证据拿实了再发起最后一击,务求一击即中,让对手再无反击之力。 第一百三十七回巧遇 “岳父大人……”一声变声之后少年的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原本面有怒意的皇甫敬德眉眼顿时舒展了许多,自从他的一双儿女出京之后,齐景焕这个未来女婿不拘早晚上基本上每日都要来定北侯府走一趟,或是陪他吃饭,或是聊天或是下棋的,不过七八日功夫,皇甫敬德已然真的将齐景焕当儿子看待了,如今齐景焕来到定北侯府,不论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畅通无阻无须通禀的,就在秦氏和他的弟弟秦玉良离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齐景焕便走了进来。 “焕儿来了!走,咱们爷俩接着下棋去。”皇甫敬德笑着招呼起来。 齐景焕是个心思灵透观察力极佳之人,他见岳父面上虽然有笑容,却也往日不同,看着象是刚刚动怒一般。他又看了方义一眼,只见侍立一旁的方义气的满面通红,胸膛正剧烈的起伏着。齐景焕知道方义是个冷静自持的人,能将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气成这样,必定是发生了极大的事情。 “岳父,发生什么事了,可有小婿能效劳之处?”齐景焕立刻上前问了起来。 皇甫敬德思忖片刻心中就有了决定,他是一定要给被害死的妻子一个交待的,齐景焕不是外人,而且也不是那种冲动暴躁的性子,对他和盘托出,他们翁婿也好想个最合适的法子。 “焕儿,是这么回事……”皇甫敬德将秦氏在其弟的陪同下来找自己之事毫无隐隐瞒的说了一遍。皇甫敬德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对齐景焕这个女婿真是越来越倚重了,若是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在这里,他都未必会将妻子被害之事细细告诉他们。 “竟有这等事,岳父,口说无凭,小婿以为先将那个许嬷嬷和秋桂暗暗控制起来,取到口证人证,若是再能得到物证,岳父大人便可上折子告御状,还岳母一个公道。岳父大人,此事得快些进行,若是拖到阿仁和永宁回京,只怕……”齐景焕听完岳父的讲述,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皇甫敬德点点头道:“为父也是这样的打算。”他深知自己女儿的性子,对儿子虽然了解不深,却也知道他不是个好性儿,若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娘亲过世的真相,这兄妹俩绝对会将整座武国公府夷为平地,府中人等一个别想活下来。 皇甫敬德倒是不在乎女儿杀人,事实上这些看来死于皇甫永宁手下的忽剌兵数以万计,皇甫敬德只担心女儿在京城杀人,会激的乐亲王太妃死也不要皇甫永宁这个杀神儿媳妇。如今皇甫敬德是怎么看齐景焕这个女婿怎么喜欢,他当然不想女婿为难。 “岳父大人,要不此事就交给小婿来办如何?”齐景焕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自然拥有比皇甫敬德这个定北侯多的多的特权,有些事情他做起来比皇甫敬德方便的多。 皇甫敬德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说道:“不必了,焕儿你的心意为父领了,可是这事为父必须亲自处置。这是为父能为你岳父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齐景焕也没有坚持,只微笑应道:“是,全听您的,岳父,有什么要小婿做的您尽管差遣。” 皇甫敬德轻吁一口气笑了起来,原本他以为自家女儿会在亲事上非常艰难,想不到却得了这么一个除了身体弱些,其他都极尽完美的好女婿。得了这么一个女婿,是皇甫敬德除了找回一双儿女之外最高兴的事情。 “焕儿,这阵子身子感觉如何?”皇甫敬德再次问了起来,基本上他每次见到齐景焕都会习惯性的问上一句。 齐景焕脸儿微微泛红,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回岳父大人的话,小婿觉得身子清爽多了,小婿每日按您说的法子打坐运气,昨儿晚上突然觉得小腹突然生出一股子暖流,热热的很舒服。”皇甫敬德也是担心女婿的身子骨儿,在问过杜老先生和自家儿子之后,便将自己修习十多年的内家心法传授给了齐景焕,以此助他更好的固本培元,等到来日彻底解毒之时也能更好的扛过去。 “什么,你这才打了几天的坐,就有气感了?快仔细说说。”皇甫敬德惊愕的叫了起来。他自小练的是外家功夫,到北疆之后得了机缘被一个化外之人传授了一套内家心法,他足足练了三个月才有了气感,可是齐景焕才练了七天。齐景焕赶紧仔细说了起来。说罢,皇甫敬德点点头,他知道了齐景焕为何这么快就能得到气感,初窥心法门径了。 皇甫敬德修习内功心法之时已经是娶了亲的人,破了童子之体,而齐景焕从未近过女色,是纯阳的童子之体,并且因为他长年生病,需要清心寡欲的静养,所以齐景焕独处之时非常容易静下来,有了这两条,他修习起来比皇甫敬德的进展快许多就在情理之中了。 “你能有此进境着实难得,焕儿,好好练。”皇甫敬德欣慰的说道。学会这套内功心法,并不能让齐景焕学会武功,却能让他身强体健百病不生,平平安安活到天年。 “是,小婿谨遵岳父大人教诲,每日早晚各练一个时辰,不敢有半点懈怠。”齐景焕很郑重的承诺。 皇甫敬德微笑点头,真心觉得女婿是自家的福星,自从结了这门亲事,他的一切事情都变得的特别顺利。 “也不知道阿仁和永宁还有阿黑走到哪里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齐景焕看向西北方向,无限愁怅的说了一句。自从皇甫永安皇甫永宁还有阿黑离开之后,他每日都要念上好几遍。原本齐景焕是打算偷偷溜出京城跟着一起走的,可是中秋节那日他夜不归宿导致他的娘亲将他看的更加严了,他根本就找不到偷溜出京的机会。所以也只能望着西北方向哀叹了。 皇甫敬德笑笑说道:“再有二十几日他们就回来了,很快的。” 齐景焕闷闷的说道:“还要二十多日,日子过的真慢!” 齐景焕的郁闷让皇甫敬德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他拍拍女婿的肩膀说道:“焕儿,走,陪为父和诸葛先生下棋去。”诸葛半月的棋艺极高,皇甫敬德一直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偏偏皇甫敬德又有棋瘾,闲暇之时不手谈几局就浑身不自在,结果就是每回都被诸葛月半虐的很惨,前几日他又和诸葛月半下棋,可巧齐景焕就在一旁,在齐景焕不着痕迹的暗示之下,皇甫敬德破天荒的羸了诸葛月半,当时给皇甫敬德兴奋的几乎要发狂了。从此拽上女婿一起找诸葛月半下棋就成了皇甫敬德最新最大的爱好。 齐景焕抿嘴一笑,二话不说就跟岳父走了,只要能让他家岳父高兴,在棋盘上虐虐诸葛先生什么的,齐景焕完全没有心里压力。 就在齐景焕陪岳父作弊之时,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已然离开京城五百里之外了,为了隐藏行迹,也为了阿黑方便,这兄妹二人出了京城之后就再没有走官道,两人专捡山林野地行走。不觉已经带着阿黑在野外走了七八天。阿黑是自在了,皇甫永宁也没觉得辛苦疲惫,倒是皇甫永安有些扛不住了。他的身体素质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却没法子和吃虎奶长大的皇甫永宁相比,这天晚上扎营之时,皇甫永安倚在阿黑的背上冲着正在点火的皇甫永宁叫道:“阿宁,我们明天晚上住客栈吧,哥哥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干粮吃完了,天天吃烤肉,吃的我牙都肿了,晚上也睡不好……” 轻而易举的燃起一堆篝火的皇甫永宁并没有回头,只是爽快的应了一声:“行啊,正好也要买些干粮。哥,你先睡一觉,我烤好蛇肉叫你起来吃。” 皇甫永安是真的累坏了,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子,抱着阿黑便呼呼大睡起来,有阿黑这个百兽之王在此坐镇,山中的飞禽走兽再没有敢靠前的。皇甫永宁听到呼噜声响起,回头看了一眼,见哥哥将身子缩到阿黑怀中已经睡觉了,而阿黑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尾巴,显然无聊的很。 皇甫永宁的眼中满是笑意,顺手抄起篝火旁边那条倒霉的不能再倒霉的蟒蛇走到了不远处的小溪旁。只见她拿出匕首熟练的剥皮取胆,将蛇肉切成段放在水中漂洗去血水,再用树枝将白肉肉的蛇肉串起来拿到篝火上烧烤,没过多一会儿,一股子浓香就在山林中飘荡,惹的阿黑再也卧不住了,将怀中的皇甫永安扒拉到一旁,扑到皇甫永宁身边,一双硕大的虎眼紧紧盯着已经微泛焦黄的蛇肉,口水已然打湿了它面前的地面。吃惯了烤肉的阿黑见皇甫永宁还没有放作料,便知道这肉还没烤好,还得等。 皇甫永宁转了转树枝,让蛇肉烤的更均匀些,然后倚在阿黑身上,一边给阿黑顺毛一边问道:“阿黑,我想爹了,你想不想,爹最喜欢吃烤蛇肉了。”阿黑并不能完全明白自家小主人的意思,可是它感觉到皇甫永宁的心情有些低落,赶紧用尾巴轻轻拍拍皇小主人的肩膀以示安慰。皇甫永宁顺手拽过阿黑的尾巴把玩起来。 烤蛇肉的香气越来越浓郁,闻着扑鼻的香气,皇甫永安也睡不踏实了,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高声叫道:“好香啊!阿宁你手艺真好!烤什么野物儿都这么香!” 皇甫永宁笑着应道:“哥你醒啦,肉就得了,正好来吃。”皇甫永安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应道:“就来,阿宁,蛇胆给我留了吧。” “留了,收在你给的瓶子里。”皇甫永宁边说边从怀中摸出的小瓶子甩给皇甫永安,皇甫永安伸手接住揣进怀里,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皇甫永宁的身边,二人一虎盯着架上的蛇肉,都觉得口腔中的不明液体极为泛滥。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皇甫永宁打开随身带的盐巴和其他调料,均匀的撒在蛇肉上,一股子异香立时扑面而来,皇甫永宁爽朗的笑道:“行啦,可以吃了,哥给你,阿黑,这是你的……烫,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说一万遍你都记不住!” 皇甫永宁刚将烤好的蛇肉段放到阿黑面前洗干净的树叶上,阿黑便扑上来张口去咬,被烫的嗷呜一声大叫,在草地上直跳脚。 皇甫永安得意的撕下一缕蛇肉塞进口中,老虎的口腔比人的更怕烫,阿黑从来都没过滚热的烤肉,气的它嗷呜嗷呜的直刨地。看的皇甫永安和皇甫永宁两个笑个不停,每天吃烤肉的时候阿黑都会来上这么一出,皇甫永宁对此已经无话可说了。 正在笑闹之时,皇甫永宁突然不笑了,她警惕的看向东南方向,一个闪身便将她的哥哥挡在身后。 “阿宁,怎么了,有什么动静?”皇甫永安立刻压低声音相问。 “有人来了,一人,一马,听脚步声是个练家子。”皇甫永宁静心听了一下,低声告诉她的哥哥。 皇甫永安听罢低声道:“应该过路人,阿宁,别这么紧张。” 皇甫永宁想想也是,现在已经不是在北疆做战了,应该没有那么多敌人,许是和他们一样的赶路之人。“阿黑,到营帐里去。”皇甫永宁低低说了一声,一向淘气的阿黑立刻压低身子悄没声儿的躲进营帐之中,免得让人看见它。 皇甫永宁往营帐中抛了几块已经放凉了的烤蛇肉,阿黑一一接住,在营帐之中埋头苦吃起来。皇甫永安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然后便和皇甫永宁坐在篝火旁神情自若的吃烤肉。 脚步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此时天色也越发的暗了,皇甫永宁看到一个少年牵着一匹马向篝火这边走来,走到距离篝火莫约三四十步的地方,那少年停下脚步,抱拳高声唤道:“两位兄台,小弟路过此处,可否与两位兄台搭伙在此暂歇一夜?” 第一百三十八回苦涩 听到那牵马步行而来的少年一声高喊,皇甫永宁不由惊讶的叫了一声:“元青?怎么是你?” 帐中的皇甫永安闻声也跑了出来,对他妹妹说道:“是元青?” 皇甫永宁点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听声音应该是元青,可他怎么会在这里?”说罢便招手唤道:“你可是公孙元青?” 那牵马少年听到皇甫永宁的叫声,陡然激动起来,他用力招手大叫道:“对,我是公孙元青,永宁,是你么?” “哥,真是元青!元青,是我,你快过来……”皇甫永宁确认之后也兴奋起来,公孙元青是她进京之后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在他乡与好友意外相逢,实在是件喜出望外的事情。 公孙元青撂开马缰飞奔上前,眨眼功夫就冲到了皇甫永宁的面前,皇甫永宁也紧走几步迎着公孙元青,握拳虚捶公孙元青右肩,大笑问道:“元青,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去哪里?” 公孙元青听到皇甫永宁爽朗畅快的笑声,这些日子一直压在心头的阴云忽的散开了,他亦笑着回道:“我在京城待的实在气闷,便想出来闯一闯,对了永宁,皇甫伯伯已经允我进入定北军,等过了年我就要去边关当差,祖母父亲允我在年前这段日子里四处走走,只回去过年就行。” “真嗒?元青,欢迎你加入我们定北军。”皇甫永宁高兴的笑了起来,用自己的右肩头去撞公孙元青的右肩头,这是定北军欢迎新兵的特别礼节。 公孙元青被撞的倒退几步,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还没有加入定北军,自然不知道这个定北军特有的迎接新兵的礼节,只怔怔的看着皇甫永宁,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皇甫永宁见公孙元青傻呆呆的望着自己,立刻笑着解释起来,经她解释之后公孙元青才明白了,可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此次孤身一人离开燕京,原本是想排遣心中的郁结,放空自己之后便去定北军,再不去想任何儿女之情,不想才出了京城五日,便遇上了皇甫永宁这个他不舍得放弃却又不得不放弃的情劫。 “元青,相逢便是有缘,快来坐吧,阿宁刚刚烤的蛇肉,快尝尝,香极了。”皇甫永安笑着招呼一声,打破了公孙元青的暗暗心伤。他笑着应了一声,走到篝火旁随意的席地而笑,笑着说道:“我就是被这香气引过来的,想不到永宁你有这么好的手艺。真是太香了!” 皇甫永宁取下一串蛇肉递到公孙元青的手中,笑着说道:“给,快尝尝。” 公孙元青接过烤肉,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将浓郁的香气吸入鼻腔,然后咬下一缕黄澄澄焦香扑鼻的烤蛇肉,飞快的咀嚼起来。“真是太香了,永宁你真厉害,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公孙元青边嚼边树起大拇指,连连赞叹起来。 “嗷呜……”一声虎啸,阿黑从帐中扑了出来,一个虎跃便冲到皇甫永宁的身边, 后腿蹬地前腿伏地做势欲扑,瞪起一双虎眼愤怒的盯着公孙元青,皇甫永宁烤蛇肉是可着两人一虎的份量来做的,平白多出个公孙元青,阿黑立时觉得他夺了自己的口粮,被人抢了吃的,这绝对是阿黑不能容忍的事情。 “阿黑?永宁还带阿黑出来了?”公孙元青看到阿黑惊讶的叫了起来,毕竟带着一头老虎在外行走是极不方便的。 皇甫永宁点点头,抚弄着阿黑的脑门,嗔笑说道:“阿黑,是自己人,不许胡闹,下午还猎了两只松鸡回头烤了全给你吃。”阿黑听了这话方才就势伏到地上,因为不高兴公孙元青突然冒出来,阿黑别扭的歪着脑袋不爱看他。 公孙元青的心又灰了一层,他还没能将皇甫永宁自心中拔除,所以任何来自与皇甫永宁有关的嫌弃都会让他心情更加沉郁。 因为要给阿黑烤松鸡,皇甫永宁对公孙元青说了一句:“元青你慢慢吃,我去洗松鸡。”然后便拎起两只松鸡往溪边走去。 公孙元青赶紧放下烤蛇肉叫道:“永宁,我去洗。” 皇甫永宁拎着松鸡摇了摇,笑着说道:“不用啦,我洗的很快的。元青你赶紧趁热吃吧,哥,你招呼元青。”皇甫永安应了一声,笑着解释道:“元青你尽管吃吧,阿宁做惯了这些事情,我们比不过她的,天也不早了,早些吃完也好早些歇着。” 公孙元青犹豫一下,他真心想帮忙,可是又的的确确的不会做,因此只能做罢,接过皇甫永安递过来的烤蛇肉,明明是极香的美味,此时吃起来却多了一股子酸涩的感觉。 皇甫永宁手脚的确极为麻利,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用树叶子捧着两大团黄泥包走了回来,将两个黄泥包随意丢到篝火之中,皇甫永宁扯一把树叶擦了擦手,在篝火旁坐下,自架上取一串烤蛇肉吃了起来,阿黑不高兴的哼了两声,皇甫永宁将自己手中的烤蛇肉分给阿黑一半,阿黑才满意的吃了起来。 “元青,你打算去哪里走走?”皇甫永宁随意的问道。 公孙元青愣了一会儿,他原本根本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只是想离开京城自我放逐一阵子,每日骑在马上由着马儿自己走,走到哪里就算哪里,那马儿走了四日官道,今日下午不知怎么的就下了官道往野地林子里走去,公孙元青也不在意,他出门之时也带了帐篷干粮等物,在野外过夜对他来说并不算太大的困难。 “我?我也没有个确定的方向,永宁,你们要去哪里?”公孙元青问道。 “阿宁陪我去采药。”不等皇甫永宁开口,皇甫永安就抢着说了起来,皇甫永宁只道是她哥哥得保护师门的秘密,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默认。其实皇甫永安并非为了师门保密的要求,而是因为他知道公孙元青对自家妹妹的心思,公孙夫人拒婚之事皇甫永安虽然知道的并不很清楚,却也影绰绰的知道些什么,况且如今皇甫永安与齐景焕极为要好,这心自然要偏着齐景焕,所以他不想让公孙元青与自家妹妹有太过亲近的接触。 “采什么药?我能帮忙么?”公孙元青想也不想便问了出来,话已然出了口,他又觉得有些孟浪了,他想着皇甫永安必是要去采什么天材地宝,自己跟着过去只怕是不合适。 “元青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有我们两个尽够了。”皇甫永安并不算委婉的拒绝了公孙元青。公孙元青不好坚持,只能点了点头, 心中的苦涩酸楚之意越发浓重。原本他应该和皇甫永安皇甫永宁兄妹很亲近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的娘亲为什么要那样绝决的反对,硬是将他打入无底深渊。他们也不过个月余未见,怎么就生分到这般地步,从前皇甫永宁在他家住的时候,他们有说有笑的,每日比武赛马切磋武功说说笑笑的真真是快活的不得了,可是现在见了面,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三人一虎沉默的吃着东西,皇甫永宁觉得别扭极了,嚯的站起来将篝火中的黄泥包拨出来,劈空一掌打破黄泥包,一股子浓烈的鲜香立刻四下飘散,香的让人闻了都直掉口水。阿黑立刻直起身子瞪大眼睛盯着两只松鸡,口水滴滴哒哒的落下来,片刻功夫就打湿了它面前的草地。 皇甫永宁将松鸡破开,山林中的夜风很快就将松鸡吹的不冷不热正好入口,阿虎立刻扑上前一口哪叼住一只松鸡,还伸爪去按另一只,皇甫永宁拍了阿黑毛绒绒的虎掌一记,笑骂道:“贪吃鬼,不许抢,两条鸡腿给哥哥和元青一人一只,剩下的给你。”皇甫永宁边说边撕下两条鸡腿甩给皇甫永安和公孙元青,两人伸手接住,皇甫永安将鸡腿对半一折,将鲜香嫩滑肥美多汁的大腿撕下来递给皇甫永宁,笑着说道:“阿宁你刚才没吃多少,这个给你,我尝尝味道就行了。” 公孙元青听这了话立刻停下往口中送鸡腿的手,依样撕开,将大半递给皇甫永宁,皇甫永宁笑着摆手说道:“不用了,你们吃吧。我以前在北疆的时候常吃松鸡,都吃腻了。”说罢,皇甫永宁站起身走到溪边,用手捧起水漱口,因为有公孙元青在此的缘故,皇甫永宁并没有除下面具净面。 皇甫永安给的面具极为贴合面部,其实还没有皇甫永宁原本的虎纹银面具戴着舒服,只不过那具虎纹银面具着实太招眼了,任谁一看都能认出来,所以皇甫永宁在搬进定北侯府之后,便很少戴那具面具了。只是用哥哥给自己做的皮面具遮住容貌,以免节外生枝。 简单盥洗之后,皇甫永宁回来说道:“哥,我先睡了,后半夜起来换你值夜。”野外随时都会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所以皇甫兄妹都是分上下夜值夜的,从来不会两个人同时入睡。 公孙元青忙说道:“永宁你睡吧,夜里不用起来了,我和阿仁换班值夜就行。” 皇甫永宁不置可否,只笑了一下就进了营帐,阿黑立刻扑腾到小溪中洗了爪子和牙,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到营帐中挨着皇甫永宁睡下了。 皇甫永安指着自己的营帐说道:“元青,你也不用再搭帐篷了,去我帐中睡吧,我来值夜。” 公孙元青忙说道:“不不,阿仁你先去睡,我来值夜。” 皇甫永安摆摆手道:“不用了,快去睡吧。” 公孙元青哪能独个儿去睡,只坐在篝火旁拿树枝拨了拨火,低声说道:“我陪你一起值夜吧,永安,我们说说话儿?”皇甫永安没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拉着公孙元青站起来,绕到下风口坐下,公孙元青不明白这是何意,忙问了起来。 “这里逆风,声音不太容易传过去,阿宁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皇甫永安低声解释一句。公孙元青的脸腾的红了,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羞惭。 “阿仁,我知道皇上已经颁布的赐婚诏书,永宁和……乐亲王的亲事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再不舍得也得放下心中的奢念……”公孙元青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苦涩。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好生的艰难! “元青,你心里明白就好,阿宁吃了太多的苦,我这个做哥哥的从来没有照顾过她,如今我也不求别的,只求阿宁这一辈子过的自在惬意,不会受任何人的气。”皇甫永安语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公孙元青的脸腾的烧红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的。 “我知道,我也盼着永宁一生平安顺遂。只是……阿仁,还将我当朋友好么?”公孙元青的声音又低了两声,苦涩之意又重了几层。 “当然,我们两家是世家,这关系是断不了的,元青,我和阿宁都当你是好兄弟,刚才阿宁听说你要加入定北军,她有多欢喜!”皇甫永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公孙元青。 公孙元青轻吁一口气,他面上看似释然,可心中却万分苦涩,却还不得不笑着点点头,说道:“阿仁,我想先去北疆瞧瞧,你和永宁往哪边走?” 皇甫永安指指西南方向说道:“我们往那边,元青,看来明日我们就该分开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行走,要多多保重,回头我给你拿些傍身的药物带上,多少也能加一重保障。” 公孙元青本欲推辞,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了一句:“好,多谢阿仁,你的药可是千金难求,我求之不得。” 见公孙元青很痛快,皇甫永安眼中的笑意也浓了几分,他回营帐拿了一只小包袱出来,在公孙元青面前打开,细细为他讲解起来。看着面前一堆瓶瓶罐罐,公孙元青笑了,循着本心说道:“阿仁,有你和永宁在一起,真让人觉得特别踏实!” 第一百三十九回遇袭 夜半时分皇甫永宁便起来了,她走出营帐望着西边夜空挂着的那一弯残月,伸展手臂舒一舒筋骨,看着坐在下风口两个正个背靠背坐着,脑袋一点一点直打瞌睡的皇甫永安和公孙元青,不由笑了起来。“元青,哥,你们进帐睡一会儿,下半夜我来看着。”皇甫永宁笑着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的脚步很轻,皇甫永安和公孙元青又是昏昏欲睡,两人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所以皇甫永宁一开口,惊的那两人腾的跳了起来,都是微微一愣神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人。皇甫永宁见状不由皱起眉头,顺口便是一句:“这般没有警觉性,连敌我都分不清,真遇上敌袭你们就全完了!” 皇甫永安还好些,他从来没打算去从军参战,可公孙元青就不一样了,他是马上就要加入定北军的人,立时臊的满脸通红,羞愧的无以复加。 皇甫永安只得笑着解围道:“阿宁,不是让你好好睡一觉么,怎么这会就起来了,快回去睡吧。”公孙元青也赶紧说道:“对对,永宁你去睡吧,我保证再不会打瞌睡的。” 皇甫永宁摆摆手道:“不用啦,你们都去睡,我和阿黑值下半夜就行了。赶紧去睡吧。”说话的功夫,阿黑摇摇晃晃从帐中走出来,走到篝火旁边卧下,眼睛半眯半睁的,好似没有睡醒一般,不过皇甫永安和公孙元青都知道若是真有什么动静,阿黑必定是第一个察觉的,百兽之王的敏锐感官不是人类能比的上的。 皇甫永安和公孙元青值了半夜也的确是困了,皇甫永安将自己的营帐让给公孙元青,自己则进了妹妹的营帐休息。皇甫永宁见他们都进去了,便盘腿坐在篝火旁边打坐练功,有阿黑在一旁待着,她甚至都不必分心去体察山林中的动静。 公孙元青明明很困,可是进帐躺下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他看着映在帐篷上的皇甫永宁的身影,心中酸涩极了。他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以再对皇甫永宁用心,可是他越是这样告诫自己,心里就越是放不下,可是若然让公孙元青说说他到底有什么放不下,他却又说不出来。 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公孙元青还是睡不着,他索性起身出帐,想去与皇甫永宁说会儿话了。刚刚踏出营帐,还不曾开口的公孙元青就听到了皇甫永宁的声音:“元青,你怎么不睡?” 公孙元青心中暗自惊叹,他已经将脚步放到最轻了,不想还是立刻被皇甫永宁发觉了。“永宁,你真的很警觉,我真是比你差太多了!”公孙元青忍不住赞叹一声。 皇甫永宁笑笑说道:“习惯了,在军中若不警觉丢的就是性命。元青,你的功夫不错,差就差在缺少临敌应战的经验。如今忽剌人虽然已经被灭了,可是边境上还有不少小部族时不时抽冷子跑来打草谷,等你进了定北军,打少不了要与他们打仗的。仗打的多了经验就多,到时你想不警觉都难的。对了,你怎么不睡,该不是换了地方睡不着吧?” 公孙元青摇摇头,走到皇甫永宁身边刚想坐下,却被阿黑拍了一爪子推开,阿黑素来是个霸道的,除了皇甫敬德皇甫永安还有齐景焕之外,再不许任何人比自己离它的主人更近些。 公孙元青摇了摇头,在稍远的位置坐下,望着皇甫永宁,轻声的问道“永宁,你第一次上阵杀敌的时候,心里慌不慌?” 皇甫永宁摇了摇头,很平静的说道:“不慌,那些进犯的敌人在我眼中根本就不是人,只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杀他们和打猎没有什么区别。元青,你杀过人没有?” 公孙元青摇摇头道:“没有。” 皇甫永宁突然笑了起来,对公孙元青说道:“元青,等你加入定北军,杀了第一个敌人之后,一定别忘记告诉我你当时的情形。” 公孙元青愣了一下,本能的点头应了一声“好”,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立刻飞快看了皇甫永宁一眼,只见她眼中尽是促狭的笑意,公孙元青从来没见过这般促狭的皇甫永宁,不由的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永宁,我在你这里出的丑还不够多啊!切磋之时你可没少摔我。” 皇甫永宁闻言立刻笑着反驳道:“我摔你比摔元紫少多了。” “那是元紫犯了牛脾气,被摔八百回都不长记性,非得一招用到老,硬是不知道换招变通。”心情突然轻松下来的公孙元青此时也有了说笑的心情,毫无心理负担的吐嘈自家弟弟。 “说的也是,元紫看着挺机灵的呀!”皇甫永宁微微皱眉纳闷的说道。 “他啊,是聪明面孔笨肚肠,最是实心认死理儿不过的。”说到自家弟弟,公孙元青自然多了,与皇甫永宁你一句我一句愉快的聊了起来。 两人聊了大半个时辰,莫约到了寅未时分,原本卧在篝火旁边的阿黑突然站起来看向东南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警觉。公孙元青心里一惊,不由有些慌乱,他刚要开口,不想皇甫永宁却突然伸手握住他的口,在他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禁声,有人偷袭。” 公孙元青赶紧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皇甫永宁才松了手,她向阿黑做了个手势,示意阿黑悄悄回到营帐保护她的哥哥皇甫永安。皇甫永安只会些强身健体的养生功夫,并不曾练过武功。 阿黑走后,皇甫永宁对公孙元青低低说道:“对方有六个人,其中有三个人的身手应该在你之上,我来对付那三个,剩下三人由你来负责。” 公孙元青紧张极了,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了许多,皇甫永宁立刻将手放到公孙元青的手背上,低声说道:“没事,别紧张,对方有高手,被他们察觉我们已经有了防备就被动了。” 公孙元青用力点头,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莫约过了四五息的时间,他才算是调匀了自己的呼吸。两人悄无声息的埋伏在皇甫永安所住的营帐的阴影之中,背靠背坐着,警惕的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果然有六条黑影从林中飘出,轻轻的落在营地上,这六人略作停顿之后便径直往皇甫永安的营帐袭来。在寂静的黑夜之中,皇甫永安的鼾声听上去特别清晰。 皇甫永宁暗暗观察一番,指着右边三人向公孙元青做了个手势,公孙元青会意的点了点头,就在那六个人欺近营帐之时,皇甫永宁和公孙元青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公孙元青到底功夫不及皇甫永宁,还是慢了半拍,就在这半拍之间,皇甫永宁已然一剑封喉,取了一名黑衣人的性命,与另外两人打斗起来。 公孙元青没有时间自惭形垢,手持长剑与另外三名黑衣人打斗起来。 皇甫永宁出手极为凌厉,她自小学的是杀人之术,出手必定致敌死地。另外两名黑衣人又被打了个促不及防,还没走上十招便都成了皇甫永宁的手下亡魂。 公孙元青可就没有皇甫永宁这么轻松了,分给他的三名黑衣人功夫虽然在他之下,可是三打一的局面还是让他很吃力,公孙元青又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而那三名黑衣人显然是做惯了杀人之事,出手之时刁毒狠辣,招招都攻向公孙元青的要害之处,打的公孙元青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能,情况相当危险。 皇甫永宁杀了三名黑衣人之后立刻前来支援公孙元青,有了她的加入,公孙元青立刻轻松多了,皇甫永宁挡下两个黑衣人,给公孙元青留了一个,公孙元青心神一振,手中长剑吐华如练,立刻占了上风,将敌人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没有杀过人的公孙元青与黑衣人缠斗了三十多招才将他治服,等公孙元青收剑之时,才发觉皇甫永宁正好整以暇的站在旁边观战,而那两名黑衣人已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多半是与他那三名同伙一样断了气。 收了剑的公孙元青脸色有些发白,他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死人,心中自然有些违和之感。皇甫永宁却是不在意,只大步走到那名被公孙元青制服的黑衣人面前将他拎起来提到篝火旁边,扯下他的蒙面黑巾,问公孙元青道:“你来看看认不认识他?” 公孙元青走过来看了一回,摇头道:“没见过,不认识。” 皇甫永宁嗯了一声,在那黑衣人身边拍了几下,那黑衣人立刻疼的满地打滚,连惨叫的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是什么人,为何来刺杀我们,赶紧痛快招了,也免得皮肉受苦。”皇甫永宁冷冷的问道。 那黑衣人一边翻滚一边点头,嘶声叫道:“我招……我招……英雄饶了我吧……” 皇甫永宁踢了那黑衣人一脚,黑衣人脸上立刻露出轻松许多的表情,他偷眼看向皇甫永宁,眼珠子飞快转了几下,然后耷拉着眼皮哑声说道:“有人花钱雇我们兄弟前来刺杀你们……” 第一百四十回审问 “你的雇主是什么人,要你们刺杀谁?”皇甫永宁旋着手中的匕首冷冷的问了一句,眼神扫过那名刺客的身体,似乎是在挑选从何处下手。 刺客被皇甫永宁的气势压的牙齿咯咯打颤,哆哆嗦嗦的说道:“雇主没有直接出面……中间人传话……用五万两银子卖姜不仁的命……” 听到这样的答案,皇甫永宁和公孙元青都暗暗吃了一惊,皇甫永宁原本以为是刺客是来刺杀自己的,不想目标竟然是她那根本没与任何人结下仇怨的哥哥。公孙元青在吃惊之后脑子里涌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这名刺客没有说谎的话,那么皇甫永安被行刺之事只怕与他给乐亲王治病有关,应该是有人不希望乐亲王身子好起来。 “干嘛刺杀我?”被打斗声惊醒的皇甫永安自帐中走了出来,正好听到了刺客的后半句话,便惊诧的问了起来。皇甫永安走出来的时候阿黑紧紧跟在他的身边,大有一副贴身保护的架势,刺客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惊惧之色,被皇甫永宁和公孙元青看了个正着。 公孙元青轻轻碰了碰皇甫永宁的手臂,向她使了个眼色,皇甫永宁会意,向阿黑做了个手势,阿黑一个虎跃扑到那名刺客的面前,冲着他张大虎口咆哮起来,血盆一般的大口和闪着寒光的雪亮獠牙看上去极为可怕,那名刺客眼前一黑生生吓昏了过去。阿黑见那刺客那般不经吓,不免郁闷的坐了下来,伸出右前爪戳了戳那昏死的刺客,看上去很是无聊。 刺客昏厥之后,皇甫永宁与皇甫永安公孙元青低声商议起来。 “阿仁,你们并不曾走官道,这些刺客如何能得知你们的行踪?”公孙元青皱着眉头提出了他的疑问。 皇甫永宁点点头道:“元青说的对,我们没有走官道,这一路之上也没有人跟踪尾随我们,这刺客象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真是奇怪的很,而且阿仁你不曾与人结仇,怎么会有人花那么多银子要买你的性命?”皇甫永宁有丰富的反跟踪反侦察能力,她说没有人跟踪就一定没有人跟踪。 公孙元青听了皇甫永宁的问话,略显迟疑的低声说道:“会不会是因为阿仁给乐亲王治病碍了什么人的事,才会……” “不可能!阿焕性子那么好,才不会和人结仇。”皇甫永宁想也不想就打断了公孙元青的话,公孙元青的推测让皇甫永宁心中很不痛快,因此说话的语气便有些冲。皇甫永宁是个保护欲极强的人,但凡被她划入保护范围的人,是不许别人说半个不字的,如今齐景焕已然被皇甫永宁纳入保护范围之中,自然容不得公孙元青说他半个不字。 公孙元青立刻闭上嘴巴,满心满眼都是苦涩,从前他还一直自欺欺人的认为皇上虽然赐了婚,可是皇甫永宁对乐亲王齐景焕并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情义,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皇甫永宁已然将齐景焕当成自己人护着了,她对齐景焕动了心。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公孙元青深受打击,他脸上笼起了一层青灰之色,紧紧的抿着嘴唇,公孙元青一个字都不说了。 皇甫永安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指着那个刺客打圆场道:“这人如何处置?” 皇甫永宁很随意的说道:“回头再审审,审完直接杀了。”公孙元青听了这话,心中越发不服舒服,他心中的皇甫永宁不应该是这样的。皇甫永安却点了点头,对于前来行刺自己的刺客,皇甫永宁不会有一丁点儿的仁慈,这人既然是职业刺客杀手,想来手中没少染上无辜之人的鲜血,这样的人杀也就杀了,不值得同情。 “哥,元青,你们俩搜搜那几个人的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来审这个刺客。”皇甫永宁说了一句,伸手将那刺客拎起来走到一旁。公孙元青看了一会儿,只见皇甫永宁在那刺客身上拍了几下,那刺客便在地上拼命翻滚起来,看样子极其痛苦。 “元青,快来与我一起搜查。”皇甫永安见公孙元青一动都不动,便扬声叫了起来。公孙元青只得应了一声,快步来到皇甫永安身边,与他一起翻查那些刺客的尸体。 与皇甫永安不同,公孙元青这是头一回接触到尸体,难免有些不适应,而且皇甫永宁杀人之时又完全不在意美感,只要将人杀了就行,所以那几个刺客要么心口被利剑绞出一个大洞,要不被就是被砍的头颅与脖颈之间只有一层薄皮儿连接,要么就是被一剑劈成大小不均的两半。看着那恐怖的惨状,闻着那刺鼻的血腥味儿,公孙元青只觉得胸中一阵翻涌,猛然扭头哇的一下子呕吐起来。 皇甫永安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正在翻检尸体的工作,走到公孙元青身边为他按压穴道止吐。皇甫永听到呕吐之声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审那名仅存的刺客了。在军中多年,皇甫永宁看多了初上战场的士兵见到死尸之后的各种反应,早就习惯了。 “元青,你先回帐中休息一会,这里我来就行。”皇甫永安微微皱眉说了起来。公孙元青却是摇了摇头,坚定的低声说道:“我没事,阿仁,我们继续搜检。” 皇甫永安也没坚持,指着其中一具死状稍微好看些的尸体说道:“那好,你来看搜这个。”公孙元青强压着恶心之意点了点头,起身走过去翻查那名刺客的衣物和随身物品。皇甫永安见公孙元青没有再吐,便也继续先前的工作。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两人将所有的已死刺客的尸体都搜了一遍,除了几块木牌和几张银票并数十两散碎银两之外,两人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收获。公孙元青将自己搜出来的木牌拿在手中仔细查看。那只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极普通的木牌,牌子的正面有一个朱漆画的骷髅,背面用朱漆写了七十六这个数字。 “阿宁,那人招了没有,我们这边已经搜完了。”皇甫永安向皇甫永宁喊了一声。 皇甫永宁扭头喊了一句:“差不多了,他就快招了。” 皇甫永安哦了一声,从一名刺客身上撕下一大片布将搜出来的东西打成小包袱,拎着跑到了皇甫永宁的身边。公孙元青忙也跟了过去。 “阿宁,他们都带着一个木牌,牌子上有编号,其他的没有什么特别线索。”皇甫永安飞快的说道。 皇甫永宁嗯了一声,手掌一翻亮出一只木牌,问道:“和这只一样?” 皇甫永安看了一眼,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样的,你这个是九十三。”公孙元青忙说道:“看上去象是编号,这些人应该是属于一个什么组织的。” 皇甫永宁眉头微皱,垂眸看着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打滚的刺客,冷冷问道:“还不招么?” 那刺客已经疼的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痛苦不堪的点了点头,皇甫永宁淡淡笑了一下,用脚尖踢了那刺客几脚,那人立刻瘫软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身上被冷汗浸湿的衣裳已然能拧出好大一盆水了。 “我们是明月楼的外围弟子,接了私活前来刺杀姜公子,没有见过主家,是花彩蝶牵的线,主家出了五万两银子,花彩蝶拿了两万,我们只得了一万,杀了姜公子之后主家再付两万,小的听花彩蝶露了一句,说主家是京城里的贵人。我们这一行有规矩,绝不可打听主家的情况,所以主家是谁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姜公子我们也不知道,公子,小的什么都招了,求您给小的一个痛快吧!”那刺客缓过劲儿之后便一个劲儿的给皇甫永宁磕头,只求速死,再不想干挺着活受罪。 “明月楼是什么东西?花彩蝶又是什么玩意儿?”皇甫永宁皱眉问道。 公孙元青也是一头雾水,他一个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少年,自然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倒是皇甫永安从前听他的师兄提到过一些江湖之事,回想了一番解释起来。“这明月楼是江湖中的一个杀手组织,只要肯出钱,他们什么人都敢杀。据说明月楼的杀手分五等,分别为金银铜铁木,哦我知道了,这些人是最低等的木牌杀手。”皇甫永安叫了起来。 皇甫永宁看着那名刺客冷冷问道:“你们果然是明月楼的木牌杀手?”那名刺客点点头道:“是是,小人是木牌杀手。” “明月楼有条铁规矩,只要接了生意,必定不惜一切代价达成,如今你们行刺我不成,是不是接下来要派出更高级别的刺客,直到刺杀成功为止?”皇甫永安渐渐想起了一切有关明月楼的记忆,问话的声音也冷冽了许多。 那名刺客赶紧摇头道:“不不,不是的,这次是我们接的私活,楼主并不知道。” 公孙元青站在一旁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如何知道姜兄的行踪?” 那名刺客略显迟疑,皇甫永宁立刻劈空一掌打向那名刺客,那名刺客痛苦的蜷缩着身子,疼的眼耳口鼻都流出血来。“我说……我说……”刺客到底熬不住那强烈的痛楚,哀号着叫了起来。 皇甫永宁冷哼一声,踹了那刺客两脚,刺客方才缓过一口气。“姜公子在永庆门出城之时,小的曾经撞了公子一下,那时就在公子的身上洒了追踪粉,只要公子还在百里之内,我们都能找到公子的方位。” 皇甫永安闻言挑眉,他自己精通药物的大夫,若是身上被洒了药粉,他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而且这几日他也不是没有换过衣裳,怎么还会被追踪到? “阿宁,先别杀他,我倒要听听这追踪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甫永安沉声说了一句,皇甫永宁点点头,让出位子让她的哥哥仔细审问。 只是那追踪粉是明月楼最大的秘密,药粉是由楼主亲自配制分发给每一名杀手的,具体是什么配方除了明月楼主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所以皇甫永安审不出什么头绪。 公孙元青听着那刺客的话,脑子一直在转着,等皇甫永安问完话,他便沉声问道:“你们是通过什么方法追踪追踪粉的。” “楼主驯养了许多老鼠,我们只要跟着老鼠就能找到目标。三位公子,小的什么都说了,求您给小的一个痛快吧!”刺客从牙缝中挤出最后一句话,便如死了一般瘫在地上引颈就戮。 皇甫永宁一掌拍昏那名刺客,对公孙元青说道:“元青,能不能帮我个忙?” 公孙元青立刻点头应道:“好好,永宁你说,我没问题。”他都不问皇甫永宁让自己做什么就一口答应下来。 皇甫永宁指着那名刺客说道:“你将这人秘密带回京城交给我爹,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请他处置。” 公孙元青点点头道:“好,天亮之后立刻动身。” 皇甫永安看着那名刺客,皱眉说道:“元青,将这人丢到溪水中好好洗一洗,免得他身上也有什么追踪粉。”公孙元青应了一声将那名刺客拎起来拖到小溪旁仔细涮洗起来。洗过之后公孙元青还不放心,又将那刺客的外衣鞋帽全都扯下来,只给他留了一身中衣勉强遮体。 皇甫永安见那刺客洗完,便对皇甫永宁说道:“阿宁,我们和阿黑也得好生清洗,特别是阿黑要洗的更加仔细些,洗完将这几日穿的衣裳鞋袜都烧了,免得留下后患。” 皇甫永宁正有此意,便拿上包着干净衣裳的包袱,带着阿黑往上游去清洗。皇甫永安也寻了个妥当之处仔细清洗。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兄妹俩和阿黑都洗好回来了,皇甫永宁将他们将换下来的衣裳鞋袜丢到篝火中烧成了灰烬,心里才算踏实了许多。 第一百四十一回翁婿谈心 东方破晓天色微明之时,皇甫兄妹与公孙元青便已经收拾停当了,公孙元青押着已经被皇甫永宁废了武功的刺客秘密返回京城,皇甫永宁则与哥哥继续赶路。 公孙元青押着刺客一路疾行,不过五日时间就已经赶到定北侯府。皇甫敬德正在与齐景焕说话,忽然听说公孙元青在府外求见,不由暗自惊讶,公孙元青出京散心之事他是知道的。这会儿公孙元青怎么都不应该在京城才是。 “快请进来。”皇甫敬德一声吩咐,立刻有人将公孙元青连同他身后的马车接进定北侯府。 “侄儿请皇甫伯伯安。”一进真武堂公孙元青就大礼参拜,语气极为亲热。皇甫敬德笑着欠身扶起公孙元青,热情的笑道:“元青快起来,你不是出京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你风尘仆仆,可是刚刚回京?快坐下说话。” 公孙元青站了起来,看了坐在一旁的齐景焕一眼,微微躬身抱拳道:“公孙元青见过王爷。” 齐景焕含笑抬手道:“公孙兄不必多礼,一路辛苦了,快快请坐。”他这是随皇甫永宁来称呼公孙元青的,若是真的论年龄,齐景焕比公孙元青略大几个月,实在不必以兄呼之。 公孙元青并不肯坐下,反而又躬身行礼道:“王爷,元青有要事单独向皇甫伯父禀报,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齐景焕先是微微蹙眉,然后淡淡笑了一下,爽快的站起来向皇甫敬德躬身说道:“岳父大人,小婿去百草园走走。”皇甫敬德点了点头,齐景焕便快步走了出去。他这一走,原本在真武堂听差之人也全都退了下去。 等齐景焕走出真武堂,皇甫敬德皱起眉头问道:“元青,你匆匆回京可是遇上什么大事?” 公孙元青将在山林中偶遇皇甫兄妹,半夜遇袭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皇甫敬德听罢极为震惊,愤怒喝道:“岂有此理,元青,活口现在何处?” 公孙元青忙道:“回伯父,刺客正在外院的马车之中,永宁就是想请伯父仔细审问,也好将幕后主使之人全都挖出来。” “正是这话,元青,你辛苦了,此时天色已晚,就在伯父这里住一夜,明天再回家也不迟。” 公孙元青自是无有不应的,他还自告奋勇的说道:“皇甫伯伯,小侄以为此事应当秘密调查,小侄不才,愿助伯伯一臂之力。” 皇甫敬德想了一会儿方才点头应道:“也好,不过元青,你还是应该回家向你祖母爹母禀报一声才是。” 公孙元青满心欢喜的应了下来,皇甫敬德见他满面风尘尽是倦意,便命人送公孙元青去客房休息,又命方义那公孙元青带回来的活口关押看管起来。一切安排停当之后,皇甫敬德亲自去了百草园。 百草园是皇甫永安的院子,皇甫永安因为身份没有公开的关系,所以很少有机会在这里住,这里便做了齐景焕来定北侯府之时的小憩之所。皇甫敬德走进百草园的时候,只见齐景焕正拿着一只小喷壶仔细的给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苗浇水。 看到岳父走进来,齐景焕赶紧放下手中的小喷壶,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快步迎了上去。 “岳父大人……”齐景焕叫了一声。 皇甫敬德微笑应声,很亲热的唤道:“焕儿,元青是个直性子,方才他对你不太……” “岳父大人,元青兄挺好的,小婿正想着与他多亲近亲近。”齐景焕抢先开口,打断了他岳父的话。 皇甫敬德点了点头,心中对齐景焕越发满意,这是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婿啊。 “焕儿,为父有事情问你,我们进房坐下慢慢聊。”皇甫敬德笑着说了一句,率先往上房走去,齐景焕满腹疑惑,赶紧快步跟上。 “岳父大人,您要问什么?”齐景焕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赶紧上前相问。 “焕儿,永安永宁在路上遇到刺客,他们先审了一遍,刺客招供说京城有人花五万两银子买他们行刺姜不仁,你帮为父分析分析,到底是什么人要对阿仁下此毒手?”皇甫敬德并不隐瞒,来了个实话实说。 “行刺阿仁?阿仁到京城不过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又基本上是在小婿王府中足不出户的,怎么会有人要杀他?难道是……是因为他为我治病得罪了我的仇家?可是我并没有什么仇家啊?”齐景焕自言自语起来。 皇甫敬德直直看着他的女婿,京城权贵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飞快闪动,可是他捕捉不到任何一个可能与齐景焕结仇之人。齐景焕自小体弱多病,除了宫中与乐亲王府之外,他几乎没有踏足过其他地方,他想与人结仇都没有机会的。可是皇甫永安自进京之后就一直给齐景焕看病,可以说比齐景焕还深居简出,他与外人接触的机会几乎为零,更加不可能与人结下私仇。若说是冲着皇甫永安这个真实身份来的,可知道真相的全都是最可靠的人,不论是公孙胜还是齐景焕或者是方义,都绝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对皇甫永安下毒手的。 越想皇甫敬德越觉得脑子极为混乱,仿佛被谁塞了一团乱麻似的。就在皇甫敬德烦恼之时,齐景焕却突然笑了,他微笑说道:“岳父大人,且不论幕后主使是何人,小婿倒以为这是个阿仁金蝉脱壳恢复身份的绝好机会。倒不如将计就计……” 皇甫敬德眉峰一挑沉声问道:“此话怎讲?” “岳父大人,干脆让姜不仁遇刺身亡,让永安正式认祖归宗。”齐景焕微笑说道。 “这……这倒是个好主意!”皇甫敬德很快想明白过来,微笑点头赞许了一句。得到岳父的夸奖,齐景焕白净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意,看上去越俊美脱俗,皇甫敬德看到如同嫡仙一般的女婿,突然皱起了眉头,女婿相貌生的太好,将来等他身子骨彻底好了,还不知道得招惹多少桃花,真不如生的平凡普通一些,他嫁女儿也能嫁的放心些。 “岳父大人因何不快?”见刚刚还满面笑容的岳父突然沉了脸,齐景焕赶紧躬身相问,皇甫敬德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只皱眉叹道:“自打回京之后就没消停过,真不如在北疆自在,那时苦是苦了些,可是没这么些闹心的事儿,不憋屈!” 齐景焕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他家岳父的难处。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谁都明白,如今忽剌已灭,大陈边境四互臣伏,一直被重视了二十年的武将就要受到冷落了。单只是被冷落还不算什么,怕就怕皇帝的忌惮,做为战功最卓著的定北军元帅,他的岳父必定是他的皇伯父最忌惮的臣子。就算是他的岳父打定主意做纯臣,只怕他那位久居深宫的皇伯父还是不会放心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岳父日子比一天比一天难过。 “岳父大人,忽剌已平,不知北疆可否还有其他的隐患?”齐景焕突然问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提过的问题。问的皇甫敬德一怔。 “这……北疆地广人稀,关外数千里草原上除了忽剌之外还有达翰,突易,于阗,纳门等数十个部族,这些部族人口都不多,每年冬春之时偶尔会突袭大陈边境,他们称之为打草谷,抢些粮草盐巴茶叶等物,用以熬过枯草季节。这些部族人口都不多,打草谷时只抢东西不伤人命,有的时候也不能说是抢,他们会用金银珠宝皮毛等物强行交换。只不过北疆苦寒,地里的出产很有限,百姓们苦干一年,也不过能得到勉强糊口的粮食,所以并不愿意与那些关外部族交易,因此每到冬春之时,还是要很打上几仗的。近些年我们定北军军力大增,若非逼到绝境,那些部族也不敢越境打草谷……”皇甫敬德边回想边说,整个人的神情都不平日不同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北疆。 齐景焕听罢岳父的话,沉思了许多,可到了最后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他心里是个有想法,只是他心里很明白,这个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至少在他皇伯父当政时期不可能实现。若是将来继位之君是个有远见卓识的,或许可以一试。 “焕儿,因何叹气?”皇甫敬德问道。 齐景焕看向他的岳父,很郑重的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一直在想,为何所有的边境部族都想狠狠咬我大陈一口,难道真的找不出一条和平共处之路么?连年征战,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双方百姓,冤冤相报,何时才是个尽头?” 皇甫敬德沉默许久,方才沉沉说道:“焕儿,从前我大陈国力强而军力不强,好比三岁孩童手捧珠宝孤身立于闹市,过往之人谁都能轻易从这孩子手中抢走几件东西,几十年过去,大陈边境上的各个部族已经养出了抢掠大陈边境的习惯,若是不狠狠打痛他们,他们就不可能消停。和平,从来都只是建立在国家强大基础之上的,没有绝对的实力,和平只是个笑话。或许你现在想不明白,等有一日你能离开京城四处走走看看,就能明白为父的意思了。” 第一百四十二回元青死心 翁婿二人深谈一番,不觉便过了大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中,公孙元青已然沐浴更衣收拾停当准备再去见他的皇甫伯伯了。 刚走出客房,公孙元青就看到方义正在院中安排着什么,他快步走上前问道:“方管家,未知皇甫伯伯在何处,请引我过去。” 方管家笑道:“回公孙公子,元帅在百草园与姑爷说话,请公孙公子稍候,在下这便去请元帅。” 听了方管家之言,公孙元青心里着实不好受,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淡淡说一句,“皇甫伯伯既然有事,那就不打扰他了,不知道我带来的活口可受安置妥当了,此人很是狡猾,方管家可得严加看管。” 方义躬身笑道:“公孙公子请放心,在下省得,已然加派人手严加看管了,公子赶了几日了路,想必一定累了,不如先回房歇一会儿,等晚宴齐备在下再来相请公子。” 公孙元青只能答应下来,独自回房小憩。只是他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满怀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心事在心中翻腾,让公孙元青很是煎熬。 也不知道煎熬了多久,公孙元青听到轻轻的叩门之声,他跃身而起下床打开房门,只见方义在房外含笑说道:“请公孙公子请往玉澄轩用宴。” 公孙元青道了谢,由方义引路去了玉澄轩,他刚进玉澄轩就看到风神俊朗的齐景焕立于中庭,微微秋风吹起墨般青丝,更衬的他肌肤如玉眉目如画。公孙元青纵然心里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暗暗赞叹一声:好一个玉人! “元青兄歇的可好?”齐景焕看到公孙元青走来,立刻紧走几步迎上前热情的招呼起来。他这一举动越发让公孙元青心里气闷,只板着脸微微躬身闷声说道:“不敢当王爷如此称呼。” 齐景焕丝毫不恼,依旧双眼含笑温言说道:“元青兄是岳父世交子侄,景焕理当如此称呼。景焕特地在此恭候元青兄,元青兄快里面请。” 所谓凶拳不打笑面,齐景如此温和可亲,公孙元青纵有一肚子的不痛快也得深深压下,勉强笑着说道:“多谢王爷,王爷请。” 齐景焕含笑应道:“元青兄不必如此见外,叫我阿焕就行了,阿仁永宁都这么叫的。” 听到“永宁”二字从齐景焕口中说出来,公孙元青心里越发的别扭,只闷声道了一句:“元青不敢造次僭越。”说罢便闭口不言,再不与齐景焕说话了。 齐景焕虽然并不知道公孙元青与皇甫永宁曾经议婚之事,可是公孙元青一见到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言谈举止都透着别扭,他自然要好好想一想。齐景焕的脑子极其灵光,他只要仔细分析分析,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以他岳父与公孙家的关系,定下儿女亲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当日他求亲之时他的岳父并没有提及与公孙家有婚约之事,因此他也没有夺人妻子,想到这一层,齐景焕心里就越发坦荡了。一家有女百家求,皇甫永宁那么好,就该有许多人喜欢她才对。他与皇甫永宁的缘分更深,否则也不能定下白头之盟。 齐景焕与公孙元青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厅内,皇甫敬德已然坐在首位笑着招呼道:“焕儿,元青快过来坐下,元青一路辛苦了,伯伯为你接风洗尘。” 公孙元青赶紧躬身道谢,与齐景焕在皇甫敬德的左右分别坐定。定北侯府的宴席素来简朴实在,圆桌上摆了荤素共八道菜品,另外还有一大海碗酸笋鸡皮汤,有宴自然要有酒,公孙元青不着痕迹的闻了一下,只觉得酒味极其寡淡,一定不是他皇甫伯伯喜欢喝的梨花白。公孙元青知道齐景焕毫无酒量,心里不由又酸了一回,暗道:皇甫伯伯是真将乐亲王当自家孩子疼爱了。否则不会想的如此周全。 皇甫敬德知道公孙元青也是个好烈酒的,特意向他举杯解释道:“元青,你连日劳累得好生休息,喝些淡酒晚上能睡的安稳些,等养足了精神伯伯再请你喝梨花白。” 公孙元青赶紧说道:“元青全听伯伯安排。” 齐景焕举杯向公孙元青说道:“元青兄,景焕完全没有酒量,只能以茶代酒敬元青兄,还请元青兄见谅。” 公孙元青只能笑着应道:“王爷言重了,您请自便。”说罢举杯致意,喝下了那杯明明应该甜津津的,可是在他口中苦涩无比的桃花酒。 酒过三旬,皇甫敬德与公孙元青脸色丝毫未变,而一滴酒都没沾的齐景焕却已然是双颊泛红恰如桃花初绽,看上去娇艳无匹,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看到女婿被酒气薰的将醉未醉,皇甫敬德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亲手舀了一碗酸笋鸡皮汤放到齐景焕的面前,温言说道:“焕儿,喝些汤醒醒酒,一会儿该回王府了。” 齐景焕一双凤眼微微眯起,乖巧的嗯了一声,然后低头小口小口的喝着酸笋鸡皮汤,喝两口就抬头左右看看,然后再低头喝,姿态极为优雅。小小的一盏汤,别人两口就能喝完,齐景焕却足足喝了一柱香的时间。公孙元青突然觉得齐景焕的样子象极了他祖母养的那只血统极高贵的琉璃眼儿大白猫,贵气十足又乖顺无比,让人有种伸手摸一摸,给他顺顺毛的冲动。 喝了解酒的酸笋鸡皮汤,齐景焕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一旁侍立的添寿上前小声提醒时间,齐景焕听罢站起来说道:“岳父大人,元青兄,时候不早了,景焕该告退了。” 皇甫敬德点头道:“好,添福添寿好生服侍你家王爷回府。”添福添寿赶紧躬身应下,公孙元青站起来表示相送之意,皇甫敬德却笑着摆手道:“元青坐下,焕儿不是外人,他走惯了的。” 齐景焕亦说道:“元青兄请坐,改日再见。” 齐景焕走后一刻钟,方义进来禀报,说是姑爷已然安全回到王府,请元帅放心,皇甫敬德这才真正的放松,专心与公孙元青聊了起来。 有了这大半天的经历,公孙元青总算彻底明白他的皇甫伯伯对齐景焕这个女婿真的非常满意,已然完全接纳他了,没有丝毫的介蒂和不情愿。他也该彻底的死心了,往后只可谨守子侄之分,再不能有丝毫的逾越,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与皇甫永宁继续做朋友,否则就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到了此时,公孙元青心中纵然对皇甫永宁还有无法割舍的心思,却也彻底决定放手了,只退回好兄弟的位置,或许这样也能相守一世。 回到乐亲王府的齐景焕前往泽芝园请安,乐亲王太妃对这个每日都要去一趟定北侯府的儿子已然无话可说了。齐景焕自从跟随他的岳父大人学习内功心法之后,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说话的底气比从前足了,腿脚也比从前有劲儿了,饭量也增长了不少,因此乐亲王太妃实在没有理由拦着儿子不去定北侯府,虽然她心里是不情愿的。 “焕儿,今日怎么比平时晚了些?可用过晚饭了?”乐亲王太妃微微蹙眉问道。 齐景焕含笑挨着娘亲坐下,轻声细语的说道:“今儿岳父留饭,儿子吃过才回来的。” 乐亲王太妃伸指戳了儿子的脑门一记,嗔道:“知道陪岳父吃饭就不知道回来陪娘亲用饭,闪着娘亲在家一个人用饭,实实没意思极了。” 齐景焕伸手挽着娘亲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肩头,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娘,儿子明儿不去岳父家了,一整天都在家里陪您可好?” “真的?”乐亲王太妃惊喜的叫了起来。 “自然是真的,娘难道不相信儿子?”齐景焕瞪大眼睛双唇微嘟抓着他娘亲的手臂摇啊摇的,娇嗔的样子别提多招长辈喜欢了,就算是养了他十七年的乐亲王太妃也扛不住儿子的撒娇,满脸是笑的拍着儿子的脸说道:“信……信……娘不信你还能信谁。在你岳父家练功必定累了吧,赶紧回去洗洗休息,明儿不去你岳父家,就不用早起了,这阵子你每日寅正便起,着实辛苦极了,明儿由着性子睡,多咱睡醒了多咱再起也不迟。” 从前齐景焕不用练功,每日都睡到自然醒,他因为睡眠不好的缘故,每夜都到了后半夜才睡的踏实些,因此每日都过了辰正时分才开始起身的,自从开始做五禽戏之后,他再没睡过懒觉,这让一向娇养儿子的乐亲王太妃着实心疼的不行。 “知道啦,娘,儿子的身子比从前不知道好多少倍,您就放心吧。您也早些休息。儿子明早来陪您吃早餐。”齐景焕笑着应了一句便告退回了瑞松园。 回到瑞松园的齐景焕并没有立刻休息,他命添寿传来梁术和白苍,将姜不仁遇刺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白苍听说有人花五万两银子雇明月楼的杀手暗杀姜不仁,是花彩蝶牵的线,他的双眉立时拧了起来。“王爷,请您允许属下离京追捕花彩蝶。” 齐景焕立刻应道:“好,白侍卫长,你需要什么只管与梁长史说,他会提供你一切所需之物,务必尽快将花彩蝶缉捕回京以查明真相,本王觉得买凶刺杀阿仁的幕后真凶是冲着本王来的。” 白苍应声称是,梁术皱眉想了许多,困惑的说道:“王爷从来不曾与任何人结下仇怨,为何会有人行刺姜小神医?而且王爷的病也不是姜小神医一个人治的,还有杜老先生,近日王府一直很太平,并没有人在暗中窥伺,真是奇怪的很。” 齐景焕闻言沉沉说道:“或许是因为杜老先生一直在王府中不曾出门,对方又不敢在京城中兴风做浪,这才选择对离开京城的阿仁下手。而且我们对外一直都说阿仁是治好本王身子的神医,并没有怎么提及杜老先生。只有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知道是他们两位联手为本王医治的。” 梁术点点头道:“也有这种可能,王爷,白苍去追捕花彩蝶,臣就从京城的各家钱庄入手,五万两银子不是笔小数目,为了交接方便他们只能使用银票,臣就从此处入手,也许能有所斩获。” “好,就依你二人之言,梁长史,你在京城之中行事要加倍小心,千万莫要打草惊蛇。” “臣明白。”梁长史沉稳的回了三个字,听上去他对从钱庄入手查找幕后主使者之事很有信心。 与梁术白苍两人说完,这二人退下之后,齐景焕立刻去了杜老先生的房间,将岳父皇甫敬德的亲笔信亲自交到杜老先生手中。杜老先生看罢信眉头皱了很久方才舒展开来,他沉沉说道:“老朽明白了,元帅交待之事老朽明日一早就办,王爷请回房休息吧。” 齐景焕回房之后,杜老先生提笔写了一封长信,然后将信卷成细细的长条塞入铜管之中,旋紧铜帽之后还用火漆封了口,然后推开窗子,从怀中摸出一枚手指头粗细的鹰哨用力吹了起来,鹰哨的声音极其尖细,普通人几乎完全听不见。 莫约一盏茶的时间,一只通体乌黑油亮,眼睛喙部与脚爪金黄的鹰隼轻飘飘的落在杜老先生的窗前,杜老先生摸了摸那只鹰隼的头,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颗灵芝草喂给它吃了,然后才将小铜管绑在鹰脚上,伸手指了指西北方向,那只金睛墨鹰立刻凌空飞起,转瞬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只金晴墨鹰是杜老先生的师傅,也就是鬼医华不治为了传递消息而专门驯养的,当时总共驯养了四只,华不治和杜老先生师兄弟各有一只,另两只分给了华不治的大徒弟孙不义和关门小弟子姜不仁。驯好的鹰平日里不必主人费心照看,它们自己可以觅食栖息,若是主人传递消息的需求,只需吹动特别的鹰哨即可。这种金睛墨鹰飞翔速度极快,半个月的脚程它只需要飞两天便可到达。杜老先生的金睛墨鹰飞回鬼医谷的时候,只怕皇甫兄妹都还不曾赶到。 第一百四十三回走后门(上) 乐亲王府和定北侯府两拨人马暗中访查,明面上波澜不惊,没有惊动任何人,事实上如今燕京城里的大小官员的眼睛都盯着前番大清洗之后内府与户部闪出来的空缺,都在暗中使力想混进这两个油水极厚的地方,就算昭明帝才重重发落了那么大一批官员,都不能威吓住那些满脑子千里做官只为钱的官员们。 在那些削尖脑袋往内府户部里钻的官员之中,有刘贵嫔的亲哥哥平恩侯刘承业,还有乐亲王太妃的哥哥宋诗礼和宋诗义,这两人目前看上去是最有希望当上户部尚书的官员。 平恩侯刘承业是正三品的工部侍郎,起初是靠着他的嫡亲妹子刘贵妃得宠,才从一个八品小官迅速蹿升为正三品的工部侍郎,这刘承业不是科举出身,于诗书文章可算是一窍不通,可他对营造之事却很灵光,进了工部也算是专业对口,十几年间主持修建的楼台馆阁宫室陵墓为数不少,让昭明帝非常满意,他也算是大陈朝庭的能吏之一。所以刘贵妃被贬为贵嫔,刘承业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得到昭明帝的重用。 工部的差使也有油水,可是比其他各部要辛苦许多,刘承业在工部待了十来年,也干腻了,再加上他的嫡长子刘升荣前番在宫中瞎了一只眼睛,性情变的越发暴虐,除了刘承业之外,平恩侯府之中再没有人能镇的住他,所以刘承业想换个相对轻闲又油水肥厚的差使。也好给因为瞎了眼睛而不能再做世子的儿子留一份极丰厚的家业。让他无论怎么挥霍都挥霍不完。 云乡侯宋诗礼本就是户部的员外郎,他与原本的户部尚书孙大人不睦,在户部一直被暗中排挤,如今孙大人一系全都倒了大霉,云乡侯因为被排挤而被没遭到打击,原本压在他头上的官员全都被抄家流放贬官,如今整个户部竟找不出一位比云乡侯官员更高的官员,宋诗礼对那正一品的户部尚书之位如何能不动心思。 因为刘贵妃被贬为贵嫔,平恩侯便不好再走她的路子,事实上自从陈贵人遇喜之后,昭明帝就将自己的无限热情全都投到宫中娇嫩鲜妍的年轻妃嫔身上了,一个月也去不了刘贵嫔处三五回,刘贵嫔费尽心机也是枉然。而且她也没了召见外命妇的权力,外命妇也不能递牌子求见一个区区贵嫔,如此一来刘贵嫔与哥哥平恩侯等于是断了联系。所以平恩侯想做户部尚书,困难还是相当大的。 与平恩侯比起来,云乡侯宋诗礼仿佛更有可能当上户部尚书,一来他已然做了六七年的户部员外郎,二来他的亲外甥乐亲王如今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昭明帝已经命他随朝听政了,等他的身子再好些就可以入部当差,乐亲王齐景焕的影响力在渐渐扩大之中,做为乐亲王的亲舅舅,少不得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心里就是存着这样的想法,云乡侯夫人带着女儿宋锦霓又来到了乐亲王府,虽然前阵子闹的有些不愉快,可是中秋节的时候乐亲王太妃还是命人送去了与往年差不多的节礼,这让云乡侯府众人心里又有了念想。 “启禀娘娘,王爷,大舅夫人携五小姐求见。”齐景焕正陪着他娘亲用吃饭之时,一等大丫鬟春莹打从外面走进来,屈膝向上禀报。 听说大嫂和侄女儿来了,乐亲王太妃笑了起来,立刻吩咐道:“快将大舅夫人和表小姐接到东暖阁用茶,春莹,你先过去好生伺候着,本宫这便过去。”春莹如今已经是乐亲王太妃面前最有体面的大丫鬟了,让春莹服侍云乡侯夫人和宋五小姐,说明乐亲王太妃还是很重视娘家大嫂和侄女的。 春莹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低头退了下去,看上去极为本份老实,让乐亲王太妃忍不住又在儿子面前夸了起来,“春莹这丫头真真是个极好的,若非焕儿你将府里的下人换了个遍,还不能将这么好的丫鬟选上来服侍娘亲。” 齐景焕含笑胡乱应了一声,心中却暗自惊讶,他深知他的娘亲并不是看谁都好的随和性子,对下人还是相当挑剔,这个名叫春莹的丫头才上来当差不到一个月就已然成了他娘亲的心腹头等大丫鬟,这却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暗暗记下回头要让人仔细清查春莹的底细,齐景焕方才又笑着说道:“儿子原本打算今儿好好陪娘亲的,不想大舅母和五表妹却来了,娘,儿子只能改日再陪您了。” 乐亲王太妃又是惊讶又是不悦的沉声问道:“焕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如何你大舅母五表妹来了,你就不能陪娘亲了?” 齐景焕淡淡说道:“娘,儿子已然长大成人,五表妹也非七岁之下的稚童,男女有别内外有别,儿子可不能坏了规矩。不若叫静姝陪着你招待大舅母和五表妹。” 乐亲王太妃不悦的皱眉说道:“胡说,三丫头不过是个庶出的,怎可让她招呼你五表妹!” 齐景焕面色微沉,很严肃的说道:“娘亲此言差矣,静姝就算是庶出,也是父王的亲生女儿,将来出阁少不了县主之封,论起身份,五表妹比静姝差多了,儿子以为由静姝出面招呼五表妹并没有不合适。” 乐亲王太妃被儿子噎的直倒气,这道理她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在她心里嫡亲的侄女儿比庶出的女儿可重要多了,况且从前她对齐静姝这个庶出的女儿还存了心结,根本不愿意答理她的。 齐静姝从前在府中日子并不好过,也就是上回她大着胆子为她舅舅求情,才算是入了嫡兄的眼,有了哥哥的过问,齐静姝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娘,静姝和两个姐姐一样都是父王的骨血,如今她也大了,过上一两年就要议婚,在王府也待不了几年了,到时也不过就是一副嫁妆罢了,您就象待两个姐姐一般待她,也免得让人传出您刻薄父王血脉的名声。再者静姝也是个乖巧的,儿子不能整日陪在您身边,倒不如让她跟在您身边服侍着,多少也能解个闷儿不是?”齐景焕深知他娘亲很在乎名声,便以此为切入点,缓声劝了起来。 乐亲王太妃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闷声说道:“娘知道了。”然后扬声唤道:“来人,去请三小姐过来招待五表小姐。” 外面的下人应声前往蔷薇园传话,李侧妃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喜极而泣,太妃发话让她的女儿去泽芝园招呼表小姐,这便是要教导她女儿的信号,能在太妃身边待上一两年,对于齐静姝将来议亲有极大的好处。李侧妃赶紧为女儿收拾起来,从衣裳鞋袜到发型首饰,李侧妃无一不精心搭配。 一刻钟后,一头青丝梳成随云髻,戴赤金垂丝海棠嵌宝小金冠,簪一朵娇黄芍药宫花,着银红绣折枝海棠花褙子,配玉色宫缎罗裙的齐静姝被李侧妃送到了泽芝园。看到庶女打扮的很得体,既不会寒酸的失了王府的体面,又不会贵气逼人的压住自家的表侄女,乐亲王太妃方才的不情愿才又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和蔼多了。 “静姝请母妃安,请王兄安。”齐静姝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上前行礼,因有母亲在,齐景焕不好抢先开口,只含笑看着庶妹,眼神很是温暖,纵然齐静姝不敢抬头去看,却也能感受到她王兄的善意。 乐亲王太妃淡笑道:“三丫头起来吧,大舅夫人和五表小姐来王府做客,我们王府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姐儿,就由你来招呼五表小姐,务必要用心招呼,不可失了王府的体面。”齐静姝唯唯称是,态度极为恭敬,老老实实的领了嫡母的言语敲打。 乐亲王太妃见庶女乖巧听话,脸上的笑容略多了些,转头对丫鬟说道:“本宫记得前儿有人进了一对红翡镯子,正合小姑娘佩带,去拿来给三小姐戴上,小姑娘家家的正该用些鲜亮首饰。” 齐静姝赶紧跪下道谢,当着嫡母的面戴上那一对鲜红欲滴的红翡镯子。鲜红的镯子越发衬的齐静姝肤白胜雪,看上去好看的很。齐景焕立刻夸道:“到底是娘的眼光好,静姝戴上这对镯子,整个人看着都鲜妍多了。” 乐亲王太妃闻言笑道:“还那用说,娘的眼光当然是极好了,行了,三丫头,你先去东暖阁替母妃招呼大舅夫人和五表小姐,本宫稍后便去。” 齐静姝应声称是,低头躬身退了下去,乐亲王太妃见她走出屋子,方才皱眉问道:“焕儿,你真不与娘一起去东暖阁?” 齐景焕道:“娘,给大舅母问安原是应该的,可是五表妹也在,着实不方便的很,况且见到儿子,大舅母还得行国礼拜见,倒不如两下就便还好些。” 乐亲王太妃心中气闷,却又没办法反驳儿子,只能闷声道:“罢了,你如今长大了,娘也做不得你的主了,随你吧。” 齐景焕赶紧笑着说道:“娘,看您说的,儿子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自是要避嫌的,儿子自己是无所谓,可是五表妹还没有定亲,您总要多为五表妹的闺誉着想不是?等大舅母走了,儿子再来陪您也就是了。” 第一百四十四回走后门儿(下) 云乡侯夫人见齐静姝这个从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的王府小庶女如今竟然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招呼自己和女儿,心中越发气恼,只阴阴的沉着脸,根本不理会齐静姝,成心不给她面子,同时心中对于小姑子也存了不少的怨意。 齐静姝也不恼,只微笑坐在对面相陪,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八面玲珑擅长交际的姑娘,因为得了哥哥的教导,这才强撑着不让自己流露出怯懦之色,能稳稳的坐在对面含笑相陪,齐静姝已然有了很大的进步。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时候,乐亲王太妃才在一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之下缓步走来。东暖阁中的众人全都站了起来,齐静姝快步迎上前福身唤了一句:“母妃”,乐亲王太妃颌首浅笑,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云乡侯夫人看到这一幕,眉间又是一皱,心中又添了一层恼意。 “妾身见过太妃娘娘。”“锦霓拜见太妃姑母。”等乐亲王太妃在上首坐定,云乡侯母女二人这才上前正式行大礼参拜。 乐亲王太妃含笑道:“大嫂不必多礼,三丫头,去将你大舅母和五表妹扶起来。” 齐静姝恭敬的应了一声,轻盈的走上前去扶云乡侯夫人和宋五小姐。云乡侯夫人心中气的不行,却不敢在小姑子面前表现的太明显,毕竟今儿她身负重任有求而来,自然不能让她的小姑子心里不高兴,她可以无视齐静姝这个王府小庶女,却不能不给发话的乐亲王太妃面子。 宋锦霓可没有她娘亲那么能沉的住气,只愤愤一闪,低声怒道:“走开,谁稀罕你扶。”乐亲王太妃见此情形不由微微皱眉,对于宋锦霓的傲慢有些不快,她喜欢的是贞静和软乖巧的姑娘。 云乡侯夫人见女儿生事,立刻转头低声斥道:“锦霓不许无礼,还不快向你三表姐道歉。” 齐静姝听了这话立刻浅笑着轻声说道:“大舅母不要怪罪五表妹,她还小呢。” 云乡侯夫人被齐静姝之言噎的不行,要知道齐静姝只比宋锦霓大三个多月,两人是一年生的,王府小姐齐静姝知礼守份,与她一般大的宋锦霓却任性使气,这对比真是鲜明的让云乡侯夫人尴尬的想撞墙呢。 宋锦霓狠狠瞪了齐静姝一眼,然后跑到乐亲王太妃身边撒娇道:“太妃姑母,霓儿可想您了呢!祖母也可想您了。” 乐亲王太妃轻轻拍了拍小侄女儿半仰着的脸,笑着说道:“就会说嘴,口上说想姑母,却也没见着你来。” 云乡侯夫人忙笑着解释道:“这是不吵着您的清静么,自母亲以下,我们一大家子没有哪个不念着您的,只是……” 乐亲王太妃笑笑说道:“大嫂也别这么说,亲戚之间是要走动才亲的,我虽然素来喜静,可也没个不让亲戚上门的霸王规矩,大嫂和五丫头既来了,就好好散淡一日。” 户部尚书之争正如火如荼,云乡侯夫人心里急的什么似的,她哪里有心情散淡,只恨不得立刻见到齐景焕,让他在昭明帝面前进言,让云乡侯得了那户部尚书之位。 “太妃妹妹,焕儿没在府里么?不知道他身子骨怎么样了,霓儿该给她表哥问个安的。”云乡侯夫人到底没见着齐景焕过来,忍不住出声相问。 乐亲王太妃若是刚才没有听儿子说那些个避嫌之类的话,少不得要如了云乡侯夫人的心意,命人请她儿子过来见见舅母和表妹,可刚才她才听了满耳朵的男女大防之类的话,又因为宋锦霓刚才表现的很骄横无礼,乐亲王太妃突然不想让儿子过来了。 乐亲王太妃是有在娘家晚辈中给儿子选个侧妃的心思,不过这个侧妃人选怎么都不可能是宋锦霓。一来宋锦霓是她大哥的嫡出女儿,做王爷侧妃听上去好听,可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妾,一辈子要做小伏低的服侍正室,况且那平戎郡主利害无比,在她手底下做妾,宋锦霓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两说,更别想着被扶正做王妃了。而且锦霓自小娇养性子蛮,乐亲王太妃可不舍得让儿子受委屈,做齐景焕的侧妃,首当其冲的一条就是要性情绵软温柔如水,至于容貌什么的都无所谓,而宋锦霓显然不符合这个要求。 “孩子们都长大了,不比小时候无所谓,总要避避嫌的。”乐亲王太妃含笑说了一句,并没有松口让儿子过来。 云乡侯夫人心中一沉,她和她小姑子的心思不一样,她是想让小女儿嫁进云乡侯府的,所以此番就算是为丈夫跑官儿来的,云乡侯夫人还是带上了小女儿宋锦霓。只是她没有想到进了乐亲王府,先是一个小庶女出来招呼她们母女,然后又被小姑子驳回了见齐景焕的意思,这让云乡侯夫人心中又加一层怒意。 “说的也是。妹妹,母亲身子不适不能前来,得知嫂子要来看妹妹,母亲还强撑病体亲手为妹妹做了八宝莲蓉糕,母亲说妹妹最爱吃她老人家做的八宝莲蓉糕。”为了丈夫的前程,云乡侯夫人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意,从跟来的小丫鬟手中接过一只半新不旧的小巧镶银边竹编三层梅花食盒,对乐亲王太妃慢慢说道。 乐亲王太妃听到这话果然动容,命丫鬟接过食盒捧在手中,手指轻轻抚着纯银镶边上的一个小瘪窝,喃喃说道:“母亲身子不好,我不能侍奉身边已是不孝,还劳母体挂念辛苦,我心里怎么过的去。”这只镶银竹编三层梅花食盒是旧物,当年还是小姑娘的乐亲王太妃有一回闹情绪,将这只食盒摔到地上,摔出了那个小瘪窝。当时她的父亲为着这事罚她跪佛堂,还一天不许吃饭,是她的大哥宋诗礼央求母亲做了八宝莲蓉糕,偷偷送到佛堂给她填肚子。宋诗礼离开佛堂之时被父亲抓了个正着,为此还狠狠挨了一顿打。看到这只镶银竹编小食盒,乐亲王太妃一下子想起了往事。 云乡侯夫人暗暗打量着小姑子的神色,见她面带回忆之色,便知道用这只梅花食盒装八宝莲蓉糕,她做对了。 “当年大哥为了护着我,可没少被父亲教训。”乐亲王太妃笑着对云乡侯夫人说了起来。 云乡侯夫人赶紧笑着说道:“看妹妹说的,他是你大哥,就该护着你的。你大哥现在也是这么教儿子的,他一直说做哥哥的要护着妹妹,做妹妹一辈子的依靠。” 乐亲王太妃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轻声说道:“是啊,从前大哥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齐静姝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一点儿声响都不发出来,只静静的听着,她边听边暗自猜想云乡侯夫人今儿到底是为什么来的,齐静姝怎么看怎么觉得云乡侯夫人很奇怪。 宋锦霓也不知道她的娘亲为什么来的,只是听说要来乐亲王府,情窦初开的宋锦霓就想到了俊美如仙人一般的表哥,便央求她娘亲带她一起来,能见上表哥一面也是好的。云乡侯夫人也想让女儿与齐景焕多多接触,在她看来自家女儿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的姑娘,说不定齐景焕看到了小表妹的好,有意亲上做亲什么的,那可就是宋锦霓的造化了。所以便顺了女儿的心思,带她来到了乐亲王府。 没有见到表哥,宋锦霓已然心中很不痛快了,又看到齐静姝坐在她的对面各种装腔做势,宋锦霓心中越发恼恨,只气的不时冷哼。云乡侯夫人深知自家女儿的性子,唯恐她坏了现在的好气氛,便对乐亲王太妃说道:“妹妹,咱们俩个说往事,只怕她们这两个小姑娘是不耐烦听,不如让三小姐陪霓儿一起到园子里逛逛,也免得她们拘在这里气闷。” 乐亲王太妃本就是让齐静姝招待宋锦霓的,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宋锦霓倒还不情愿,只是被她母亲云乡侯夫人暗暗瞪了一眼,宋锦霓这才不情愿的起身应下,与齐静姝一起走了出去。 两个小姑娘走出去了,云乡侯夫人准备切入正题,她看看乐亲王太妃身边服侍的丫鬟嬷嬷们,没有一个眼熟的,不免有些犹豫,这跑官之事当着下人说出来,云乡侯夫人觉得面子上很不过去。她想了想,对乐亲王太妃说道:“听说妹妹园子里的菊花开的极好,不知道嫂子能不能一饱眼福?” 乐亲王太妃笑道:“这有何不可?来人,速去菊园安排,本宫与大舅夫人要去赏花。” 众人移步菊园,云乡侯夫人与乐亲王太妃并肩而行,下人们不远不近的跟着,如此一来只要云乡侯夫人说话的声音不要太大,下人们便听不清什么了。 “大嫂有话尽管真说。”乐亲王太妃见大嫂几番欲言又止,便轻声说了起来。 云乡侯夫人面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笑容,低声说道:“妹妹不是外人,嫂子就直接说了。妹妹,你大哥已经做了七年户部员外郎,他性子耿直不肯与人同流合污,一直被孙大人打压着无法出头,如今孙大人犯了事,压在你大哥头顶上的大山可算是去了。” 乐亲王太妃含笑点头道:“这多好啊,大哥可算是能一展身手大干一番了。” 云乡侯夫人皱眉道:“也不一定呢,走了孙大人,再来个什么李大人周大人刘大人的,还不是一样要压在你大哥头顶上,说不定打压起你大哥来比孙大人还狠呢。” 乐亲王太妃从来不过问朝政之事,不免皱眉说道:“不会吧,皇上才重重发落了那么多位大人,还有人敢顶风犯事?大嫂多虑了,只要大哥忠心王事,就不会再被打压的。” 云乡侯夫人心了这话心中暗骂,“你这万事不通的蠢笨女人,真不知道当初怎么被皇家看中的,除了一张脸之外,真真没有一点儿好处,莫非婆婆只生了你这一张脸,却没有给你生脑子不成!” 心中暗骂,云乡侯夫人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的,还微微蹙眉做出含愁强笑的模样儿,忧虑的说道:“就是因为你大哥忠于王事才会被打压啊,不是嫂子当面夸你大哥,象他这样尽忠王事的臣子,在咱们大陈真的没有几个了。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大哥他……唉……” “大嫂,大哥他怎么了?”见云乡侯夫人话只说一半,乐亲王太妃着急的问了起来,她还是很关心她大哥宋诗礼的。 云乡侯夫人低声说道:“如今户部尚书一职出缺,你大哥又做了七年的户部员外郎,如今户部里在他之上的官员全都犯了事,偌大户部的诸般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在做,可是上头也没给他明确的说法,昨儿我听了个消息,说是工部的刘大人有意谋夺户部尚书之位,若是让他做了户部尚书,你大哥这个做了七年户部员外郎的户部老人儿可算是什么脸面都丢光了。若是只丢你大哥的面子也就罢了,我只怕对焕儿不利。这事传扬开去,人家还不得说堂堂亲王的亲舅舅还比不过一个小小贵嫔的哥哥,笑话焕儿没本事么,丢了焕儿的面子,让我们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云乡侯夫人这么似是而非的说了一通,竟然真的让乐亲王太妃为之触动,生出了让儿子为大哥讨官的想法。不得不说云乡侯夫人没看错她这位小姑子,的确是不怎么有脑子。 “大嫂你也别这么说,大哥是有才干之人,他几年来的考绩一起都很好,又是户部的老人,外来的人哪能有他熟悉户部,平恩侯想要大哥的强,也得看我们乐亲王府答不答应!”乐亲王太妃满口说道。 云乡侯夫人心中暗喜,小姑子已然给了准信儿,想来丈夫高升为户部尚书指日可待,等丈夫当了户部尚书,她也能妻凭夫贵当上二品甚至是从一品的诰命,往后再在外面走动,这面子上也能添些光彩。越想云乡侯夫人心情越好,方才受的闲气也就不算什么了,只热络的与乐亲王太妃聊起天来。最要紧的事情已然说出来了,她这会儿便能聊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内宅女人之间能聊的除了衣裳首饰丈夫孩子之外也不会有更多新鲜内容。 云乡侯夫人暗自比较一回,虽然小姑子高居亲王太妃之位,可她青年守寡,守着个病弱的儿子孤寂度日,偌大的王府于她不过是个华贵精美的大笼子,而自己父母在堂夫婿在侧,又是儿女双全,如今连孙子孙女儿都有了。自己和小姑子比起来真是幸福多了,想到这里,云乡侯夫人有些压不住自己心里的得意,用略带同情的眼神看了她的小姑子一眼。再说话之时她的语气虽然软和,却隐隐透着一股子让人极不舒服的感觉。 乐亲王太妃并不是心机深沉之人,倒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服侍的丫鬟春莹将云乡侯夫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不免心有所动,暗暗动了心思。 云乡侯夫人与小姑子相谈甚欢,可她的女儿与乐亲王府的三小姐齐静姝相处的非但不愉快,甚至几乎可以用交恶来形容了。 两个小姑娘一出了东暖阁,宋五小姐便指着齐静姝高傲的下令道:“你也配陪着我,还不赶紧滚回你姨娘身边去,没的降低了我的身份!” 齐静姝原本性子很怯懦,可是在她隔母哥哥齐景焕的鼓励下,齐静姝如今已经不那么自卑了,她怎么说也是如今乐亲王府中唯一的小姐,阖府之中除了嫡母乐亲王太妃和嫡兄齐景焕之外,就数她齐静姝身份尊贵,她若是嫡出,那便是堂堂郡主,就算是庶出,等出阁的时候也妥妥的少不了一个县主之封。她在宋锦霓面前有什么理由没有底气的。 “五表小姐莫要出口伤人,我堂堂乐亲王府的小姐还由不得你呼来喝去。”齐静姝板着脸冷冷的回了一句,气的宋锦霓怒火上冲,想也不想便冲口叫道:“你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小贱人,也敢来要我侯府嫡女的强!” 齐静姝自来就知道自己的庶出身份,她并没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丢人的,何况说起来李侧妃也是玉碟记名有品级的,有资格递牌子进宫请安,而宋锦霓虽是侯府嫡女,却无品无级,若没有其母带着,她根本连宫门都进不去。 “宋五小姐,你说我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不可以污辱我的生母,堂堂的乐亲王府侧太妃娘娘。”齐静姝板着脸怒斥宋锦霓,在这一刻,她身上终于体现出王府小姐的气度威严。 “哼,什么侧太妃娘娘,还不是我姑母跟前的奴才!”宋锦霓是从来不肯吃亏的,嘴上再不让人。那怕是她心里有些发虚也要嘴硬到底。 宋锦霓并不知道她与齐静姝在园中绊嘴的情形被位于泽芝园附近的畅风阁上的齐景焕看了个正着。齐景焕虽然听不到自家小庶妹与宋锦霓说了什么,可是能看到宋锦霓气势逼人,他的妹妹显然是受了委屈。 “添寿,去库房将今年春上太后娘娘赏下来的那套赤金镶红宝彩蝶戏莲头面首饰给三小姐送去,立刻送到三小姐手中,堂堂王府小姐岂可穿戴的那么素净。”齐景焕淡淡说了一句,他的记性向来极好,前阵子他看过清点库房的帐册,库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就全记在他心中了。 他所说提赤金镶红宝彩蝶戏莲头面是一整套十三件首饰,上面镶的红宝石成色极佳,莫约镶嵌了二三十颗,最小的一颗也有米粒儿大小,最大的一颗比莲子还大些,是宫中造办处的工艺,极为精美华贵。当初太后赏鉴造办处呈上的首饰之时恰好齐景焕在场,他只随意夸了一句这套彩蝶戏莲的头面不错,太后便立刻将那套首饰赏给了乐亲王府。 添寿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下去,没过多一会儿,添寿便抱着一个份量不轻的紫檀木匣子来到了齐静姝与宋锦霓的面前。 “小的请三小姐安,请五表小姐安。”添寿抱着匣子行礼。齐静姝忙笑着说道:“快起来吧,可是王兄有事,母妃与大舅夫人去后园赏菊了。”宋锦霓看着那只分量十足的紫檀匣子,以为这是她的王爷表哥送给她的东西,眼神不由热切的几分。 添寿忙摇头道:“回三小姐的话,王爷命奴才专门来给您送东西的。王爷刚才想起库中有赤金镶红宝彩蝶戏莲的首饰极适合您佩戴,便命奴才赶紧送过来,三小姐请过目。”添寿边说边打开那只紫檀匣子,只见灿灿宝光四射而出,映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齐静姝和宋锦霓都被晃了眼睛,两人后退半步微微眯眼,这才算是看清了匣子里的首饰。最上面一件是一枚金簪和一对蝶形步摇。 宋锦霓看的清楚,那只金簪的簪头足有巴掌大小,一枝半开的莲花被田田荷叶簇拥着,隐约可见鲜红的花芯,莲花花瓣上停着一对轻灵的蝴蝶儿,微风吹过,柔软的赤金须儿和轻薄的蝶翼轻轻颤动,好似这对蝴蝶儿随时都能迎风飞舞一般。 在金簪下方并排放着一对蝶形步摇,这对步摇用的金子并不多,只是以薄薄的金片为托,以红宝石镶嵌蝶身,每只步摇垂下的五串流苏俱是以极细的金链连接起的数枚蝶形金托镶红宝石,只有米粒儿大小的红宝石让这对华美的蝶形步摇更多了几分轻灵活泼,也更加适合小姑娘佩带。 齐静看傻了眼,喃喃问道:“这都是给我的?” 添寿立刻躬身回道:“回三小姐的话,可不都是给您的,王爷说了,咱们王府如今只有您这一位小姐,可尊贵着呢,这是太后娘娘赏给王府的,给您戴再合适不过的。” 齐静姝一听这话里有话,难道刚才之事她的王兄这么快就知道了,她本能的抬头看向畅风阁看去,那里是离泽芝园最近的高处。果然她看到了一个淡银紫色的身影。齐静姝知道自家王兄近来很喜欢淡淡的银紫色,想来畅风阁上的人一定是她的王兄。 王兄给自己撑腰做脸面,这让齐静姝很感动,她立刻亲手接过那只匣子交给自己的丫鬟,然后向添寿颌首说道:“王兄有心了,你代我上复王兄,就说回头我会去亲自向他道谢。” 添寿躬身笑着应了,言道:“三小姐客气了,您是王爷唯一的妹妹,王爷自然是想着您的。奴才就不打扰您和五表小姐了,奴才告退。” 齐静姝点了点头,添寿方才退了下去。看着添寿走远了,齐静姝才淡淡的说道:“青梅,你先将这匣子送回蔷薇园再来服侍。”名叫青梅的丫鬟赶紧应下,喜滋滋的抱着那份量不轻的紫檀匣子走了。 宋锦霓看到这一幕一幕的,鼻子显些儿气歪了,她又不傻,自然看的出来这是表哥特意踩着自己的脸面给那个小贱人做脸。原本就傲气十足的宋锦霓已经气的没了理智,她也不管旁边还站着许多王府下人,只愤愤将齐静姝往旁边的荷池用力一推…… 齐静姝根本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宋锦霓推进了荷花池。她完全不识水性,只在水面上挣扎着叫了两声“救命……”便沉了底。 “啊……三小姐……”一时之间什么声音都出来了,众人慌做一团,拥挤推撞之间又是几声“扑通……扑通……”好几个下人被挤的落入水中。 宋锦霓将齐静姝推下水之后自己也吓傻了,愣了片刻之后抱着头“啊啊……”的大叫起来,吓的跟她来的云乡侯府下人们乱成一团,刺耳的尖叫声一拨高过一拨,听上去好不吓人。 就在这团混乱之中,一声特别响的“扑通”之声响起,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好大的水花,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水花还没有完全消散,一个脑袋就从距离水花三丈多远的地方露了出来,随着那个脑袋的出现,另一个脑袋也浮现在水面上,有眼尖的人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可不就是三小姐么! 原来刚才有个会水的丫鬟主动跳下去,非常顺利的救起了三小姐。下人们经过一番慌乱之后也都回过神来,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位置,等那个小丫鬟将齐静姝带到岸边之时,已经准备好斗篷等物的下人们立刻用大大的斗篷将三小姐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那个勇救小姐的丫鬟也得了一领斗篷裹住身子,以抵挡略有些寒意的秋风。 泽芝园里的管事嬷嬷吓的脸都绿了,三小姐再不得宠也是主子小姐,而推三小姐落水的又是太妃娘娘最喜欢的娘家侄女儿,这让她可怎么办?是实话实说还是替五表小姐遮掩,刚才有那么多人都看五表小姐故意推三小姐落水,可又怎么遮掩呢? 就在那个管事嬷嬷左右为难之时,得到消息的乐亲王太妃和云乡侯夫人立刻赶了过来,就算再不喜齐静姝,她也是王府的三小姐,又是在泽芝园出的事,乐亲王太妃当然不想担个刻薄庶女的恶名,所以这事她一定得慎重处置才行。 宋锦霓一看到她娘亲来了,便扑进娘亲怀中号淘大哭起来,不知内情的见了铁定会认为是齐静姝欺负了宋锦霓,宋锦霓还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云乡侯夫人一见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立时心疼的揪了起来,只紧紧搂着女儿安抚道:“霓儿不哭,你太妃姑母一定会为你做主的。”适才去禀报的下人说的含糊不清,只说三小姐落了水,表小姐受了惊,并没有说三小姐是如何落水的,所以云乡侯夫人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又因为素来看不起庶女的心结,所以云乡侯夫人先入为主的认定是王府三小姐欺负了自己的女儿,虽然齐静姝才是落水的那一个。 乐亲王太妃见齐静姝双唇青紫全身直哆嗦,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命人立刻去煮姜汤,又叫人去蔷薇园取衣裳,总不能让齐静姝穿着湿衣裳回话。 没过多一会儿,心慌意乱的李侧妃带着女儿的全套换洗衣裳赶了过来,她匆匆给王妃的请了安,便跪求去照顾女儿。乐亲王太妃自然是应允了,命人带着李侧妃去了西院照看李静姝。 李静姝简单梳洗一回,换上干净的衣裳,又喝了一碗浓浓的姜汤,面色才缓了过来,李侧妃这才同女儿一起去了东暖阁。因李静姝悄悄与她娘亲说了一番话,所以李侧妃来到东暖阁之后并没有如云乡侯夫人想象中那样撒泼大闹,反而是微微垂头规矩的侍立在一旁,除了神色之中透着无尽的委屈之外,李侧妃再没有任何不得体之处。 在李静姝沐浴更衣的时间里,乐亲王太妃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她虽然对于侄女儿这般蛮横无礼很生气,却因着嫂子的跪哭求情而不得不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毕竟若是让宋锦霓传出推人落水的恶名,不独宋锦霓一个人,云乡侯府所有的小姐的名声就全都毁了,再别想有门好亲事。 “三丫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母妃请杜老先生给你诊脉?”乐亲王太妃头一回用这么和气的语气和齐静姝说话,目的自然是不想让齐静姝将此事闹大,伤了云乡侯府的体面。 齐静姝心里再明白不过的,她上前躬身行礼,身子还在微微打颤,久居闺阁的小姐没几个身体好的,齐静姝也不例外,虽然及时换了干衣裳喝了姜汤,可她到底也受了些风寒。“多谢母妃关心,静姝尚好,不必烦劳杜老先生。” 乐亲王太妃点点头,齐静姝态度恭顺言语和气,倒不象要与宋锦霓大闹的意思,这让乐亲王太妃很是满意。 “刚才的事情本宫都知道了,说起来都是你五表妹的错,你大舅母定会重重罚她。”乐亲王太妃缓声说道,说话之时还看了云乡侯夫人一眼。 云乡侯夫人会意,立刻推女儿说道:“霓儿,还不快给你三表姐赔礼道歉。” 宋锦霓极不情愿的走到齐静姝面前,没什么诚意的胡乱福了福身,粗声道:“对不起。” 齐静姝并没有避让,坦然受了宋锦霓的礼,然后才淡淡说道:“五表妹,今日是愚姐落水,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愚姐只希望五表妹往后一定要谨记今日之事,切莫再如此鲁莽了。” 宋锦霓气的直咬牙,却不得不应一声“是”,心中却是恨透了齐静姝,这梁子就算是这么结下了。 云乡侯夫人心是也是气的很,却不得不打圆场道:“霓儿,你三表姐说的可是金玉良玉,你可得牢牢记住了!” 出了女儿推主人家落水这件事,云乡侯夫人也没脸再待下去,只能赶紧起身告退,乐亲王太妃留了一回也没留住,便命人送这母女二人离府了。 云乡侯夫人母女刚走,齐景焕就来到了泽芝园,他到来之时,正见到他的娘亲大手笔的赏赐庶妹。原来乐亲王太妃见齐静姝很识趣,心中很是满意,她一满意出手便大方多了,赏了齐静姝两套头面首饰四匹花色鲜亮的时新贡缎,还另外给了两件古董珍玩,齐静姝可算得满戴而归。 看到儿子来了,乐亲王太妃就没心思理会庶女了,又命人取了一包燕窝交给李侧妃,让她带齐静姝回蔷薇园好生将养身子。匆匆打发了齐静姝之后,乐亲王太妃才向儿子笑着说道:“焕儿,娘正有事找你。” 齐景焕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讥诮的说道:“娘是要与儿子说为大舅舅争取户部尚书之事吧?” 乐亲王太妃惊道:“正是此事,焕儿你怎么知道的?” 齐景焕四下看看,快步走到西墙边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捧着走到他娘亲的身边,堂啷一声将宝剑抽出,将剑柄递到他娘亲的手中,“娘,你一剑杀了儿子吧!” 乐亲王太妃大惊失色,噔噔后退两步,瞪大眼睛厉声叫道:“焕儿你胡闹什么,快把剑放下……你是娘的肉中肉骨中骨,娘情愿自己死了也不要你有事,你怎么能这样做!” 齐景焕将剑放到桌上,正色道:“娘亲,皇伯父之所以那么疼我,就是因为我从来不过问政事,如今您要儿子为大舅舅要官,等于从皇伯父口是夺食,您也知道天家无骨肉亲情,您这么做和逼儿子去死有什么区别,与其将来被绑上法场,倒不如由您一剑结果了儿子,儿子也算是死在自己家中,好歹留几分体面尊贵。” “你……你……胡闹!娘不让你去办这事还不行了,你何苦这样吓娘亲!”乐亲王太妃呜呜哭了起来,此时她那还有心思想什么娘家大哥当户部尚书之事,满心满眼都只有齐景焕这个亲生的独苗苗…… 齐景焕听了娘亲之言,这才缓了声气说道:“娘,您极少出门,并不很知道外面的事情,您想想,六部尚书是何等要紧的位子,皇伯父当然要放他信的过的人,儿子若是插手此事,必定会让皇伯父心生嫌隙,到那时咱们王府可就没有现在这般超然的地位了。咱们关起门来自自在在的过自己的日子多好,何必管那么多闲事呢!” 乐亲王太妃被儿子吓的不轻,哪里还有心思去仔细思考,只能是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齐景焕见他娘亲不住点头,知道自己已经唬住娘亲了, 心里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娘,刚才五表妹将静姝推入您的荷池之中,不知道您是怎么处置的?”齐景焕明知故问的说了起来。 乐亲王太妃皱眉道:“焕儿别这么说,你锦霓表妹也不是成心的,只是不小心才将三丫头撞的落了水。” 齐景焕面色微沉,淡淡的说道:“娘亲,刚才儿子一直在畅风阁上,五表妹是怎么将静姝推下水的,儿子看的一清二楚。您要顾及舅舅家的体面,这儿子能理解,可是也不能任五表妹这般打了我们王府的脸面,静姝再怎么说也是王府的主子之一。她被五表妹推入水中,丢的不是她的脸面,而是我们王府的体面。” 乐亲王太妃有些气恼的问道:“焕儿,你想怎么办?那也不只是你表妹的脸面,而是你外祖家所有表姐表妹的体面。难道要毁了你所有表妹的名声?” 齐景焕皱眉摆了摆手,沉沉道:“娘,儿子没有此意,只不过想问您五表妹做了错事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乐亲王太妃一时语塞,刚才云乡侯夫人带着女儿匆匆离开,根本就不曾说过如何处置宋锦霓,她这会儿又怎么说的出来呢。 齐景焕见娘亲哑口无言,心中很是失望,他此时有种感觉,那是他的娘亲将娘家看的比乐亲王府更重,这个认知让齐景焕心中很不痛快。 乐亲王太妃沉默片刻之后赶紧说道:“焕儿,娘这就命人去你舅舅家向你外祖母禀报,你外祖母素来公正严明,一定会重重处罚锦霓的。” 乐亲王太妃知道 齐景焕听了这话心中并不很满意,只沉声说道:“娘,这事关系到两府的体面,依儿子看还是梁长史走一趟更为郑重。” 乐亲王太妃知道梁术一去云乡侯府,这事就闹大了,至少是在云乡侯府之中闹大了,可她又不能反对儿子的提议,毕竟她儿子说的合情合理。 “焕儿,你想让梁长史去就让他去吧,只是别那么直接,你外祖母有了春秋,受不得刺激。”乐亲王太妃为难的交代起来。 齐景焕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事实上他也没打算让梁术去拜见他的外祖母,只与大舅舅好生说道说道也就是了。想来他那端方的大舅舅会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此事的。 第一百四十五回再干掉一个表妹 梁术奉命前往云乡侯府之时,云乡侯夫人刚刚向丈夫报告完好消息,言道小姑子已然答应让王爷外甥替他进言,为他争取户部尚书之位。云乡侯听罢心中暗自欢喜,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说了一句:“夫人辛苦了。” 云乡侯夫人知道丈夫素来内敛,并不会轻易表现出情绪的波动,只轻柔微笑道:“妾身与老爷夫妻一体,如何能说的上辛苦。” 云乡侯满意的捋了捋保养的油光水滑的胡须,眼中微含笑意。“夫人,这都快到饭口了,妹妹怎么没有留饭?”云乡侯夫人回到家的时候,侯府里才摆过午饭,云乡侯夫人便命厨下再备一桌午饭,云乡侯刚才听了一耳朵,才会有此一问。 云乡侯夫人心中一紧,赶紧笑着说道:“妹妹留饭了,只我想着早些回来告诉老爷好消息,便婉辞了,路上耽误了一会儿,这才错过了家中的饭时。” 云乡侯也没多想,只点头催道:“赶紧回去用饭吧。晚上备上我的饭,我回去与你一起吃。”云乡侯有一妻三妾,平日里在上房用晚饭的次数并不多,今儿说了这样一句话,内中含义云乡侯夫人心里自然清楚,不由微红了脸轻轻嗯了一声,便赶紧回房去了。 妻子走后,云乡侯一个坐在书房之中,心中暗暗得意,其实他暗示妻子去乐亲王府为自己跑官,云乡侯为的不仅仅是户部尚书这个职位,他还想试探他的妹妹还有王爷外甥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否真的与自家生分了。如今从妻子的反应来看,还是没有生分的。只要没生分了就好,往后的事情还可以徐徐图之。 云乡侯正想着将来的美好前景,府里的小厮就跑来禀报,说是乐亲王府的梁长史来了。云乡侯心中咯噔一下,上回梁长史来云乡侯府,他可是被敲打的不轻,还折损了大女儿宋锦霞,这回梁长史又来了,云乡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又要发生什么让他心里不痛快的事情。 “快请到梁长史到东客堂用茶!”压下心中的不安,云乡侯急急吩咐一句,立刻命小厮服侍自己更衣,换下家常穿的直缀,穿起见客的深紫蟒缎八团福寿袍子,云乡侯便匆匆赶往东客堂。 “梁大人……”“宋侯爷……”云乡侯一进东客堂便与梁术寒暄起来。 “敢问梁大人,可是王爷有话吩咐?”寒暄已毕,云乡侯从梁术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心里越发的不安,便直接问了起来。 梁术似笑非笑的说道:“好叫侯爷知道,今儿我们王爷在王府的畅风阁赏景,可巧看到令千金先是恶言辱骂我们府里的三小姐,然后又将三小姐用力推到荷池中了,若非三小姐的丫鬟水性好人又机敏,跳下水将三小姐救上来,只怕三小姐就……这事吧估计侯爷夫人可能不会向侯爷禀报,可我们王爷心疼妹子受了这般无妄之灾,还不敢说是令千金推她落水的,若非我们王爷亲眼所见,三小姐这委屈可就受大了,因此王爷便命在下走上一趟,还请侯爷还我们三小姐一个公道。” 云乡侯听完梁术之言,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浸透了他那件深紫蟒缎八团福寿夹纱长袍,他万万没有想还有这么一出,刚才他的夫人可是一点儿话风都没透的,只是向他报喜。他的女儿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还被主人看了个正着,他就算不长脑子也知道自己所求之事再没有可能了。 越想越气,云乡侯浑身乱颤,双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方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请梁大人上复王爷,本侯一定重重处罚那个逆女,带她前去向三小姐负荆请罪。不知道三小姐现在是否无恙?” 梁术摇摇头,神色凝重的说道:“如今秋寒日深,三小姐遭此水厄,已然受了风寒,府里的供奉已经看过了,三小姐且得精心调养一冬才能恢复健康。” 云乡侯立刻回身说道:“来人,速去取上等山参一对,灵芝一对,阿胶一斤,血燕一斤。”然后又向梁术说道:“请梁大人回头先带上这些补品给三小姐补养身体。日后还有补品陆续送去。” 梁术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也没有说谎,三小姐齐静姝回到蔷薇园后便发起了高烧,杜老先生过去诊了脉,眉头紧紧的皱着,齐静姝平日里身子就弱,秋日池水又很是寒凉,偏她又是信期,几下里一凑,这寒就受的狠了,若是不精心养上两三年,只怕日后于子嗣上大有妨碍。李侧妃听完杜老先生的话,当时就惊恐的昏了过去,齐静姝是她唯一的希望,若是在子嗣上艰难,她将来还怎么可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李侧妃被救醒之后便不管不顾的去了瑞松园,跪着哭求齐景焕救齐静姝,齐景焕问过了杜老先生,也是怒气萦怀,便对奉命赶来的梁术仔细交代了一番。梁术奉命敲打云乡侯府,自然不会客气的。 该说的话说完了,不便说的梁术也用他的态度暗示了云乡侯,带上云乡侯准备的补品,梁术便离开了云乡侯府,强撑着笑脸送走了梁术,云乡侯立刻冲进内宅,如发狂的公牛一般冲进上房。一进房他就看到妻子正和小女儿一起用午饭,云乡侯猛的冲上前一把掀翻了饭桌,又扯过吓呆了的宋锦霓,劈手便扇了她一记极响的耳光,宋锦霓被她的亲爹一巴掌扇倒在地,捂着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云乡侯夫人心中有鬼,竟不敢看她的丈夫,只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儿啊肉啊的哭了起来。一屋子的下人都吓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有眼力劲儿的轻轻拽了拽身边之人,踮着脚悄没声儿的退了下去。没过多一会儿,上房中便只剩下云乡侯夫妻和五小姐宋锦霓,最后走出上房的下人还仔细的将房门严严实实的关了起来。 “爹,您为什么打霓儿……”向来得宠的宋锦霓哭着问了起来。 云乡侯勃然大骂,喝骂道:“逆女,小畜牲,你在王府干的好事,我们云乡侯府几辈子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你还有脸问!” 云乡侯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宋锦霓这个小女儿,她见女儿白嫩的小脸上凸起四道红红的指痕,心疼的直掉眼泪,哭道说道:“老爷总该问个清楚再动手,妾身不知道您听了什么人的馋言就这般重打霓儿,您可知道霓儿今日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么?她在王府受了齐静姝那个庶女的羞辱,您不为霓儿做主也就罢了,如何还能下这样的狠手打霓儿,霓儿真是冤死了啊!” 听妻子说出这样一番话,云乡侯气的浑身乱颤,反手扇了妻子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我道霓儿如何做出那样的蠢事,原来都是你这蠢妇教的。王府小姐,就算是通房丫头生的也是贵重的皇家血脉,你当是普通人家的庶出女儿!况且今日你是为什么去的?还纵容女儿以客欺主,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蠢妇,蠢妇!” 云乡侯夫人听了这话,也顾不上哭了,急急仰头问道:“老爷,可是王府来人说了什么,难道……” “梁长史刚刚来过!”云乡侯愤愤的说道。 云乡侯夫人身子一颤,忙说道“老爷,您别听梁长史说的,当时真的是那三小姐对霓儿出言羞辱,霓儿受不了那样的委屈便推了那个丫头一下,不想那个丫头心机太深,竟然故意翻身落……” “啪……”又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云乡侯夫人的话,云乡侯怒喝道:“还敢当面扯谎,你可知道当时王爷就在畅风阁上,泽芝园院中发生的一切王爷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云乡侯夫人惊愕的叫了起来。 “怎么不可能!你赶紧置备一份重礼,带着霓儿随我去王府负荆请罪。若是得不到原谅,她也不用再回云乡侯府了。”云乡侯急着修复与王爷外甥之间的关系,自然没有心思在此时与妻子女儿细细的算帐,只怒斥一声便走了出去。 宋锦霓等她爹走了出去,这才抱着她娘亲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咒骂让她挨打的乐亲王府三小姐齐静姝。她爹的一记耳光打了她身为嫡出小姐的傲气,也打出了她的怨毒之心。 “霓儿,快别哭了……柳嬷嬷,快用滚热的帕子给小姐敷脸……”云乡侯夫人心眼转的可是不慢,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有了主意。 “啊呀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用滚热的帕子敷脸,小姐脸上会更加红肿的,得用冷帕子才行。”柳嬷嬷反应不过来,便急切的低声叫了起来。她哪里知道她家夫人要的就是更加红肿的效果,她倒要看看乐亲王太妃和那个小贱人样怎么面对被重重责打的宋锦霓。 云乡侯夫人含恨收拾了一份不菲的厚礼,带上女儿与丈夫一起去了乐亲王府。在马车上,云乡侯夫人帮女儿绑好荆条,既然是负荆请罪,那就要将样子做足了。 乐亲王太妃听到下人禀报,说是大舅老爷与大舅夫人携五表小姐来了,便知道自家儿子到底将这事闹大了。她心中有些不快,毕竟与嫡嫡亲的侄女儿比起来,齐静姝这个庶女还是要远一层的。为个庶女闹的云乡侯府不得安宁,乐亲王太妃由不得不迁怒于庶女齐静姝。 命身边的管事嬷嬷将大哥大嫂和侄女儿接进花厅,乐亲王太妃一看到半边脸儿肿的老高,身着单薄素绢衣裳,背着一束荆条的侄女儿,不由震惊的站了起来,“霓儿这是怎么了?大哥,是你打了她?” 云乡侯愤愤喝道:“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做了错事,大哥当然要重重教训她。” “大哥你也真是的,打人不打脸,何况霓儿还是女儿家,这脸面多重要啊,哎哟,这小脸烫的,快来人,赶紧去拿冰肌雪玉膏。”乐亲王太妃将侄女儿拉到身边,用手轻轻抚着她那高高肿起的脸,只觉得指尖所触之处烫的吓人,乐亲王太妃赶紧叫了起来。宋锦霓已经憋了一路的委屈,听到姑母如此温言抚慰,不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云乡侯大怒喝道:“住口,你还有脸哭!”然后向乐亲王太妃说道:“妹妹,听说三小姐病的厉害,还请你派人引路,让她们母女去三小姐面前请罪。” 乐亲王太妃忙说道:“哪里就要如此了,三丫头也没有什么大碍,大哥不必这般挂怀,姑娘家在一起拌个嘴闹些小意气也不算什么,何况你已经责罚了霓儿,这样就够了。” 云乡侯却是不依,再三坚持让妻女去向齐静姝道歉请罪。他越是坚持,便让乐亲王太妃心中对庶女越发不满,因此只沉声道:“来人,请三小姐过来见客。” 下人应声称是去了蔷薇园,莫约过了两刻钟,只见齐景焕带着一群人来到了泽芝园,乐亲王太妃看到儿子带着四个粗使婆子抬着一架贵妃榻进来,不由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焕儿,你怎么来了?快见过你大舅舅大舅母。”乐亲王太妃皱眉说道。 云乡侯夫妻一见王爷外甥来了,赶紧站起来问好,齐景焕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大舅舅大舅母不必多礼,请坐。”然后又向他娘亲说道:“刚才儿子正在蔷薇园里,听说娘要传妹妹过来,儿子便送她过来了。妹妹落水以后病势沉重,一直昏迷不醒,儿子只能让人抬着她过来了。” “什么,三丫头病情这么重?”乐亲王太妃大吃一惊,她知道齐静姝受了风寒需要好生休养,却不知道她竟然病到了昏迷的程度,乐亲王太妃不得不放下原本想替侄女儿说话的心思,起身走到了贵妃榻旁。 “三丫头?”乐亲王太妃轻声唤了起来,躺在贵妃榻上,双目紧闭的齐静姝面色惨白,双唇惨白干枯,眼窝深深下陷,再没了早上刚来泽芝园之时的甜美模样,看上去比被打的半边脸红肿的宋锦霓可怜无数倍。 “焕儿,你也真是的,妹妹病的这么厉害,怎么还将她抬过来,难道你打发人来说一声,娘还能不相信么?”乐亲王太妃嗔怒的说了一句。 齐景焕用眼神扫了云乡侯夫妻一下,至于表妹宋锦霓,因她躲在云乡侯夫人身后,齐景焕的眼神便没有扫到她。半边脸高高肿起来的宋锦霓自从看到表哥进门,便已经飞快的躲到她娘亲身后了,再不能让表哥看到她那肿的好似猪头的脸。 “总要让娘亲眼看一看才更合适不是。”齐景焕淡淡说了一句,让云乡侯夫妻立时感觉如坐针毡,尴尬难堪的极了。 “焕儿,都是舅舅教女无方,逆女,还不快向你三表姐请罪。”云乡侯怒斥一声,硬生生将女儿从妻子身后拽了出来。 宋锦霓惊呼一声,赶紧扯起袖子遮住脸,低着头走到贵妃榻旁,含混不清的赔礼道歉。 “跪下!”见女儿不上道,云乡侯心中更加恼怒,又是一声怒喝。宋锦霓委屈极了,极不情愿的哭着跪了下去。“三表姐,我错了,这里有荆条,你打我一顿吧。”宋锦霓装模做样的哭着说了起来。横竖这话是说给她姑母表哥爹娘听的,独独不是说给齐静姝听的。 齐景焕冷冷道:“五小姐真是会说笑,舍妹昏迷不醒,如何能用荆条责打你。况且舍妹向来温柔娴淑,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有咬牙受着,再做不来任何刁蛮任性使气的事情。” 宋锦霓羞恼至极,用袖子遮着脸,抬眼看着齐景焕,哭着叫道:“表哥,我一样也是你的妹妹,你非要逼死我才肯罢休么!” 云乡侯听了这话大怒,喝道:“逆女放肆,还敢当面顶嘴,还不快向你表哥磕头认错。” “我没错……”再也受不了的宋锦霓嚯的站了起来,也顾不上用袖子遮面了,只愤愤叫道:“若非表哥当面给那个丑丫头送那么好的东西气我,这个丑丫头又用话讽刺我,我怎么也不会气极了推她,你们都只说我错了,却不想是他们有错在先,为什么全冲着我来……” 云乡侯大怒,冲到女儿面前劈手就是一记极响的耳光,正打在另一半没有受伤的脸上,这下子可算是对称了,宋锦霓被打的口角流血,一张脸肿的再没法看了。云乡侯夫人大惊,冲上前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哭着喊道:“王爷,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霓儿?” 齐景焕眸色深沉,他并没有理会云乡侯夫人,只是看向他的娘亲。 乐亲王太妃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片刻方才皱眉说道:“焕儿,霓儿到底是你表妹……” 齐景焕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他转头看向云乡侯夫妻,淡淡说道:“我乐亲王府不欢迎打上门欺负主人的客人,舅舅舅母往后若要来做客只管来,可是令千金本王府却招待不起,还请宋五小姐放过舍妹,本王先谢过了……” 第一百四十六回闹翻 听到齐景焕公然说出再不欢迎自家女上登王府的门,云乡侯夫妻都惊呆了。他们原本早就计划好了,精心教养小女儿,再用一两年的时间用计弄死平戎郡主,到时再将宋锦霓嫁进王府做继王妃。有乐亲王太妃这个亲姑姑做主,他们定然能达成心愿。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没等开展开他们的计划,他们的外甥王爷就绝了宋锦霓踏进乐亲王府大门的机会。 “焕儿,霓儿已经知道错了,她还小,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是你嫡嫡亲的表妹啊!”云乡侯夫人抱着哭的几乎背过气的女儿,愤怒的瞪着齐景焕,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云乡侯则是面色铁青,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怒视齐景焕的眼神中也透着与他妻子一般的意思。 齐景焕淡淡道:“请问舅母,若是本王的妹妹跑到云乡侯府对五表妹恶言羞辱,将她推入荷池之中,您又会怎么做?难道会不为五表妹讨个公道。舍妹虽是庶出,可也是先父血脉皇家女儿,如今先父不在,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护着她,还配做她唯一的亲哥哥么?再者,本王已经顾念五小姐是舅舅的女儿,这才没有将事情闹大。大舅舅精通律法,想来一定知道谋害皇室子弟是什么样的罪过。” 云乡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再没了刚才那愤怒的气势,齐景焕的话正说到了要处,若是此事真的闹大了,宋锦霓的名声尽毁不说,他云乡侯的清誉也彻底完了,宋锦霓并无品级,皇上要降罪只也能降给他和他的妻子,说不定还要被夺爵降职…… 越想云乡侯越心惊肉跳,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涩声说道:“焕儿,舅舅明白,都是你五表妹糊涂,舅舅一定会好好教导她的。” 齐景焕沉声道:“原本有舅舅舅母在,本王不该说什么的,可是五表妹这规矩也实在是……舅舅若不好生管教于她,只怕将来会连累阖族女儿家的名声。” 云乡侯躬身垂首连连称是,乐亲王太妃见儿子训她大哥就象训三孙子似的,心中极为不快,冷声斥道:“焕儿,够了!不要再说了!” 齐景焕抬眼看着娘亲,微微皱眉之后躬身说了声“是”,便不再开口说话了。乐亲王太妃对儿子不满,也赌气不开口,贵妃榻上的齐静姝也不曾清醒过来,一直双眼紧闭昏昏沉沉的躺着。云乡侯夫人则紧紧抱着女儿,虽然不敢再放声大哭,眼泪却未曾断过。宋锦霓躲在她娘亲的怀中,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伤心欲绝。 在这样的情况下,云乡侯只能狠心将女儿自妻子怀中拽出来,硬将她按在齐静姝的贵妃榻前,抄起荆条狠狠的抽打起来。 云乡侯下手可是不轻,一记荆条抽下去,宋锦霓便疼的惨叫一声,她那素色衣衫上立刻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老爷……”云乡侯夫人猛的扑上前一把抱住女儿,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她,乐亲王太妃也震惊的叫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锦霓还小,她如何受的住……快住手!” 云乡侯怒喝:“放开她,这个逆女丢尽了我们侯府的脸,我今日再不狠狠教训她,异日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说罢,便上前去扯被他妻子紧紧抱入怀中的女儿。 乐亲王太妃瞪着儿子气道:“焕儿,这样你可满意了?” 齐景焕微微躬身正色说道:“娘,舅舅管教女儿,如何有儿子置喙之地?若是您没有其他的吩咐,儿子先送妹妹回蔷薇园,一会儿该灌妹妹喝药了。” 乐亲王太妃气的怒哼一声,却也不好硬扣着儿子不让他送庶女回去,毕竟齐静姝那惨淡的病容看上去令人心惊,倘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乐亲王太妃便得背上个虐待庶女的名声。这是乐亲王太妃绝对不愿意的。 齐景焕向云乡侯夫妻淡淡说道:“舅舅舅母慢坐,本王少陪了。”说罢他便命人进来抬起贵妃榻,将妹妹送回蔷薇园。 云乡侯自来没受过这般的闲气,满腹火气无处发泄,只能拿荆条抽他的女儿。 乐亲王太妃见了怒道:“够了,大哥你想打死你女儿么,焕儿已经走了,他不会再过来的。” 云乡侯怔住了,高高举起的拿着荆条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云乡侯夫人赶紧再将女儿搂入怀中,宋锦霓先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继而受了父亲的鞭打,她原本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何能承受这些,又被她娘亲一抱,宋锦霓便昏倒在她娘亲的怀中。 云乡侯夫人本来就心疼的滴血,又见女儿昏倒了,更是五内俱焚,她悲极生怨,女儿昏倒了也不向小姑子求助,只拼尽全力将女儿抱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大嫂……”乐亲王太妃紧走两步叫了一声。云乡侯夫人抱着女儿慢慢转过身子,死死盯着乐亲王太妃,冷冷的说道:“太妃娘娘放心,从此以后,我和我的女儿绝不会再踏入王府半步!” 云乡侯闻言冲着妻子大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云乡侯夫人看向丈夫,凄厉的叫道:“老爷,您现在还没看明白了,人家这是生怕咱们沾上王府,变着法子的想与咱们断亲。老爷,您醒醒吧!”说罢,云乡侯夫人便转身走了出去。 乐亲王太妃皱眉叫了一声:“大哥……” 云乡侯重重叹了口气,沉沉道:“宛宛,怎么会闹到这般田地!”说罢也转身走了。 乐亲王太妃的眼泪流了出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闹到了这般田地,不该这样啊!她没了丈夫,只有儿子与娘家,儿子该与娘家一条心才是,怎么就闹的如此鱼死网破的,这让她往后该怎么办!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娘家亲人,为什么非要逼她二选其一!越想越气的乐亲王太妃不免迁怒于庶女齐静姝,若是没有她,今天这事怎么也闹不到这样不可收拾的田地。 看到太妃娘娘脸色阴沉,侍立一旁服侍的丫鬟嬷嬷都不敢开口说话,她们都是才调到泽芝园不久的,除了被提为一等丫鬟的春莹之外,再没谁入了太妃的眼,众人都将目光投入春莹,指望着她能劝太妃娘娘几句,免得她们白白吃了瓜落儿。 春莹收到一众丫鬟嬷嬷的眼神,心中自然有着小小得意,她们是一批进府的,如今她算是混的最好的一个。她想了一下,悄悄退下沏了一碗桂圆红枣茶端上来,含笑温言劝道:“娘娘,奴婢见识浅薄,可也知道大舅老爷和大舅夫人是您的嫡亲哥嫂,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过阵子消了气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哪能真就不走动呢,婢子给您沏了桂圆红枣茶,您润润喉咙?” 乐亲王太妃这阵子是怎么看春莹怎么顺眼,听了她的话,乐亲王太妃心中略感安慰,接过茶盏小酌一口,茶水的温度不冷不热正合适,一口蜜甜的茶水入喉,乐亲王太妃只觉满口生津,不觉心情也好了许多。 看到春莹只用一盏桂圆红枣茶就哄的太妃缓了怒颜,众人无不暗自称奇,个个暗赞春莹的好手段。几个小丫鬟还动了向春莹学习沏茶的技巧,大家都知道太妃最爱吃春莹沏的茶,若是学会了将来在太妃面前也能有个出头的机会。 吃了半盏桂圆红枣茶,乐亲王太妃放下手中的茶盏,巡视侍立一旁的一众下人,心中又生出一层恼意,如今这些下人都是生面孔,除了春莹之外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更不要说什么心腹不心腹了。如今她想派个心腹去蔷薇园瞧瞧,都选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有些事情需要下人自己领会,做主子的是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乐亲王太妃瞧瞧那些人,心中暗道:只怕除了春莹,再没哪个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春莹,去蔷薇园看看三小姐怎么样了,告诉李侧妃,三小姐需要什么只管去库上支取。”乐亲王太妃沉吟片刻,对春莹如是吩咐。 春莹屈膝应了,匆匆赶往蔷薇园。她进蔷薇园之时,正好与从里往外走的齐景焕走了正对面,春莹赶紧退到一旁跪下行礼,态度极为恭顺,也极为守规矩,她既不曾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勾搭齐景焕,也不曾摆出优美的身姿以彰显她的好身材。 “婢子拜见王爷。”春莹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道。 齐景焕常在泽芝园走动,对于他娘亲亲自提拔的一等大丫鬟春莹,他还是有印象的。齐景焕微微皱眉问道:“你是泽芝园的人,如何来了这里?” 春莹低眉顺眼的禀报一回,齐景焕淡淡笑了一下,挥袖说道:“既然太妃让你来看三小姐,那就快去吧。”说罢便快步走了。 等齐景焕走的不见了人影,春莹才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飞快收回眼神,春莹继续往蔷薇园里走去。 “娘娘,泽芝园的春莹来了。”一个小丫鬟飞跑进三小姐齐静姝的房间,急急的禀报。 李侧妃点点头,用帕子拭了拭面上的泪痕,并不见丝毫慌乱,“请春莹姑娘进来吧。”李侧妃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她的声音原本极好听,如出谷黄莺一般,可是因为刚才哭的太久,声音才沙哑的失了平日的轻柔甜美。 春莹被人引了进来,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三小姐齐静姝,只见三小姐双眼紧闭的躺着,脸色与刚才在泽芝园之时没有什么不同。“奴婢春莹请侧太妃娘娘安,三小姐安。”春莹先行了礼,然后站直身子和声细气的说道:“娘娘极为担心三小姐,特意命奴婢过来替娘娘看三小姐,娘娘还让奴婢告诉侧太妃娘娘,三小姐需要用什么,您只管打发人往库里去取,娘娘说了,咱们王府什么药都用的起,只管捡好的用,一定要让三小姐尽快康复。” 李侧太妃听到春莹提到太妃娘娘,立刻站起来微微躬身垂首听她说话,就象是在太妃面前一般。等春莹传完太妃的话,李侧太妃才又坐了下来。春莹站在床前,看似无意的轻轻握住三小姐齐静姝的手腕,满脸焦虑的说道:“三小姐,您可要快些好起来啊……”事实上春莹在暗暗试齐静姝的脉相,在确认三小姐脉相极弱而且时断时续,正是昏迷不醒的脉相,春莹心中有数了,便松开手站直身子,对李侧太妃说道:“三小姐福泽深厚,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侧太妃娘娘不要太过担心,免得伤了身子。不知道三小姐回来后可曾吃了药?”春莹注意到三小姐盖的锦被头有一滴浅褐色的药渍,便又问了起来。 李侧太妃勉强笑道:“刚刚才强半盏药,杜老先生说三小姐不能自己喝药,怕强灌伤了喉咙,得让三小姐缓一会儿再喂。唉,三小姐真是受苦了。哦,多谢春莹姑娘,看我怎么尽说这个。等三小姐略好些,我便陪她一起去给太妃娘娘请安。” 春莹含笑应了下来,躬身告退。李侧妃使了个眼神,旁边的丫鬟立刻将一个小荷包送到春莹的手中,春莹正要推辞,李侧太妃便轻声说道:“不能叫姑娘辛苦跑一趟,姑娘拿着买果子吃吧。”春莹这才没有十分推辞,将荷包收了下来。 走出蔷薇园之后,春莹打开荷包倒出来一看,只见手心中只有两只银角子,加起来也不过四五钱银子,她不由撇了撇嘴,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真寒酸,穷鬼!”,虽然心中暗骂,可春莹还是将银角子装回荷包,将荷包仔细的收了起来。 春莹走后,李侧太妃命丫鬟退下,亲自守在女儿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唤道:“春莹走了,静姝,把那东西拿出来吧,没的硌的厉害。” 原本躺着一动不动的齐静姝轻轻嗯了一声,在一阵悉悉嗦嗦之后,齐静姝将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麻核桃取了出来。原来方才她就是将这个东西夹在腋下,时不时用力夹一下,才让自己的脉相时断时续,骗过了春莹的暗暗把脉。 “姨娘,杜老先生教的这个法子真灵!”齐静姝小声说了一句。 原来这一切都是齐景焕与杜老先生安排的。齐景焕知道他的舅舅必定会带着五表妹来王府演上一出负荆请罪,这怅然让他的娘亲对庶妹齐静姝更加不满,所以他便事先做好了准备。先是让杜老先生以针灸之术造成齐静姝昏迷的假象,然后便让人抬着齐静姝去泽芝园,任谁也不能逼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说什么做什么,所以云乡侯想暗逼齐静姝之举便落了空。等他带着齐静姝回了蔷薇园,杜老先生又扎了几针,齐静姝便清醒过来,正好吃下刚刚煎好的药。为了将戏做的更真一些,李侧太妃还特意在被头上滴了一滴药汁子,果然让自诩观察力过人的春莹上当了。 春莹回到泽芝园,将自己观察到的一切细细向乐亲王太妃禀报,乐亲王太妃听完春莹的回禀,这才相信庶女是真的病的不轻,心中的怨怒之意才消退了一些。 齐景焕回到瑞松园,杜老先生看着他的眼光真真满意的不得了,杜老先生人老成精,如何能猜不出齐景焕的用意,从上回的三小姐宋锦霞下帖子之事,到这回的五小姐受罚之事,都是齐景焕在背后暗暗推动,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从根上掐断那些企图嫁入王府的表妹们的心思。云乡侯府众人以为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却不知道齐景焕早就看穿了。他如今只想着与皇甫永宁双宿双飞,再不要什么表妹往他们之间横插一杠子,所以才要将一切苗头从根上掐断。 “王爷辛苦了,此事老朽会仔细告诉元帅和少将军。”杜老先生笑眯眯的说道。 齐景焕面上微泛红色,他微微躬身说道:“多谢杜老先生,对了,舍妹……” 杜老先生自傲的捋了捋如银丝一般的长髯,无比确定的说道:“不过是要多用些时间罢了,老朽保管三小姐将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齐景焕立刻做揖道:“多谢杜老先生,对了,不知道上回岳父信中与您说的事情……” 杜老先生笑笑说道:“已经办妥了,估计再有个四五日就该收到回信了,王爷不必着急。” 齐景焕笑道:“这便好,辛苦先生了。” 杜老先生摆了摆手道:“没什么,王爷,进房来让老夫给您把把脉吧。” 齐景焕笑着应了,抬腿走进杜老先生的房间,杜老先生见齐景焕的腿脚明显比从前有力多了,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一翻诊脉之后,杜老先生缓缓说道:“王爷的身子大有起色,虽然那点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不过对您身体的影响可小多了,当真可喜可贺。说起来是老夫愚了,若是早些让您随元帅修习心法,只怕现在会更有起色的。” 第一百四十七回了断 “……爹,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哪,您的大儿子是生生将咱们家往死里逼啊,咱们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大理寺中,一座用马厩临时改造而成的牢房前,来了个探监的人,这人正是被关在马厩中的武国公皇甫征最最心爱的二儿子皇甫敬彰,他伏在牢笼外的地上,哭的稀哩哗啦,看上去好不凄惨。 牢房之中,除了须发零乱衣衫脏污之外再无其他不妥之处的皇甫征恨的直捶地,连声怒骂:“逆子……畜牲……”,他骂来骂去也不过是那几句,丝毫没说半句让他的二儿子觉得有用的话。 “爹,您就先别骂了,快想想怎么办吧,您大儿子家的狗奴才狗仗人势,每日跑来催逼,您的儿子孙子再再不能活了……”皇甫敬彰哭的比方才更加凄惨,惹的不远处的两个牢子极不满意的冷哼一声,“啪……”的一下将手中的皮鞭重重抽在身边的一个空马槽上,没好气的喝道:“皇甫大人,时间可差不多了……” 皇甫敬彰心中恨极,脸上却不得不堆起笑容,陪笑着说道:“就好了就好了,烦您再通融通融。”那两个牢子很刻意的看了皇甫敬彰腰间的玉佩一眼,皇甫敬彰不得不将玉佩解下送到牢子的手中,那两个牢子才冷哼着转过身子,算是与皇甫敬彰再行些方便。 皇甫敬彰又朝他爹哭着要主意,那两个牢子则背过身子仔细把玩刚得的白玉鸳鸯佩。不把玩倒也罢了,这一把玩便让两个牢头找到了证据。那枚白玉鸳鸯佩背部极不起眼之处有两个如米粒儿般大小的小字,两个牢头在日头下仔细认了一回,认出现那两个字正是小篆“安阳”二字。这两个小字极不显眼,若非对玉器有所了解之人,再再不会注意到这小小的标记。 巧的不能再巧的是这两个牢子之中的一个,其父从前正是宫中造办处的玉器师傅,更加巧上加巧的是这枚白玉鸳鸯佩正是那牢子之父亲手雕刻的。这白玉鸳鸯佩的本是相扣在一起的一对,掰开也可单独佩带,通常是夫妻各佩其一以示夫妻恩爱比翼双飞之意。 当时那牢子之父制了这一对鸳鸯白玉佩,还得了安阳县主额外的赏赐,牢子之父极为骄傲,在家中吃酒之时还特意讲给儿子听的,所以这牢子刚才看到皇甫敬彰腰间的鸳鸯白玉佩已然留了心,所以才特特索贿,将这鸳鸯白玉佩要到手中仔细察看。 悄悄捅了捅身边的牢子,那个认出玉佩出现处的牢子低声说了一句,另一个牢子连连点头,那个牢子便拿着玉佩急匆匆的走了。认出这件鸳鸯白玉佩可是大功一件,上头少不得要多多的给他们些赏赐的。 未过多一会儿,来了一队衙役,将皇甫征和皇甫敬彰全都带进了大理寺的正堂。皇甫征心中暗暗不安,自他被抓进大理寺之后并不曾真正过堂,就算是问话什么的,也都是在正堂后的花厅进行的,突然间被带到正堂,皇甫征心中闪过一抹不祥之兆。 “皇甫国公,本官曾再三问你,到底是否贪占了先国公夫人和先安阳县主的嫁妆,你一口咬定绝无此事,今日本官倒是要再问一问,你等既然不曾贪占,如今先安阳县主的嫁妆却会出现在令郎的手中?” “啊……大人明鉴……绝无此事啊……”皇甫征和皇甫敬彰在极短的惊愕之后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大理寺卿并不敢请旨搜查武国公府,毕竟昭明帝并没有下旨废了皇甫征的国公爵位,而皇甫敬德也不曾正式递了状子。诉之公堂,是皇甫敬德的最后一步打算,如今还没到那个份上。 当日是齐景焕命人将皇甫征送入大理寺败败火气的,因没接到正式的状子,皇甫征又有国公之封,所以大理寺卿相当的为难。他又不好用刑,只能再三询问。只是不论大理寺卿怎么问,皇甫征都一直咬死了不曾贪占发妻与大儿媳妇的嫁妆,所以到了此时皇甫征自然还是要死扛着不认的。他若是认了这个罪名,他和刘氏这一大家子就要彻底被踩到泥里再不得翻身了。 大理寺卿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怒道:“证据确凿你等还敢狡辩,真当本官的大堂是儿戏之所么?这枚白玉佩分明是先安阳县主的嫁妆,尔等还有何话说!” “啊……”皇甫征父子面面相觑,皇甫敬彰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这枚玉佩是他十来年之前有一回进库房,这枚玉佩玉质极佳雕工又好,便随手拿起来挂在腰间,当时也没有仔细查验这枚玉佩的来历,戴了一阵子戴腻了就随手丢在一旁了,今日一早丫鬟服侍他更衣,捧着匣子请他选配饰,皇甫敬彰不知道怎么的独独选中了那块已经好些年不曾佩带的鸳鸯白玉佩,真真如鬼使神差一般。 内造之物都是单独上册的,皇甫敬彰就算是想做些手脚登记入册也已经晚了。况且这种只能用于夫妻之间互赠的鸳鸯玉佩,做为大嫂的安阳县主是绝对不可能将之送给小叔子的。皇甫敬彰面色灰败,这鸳鸯白玉佩一但过了明路,便坐实了他们贪占先安阳县主嫁妆之事,只要查抄了武国公府的库房,他们贪占先武国公夫人和先安阳县主的嫁妆之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大理寺卿暗暗观察了武国公父子的神色,心中越发有数了。他想了想,一拍惊堂木大声道:“来人,将皇甫征皇甫敬彰父子收押待审。” 两班衙役愣住了,还是师爷机灵,向班头使了个眼色,班头会意,立刻着人将皇甫征与皇甫敬彰父子锁拿起来,分别关进两间已经人满为患的牢房。 却说那大理寺卿回到二堂,立刻命书童研墨铺纸,他先写了一封短信,封好之后命心腹之人火速送往定北侯府,立待回信带回来。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往定北侯府送信之人便回了大理寺,他倒是没有带回什么回信,只对大理寺卿躬身说道:“回大人,皇甫侯爷说底下才进了些极好的螃蟹,命小人给您捎了一篓,小人已经悄悄送回府里了。” 大理寺卿愣了一下方才拈须微笑,他心中不免暗自忖道:都说皇甫侯爷不过一介武夫,现在看来绝非如此,往后倒是要多多交好才是。 笑过之后,大理寺卿才动手写折子呈送昭明帝,这事涉及到皇家与勋臣,这处理的尺度到底要如何拿捏,最后还得看昭明帝如何处置。 却说皇甫敬德接到大理寺卿的密信之后,便命方义给皇甫敬显的正牌舅爷秦玉良送了个口信儿,只说时机到了,让他们按先前商议的法子行事。秦玉良得了消息,立刻与外甥皇甫永嗣在外头秘密见面,再然后,刚刚誊写好奏折的大理寺卿便听到了衙门外传来的击鼓鸣冤之声。 有人击鼓鸣冤,坐衙的大理寺卿就得接案子,等衙役将击鼓之人带上来报了家门,大理寺卿生生被气乐了,和辙今儿他这衙是专为皇甫家坐的,刚写了参劾皇甫征和皇甫敬彰的折子,武国公府的三夫人就递了状子告其夫皇甫敬背妻另娶之罪。 大陈的户婚律明文规定,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正妻只能有一人,妾的人数通常不受限制,若是哪个男子同时娶了两位正室妻子,便犯了重婚之罪,必要从重处置的。为官之人将被罢官免爵,判流刑,白身之人则要受杖刑,然后再黥面流配。后娶之妻若是知道丈夫已经有妻室,则与丈夫同罪,若是被骗婚,则无罪开释,可自行选择归处,若还是想留在其夫家中,便只能做妾了。至于原配正室,则由其意愿自行安置。 大陈户婚律是大陈开国之时制定的,过了近百年,已经没有谁是严格执行这一条法规了,通常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做正妻的不告丈夫,也就没什么事了。可是若真有人告了,官府便得按律判决。只不过妇人到底是弱势群体,而且还有儿女的牵绊,所有就算有男子背妻另娶,原配妻子出现于种种顾虑,也会选择打落牙齿和血吞,就如秦氏先前的选择一般,若非皇甫敬显将她逼的太狠,秦氏也不会走到这般决绝的一步。 秦氏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独递了状子,还准备了证据,她不独说出了柳花胡同的地址,还提供了当日皇甫敬显与那柳氏拜堂成亲之时的所用的司仪喜婆等人的名字地址,甚至订喜宴的酒家与送喜宴的小力巴的名字都在状子上列的清清楚楚,只要衙门派人按着单子锁拿,必是一拿一个准的。 大理寺卿看罢状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暗暗打量着站在下首的秦氏,心中极为惊讶也暗暗佩服。 “皇甫夫人,你可知以妻告夫,当先受杖三十?这状子你可是确实要递?”大理寺卿缓声问道。 秦氏极为决绝的应道:“回大人,民妇明白,民妇愿受这三十杖。只求大人接了状子,还民妇一个公道。”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沉沉说道:“既然夫人心意已经决,便请一旁歇息,等一干涉案之人到齐,本官便开始审理此案。”说罢,他便发下数枝签子,命差役去锁拿相关人等到案。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皇甫敬显,他偷娶的柳氏,以及其他相关之人全部被锁拿到案。皇甫敬显是在武国公府中被人捉走的,他还以为是受了他父亲和二哥的连累,一路上还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不想到了大堂才看到秦氏和柳氏都在堂上,他不由心头一紧,暗叫一声不好。 柳氏见了皇甫敬显,可算是有了倚仗,她扑到皇甫敬显怀中,娇滴滴的哭道:“老爷,可吓死妾身了,妾身好端端在家里坐着,这些强人却打上门来,老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皇甫敬显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便被一声拍惊堂木的巨大声响吓的身子猛的一颤,不由自主的推开了柳氏。 “柳氏,本官问你,你与皇甫敬显是何关系?”大理寺卿冷眼旁观,知道柳氏是最佳突破口,因此便先大喝一声诈出真相,回头也好替秦氏开脱一二,秦氏看上去干黄枯瘦,只怕是受不住三十杖的大刑。 “我……我与老爷是正头夫妻。”柳氏被吓的心脏突突乱跳,想也不想便飞快的说了起来。皇甫敬显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他赶紧将柳氏推到一旁,向大理寺卿揖首道:“大人且莫听信这妇人胡言,她只是下官的小妾,下官的妻子只有一人,那便是她。”说着,皇甫敬显用手指向秦氏,眼中闪烁的恨意。 大理寺卿淡淡道:“今有皇甫秦氏状告其夫背妻另娶,将状子押到了本官的大堂,如今相关之人俱已到堂,本官正式受理此案,皇甫大人也不必惊慌,是与不是,总要审过才能清明。” 皇甫敬显见事实果然与自己的猜想一般无二,着实恨的直咬牙,他怒视着秦氏喝道:“秦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告夫主,你将为夫,永嗣,玉婷置于何地?” 秦氏早是心中有底之人,自然不怕皇甫敬显话中暗含的警告之意,只抬起头,用一双极清冷的眸子看向皇甫敬显,一字一字大声说道:“老爷既然有胆量做出背妻另娶之事,又何必怕为妻告官?” “你……”皇甫敬显气的红头涨脸,原本还算俊秀儒雅的面容看上去是那么的狰狞可怕,他正要冲向秦氏去掐她的脖子,却被衙役死死挡住,恨的皇甫敬显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 大理寺卿又拍了一记惊堂木,沉声道:“肃静……柳氏,本官问你,你……” “大人,这恶妇以妻告夫,理当先受杀威杖!”不等大理卿说完,皇甫敬显就打断他的话,怨毒的指向秦氏。若非有衙役挡着,他怕不得夺了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兜头一棍结果了秦氏的性命。 大理寺卿扫了皇甫敬显一眼,淡淡说道:“皇甫大人不必着急,来人,传牢婆,将秦氏带至二堂用刑。” 这是大理寺卿在律法允许范围内关照秦氏了,着牢婆带她到二堂用刑,不论打的多重都不会坏了秦氏的名节。皇甫敬显恨的直喘粗气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牢婆将秦氏带进二堂,没过多一会儿,二堂便传出“啪啪……”的杖刑之声,还夹杂着秦氏极为痛苦的惨叫。听着那惨叫声,皇甫敬显才觉得自己心头的恶气略略平了一些。 三十刑很快打完,两个牢婆将秦氏架了出来,堂上众人看到秦氏穿的月白色襦裙已然被鲜血浸透,秦氏面色惨白,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身体不住的颤抖,看她的样子似乎连呼吸都很吃力。 受过杀威杖,大理寺卿便可以开始审案了,皇甫敬显再没了阻止的理由。其实这案子根本不必审,当初皇甫敬显为了讨柳氏喜欢亲笔写了婚书,衙役们去锁拿柳氏的时候诈了她一回,说她与人无媒苟合,柳氏就吓的赶紧拿出现婚书做证了。 就算这是一份并不曾在官府备案的婚书,可是婚书是用大红地洒金贴子写就的,还一式两份,柳氏与皇甫敬显包括媒人都按了手印,这婚书便已经具备了法律效力,所以皇甫敬显的背妻另娶之事是怎么赖都赖不掉的。只有娶正室妻子才可以写大红婚书,纳妾只需要用粉色纸张写一纸纳妾书就行的。 皇甫敬显看到衙役呈上自己亲手写的婚书,立时什么气焰都没了,当时他满脑子只有柳氏一个,只要柳氏高兴要他做什么都行,否则也不会亲手写下婚书,给自己留下那样大一个隐患,有婚书为凭,他已然无话可说,只能颓然跪倒认罪伏法。若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还死扛着不认罪,那就要罪加一等了。 因为心中怨恨柳氏其蠢无比,皇甫敬显便将责任一股脑儿推到柳氏身上,说是她死不做妾,非要与秦氏两头大,而他自己则被柳氏美色所惑,才犯了律法。 大理寺卿见那柳氏妖妖娆娆烟视媚行的不似良家女子,又细查了她的身份,原来她是犯官之后,被官卖为奴,原本是不许赎身的,因此便二罪合一,越发要从重发落了。 皇甫敬显原本就是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大理寺卿罢了他的官不过一句话的事,连折子都不必递的,只与吏部行文打个招呼就行。于是皇甫敬显就这么被抹了官,受了五十大板,流放岭南瘴疠之地,素来养尊处优的皇甫敬显能不能活着熬到岭南,却是很难说了。 柳氏则被判了黥面杖刑然后再发卖至西北苦寒之地与戍边人为奴,至于他们两人所生子女,已然六岁的儿子皇甫永琏受父母连累发卖为奴,不到两岁的女儿还算运气好,被送进了养生堂,将来如何只看她的造化了。 处置了皇甫敬显与柳氏一家子,大理寺卿便对秦氏和颜悦色的说道:“秦氏,本官已按律治了皇甫敬显与柳氏之罪,你可以回去了。” 秦氏吃的给大理寺卿跪了个头,哭着恳求道:“求大人开恩,民妇要与皇甫敬显和离。” 还未被拖下去用刑的皇甫敬显一听这话立时怒吼道:“贱人……大人,我要休了这个贱人!” 秦氏怒视皇甫敬显,厉声叫道:“皇甫敬显,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你孝敬公婆养育儿女主持中馈,我儿我女是堂堂正正的皇甫家嫡出公子小姐,你凭什么休了我!” 秦氏的话提醒了皇甫敬显,他立刻嘶吼道:“狗屁嫡出公子小姐,你们都给我滚,你这般害我,还想让你的儿女做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做梦……” 大理寺卿是深知内情之人,他此时已然明白了秦氏为何单单提出一双儿女,不由微微点头,在心中暗叹一回。 “你凭什么将我孩儿赶出国公府!”秦氏生怕皇甫敬显回过味来,便继续刺激于他,皇甫敬显被秦氏刺激的几乎要疯了,他突然扑到师爷面前,抢了他的纸笔飞快写下体妻断亲书,只不过眨眼功夫,秦氏就被休了,她的一双儿女也被逐出武国公府,再不得以皇甫为姓。 皇甫敬显写完休书和断亲书,立刻按了自己的手印不说,还冲上前抓着秦氏之手,硬按着她按了手印。然后再将休书和断亲书往大理寺卿的公案上重重一拍,厉声道:“贱人,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秦氏吃力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公案之前,用颤抖的手拿起休书和断亲书,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然后将这两份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书证折叠好收起来,抬头看着皇甫敬显,冷冷说道:“皇甫敬显,多谢。” 皇甫敬显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休了秦氏,还将一双儿女逐出武国公府,如何秦氏还向他道谢。此时皇甫敬显还不知道自家就要大祸临头了,留在武国公府中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而秦氏被休,她就可以早早带着孩子和嫁妆离开武国公这个是非之地,那怕她不回娘家,凭着她的嫁妆也能养大一双儿女,只要好好教导两个孩子,将来怎么都比现在要好的多。 案子已然审结,相关人犯押入大牢,秦氏蹒跚着走出大理寺,一直等在大理寺外的秦玉良和皇甫永嗣赶紧迎了上来,皇甫永嗣抓着他娘亲的手大哭,秦氏摸摸儿子的头,看向弟弟低声道:“玉良,姐姐终于自由了,这两个孩子也归姐姐了。” 秦玉良见姐姐下半身的衣裳已然被血浸透了,眼泪也是涌个不停,他赶紧扶住姐姐的手臂,哭着说道:“姐姐快上车,我们先去医馆治伤要紧。” 秦氏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碍的,玉良,先送我去武国公府,将玉婷和我的嫁妆带走再说。” 秦玉良哭道:“姐姐,你的伤……” 秦氏低声在弟弟耳畔说了一句话,秦玉良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秦氏表面上看的确伤的不轻,可是却不曾伤了筋骨,她只是皮肉疼的厉害,其实根本没有出血,她那月白襦裙上触目惊心的鲜血是牢婆用鸡血混了些其他的东西泼上去的,看上去与人血一般无二。这个是衙门里当差之人的秘密手段,不足为外人道也。 秦玉良带着姐姐和外甥来到武国公府,命人将秦氏早已经收拾整理好和箱笼往他带来的车上装。二夫人许氏得了消息,赶紧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秦氏将自己去大理寺告皇甫敬显背妻另娶之事说了一回,又拿出休书与断亲书,然后拿出自己的嫁妆册子递给许氏,请她派人看着清点,免得等她离了武国公府又被人说她匿了武国公府的东西。 许氏其实是知道皇甫敬显私置外室之事的,只是没有想到皇甫敬显居然糊涂到那般田地,竟然与那外室写了婚书。她只能让秦氏带着嫁妆离开。 秦氏正要离开之时,听了心腹嬷嬷一番话的许氏忙又派人拦住秦氏,将嬷嬷匆匆备下的一张二百两银票和一套价值二百两银子的足金十三事送给秦氏,说是妯娌一场,与她留个纪念,日后若是有难处,也只管派人来悄悄告诉她,但凡她能帮上忙的绝对不会推辞。 秦氏婉拒一番,也没有推辞成功,许氏一定要她收下。秦氏暗暗想了一回,心中也有了打算,便也不再拒绝,将银票和首饰全收了下来。横竖这些东西将来也还是要用在许氏和她的孩子们身上的,她如今不过是先替许氏收着罢了。 过了数日武国公府事发,许氏才后悔当初怎么没多给秦氏一些银两首饰,只是那时后悔已经晚了。武国公府被抄,许氏的嫁妆连一两银子都不曾剩下,全被被抄没用来赔偿先武国公夫人与先安阳县主的嫁妆了。说起来许氏的嫁妆被赔进去倒也不冤枉,她可不比秦氏干净,旧日里她们一家子可没少受用先武国公夫人和先安阳县主的嫁妆。如今抄没嫁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许氏和她的孩子们被官卖之时,秦氏给许氏母子们赎身已经花了一百七十多两银子,她们母子们上无片瓦遮头下无立锥之地,只能靠剩下的二十多两银子和那套足金十三事度日。偏她们母子几人又因为在牢中受了风寒,个个都卧病不起,等许氏央人请大夫看病吃药,折腾了一个多月才算治好了娘们儿几个的病,到了冬雪飘飞之时,许氏身边已然只剩下几两散碎银子了。若非有秦氏时不时接济一二,许氏和她的儿女儿怎么都熬不过燕京城的三九严冬。 第一百四十八回永宁回京 就在皇甫敬德奉旨收接收武国公府贪没的两份嫁妆之时,皇甫永宁悄悄回到了京城,她是只身一人回来的,皇甫永安和阿黑都没回来。 “爹……”一声清亮的叫声响起在皇甫敬德的耳畔,他惊喜的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着一袭银紫箭袖,看上去越发显得蜂腰猿臂轻盈俊俏的少年,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向自己。 “永宁!”皇甫敬德惊喜的叫了一声,大步向门口走去。自他找回女儿之后,这还是头一回和女儿分别这么长的时间,叫皇甫敬德心中如何能不记挂。 “爹,我回来啦!”皇甫永宁见父亲张开双臂,便冲过去抱住她爹的腰,开心的叫了起来。 发觉女儿明显比从前活泼许多,仿佛有了些女儿家的娇态,皇甫敬德很是开心,他环住女儿的双肩用力抱了一下,用极轻快的语气说道:“回来就好,永宁,爹很想你,还有永安和阿黑,他们也都回来了吧。” 皇甫永宁摇了摇头,用略显抱怨的语气说道:“爹,哥收到您的信,暂时不回来了,阿黑更本事,p它给自个儿找了个媳妇儿,正粘乎着呢,也不肯回来,哥说等他回家的时候把阿黑和阿黑媳妇一起带回来,哥的师傅说明年阿黑媳妇就能生小老虎了,爹,咱家园子不够大怎么办?” 皇甫敬德听到阿黑居然自己找到媳妇了,心里特别高兴,其实阿黑早就可以该找只雌虎生养小老虎的,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跟着人长大还是其他什么缘故,阿黑超级晚熟,从前在边关的时候,只要战事不紧张,皇甫敬德其实都会刻意将阿黑放到山林之中,希望它能早日开枝散叶。只是不知为什么,北疆的雌虎就是没有一头能入阿黑的眼,以至于阿黑生生熬成了大龄光棍虎,如今可算是娶上媳妇了。皇甫敬德突然有种养了许久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的感觉。 “这个没关系,家里园子虽然小,可咱们还有个靠着惊云山的庄子,等阿黑一家子回来了,索性让它们去庄子上住着,惊云山连绵近百里,足够大的。”皇甫敬德笑着说道。惊云山下的庄子是他刚刚收回来的,先武国公夫人的嫁妆。 皇甫永宁惊讶的问道:“爹,您什么什么置庄子了?”他们父女两个都有些什么家底子,皇甫永宁相当清楚,所以才有此一问。 皇甫敬德笑着说道:“没有置庄子,是你祖母留下的,你们离京的这段时间,爹已经将属于咱们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真的?爹,有人为难您么?他们看着可不是那种肯痛快交出来的人。”皇甫永宁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皇甫敬德不想细谈此事,只很随意的一语带过,“没有什么为难,都收回来了,永宁,赶路累了吧,赶紧洗漱休息,回头咱们爷俩再细细的聊。”皇甫永宁应下,回宁虎园沐浴更衣小憩一番。因着归心似箭,皇甫永宁生生将近十天气路程压缩到了六日,她就算是铁打的也不能不累。 “方义,赶紧去百味轩订一桌最好的席面,再去买点心刘家的杏仁酥豌豆黄蜜豆糕……他们家的点心永宁都爱吃,干脆每样都买一些。”皇甫敬德高声叫来管家,极为兴奋的吩咐起来。从前他还真不知道自家女儿爱吃这些小点心,是这段时间与齐景焕聊天聊的多了,他才从未来女婿那里得知自家女儿最喜欢吃点心刘家的糕点。说起来他这个做爹的还真是不够仔细周到。 方义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自家少将军出远门的人之一,听得少将军回府,方义的兴奋激动可不比皇甫敬德这个做爹的少。“得嘞,小人这就去办,保证一个时辰之内全部办妥。”方义兴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点了四名家丁拔腿便往外跑。 方义急匆匆出门,在前院与未来姑爷齐景焕走了个正对头,齐景焕见方义满脸喜色,一双浓眉几乎要飞扬起来了,他心念一动,赶紧拽住方义问道:“可是他们都回来了?” 方义赶紧躬身行礼,笑着说道:“回姑爷的话,没都没回来,不过您最惦记的人回来啦。”如今定北侯府上下人等与齐景焕这位完全没有架子的王爷姑爷都混的极熟,偶尔开个善意的小玩笑什么的,齐景焕完全不会介意。所以方义才会这般自然的开玩笑。 “真的,多谢你方叔……”齐景焕兴奋的叫了一声,拔腿便往玉澄轩跑去。方叔这个称呼也是随皇甫永宁叫的,所有在定北侯府当差之人都是定北军中的退役将士,论起来大都是皇甫永宁叔伯辈的人,所以皇甫永宁通常在姓氏之后冠以叔伯的敬称,齐景焕便也跟着叫,定北侯府之人最初惶恐不安,到了后来也就习惯了,对于这个丝毫没有架子的未来姑爷,大家伙儿是越来越喜欢了。 齐景焕一阵飞奔,吓的添福添寿两个面无人色,急慌慌的追上去大叫:“王爷,您慢着些……”齐景焕那里还能听的进去添福添寿的话,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垂花门里了。 齐景焕一气儿跑到玉澄轩门口,已经有些个喘不上气来了,他只能扶着门框呼哧呼哧的喘粗气,脸色忽红忽白的,看着实在让人揪心。 “阿焕?”齐景焕正喘着,便听到一声清清亮亮的叫声,他惊喜的猛然转过身子,一双清亮如水的双眸便映入了他的眼睛。 “阿……宁……”齐景焕喉头颤动,明明是最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齐景焕用尽最后的力气,皇甫永宁还来不及应他一声,便本能的接住了向自己怀中倒过来的齐景焕。 添福和添寿两个见王爷栽倒在未来王妃的怀中,两人虽然很紧张,可是却极有眼力劲儿的不往前靠。他们家王爷好不容易有机会与未来王妃亲近,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能打破王爷的好事呢。 至于说他家王爷的身体,如今在整个乐亲王府之中,流传着一种说法,大家都说未来王妃是王爷命中的贵人,只要与未来王妃在一起,王爷的身子就会越来越好。这也是乐亲王太妃明明不情愿儿子见天儿往定北侯府跑,却从来不开口阻拦的最根本原因。 皇甫永宁见齐景焕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赶紧一手揽着刘景焕的腰,一手扯开他的领口,先探手试了脉,然后将齐景焕扶着半坐起来,用手抵住他的后背为他抚背顺气。边抚边皱眉说道:“你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好好的跑什么!气不够用了吧!赶紧调息。” 齐景焕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是气不够用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向皇甫永宁讨好的笑了一下,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中水波荡漾,看上去别提多招人了。便是大大咧咧的汉子皇甫永宁也有些个招架不住的感觉,她双眉一皱,似是不高兴的说道:“眨什么眨,赶紧用心调息。” 在皇甫永宁的帮助下,齐景焕很快调匀了气息,面色也恢复正常,只是两靥如桃花般的红晕却怎么都褪不下去,越发衬的他如玉人一般。就算是从来不在乎容颜的皇甫永宁也不由看的失了神,齐景焕实在是俊美的太没天理了。 “阿宁,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想你了……”忽扇着一对水汪汪的含情双眸,齐景焕微微抬头,保持四十五度的角度望着皇甫永宁,情话儿张口就来。皇甫永宁仍然带着面具,面上的表情神色自然不会被人看到,可是齐景焕还保持着依偎在皇甫永宁怀中的姿势,自然能感觉到她心跳有些加快,想来自己的话还是对他的阿宁有作用的。 正想再说点儿什么煽情的话,一声刻意的粗重的干咳突然响起,齐景焕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他的岳父大人出来了。 齐景焕挣扎着要站起来,皇甫永宁自然要扶他一把,皇甫敬德双眉拧的几乎要打结了,死死的盯着自家女儿与未来女婿交握的双手。刚才他还因为阿黑自个儿找了媳妇而产生一种添丁进口的幸福,这会儿便有种自家的宝贝女儿要被小狼崽子叼走的愤怒。 “成何体统!”皇甫敬德怒哼一声。皇甫永宁本能的松开握着齐景焕的手,转为扶住他的手臂,有点儿不自在的解释道:“爹,我刚遇到阿焕,他跑的太急喘不上气,我……” “行了,有什么话进来再说。”皇甫敬德不等女儿将话说完,便抬手拦住她的话头,沉沉的说了一句。 皇甫永宁完全没有多想,与齐景焕一起走进玉澄轩,齐景焕虽然知道岳父大人心里不痛快,可是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皇甫永宁了,心里着实思念的很,打从心底里不想与她拉开距离,因此两人还是肩并肩走着,齐景焕还偷偷去牵皇甫永宁的手,皇甫永宁也不是那种心思细腻的,因为不讨厌被齐景焕拉着手,所以她也就没有推开齐景焕的手。 “咳咳……”皇甫敬德在上首坐下来之后见两个孩子肩并着肩挨的很近,不免又干咳两声,眼光如同小刀子似的嗖嗖射向齐景焕。 齐景焕可不敢认真得罪泰山大人,这才松开握着皇甫永宁的手,两人分别坐在了皇甫敬德的左右两侧。看到这一幕,皇甫敬德的面色才和缓了一些。 “岳父大人,听说阿宁是一个人回来的,阿仁和阿黑呢?”明明是在问皇甫永宁,齐景焕却很乖巧的看向他的岳父大人,让皇甫敬德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小滑头!” “阿仁不会再回来了,等时机合适之时,让永安认祖归宗。”皇甫敬德表情平淡,可语气中透着一丝激动。一想到儿子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自己的身边,皇甫敬德的高兴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 齐景焕连连点头道:“如此最好不过的。等永安回到后赶紧娶妻生子,岳父大人就能含饴弄孙啦。”齐景焕深知他岳父最爱听什么,所以只捡他岳父爱听的说,果然搔到他岳父的痒处,皇甫敬德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深切了。 想到了孙子,皇甫敬德自然也会想到外孙子,他看看女儿,再看看女婿,方才的不快已然消散的差不多了,自家女儿和女婿都是绝顶的品貌,这将来生出个小外孙小外孙女儿,岂不是得俊的象天上的小仙童一般,一想到香香软软玉雪可爱的小外孙子小外孙女,皇甫敬德脸上的笑容就更加夸张了。以至于吓着了皇甫永宁。 “爹,您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奇怪!”皇甫永宁不好说直说她爹笑的象个二傻子,只能用奇怪这个词来形容。事实上皇甫敬德这会儿笑的要多傻有多傻,一向神经极粗的皇甫永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没啥没啥,对了,永宁,你哥没让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么?”皇甫敬德突兀的转了话题。 “啊,有有,我怎么给忘记了。爹,阿焕,你们等一下,我这就去拿。”皇甫永宁一拍脑门叫了一声,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看到皇甫永宁冲了出去,齐景焕眼中尽是宠溺的笑容,他不知道皇甫永宁这一趟出门都经历了什么,但他非常高兴皇甫永宁身上的变化,现在的皇甫永宁看上去比从前快活生动了许多,身上的杀伐之气消失了不少。 没过多一会儿,皇甫永宁复又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只巴掌大小血玉匣子。皇甫永宁还没跑到她爹和齐景焕的面前,他们两人已经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 “永宁,这是什么?”皇甫敬德指着那个仿佛热的如同暖炉一般的血玉匣子问了起来。 “华伯伯说这是赤焰蟾,阿焕你带回去交给杜伯伯,华伯伯说杜伯伯知道怎么用。”皇甫永宁笑着解说。 皇甫敬德听到“赤焰蟾”这三个字不由暗暗吃了一惊,他从前听杜老先生说过赤焰蟾,据说那是鬼医谷的镇谷之宝,有起死回生的神效,是无价之宝,大陈前几代先皇都想求到这赤焰蟾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只是的鬼医谷是个极神奇的地方,几代先皇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都没有找到鬼医谷的所在,自然也就无从求得这赤焰蟾了。他万万想不到前几代先皇求之不得的赤焰蟾就这么摆在自己的眼前。 齐景焕听到“赤焰蟾”这三个字也是大吃一惊,他身为皇家子弟,自然比皇甫敬德更加清楚皇家对赤血蟾的狂热,也更明白若是走露了赤焰蟾在自己手中的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阿宁,我不能将赤焰蟾带回王府,就放在你这里。我回去之后会请杜老先生过来的。”齐景焕极为严肃的说道。 皇甫永宁不解的问道:“干嘛这么麻烦,不就是一味药么?” 皇甫敬德沉声道:“永宁,听焕儿的,从此刻起,你要时刻将赤焰蟾带在身边,万不可让其离了你的眼,快快收起来。”若说有谁能守住赤焰蟾,除了皇甫永宁再不做他人之想。皇甫敬德深知没有人能从他的女儿手中抢走任何要东西。 皇甫永宁见她爹也这么说了,便压下心中的纳闷点头应了,她边应下边想,在鬼医谷的时候,华伯伯和她哥哥可没说这赤焰蟾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啊。她哥一开口,华伯伯便很痛快的将赤焰蟾拿出来了。 看着皇甫永宁将那只巴掌大小的血玉匣子揣进怀中,皇甫敬德和齐景焕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自皇甫永宁报出了“赤焰蟾”之前,皇甫敬德和齐景焕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到了这会儿才算是换了口气。 “阿宁,千万不要再告诉任何人赤焰蟾在你这里。”齐景焕心中不踏实,又叮嘱了一句。皇甫永宁点头应了,虽然她还是不明白她爹和齐景焕为啥这般煞有介事。 有了赤焰蟾这个小插曲,皇甫敬德和齐景焕心情都有些沉重,因为他们两人心里都明白,若是万一走漏了消息,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自打皇甫敬德大败忽剌人,用缴获的战利品充实了国库与昭明帝的私库之后,昭明帝便已经有了些不太好的发展方向。他开始追求享受,下旨选美,建宫室,将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后宫妃嫔的身上,几乎每夜都要召幸妃嫔。昭明帝原本就不是个身体多么健壮的,长此以往必然会耗尽精血,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太医院提供的养生药物就不能满足昭明帝的需求,昭明帝就会如同前几代先皇一般开炉炼丹追求青春不老长生不死了。 “王爷,太妃娘娘派人请您回府……”门外传来添寿有些惊慌的叫声,齐景焕闻声皱了皱眉,不悦的沉声说道:“进来回话。” 少顷,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跪下回话,齐景焕低头一看,见这小太监的确是他母亲身边得用的,名叫万忠。 “万忠,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齐景焕不想让岳父和皇甫永宁误会自己,便当着他们的面问了起来。 万忠倒也没打顿儿,直接了当的回道:“回王爷,适才太妃娘娘刚刚得了消息,姜小神医在幽州城外的遇刺身亡,太妃娘娘请您和侯爷赶紧去王府商议。” “什么,阿仁遇刺身亡!”齐景焕佯装震惊,嚯的站了起来。皇甫敬德也是满面惊诧愤怒之色,皇甫永宁虽然不会伪装,可她脸上有面具遮着,别人也看不到她的神色,她只什么话都不说也就行了。 “回王爷,正是如此,消息是大舅老爷送来的。”万忠带着哭腔回话。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姜小神医身负救治王爷的重任,如今王爷还不曾痊愈姜小神医就没了,他们家王爷可怎么办呀! 听说姜不仁遇刺的消息竟然是云乡侯带来的,这让皇甫敬德和齐景焕都有些惊讶。命案之事都是上报到刑部的,如何身在户部的云乡侯却能如此迅捷的得到消息? “慌什么,退下!”齐景焕沉声斥了一句,万忠脸色又白了几分,他赶紧行礼退下到外面等候。 “焕儿,我们这便过去,阿宁,你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务必看好那件东西。”皇甫敬德语有所指的说道。 皇甫永宁见她爹如此重视那赤焰蟾,自然不敢马虎大意,连声应道:“爹放心。” 齐景焕看向皇甫永宁,眼神中透着郁闷遗憾,他都一个月没见皇甫永宁了,刚刚才见上面,连体己话儿都不曾说上几句就要分开,他真真是舍不得。 看到齐景焕依依不舍的看过来,皇甫永宁一双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送了他一抹笑容,于是齐景焕有些郁闷受伤的心瞬间被治愈了,他低声笑着说道:“阿宁,我明儿还来看你。”见皇甫永宁点了点头,齐景焕方才陪着岳父大人一起走了出去。 在将将走出正堂大门之时,皇甫敬德突然低声说了一句:“你们还没成亲。”齐景焕脚下一趔趄,险些儿被门槛绊倒了。守在门边的添福添寿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他们家王爷。 皇甫敬德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再没说什么,可是齐景焕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他既想讨好岳父,又想与未来媳妇儿亲近,偏这两者还有些小冲突,真真是为难人哦。 皇甫敬德与齐景焕很快到了乐亲王府,乐亲王太妃一见到皇甫敬德,便急急说道:“亲家,阿仁遇刺身亡,这可怎么办啊,焕儿的病还不曾全部治好,阿仁是亲家你为我们引荐的,你可得再给焕儿找个好大夫啊……” 皇甫敬德听了这话,虽然知道姜不仁遇刺不过是事先做的局,可他心里还是很不痛快。皇甫敬德早就知道人都是自私的,可是自私凉薄到了乐亲王太妃这般程度,还真是不多见! 第一百四十九回没面子 听到母亲说出那般凉薄的话,虽然心里明白她是一心为了自己,齐景焕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他自问还是挺了解母亲的,他的母亲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就算是担心自己,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齐景焕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舅舅宋诗礼,不免在心中认定是大舅舅在母亲耳边说了些什么。 事实上齐景焕也没有猜错,云乡侯刚才的确在他的妹妹面前说了些隐隐的含沙射影的话,才会让乐亲王太妃心中焦虑不安,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太妃娘娘,阿仁是杜老先生的师侄,不知道阿仁遇刺之事他可否知道了?”皇甫敬德没有直接回答乐亲王太妃的问话,反而问起了杜老先生。 乐亲王太妃先是一愣,继而面上流露出一抹喜色,她怎么就忘记了自家王府里还有一位杜老先生呢,这杜老先生可是那姜不仁的师叔,想来医术必定比姜不仁只高不低的。乐亲王太妃心里松了一口气,急急向他大哥说道:“大哥,你也不用担心了,府里还有杜老先生,他的医术也是极好的。” 乐亲王太妃这句话一说出口,别说是皇甫敬德和齐景焕,就连几个在一旁服侍的下人都听出来一些不能明说的意思了,这大舅老爷是生怕王府和定北侯府两亲家关系和睦啊,上眼药都上到了太妃的跟前,还做的那般着相,真是让人不齿。 云乡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妹妹竟然这般没有脑子,这话能当着人直接说么,真真是养尊处优太久了,妹妹的脑子都锈死了,一点儿活络劲儿都没有。“焕儿是有大福气的人,又有皇甫侯爷这么好的岳父,我自然是不担心的。”云乡侯强压下心中的怒意与尴尬,尽量微笑着说道。 “岳父大人请坐,舅舅,阿仁遇刺身亡的消息可否确凿无误,您是怎么知道的?”齐景焕先请他岳父大人入座,然后走到右首主位坐下,看着他的大舅舅,待笑不笑的问了起来。 云乡侯只得解释道:“刑部收到幽州府的通报,正巧是你二表兄接的,他见出事之人是姜小神医,便急急回来告诉舅舅,舅舅担心因此影响了焕儿你的治疗,便匆匆赶了过来。”云乡侯的二儿子宋锦常是刑部的书办,负责整理各地送到刑部的公文,他最先看幽州公文也在情理之中。 齐景焕点了点头,沉声道:“原来如此,本王与阿仁乃是至交好友,他遭此大难,本王必要将杀害他之人缉捕归案从重惩处,也告慰阿仁的在天之灵。”乐亲王太妃等人都点头称是。 齐景焕又对乐亲王太妃说道:“娘,阿仁原是孤儿,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儿子打算派人去幽州府为他办理后事,好歹不让他没个供奉。” 乐亲王太妃点头道:“应该的,回头就让梁长史去办吧。” 齐景焕嗯了一声,言道:“儿子正有此意。” 皇甫敬德也说道:“回头我也派几个人与梁长史一起去幽州,阿仁遇刺之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定要彻查到底,为阿仁报仇雪恨。” 齐景焕重重点头道:“岳父大人所言极是,小婿也是这样想的。回头让梁术带上几名飞虎卫,再加上岳父派的人,会同当地官员一力侦办,想来必能将凶手揖捕到案。” 乐亲王太妃只是个内宅妇人,在这事上她完全插不上嘴,倒是云乡侯脸上有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等那翁婿二人说完,他也跟着说道:“皇甫侯爷所言极是,焕儿,你二表兄本就在刑部当差,不若也让他一起去协办此事?锦常与律法上还是很精通的。” 宋锦常是云乡侯的嫡次子,他对于四书五经上很是了了,倒是对刑名律法特别有兴趣。云乡侯见二儿子不能象大儿子一样从科举出身,便想法子走了门路为他在刑部谋了个书办的差事。书吏并不是品官而是小吏,可这小吏若是做的好了也不比品官差着什么。云乡侯还是很看重嫡子的,他的嫡长子宋锦堂很省心,并不用他费什么心思,于是便将心思放到了嫡次子宋锦常的身上,总算让他在刑部做出些骄人的成绩,这样他就能求着妹妹外甥给二儿子谋个官身了。 齐景焕淡淡笑了一下,很随意的说道:“若是二表兄不嫌出远门辛苦,一起走一趟也没什么不行的。” 云乡侯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忙笑着说道:“不辛苦不辛苦,焕儿,还得烦你你派人去刑部传个话……”象宋锦常这样刚刚进入刑部不到半年的小书办是没有资格独立出去办差的,要不然云乡侯也不必特特提出来了。 齐景焕淡淡应了一声,他从前觉得大舅舅还是个不错的人,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现在看来很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这大舅舅私心太重,从前他身子不好没有随朝听政的时候,他大舅舅并不怎么来王府走动,如今皇伯父命他入朝听政,他这个舅舅心思越发活泛了,让他着实的心中不喜。 齐景焕自小金尊玉贵,太后和昭明帝都极宠他,所以齐景焕看上去温和无害,可骨子里的脾气也是不小的,他不喜云乡侯,脸上难免有一两分着相,云乡侯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他心中很是苦涩,却也没有办法立刻扭转外甥的看法,只得干坐着相陪,眼睁睁看着他的外甥对那定北侯无比亲热恭敬,对他这亲娘舅却是爱理不理的。 乐亲王太妃也不是真傻,只是她的脑子并不象那些整日在朝堂上打混的官员那么活络,毕竟她是一府亲王太妃,除了太后皇上皇后之外就属她最尊贵了,只有别人来奉承巴结她的,她并不需要用心思去讨好谁。所以在过了十多年闭门过小日子的年月之后,乐亲王太妃的脑筋有些上锈,想事情总要慢上半拍。 到了这会儿,乐亲王太妃才有些回过味儿,明白了她家大哥为啥特特跑来说姜不仁遇刺之事了。乐亲王太妃觉得自己被大哥当枪使了,心中不高兴,脸上就挂了相,板着脸不理她大哥,站起来同亲家皇甫敬德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云乡侯见妹妹理都不理自己就走了,不免有些惊愕,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心中越发不得劲儿了。如今乐亲王府的势力一日大过一日,与他们云乡侯却日胜一日的生分,云乡侯简直不敢往下想,若是有朝一日两府彻底断了关系,他的云乡侯府可就再没个倚仗靠山了。 越想云乡侯心中越恨,原本他计划的好好的,等小女儿再大些就嫁进王府,做继王妃,不想还不等他开始运作,这条路就被他的外甥堵的死死的。他膝下再没有可用的女儿,难不成要便宜了老二家的女儿?云乡侯一想到有朝一日二弟父凭女贵反过来压在自己头顶上,心中便恼的不行。 因为妹妹与外甥的态度,云乡侯不免想到了很多很多,以至于皇甫敬德与他说话他都没有听到,齐景焕见舅舅对自己岳父这般傲慢无礼,心中又添了一层不快,可云乡侯却没有注意到。 皇甫敬德原本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觉得乐亲王太妃走了,他只与女婿说话,将云乡侯独个闪在一边不太合适,这才与他说些闲话,可是云乡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曾听到,皇甫敬德便也不再与他说什么了。 “焕儿,着人引我去见见杜老先生。”皇甫敬德不再理会云乡侯,只对齐景焕吩咐起来。 齐景焕立刻大声说道:“请岳父大人稍等片刻,小婿回头亲自引您过去。” 齐景焕说话的声音刻意拔高了些,云乡侯这回听到了,他忙问道:“焕儿,你要去哪里?” 齐景焕有些冷淡的说道:“阿仁遇刺,我自当引岳父一起去安慰杜老先生。” 云乡侯忙说道:“我也与你们一起去吧。” 齐景焕摇了摇头,不太客气的说道:“杜老先生一向不爱见外人,大舅舅还是在此用茶吧。” 云乡侯面色一黯,他如何听不出来外甥语气的疏远与冷淡,若是一般的外甥,他这做舅舅的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是齐景焕却不是一般的外甥,而是堂堂一府亲王,云乡侯怎么能不先自没了底气。 低低叹了口气,云乡侯黯然说道:“既然杜老先生不爱见外人,舅舅就不过去了,焕儿,你替舅舅舅劝慰杜老先生,请他节哀顺变吧。时候也不早了,舅舅也该回府了……就不要惊动你母亲了。”见外甥并没有命人入内禀报的意思,云乡侯不得不多说一句给自己打个圆场。 齐景焕点了点头,顺水推舟的说道:“来人,请梁长史送大舅老爷出府……大舅舅,本王就不亲自送您了,您走好。” 云乡侯被外甥噎的脸都青了,他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个,只冷着脸沉沉说道:“不必麻烦了,舅舅不是外人,自己走便可。” 第一百五十回新愁 皇甫敬德去了瑞松园,与杜老先生聊了一阵子,约好了去定北侯府的时间便告辞回府了,他还惦着刚刚回家的女儿,齐景焕也想跟着岳父一起过去,可是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岳父一个人走了。 皇甫敬德刚走,齐景焕就被乐亲王太妃叫到了泽芝园。“焕儿,娘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儿,阿仁遇害,会不会是有人针对你设下的阴谋?”乐亲王太妃屏退了身边的所有下人,包括现在最得她心意的春莹,对儿子急急说了起来。 齐景焕见自家娘亲面色极为紧张,便微笑说道:“娘您别紧张,儿子这不好好的么,梁长史和岳父派的人明儿就动身去幽州彻查此事,想来一定能查个清楚明白的。” “嗯,说的也是,梁长史是你父王生前极信任的人,他自是有本事的,对了,焕儿,不要给刑部行文,锦常跟着去只会给梁长史他们帮倒忙的。” 齐景焕听了这话不免吃了一惊,他的确也没打算让宋锦常跟着去幽州,可也没有准备用这么简单直接的法子,他想的是招呼照打不误,然后做些手脚让宋锦常出点儿小意外没法子出门。 “娘?大舅舅那边?”齐景焕不解的说道。 乐亲王太妃用嫌弃的语气说道:“若是锦堂还差不多,锦常,顽劣不堪大用,还是不要让他给梁长史他们添麻烦了。”乐亲王太妃最不喜欢的就是宋锦常这个侄子,当年宋锦常欺负庶出弟弟宋锦辉之时被乐亲王太妃看了个正着,自那以后,不论云乡侯夫妻和宋锦常怎样描补,都无法扭转乐亲王太妃对这个侄子的印象。 云乡侯原以为庶子宋锦辉犯事之后,妹妹会对二儿子有所改观,所以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他万万想不到有些印象一但形成了,是怎么都无法消除的。这不乐亲王太妃一听到让宋锦常跟着去查案,一股子怒气就不打一处来,赶紧叫过儿子不许他办这件事情。 齐景焕听到这里才知道娘亲从来都没有原谅过二表兄宋锦常,便应声说道:“娘怎么说儿子就怎么做,您快不要生气啦,气坏了身子儿子会心疼的。” 乐亲王太妃最吃儿子这一套,立刻转怒为喜,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嗔道:“就会油嘴滑舌的哄娘亲!焕儿,你若是真的心疼娘亲,就赶紧彻底治好病,给娘亲多多生几个孙子孙女。” 齐景焕笑嘻嘻的说道:“娘放心吧,等永宁过了门您还怕没有抱孙子的时候啊。” 乐亲王太妃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自从定下亲事之后,她的儿子是见天的往定北侯府跑,可是那皇甫永宁却一回都没来给她请安,八月节的时候也不曾收到她的一针半线,这让乐亲王太妃心中又多了一层不喜欢。只不过看着儿子喜欢,乐亲王太妃才没有说出自己的不满意。 齐景焕也知道自家娘亲心中介意的是什么,他心中也有些郁闷,他要娶的是让他一想到就觉得开心幸福的媳妇儿,又不是要娶个绣娘做针线。象他们这样的人家,做针线什么的,王府的针线房里的十来名绣娘若是不够用,那就再去采买些好了,何必非拿这个来为难皇甫永宁呢? “焕儿,还有一个月就是你皇祖母的圣寿节,赶明儿让永宁过来一趟,娘有话亲自吩咐她。”乐亲王太妃用不太和气的语气说道。 齐景焕微微皱眉,可还是点头答应了。事实上早在数日之前乐亲王太妃就提出了要见皇甫永宁的要求,只不过当时皇甫永宁还没有回到京城,齐景焕只能想尽法子拦住了,如今皇甫永宁已经回京,他就不必再拦着了,横竖皇甫永宁与他的娘亲总是要见面的。 乐亲王太妃见儿子这回没有再推三阻四的,脸上才见了点笑意,挥挥手道:“行了,回去歇着吧,明儿早上杜老先生给你诊脉的时候娘会过去看看。” 齐景焕知道自家娘亲是什么意思,便点头应了一声好,起身退了下去。乐亲王太妃看着儿子比从前看着健壮不少的背影,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她的儿子身体总算好起来了,她仿佛看到一群孙子孙女儿在眼前奔跑嬉戏,乐亲王府热闹起来指日可待。 次日杜老先生给齐景焕诊脉,乐亲王太妃果然一早就来等着了。等杜老先生诊完脉,乐亲王太妃遣退所有的下人,上前低声问了起来:“杜老先生,焕儿看着比从前好了许多,他中的毒可都解了?” 杜老先生亦低声道:“好叫太妃知道,王爷的毒已经解了七分,还有三分余毒积于骨髓之中,已然不是普通药物能解的,必得老朽师门至宝合药方能根除,阿仁正是为了那件宝物才返回师门的,只是没有想到……” 乐亲王太妃惊的脸色都变了,她从前只知道儿子体内有余毒未清,却不知道那毒竟然沉入骨髓之中,“这可自怎么办?阿仁他……” “太妃娘娘也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老朽现在虽然不能根除王爷体内的余毒,却能保住王爷的性命以等待时机。”杜老先生缓声说道。 乐亲王太妃眼圈儿通红,哭着求道:“杜老先生,我们派重兵护送您,您能不能……” “娘,不要说了!”齐景焕断然出声打断了他娘亲的话。 杜老先生明白乐亲王太妃的意思,他摇了摇头缓声说道:“太妃有所不知,阿仁是老朽师兄最疼爱关门小弟子,他要什么老朽师兄都会答应,那怕是师门至宝也在所不惜,可是现在……老朽还留下继续为王爷治疗,已经是……师兄看在王爷是阿仁的病人的份上,不会强令老朽离开,可是想要更多就不能够了。” 乐亲王太妃原本只是眼圈儿红了,在听完杜老先生的话之后,她的眼泪哗的涌了出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齐景焕长长叹了口气,将帕子送到他娘亲的手中,低声说道:“娘,儿子这不没事儿么……” “可是……”乐亲王太妃颤声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的出来。齐景焕见了伸手握住他娘亲的手,低声而坚定的说道:“娘,儿子一定不会有事的,您放心!” 乐亲王太妃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焕儿,你先出去,娘亲有事向杜老先生请教。”齐景焕听罢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杜老先生,焕儿身体里的余毒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子嗣?”乐亲王太妃紧紧盯着杜老先生,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杜老先生心中一怔,思量再三才低声说道:“太妃娘娘,若是王爷在大婚之前不能彻底解毒,倒也不是不可能让女子有孕,只是胎儿必定是胎里就带了毒,若是母体不够强壮的话必会一尸两命。” 乐亲王太妃立刻紧张的问道:“若是母体强壮呢?” 杜老先生立刻说道:“母体足够强壮的话孩子是能生下来的,只是胎里弱,生下来怕也是七灾八难的,养活不易。” 乐亲王太妃原本还以为儿子的身体渐渐好了,自己很快就能抱上孙子孙女,可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若是不能根除她儿子体内的毒素,只怕那一切都是她的空想。 “杜老先生,求您告诉我您的师门在何处,本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焕儿求到那至宝灵药。”乐亲王太妃狠狠擦干眼泪,咬着牙根问道。 杜老先生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太妃娘娘见谅,老朽师门有令,擅自泄露师门之秘者,必受百蚁啮心之罚,太妃娘娘若是还想让老朽继续为王爷治病,就休要再提此事,否则老朽只能向您告辞求去了。” 乐亲王太妃面色阴沉,她在心里不知权衡了多少回,到底压住性子没有说什么狠话,只是沉沉叹了口气,颌首道:“杜老先生,焕儿的身子就拜托您费心了。” 乐亲王太妃说罢便走了出去,齐景焕迎上前还没开口,乐亲王太妃就抓住儿子的手,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流个不停,齐景焕不得不陪着小心哄了娘亲一回,好说歹说才将她送回泽芝园。 乐亲王太妃回到泽芝园之后越想心里越难过,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先乐亲王曾经用过的宝剑,眼泪就再没停过。 一屋子的下人都吓坏了,众人齐齐看向如今在太妃面前最有体面的春莹,指望着春莹赶紧将太妃给哄好了,主子最是哭个不停,那该有多吓人哪。 春莹向众人点点头,然后悄悄向房门方向指了指,众下人会意,都悄悄的走了出去,春莹倒了一盏茶水送到乐亲王太妃的身边,跪下柔声说道:“娘娘请用茶。” 乐亲王太妃正无声的哭着,突然被人打断了,心中更加不快,她低头一看,见春莹跪在一旁高高举着一盏茶。哭了许久的乐亲王太妃正觉得口渴,便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然后缓声说道:“起来吧。” 春莹起身缓声道:“娘娘,奴婢才收了些荷露,不若调了八珍粉为您敷面?您正好歇一会儿,凭有什么事都别着急,慢慢想法子办可好?” 第一百五十一回偷溜 春莹有一手做脸的好手艺,每每乐亲王太妃心里不畅快的时候,只要春莹燃起安神香,上来为乐亲王太妃敷个脸按个摩什么的,乐亲王太妃的心情便会舒畅许多,所以春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只是这会儿的乐亲王太妃心情极为焦虑烦闷,别说是敷脸,就算是春莹献上可以永驻容颜的灵丹妙药,也不会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听了春莹的话,乐亲王太妃极不耐烦的喝了一声“滚出去”,让春莹心中大吃一惊,乐亲王太妃之前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粗话。她赶紧低眉顺眼的小声应下,飞快的退了出去。 一众下人见春莹都被撵了出来,人人都惊的不行,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乐亲王太妃是何等看重春莹的,众人都在私下议论,说春莹在乐亲王太妃面前只怕比三小姐还有体面。春莹撵出来失了体面,心里自是暗恼,可面上却是不显,只愁眉紧锁的低声说道:“看到娘娘这般心烦,真真让人心疼,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能为娘娘分忧,真真是惭愧极了。” 一众下人听了春莹的话,人人点头不已,大家都觉得春莹满心只有主子,太妃娘娘真的没有白看重她。 乐亲王太妃正在烦恼之时,齐景焕已经带着杜老先生去了定北侯府,杜老先生临走之时特特带了一包合药用的药材,准备在定北侯府将那赤焰蟾入药制成药丸,免得夜长梦多,万一走了露了风声,这赤焰蟾必会带来无穷后患。 齐景焕和杜老先生来到定北侯府,皇甫永宁一见到杜老先生就立刻奔上前来欢快的叫道:“杜伯伯,我们好久没见啦……” 杜老先生被扑上来的皇甫永宁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后退两步,惊愕的瞪圆眼睛叫道:“永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疑问,他是看着皇甫永宁长大的,自然极为了解皇甫永宁的性格,皇甫永宁素来冷静自持,再不会这般热情似火。 “是我啊,杜伯伯,你不认识我啦?”皇甫永宁欢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杜老先生很认真的看着皇甫永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手捋胡须笑着说道:“好好,永宁这样很好!元帅,永宁这趟出远门真是值了。” 皇甫敬德笑着说道:“杜兄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永宁这样很好。” 皇甫永宁困惑的问道:“爹,杜伯伯,我还是原来那样,没变啊。” 皇甫敬德和杜老先生同时笑着说道:“对对,没变。” 众人边说边走进玉澄轩的正厅,分宾主落座之后,皇甫永宁就将装赤焰蟾的匣子拿出来交到杜老先生的手上,因为被再三叮嘱过了,所以皇甫永宁一直贴身收着这个小匣子,如今拿出来交给杜老先生,皇甫永宁忍不住轻吁一口气,仿佛交出的是个烫手的山芋。 看到杜老先生接过匣子,齐景焕突然开口说道:“岳父大人,杜老先生,药制好之后可否让永宁送去王府?” 皇甫永宁不解的问道:“干嘛费这个事儿,你自己带回去不就行了。” 齐景焕摇了摇头,杜老先生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道:“这是再好不过的,本来这赤焰蟾就是永宁带回来,就该由她送过去。” 皇甫敬德想了一回才明白,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女婿是想加重他的女儿在乐亲王太妃心中的份量,有皇上赐婚的旨意,再加上送药之恩,乐亲王太妃应该不会也不能再对他的女儿百般挑剔了。 “有了这宝贝,老夫就能开始制药了,元帅,着人引老夫去百草园吧,听永安说他那里什么都不缺的。”杜老先生拿着小匣子向皇甫敬德说道。 皇甫永宁赶紧开口:“杜伯伯,我带您过去,正好给您打下手。”从前在定北军的时候,皇甫永宁也常给杜老先生打下手的。 齐景焕一心盼着与皇甫永宁多多的相处,所以一听到皇甫永宁要去百草园,便冲着杜老先生一个劲儿的使眼色,求他千万别答应。 杜老先生见齐景焕急的额上都渗了汗,不由在心中暗笑。他故意沉吟片刻,见齐景焕急的脸都涨红了,才慢条厮理的说道:“永宁,你才回来,得好好歇着,伯伯是去制药,也不是治疗伤患,不用人打下手的。” 齐景焕听了杜老先生之言,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他偷偷向杜老先生做了个道谢的手势。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的岳父大人看在眼中。 “永宁,先送你杜伯伯去百草园吧。”看上去八风不动的岳父大人开口了。杜老先生也不说话,只看着齐景焕笑。 齐景焕脑子转的足够快,他立刻笑着说道:“岳父大人,不若让小婿与永宁一起送杜伯伯过去百草园,小婿昨日新得了一部《太白阴经》全本,请岳父大人品鉴。” 皇甫敬德一听《太白阴经》全本这六个字,眼睛立时亮了,《太白阴经》是古代兵书,流传至今已经散失不全了。做为掌军之帅,皇甫敬德对于兵法兵书极为喜爱且深有研究,他的书房中收集了许多兵书。半月之前他与齐景焕聊天之时提到不得见《太白阴经》全本的遗憾,齐景焕牢牢记在心里,出了定北侯府就撒出人手去搜寻《太白阴经》全书,直到昨天晚上才得到这本极为珍贵的《太白阴经》全本。 齐景焕向外招呼一声,添寿立刻捧着一只锦盒跑进来,齐景焕接过锦盒送到岳父大人的面前,皇甫敬德几乎是用抢的将锦盒拿到手中,掀开盒盖将那本薄薄的泛黄的书籍拿到手中,翻开看了几页之后就激动浑身颤抖,连声说道:“是全本,真的是全本!” 齐景焕立刻说道:“岳父大人请慢慢看,小婿和永宁先送杜伯伯去百草园?” 皇甫敬德立刻挥手说道:“赶紧走……” 杜老先生不禁摇头失笑,在两个孩子的陪伴下去了百草园。与皇甫敬德对兵书的痴迷一样,杜老先生一进百草园开始制药,就将齐景焕与皇甫永宁抛到脑后,再不理会这两人了。齐景焕见机会难得,立刻对皇甫永宁小声说道:“永宁,你看杜伯伯制药少说也要几个时辰,岳父大人估计没有两个时辰也不会出来的,要不咱俩出去逛逛,我听说前门大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咱们去试试?” 皇甫永宁一听这话立刻扑棱棱的点头,急急的说道:“好啊好啊!我在风津渡的时候就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说是做的点心味道好极了。” 齐景焕看到皇甫永宁的双眼亮闪闪的有活力极了,不由开心的一双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永宁,你还有没面具什么的,也给我戴一个呗,回头咱们悄悄溜出府,这样就不会被人认出来,咱们就能痛痛快快的吃点心了。”想到自己每回出门都是坐着八抬大轿,根本不得自由,所以齐景焕才会有此一说。 皇甫永宁看着齐景焕那眼巴巴的恳求眼神,怎么都说不出不答应的话,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将齐景焕带回了她的宁虎园,得亏此时宁虎园里还不曾添置丫鬟婆子之类的下人,齐景焕才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宁虎园中自由行走。 进了上房,皇甫永宁去厢房翻了一阵子,便拿着数只小匣子回到了正房。“阿焕,你来看看喜欢那一张?”皇甫永宁用略显兴奋的声音问道。 齐景焕将小匣子一一打开,指着一张小麦色的面具说道:“永宁,我要这个!” 皇甫永宁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说道:“随便你吧,我帮你戴上,仰头,闭上眼睛,别乱动。” 不过盏茶工夫,原本如玉人一般的齐景焕就被皇甫永宁装扮成一个剑眉星目肤色微黑的小子,看脸是没什么破绽,可是脖子处却露了马脚,齐景焕的皮肤不是一般的白皙,戴上面具之后他的脸和脖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戴了面具。 皇甫永宁摇了摇头,又跑去厢房翻了一通,再回来的时候手中便又多了几个匣子,齐景焕是个知乖宝宝,皇甫永宁没让他睁开眼睛,他就紧紧的闭着,虽然心里极为好奇。 “抬头……”皇甫永宁又说了一句,齐景焕赶紧抬起头,他感觉到皇甫永宁的双手在自己的脖颈处轻抚按压,那种感觉似痒非痒的很舒服,齐景焕不由舒服的轻轻哼了起来,皇甫永宁听到这种动静,突然抬手摸了摸齐景焕的头,就象她平时抚弄阿黑一样。 齐景焕突然有种全身长草的毛绒绒的感觉,身不由己的用头顶蹭了蹭皇甫永宁的手,他眯着眼睛享受的表情象极了阿黑,皇甫永宁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阿黑真乖……” 听到“阿黑真乖……”这四个字,齐景焕震惊的睁大眼睛,皇甫永宁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猛的跳到一旁,向齐景焕连连摆手道:“阿焕,我不是说你……” 齐景焕瞪大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唇角勾出一弯大大的弧度,笑着说道:“说我也没关系。” 见皇甫永宁还有些尴尬,齐景焕又善解人意的笑着说道:“永宁,给我扮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咱们就能动身啦。” 皇甫永宁赶紧点头道:“弄好了,你换身衣服就能出门了。喏,这是我的衣裳,新做的,还没穿过,你赶紧去换上。”齐景焕到定北侯府,身上穿的是石青底团龙便服,若是穿着这身衣裳出门,等于昭告天下他是位王爷,齐景焕就不能愉快的和皇甫永宁一起逛街玩耍了。 齐景焕拿着一袭湖蓝暗纹贡缎夹棉箭袖,不免有些为难。身为一府亲王,他从来没自己穿过衣裳,都是由小太监服侍的,他只要站着不动做衣裳架子就行了。 “你怎么不去换?”皇甫永宁见齐景焕拿着衣裳站着不动,不由皱眉问道。 “这个……我不会穿,你能帮我么,我不想让添寿添福知道咱们溜出府了。”齐景焕极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 皇甫永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连衣服都不会穿,你可真笨……”嫌弃归嫌弃,皇甫永宁还是将齐景焕带到屏风后面,毫不温柔的帮他换了衣服。 齐景焕因为让皇甫永宁看到自己只着中衣的样子而面红耳赤,皇甫永宁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她只是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你太瘦了,风大点儿都能将你吹到天上去。”然后就那袭湖蓝暗纹箭袖套到了齐景焕的身上,还替他束上一条银底玉版蹀躞带。 “行了,你隔着门支开添福添寿,咱们就能溜出府了。”皇甫永宁压低声音对齐景焕说了一句,立刻让齐景焕兴奋的全身颤抖,那种偷偷做些什么的刺激感真的是太过瘾了。齐景焕立刻走到门口,隔着门将添福添寿全都打发了。 “行啦,现在你跟在我后面,咱们从后门偷偷出府,两个时辰之内赶回来,就不会被爹和杜伯伯发现了。”收拾停当之后,皇甫永宁低声说了一句,便拉着齐景焕的手,悄悄从宁虎园的侧门溜出去。 不能走正门,皇甫永宁将齐景焕带到侯府后园北墙底下,看着那高高的院墙,齐景焕郁闷极了,低声说道:“没有门,怎么出去?” 皇甫永宁胸有成竹的一笑,低声说道:“别说话,闭上眼睛。” 齐景焕立刻依言而行。他只觉得腰间一紧,然后整个身子就腾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的双脚便踩到了地上。 “好啦,咱们已经出府了,睁开眼睛吧!”皇甫永宁在齐景焕耳畔说了一句,齐景焕觉得自己的脸又发烫了,皇甫永宁的气息让他的心脏扑通乱跳,已经完全没了节奏。 “永宁,我们出来了?”为了平复心情,齐景焕问了一句特别傻的话。 “嗯,出来啦,赶紧走了,得抓紧时间,要不赶不回来的。”皇甫永宁说了一句,拖着齐景焕的手疾步向那前门大街走去…… 第一百五十二回第一次亲密接触 前门大街是位于外皇城的一条极繁华的商业街,距离定北侯府不到一刻钟的脚程,往来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设于此处的店铺有两个共同的特点,第一是每家铺子的后头老板都极有来头,第二便是铺子里的东西价格相当的不菲,那怕是最普通的一碟子点心,都够普通百姓人家大半年嚼用了。 偷偷溜出定北侯府的皇甫永宁与齐景焕并肩而行,不多时便到了前门大铺那家新开的点心铺子的门前。这家铺子的店名有些奇怪,叫个万千糕饼,听着就与寻常的点心铺子不同。 “永宁,就是这里了,他们家有种叫乳酪蛋糕的点心很不错,你尝了一定喜欢。”齐景焕看着万千糕饼的招牌笑着向皇甫永宁介绍起来。许是因为有心爱的姑娘在身旁,他居然在步行了近一刻钟之后还没觉得累,说话也不见气喘吁吁。若是乐亲王太妃见到这一幕,指不定得高兴的哭起来,她儿子的身子骨真是一天好似一天了。 “真的?那我一定要好好尝尝,阿焕,咱们赶紧进去吧!”皇甫永宁知道齐景焕的口味,他说好吃就一定没错,因此说话之时双眼闪亮极了,看的齐景焕一阵失神,他就是喜欢皇甫永宁这般有活力。 “嘁……土包子……”一声不屑的声音突然响起,齐景焕完全没有理会,他是堂堂亲王,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是以齐景焕压根儿没意识到这声“嘁……”是冲着自己来的。倒是皇甫永宁双眉一紧,她刚进京城之时有一回独个儿逛街,因为穿着一袭布衣就被人这般鄙视过。 皇甫永宁皱眉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头戴赤金镶宝簪缨束发冠子,身着绛色织金锦袍,相貌还算不错,只是一双桃花眼透着流里流气的少年嘴角微撇,想来那声“土包子”就是他发出来的。 那少年见皇甫永宁看向自己,非但不收敛,反而轻蔑的翻了个了白眼,用更大的声音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还不赶紧滚开!”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停下脚步转头,便也跟着转头去看,他听到有人辱骂皇甫永宁,立时勃然大怒,正要开口怒斥之时,却却皇甫永宁握住手拉了一下,低声道:“我自己来。”齐景焕低低嗯了一声,果然不开口了。 “土包子骂谁!”皇甫永宁甩着手中的剑穗儿,好整以暇的反问一句。 那个桃花眼少年想也不想便骂道:“小爷骂的就是你!” “哦,原来你是土包子,阿焕,我来京城时间短没见识,还真不知道有人上赶着自认土包子的。你久住京城,想来是见识过的。”皇甫永宁待笑不笑的说了一句,让听到这话的附近之人都指指点点的笑了起来。 齐景焕惊讶极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永宁的嘴皮子这么溜,反唇相讥什么的说来就来,真真让他惊喜!齐景焕这是真的不知道了,皇甫永宁自小在军中长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打过交道。定北军还专门将一些嘴皮子特别利索的将士组织起来,专门负责骂阵,皇甫永宁又是先锋,常常在骂阵将士之后率军冲杀,听的多了不学也能学到一些,刚才的反唇相讥不过是小试牛刀,实在不算什么。 “阿宁,我虽说久居京城,可也没见过这种上赶着蹭骂的。”齐景焕反应很敏捷,与皇甫永宁一喝一和的,直把那个桃花眼小子气的小白脸儿变成了小紫脸儿。 “你们都是死木头么,眼看着小爷受人欺负,还不与小爷打……”那桃花眼少年气急败坏的冲着身边的下人大叫。 几个身着藏青色家丁服饰的下人立刻冲上前将皇甫永宁和齐景焕团团围住,却没有立刻动手,反而齐齐看向旁边的一乘轿子,似是在等轿中之人的指令。能在前门大街闲逛的绝对不会是平民百姓,这燕京城的水深着呢,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阿平,你又胡闹什么,还不一旁退下!”一道娇叱从轿中传来,那些围着皇甫永宁和齐景焕的家丁立刻退回轿子两旁,没一个人去看那桃花眼少年已经气的发青的脸。 “三姐,我……”桃花眼少年气恼的叫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愤懑之色。 “压轿……”又一句话自轿中传来,轿夫赶紧压低轿杆,一个身着莲青色软缎滚朱红镶边比甲的小丫鬟赶紧上前打起轿帘,两名头上簪了两三件金银钗环的大丫鬟上前扶着一名面上笼着着如烟似雾般的轻纱,身量纤柔的小姐慢慢的下了轿。 “阿平,是你出言不逊在先,还不快向两位公子道歉。”那位小姐甫一下轿便蹙起柳眉看向那名桃花眼少年,不悦的说道。 “三姐,你……我……哼……”那桃花眼少年气的满面涨红,可到底没敢与那位小姐拧着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皇甫永宁与齐景焕的面前,胡乱唱了个喏,气咻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便飞快的闪到了一旁兀自生闷气去了。 皇甫永宁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管那桃花眼少年情不情愿,他都已经过来道歉了,她便也不再追究,只随意点了点头,与齐景焕一起转身走了进去。她与齐景焕偷溜出府来品尝点心,时间有限的很,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与人斗气。 那位戴着面纱的少女见对面两人连话都不说,也不正眼看自己一回便转身走了,眼中不免掠过一丝恼意,扶着这少女的两个丫鬟瞧着比她们的主子还生气,俱是气的满面涨红,其中一人愤愤的说道:“小姐,这两人好生无理!” 那位小姐如何回答皇甫永宁和齐景焕已经没心思关注了,他们两人的注意力完全被闯入眼帘的点心展示柜吸引了。 三面坡形展示架靠墙立着,每个展示架都分成上下两层,每层有九个同样大小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铺着光滑的黑底暗云纹锦缎,锦缎上放着一只雪白的瓷盘,瓷盘边上摆着翠绿的盘饰,中间放着各种形状的点心,格子上笼着透明玻璃纱罩,点心的香气从格上溢出,让人一闻就食欲大开,恨不能上前抢过来大快朵颐以饱口福。 “好香啊!”皇甫永宁双眼微眯,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很是满足的笑着说了起来。齐景焕看到皇甫永宁这般开心的样子,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真的很香,永宁,咱们今儿一准能满载而归。” 听到两人的对话,一个身着镶银边雪白对襟马甲的半大小子立刻拿着一只细竹丝编成的海棠形托盘和一只竹夹跑了过来,躬身笑着招呼道:“小的四儿请两位公子安,为两位公子服务。小店的点心都是刚出炉的,请公子随意挑选。” 皇甫永宁和齐景焕点了点头,顺着展示架边走边看,这家店铺的掌柜显然极为细心,在每个格子上都标明了格中点心的名字和价格,什么香奶曲奇,抹茶蜜方,焦糖布丁,虎皮蛋卷等等,都是皇甫永宁与齐景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名字。 “阿焕,这些点心闻上去都好香啊!”皇甫永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齐景焕笑着说道。 齐景焕一听这话立刻对那个四儿说道:“这里的点心每样都来两个。咦?这里怎么没有乳酪蛋糕,那个也要两个。” 四儿心中狂喜,暗道这可是个难道的大客户,自己务必得打起十二分小心服侍好了。每样点心都来两个,这两位公子可真阔气啊!铺子里随便一枚点心都被东家定了二两以上的高价,可那位公子连眼都不眨就说每样都要,真是不拿银子当银子。这一笔生意做下来,自己少说能拿到五两银子的抽成,都能抵上五个月的月钱了。 “得嘞,小的先送两位公子到楼上贵宾室用茶吃点心,然后便为公子打包点心。”四儿欢喜的眉毛几乎要飞了起来。他心中盘算着这两公子必定极爱吃点心,回头他说啥也得为这两位公子办会员卡,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得到一位最最优质的宝石级客户,就指着这两位客户,他这一大家子都能吃喝不愁啦。 皇甫永宁和齐景焕都没有意见,笑着点了点头,让四儿在前头引路,去了楼上的贵宾室。在二楼当差的就不是小厮了,而是一水的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四儿与其中一个看上去象是管事儿模样的丫鬟交待几句,又向皇甫永宁和齐景焕行了礼才小跑的下楼打包点心去了。 那个丫鬟带人上前将皇甫永宁和齐景焕迎进房间,送上一只摆着各色精巧点心的大托盘,又当面沏了香茶,在问过没有其他需求之后,这个丫鬟便很有眼力劲儿的退了下去。 看着那些精巧的,一口便能吃下一个的小点心,皇甫永宁眼儿弯弯的,看上去显的非常欢喜,齐景焕挨着皇甫永宁坐着,见她的样子很高兴,齐景焕心里也很高兴,拈起一只星形的黄色小点心送到皇甫永宁的面前,笑着说道:“永宁,这个看上去味道不错,你尝尝?” 因齐景焕已经将点心送到唇边了,皇甫永宁想也没想就开口咬住,齐景焕顿时觉得指尖一阵软滑温糯,他藏于面具之下的脸已经红的几乎要滴血了,眼睛也不敢再看皇甫永宁。 皇甫永宁全然没有察觉到与齐景焕之间的暧味,只嚼着口中的点心,眯起眼睛不住的点头赞道:“真好吃,阿焕,你也尝尝,味道好极了!”说着,皇甫永宁也拿起一小块表面挂着一层翠绿酱汁的点心递给齐景焕。 齐景焕羞涩极了,低着头不敢看皇甫永宁,飞快的伸手去接过点心胡乱塞进口中。与皇甫永宁的手指相触之后,齐景焕越发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一颗心激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严格来说,这可是齐景焕头一回真正意义上的与皇甫永宁单独相处。 “阿焕,你干嘛低着头,不舒服么?”不解风情的皇甫永宁纳罕的问了起来。 齐景焕赶紧抬起头,飞快的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好的很……”因为刚刚将点心塞进口中,齐景焕的唇角还残留着一点翠绿的酱汁,他这么一摇头,翠绿的酱汁就甩到了面颊上,大有滴到衣领上的意思。 皇甫永宁见状笑了起来,伸手抹去齐景焕脸上的酱汁,正想寻个什么擦手,却被那香甜的气味吸引,她鬼使神差般的将手指放到口中吸了一下,还满足的赞道,“这是什么酱,味道真好!” 齐景焕被皇甫永宁惊的眼睛都直了,待看到皇甫永宁用润泽的双唇吮吸着沾上酱汁的手指,他的脑子轰的一下子炸开了,口中结结巴巴的叫着“永……永……永……”永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囫囵话儿。 皇甫永宁疑惑的皱眉看向齐景焕,不解的问道:“阿焕,你怎么了?可是噎着了,来……赶紧喝茶……”说着,皇甫永宁拿着茶杯送到齐景焕的唇边,齐景焕稀里糊涂的就将一盏热茶喝了下去,然后便腾的跳了起来,张着口“烫……烫……”的直叫,还不停的用手往口中扇风。原来那茶水还有些烫,齐景焕被烫的直跳脚。 房中的动静不小,以至于门外传来一声清清脆脆的丫鬟的声音:“两位公子,可否要婢子进来服侍?” 皇甫永宁正要答应,齐景焕却急急的摆手,皇甫永宁这才改口说道:“不必了,在外头候着吧。” 皇甫永宁也知道自己烫着齐景焕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赶紧凑到齐景焕身边往他口里用力吹风,一股子甜蜜蜜的香气扑面而来,齐景焕不由软了身子,偎入皇甫永宁的怀中,泪眼迷离的委屈说道:“永宁,真的好烫……” 皇甫永宁赶紧一叠声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摸着不烫的,你别乱动,我给你使劲儿吹吹就好了……” 齐景焕低低的“嗯”了一声,双手环住皇甫永宁的腰,皇甫永宁正一门心思吹气呢,齐景焕的双唇便贴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三回为保卫美食而战 就在齐景焕的双唇将将要触到皇甫永宁的唇瓣之时,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两人俱是一惊,就在齐景焕愕然愣神的时候,反应极快的皇甫永宁想也不想就伸出左手将齐景焕拽到自己的身后,右手同时拨出了腰间的短剑。齐景焕被她拽的脚步踉跄,身不由己的俯在皇甫永宁的背上,双手也不由自住的抱住了皇甫永宁的腰。 “阿焕莫怕,有我在。”皇甫永宁将齐景焕护在身后,沉声说了一句,快步退到墙角,右手执剑,双眼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如此一来可以攻击齐景焕的任何一个角度都被皇甫永宁封死了,就算是有刺客行刺,齐景焕也不会陷于危险之中。 齐景焕愕然,他不明白不过是楼下一声巨响,怎么就会让皇甫永宁这般紧张?齐景焕自是不知道,行伍出身之人的警惕性原本就比普通人高许多,而且自从皇甫永宁与皇甫永安遇刺之后,两人就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有人要对齐景焕下手,而素性护短的皇甫永宁已经将齐景焕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她决不许任何人行刺她的人,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王八蛋,管你还有没有货,今日爷要定了那什么乳酪蛋糕,再敢推三阻四,小爷砸了你的店!”一道极为霸道的大叫传了过来,齐景焕立刻轻轻拍拍皇甫永宁的肩头,缓声道:“永宁,不是刺客,放松些。” 皇甫永宁皱着眉头将手中宝剑还入鞘中,大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沉声问道:“楼下发生了什么,我们的点心还没有打包好么?” 二楼的管事大丫鬟快步走了过来,躬身屈膝陪笑的说道:“回公子,您定的点心正在打包,只是那乳酪蛋糕,小店每日只做六只,早上慎郡王府的管家买了四只,如今店中只剩下两只,平恩侯府的小姐公子又点名要这乳酪蛋糕,不知道两位公子可否割……” “放肆!”不等那丫鬟说完,齐景焕便怒喝一声,喝断了那丫鬟之言。那个丫鬟虽是低眉顺眼的低着头,可是眼尖的皇甫永宁还是看到她眼中的一丝轻蔑。皇甫永宁与齐景焕是偷溜出府的,身上没带任何可以表明他们身份的佩饰,以至于这个眼睛不够尖利的丫鬟完全没有猜出两人的身份,只道他们是普通的富家子弟,可比不得平恩侯府的公子小姐身份尊贵,因此便起了让他们让出乳酪蛋糕的心思。 齐景焕还要说什么,可是还不曾开口,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拳打脚踢之声。皇甫永宁听到刚才招呼自己的那个四儿惨叫呼痛,心中勃然大怒。她也不与那个丫鬟废话,只伸手挟住齐景焕的腰,齐景焕只觉得身子一轻一阵发飘,他紧张的紧紧闭上眼睛,直到双脚踩在地面上,齐景焕才堪堪睁开眼睛。得亏脸上有面具遮着,否则他那吓的发青的脸色真是没法儿看了。 皇甫永宁将齐景焕稳稳的放在地上,在楼下众人惊呼未定之时,她已经一个旋身来至正在殴打四儿的的几个家丁面前,只见皇甫永宁出手如飞,双手连抓几下,抓住打人家丁的衣领,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将四五个家丁扔到了门外街道上。一阵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声立时响了起来。 “又是你!土包子,爷的人你也敢打,来人啊,与小爷重重揍这杀才,小爷重重有赏!”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齐景焕抬眼看去,见说话之中是刚才进门时遇到的那个小子,看着有几份眼熟,可他却不太认识。 皇甫永宁根本就没理会那个疯狗一般叫嚣的小子,只俯身扶起四儿,缓声问道:“四儿,你要不要紧,伤的重不重?” 四儿吃力的爬了起来,勉强抬起头,却将皇甫永宁和齐景焕吓了一跳,刚才还是眉目清秀精明活络的四儿已然被打的面目肿涨如猪头一般,一双原本不小的眼睛已经迷缝成一条线了,眼角鼻子唇角都挂着鲜血,身子佝偻着完全直不起来。 皇甫永宁大怒,一双凤眼逼视着那个犹自叫嚣不停的少年,怒道:“四儿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打人!” 那少年用极为傲慢的语气冷冷说道:“凭什么,凭小爷是平恩侯世子!来人,给小爷将这三个狗东西打……往死里打,打死了小爷扛着!”又被家丁围起来的少年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皇甫永宁,口中的话更是狂的没边儿,还伸出右手指着皇甫永宁齐景焕和四儿三个人,那样子要多招人恨就有多招人恨。 “公子,您们快走……他们……不讲理的……小人贱命一条,不值当您费心的……”四儿见平恩侯府的家丁围上来,急急的往外推皇甫永宁。 皇甫永宁微微挑眉,将四儿拎到一旁的椅子上放下,四儿吓的魂儿都没了,他就算再瘦弱也有百十来斤,这位公子竟然象拎点心似的将他高高拎起轻轻放下,真是太吓人了。 “阿焕,你站远点儿,别溅着你……”皇甫永宁将四儿放到椅子上,又转头叮嘱齐景焕一句,直把围观之人吓的不轻,什么叫“溅着你?”难道这位公子要血溅糕饼铺? 齐景焕对皇甫永宁从来都有着无比的信心,他点了点头,缓声道:“阿永,随便教训一下就好,千万别累着了。”皇甫永宁随意的应了一声“好”,两人全然没将那平恩侯世子当回事儿。齐景焕这才走到四儿旁边稳稳的站定,一副悠然看戏的神色。 四儿哪里敢让客人站着他坐着,便不顾疼痛想要站起来让座,齐景焕轻轻压了压四儿的肩膀,和气的说道:“你身上有伤,不必让座了,坐着吧。” 那个平恩侯世子也被皇甫永宁吓的不轻,一个劲儿的往家丁身后藏,他以为自己面前有七八个家丁挡着就安全了,却突然觉得后脖梗一紧,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腾空越起的皇甫永宁揪着衣领拎到了前头。 “你……啊……”平恩侯世子一个“你”字不曾说完便惨叫起来,原来皇甫永宁二指一捏就将平恩侯世的右手手臂捏断了,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刺破衣袖,殷红的鲜血顷刻间就染湿了大半边衣袖。 “啊……”一阵尖叫声次第响起,原来还有几个躲在一旁看戏的闲人立刻冲了出去,有多远躲多远了。 “啊……姐……救命……”平恩侯世子疼的小脸惨白,尖叫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还不快放了他!”一声女子惊惧愤怒的尖叫冲进皇甫永宁的耳中,她掸眼一看,见是刚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蒙面女子。 皇甫永宁也没打算闹出人命,听到那女子尖叫,便顺手一推,将平恩侯世子推向那个女子,那女子本能的一躲,平恩侯世子就直直往后摔去,摔到了跟着那女子的两个丫鬟的身上。 “四儿,他为什么打你?”齐景焕明明知道起因是乳酪蛋糕,还是故意问了起来。 “回公子,小的已然将两位公子要的点心打包好,正要送上楼,不想这位爷却冲上来要抢两位公子定的乳酪蛋糕,小人不给,这位爷就命人殴打小人。”略略缓过一口气的四儿干脆利落的说了起来。 齐景焕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你不给,做的很好。” 皇甫永宁亦说道:“不给就对了,是我们先买的,凭什么给人!” 听到这三人的对话,那蒙面女子眼中满是怒意,她愤怒的叫道:“你们不肯让出乳酪蛋糕也就罢了,为何还打断舍弟的手。燕京城可不是没有王法的地方……”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女子之言,她的话音未落,便有一队衙役冲了进来。为首一个班头打扮的衙役飞快看了一眼,见一方是平恩侯府的嫡小姐和新晋封的世子爷,另一方只是两个看着极为眼生,衣着打扮了不华贵的普通人。这班头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来人,将这两个獐头鼠目的东西拿下!”班头一声大喝,数名衙役便向皇甫永宁和齐景焕扑了过来。 皇甫永宁被气乐了,她挑眉讥讽道:“果然燕京城真有王法……”她口中说话,手上也没闲着,数名扑上来的衙役还没沾到她的衣角便已经被扔到外面的街道上,如同杂耍里的叠罗汉一般,有那不懂事的小娃儿还以为是耍把戏,一个劲儿的蹦着拍手叫好,吓的他家大人赶紧将娃儿抱起飞也似的跑开了。 “你……你敢殴打公差……”班头吓的脸都黄了,他一看就知道这回遇上硬点子了,只怕是想平安回衙都难了。 皇甫永宁挑了挑眉,拂了拂手中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狗仗人势的东西,打便打了,不服来战!” 班头气的浑身乱颤,可是却不敢上前,他自家知道自家事,这个班头是他花银子买来的,论起真本事,他比刚才那几个被丢出去的衙役可差多了,刚才那几位都被摔的那么惨,他若是上了手,岂不是会摔的更惨。 一时之间平恩侯世子的惨叫,衙役们的呼痛声响成一片,整间铺子乱成一团,皇甫永宁等人与平恩侯府之人以及那个班头对峙着,看上去情势难以收拾。 就在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冲进铺子,深深躬着身子团团做揖赔罪,口中告罪之语说个不停。原来这人就是这万千糕饼铺的掌柜,他刚刚有事出去一趟,不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店里就出了大乱子。 那平恩侯府的小姐见掌柜来了,便向身边的丫鬟使了眼色,那个丫鬟立刻走到掌柜的身边,用骄傲的语气说道:“掌柜的,我们世子和小姐要买你家的乳酪蛋糕孝敬宫中的娘娘,还不赶紧备来!” 班头一听平恩侯府的丫鬟提到了宫中的娘娘,立刻直了直身子,仿佛有了几分底气。宫中的事情等闲传不到街市之上,所以象班头这样远离朝庭中心的小人物并不会知道刘娘娘已经不复旧日风光,还将她看做那个极得圣宠,连皇后都要让她几分的刘贵妃。 万千糕饼铺子的其他小伙计赶紧上前对掌柜的耳语一回,那个掌柜听完之后双眉紧锁,满脸为难之色。他想了片刻,便走到皇甫永宁和齐景焕的面前,躬身陪笑道:“两位公子,世子爷和刘小姐是为宫中娘娘买点心的,不知两位公子可否先割爱,小店明日必定给两位公子补上,今日公子所定的点心一律打八折,还请两位公子成全。” 皇甫永宁眸色一冷,她最恨的就是从自己口中抢吃食之人,何况刚才已经结下了梁子,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让出乳酪蛋糕。那已经不仅仅是乳酪蛋糕了,而是她的尊严。 皇甫永宁正要开口说话,齐景焕却抢先开口了。“不让”,的两个字从齐景焕口中说出,语气中透着怒意,带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威严。 “公子,那可是送宫中娘娘的。”掌柜被堵的有些透不过气,口气也比方才硬了几分。他刚才已经不着痕迹的打量过了。心中确认这两位公子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就算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掌柜的哪里能想到偏有些人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戴着面具易容逛街这种事情的确也没有几个人会做。 “那又如何?”齐景焕不悦的挑眉反问。 “呔,你这狂徒敢对宫中贵人不敬,来人,与我拿下……”那班头一听对方连宫中娘娘都不放在眼中,便拔出佩刀大叫起来。 “住手,大胆狗才,敢对我们乐亲王府之人不敬,不想活了……”那班头声音刚落,一声尖细的怒叱便响了起来。惊的平恩侯府之人,班头,还有掌柜的都呆住了…… 第一百五十四回再次结怨 那声大喊还在众人耳旁回响,两个穿着青灰色潞绸常侍服色的小太监便冲了进来。这两个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齐景焕身边的添福添寿。 到底是自小便服侍齐景焕的贴身太监,这两人一发觉自家主子不见了,很快就猜到了他们那越来越不省心的主子必定是与未来王妃一起去寻美食了。而位于前门大街的万千糕饼铺子是时下燕京城中最火的美食小铺,添福添寿一番合计之后便寻了过来。正赶上有人要对他们家王爷和未来王妃不利,这两个小太监急坏了,这才在外头便高声叫囔,免得主子们受了委屈。 “添福添寿?你们怎么在这里,他们真是乐亲王府的人?”作为乐亲王爷的近身太监,添福添寿还是挺有知名度的,是以那位平恩侯小姐一看到他们便失声惊呼,想来覆于面纱之下的俏面已然变了颜色。 “原来是平恩侯府的大小姐和新世子,怪道好大气派,砸店抢东西样样在行。这两位公子是我们王爷的贵宾,还请刘小姐看在我们王爷的面子高抬贵手,不要与两位公子为难。”添寿素来牙尖嘴利,损起人来再是不饶人的。直把个素有燕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平恩侯府的嫡小姐刘含烟和她那个刚刚被封为世子的庶出弟弟刘升平臊的不行。 “你放肆!”刚刚被册封为世子的刘升平用未曾受伤的左手指着添寿厉声大叫起来。他是平恩侯爱妾所生,虽是庶出却很得宠,他的嫡兄刘升荣瞎了一只眼睛被废了世子之位,刘升平当上世子之后自觉身份与从前大不相同,说话做事都添了几分骄横之气,连嫡母都不放在眼中了。如今平恩侯府里能让刘升平忌惮的除了平恩侯本人之外就只有嫡小姐刘含烟了。 “阿平,不许胡说。”刘含烟蹙起眉头,转身怒斥庶弟一声,旋即转过身子向添寿微微颌首说道:“舍弟年幼无知,冲撞了崔公公,我替他向公公赔个不是。”添寿姓崔,只不过他自小就跟在齐景焕身边服侍,知道他本姓的并不多,不想这位刘小姐倒是门儿清的很。 添寿小身板儿一挺,背着手皱着眉头说道:“刘小姐说错了,令弟并不曾冲撞咱家,而是冲撞了我们王爷的座上贵宾,我们王爷可是早就吩咐了,令我们下人务必象服侍王爷一般服侍两位公子,如今刘世子冲撞了两位公子,便等同于冲撞了我们王爷。王爷降罪下来,咱家可吃罪不起的。” 添寿说话之时,添福已经飞快来到他家王爷和未来王妃的身边跪下请罪了。添寿说完也跑过去跪下请罪,如此一来,这看上去极面生的两位公子身份的尊贵已然是不言而谕了。 添福添寿这么一跪,在场之人都傻眼了,他们再没想到那两个瞧着衣着打扮很寻常,相貌也不出奇的少年竟然这般有来头,居然背手直立,毫不客气的受了乐亲王近身太监的大礼。 “罢了,是我们自己想出来走走,与尔等无干,王爷那里爷会替你们解释,都起来吧。”齐景焕淡淡的说了一句,添寿添福赶紧磕头道谢,然后才站起来恭恭敬敬的侧身侍立一旁。 齐景焕刻意压了声音,所以就算刘含烟心中生疑,却也没敢将他认作乐亲王,此时她心中很有些惴惴不安,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就算是从前刘贵嫔还是贵妃娘娘,极得圣宠的时候,平恩侯府的人也是不敢开罪乐亲王府的。何况如今刘贵嫔差不多已经成了落架的凤凰,真是连鸡都不如了。 外人不知道刘贵嫔如今在宫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可刘含烟心里是很清楚的,她今日来买乳酪蛋糕,也是想用这等稀罕吃食帮她姑姑讨好太后和昭明帝。太后与昭明帝都喜欢甜食,这事儿还是刘贵嫔从前悄悄告诉刘含烟的。 强自稳了稳心神,刘含烟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齐景焕与皇甫永宁的面前,屈膝蹲身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陪着小心软声说道:“舍弟得罪了两位公子,小女这厢替舍弟陪不是了。请两位公子看在舍弟年幼无知,且又已经受了教训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说罢,她又转头看向掌柜的,高声说道:“掌柜的,两位公子所点的点心全都记在平恩侯府的帐上。” 齐景焕眼神冰冷,理也不理刘含烟,刘含烟说了一番话得不到回应,一双美目中不由蓄起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极了。惹的一旁围观之人纷纷开口帮腔劝和。果然京城第一美人还是有很些拥趸的。 齐含烟双目含泪,用乞求的可怜眼神望着齐景焕与皇甫永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直有股子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意思。 若是对上一般人,刘含烟这招差不多就能奏效了。只可惜她遇到的是两个完全可能只凭相貌就能将她彻底碾压的齐景焕与皇甫永宁。这两人自己便有绝世出尘的相貌,除非是比他们两个生的还好之人,否则再让他们稍微动心的。 故而不论刘含烟的眼神有多么的楚楚动人,齐景焕与皇甫永宁都丝毫不为之所动,刘含烟心中着急,却又不能抬手取下面纱,若是她那样做就真的太掉架了。 就在刘含烟暗自着急之时,皇甫永宁开口了,她淡淡说道:“我们的帐不用别人付,不过你们在这里行凶打人,打伤了伙计四儿,打烂了人家店里的东西,总要好好算一算吧。” 添福添寿听了未来王妃之言,立刻对掌柜说道:“掌柜的,我们公子买的东西都记乐亲王府的帐,回头打发人拿上帐单到王府结帐就行了。” 掌柜的此时头大如斗,他哪里还想着什么帐不帐的,只盼着这两方的煞星赶紧离了他的铺子,便是有些损失他也认了。,他家主子虽然也是官宦之家,可是对上平恩侯府还差了一层,只要不给主子惹麻烦,些许银子店里还是能赔起的。 “公公千万别这么说,此须点心就算小的孝敬王府,给两位公子压惊了,万万不敢要银子的。” 皇甫永宁皱眉沉声道:“掌柜的,你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有什么不敢要银子的,也不用去王府会帐,四儿,我们定的点心总共多少银子?” 四儿飞快的说道:“回公子,共计四百一十七两,按小店的规矩,公子只需付四百一十两就行了。” 掌柜的听了四儿之言不由冲着他直瞪眼睛,再没见过这般没个眼力劲儿的,这银子能收么! 添寿听到未来王妃发话,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小叠银票,从中数出九张递给掌柜,一板一眼的说道:“掌柜的,这是四百五十两银子,赶紧找钱。”做为主子,齐景焕出门是不带钱的,银票和散碎银子都是添寿拿着,要买什么他去会帐就行了。所以皇甫永宁一发话添寿便赶紧上前会帐,生怕动作慢了惹未来王妃不高兴。其实添寿不知道,他家王爷已经揣了几千两银票在身上,就是为了让未来王妃买买买的。 掌柜的满脸为难,刘含眼满眼尴尬,急急摆手说道:“不不不,这银子理当由我们出,翠柳,赶紧付帐,另外再赔那个小伙计五十两银子治病,多给掌柜的一百两,以补偿店中的损失。” 一个头上戴着鎏金钗子的大丫鬟应了一声,背过身子从荷包中取出三张银票,走到四儿面前,用羡慕妒恨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才将手中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递给他。四儿不敢接,只抬头去看齐景焕和皇甫永宁,皇甫永宁淡淡道:“给你便收下,总不能白挨了打。” 四儿这才大着胆子收下银票,他也想好了,横竖也没法子再在这里做下去了,倒不如拿着这五十两银子去乡下买上两亩地盖上三间房子,也能安生度日了。 掌柜的见四儿收了银票,脸色变的难看起来,等那叫翠柳的丫鬟走到他的面前,他便连连摆手说道:“不必不必,说了这点心算小号送给两位公子,怎好再收银子的。” 皇甫永宁有些不耐烦了,眉头皱了起来。齐景焕见了立刻沉声说道:“添寿,付银子取点心,添福,打发人去府衙说一声,似那般辩是非的衙役,不要也罢。阿宁,我们走。”添寿赶紧大声应声,皇甫永宁亦点了点头,与齐景焕并肩往外走去。 齐景焕心中不快,便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刘含烟从前进宫之时也没少与齐景焕打照面,对他的声音还是蛮熟悉的,所以听了齐景焕的话,她不由变了脸色,惊呼道:“是你,你是……”还算刘含烟有脑子,她发觉自己失言,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齐景焕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否被认了出来,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便与皇甫永宁飞快的走了。就算刘含烟认出他又怎么样,难道他这堂堂亲王还怕了不成? 刚刚回过神来的班头和一众衙役吓的脸都绿了,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两位公子是什么人,可是他们很清楚添寿添福在很大程度上能代表乐亲王爷,若是他们去府衙递了话,他们的差事可就彻底玩完了。班头回过神来,赶紧向外飞跑去追皇甫永宁和齐景焕。 “两位公子请留步……”班头急急的大声高喊,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要求到两位公子回心转意不可。 皇甫永宁回头扫了那班头一眼,不屑的说道:“下盘如此虚浮,真不知道此人是怎么混上班头的!” 皇甫永宁的声音不算小,围观之人和班头都听的清清楚楚,那个班头臊的满脸涨红,真真是敢怒不敢言,委实憋屈的不轻。 齐景焕听了皇甫永宁的话,立刻说道:“既是没有真本事之人,就该撵出府衙,省得浪费朝庭的钱粮。” 那班头急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着叫道:“求两位公子开恩饶了小人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一大家子人十几口人都指着小人一个人挣钱养活啊……”班头一说这话,周围嘘声四起,大家都是京城人,谁不知道谁的底细,什么八十老母三岁幼儿,这班头的老娘早就被他和他的婆娘给气死了,那班头的老婆过门十多年也没有生养,根本就没什么三岁幼儿。班头的家人只有他和他婆娘两个成年人,班头的婆娘还开了个小酒铺,根本就不存在养家糊口的问题。 皇甫永宁和齐景焕听到嘘声四起,便知道这班头说了假话,齐景焕看到店外拴马桩上拴着王府的马,便对皇甫永宁说道:“阿宁,你带我骑马回府呗。” 皇甫永宁闻言笑着庆了一声“好啊”,便伸臂揽了齐景焕的腰,双腿微屈暗运内力,两人便拔地而起,轻飘飘的落在马背之上。皇甫永宁的身法潇洒帅气,立时引来了一片喝采之声。那个班头见了不由暗自心惊,得亏刚才他没上前动手,要不非吃大亏不可。 齐景焕长到这么大也没骑过马,心里自然很是紧张。皇甫永宁几乎是将齐景焕抱在怀中的,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后背绷的极紧。皇甫永宁微微一笑,双手穿过齐景焕的肋下,握住马缰轻轻一抖,然后向前微倾身子,在齐景焕耳畔说道:“阿焕别担心,我骑术好的很,你只放松坐着就行了,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嗯,我不怕……”齐景焕口中说着不怕,声音却微微有些打颤,身子也越发往皇甫永宁怀中偎了。皇甫永宁的身子热烘烘的让他感觉很舒服,耳畔又有皇甫永宁的指点之声,只不过走了一小段路,齐景焕便放松了许多,其实还有些兴奋的叫道:“阿宁,让马儿跑起来吧。” 皇甫永宁自与齐景焕相处以来,就很喜欢宠着他,看到齐景焕开心兴奋,皇甫永宁就会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乐。她爽快的一抖马缰,马儿便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回不欢而散 齐景焕和皇甫永宁共乘一骑,没用多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回到了定北侯府的后门。皇甫永宁将马拴在侯府后门的拴马石上,仍旧揽了齐景焕的腰,轻飘飘的越过墙头,两个人稳稳的踩在地面上。 这小半天的时间齐景焕被皇甫永宁揽着腰飞了三回,他兴奋激动的身子直发颤,皇甫永宁还以为吓着他了,难得耐心的解释道:“阿焕,你不用怕,我有数的,保证不会摔着你。” 齐景焕赶紧摇头道:“不不,我不是害怕,是兴奋,永宁,这高来高去的功夫好学么,你教我呗!” 皇甫永宁笑道:“你想学?那要看看你的根骨悟性怎么样了,还要看看你能不能吃的了苦头,打熬筋骨很辛苦的,而且你又错过了最佳的学武年龄,学起来会辛苦的。” 齐景焕赶紧摇头道:“永宁,我才不怕苦,你教我吧!”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宁虎园走,一路上还要注意避着人,种感觉别提多刺激了,以至于齐景焕回到宁虎园卸下面具之后,原本净白如玉的脸儿兴奋的两颊通红,看去很是动人。 “咦,你脸怎么这样红,不会是过敏了吧?”皇甫永宁自言自语一句,快步走到房中找药去了。她开始戴面具的时候因为面部皮肤不适应过敏了足有半年之久,所以皇甫永宁才会这样说。 “永宁,你往我脸上抹什么?”皇甫永宁拿着一只黑瓷小瓶走出来,挖出一小块浅杏色的膏状物不由分说便往齐景焕脸上抹,吓了齐景焕一大跳,不由惊问起来。 “你脸很红,应该是过敏了,这是杜伯伯从前为我配的过敏药膏,抹上就好了。”皇甫永宁口中说着话,手飞快的动着,一句话说完,齐景焕的脸上也已经被均匀的抹了一层薄薄的药膏。 齐景焕抬头看着皇甫永宁,眼神中透着一丝惊讶,他真没有想到皇甫永宁是这般仔细之人,从前他先入为主的认定皇甫永宁是那种粗枝大叶,比小子还象小子的姑娘。 皇甫永宁将药瓶盖好塞到齐景焕的手中,叮嘱一句:“回去记得早晚搽,两天就好了。”说罢便去洗手了。 齐景焕握着小小的黑瓷瓶,脸上浮现出傻兮兮的笑容,聪明如他,在心爱姑娘的面前,也会时不时的冒傻气。 皇甫永宁边洗手边对齐景焕说道:“阿焕,你说添福添寿他们回来了没有,那家铺子的点心的确很好吃。就是遇上平恩侯府那些人,真是讨厌的很,你们京城人都这么霸道不讲理么?”虽然已经落户燕京城,可皇甫永宁打心眼里没将自己认定为京城人,否则也不能这么说了。 齐景焕赶紧应道:“我想应该就快回来了吧。永宁,你可不能一枪扫倒一片,你看我也是京城人,我一点儿都不霸道,咱俩在一起,不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么?” 皇甫永宁歪头想了想,笑着说道:“说的也是,阿焕,你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 听到这样的评价,齐景焕开心的笑了起来,他走到皇甫永宁身边,躬身与她一起洗手,铜盆本就不大,两双手同时插进去,岂有不挨着碰着的,齐景焕假装无意的用小手指钩住皇甫永宁的手指,皇甫永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轻薄了,反而抓过齐景焕的手搓洗起来。 原来皇甫永宁给阿黑洗澡洗习惯了,齐景焕将手送过来,她便习惯性的搓揉,还以为自己在给阿黑洗爪子。 “咝……”皇甫永宁手劲儿大,没两下就将齐景焕的手搓红了,他吃痛不过,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皇甫永宁这才意识到自己把齐景焕的手当着阿黑的爪子的,赶紧松开手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齐景焕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永宁,你有给人洗手的习惯么?”对于皇甫永宁那么自然的给自己洗手,齐景焕心中突然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啊……不是,我常给阿黑洗澡,给它搓爪子搓习惯了,刚才一个没留神就……”说到后来,皇甫永宁也有些个不好意思,齐景焕是人,阿黑是老虎,她不该将两个一般看待的。 齐景焕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倒是不酸了,却有些个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自己与阿黑在皇甫永宁心中有了差不多一样的地位呢还是…… 两人都有些小尴尬的时候,及时雨添寿添福回来的,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自然还有万千糕饼铺的点心。美食当前,齐景焕与皇甫永宁将刚才的小小尴尬全都抛诸脑后,两人又头挨着头的品评研究那一种点心最好吃了。 “永宁姐姐……”一声清脆的高喊从院中传来,皇甫永宁与齐景焕闻声抬头看去之时,只见一团桔红的身影冲了过来,皇甫永宁定睛一看,便笑着高声叫道:“元娘,你来的真巧,快来吃点心,是刚刚从万千糕饼铺买来的,可好吃了!” 原来这团桔红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元娘。她早就要来定北侯府找皇甫永宁玩耍,却因为皇甫永宁不在府中被她的祖母拦了好几回,如今皇甫永宁回来了,自然会告诉公孙老夫人的,因此公孙元娘再次提出去定北侯府的时候,公孙老夫人就没再阻拦,命下人备车将公孙元娘送了过来。 “永宁姐姐……乐王爷?元娘请乐王爷安。”公孙元娘奔到房中才看见坐在桌旁的齐景焕,她赶紧停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也不敢再大呼小叫的了。 齐景焕微笑道:“公孙小姐免礼,永宁,你招呼公孙小姐,我去玉澄轩找岳父。”齐景焕深知要避嫌,所以主动提出避让。这让公孙元娘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齐景焕不走,她就得赶紧回避了。可是她都好久没有见到她的永宁姐姐,今儿好不容易见到了,她哪儿舍得离开呢。 看着齐景焕走远了,公孙元娘才蹦到皇甫永宁的身边,挨着她坐下,看着一大桌子各式各样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点心,公孙元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做出满脸幸福的表情,开心的说道:“好香啊,永宁姐姐你真好!” 皇甫永宁与公孙元娘都是习武之人,两人平日里的消耗比一般姑娘家大多了,所以根本不存在怕胖不敢吃的问题,只见两人落手如风,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竟将除了一个半乳酪蛋糕之外的其他点心全都吃光了。 “好饱……永宁姐姐,还是你这里好,我在家的时候,我娘总是管着我,不许多吃,还得时刻注意吃东西的仪态,真是累都累死了,完全尝不到食物的美味。”公孙元娘向皇甫永宁身上一靠,满脸都是魇足的表情,她今儿真是吃的过瘾极了。 别人家的小姐基本上过了十岁就有人打听亲事,可是公孙元娘都十三岁了还没有人问津,这让公孙夫人如何能不着急。她又不能敲锣打鼓的宣布家有待嫁之女,只能加倍严格的训练公孙元娘,以期日后带她出门交际,能给那些亲贵夫人们留下极好的印象,好让公孙元娘得到一门好亲事。 “婶婶总是为你好的。”皇甫永宁淡淡说了一句,公孙夫人对她的敌意恨意皇甫永宁都很清楚,只不过从没放在心上罢了。别的不看也要看着公孙老夫人和公孙胜的情面。 “什么为我好呀,娘还不是想让我嫁进高门贵府,我可一点儿都不愿意。永宁姐姐,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着你当兵打仗,那多威风快活啊!”公孙元娘娘撇撇嘴,愤愤的说道。 皇甫永宁立刻摆手道:“你还是算了吧!打仗是要死人的,你以为好玩么?有安宁太平的日子不快,我看你真是闲的要长毛了!” 公孙元娘用力点头道:“对啊对啊,永宁姐姐,我真是闲的要长毛了。我娘最近不许我练武,都快憋死我了,回头你可得陪我大战三百回合,要不我的骨头都要僵了。” 皇甫永宁毫不留情的打击公孙元娘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在我手下走上三百回合的本事。” 公孙元娘立刻垮了双肩耷拉着脑袋,闷闷的说道:“我哪有那样的本事,永宁姐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你可不知道,我今天能出来有多不容易。今儿我娘去庙里上香了,我才有机会出来的,要不然……” 公孙元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便响起了陈宁的声音:“回郡主,公孙夫人来接公孙小姐回府,小的已经将公孙夫人请到花厅用茶了。” “啊……惨了惨了,我娘怎么来了,她不是傍晚才回来的么,永宁姐姐,我……”公孙元娘一想到她娘亲的大杀招,真真急的变了脸色。公孙夫人是也不打也不骂,她对付公孙元娘这个女儿有两宝,一便是唠叨,不停的唠叨,二就是对着女儿抹眼泪,这一哭就能哭上大半个时辰,公孙元娘真是不投降都不行的。 皇甫永宁见公孙元娘急的脸色儿都变了,便站起来说道:“元娘别怕,回头我与婶婶说,就说是我请你来的。她总会将那杀招用到我身上吧。” 公孙元娘立刻合什拜道:“好好,就这么说定了,永宁姐姐,我实在是太感激你了。” 花厅之中,公孙夫人冷着脸坐着,当她看到她的女儿挽着一个着男装之人走过来,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公孙夫人虽然知道那着男装之人必定是皇甫永宁,并不会影响她女儿的名节,可这心里就是不痛快。 “永宁见过公孙婶婶。”皇甫永宁来到花厅,抱拳拱手为礼,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少年郎,哪有一丝姑娘家娇羞柔美。 公孙夫人强压着心中的不快,站起来避到一旁,还礼道:“妾身不敢受郡主之礼,妾身公孙氏请郡主安。” 皇甫永宁微微一怔,眉头不免皱了起来,以皇甫家与公孙家的关系,公孙夫人这般的应答实在是太不合适了。公孙元娘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不高兴的叫道:“娘,您说什么呢,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哪里用这么外道的,永宁姐姐又不是外人。” 公孙夫人沉声斥道:“元娘,不许无理,娘教你的规矩你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公孙元娘偷偷撇了撇嘴,倒没敢再说什么。 “公孙婶婶请坐,今日永宁得了些好点心,想起元娘也喜欢点心,就请她过来一起品尝,没有事先告诉婶婶,是永宁的不是,还请婶婶不要责备元娘。”皇甫永宁在上首主位坐定,用微有些发沉的声音解释,但凡了解皇甫永宁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心中不高兴了。 公孙夫人听到皇甫永宁这么说,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微微低头说道:“郡主厚爱原不敢推辞,只是元娘的课业繁重,也没有太多时间玩耍嬉戏,今日就算了,往后还请郡主体谅,多给元娘留些做功课的时间。” 皇甫永宁皱了皱眉,看向满脸苦哈哈的公孙元娘,她还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说那些破功课不做也罢吧。 “婶婶严格教导元娘妹妹当然是应该,不过永宁听说过万事当有节有度,元娘妹妹还小,婶婶也别太难为她了。”皇甫永宁想了想,便摆出郡主的架势说了起来。既然公孙夫人一口一个郡主的堵她,她自然也不用太客气,训上两句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与公孙夫人的关系已经不可能更糟糕了。 “郡主说的是,妾身记下了,这便带元娘回去。”公孙夫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心中越发生气。在生气之时却又有一丝庆幸,得亏当初她死死的坚持,要不然就得与皇甫永宁做婆媳了。若是有这么一个脑后长了反骨不听教训的儿媳妇,她怕不得活活被气死。 第一百五十六回授人以渔 尽管公孙元娘满心不情愿,还是被她娘硬是带走了。皇甫永宁见公孙元娘三步一回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皇甫永宁,不停的做着“姐姐救我……”的口型。知道的这是亲娘带亲闺女回家,不知道还不得将这一幕看成有人强抢良家女子呢。 皇甫永宁被公孙元娘这一出闹的哭笑不得,只能向公孙元娘使了个安抚的眼色,做了个“祖母……”的口型,公孙元娘一个劲儿的猛点头,打定主意回府去死活求得老祖母的同意,跟着一起来定北侯府。只要老祖母开了口,她娘亲就不能再那般管着她了。 皇甫永宁送走公孙母女,就看到从玉澄轩那边走来的父亲皇甫敬德,皇甫永宁快步走上前,皇甫敬德皱眉问道:“永宁,公孙婶婶走了,她……是否对你说了什么难听话?”经过上次以死拒婚之事,皇甫敬德心中对公孙夫人便存了很深的芥蒂,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皇甫永宁摇头笑道:“爹,刚才元娘来了,公孙婶婶是接她回去的,没说什么难听话。爹,您看完书了?” 皇甫敬德点点头道:“看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杜伯伯那边还没有忙完么?” 皇甫永宁摇头道:“还没呢,若是做好了杜伯伯会出来的,对了,爹,您等一下……”皇甫永宁的话只说了一半,闪身便跑了。 皇甫敬德不由摇头失笑,背着手缓步往百草园方向走去,不过走了百十步的时间,皇甫永宁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手中还托着一只白瓷碟子,碟上放着一块三角形的雪白事物,闻上去奶香浓郁。 “爹,快尝尝这乳酪蛋糕,好吃极了!”原来皇甫永宁想起最好吃的乳酪蛋糕,特意跑回去切了大大的一块送来给她爹品尝。 皇甫敬德虽然不好甜食,不过这是他宝贝女儿的心意,他自然是要捧场的,伸手接过瓷盘,皇甫敬德拿起乳酪蛋糕塞进口中,三两口一阵大嚼,便将好大一块儿蛋糕吃的干干净净。“味道不错,就是太甜了。永宁,你要是喜欢,以后让人每天去买。” 皇甫永宁不在京城的这一个月,皇甫敬德从齐景焕处又了解女儿许多,他这才知道自家女儿非常喜欢吃甜食,不论是酥脆的还是香软的,只要是甜的他女儿都喜欢,所以皇甫敬德才会这么说。 皇甫永宁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爹,这乳酪蛋糕太贵了,这么大一个就要户十两银子,够接济三户老兵一年的花费了,偶尔尝一下就行了。”皇甫永宁用手比划一下,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说道。 皇甫敬德听了话惊声怒道:“这么贵!难道这东西是金子银子做的不成?京城之中奢靡之风日胜一日,全不想边关将士何等艰苦,真是不象话!” “岳父大人……”皇甫敬德的话音刚落,齐景焕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皇甫敬德抬头看去,只见齐景焕从马厩的方向走了过来。 “焕儿,你去马厩了?”看到未来女婿身边沾了几茎干草,皇甫敬德高声问道。 “回岳父大人,小婿去马厩看看奔雷。”齐景焕边说边走到近前,躬身见过岳父。皇甫永宁听了这话不免皱眉说道:“奔雷性子烈,你离远些,当心它踢你。” 齐景焕摇头笑道:“我没离的太近,只是给他添了些炒豆子,奔雷挺高兴的,都没喷我呢。” 皇甫敬德听了这话不由摇头一笑,说道:“永宁,你刚才说那什么蛋糕是焕儿拿来的吧?焕儿,往后不要太过靡费了。” 齐景焕赶紧摇头道:“岳父大人,没花多少银子,而且永宁喜欢呢。对了,小婿正有个想法想与岳父大人商量,您这会儿有空么?” 皇甫敬德点点头道:“自然是有空的,来吧,我们去书房说。” 三人移步书房,齐景焕开门见山的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今日亲自去逛街,心中突然有个念头,或许能为岳父彻底解决抚恤伤残将士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定北军伤残退役的将士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人轻度伤残,有多少人中度伤残,有多少人是彻底丧失劳动能力的重度伤残,他们以及阵亡将士的家小大约有多少人?” 皇甫敬德听到这个问题,面色凝重了许多,他沉痛的说道:“我们定北军因伤残退役的将士有五万人,阵亡将士近七万人,阵亡的将士,朝庭按品级抚恤,最高五十两,最低十两,伤残将士也是一次性付与十两银子。算起来每年需要抚恤的人数约有二十万人。” 从前齐景焕送银子过来助皇甫敬德接济伤残将士,却从没有仔细过问,如今他心里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才会开口相问。 齐景焕点了点头,心情极为沉重,他心里很清楚,这原本应该是朝庭的责任,是他的皇伯父薄情寡义,才让皇甫敬德父女不得不担上这沉重的包袱。而且这还是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包袱,若是有御史以此事为由攻击皇甫敬德父女收买人心暗蓄私兵,皇甫敬德父女连辩白都无法辩白。 “岳父大人,小婿知道北疆的垦地不多,产量也低,所以您每年都得接济他们,只是小婿认为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只有帮他们寻到谋生之法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皇甫敬德点头道:“焕儿说的不错,只是从前忙于战事,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做这件事情,再者,说起攻城略地我们在行,可这经济之道我们就……” “爹,你一说到这个我就想出征了,那忽喇人真不经打,若是能多打几年,也……”皇甫永宁有些烦躁的开口,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她爹喝断了。 “永宁,不许胡说,你是上过战场之人,岂不知战场无情,哪一战不是死伤无数!”皇甫敬德瞪起眼睛怒斥。 皇甫永宁眼中涌起惭愧之色,低头小声应道:“是,永宁知错,再不这样想了。” 齐景焕见心上的姑娘被训斥的,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他赶紧说道:“永宁,你千万别为难,我有办法既不用打仗也能解决伤残将士的生计。” “焕儿,你上次不是让永安去买庄子土地了么?”皇甫敬德想起今儿的正题,便又问了起来。 齐景焕点点头道:“没错,小婿是请阿仁买庄子,可是要买下安置二十万人的庄子,那就太打眼了,只怕……所以小婿有了新主意,特来说与岳父大人。” 皇甫敬德立刻追问道:“快说。” “岳父大人,小婿想在全大陈各地开设合食肆,驿站与一体的客栈。每家客栈都要有掌柜的,厨子以及为数不少的打杂之人和送信之人。粗粗算下来,一家店少说也能安置近百人,全大陈城市乡镇约有数百之数……”齐景焕娓娓道来,直到皇甫永宁打断了他的话。 “不对啊,一家客栈如何能安置那么多人?”皇甫永宁不解的问道。 齐景焕胸有成竹的笑着解释道:“只是客栈的确不需要用那么多人,可是永宁你想,开客栈得买粮食肉菜吧,到时让那些还有些劳动能力之人给咱们的客栈供应一应所需之物,让一些人赶车接送客人传递信件,如此一来能养活的人就更多了,而且他们有了收入生活好起来之后,岳父大人就不用再继续接济他们了。我们只需要提供最初的资金,将客栈开起来,制备马车,助种地之人得几亩土地就行了。” 皇甫敬德听罢点头道:“这个法子好是好,可是那些将士们都是基本上不识字之人,他们怎么做得了这些事情?” 齐景焕笑道:“岳父大人,这个倒不难,您想,每年的落第士子有多少?这些年来,但小婿听说的,那些考不到功名又没有本事挣钱的活不下去的就不知道有多少,每家客栈都聘请一两位识字的先生,一则可以记帐管事,二则也能教导伤残将士和他们的孩子们,如此一来岂不两便。” 皇甫敬德点点头,心里却还有些犹豫,若是真的这样做,动静铁定小不了,传到昭明帝耳中只怕又会旁生枝节。 齐景焕见岳父大人紧皱眉头,便微笑说道:“岳父大人可是担忧来自皇伯父处的压力?”皇甫敬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皇甫永宁听到这里心情很是郁闷,愤愤的哼了一声。她自小长在定北军中,是在血与火中粹炼出来的,她在北疆之时每日勤奋练功,还得抽时间照顾阿黑,每日只有一个时辰的读书学习时间,负责教导她的是杜老先生和诸葛月半。这两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从来不以君主为尊,所以皇甫永宁自来便没有对皇帝的敬畏之心,若是没有皇甫敬德压着她的性子再三再四的耳提面命,回京之时皇甫永宁怕是连跪都不肯跪昭明帝的。 故而当齐景焕问岳父是否是顾忌他皇伯父的时候,皇甫永宁才会非常不屑的冷哼一声。 第一百五十七回投其所好 “永宁!”皇甫敬德皱眉低斥一声,他自是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对昭明帝很有意见,从前在边关之时也就罢了,定北军被他治的如铁桶一般,皇甫永宁纵然说几句不敬之言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如今回到京城,一个言语不慎便有可能招来杀身灭门之祸,皇甫敬德不得不对女儿越发严加管教。 皇甫永宁知道她爹的意思,瘪了瘪嘴不再说话了。在北疆之时,皇甫永宁就对昭明帝不按时足额发放军饷而不满,回京之后又听说眼见了许多事情,越发让皇甫永宁对昭明帝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了。若非有皇甫敬德压着她的性子,指不定得闹出多大的事情。 齐景焕见皇甫永宁挨训了,赶紧打岔的笑着说道:“岳父大人不必担心,小婿有万全之策,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岳父大人只需要提供数十名最心腹的得力之人就行了。小婿大约要用半年的时间筹备,明年开春之后先在北疆开设客栈,然后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将客栈开遍全国。三年之后,岳父便不必再背负接济伤残将士的重担了。小婿回去写个细细的节略请岳父大人过目。” 皇甫敬德点了点头,皇甫永宁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齐景焕每天都到定北侯府来陪岳父大人,他将自己这十七年来的生活细细的讲给他的岳父大人听,甚至还将自己手中的底牌都亮了好几张,所以现在皇甫敬德对齐景焕这个女婿已经相当信任了,他的话在皇甫敬德心中也越来越有份量。 “这样真的能行?”皇甫永宁有些不信的问道。 齐景焕看着皇甫永宁,双眼闪闪发亮的大声道:“当然能行!阿宁,你信我!” 皇甫永宁看着那双灿若明星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应道:“嗯,我相信你!” 皇甫敬德见女儿用那般信任的眼神看着未来女婿,心中突然一阵发酸,不免干咳两声,用略带警告的眼神看向齐景焕,眼神中透着:他这位岳父大人的心里很不爽,小子你自觉点儿! 齐景焕见岳父大人有些不痛快,正想说些什么让岳父大人高兴高兴,可巧此时杜老先生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还托着一个墨玉小匣子。 “杜兄,可是制好药了?”皇甫敬德也看到杜老先生走进来,率先站起来相迎,齐景焕和皇甫永宁也赶紧站起跟上,才算了了刚才那一小段眉眼官司。 “没错,炼好了。炼了十二丸,王爷每月初一十五各服一丸,半年后便可彻底恢复健康。”杜老先生面色潮红,显见得有些激动。能以赤焰蟾炼药,这对一个医者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际遇,由不得杜老先生不激动。 “真的?”齐景焕受病痛折磨了十多年,在遇到皇甫永宁之前,他就没想过自己还有彻底恢复健康的一天,所有的太医都众口一词,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岁。用心灰意冷了无生趣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的。可早在遇到皇甫永宁之后,一切都改变了。他有了心仪的姑娘,还有了生的希望。 “自然是真的,这方子是阿仁与老夫再三研究之后才确定下来的,可以彻底清除沉积在王爷骨髓中的余毒。”杜老先生笑呵呵的说道。 齐景焕听了这话心情越发激动,他快步走到杜老先生面前,以手端正头冠整理衣襟,然后向杜老先生一躬到地,激动的说道:“多谢先生活命大恩!” 杜老先生赶紧扶起齐景焕,笑着说道:“王爷不必谢老朽,若是没有元帅和永宁,咱们也没有这相识一场的缘份,没有阿仁出面,也得不到这赤焰蟾。说起来还是王爷与元帅一家缘份天定,才有这一场造化。” 齐景焕二话不说,走到皇甫敬德面前双膝跪下,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皇甫敬德赶紧将未来女婿扶起来,见他额头有些发青,显见得刚才磕头磕的是何等情真意切。“你这孩子!”皇甫敬德笑叹一声,伸手抹了抹齐景焕的额头,对女儿说道:“永宁,去拿去瘀膏,焕儿的头都磕青了。”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便跑去拿去瘀膏,她从小练武没少磕磕碰碰的,去瘀膏是必备之物。不过盏茶功夫皇甫永宁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小盒去瘀膏。这是杜老先生特地为皇甫永宁配的,去瘀消肿的功效极佳,皇甫永宁在齐景焕的额头上抹了薄薄一层,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齐景焕的额头就恢复素日的白净。 时间过的很快,不觉已是日头偏西,齐景焕也该回王府了,要不太妃又该有意见了。添福添寿暗示了几回,也不见他家王爷提出回府,两人被逼的没办法,只得大着胆子上前提醒。齐景焕眉头皱起,无奈的点头应了起身告辞。 添寿想起太妃说明日要见未来王妃娘娘,忙低声提醒,齐景焕这才想起来还有事儿没说,赶紧又将这事说了一遍。皇甫敬德想着齐景焕天天过来,而自家女儿却没去给王妃请过安,说起来也的确不合适,便点头说道:“永宁,明日一早就去给太妃娘娘请安。” 齐景焕立刻将刚才杜老先生交给自己的小匣子塞到皇甫永宁的手中,笑着说道:“永宁,这药你拿着,过几日再来王府一趟亲手交给我。”然后又看向杜老先生,略带歉意的问道:“杜老先生,我这药可以说是永……” 杜老先生是心胸豁达之人,而且皇甫永宁又是他最疼爱的小辈,因此不等齐景焕说完,他便笑着说道:“这药原就是永宁历经辛苦带回来的。由她送过去再合适不过的。” 齐景焕闻言又是深施一礼连声道谢。皇甫敬德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眼中满满的都是欣慰满意,未来女婿处处为自家女儿着想,这么好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皇甫永宁出门一趟,见了些世俗之事,再不是那个只知道上阵杀敌下马练兵的痴人,她明白这是齐景焕想让自己在太妃面前多些份量,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个不自在。握着小药匣,皇甫永宁别扭的说道:“我知道了。下月初一之前送过去。”她记得方才杜老先生说过,这药初一十五各服一粒,今儿已经是十七了,这个月是没法吃了,得从下个月开始服用。 次日一早,皇甫永宁带着两张她亲手硝制的云豹皮去了乐亲王府。云豹极为机警灵敏,奔跑速度极快,性子又烈,是最难捕猎的动物之一。似是知道猎人捕猎是为了自己的皮毛,所以云豹一但被捕猎,就会在第一时间毁掉身上的皮毛。就算皇甫永宁在北疆十多年,也不过猎到五只皮毛完整的云豹,亲手硝制了五张云豹皮,其中三张分别送给了她爹,杜老先生和诸葛先生,剩下两张是皇甫永宁今年才硝好的,本打算给自己做征袍和大氅,还没等将皮子送到裁缝铺子,大军便奏凯班师了,这两张云豹皮便留了下来。皇甫永宁想着送不好空手上门,便将这两张珍贵的云豹皮拿来做礼物了。 乐亲王太妃见自家儿子陪着皇甫永宁走来,那皇甫永宁依旧一袭男装,背上还斜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乐亲王太妃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很有些不快。 “皇甫永宁请太妃娘娘安。”皇甫永宁抱拳见礼,还是一副男子作派,让乐亲王太妃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起来吧,永宁,你已然恢复身份,如何还着男装?难道这么久了还不曾制得几身女装?”乐亲王太妃皱眉沉声质问。 皇甫永宁利索的站起来,笑着说道:“回太妃娘娘的话,永宁也有女装,只是穿上之后行动不便,还是这样穿戴自在些。”今年燕京城流行极为繁复的曲裾和披帛,特别是那丈许长数尺宽的披帛,远远看上去有飘飘欲仙的飞舞之感,的确是非常漂亮,只是披了那样的披帛行动起来很不便捷,象皇甫永宁这般动若脱兔的之人穿戴起来,无异于被捆上绳索一般,所以她才不肯穿女装。 “你……”乐亲王太妃被气的脸色发青,心中越发不痛快了。 齐景焕见自家娘亲面色发沉看着很不高兴,赶紧打圆场道:“娘,永宁特地为您准备了礼物,永宁,拿出来给娘看看。”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将包袱拿下来放到乐亲王太妃面前的桌上,齐景焕飞快解开了包袱,一大卷滑光水滑品相极佳的云豹皮就出现在乐亲王太妃的面前。 “这是云豹皮?”乐亲王太妃原本是生气的,可是看到那一卷云豹皮,她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打开那卷云豹皮轻轻抚摸着,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皇甫永宁笑着说道:“娘娘说的没错,这就是云豹皮,是永宁去岁捕猎所得,请娘娘收下。” “你竟然能捕到云豹?”乐亲王太妃也不记得自己还在生气了,用极为惊讶的语气问道。她知道云豹极难捕猎,想得到一张完整的云豹皮更加难得,一年也未必有一张云豹皮贡上,尊贵如乐亲王太妃,也只一件云豹皮斗篷,那还是十多年之前得到的。 皇甫永宁笑着说道:“许是我的运气好吧。娘娘可喜欢?” “啊,竟然是两张云豹皮,永宁,这真是你自己捕到的,永宁,你真有本事!”乐亲王太妃发现那是两张品相绝佳的云豹皮,不由再次惊呼起来。 “娘,永宁真的很利害的!您看这皮子多好啊!”齐景焕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骄傲的说道。 “回太妃娘娘,是永宁自己捕到的。”皇甫永宁并没有多少与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难免有些拘谨,回话之时也有些一板一眼,全不似在杜老先生等男性长辈面前那般自在。 “永宁,你真了不起!”乐亲王太妃由衷的感叹一声,对皇甫永宁的不满意也消减了不少。云豹皮那般珍贵,皇甫永宁竟然一出手便是两张,可见得心中是有自己这个未来婆婆的,乐亲王太妃目前想要的也不过是皇甫永宁对自己的尊敬与重视,如今得了云豹皮,她的被重视心理得到了满足,说话便和气多了。 齐景焕见自家娘亲面露高兴之色,不免向皇甫永宁挑了挑眉使了个眼色,有齐景焕这个“内奸”通风报信,皇甫永宁当然会送出让乐亲王太妃满意的礼物。 欢喜过后,乐亲王太妃又嗔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实诚,笼共就两张云豹皮,怎么都送来了,回头拿回去一张做成斗篷进献给太后娘娘,正好做圣寿节的贡礼。” 皇甫永宁赶紧摇头道:“不不,这两张都是送给娘娘您的,一张做斗篷一张做袍子,最是轻暖不过的,太后娘娘的圣寿礼,永宁另有准备。” 乐亲王太妃听了这话便也不再坚持,她是着实喜欢这两张云豹皮,品相实在是太好了。“永宁,你方才说这两张皮子都是你亲手硝制的?你竟有这等绝好的手艺?”乐亲王太妃笑着问道。做为一个皮毛爱好者,她对皮毛的鉴赏力是极好的,一眼便能看出皮子的优劣,所以才有此一说。 “是,硝制皮子也是练功的一种方式,是跟我爹学的,北疆冷的很,没几身皮衣是熬不过的,硝的多了手艺自然也就练出来了。”皇甫永宁很随意的笑着解释。她的话却让乐亲王太妃皱眉轻叹,让齐景焕心里一阵阵的揪着疼,他的永宁从前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啊! “真是苦了你啦!”乐亲王太妃轻叹一声,伸手拉过皇甫永宁的双手,看着那并不白皙也不细腻的一双手,乐亲王太妃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心疼之感。别说是千金小姐,就算是她身边的丫鬟们的手都比皇甫永宁白皙细腻许多。 执着皇甫永宁的双手,乐亲王太妃用略带怜惜的语气说道:“永宁啊,从前你要打仗,那是没办法,往后不打仗了,可得好好保养,看这双手糙的,你爹也真是舍得!春莹……赶紧备水,服侍郡主沐手……” 第一百五十八回我也喜欢你! 乐亲王太妃一声令下,已然混到泽芝园首席大丫鬟位置的春莹立刻带着四个小丫鬟端着盆盏香胰脂膏等物上前服侍皇甫永宁沐手。 两个小丫鬟在皇甫永宁面前跪下,高高举起手中的错金银六曲莲花银盆,盆中盛着温热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清水。皇甫永宁看看这两个跪下的小丫鬟,不解的问道:“你们跪着做甚?” 两个小丫鬟低眉顺眼的回道:“回郡主娘娘,小婢为娘娘奉盆。” 皇甫永宁皱了皱眉头,她从来就没用过丫鬟,一切生活全部自理,如今被两个小丫鬟跪着服侍,她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不用这么麻烦,放盆架上我自己去洗。”皇甫永宁想也不想便说道。 乐亲王太妃听了这话不由微微蹙眉,在心中暗暗叹道:“到底是一直养在乡下,没见过大世面,唉……” “回郡主娘娘,您是千金之体,怎么能让您亲自过去洗的,请您安坐,奴婢这便为你净手。”春莹说罢便走上前去挽皇甫永宁的衣袖。皇甫永宁眸色一沉似是想发脾气,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发作为,只冷冷看着春莹挽着她的衣袖,将她的左右手分别放入两只银盆之中。然后在左手银盆上方覆了一方厚厚的帕子以免走了热气。 “请郡主娘娘放松些,奴婢为您按摩。”皇甫永宁的手很僵硬,春莹捧着皇甫永宁的手就象是捧着一块石头似的,根本就按不动,她不得不小声请求。 皇甫永宁眉头皱的更紧,她自小练功,浑身上下就没哪一处是柔软滑腻的,别说春莹这个小丫鬟,就算是来个大力士都未必能捏的动她的手,而且被个女人捧着手又揉又捏的,皇甫永宁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不舒服,如此一来,春莹就越发按不动了。 坐在一旁的齐景焕见春莹这般说话,面色不由阴沉下来,他冷冷的看了春莹一眼,让春莹身不由己的打了个寒颤,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只得拿过香胰为皇甫永宁洗手。皇甫永宁的手虽然不细腻,但是并不脏,擦过香胰清洗之时,并没有看到多少污水。 乐亲王太妃看到洗过手的水并不脏,不免轻轻舒了口气,暗道:看来这孩子的卫生习惯还是不错的。接受一个武将做儿媳妇已经很有挑战性了,若是这个武将儿媳妇又不修边幅既脏且臭的,她真就的不能活了。 两只手都擦了香胰用清水冲洗干净,皇甫永宁已经相当不耐烦了,她平日时洗手哪里要用这么长的时间,燕京城里的女人真真麻烦死了。她以为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是以在看到两个小丫鬟捧着干净的银盆重又跪下,春莹往银盆里倒了一些热热的奶浆之时,皇甫永宁立刻皱眉问道:“你们又要做什么?” 乐亲王太妃淡笑解释道:“永宁,方才只是净水,现在才是沐手,这是春莹这丫头配的乳浆,保养皮肤再好不过的,泡上半刻钟就行了。” 皇甫永宁心中郁闷,暗暗叹了口气,将两只手放到银盆之中,心中暗暗想着,算了,不就是洗个手么,就由她们折腾好了,且压着性子耐心等待,就当是潜行到敌营抓俘虏了。 半刻钟很快过去了,春莹又上前将皇甫永宁的手捧出来用大毛巾包起来轻轻拭干,再抹上一层厚厚的香脂按揉了半盏茶的时间,用帕子拭去多余的香脂,再修剪去多余的死皮倒刺,又用木条将指甲边缘打磨的极为光滑圆润,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皇甫永宁在心中暗暗算了一下,这个手洗的时间可是不短,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洗过手。不过效果的确还是很明显的,她的手摸上去虽然还是很硬,但是光滑润泽了许多。 “这样多好,永宁,往后不用上战场了,很该多用些时间打理自己,可别浪费了你的好底子。”等春莹等人带着丫鬟退下之后,乐亲王太妃方才执着皇甫永宁的手微笑着说道。她是见过皇甫永宁真面目的,自然知道皇甫永宁有着怎样倾国倾城的容貌,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皇甫永宁尽管心中不以为然,却还是顺着乐亲王太妃应了一声:“好,永宁往后注意些。”乐亲王太妃见皇甫永宁明显比从前温和不少,满意的点点头,笑着夸了一句:“真是个好孩子。永宁,往后常过来,本宫慢慢教你女儿家的功课。” 皇甫永宁一听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对于那些所谓的女儿家功课着实不感兴趣,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挺好的。 “娘,皇祖母已经命公孙老夫人教导永宁的,这几日公孙老夫人有事回府了永宁才得了闲,等公孙老夫人回来,永宁又该忙起来了。”齐景焕见皇甫永宁微微皱眉,立刻开口替她解围。 乐亲王太妃听了儿子之言,心中很有些不快,可也不能反驳什么,毕竟她的儿子也没有说错,太后命公孙老夫人负责教导平戎郡主,这事燕京城的亲贵人人皆知。乐亲王太妃不能也不敢反对太后的决定,尽管她心里并不认为公孙老夫人真的能将皇甫永宁教养成一位温柔贤惠的名门淑女。 “公孙老夫人也有了春秋,还要为永宁辛苦,说来咱们很该备份厚礼道谢才是。”乐亲王太妃压下心中不快,顺着儿子的话说了起来。 齐景焕到现在也没明白自家娘亲让皇甫永宁过来到底要做什么,这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皇甫永宁心中也纳闷着,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与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特别象乐亲王太妃这样娇娇软软风一吹就倒的女性长辈,皇甫永宁越发不敢接近,她只想着敬而远之以策安全。 “焕儿,你该回去喝药了,永宁,陪本宫走走,说起来咱们娘俩还没好好聊过,回头就在王府吃饭,咱们娘俩也好生亲香亲香。”乐亲王太妃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齐景焕没奈何的叹了口气看向皇甫永宁,皇甫永宁轻轻点了点头,还淡淡的笑了一下。齐景焕心里这才踏实一些,站起来对他的娘亲说道:“娘,儿子先回去喝药,回头就来陪您。” 乐亲王太妃笑着说道:“去吧,午饭前过来就行,不用急。” 齐景焕回瑞松园喝药,皇甫永宁则在乐亲王太妃的要求下陪她去王府花园赏菊。王府的菊花自然皆非凡品,可是皇甫永宁对名花异草并没有什么兴趣,什么瑶台玉凤,仙灵芝,绿水仙波,鸳鸯荷,赤线金珠在她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皇甫永宁之所以耐着性子陪着乐亲王太妃,听她如数家珍的一一道来,不过是因为看在她是齐景焕的娘亲罢了。 乐亲王太妃见皇甫永宁明显对于赏菊没有兴趣,便淡笑说道:“走累了,永宁,陪本宫去歇一会儿。”说罢,乐亲王太妃往不远处的致爽轩走去,皇甫永宁快步跟上,心中越发纳闷了。 “永宁,听说你从征战之时受了许多伤?”乐亲王太妃突然开口问道。 皇甫永宁不以为意的笑着应道:“是啊,是受过几回伤,都是杜伯伯医的,如今全都好了。” 乐亲王太妃点点头,轻声叹道:“杜老先生医术极好,本宫亦是知道的,只是……唉……” 皇甫永宁最受不了有话说一半藏一半的磨叽性子,飞快接口问道:“太妃娘娘,只是什么?” “大夫到底是医的病医不得命,杜老先生的医术再好,也不能让焕儿痊愈,本宫一想到这个,心里就……”乐亲王太妃说到伤心之处,眼泪便扑漱漱的落了下来。 皇甫永宁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和女人相处的经验,特别是与那种眼泪说掉就掉的女人,她一见乐亲王太妃用帕子捂着脸哭,心中急的不行,急吼吼的叫道:“太妃娘娘有话您就说话,可别哭啊,我没欺负您啊……” 乐亲王太妃本来正伤心着,可听了皇甫永宁的话,就再也哭不下去了,她用帕子拭了泪,红着眼睛说道:“永宁,不关你的事,是本宫想到焕儿的身体……心中很难过,原本阿仁回师门为焕儿求药,我还以为焕儿从此就能全都好了,可是万万没想到阿仁却……” 话说到此处,皇甫永宁心里明白了,她想起昨日齐景焕对自己说的话,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那股因为说谎而生起的惭愧,对乐亲王太妃说道:“太妃娘娘放心,阿焕的身体要紧,我爹与阿仁的师门还有些渊源,他会继续为阿焕求药,无论如何也要将阿焕的病治好的。” 乐亲王太妃惊喜交加的望着皇甫永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实她已经隐隐猜到那个神秘的师门就是鬼医谷,鬼医谷中的药品,别说是珍藏至宝,那怕是一粒最普通的药丸都是千金难求的。她其实也是抱着有枣没枣儿打一杆的想法与皇甫永宁说起此事的。乐亲王太妃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永宁竟然承诺的如此痛快。 “永宁,你这话当真?”乐亲王太妃紧紧抓着皇甫永宁的手追问。 皇甫永宁点点头应道:“娘娘放心,我爹已经开始着手办此事了,想来不用太久就会有好消息的。” 乐亲王太妃深深松了一口气,一把抱住皇甫永宁,激动的说道:“好孩子,等焕儿彻底治好病,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想怎么样都娘都依你!” 皇甫永宁被乐亲王太妃这么一抱,着实的不习惯,可又不敢挣扎,乐亲王太妃身子娇弱,那怕皇甫永宁完全不用劲儿的轻轻往外一绷,都会让乐亲王太妃身受重伤,所以她只能一动不动的僵着身子,得亏她脸上还戴着面具,要不然那一脸的尴尬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乐亲王太妃激动之下抱住皇甫永宁,她发觉自己就象是抱住一块大石头似的,处处都的没有一点儿柔软之处,哪里象个姑娘家,根本就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乐亲王太妃慌忙放开手,尴尬的满脸通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就在这尴尬之时,一声高喊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原来齐景焕到底不放心让未来媳妇儿与娘亲独处,喝过药之后急匆匆跑了过来。 “焕儿,吃过药了?”乐亲王太妃正尴尬着,见儿子来了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便转过身子笑着相问。 齐景焕匆匆走进致爽轩,笑着回道:“吃过了,娘,可是赏菊走累了,儿子传软轿过来送您回泽芝园可好?” 乐亲王太妃白了儿子一眼,她岂能猜不到自家儿子的心思,他这是怕自己为难皇甫永宁呢!若是在平时,乐亲王太妃铁定会不高兴的,可是现在却是不同,她刚刚得了皇甫永宁的承诺,答应继续为齐景焕求药,所以乐亲王太妃此时心情大好,看皇甫永宁都比从前顺眼许多。便也就顺着儿子的话微笑道:“确是有些累了,焕儿,你陪永宁再逛逛,娘先回去了。”说罢,乐亲王太妃也不传软轿,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 齐景焕心中纳闷,立刻用疑问的眼神看向皇甫永宁,皇甫永宁淡淡笑了一下,并没有解释什么,脚下却紧走几步去送乐亲王太妃。齐景焕忙也快步跟了上去。 乐亲王太妃听到脚步声,还回身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自己玩吧,过会到泽芝园来用饭。” “永宁?”齐景焕疑惑的叫了一声。 皇甫永宁淡淡说道:“方才我告诉太妃娘娘,我爹会继续为你求药。” “哦,原来是这样,永宁,我娘也是太担心我的身子了,你别……”齐景焕这才明白过来,他听着皇甫永宁的语气有些萧瑟,忙又想解释什么,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皇甫永宁打断了。 “阿焕,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若是我娘亲还活着,也会为了我不惜一切的。何况阿仁的事原本就是……”皇甫永宁一向光明磊落,现在却不得不说谎骗人,这让皇甫永宁心中特别不自在。 “永宁,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了……”齐景焕拉着皇甫永宁的手,低着头用黯然神伤的语气喃喃说道。 皇甫永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特别看不得齐景焕这般失落,她急忙摇头道:“不不,阿焕,这不关你的事,我从来都没怪过你,你也别怪自己。” “真的?永宁,你真不怪我,你也不嫌弃我?”齐景焕猛的抬起头,双眼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他那一双眸子亮的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一般,看的皇甫永宁心头突的一跳,一种她从来没都没感受过的异样情绪在心头渐渐升起…… 见皇甫永宁没有回话,眼中还漫起一层迷惑的神色,齐景焕心中一紧,想也不想就冲上前紧紧抱住皇甫永宁,在皇甫永宁耳边喃喃道:“永宁,别不要我……” 热热的气息袭上皇甫永宁的耳朵,她身不由己的打了个寒颤,那种麻酥酥的滋味真是太难以言说了。 齐景焕虽然不知道皇甫永宁为何突然打寒颤,可是却感觉到了怀中的皇甫永宁原本的身子竟然 有了些柔软的感觉,他立刻更进一步,将皇甫永宁抱的更紧一些,双唇几乎贴上她那如火般炽热的耳朵。 “阿宁,我心悦你……”一声如梦呓一般的低语传进皇甫永宁的耳中,耳畔又传来一股让皇甫永宁心乱如麻的微凉,一向如铁汉子一般的皇甫永宁通身酥软,竟是有些站不住了,她本能的环住齐景焕清瘦的腰身,身不由己的贴着着齐景焕微凉的脸,似是这样才能让炽热的身体不那么难受。 没有过任何与女人亲密经验的齐景焕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击晕了,他的脑子再也无法思考,只是循着本能紧紧的抱着皇甫永宁,双唇贴着她的耳朵,一动也不敢动。太过激动紧张的后果就是齐景焕忘记呼吸,他那被皇甫永宁紧紧抱住的身子突然一软,就那么昏倒在皇甫永宁的怀中。 “阿焕,阿焕……”直到齐景焕昏倒,皇甫永宁才发觉他的不对劲儿。赶紧将齐景焕抱起来送到榻上躺平,再扯开他的衣领,又抓一杯残茶,用手沾了残茶洒到齐景焕的脸上。 齐景焕方才是忘记呼吸才会昏过去,被放平之后气道顺畅,他本能的呼吸起来,因此在皇甫永宁洒过残茶之后他很快就醒了过来。 “永宁……”齐景焕睁开一双水濛濛的眼睛,深深的望着皇甫永宁,口中叫出的那一声永宁真真是百转千折,纵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忍不住动心。 “阿焕你醒了就好,刚才……刚才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皇甫永宁万万想不到齐景焕是忘记呼吸将自己憋昏了,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自然是关切的问了起来。 齐景焕坐起身子,紧紧抓着皇甫永宁的双手,不错眼珠子的望着她,急切的问道:“永宁,我心悦你,你也心悦我么?” 皇甫永宁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大有自己若是说不心悦他他就哭给自己看架势的齐景焕,一向坚强无比的心突然就软的一蹋糊涂,她突然笑了,反手握住齐景焕的手,霸气十足的将他拉到怀中抱住,大大方方的说道:“阿焕,我喜欢你!” 齐景焕惊喜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紧紧揪着皇甫永宁的前襟,仰头看着皇甫永宁,急切求证道:“阿宁,你真的也喜欢我!” 皇甫永宁毫不迟疑的点头道:“对,我喜欢你!” “啊……”齐景焕惊喜欲狂的大叫一声,展臂紧紧抱住皇甫永宁,无比幸福的将脸贴在皇甫永宁的胸前,一声紧似一声说道:“阿宁,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这幸福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齐景焕这个脑瓜子比谁都灵光的人都傻的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皇甫永宁是个从来都不知道女儿家的娇羞为何物的女汉子,她既然确定自己的确喜欢齐景焕,便大大方方的与齐景焕要拥,听他一声声的说着喜欢自己,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处,两颗心儿以同一个节奏跳动,那种感觉让皇甫永宁和齐景焕都深深的沉醉了…… “呀……”一声惊忽打断了一双有情人,齐景焕愤怒的循声看去,只见窗外站着个惊愕的张大嘴的小丫鬟,那声惊呼显然就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那个小丫鬟显然是被吓着了,连跪下请罪都忘记了,只瞪着一双眼睛傻呆呆的看着。齐景焕面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冷声高喝道:“来人……” 片刻之后,几名下人才匆匆跑了过来,齐景焕指着那个小丫鬟怒道:“这是哪里的丫鬟,这般没有规矩?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轩外的下人全都跪下请罪,那个小丫鬟这会儿也回过神了,赶紧跪下拼命磕头请罪。 “回王爷,奴婢侍荷,是在泽芝园当差的……太妃娘娘命奴婢来请王爷和郡主娘娘……”侍荷吓的不轻,回话之时断断续续,声音颤抖的都快不成声调了。 “哼,管家何在?”齐景焕怒哼一声,吓的侍荷伏地不起,呜呜的哭了起来。 “回王爷,奴才在,请王爷吩咐。”乐亲王府新上任的管家陈敬忠飞快赶来跪下回话。 “这个丫鬟冲撞了本王与未来王妃,拉下去按府规治罪。”齐景焕沉声说了一句,面色冷的与冰块好有一拼。 “是!”管家应了一声,示意两个婆子将吓的浑身乱颤的侍荷拖下去。侍荷惊惶万分的大叫道:“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 皇甫永宁听到侍荷求饶之言,便看向齐景焕问道:“阿焕,是要处死这个丫鬟么?” 齐景焕面对皇甫永宁,自然不会再冷硬,只缓声说道:“冲撞主子确也不是小过错,阿宁,你的意思呢?” “阿焕,你看咱们也没被这丫鬟惊吓着,就别杀她了,到底也是一条性命,而且她看上却又年纪也挺小的,许是一时忘了规矩,再让人好好教教不行么?” “好,依你!”齐景焕对皇甫永宁笑着说了一句,拉着她的手走到窗前,朗声道:“未来王妃慈悲,恕了侍荷的死罪,管家,将侍荷带下去打十记手板,罚一个月的月银。学好规矩之后才送上来服侍。” 管家赶紧应声称是,连道王爷和未来王妃慈悲,两个婆子也放开侍荷,侍荷赶紧扑跪在地拼命磕头道谢,一叠声的叫着:“婢子叩谢王爷和王妃娘娘饶命之恩……” 齐景焕挥了挥手,管家赶紧带着一众下人立刻退下,片刻之后就走的一干二净。 “永宁,我们去泽芝园吃饭吧。”下人一走,齐景焕便又成了那个歪缠着皇甫永宁的赖皮少年,他拉着皇甫永宁的手,半是撒娇半是讨好的叫了起来。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咱们走。”皇甫永宁丝毫不介意被齐景焕拉着手,笑着说了一句,两人便手牵手去了泽芝园。 “娘,我们来了……”还不曾进门,齐景焕便高声喊了起来,与皇甫永宁互诉衷肠之后,齐景焕心情大好,人也比平时活泼了许多。 “来了来了,还喊什么,快进来吧……”房中传出乐亲王太妃的声音,也是那般的轻快。在皇甫永宁承诺之后,乐亲王太妃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心情自然轻松了许多。 齐景焕与皇甫永宁手牵手走进上房,乐亲王太妃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她心里明白,皇甫永宁与她的儿子关系越好,那皇甫敬德就会对求药之事越发上心,所以她此时乐见其成。 “焕儿永宁,快入座……”乐亲王太妃一反常态,极为亲热的招呼起来。 这一顿饭皇甫永宁吃的舒畅,乐亲王太妃对她很亲热,也没有挑剔嫌弃皇甫永宁略显粗放的吃相,反而说因为看着皇甫永宁吃的香甜,自己的胃口也好许多,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半碗饭。齐景焕见娘亲与未来媳妇儿相处良好,自然是心情大好,也多吃了小半碗饭。这让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嬷嬷不由暗自吃惊,太妃和王爷食量小是大家都知道的,万没想到今儿居然能吃那么多。看来未来王妃是真的得太妃和王爷的喜欢。 未来王妃得太妃和王爷的爱重,这让乐亲王府不少丫鬟芳心碎了一地,随着齐景焕身子渐渐好起来,乐亲王府的大小丫鬟们,特别是相貌生的还不错的丫鬟们怎么能不暗动芳心,别说是做姨娘小妾,那怕只是做通房丫鬟,也有大把大把的丫鬟自告奋勇的。所以在得到未来婆婆欢心之时,皇甫永宁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得到了为数不少的“情敌”…… 第一百五十九回太后圣寿(一) 十月十九圣寿节,虽然今年并不是太后的整寿大喜之期,可是因为定北军平定忽剌之患,大陈四境再无战事,昭明帝又素来标榜自己以孝治天下,所以早在数月之前便已经下旨提高今年圣寿节的规格以彰显天下太平普天同庆。 太后的圣寿节要足足庆祝整整一个月,十月十九这日是正日子,这日东方将明未明之时,以乐亲王太妃为首的外命妇已然汇集在丹凤门外,等候司礼太监前来接引她们前往永福宫朝贺太后。 在一众外命妇之中,最引人注意就是被封为平戎郡主的皇甫永宁了。她并没有穿着命妇品服,而是以玉冠束发,面上戴着一具的紫晶凤凰展翼半面银面具,内穿一袭银紫贡缎武官袍服,外披一领玄狐里杏黄暗竹纹贡缎斗篷。那只紫晶凤凰展翼半面银面具是齐景焕特意为皇甫永宁打造的,而且事先在太后跟前过了明路,今儿皇甫永宁着武官服带面具入宫朝贺,这是太后特许的。 对平戎郡主皇甫永宁深感好奇的可不是一两名贵妇,可以说除了乐亲王太妃,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夫人之外,燕京城中所有的高门贵女都对皇甫永宁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极为好奇,偏皇甫永宁之前又从不参加任何交际应酬,以至于她们想寻个法子看看皇甫永宁的真容都没有机会。原本大家以为朝贺太后之时可以看到露出真容的皇甫永宁,不想皇甫永宁竟然戴着一张镶嵌着紫色水晶的展翼凤凰银面具,让她们的想法又落了空。 “永宁……来……”乐亲王太妃见未来儿媳妇如银枪一般笔挺的站着,站在一众外命妇之间显的那般格格不入,乐亲王太妃不免招手轻唤,语气透着一股子亲近,眼中流露的喜爱的笑意。这让一心想看乐亲王府婆媳不睦的不少命妇心中暗暗吃惊,她们越发觉得那平戎郡主让人着摸不透了。 皇甫永宁正觉得不自在,听到乐亲王太妃叫自己,立刻快步走到乐亲王太妃的面前,乐亲王太妃亲热的亲热的替皇甫永宁拢了拢有些松开的玄狐斗篷,笑着说道:“永宁,这是你头一回进宫朝贺,你对宫中不熟,回头只跟在本宫身边就行了。今儿北风刮的紧,快将斗篷拢紧了,可不敢受了风。”婆媳两个看上去熟悉热络极了。 乐亲王太妃对平戎郡主的亲热让众人又吃了一惊,她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以乐亲王太妃的性子,怎么会真心喜爱象皇甫永宁这样一个根本不象女人的姑娘。那些有想法的夫人小姐不禁有些受打击,若是乐亲王太妃对平戎郡主极为满意,将来想进乐亲王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太妃娘娘,我不冷,您试试我的手。”皇甫永宁握住乐亲王太妃的手,果然她的手比乐亲王太妃暖和多了,齐景焕体质比较随他的娘亲,都是偏寒的体质,乐亲王太妃已经穿了大毛衣裳,还用了手炉,她的手摸上去还没有皇甫永宁的手暖和。 “不冷就好,到底是武将,这火力就是比一般人足……”乐亲王太妃摸着皇甫永宁热乎乎的手,眉眼儿弯弯的笑着夸赞起来,夸的皇甫永宁都有些不自在了。自从皇甫永宁将杜老先生炼好的丹药送去乐亲王府之后,乐亲王太妃真是怎么看皇甫永宁怎么满意,对她亲热的不得了。 在一众外命妇极为震惊的眼神中,丹凤门缓缓打开,两名司礼太监率着两排小太监边拍着手掌边一溜小跑着出来,外命妇们赶紧排成两列长队,由司礼太监带领着,缓步走入丹凤门,往皇后的坤宜宫走去。内外命妇在坤宜宫集合之后,等昭明帝率文武百官朝贺太后之后,再由皇后率领她们前往永福宫朝贺。 进了十月的燕京城北风一日紧似一日,今日天气又有阴沉,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到地面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热力了,在坤宜宫院子里排队的内外命妇们被北风吹的瑟瑟发抖,着实冷的不行。皇后知道至少还得过大半个时辰才能动身前往永福宫,便命宫人将一众命妇分别引入坤宜宫正殿和两侧配殿暂避风寒。 有资格进入正殿的是四品以上的内外命妇,四品以下的只能去两侧配殿。身为并不得宠的皇后,坤宜宫中的用度并不很宽裕,只有正殿之中才能用品相上佳没有烟气的银霜炭,两侧配殿就只能用品质一般的中下等炭。中下等炭烟气大,取暖之时必须将门窗留出足够的缝隙以作散烟之用,所以屋子就不会太暖和,仅仅比在露天地里暖和上那么一点点罢了。 因为圣寿节的缘故,已经被禁足数月的刘贵嫔终于被解除了禁足令,出现在内命妇的长队之中。贵嫔是从四品,所以刘贵嫔便没有资格进到坤宜宫正殿,只能到配殿里避避寒风。一进东配殿,那怕是在禁足之中也还是养尊处优的刘贵嫔就被烟气呛的咳嗽起来,心气也越发的不平。配殿之中这么呛人,分明是皇后成心害她。 与刘贵嫔一样咳嗽的也还有三四个人,她们都家中条件不错,冬日取暖只用银霜炭的夫人小姐。其中就有素有燕京第一美人之称的平恩侯府小姐刘含烟。她是随其母平恩侯夫人进宫朝贺的,平恩侯夫人是三品诰命夫人,而刘含烟身上却没有品级,因此平恩侯夫人去了正殿,刘含烟却只能到配殿避寒。 “姑姑……”刘含烟边用帕子握着口轻咳边走到刘贵嫔身边,轻声叫了起来。 “烟儿……”齐贵嫔抬头一看,只见面颊泛红的侄女儿走到自己面前,数月不见,这个侄女儿又长高了不少,出落的越发水灵娇美了,便是穿了厚厚的冬装,都掩不住她那妩媚娇好的身姿,看上去就象颗鲜灵灵的水蜜桃。刘贵嫔心头突的一惊,她太了解昭明帝的喜好了,似刘含烟这么娇美鲜灵姑娘正是昭明帝的心头之好,她到底该将刘含烟藏着还是刻意将她引到昭明帝面前呢?刘贵嫔着实犯了难。 就在刘贵嫔打量侄女儿的时候,刘含烟也在暗暗打量她数月未见的姑姑。已经十七岁还没有定亲的刘含烟也是个心大的,她只想做太子正妃,只是昭明帝到现在都没有立太子,这让刘含烟不知道该将宝押到哪一位皇子的身上。今日进宫,刘含烟就想从姑姑刘贵嫔处得些内幕消息,也好确定谁能做她未来的夫君,毕竟她已经十七岁,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烟儿,来,我们去那边说话。”刘贵嫔携了侄女儿的手,快步走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压下咳嗽,面上的潮红才消散了一些。 “姑姑,您这阵子可好?家里都惦记着您,又没法子……总算是盼到了圣寿节,爹娘一早就说了,今儿务必要和您多说说话儿。”刘含烟低声急切的说着,声音中透着对刘贵嫔的关心。 刘贵嫔都由贵妃被贬为贵嫔了,这日子当然不如以前好过。可她好面子,自然不肯在娘家人面前露怯,便压低声音说道:“唉,上回太后借着荣儿之事逼着皇上降了姑姑的位份,皇上对姑姑还和从前一样,他说了,只等时机合适,就给姑姑升回原来的位份,你们不用担心。家里怎么样了?平儿被立为世子,荣儿他……真真是委屈他了。” 刘含烟皱起她那精心描绘的柳叶弯眉,双眸笼起一层雾气,低低道:“哥哥没了世子之位,又失了一只眼睛,性子越发……唉,姑姑,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重伤哥哥,难道真的查不出来么?” “哟,可见得是姑侄俩了,这一见面就说个不停,刘姐姐有这般标致的侄女儿,可真是有福气的很呢!”一声毫不掩饰的讥诮突兀响起,让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配殿立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那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刘贵嫔身边的宫女,如今身怀六甲的陈贵嫔,她如今也是一宫主位了。陈贵嫔端端正正的坐在椅上,脚下摆着熏笼,手中抱着手炉,小腹已然高高隆起,令无数妃嫔望之生妒。 陈贵嫔头梳堕马髻,簪着赤金镶宝三翅偏凤衔珠钗并一簇新制的桃红芍药宫花,身上穿着出风毛粉底织金缠枝葡萄贡缎对襟狐皮袄,系着粉紫五彩银鼠马面裙,看上去面色粉白娇嫩容光焕发,衣着光鲜亮丽灿灿生辉,再不是昔日那个丢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小宫女。 “哼……”刘贵嫔哼了一声便调过头不理会陈贵嫔,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恨的不行,同时也暗自纳闷,心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这贱人怎么还没有落胎?难道那件东西她不曾摆在卧房之中?倒要着人暗中打探打探。若是那东西没派上用场,少不得要想别的法子去了这贱人腹中的骨肉才是! 第一百六十回太后圣寿(二) 陈贵嫔是目前宫中唯一怀有皇嗣的妃嫔,是昭明帝雄风犹在的最佳证明,她从前做宫女时又从刘贵嫔处学了不少讨昭明帝喜欢的手段,故而如今陈贵嫔算是宫中风头最劲的妃嫔,她此时出言讥讽刘贵嫔,刘贵嫔就算快气炸了肺,也只能咬牙忍着,免得陈贵嫔在昭明帝面前给她上眼药,坏了她复位的大计。 刘贵嫔能忍,可是刘含烟却忍不了,说起来陈贵嫔还是当日平恩侯府使了法子送进宫服侍的,她一家子都是平恩侯府的家奴,身契牢牢捏在平恩侯夫人的手中。所以尽管陈贵嫔一朝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可在刘含烟眼中,她不过是个由着自己捏扁揉圆的奴才。 “娘娘说的对极了,谁家亲人相见不亲热呢,若非进宫不能带丫鬟,小女今儿怎么也得将翠翘带进宫里拜见娘娘,真真是可惜了。”刘含烟待笑不笑的的说了一句,话儿说的挺软和的,可里头的意思却硬的很。 陈贵嫔面色一沉,死死的瞪着刘含烟那张娇美无匹的脸,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别人不知道,可是她自己心里却清楚的很,刘含烟口中的所说的翠翘不是别人,正是她哥哥的女儿,平恩侯府的家生子儿,刘含烟身边的二等丫鬟。 陈贵嫔不是没想过替自己的娘家人求好处,可是她娘家的身份实在是太低,她还是平恩侯特意为她脱了奴籍另造了良家子的身份才能进宫当差的,若是让昭明帝知道她不是良家子,这个贵嫔也就当到头了,大陈律明确写明奴籍女子不可为妃嫔,就算是脱籍为良民的女子也不可以。昭明帝纵然宠她,也没宠到可以违背大陈律的地步。 “你……”陈贵嫔吃了个暗亏,着实气的不轻,可是又不能说出来,只能死死瞪着刘含烟。配殿之中,除了刘贵嫔陈贵嫔与刘含烟三人之外再没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奇的打量着这乌眼鸡似的三个人,各自暗暗揣测。 “皇后娘娘有旨,着诸命妇于殿外列队……”一声尖细的叫声打破了配殿之中诡异的气氛,众人赶紧快步往外走,免得遭了池鱼之殃。陈贵嫔心中虽然极怒,可是到底顾忌着腹中的皇嗣,硬是等众人都走出去之后才由宫女扶着慢慢走了出去。她心里清楚,自己的才貌都不是最出色的,腹中的皇嗣是她全部的指望,若是胎儿有什么闪失,她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莫约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的命妇重新排好队伍,由皇后和乐亲王太妃率领着前往永福宫朝贺太后。 一进永福宫正殿,一股暖暖的香风便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室内外的温着也着实太大了些。殿外冷的冻骨头,而殿内却温暖如春。 身着明黄凤袍,头戴七龙九凤点翠镶宝凤冠的太后端坐在宝座之上,面上满上慈祥安乐的笑容。如今四境太平朝政清明宫里也算安宁,昭明帝也不象从前那样独宠刘氏,她最心爱的孙儿也痊愈有望,各地官员王公亲贵贡上的寿礼已然将整个永福宫塞的满满的,太后这会儿是看谁都觉得特别顺眼,心情无比舒畅。 皇后率内外命妇行三跪九叩朝贺大礼,太后乐呵呵的受了,笑着叫了起。接下来便是欣赏寿礼的时间了。各府王公亲贵送上的寿礼其实早就已经入库了,此时太后赏鉴的是各府小姐额外送上的礼物,多为小姐们亲手做的针线活儿,也有那素有才名的小姐送上的亲笔书画,或者是擅长庖厨之道的小姐亲手做的点心。其实这是给各府未曾婚配的小姐们一个亮相的机会,也好让那些家中的适龄儿孙的夫人们相看。那些已经有婚约在身的小姐们只依着规矩送绣品也就行了,她们不再是被关注的重点。 当然那是从前圣寿节的情形,今年却是有些不同,因为所有人都在猜测那神秘的平戎郡主,太后的未来孙媳妇会给太后献上什么样的寿礼。 先奉上寿礼的自然是宫中的公主们。从来都只有公主挑驸马的,没有那个婆家敢挑公主的不是,所以公主们的寿礼由太后点评几句,底下的命妇们除了夸赞之外就不会再有别的话了,就算是公主的针线不好,也没有人敢实话实说的。 公主献礼之后便轮到郡主了,做为有品级实封的平戎郡主,皇甫永宁排在众郡主之首,只见她接过宫女捧着的包袱,将之解开取出一袭白地金斑的斗篷捧着大步走到阶前,面对太后跪下,高高举起手中的斗篷朗声说道:“臣皇甫永宁敬献亲手所制云豹斗篷一领,敬祝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太后听罢探身向前,满面是笑的招手道:“好好,好孩子,快拿上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皇甫永宁应声称是,捧着云豹斗篷走上台阶,来到太后面前屈膝跪下,将斗篷捧到太后面前。太后接过斗篷,轻轻抚着那滑光水滑的毛皮,不禁感叹道:“品相这般好的云豹皮,便是哀家也数十年未见了,这可是极难得的雪里金啊!好孩子,你真有心了。来人,将平戎郡主所献雪里金传阅众人。” 两名女官应声称是,上前跪接那领云豹斗篷,将之展开托于手中,走下来请一众命妇和各家小姐欣赏。只见那领云豹斗篷通体纯白如雪,遍洒点点金斑,毛色光润无比,看上去果然如同雪地洒金一般,难道太后方才说这皮子是雪里金。 皇后自然是第一个欣赏的,她上前看了一回,用赞叹的语气说道:“真真是母后有见识,儿媳都没见过这般品相的云豹斗篷,真是太漂亮了!弟妹真真有福气!”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乐亲王太妃说道。 乐亲王太妃笑着应道:“这都是母后的恩典,臣妾才有这般福份。宁儿在边关多年,也就猎了一只这般皮毛的云豹,恰逢母后圣寿千秋,这孩子便亲手硝了皮子,再亲手做成斗篷敬献母后以表孝心,母后,您也知道宁儿这孩子自小征战,没什么以机会学习女工,这斗篷还是跟儿媳学着做的,她可才开始学针线,回头您细看了可别嫌这孩子的针线不好啊!” 皇甫永宁的才学针线,她的手艺并不好,回头难免被人挑剔,所以乐亲王太妃先将这话说在前头,免得有人拿这事挑刺儿。乐亲王太妃也没说谎,这领云豹斗篷的确是皇甫永宁在乐亲王太妃的指导之下,在做费了十数张皮子之后才做出来的斗篷。 太后听罢立刻拉着侍立在自己身边的皇甫永宁的手,笑着说道:“好孩子,真是为难你了,你的心意皇祖母领了,往后再不必如此,好孩子,你是做大事的人,知道针线活儿怎么做就行啦,咱们皇家可不缺针线上的人。” 太后如此直白的定了调子,让下面许多准备了绣活儿的小姐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前几年太后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到了平戎郡主这里就都变了呢。这平戎郡主到底有什么好的,连女儿家的标准到了她这里都可以改变了。 众家小姐看向皇甫永宁,眼神中不觉透出些说不清的意味,皇甫永宁却是完全不在意,她如银枪一般笔直的站在太后身边,眼神沉着澄静,丝毫不见拘谨之态。看到平戎郡主如此沉稳,不少夫人纵然心中不满,却也不不能不在心中暗暗称赞,若是换了其他人被架到这样的位置,恐怕做不到这般沉稳。 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两名宫女将那领云豹斗篷传示一遍,送回太后的面前,太后又赏鉴一回,笑着说道:“宁儿这针线还是挺不错的!好孩子,练到这般程度就行了。来人,将这领雪里金仔细收着,正旦之时再穿。” 有了皇甫永宁的雪里金斗篷,其他准备针线活儿的小姐们献上的寿礼就没什么看头了,虽然她们的绣品也很精美,可是怎么都比不是这雪里锦斗篷珍贵。 倒是有位献上寿桃的小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这位小姐捧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盘,水晶盘上放着九只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看上去极为鲜灵,散发着阵阵香气的鲜桃。 “啊,这是鲜桃!”不少人不禁低呼起来。现在已然是十月中旬,桃树的叶子都已全部凋零,更不要说鲜桃了。 “小女临阳王府许紫妍敬献鲜桃九枚,恭祝太后万寿无疆!”一个身量苗条容貌俏美的姑娘跪在阶下,说话的声音很是娇俏。 “临阳王府?许紫妍?”包括皇后在内,一众命妇都暗自嘀咕起来,这临阳王府她们知道,可是这许紫妍,她们真的没有听说过。这姑娘看上去也有十四五岁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说呢?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临阳王妃。 临阳王妃赶紧出班,向太后跪下解释道:“禀太后娘娘,紫妍是我们王爷的沧海遗珠,半年前才找认回来。” 第一百六十一回太后圣寿(三) 临阳王妃一句话惊了满殿之人,大家都明白沧海遗珠是什么意思,那不过是奸生子的另一种说法,是连婢生子都不如的低贱之人。临阳王妃想来也是被气的不行,才会不顾一切的说破。毕竟一般人家若是出了这种丢脸至极的事情,都恨不能死死的捂住,才不会如此公之于众的。 跪在阶下的许紫妍听了临阳王妃之语,眼中闪过一抹恨色。她事事都算到了,却独独漏算了临阳王妃竟然敢公然违背临阳王之命,将她的底子毫不留情的揭了出来。如此一来,许紫妍为自己设计好抱大后大腿的第一步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来到这个时空也有半年多了,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到底有多尴尬。 太后原本面带微笑,可听完临阳王妃的话面色立刻阴沉下来,她沉沉看着跪在阶下的临阳王妃和许紫妍,片刻之后方才冷冷说道:“杨嬷嬷,将临阳王妃及其府中下人带至西配殿候旨。”一名四十多岁的嬷嬷应声称是,带着两名宫女两名太监来到临阳王妃和许紫妍的身边,将她们两人架起带往西配殿。 临阳王妃知道规矩,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反抗,可那许紫妍却不安分,张口就想大叫,只是还没有叫出声音就被架着她的太临堵了口,很不温柔的拖了出去。 闹了临阳王沧海遗珠这么一出,太后什么兴致都被破坏了,也没有心情再看什么礼物,她命皇后与宁亲王太妃和其他几位王妃留下,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 乐亲王太妃答应儿子一定会好好照应皇甫永宁的,可是太后却将她留了下来,乐亲王太妃正想叮嘱皇甫永宁几句之时,却见大公主齐静芸走到皇甫永宁身边,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的说道:“阿宁,去我宫里坐坐可好?”乐亲王太妃看到这一幕方才放了心,向皇甫永宁笑着点了点头,示意皇甫永宁随大公主去她的毓秀宫待着,不要在宫中随意走动。 皇甫永宁几乎不在宫中走动,宫中与她相熟的也就是太后皇后大公主齐静芸与五皇子齐景煜,对其他的妃嫔皇子公主都相当不熟悉。因此得了齐静芸的相邀,皇甫永宁还是很乐意的。“好啊,阿芸,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正好多聊一会儿。”皇甫永宁笑着应答。 齐静芸与皇甫永宁手拉着手儿往外走,很快就走出了太后的永福宫。大公主的毓秀宫在永福宫东南方向,步行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这是太后前阵子特意给大孙女儿安排的,否则齐静芸可得不到那么好的住处。 “阿宁,毓秀宫在那边,我们走那条路近些,很快就到了。”大公主指着东边的一条并不很宽阔平直的道路微笑介绍。 皇甫永宁自然是无有不可的,与齐静芸往东走去,只是没走两步便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叫声,“大皇姐有了皇甫郡主就不理我们这些妹妹了……” 皇甫永宁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头戴珠钗披着大红织金锦银狐头篷的小姑娘正在喊话,这小姑娘生的娇娇俏俏,若是眉宇间没有那抹骄横之气,倒也是个漂亮可人的姑娘。这姑娘身边还有几位与她衣着打扮差不多的姑娘,可那几位姑娘却没有这个小姑娘那般骄横。 皇甫永宁微微皱眉,她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公主,只是不知道她是几公主,除了有过交往的大公主齐静芸之外,她就没正眼瞧过其他的公主们。齐静芸亦是微微蹙眉,眼中有一抹无奈之色。她低叹一声,淡淡道:“三皇妹何出此言?毓秀宫从来不会将诸位妹妹拒之门外,只不过是三妹妹自己不来,也不许别的姐妹来罢了。” 皇甫永宁这才弄清楚,原来这个小姑娘就是在昭明帝面前极得宠的三公主齐静芳,她的生母就是被贬为贵嫔的刘氏。说起来她与这刘氏一脉可是孽缘不浅,回京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她便与这刘氏一脉几度结仇。 “哼!”三公主重重哼了一声,根本不理大公主,只瞪着皇甫永宁冷冷道:“你就是皇甫永宁,听说你本事大的很,那就耍一趟拳给本宫解个闷儿吧!” 大公主一听这话面色立刻冷了下来,怒道:“三皇妹休要信口胡言,皇甫郡主是父皇御封的平戎郡主,还是朝庭命官,你岂可如此羞辱于她!” 三公主一听这话小脸立刻阴沉的不行,尖声叫道:“本宫羞辱她!呸,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她也配本宫羞辱!本宫让她打拳是赏她脸面!” 大公主气的满面通红浑身乱颤,可她素来柔弱又不会与人吵架,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为皇甫永宁撑腰了,一双眼睛里盈满了泪珠,指着三公主“你……”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甫永宁轻轻拍了拍大公主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淡淡看向三公主,一股子无形的威压立刻压向三公主。三公主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扑面压过来,她的双腿情不自禁的发抖发软,再也无法挺直身子站立。 只听得“砰……”一声,三公主突然跌跪在地,双膝重重的磕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啊……”三公主疼的压厉声惨叫起来。那“砰……”的一声极响,吓的与三公主站在一处的几位公主本能的四下闪避,只在须臾之间,三公主身边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片刻之后,服侍三公主的近身宫女才反应过来,赶紧跑上前搀扶三公主,可是三公主却象是被钉在地上一样,任宫女们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三公主自来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膝头的刺痛让她无法忍受,又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三公主羞恼交加,也不顾太后圣寿的好日子,只放声大哭起来。 皇甫永宁眉头皱的更紧,眼中的不耐烦之色也越发明显,她低低冷哼一声,暗暗撤去施加在三公主身上的压力,三公主的宫女们才算是将三公主扶了起来,只是她现在根本就站不住,只能靠在宫女的身上,边哭边指着皇甫永宁骂道:“来人,这野丫头暗害本宫,还不与本宫将她拿下!” 大公主眉头紧皱,沉声道:“皇甫郡主连三皇妹的衣角都不曾碰到,何来暗害之说,分明是三皇妹自己不慎跌倒。来人,速将三公主抬回凤鸾宫,速传太医前往诊治。三皇妹,今日是皇祖母的圣寿,你一定要闹出乱子,让皇祖母心中不快么?” 三公主恨恨瞪着大公主,愤声尖叫道:“齐静芸,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寡妇,也敢派我的不是……” 大公主脸上瞬间血色全元,她咬牙看向三公主,身体颤抖的厉害,皇甫永宁只听到她的牙齿撞的咯咯直响,已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皇甫永宁早就听齐景焕说过大公主的遭遇,心中对她极为同情怜惜,她展臂揽住大公主的肩膀,在她耳畔说道:“阿芸,你没有丝毫过错,别让人看低了。” 大公主重重点头,强自令自己挺直身体。皇甫永宁这才放开手,给了大公主一个支持的眼神。大公主昂起头,一步一步走到三公主的面前,三公主从来没见过如此有气势的大公主,不由惊的连哭骂都忘记了。大公主来到三公主面前,冷冷的看着她,沉声说道:“身为皇家公主闺阁女子,三皇妹辱骂长姐言语粗俗,本宫身为长姐,少不得要替母后教导于你。”说罢,大公主扬起手重重扇了三公主一记响亮的耳光。 三公主被打懵了,直到大公主与皇甫永宁转身离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齐静芸,我要……啊……”三公主象是疯了一般尖叫着去追大公主和皇甫永宁,却因为膝头的剧痛而摔倒在地再次受伤。 “三皇妹,三皇姐,公主……”一时之间各种叫声乱成一片,真真是闹了个沸反盈天。这般大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永福宫中的太后。 “大公主,皇甫郡主,您们这是?”太后遣人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与返回永福宫的大公主与皇甫永宁走了个正对面,那嬷嬷赶紧行礼请安疑惑的问了起来。 “姜嬷嬷,皇祖母此时可得空儿,若是得空的话便请嬷嬷去禀报一声,就说孙女儿前来领罪了。”大公主自扇了三公主一记耳光之后便有些亢奋,说话的声音也不象平日那般和缓,看的那姜嬷嬷很是吃惊。 “呃……太后娘娘听到外头的响动,正在问发生了什么事,大公主您若是知道,何不去告诉太后娘娘。”姜嬷嬷见大公主的气势与以往大为不同,便陪笑说了起来。大公主点了点头,也没要姜嬷嬷引路,只与皇甫永宁往里走去。姜嬷嬷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出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宁,皇祖母问话,你不用特意为我说话,只实话实说就行了。”大公主与皇甫永宁低语一句,两人便已经来到永福宫西配殿外的台阶下,等候太后的昭见。 内侍出来请大公主和皇甫永宁进殿之时,四名太监抬着一乘软轿小跑过来,三公主正在软轿上半坐半躺着,脸上红红白白的糊成一团,想来是泪水糊了脂粉的缘故,看上去好不狼狈。 三公主看到大公主,重重的冷哼一声,然后便哭着叫道:“皇祖母,孙女儿再不能活了,您要为孙女儿做主啊……” 三公主此言一出,满院之人都变了脸色,今儿可是太后圣寿的正日子,三公主却这般触太后的霉头,且不说她今儿有理没理,单只凭三公主这句话,她可就得摊上大事了! 果然在殿内的太后听到三公主的尖叫之后立刻脸色大变,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皇后与乐亲王太妃赶紧上前抚胸拍背,好不容易才让太后的气息平稳起来。 “叫她们都滚进来!”太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可见得是气的太狠了。 少倾,大公主她们都走了进来,三公主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太后一声厉喝喝断,“三丫头住口,芸儿,你是大公主,你先说。” “皇祖母,我……”三公主不服气,再次大叫,却又被太后一句怒喝:“你闭嘴……”给喝断了。 大公主应声称是,上前跪下将事情的始末细细说了一遍,她很平静的讲述着,没有丝毫夸大也没有丝毫的歪曲。 太后听罢面色越发难看,她看向三公主冷声问道:“三丫头,你大皇姐所言是否属实?” 三公主急急大叫道:“皇祖母,不是这样的,是她先欺负我,害我摔伤了腿我才……皇祖母,您要给孙女儿做主啊……” 太后根本没有理会三公主的大叫,只看向皇甫永宁和其他几位公主,沉声问道:“方才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 众人点点头,皇甫永宁见几位公主都畏畏缩缩的不敢开口,便上前一步跪下说道:“回禀太后娘娘,适才永宁与大公主一直在一起,永宁可以做证,大公主所言句句属实,请太后明断。” 太后缓缓点头,将眼神移向三公主,三公主从来没见到太后的眼神如此冷冽,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倒霉了。 “三丫头,你不敬尊长以下犯下欺凌功臣,你可认罪?”太后冷冷问道。 “我……”三公主自然是不肯认罪的,可又不敢公然顶撞太后,她也算是急中生智,只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太后在宫中苦挣苦熬了几十年,有什么伎俩是她不知道的,见三公主装晕,太后面色更冷,喝道:“来人,救醒三公主。”那个“救”字太后咬的很重,在场之人一听便听出其中的意味。 一名方脸嬷嬷大步走到三公主的身边,将帕子覆在三公主的鼻下,用指甲狠狠一压,三公主吃疼不过,“嗷”的大叫一声弹坐起来。 太后眼中怒意更甚,喝道:“来人,将三公主送回凤鸾宫禁足,待皇帝得闲了再发落于她。” 第一百六十二回太后圣寿(四) 三公主齐静芳素来得宠,那怕是在她的母妃被降为贵嫔之后,昭明帝对这个女儿依旧很是宠爱,所以刘贵妃被贬之后,三公主依旧不改从前的骄横,事事都要压着诸位公主一头,俨然是宫中一霸。太后心中很不喜欢三公主这个孙女儿,不过看在儿子的面子,又因为要维持后宫面子上的太平,所以只要三公主没有做的太过份就不理会她罢了。三公主年纪小,看不出太后对她容忍背后藏着什么,所以骄纵一如往昔。 就因为她一向骄纵,所以越发受不了太后禁她的足,还要发落于她,因此太后声音方落,三公主便厉声尖叫起来:“我没错,凭什么禁我的足,分明是她们合伙害我!皇祖母偏心!” 太后本来就压着满心怒意,如今见三公主又鬼喊狼嚎的不休,太后面色已经阴沉的吓人了,她猛的一拍宝座扶手,冷声喝道:“来人,速将皇帝请来。” 没过多一会儿,昭明帝匆匆赶了过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乐亲王齐景焕以及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并刘贵嫔生的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后宫中消息传播速度最快的地方,永福宫外发生的事情已经悄然传进了齐景焕和诸位皇子的耳中,他们各有担心之人,自然便请旨随昭明帝赶了过来。 “母后,您宣诏儿皇,不知有什么吩咐?”昭明帝率子侄向太后行礼,然后明知故问的问了起来。 太后没有象从前那样大事化小,只冷着脸说道:“冯嬷嬷,将方才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向皇上禀报。” 冯嬷嬷是太后面前第一心腹之人,服侍太后四十多年,还两次救过幼年的昭明帝,身份自然与一般的嬷嬷不同。她与太后名为主仆情同姐妹,昭明帝也将她当半个长辈看待。因此见顾嬷嬷上前行礼,昭明帝立刻伸手虚扶道:“姑姑免礼。” 顾嬷嬷从来不居功自傲,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站直身子细细讲述起来。就在太后派人去请昭明帝之时,顾嬷嬷已经单独问了刚才在永福宫外的宫女太监和嬷嬷们,确认大公主与平戎郡主所言完全属实,并无一句虚言,完全是三公主无礼取闹又倒打一耙,顾嬷嬷对于三公主搅了太后的圣寿原本就心中不满,在言语之中自然不会为她做丝毫遮掩,没有夸大其辞已然是顾嬷嬷处事公允了。 昭明帝听罢眉头紧锁,用不满的眼神看了三公主一眼,然后便转头看向大公主,此时他的眼神已经不是不满了,而是愤怒与斥责,看的大公主心底一片冰寒,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般都是女儿,她的父皇为何偏心至此! 太后没有给昭明帝太多思考的时间,只沉声道:“皇帝,此事你务必公允处置。” 昭明帝听到太后敲打自己,眉头皱的更紧,就刚才顾嬷嬷所言,过错自然全在三公主一人,大公主非但无过,她因为承担起长姐之责,还维护了皇甫永宁这位有功于国的功臣,还应当得到奖励才对。只是昭明帝因为不喜皇后而不喜大公主与五皇子,平日里瞧着他们母子三人就没顺眼过,想让他奖励大公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母后,芳儿犯了错,都是她的教养嬷嬷没有尽到教养之责而致,儿皇以为当重罚于她,至于芳儿,就罚她禁足一个月,罚俸一年,抄写《孝经》《女四书》各三十遍,不知母后以为可否?”昭明帝狠狠看了大公主一眼,这才向太后躬身回话。 昭明帝话音一出,在场之人没一个脸色好看的,三公主气鼓鼓的,显然觉得她父皇将自己罚重了,太后皇后等人则是没有想到昭明帝竟然宠三公主到了这般地步,三公主冲撞祖母仵逆不孝,昭明帝竟然这般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 “哀家以为太轻了!”太后气恼的很,也不再给昭明帝面子,冷冷的回了一句,昭明帝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了。 “母后,芳儿还小!”昭明帝沉沉叫了一声。 “番过年三公主就十四了,还小?四公主六公主她们年纪更小,也没如此不骄横无礼不识大体!”太后冷冷冷反问一句。今儿是她的好日子,三公主这般闹事,昭明帝连一句让三公主请罪的话都不说,分明没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中,原本没打算重罚三公主的太后因为昭明帝的偏袒而怒意更甚,打定主意与昭明帝熬到底了,若是不能重罚三公主,她这太后就算白做了。 昭明帝被母亲奚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出气的声音都比刚才粗重一些,片刻之后,他冲着三公主怒喝道:“孽障,还不滚下来给皇祖母请罪。” 三公主满心不服气,却也不敢和她父皇做对,只能愤愤的由宫女将自己搀扶起来,吃力的跪了下去,她膝盖处本就有伤,这么一跪就越发的疼了,三公主又疼又气,请罪的话没说上半句,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太后见三公主朝自己跪着哭,心中别提多膈应了,面色也越发难看,昭明帝见此情形面色也是够难看的,心中对三公主也升出怒意,只冷声道:“来人,将三公主送进静堂思过三月,罚俸一年,抄《孝经》《女四书》各百遍。” 三公主一听说要进静堂思过,也不顾膝头疼痛,扑跪到她父皇面前大哭叫道:“父皇,儿臣不要去静堂……” 静堂是位于后宫西北的一处小小宫室,是专为惩罚犯错的妃嫔皇子公主而设的,功能与设在燕京北郊双虎山的回心院相同,只不过宫中的静堂没有主持与僧尼,只有四名又聋又哑而且不识字的粗壮婆子负责静堂的日常维护与对关进来的思过之人的看管罢了。 与三公主一母同胞的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对视一回,三人齐齐向太后跪倒恳求道:“皇祖母,三皇妹年幼无知理当重罚,可是她已然受了伤,又领了大皇妹的掌掴,求皇祖母开恩,别罚她进静堂思过,静堂苦寒,三皇妹已然有伤在身,她怎么受的住啊……” 太后并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三个孙子,只是定定的看着昭明帝,昭明帝被太后看的脸上挂不住,怒喝道:“高三保,立刻送三公主进静堂思过,不许有片刻耽误。”就在昭明帝赶往永福宫的时候,太后已然命医女给三公主治过伤了,她的膝盖伤的并不厉害,搽几日药膏也就是了。 高三保应声领命,来到三公主面前躬身道:“三公主请……” 三公主见她父皇是真的不再护着她了,顿时没了从前的气焰,哭哭啼啼的由宫女扶着走了出去,在高三保的监视之下去比冷宫都不如的静堂思过。 见昭明帝这般处置三公主,太后心头那口气才略略顺了些。可昭明帝心里却堵的厉害,他又不能冲着太后发怒,只能怒斥皇后道:“皇后养女不教,朕罚你……” “皇上,您当初严令妾身不得插手三公主教养之事。”皇后并不让昭明帝将话说完便立刻顶了回去。她现在也看开了,昭明帝这辈子都不会将心放在她身上,所以她也不去想了,如今她只想着给女儿寻一门好亲事,尽心扶持儿子,将来未必没有她当上太后的那一天,昭明帝这个丈夫,她已然打心眼里放弃了。 “你……”昭明帝被堵了个大窝脖儿,数年之前三公主殴四公主,皇后要处罚三公主,刘贵妃向昭明帝撒娇使痴的闹了一通,昭明帝便说出了不许皇后过问三公主教养之事,自那以后,别管三公主如何跋扈,皇后都再没说过半句话,如今昭明帝想拿此事说话,皇后自然不肯担这个责任。 昭明帝被堵的无话可说,只能怒哼一声,太后见状也不说破,只转开话题淡淡问道:“皇帝可知道临阳王府府之事?” “临阳王府有什么事?”昭明帝被问的一愣,继而便想起刚才临阳王一脸有事单独禀报的表情,若非他急急赶来永福宫,便要单独见诏见临阳王了。 太后没有立刻回答昭明帝,只向孙子孙女们说道:“你们且先退下。”众皇孙领命退下各自散开之后,太后才对昭明帝说道:“皇帝,这临阳王也太不象话了,今日是哀家寿诞,正经郡主他不许王妃带进宫来,竟立逼着王妃带个出身不明的丫头进宫朝贺,还说什么那丫头是他最心爱的女儿,朝哀家要封诰来了!” “啊?竟有此事,母后,该不是有什么误会吧,临阳王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情。”昭明帝不由吃了一惊,因为他与临阳王自小交好,两人又“志趣”相投,不免有回护临阳王之意。 “哼,误会!哀家先将话放在这里,除了落生就上玉碟的孩子,其他什么沧海遗珠哀家一概不认!”太后听到儿子回护临阳王,心中怒气更甚。 这临阳王是大陈唯二的异姓王之一,第一代临阳王许成功是大陈开国之君的结义兄弟,临阳王原本是亲王爵,袭三世而降,如今的第五代临阳王许和泰已经是郡王了,他的儿子还可以任一代郡王,到了第七代便只能降为国公了。 如今临阳王许和泰比昭明帝小两岁,两人从小就认识,关系还很不错,小时候的许和泰是个挺靠谱的孩子,可不知怎么的就长歪了,他自十五岁就开了荤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王府之中的漂亮丫鬟被他沾染遍了,娶了王妃侧妃之后又收了数十个通房丫鬟,可是他子嗣上却没有多么兴旺,只有一双嫡出儿女和一个庶子两个庶女,临阳王府后院被收用而不曾生养的女人有数十人之多。 数月之前,临阳王突然带了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回府,对王妃说这是他从前在府外与人生的女儿,立逼着王妃将这姑娘记在她的名下。临阳王妃当时差点儿没气昏过去,她自嫁进王府便没有拦过临阳王找女人,他想抬什么人进府就抬什么人进府,如何还闹出个沧海遗珠,还要记在她的名下做嫡女,临阳王妃是死也不肯答应的,王府嫡女有郡主之封,这郡主的诰封只能是她亲生女儿许紫萱的,那什么许紫妍休想抢夺属于她女儿的东西。 许紫萱今年十四岁,正是要出门交际的时候,临阳王妃却被丈夫逼着最好的机会让给一个出身不明的野丫头,她自然满心不甘,所以才会当着一众命妇的面揭破许紫妍的身份,断了她的念想。 “母后,今儿是您的好日子,咱先不说这些,不若等过了圣寿节再议?”昭明帝还没闹明白临阳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想先拖一拖,回头也好细细问明情况再做决定。 太后点了点头,沉声道:“也好,不过哀家的话放在这里,临阳王若敢乱了纲常,哀家绝不饶她!” 就在太后与昭明帝说话之时,被暂时关在偏殿的临阳王的沧海遗珠许紫妍突然象被人定住一般,她紧紧抓着窗棂,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外面,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她突然跑到门前,抓着一个当值小宫女急切问道:“刚才那个人,从院子里经过的,那个头戴金冠穿紫色箭袖的少年是谁!” 那个当值的小宫女只是个守门打帘子的,她并不知道许紫妍的真实身份,见她是跟临阳王妃来的,还以为是王府的小姐,又被许紫妍惊了一下,便本能回答道:“那是乐亲王爷。” “乐亲王爷,啊……他就是乐亲王爷,果然名不虚传……”许紫妍用手捧着自己满面娇红滚滚发烫的脸,用梦呓般的语气低声说了起来。 临阳王妃也在偏殿之中端坐,她看到许紫妍这般轻浮的举动,在心中冷笑一回,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她的心头。既然这野丫头一心作死,何不送她一程? 第一百六十三回太后圣寿(五) “阿宁,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开宴,我带你去御马监看御马可好?”出了永福宫,齐景焕好不容易才得到与皇甫永宁相处的机会,他知道皇甫永宁对动物远比对人有兴趣的多,便投其所好的提出这个建议,果然皇甫永宁一听这话眼睛便亮了起来。 “好啊,早就听御马监中有不少好马,我正想去看看呢!”皇甫永宁兴奋的回答。 齐景焕叫过添福命他去悄悄向太妃禀报一声,然后便和皇甫永宁两个欢欢喜喜的看御马去了。御马监位于宫中东北方向,齐景焕知道一条去御马监的小道,从小道走,御马监到举办寿宴的万春殿也不过一刻钟的脚程,所以皇甫永宁有足够的时候品鉴御马监中的好马。 “焕堂兄,师傅……等等我……”齐景焕与皇甫永宁才走上小道没有多久,便听到身后传来五皇子齐景煜的叫声,皇甫永宁回头一看,只见齐景煜飞也似的向自己跑来,脚步轻盈而不虚浮,可见得他这阵子真的没少下功夫。 齐景焕见堂弟追来,先是皱了皱眉头,既然没奈何的笑了一下。这阵子皇甫永宁一直在随他娘亲学做斗篷,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与皇甫永宁好好说话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小堂弟却又追了过来。 皇甫永宁与齐景焕微笑着看向飞奔而来的五皇子齐景煜,突然,皇甫永宁眸色一紧,只见她以迅雷不以掩耳之势揪下身边女贞树的两片叶子,向齐景煜飞奔而来的方向射去。然后揽起齐景焕向齐景煜飞跃而去。 齐景煜只听到耳畔传来“啪……”的一声,他本能转身看去,只见一枝长约两寸箭头漆黑的半枝弩箭正掉落在他的脚旁,在半枝断箭半步开外的地方还落着一段嵌着一片女贞树叶的箭尾。 “啊……”齐景煜倒抽一口凉气,正要开口之时,便听到一声低喝“靠后,保护阿焕……”,然后便有一股极大的力度将他往后一扯,齐景煜被拉的倒退好几步,与他的堂兄齐景焕站到了一处。 皇甫永宁挡在齐景焕与齐景煜的面前静心听了片刻,然后沉声说道:“暂时安全,五殿下,你保护阿焕,我去察看刺客的情况。” 齐景煜此时总算反应过来有人行刺自己,忙重重点头道:“是,徒儿遵命。” 皇甫永宁飞身跃出,眨眼间就到了三十多步以外的女贞树丛之后,片刻之后,她的声音从树丛后面传来,“阿焕,五殿下快过来。” 听到皇甫永宁的叫声,齐景焕与齐景煜飞快赶了过去,两人跑到女贞树丛之后,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面色青黑口角流出紫黑血水的黑衣人。而皇甫永宁正蹲在尸体旁边小心的翻查黑衣人的衣服。齐景焕和齐景煜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死人,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师傅,这是刺客?他已经死了?”齐景煜低声惊呼。 皇甫永宁点点头,沉声说道:“他就是刺客,被我击中无法逃走后服毒自尽。五殿下,你看看认不认识他,刚才他蒙着脸,身上也没戴什么东西,只有一张臂弩。刚才我已经验过了,臂弩是私制的,没有任何标记。” 齐景煜低头仔细辨认片刻,摇头道:“看着眼生的很,看他颌下有胡须,应该不是内监,不知道是不是宫中侍卫。” 齐景焕想了一会儿,沉稳的说道:“阿宁,你快将离此最近的侍卫叫来,人来的越多越好。阿煜,侍卫来后就说这刺客是行刺我的,你率几名侍卫立刻去见皇伯父,悄悄向他禀报刺客行刺不成服毒自尽之事。阿宁和我在此等候皇伯父派人过来。” 齐景煜沉默片刻方才点了点头,闷声说道:“我知道了,多谢焕堂哥。” 皇甫永宁亦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皇甫永宁飞身掠出,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皇甫永宁走后,齐景焕低声说道:“阿煜,你近来在宫中苦练,怕是引人注意了,往后可要再加倍小心才是。” 齐景煜恨恨的咬牙道:“我已经处处小心谨慎了,到底还要我怎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开府,在宫里处处掣肘,真是憋死我了!” 齐景焕轻轻拍了拍堂弟的肩膀,低声说道:“后年你就十六了,到时我再帮你想办法,说不定到时就算你不想出宫,宫中也有人想赶紧将你弄出宫的,别心急,再耐心熬上两年。” 也就是说几句话的时间,皇甫永宁已然将一大队侍卫领了过来,齐景焕与齐景煜便都不再说话了。 侍卫来到近前行礼,齐景焕面沉如水,指着那具尸首冷声道:“此贼企图行刺本王,尔等速去辨认此人。” 侍卫队长吓出一身的白毛汗,赶紧上前辨认。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摇头道:“回王爷,下官不认识此人。” 齐景焕面色越发冷冽,他冷冷道:“派四名侍卫护送五殿下前去向皇上禀报,本王与平戎郡主就在此地等候皇上派人前来。” 一众侍卫脸都绿了,又不敢不听最得圣宠的乐亲王的命令,只得分出四名侍卫护送五皇子,其余人都留下来陪着两位贵人看守那具刺客的尸体。 莫约过了一刻钟,昭明帝身边最得力的高三保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他刚刚将三公主送去静堂安置好,回到昭明帝身边还没到一柱香的时间,五皇子便匆匆跑去禀报刺客之事,昭明帝大惊,便又立刻派出最最信任的高三保,高三保知道乐亲王在皇上心中份量有多重,自然不敢怠慢。 “奴才请乐王爷安,皇甫郡主安。皇上得知王爷遇刺受惊很是担心,命老奴负责接手刺客之事,王爷,皇上请您和郡主立刻去万春殿群芳斋见驾。”高三保来到齐景焕与皇甫永宁的面前躬身说道。 齐景焕点点头,沉声应道:“好,本王与郡主这便这过去,高公公,这里就交给你了,本王等着你给本王一个交待。”高三保赶紧应下,齐景焕这才与皇甫永宁往万春殿方向走去。 群芳斋中,昭明帝正单独昭见五皇子齐景煜,命他仔细讲述齐景焕遇刺之事,当齐景焕与皇甫永宁赶到之时,齐景煜已经将与齐景焕和皇甫永宁商议好的说法讲了一遍。 “焕儿,受惊了吧,快来,先用一盏定惊茶。”昭明帝一见侄子走进来,便立刻向他招手,满眼关切的说了起来。 齐景焕快步上前躬身道:“多谢皇伯父关心,侄儿尚好。” 昭明帝伸手扶起侄子,仔细观看他的面色,齐景焕面上倒没有什么惊惧之色,只是眼中怒意却是掩饰不住的。“皇伯父,今日是皇祖母的圣寿,不能为了侄儿之事给她老人家添堵,侄儿只求待圣寿节之后,皇伯父能严查此事,也好叫侄儿明白到底碍了什么人的眼,非要害了侄儿的性命。”齐景焕用强压怒意的语气说道。 “好好,焕儿是懂事的好孩子,皇伯父答应你,一定将此事彻查到底,回头朕就给你两个身手好的太监,让他们贴身保护你。”昭明帝眼中含笑的安抚胸口明显剧烈起伏的侄子。 齐景焕心里自然是不想要太监贴身保护自己的,可是又不好推辞,只能躬身说道:“多谢皇伯父。” 昭明帝扶起侄子亲近的说道:“焕儿,先坐下歇歇。”然后又问皇甫永宁道:“平戎,听说是你及时发现刺客救了焕儿,真是万幸!果然不愧是我们大陈的银甲小将军。” 皇甫永宁躬身道:“谢皇上夸奖,刚才的确凶险,那刺客携私制臂弩入宫行刺,这着实让人担心。” “什么?私制臂弩?煜儿,你刚才没说。”昭明帝看向五皇子不悦的说了一句。 齐景煜立刻跪下回道:“回父皇,儿臣只看到那刺客用的是臂弩,却看不出来历。” 皇甫永宁立刻解释道:“回皇上,末将长于军中,对兵部所制武器极为熟悉才能看出那只臂弩是私制的。” 昭明帝点点头,沉声低斥道:“起来吧,你也不小了,要多多学习才是。”齐景煜只能伏地称是,然后垂头站起来退到旁边,再不说话了。他的父皇自来偏心眼儿,齐景焕早已经习惯了。 刺客行刺五皇子未遂之事很快就传到了幕后主使者的耳中,那人听罢恨声说了一句:“今日算他逃过一劫,我就不信下次他还有这样好的运气。” “娘娘,朱三虽然服毒自尽,可他不是宫中之人,若是皇上下旨严查,奴才只怕……”一个太监的声音低低响起。 “怕什么!朱三难道身上的线索没有处理干净?”那人低声喝问。 “回殿下,朱三自己身上没有线索,可是他家里还有人,奴才怕万一……” “那就全都……”被称作娘娘之人用力将手往下一劈,用意不言自明。 “是,奴才这就出宫去办此事。”那个太监低声应下,站着等了片刻之后便退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四回太后圣寿(六) 不到两个时辰里接连发生了临阳王以来历不明的野丫头顶替嫡女之事,又有三公主跋扈无礼之事,宫中还出现了刺杀之事,这些委实是够让昭明帝头疼愤怒的,可是他却不能发作,还得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打起笑脸去永福宫恭请太后前往万春殿赴宴。 太后还不知道有刺客刺杀她的孙子之事,只跋扈骄横的三公主和糊涂的临阳王就够让她生气的了,还是皇后和乐亲王太妃又哄又求的说了许久,太后才算是暂且消了心中的怒气,脸上勉强有了那么一丝丝笑影儿,也没有为难赶过来相请的昭明帝,在儿子媳妇孙子孙子媳妇们的簇拥下来到了万春殿。 万春殿中席开百筵,太后入座之后,俯视跪于下首两侧的内外命妇文武百官,心情比刚才略好了些,她抬起双手朗声道:“众卿平身入座……” 众人谢过太后各自入座,此番宫宴不象从前那样在内殿外殿分男女设席,而是以家为单位,取个团圆和乐美满之意。别家的席位上都坐着夫妻儿女,独临阳王那一席只有他一个人魂不守舍的坐着,看上去很是焦虑不安。临阳王身份不低,席位自然靠前,便是太后不刻意去看也能看的见他。一看到临阳王,太后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哼了一声,不悦的看了昭明帝一眼。 昭明帝心里尽知道太后为什么那样看自己,只得陪着笑面承受太后之怒。方才他正打算命人调换临阳王的席位,五皇子就跑来禀报刺客之事,昭明帝便将这事给忘记了,这会儿众人已经就座,他若是再刻意调换临阳王的席位,临阳王可就里子面子全砸了个精光,往后再别想立足于燕京城中了,对于临阳王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又兴趣相投的发小,昭明帝一时还狠不下那份心肠。 “母后息怒,今儿是您的好日子,别让那起子糊涂东西冲了您的兴致,待过了圣寿节,儿皇必定从重处置临阳王。”昭明帝用略带恳求的眼神看向太后,口中低低说道。太后叹了口气,到底给了儿子这个面子,不再计较临阳王之事。 太后是不计较了,可临阳王却没有那么识趣,刚才他没有见到王妃和他的沧海遗珠,还以为他那颗沧海遗珠得了太后的欢心,得到特许陪太后一起前来,可是太后都已经入席了他也没见到王妃和女儿,临阳王心中自然不踏实。 “太……”临阳王边起身边开口说话,只是他才欠身张开口,昭明帝便已经飞快的起身跪至太后面前,举起手中的酒杯大声说道:“今日是母后寿诞,儿皇恭祝母后寿与天齐。” 昭明帝突然一跪,除了太后之外,其他人忙都起身离席跪倒在地,齐声同祝太后寿与天齐,临阳王的小动静瞬间被掩了过去。 太后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吃了半杯酒,乐呵呵的说道:“皇帝皇后请起,众卿平身。”众人吃了杯中之酒起身归座,又是一番动静。 临阳王刚刚入座,便有个小太监悄没声的来到他的身边,在他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临阳王听罢面色立变,急急抓住那个小太监压低声音问道:“本王的女儿可安好?” 小太监在心中暗暗鄙视临阳王一回,压低声音说道:“许姑娘现下平安着。” 临阳王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本王心里有数,不会让皇上为难的。”小太监点了点头悄悄离开了。 昭明帝用眼角余光看看临阳王,见临阳王向自己点了点头,心里才算踏实下来。一切都等过了圣寿节再处理吧。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昭明帝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这一桩一桩的没一个省心的,算个什么事儿。 临阳王妃是当着一众命妇的面揭破许紫妍身份的,所以这会儿在万春殿领宴的王公亲贵们其实已经从自家夫人处得了消息。三公主之事虽然知道的人很少,可她没有出现在万春殿,刘贵嫔与大皇子三皇子略好些,只是笑容不那么自然,六皇子脸上的神情就直白多了,他时不时用暴戾愤恨的眼神看向大公主和平戎郡主,这些为官做宰的哪个不是通身心眼子,岂能猜不出三公主因为大公主和平戎郡主犯了大错,才会受到如此打脸的重罚。 就算是不知道刺客之事,那些官场老油子们都暗自做了决定,并且暗暗知会妻子儿女,令她们绝不可在太后寿诞上过多的表现自己,以免招惹无妄之灾。在这种情况下,太后的寿诞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下开始了。 百味珍馐如流水一般呈上,只是殿中没有人有心情去认真品尝,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众臣与外命妇终于可以出宫回府了,大家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赶紧出宫回府,该打听消息的打听消息,该填肚子的填肚子。 原本皇甫永宁可以和她们皇甫敬德一起回定北侯府的,可是在散席之时,乐亲王太妃命人来找皇甫永宁,让她等会儿陪自己一起出宫。皇甫永宁虽然不太乐意待在宫中,可是乐亲王太妃已经派人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强自出宫,只得与父亲说了一声,去了乐亲王太妃的身边。 “娘娘……”来到乐亲王太妃身边,皇甫永宁低声唤了一句,乐亲王太妃轻轻拍了拍未来儿媳妇的手,低低道:“永宁,谢谢你。” 皇甫永宁被这突然的道谢弄懵了,她不解的望着乐亲王太妃,乐亲王太妃浅浅笑了一下,轻轻握住皇甫永宁的手,皇甫永宁发觉乐亲王太妃的手冰冷的吓人,手心中全是冷汗,象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反手握住乐亲王太妃的手,皇甫永宁低声道:“您别客气。”乐亲王太妃感受到皇甫永宁手上传来的阵阵暖意,心里突然踏实了许多。自丈夫死后,她每回进宫都会有的那种隐隐不安突然消散了许多。 “永宁,陪本宫去永福宫。”乐亲王太妃对皇甫永宁轻声说了一句,皇甫永宁点头应声,婆媳二人走出万春殿,向永福宫方向走去。 婆媳二人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被人叫住了。“太妃娘娘请留步。” 乐亲王太妃转头看去,见出声之人是临阳王,不由皱起了眉头,不悦的说道:“许王爷有何事?” 皇甫永宁看向临阳王,见他面色青白眼下发黑身形消瘦脚步虚浮无力,一双昏暗无神的桃花眼中虽然透着焦虑,可是他看向乐亲王太妃的眼神还是透过一股子让皇甫永宁想一拳砸瞎临阳王双眼的意味。再加上刚才听齐景焕说过的临阳王的事迹,皇甫永宁对他再不可能有一丝丝的好印象。 “太妃娘娘,妍儿是极好极好的孩子,求太妃娘娘替她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太后娘娘是不了解妍儿,若是了解了就知道她是多好的孩子,娘娘一定会很喜欢她的。太后娘娘最听的进您的话,小王求您了……”临阳王边说边做势要给乐亲王太妃跪下。 乐亲王太妃立时沉了脸,根本就不理临阳王,冷声道:“永宁,我们走。” 临阳王见乐亲王太妃根本不理会自己,心一横便实实的往下跪,只是还没有跪倒在地就觉得脚踝突然一疼,临阳王稳不住重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疼的他哎哟哎哟的直叫唤。 乐亲王太妃虽然不知道临阳王为何突然摔倒,却知道这是个脱身的极好机会,只高声喝道:“来人,临阳王失足摔倒,还不赶紧扶起来。” 不远处几个小太监赶紧跑过来搀扶临阳王,乐亲王太妃则趁机与皇甫永宁快步走了。走了数十步,乐亲王太妃才低声说道:“永宁,临阳王自小在太后面前长大,与皇上关系很是不同寻常,与先王的关系却普通的很,与我们王府没有什么往来。” 皇甫永宁点点头,关于临阳王之事她从前也听说过一二,刚才又听齐景焕说了一些,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临阳王,就算是乐亲王太妃没有特意说上这样一句,定北侯府也会对临阳王敬而远之的。 没多一会儿便到永福宫,太后见到小儿媳妇和未来孙媳妇,脸上露出些微笑意,昭明帝看到乐亲王太妃走进来,眼神瞬间一亮,皇后面上虽然也有笑意,只是笑容中透着无奈与苦涩。在这深宫之中,她纵有满腹心酸苦楚也难以言说。 “永宁也过来了,方才的事情哀家已经听皇帝说了,真是多亏有你在才保得焕儿平安无事,皇帝,你定要重重赏赐永宁才是。”太后看向皇甫永宁,没口子夸赞起来。昭明帝在一旁应声道:“母后放心,儿皇自是要重赏皇平戎郡主的,只是焕儿在宫中遇刺之事不宜声张,所以这封赏还是要等些日子才能颁旨。” 皇甫永宁赶紧向上躬身应道:“臣击毙刺客只是本能,不敢当皇上封赏,只求皇上彻查刺客之事,揪出幕后主使之人,以免除后患。” 第一百六十五回初议立储 皇甫永宁便是不说不要封赏只求昭明帝彻查刺客之事,昭明帝也是要下旨一查到底的,如今听皇甫永宁毫不居功,昭明帝心中当然越发满意,原本阴沉的脸上也略略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永宁是个好孩子,焕儿好眼力!等你们大婚之时,朕特许永宁以公主之礼出阁。”昭明帝微笑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一听这话立刻跪下说道:“臣只不过立下微末之功,万万不敢受皇上这般重赏。” 太后最疼的就是齐景焕这个身体羸弱的孙子,对于数次救了宝贝孙子的皇甫永宁自然爱屋及乌,而皇本就不得宠,她为了保住她的一双儿女也得想尽一切办法拉拢齐景焕与皇甫永宁,所以这两人对于昭明帝的决定都不会有丝毫的反对,太后还连连点头说道:“永宁与国家有不世之功,理当如此。好孩子,快不要推辞了!” 昭明帝笑道:“太后所言极是,永宁,若非焕儿先一步金殿求亲,朕原本要认你为义女,封为公主的。也是你这孩子与我皇家有缘,不做皇家的女儿,做媳妇儿也是一样的。” 齐景焕听了他皇伯父之言,心头突的一跳,立刻扯着太后的手不依的叫道:“皇祖母,依皇伯父这么说,孙儿的媳妇儿吃亏了呢,您可得给她做主……” 太后被孙子逗的笑了起来,反手轻轻拍了孙子一下,笑骂道:“尽说傻话,亲王妃的品级可在公主之上呢!宁丫头,你可别听这傻小子的傻话。” 皇甫永宁可不是寻常羞怯怯的娇软小姑娘,这种程度的打趣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见她抬头看向太后,干脆利落的说道:“回太后,臣明白。” 乐亲王太妃见未来儿媳妇的没一丝姑娘家的柔顺,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改造儿媳妇之路得有多么的曲折漫长与艰难了。 昭明帝看似没有看向乐亲王太妃,其实却是处处留意,乐亲王太妃一声极低的叹息他都发觉了,昭明帝飞快看了乐亲王太妃一眼,眼神中透着一丝晦涩难懂的意味。乐亲王太妃察觉到昭明帝看自己,身子不由微微打颤,越发想尽快回王府了。 自家娘亲的不自在被体察入微的齐景焕发觉了,他立刻以丝帕掩口轻咳起来,他这么一咳,立刻将所有人的眼神吸到自己身上,太后紧张的叫道:“焕儿,怎么又咳了,快拿药来……” 齐景焕以帕掩口,略显吃力的说道:“皇祖母别担心,孙儿没有大碍,不用吃药,回去泡个药浴便可,皇祖母的事情要紧。” 太后闻言立刻说道:“又说傻话,凭什么天大的事也没有我焕儿重要,快随你娘回府吧,宁丫头,你与哀家将他们娘母子好生送回王府。” 皇甫永宁立刻大声应是,利落的走到乐亲王太妃身边抱拳道:“太妃请……”然后快步走到齐景焕身边放缓声音说道:“阿焕,我扶你?” 齐景焕没想到还能有此意外之喜,立刻连连点头道:“好,有劳阿宁了。”说罢便将半个身子靠在皇甫永宁身上,闻着皇甫永宁身上淡淡的清爽草香,齐景焕心里美的直冒泡儿。 乐亲王太妃听见儿子咳嗽,眼中立刻溢满了忧色,匆匆行礼告退,急急带着儿子和未来儿媳妇出宫去了。 乐亲王太妃等三人走后,太后方才沉下脸来冷冷说道:“皇帝,你打算如何处置临阳王府之事?” 昭明帝陪笑应道:“母后息怒,想来临阳王也是一时被蒙蔽了才会做如这般糊涂之事,儿皇一定狠狠教训于他,断断不会乱了王府血脉。还请母后保重凤体,万不要因为草芥之人气伤了身子。” 太后冷哼一声,面上的怒色却比方才略减了些,想来对昭明帝的话还是满意的。 皇后在一旁冷眼瞧着一言不发,她知道此时自己但凡开口说半句话,都会成为昭明帝迁怒的对象,进而连累自己的一双儿女。她的一双儿女在宫中已经活的很艰难了,她不能再让孩子们受些无妄之灾。 皇后已然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可是昭明帝却不会放过她,他正要开口怒斥皇后,不想太后却开口道:“皇后这些日子也累的不轻,回宫歇着吧,皇帝,你再陪哀家说说话儿。” 太后开了金口,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气,昭明帝却被噎的不上不下,着实有些难受。皇后行礼告退之后,昭明帝闷声问道:“不知母后有何吩咐?” 太后掸了掸手,满宫室的宫女太监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只留下对面而坐的太后和昭明帝母子二人。昭明帝见此情形,也收了心中郁闷,看向太后正色问道:“母后,您这是?” “世平啊,这几日哀家总是梦到你父皇,转眼已经二十年啦……”太后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哀伤,让昭明帝心中突突直跳,他不知道太后怎么突然就提起先皇了,还叫了近二十年不曾叫过的他的名字。 “是啊,父皇驾崩二十年了,后年是父皇七旬冥寿,儿皇必定为父皇好生操办。”昭明帝不知道和太后的真实用意,只能顺着太后的话附和着。 太后长叹一声道:“世平啊,哀家若是没有记错,你十二岁被立为太子,然后便跟在你父皇身边学习治国理政,足足学了七年,你父皇驾崩之后,在朝臣扶保之下顺利继位,咱们大陈才没乱啊……” 话说到这里,昭明帝再傻也能明白太后的意思,太后这是在催他立储。当年他父皇立太子之时还不到不惑之年,而他如今已是望五之人了,膝下十二岁以上的健康皇子也有五位,他着实没有理由再拖着不立太子。 “母后,儿皇明白您的意思,只是立储乃国之大事……”昭明帝没甚底气的讷讷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截断了。 “世平,哀家没有干涉朝政之意,只是你父皇数夜入梦,责怪哀家不督促你早定太子,你父皇让哀家问你,可还记得当日他对你的教导!”太后面沉似水沉声喝斥,颇有几分先帝的威仪之态。 昭明帝想起从前父皇对自己的教诲,不免惭愧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昭明帝才抬起头看向太后,正色言道:“母后,儿皇会尽快定下太子人选。只是此事不能着急,还请母后给儿皇一些时间。” 太后想了一会儿方才沉声说道:“便以明年你父皇的冥寿为期,到那时若再不立太子,哀家便披发跣足去太庙请罪。” 昭明帝一听这话着实吓的不轻,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母后万万不要如此,儿皇一切依您便是,一定在父皇冥寿之前立定太子。” 太后这才点了点头,缓声道:“如此便好,世平,你可得牢记你父皇的教诲,不可乱了纲常坏了规矩,起来吧。” 昭明帝闷声称是,垂头站了起来,他心里清楚太后最后这句话是在敲打他,要他在立储之时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要以祖宗礼法为先。 太后也知道有些话点到为止,说的太多了反而坏事,便按下立储之事不提,与昭明帝聊了几句闲话便命他退下了。 离开永福宫,心中很是憋屈的昭明帝没心情去后宫宠幸美人儿,只在宫中信步游走,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他曾经住了七年的太子东宫。自昭明帝登基之后,东宫便再没有主人,宫人虽然勤加打扫,可东宫处处透着寥落枯寂之意,让昭明帝不由人的连打了几个寒颤。 “三保,东宫如今寂寥至此!”昭明帝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狐裘,皱眉问了一句。 高三保心中暗叹,没有主人的东宫自然没有生气,如何能不这般寂寥?只是这话却不能在昭明帝面前直说,他只能躬身回道:“回皇上,许是冬日萧瑟之故,待到明春百花齐放,必定又是当年盛景,到时皇上再来看,定然又是一番气象。” 还是太子的昭明帝是个喜花之人,他居于东宫之时,东宫四季花开不败,很是热闹繁盛,所以高三保才有此一说。 昭明帝点了点头,抬眼巡视一番便转身离开了,高三保快步跟上,心中自有一番揣测,这东宫皇上二十年不曾踏足,今儿出了永福宫便来了这里,莫不是太后与皇上提了立储之事?若皇上果真要立储,哪一位皇子的胜算更大呢? 皇帝去了东宫,这个消息如同生了双翼,不等昭明帝离开东宫便已经在后宫中传遍了。后宫之中膝下有皇子的妃嫔没有一个不因此动心,原本看上去表面平静的后宫越发暗流翻涌,一条条消息悄然穿越宫门流向王公大臣的府第,一张张被抹去印迹的通兑银票,一件件奇珍异宝又悄然传进宫中,昭明帝准备立储之事已然成了公开的秘密,又一轮密密匝匝的勾心斗角在暗地里展开了…… ------题外话------ 因为身体状况极差一直没有更新,月色在此向诸位亲亲道歉,对不起大家了!如今总算养好身体,可以恢复更新了。谢谢没有弃的亲亲,月色保证从今天起连续更新直到完本。 最后,给亲们拜个晚年,祝亲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一百六十六回后宫心思 圣寿节过后,昭明帝颁布明旨公告天下,将乐亲王与平戎郡主的大婚之期定于次年十月二十八,并特许平戎郡主以公主之仪出阁。这道圣旨一出,立刻在王公亲贵之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一时之间,诸般嫉妒羡慕怨恨的情绪在众多亲贵小姐的心中漫延,皇甫永宁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几乎成为了亲贵小姐们的公敌。 “听说皇上颁旨特许平戎郡主以公主之仪出嫁,皇上对乐王爷和平戎郡主真好!” “谁说不是呢,我猜皇上一定把平戎郡主看的比公主还重要呢!” “可不!别人也就算了,就说这墙里那位,怕是在皇上心中连给平戎郡主提鞋都不配……” 细细碎碎的议论之声透过静堂外院墙高高的菱形花窗传入院中,飘进站在院墙根上,恨恨望着高高院墙的三公主齐静芳的耳中。 原本满面愤恨的三公主听到院墙之外宫女的议论,满腔怒火烧的她面部肌肉尽数扭曲,只见齐静芳突然仰头尖叫,口中喷出好大一口鲜血,然后身子一软重重摔倒在地上。 静堂中负责看守三公主的是四个又聋又哑的粗壮婆子,她们看到三公主突然尖叫喷血昏倒,眼中都露出惊慌之色,其中两人赶紧上前抬起三公主将她送回房中,另外两个则冲到静堂大门旁拿着挂在墙上的木锤用力敲打门板。 少顷,静堂大门旁一个小木窗被打开了,一张侍卫的脸露了出来,“出了什么事?”那名侍卫皱眉问道。若是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婆子们是不敢这般敲门的。 两个婆子焦急的比划一通,那个侍卫看明白之后也是脸色大变,他立刻将小窗关上跑走向上禀报了。三公主就算是被罚入静堂思过,她也是尊贵的金枝玉叶,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小小侍卫可没有那个本事扛住皇帝的怒火。 静堂侍卫将三公主突然吐血昏倒消息报到御前之时,昭明帝正在由刘贵嫔服侍着,用她亲手熬制的八宝羹,这是昭明帝最最喜爱的一道甜点,除了刘贵嫔,别人再也做不出昭明帝喜爱的味道。昭明帝每回用过八宝羹都会感觉精力特别充沛,与刘贵嫔在床第之间也能得到临幸其他妃嫔多的多的畅快。 刘贵嫔一听女儿吐血昏倒,一颗心疼的揪了起来,她扑跪在昭明帝脚边,哀哀哭求道:“皇上,贱妾求您救救芳儿吧……” 刘贵嫔哭起来非但没有声嘶力竭的丑态,还别有一番梨花带泪娇怯美感,而且昭明帝用了特制八宝羹,正准备与刘贵嫔好生一番,所以此时他怎么看刘贵嫔都觉得特别喜欢,再者三公主齐静芳也曾是他最喜爱的女儿,因此昭明帝立刻亲自带着太医去静堂救治三公主,刘贵嫔自然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很快到了静堂,昭明帝见躺在的床上,面色惨白唇角挂血的女儿,不免越发心疼,刘贵嫔一见女儿的惨状,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接哭倒在昭明帝的怀中。看着面色苍白不胜娇怯的刘贵嫔,昭明帝突然想起当年刘贵嫔初初怀上皇嗣却被皇后罚跪,昏倒在自己怀中之时便是这般的娇弱可怜。 “爱妃莫哭,朕答应你赦芳儿无罪。”昭明帝想起了从前在太后与皇后的阻挠之下,与刘贵嫔一起度过的那段难得的蜜里调油的幸福时光,他立刻紧紧抱住刘贵嫔,大声宣布。 刘贵嫔满是泪水的脸上立刻洋溢起无比幸福的惊喜表情,她先是紧紧抱住昭明帝然后松开手滑跪在地,抱住昭明帝的腰,将脸贴上去,娇声道:“贱妾谢主龙恩……” 被刘贵嫔这么一抱,昭明帝顿觉身下一紧,脑子里立刻涌出许多只有与刘贵嫔在一起之时才能享受到的极乐。昭明帝整个身子都酥了。 在宫中当差,首要的是会见风使舵,特别要紧的便是看皇帝的眼色行事,正在给三公主诊脉的太医心中立刻有了决断,将原本并不很严重,不过是肝火上行血不归经的小病症说的特别严重,并再三说静堂苦寒极不适合三公主养病,给昭明帝将女儿接出静堂找个了特别好的理由,便是太后知道了也不能不允。 昭明帝亲自三公主接出静堂,送到刘贵嫔的凝翠宫,并且在凝翠宫中用了午膳晚膳,还留宿了一整夜。次日昭明帝退朝之后去永福宫请安,将三公主的脉案呈到太后面前,太后看着那份病势沉重的脉案,纵然心中不快,也说不出再让三公主回静堂思过的话,于是三公主解禁之事算是过了明路。 经此一事,阖宫之人无人不知刘贵嫔又重得皇上的欢心,三公主依旧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凝翠宫也不再是冷宫,渐渐门庭若市起来。 “母妃,女儿难道就白受苦了?”昭明帝上朝之后,三公主偎在刘贵嫔的怀中,撅着嘴气乎乎的质问她的娘亲。 刘贵嫔搂着女儿,轻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咬牙说道:“芳儿,母妃当然不会让你白白受苦,你放心,当日那起子小贱人娘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个皇甫永宁,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以公主之仪出阁,娘,芳儿绝不答应!”齐静芳坐直身子,哧啦一声将手中帕子撕作两片,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 “芳儿,你听母妃说……”刘贵嫔将女儿搂入怀中,在她耳畔低低说了起来,这一说便说了好一阵子。 “什么,父皇要立太子了?母妃,是大哥三哥还是六弟?父皇嘱意于谁?”齐静芳立刻追问起来。 刘贵嫔眉头蹙起低声说道:“芳儿,原本娘是贵妃,你大哥三哥六弟都有一争之力,可是现在娘只是贵嫔,论身份竟是皇子生母中份位最低的,若是母妃的份位不能在最短时间里恢复为贵妃,你大哥三哥六弟都没有希望。” 未立太子之前,皇子们是子以母贵,立了太子之后才是母以子贵,所以如今刘贵嫔这个身份已然成了拖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后腿的最大短板。刘贵嫔也不知道是突然开了窍还是怎么的,此时竟变的精明起来。 “这……母妃,父皇不是……”齐静芳眉头皱起,声音中透着疑惑。她从小看惯了她的母妃因为有着父皇的宠爱,连皇后都得退避三舍,身份什么在她母妃这里根本不是问题,怎么现在竟然成了最大的障碍? “芳儿,今时不同往日了,母妃知道你受了极大的委屈,可现在咱们得忍,不只是忍,咱们还得想方设法讨好她们,直到你哥哥被立为太子,忍到……你放心,到了那时,你现在所受的一切委屈,母妃都会为你百倍讨回来。”刘贵嫔说这番话之时眼中闪动着令三公主寒毛倒竖的光华。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芳儿,你听母妃的,往后你得这样做……”刘贵嫔在女儿耳畔低语许久,也不知道都教了些什么。只见三公主起初面露不快,可是很快就被刘贵嫔说服,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 三公主被解除禁足的消息传到皇后的坤宜宫中,皇后听罢沉默许久,然后去了女儿的毓秀宫。 “芸儿,三公主之事你可听说了?”皇后遣退宫人,拉着女儿的手缓声问了起来。 大公主齐静芸轻轻点了点头,温温婉婉的低声道:“回母后,女儿听说了,说是三皇妹身染重病,父皇才解除对她的责罚。母后,女儿没事,您不要为女儿担心。” 皇后将大公主搂入怀中,心疼的说道:“芸儿,都是母后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大公主摇了摇头,拉着皇后的手柔声说道:“母后,女儿不委屈的,您千万不要因为女儿再与父皇起争执,虽然皇祖母护着您,可您在宫的处境还是很艰难,特别在这现在这个当口儿,更不要为女儿触怒父皇,连累了您和弟弟。” 皇后定定的望着女儿,满眼心疼怜惜。她何尝不知道现在是怎样要紧的关口,按着祖宗理法,她的儿子是正宫嫡子,在出生之后就应该被册立为太子,可是昭明帝那个心眼儿偏到脚后跟的东西却是视而不见,别说是立煜儿为太子,甚至素日里连正眼都不瞧一眼的,皇后为此不知在背后掉了多少眼泪。 “芸儿,母后……母后太没有用了……”皇后无比内疚的低下头,语气苦涩至极。 “母后,您别这么说,您的苦女儿心里再清楚不过的。”齐静芸握住母亲的双手,柔声抚慰于她。 皇后突然抬起头,看着女儿说道:“芸儿,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你父皇放了三公主,就得另外给你补偿。母后问你,你与你弟弟出宫,与公孙将军家的两位公子有数面之缘,你告诉母后,对两位公孙公子的印象如何?” 大公主被她母后突然的转折问的呆住了,片刻之后,两抹红晕不由人的飞上她的双颊。深深低下头,大公主闷声低低道:“女儿不知道母后在说什么?” 看到女儿脸上的羞红,皇后突然觉得心头一松,面上露出了些微笑容。“芸儿,上一次受了那贱人暗算,母后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这一回母后再不会犯从前的错误,你只告诉母后心心悦哪一个,母后也好去求你皇祖母做主。” 为了女儿的亲事,皇后在暗地里可没少用心思,她暗中对燕京城中的亲贵子弟挨个儿审核,发觉公孙胜家的两个儿子是匹配大公主的最佳良配,只是不知道她的女儿更喜欢哪一个,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母后,您说什么呢?”大公主羞的难以自持,一张小脸红的几乎要滴血了。 皇后将女儿不胜娇羞,忙将她紧紧搂住,轻声笑着说道:“芸儿,和娘亲没什么话不能说的,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当然要让你称心如意。” 大公主羞的说不出话来,伏在她娘亲怀中的小脸火烫火烫的,热力透过皇后厚厚的衣襟温暖着皇后的心。 “好孩子,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娘还有个念头,你嫁出宫之后总比在宫中安全许多,娘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一半,将全部心思用在你弟弟身上,你也知道你父皇有意立太子,不论他立谁,你弟弟都是面临最大危险的一个皇子,容不得我们有一丝一毫的闪失。”皇后扶起女儿,看着她的双眼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大公主倒吸一口凉气,面上羞意褪去,正色道:“娘,女儿明白了,女儿愿选公孙大公子为驸马,请母后成全。” 皇后点了点头,在她心里的首位人选也是公孙元青。倒不是说公孙元紫不好,而是公孙元紫性情有些跳脱,不够成熟稳重。 “好,母后回头便去求你皇祖母,再不给任何可乘之机。”确定了女儿的心意,皇后便决定立刻行动起来,免得让人抢占先机。皇后要重点提防的自然是刘贵嫔和她的女儿三公主齐静芳。 次日一早,皇后早早来到永福宫向太后请安。太后见皇后来了,便屏退两厢服侍的宫人,径直问皇后道:“皇后,哀家问你,打算为芸儿选何人为婿?” 皇后正想说这事儿,一见太后动问,立刻跪下来恳求道:“回母后,儿媳欲为芸儿选公孙将军的长公子公孙元青为婿,请母后成全!” 太后闻言眼中露出一抹笑意,缓缓点头道:“你还算不笨,起来吧。” 听了太后的话,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气,显然太后是这答应了她的请求,看来公孙元青的个女婿她是选对了。 “圣寿节之时哀家见过公孙元青,的确是个才学品貌都很出众的孩子,公孙家家风清正,几辈人都 为精忠为国,公孙卿家被皇帝委以重任,这个驸马人选的确非他莫属,皇后,你与哀家想到一处了。”太后很满意皇后的眼光,欣慰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七回赐婚风波 早朝过后,昭明帝前往永福宫向太后问安,太后见昭明帝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难免不快,脸上的笑容也浅淡了不少。若非要议大公主的亲事,太后真不想多瞧这个有了美色便忘记娘亲的糊涂儿子。 “皇帝,今日可有要紧政务急待处置?”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昭明帝,用淡淡的语气问道。 昭明帝赶紧陪笑说道:“回母后,凭什么要紧政务也没有您的事情要紧,请母后尽管吩咐。”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缓声问道:“皇帝,芸丫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昭明帝被问的一愣,不加思索的反问道:“她有什么事?” 太后一听昭明帝的话立刻沉了脸,冷声怒问道:“女大当嫁,你说芸丫头有什么事!” 昭明帝这才明白过来,不免皱眉说道:“母后,魏国公世子下世还……啊呀……” 昭明帝的话还没说完,太后便怒不可遏的将手中的半盏残茶狠狠砸向昭明帝,口中犹自怒骂道:“混帐糊涂东西!” 昭明帝被惊的大叫一声跳将起来,堪堪避过茶盏,却还是被溅出的热茶烫了手背。 “母后……”昭明帝羞恼交加的叫了一声。 太后见儿子烫了手,自是有些心疼的,不由放缓了语气问道:“烫着了,可烫的厉害?” 能入口的茶水自然不会特别烫,昭明帝擦了擦手背上的水迹摇头道:“不打紧,母后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怒啊!” 太后想起儿子刚才的糊涂话,气的重重哼了一声,责问道:“哀家问你,魏国公世子是什么人?芸儿又是你什么人?谁才是你的亲生骨肉?” 昭明帝张口欲辩,不想太后根本不容他开口,继续愤愤的往下说。“哀家知道皇后不得你的心意,可芸儿和煜儿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且莫说他们都是嫡出,那怕就是庶出的孩子,也是尊贵无匹的皇家骨血,只有臣下为君上尽忠守节的,哪有委屈皇家血脉的道理!儿啊,当初你为芸儿选魏国公世子为婿,哀家本就不同意,却因为你先颁了旨意,哀家为了维护你的颜面,才压着皇后,让芸儿受了委屈。这里只有我们母子二人,你拍着心窝子与哀家说说,那魏国公世子到底配不配做驸马?” 昭明帝被太后指责的满面涨红抬不起头来,若是从前他还能硬说上一句魏国公世子是个好的,可是现在他却没脸当面说谎,那魏国公世子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下流胚子。别说是做驸马,就连做普通人家的姑爷也是没人敢将女儿嫁给他的。 “母后,儿皇知错了,这事已经过去了,您就别……”昭明帝低头讨饶。 太后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道:“想让哀家不追究此事却也不难,你须得依哀家一事。” 昭明帝莫约也猜到太后想亲自为大女儿安排婚事,便应声道:“母后请说,儿皇全依您就是了。” 太后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道:“好,哀家要你答应,从今往后,所有皇子公主的亲事没有哀家的同意,你便不得下旨赐婚。” 昭明帝没有想太后要管所有皇子公主的婚事,不由微微皱起眉头,面上现出一抹踌躇之色。皇子公主的婚事从来都和朝政紧密联系的,若是让太后彻底掌握这个权力,岂不是…… 太后见儿子犹豫了,立刻猜到了儿子的心思,她沉沉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世平,哀家绝无干政之意,只是怕芸丫头的遭遇在其他皇子公主身上重演,他们都是哀家的心肝宝贝,哀家舍不得啊,这个关,哀家必须得把牢了,否则百年之后哀家再无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昭明帝脸上一阵发烫,低头沉默许久之后方才开口涩声说道:“就依母后便是。” 太后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抬手轻抚昭明帝的鬓角,低叹道:“我儿都有白发了,岁月不饶人啊!世平,你弟弟没了,母后只有你了,你可得好生保重身体啊!” 昭明帝一阵心酸,抬头看向太后,眼圈儿微微泛红,涩声道:“母后,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太后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每个儿女都是做娘的心尖子眼珠子,世平啊,你也是望五之人,可得多多养生惜福才是。母后不是要管着你,只盼你心里有数,别糟蹋自个儿的身子。岭南贡上的圣寿节礼是一对千年玉芝,回头你带上,让高三保收好了,每天切一片煎茶,给你好好补养身子。” 昭明帝心里清楚太后在说什么,不免老脸涨红,讷讷道:“母后放心吧,儿皇有分寸的。母后有了春秋,那千年玉芝还是留着给您补养身体吧。”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道:“给你你便拿着,就算你富有四海那也是你的,这是母后的心意,不许推辞。” 昭明帝见推辞不过才应了下来,他想着母后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心情不觉便好了许多。他们母子两人也好久没有聊天了,昭明帝便放弃了赶去凝翠宫的心思,笑着对太后说道:“母后,你若不嫌弃儿子,就让儿子陪您用午膳可好?” 太后自然是乐意之至,一叠声的叫人进来,命他们去御膳房传膳,将皇帝的午膳送到永福宫。 昭明帝在永福宫陪了太后整整一个上午,用过午膳才告退离开,他没有立刻去凝翠宫,而是去了鲜少踏足的坤宜宫。 正准备小憩的皇后听说皇帝来了,不免大吃一惊,赶紧重新梳妆更衣,匆匆迎到正殿之外。“妾身参见皇上。”皇后压下心中的疑惑,向昭明帝行大礼参拜。 昭明帝倒没象从前那般疾言厉色,只淡淡说道:“免礼。”便迈步往正殿走去。皇后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方才太后与朕提起芸儿的婚事,有意选公孙卿家的长子公孙元青为驸马,公孙元青品貌才学都是一时之选,足以匹配芸儿。”昭明帝用极为平淡的语气通知皇后。 皇后闻听此言心中暗喜,可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甚至还不无担忧的说道:“妾身也见过那公孙元青,的确是个极好的孩子,只是……芸儿虽然是公主,却……只怕公孙将军府上会……” 昭明帝当然知道皇后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他与太后聊了半日,对于当初赐婚之事心里也是有些后悔的,因此便没有计较皇后的话,只沉声说道:“芸儿是朕的长女,大陈尊贵的公主,只有她挑人没有人挑她的,就这么定了,朕立刻拟旨赐婚,着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皇后心中大喜过望,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是整理衣裳跪下替女儿谢恩。昭明帝来坤宜宫也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如今事情已经说完了,昭明帝一刻都不愿多做停留,立刻转身离开了坤宜宫。 皇后送走昭明帝,立刻去了女儿的毓秀宫,与她一起等待昭明帝的旨意。 赐婚旨意一式三份,一份入库记档,另外两份由司礼监颁旨太监去公孙府和毓秀宫宣旨。毓秀宫中,大公主齐静芸压下心中羞喜接了旨意,满心期盼着钦天监择定吉日,她就能嫁出宫过自由的日子。 宫外的公孙将军府中,公孙元青却没有与大公主一样的欢喜,他完全被这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惊呆了,木呆呆的跪在地上,连抬头接旨都忘记了。公孙夫人见了心中急的不行,忙笑着掩饰道:“元青,怎么欢喜的傻了,快接旨谢恩啊!” 公孙元青猛的抬头看向他的娘亲,看到他娘亲眼中的焦急,他暗叹一回,抬起头硬是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双手高举过头,应声道:“臣公孙元青领旨谢恩。” 那颁旨太监乐呵呵的将圣旨放到公孙元青的手中,笑着说道:“咱家给公孙驸马道喜,给老夫人道喜,给公孙将军公孙夫人道喜。” 公孙胜立刻笑着应道:“多谢公公,有劳公公了。”说罢他抬手示意,旁边捧着托盘的丫鬟立刻快步上前,公孙胜对颁旨太监笑道:“公公辛苦了,些许心意请公公笑纳。” 那颁旨太监见托盘上摆着十二只金灿灿的马蹄金,脸上的笑容又夸张了几分,他躬身道了谢,将十二只马蹄金装入袖中,心中乐的不行。再次道喜之后便匆匆回宫复旨了。 颁旨太监走后,公孙将军府上可是炸了锅。公孙元青捧着那道赐婚圣旨,就象是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他将圣旨往他爹的手里一塞,急急叫道:“爹,我不当驸马。” 公孙胜还没有说话,公孙夫人便先叫了起来,“说什么胡话,这么好的亲事求都求不来,你还敢往外推,元青,你千万不能犯糊涂!大公主娘见过的,是顶顶温柔贤慧漂亮的好姑娘。” 公孙元青一听这话急了,立刻直着脖子叫道:“娘,凭她是天仙我也不娶!” “放肆!”公孙胜听着儿子越说越不象话,立刻大喝一声喝止了儿子。公孙元青被父亲一喝,倒是闭上嘴不再喊叫了,只是双唇紧闭脸色铁青,气恼的梗着脖子,大有誓死抗争的意思。 “元紫,和你妹妹先回去,元青,你去书房等为父。”公孙胜先打发了三个孩子,然后才看向妻子母亲,沉沉说道:“娘,夫人,我们进去商议。” 众人移步内堂,公孙夫人抢着说道:“娘,老爷,皇上已经颁布圣旨,这事还有什么可议的,咱们接了圣旨赶紧准备起来才是正经。” 公孙老夫人却是皱眉说道:“胜儿,皇上突然在此时赐婚,到底是何用意?”历经世事的公孙老夫人比谁都清楚,婚姻之事绝不是两个小儿女之间的私事,而是两个族甚至是两股势力之间的大事。在立太子的关键时刻,昭明帝选公孙元青为大驸马,便是将公孙一族与后族绑在一处,这到底是给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加份量呢还是皇帝厌弃了公孙一族,想借机发落呢? 公孙胜想的与他娘亲差不多,他也摸不透昭明帝的心思,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旨意到底意味着什么。“娘,儿子也说不准。只是圣旨已下,元青只能……可惜了元青的一身本事!”公孙胜连连摇头叹息,真心为儿子不值。 公孙夫人脸色一变,她此时才想起来大陈的驸马只任虚职没有实权,公孙元青一旦成为大驸马,他就再没有前程可言了。 “这……老夫人,老爷,元青当了驸马就再没前程了?这可怎么办?元青从小苦练,他还一心盼着……呜呜……”公孙夫人越说心里越难过,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公孙胜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让公孙夫人心中更加难过,哭的声音也越发大了。 公孙老夫人寿眉紧皱,却不得不压着性子缓声说道:“好了,别哭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议正事要紧。” 老夫人发了话,公孙夫人果然不再哭泣,擦干脸上的泪水看向婆婆,等着她的吩咐。 “胜儿,你立刻去敬德府上,看他那里有什么消息。若是他也不明所以,就让他想法儿问问乐亲王,相信乐亲王那里一定有消息的。”公孙老夫人沉稳的交待。 公孙胜有些犹豫的说道:“娘,皇甫兄一向不理会这些事的,他怕是……” “他不理会,可还有个最受皇上宠爱的好女婿,打听些须消息还能算多大的事儿。”公孙夫人用半是气恼半是酸妒的语气说道。 “说甚混话!”公孙老夫人是将皇甫敬德当亲儿子一般看待的,一听儿媳妇说话不中听,便不高兴的斥责于她,公孙夫人心中不快却不敢回嘴,只能低头闷声称是,不敢再开口说话。 “胜儿,敬德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最明白,只管去问,赶紧去吧!”公孙老夫人对儿子挥挥手,公孙胜应声称是,匆匆去了定北侯府。 “母亲,元青的命好苦啊,早知道会这样,当初还不如……”在公孙夫人心中,到底是儿子的前程更重要,她不由懊悔的说了起来。 公孙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冷声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当初若不是你以死相逼不许元青娶永宁,元青的亲事早就定下了,如何还会有今日!” 公孙夫人被婆婆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默默流眼泪了。 公孙胜匆匆去了定北侯府,却忘记了他的长子还在书房里等着。公孙元青在书房中等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他爹过来,心烦气躁的公孙元青坐不住了,走出书房一问才知道他爹出府了,公孙元青心中烦闷,索性去演武场去发泄心中的烦闷。 “大哥?你怎么来了?爹呢?”公孙元青刚走进演武场,他的一双弟妹便飞快跑了过来,原来刚才元紫和元娘并没有回房,而是去了演武场。 “爹出去了,我心里闷的很,过来透透气。”公孙元青闷闷的说了一句,走到兵器架前提起最重的一对亮银八棱锤,走进场内如疯魔一般的挥舞起来。 “大哥……”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都担忧的叫了起来,他们都知道公孙元青并不以力气见长,那对亮银八棱锤足有八十八斤,这份量可是不轻,公孙元青拿起来倒不困难,可是要练上一趟锤法,他却是有些支撑不住的。 公孙元青似是没有听到弟妹的喊叫一般,不要命似的拼命练锤,不过十几招过后他便脚步虚浮支撑不住了。 公孙元紫着实看不下去了,他一拍妹妹的肩头,急急说道:“元娘,我们上去把大哥手里的锤子抢下来。” 公孙元娘点头应是,与元紫一起冲到元青身边,飞快抢下元青手中的银锤,元青此时已然力竭,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汗水已然迷糊了他的双眼。 “大哥,你这是何苦!”元娘心疼的叫了一声,从袖中扯出帕子给哥哥擦汗,没擦几下帕子就被汗水浸透了。 “大哥,你是心里还惦着永宁姐姐么?”元娘不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去会不会刺激她大哥。 “我没有!”公孙元青突然跳起来大叫,吓了元紫元娘一大跳。 “大哥你慢些,刚刚才脱了力,回头再抻了筋!”公孙元紫一边抱怨着一边上前扶住他大哥,将他扶到场边坐下休息。 “二弟,妹妹,我真的不是因为永宁,我只是不想成亲。皇甫伯伯已然答应我了,过了年就让我去定北军。我想先建功立业再成家立室。”公孙元青看着弟弟妹妹,很认真的说道。 公孙元娘皱眉道:“大哥,不都说成家立业么,你怎么颠倒着来呢?” 公孙元紫却连连点头道:“大哥说的对,大丈夫功未成业未立何以为家!” 公孙元娘看着两个哥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也不知道两个哥哥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 ------题外话------ 亲们,元宵节快乐!祝大家团圆美满,平安如意! 第一百六十八回劝解 “皇甫兄,皇上刚刚下旨将元青赐婚于大公主,这可怎么办?”公孙胜一路闯进定北侯府玉澄轩的书房,冲着正伏案研读兵书的皇甫敬德急急大叫。 “什么?竟有这等事,贤弟莫急,坐下细说,到底怎么回事?”皇甫敬德听罢大吃一惊,赶紧起身离座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公孙胜面前,将他拉到椅前坐下,顺手倒了一盏茶放到公孙手中。 公孙胜一路奔来,正是口渴难耐,他一仰脖将一杯茶尽数倒入口中,然后急急说道:“刚才皇上突然派司礼监太监前来传旨赐婚,事先连一点儿风声都不曾听到,这可怎么办?元青怎么可以匹配公主!皇甫兄,元青若是做驸马,这辈子就全完了!” 皇甫敬德眉头皱眉,沉沉说道:“这事真是蹊跷,前儿才传出皇上准备立太子的消息,今儿又有赐婚之举,这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贤弟,以愚兄的了解,皇上不是这等雷厉风行的性子,难道是?” 公孙胜皱眉道:“您说的是,愚弟统领禁军也有些年头了,在此之前,皇上但凡做什么决定,都得思前想后的想上数日,从来没象现在这样。皇甫兄,现下愚弟也不顾不上那些了,得赶紧解决元青的婚事,元青自小勤学苦练,他一心效力疆场,若是真做了驸马,他这辈子可就废了。不是愚弟自夸,元青是我们公孙家小一辈儿最出挑的一个,愚弟还盼着他能挑起公孙家的大梁……” 皇甫敬德见好兄弟急的不行,心中也着实不是个滋味,他拍拍公孙胜的肩膀,沉声说道:“贤弟,不要乱了方寸。先查清真相再想办法。” 公孙胜点点头道:“只能先如此了,皇甫兄,我回禁军向今日当值的弟兄打听,还请你帮愚弟走一趟乐亲王府,他或许知道的更多。” 皇甫敬德点点头道:“好,贤弟赶紧去禁军,愚兄这便去向焕儿打听,有了消息立刻告诉你。” 公孙胜点点头,依然是愁眉不眉,匆匆告辞而去。 公孙胜刚离开定北侯府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齐景焕便到了定北侯府,他基本上每天过来,打陪岳父说话的幌子,行见皇甫永宁之实。 “焕儿,你来的正巧!”皇甫敬德一见到女婿进来,便迎上前说话。 齐景焕全身上下最灵光的就是他的脑袋,皇甫敬德只是眼上微微露出些着急,齐景焕便已经猜到了他岳父为啥着急。 “岳父大人,可是公孙将军因为皇伯父下旨赐婚之事来找您帮忙了?”齐景焕笑着问道。 “呃……正是,焕儿,你果然机敏!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可否为为父解惑?”皇甫敬德先是一怔,继而笑着夸赞了一句。 “岳父大人请坐,听小婿慢慢说来。”齐景焕伸手虚扶岳父,翁婿二人分别落座,皇甫敬德知道自家女婿这几个月忌茶水,便为他倒了一盏白水,点头道:“好,你慢慢说。” “岳父大人,皇祖母皇伯母都为大公主看中了公孙大公子,皇祖母担心又两年前的旧事重演,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令皇伯父颁布旨意,免得夜长梦多,如今圣旨已下,这门亲事已然没有回圜余地了。”齐景焕缓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大公主之事我也有所耳闻,说来也是够委屈的,只是元青……”皇甫敬德眉头紧锁,心中很是踌躇,他同情大公主,可是更心疼公孙元青。公孙元青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若是因为做了驸马而不能尽展所学,引领公孙一族更进一步,实在是太可惜了。 “岳父大人,小婿知道您觉得公孙大公子做了驸马就不能一展所学,实在太可惜了,其实这也不一定。虽说大陈有驸马不能任实官的旧俗,却也不曾写入律法。只要公孙大公子有真才实学,就会有出头之日。您可还记得我朝先勇毅公的旧事?”齐景焕显然是愿意促成这门亲事的,便和声细气的与他岳父分说起来。 听女婿提到先勇毅公,眼睛顿时一亮,问道:“焕儿,你是说元青也能效法先勇毅公?” 先勇毅公是大陈开国之君太宗皇帝的三驸马,他练得一身好武艺,随太宗皇帝征战沙场十余载,深得太宗皇帝的倚重,在立国之后将拱卫京畿的中军托付于他,并封他为一品勇毅公兼太子太保,对他极为信任。 “其实并非皇家驸马就不能任实官,而是自先勇毅公之后,再没有一位驸马有先勇毅公那般的才干,且又畏惧皇家之势……”齐景焕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他总不能直言他那些太姑祖母姑祖母姑姑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个顶个儿的刁蛮娇横,仗着自己是金枝玉叶,对驸马各种打压,让原本就心中发怯的驸马们越发蔫了,纵然原本有几分才干也给吓没了。 略停了一下,齐景焕又继续说道:“岳父大人,小婿的大堂姐自来性情柔顺温和,从来不会仗势欺人,身上绝无一丝娇骄之气,那日岳父开府,大堂姐也曾随五堂弟前来道贺,公孙老夫人是见过她的。若是皇伯父赐婚于公孙大公子的是其他几位公主,小婿少不得要想法子帮公孙大公子,可那是小婿的大堂姐,最是温柔和顺不过的,岳父大人,大堂姐在宫中处境艰难,她好不容易有这样好的机会离开皇宫,小婿不想也不能坏了她的姻缘。” 皇甫敬德很认真的听完女婿的话,皱着眉头沉思起来,齐景焕也不敢开口,只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岳父。盼着岳父赞同自己的意见。 就在皇甫敬德思忖之时,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的皇甫永宁,另一个便是刚从当值同僚处打听到些许内情的公孙胜。 “乐王爷!下官拜见王爷。”公孙胜看到齐景焕在房中,立刻上前见礼。 齐景焕起身扶住公孙胜,微笑说道:“公孙将军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公孙胜刚刚落座,皇甫永宁便说道:“公孙叔叔,听说皇上给元青赐婚了?”公孙胜低低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皇甫永宁立刻笑着问道:“公孙叔叔,从前我听公孙奶奶和您念叨过好多次,总说元青不肯成亲,如今他的亲事定下来了,您怎么还不高兴呢?” 公孙胜勉强笑了一下,有些敷衍的应道:“叔叔没有不高兴,只是这旨意来的太突然了,叔叔实实没想到。” 皇甫永宁不明白她公孙叔叔的心思,可是齐景焕却很清楚,他看向他的岳父大人,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来说道:“岳父大人,您和公孙将军说话,小婿就不打扰了。” 公孙胜一听这话正中下怀,忙也站了起来,齐景焕摆摆手,笑着说道:“公孙将军请坐,永宁,我才得了一套软甲,咱们一起去瞧瞧?” 皇甫永宁自然是再乐意不过的,小两口乐乐呵呵的退了下去。公孙胜看着那一双璧人的背影,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若非他的妻子死活不同意,那个和皇甫永宁并肩而行该是他的大儿子才是,那也就没有今日之烦恼了。 “贤弟,方才愚兄问过了,这门亲事是太后做主,命皇上下旨赐婚的,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都相中了元青。”皇甫敬德不等公孙胜开口便先说了起来。 “啊……元青也没怎么着,怎么就入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眼?”公孙胜苦恼的念叨一句。 皇甫敬德笑笑说道:“贤弟可是急糊涂了,元青要人才有人才要品貌有品貌,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少年才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相中他也在情理之中。” 公孙胜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唉,皇甫兄,愚弟宁愿元青平庸些。” “贤弟,且莫这样说,适才愚兄问过了,这门亲事怕是没有回圜的余地了。你也别急,听愚兄慢慢与你分说……”皇甫敬德将齐景焕刚才说过的那一番话细细说与公孙胜听,这一说就说一刻钟的时间。 公孙胜听完皇甫敬德之言,长叹一声说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大公主的人品愚弟也是知道一二的,元青与她婚配,总比配其他公主要强的多。至于说让元青效法先勇毅公,这个……愚弟却是不敢想,我朝开国百年,也不过只有一位勇毅公,元青纵然有才,无有太宗皇帝识他用他也是枉然。” 皇甫敬德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问道:“公孙贤弟,你统领禁军多年,与诸皇子都没少打交道,愚兄问句不该问的,贤弟觉得诸皇子之中哪一位可堪大任?” 公孙胜猛的抬眼看向皇甫敬德,看了他足足有数息之久,方才沉沉说道:“皇甫兄,愚弟以为唯有正宫嫡子才配承继大统!不知皇甫兄以为如何?” 皇甫敬德轻轻吁了一口气,低笑道:“公孙贤弟,你我兄弟想到一处了。” 公孙胜听了这话也是松了一口气,与皇甫敬德相视一笑,原本因为儿子被选为驸马的烦躁也消散了许多…… 第一百六十九回心生毒计 昭明帝下旨为公孙元青和大公主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王公亲贵文武百官全都惊呆了,没人能猜透昭明帝的心思,难不成皇上从前厌恶中宫嫡系都是假的,他这是在为立五皇子为太子铺路造势? 朝臣之中支持中宫正统的不免心中暗喜,那些支持其他庶出皇子的朝臣心里可就没着没落了,其实最难受的不是别人,正是有三个皇子外甥的平恩侯刘承业。他一得了消息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赶回侯府,让他的夫人赶紧递牌子进宫求见刘贵嫔打探消息商议对策。 平恩侯夫人带着女儿刘含烟在宫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有凝翠宫的管事嬷嬷出来接她们母女进宫,母女二人正要进宫,便听到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母女二人回头一看,只见数名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乘金漆绿呢八抬大轿往宫门方向走来。 “乐亲王太妃,她怎么也进宫了!烟儿,赶紧一旁避让。”平恩侯夫人低低说了一句,语气有些沉重。 刘含烟看着那乘华贵的轿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轻轻应声称是,与她的母亲退到道旁避让。 轿子经过平恩侯母女面前之时,平恩侯夫人微微屈膝躬身行礼,口中并未说话。可是刘含烟却是双膝跪倒,口称:“小女刘氏拜见太妃娘娘。” 娇糯糯的声音传入乐亲王太妃的耳中,她抬脚轻跺轿底,轿夫们会意,立刻将轿子停了下来。将轿帘挑起一角,乐亲王太妃往外看了一眼,见行礼之人是平恩侯母女,便浅笑说道:“两位免礼请起。” 刘含烟闻言抬起头,一边扶着她娘亲的手臂,一边看向乐亲王太妃满眼含笑的应道:“谢太妃娘娘。” 刘含烟被誉为燕京第一美人,容貌自然有些过人之处,她笑起来眉眼儿弯弯,比素日里多了一抹娇俏灵动之色,乐亲王太妃见了也不免暗暗夸上一句:果然是个漂亮的姑娘。 乐亲王太妃笑笑放下轿帘,刘含烟立刻又屈膝说了一句:“小女恭送太妃娘娘。” 轿子渐渐走远了,平恩侯夫人疑惑的看了女儿一眼,眉头微微蹙起,这会儿在宫里说话不方便,她才压下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疑问,想着等回府之后再细细问个究竟。 乐亲王太妃在第二重宫门处换乘了小轿,很快到了坤宜宫。皇后得到禀报亲自迎了出来,妯娌见面自有一番寒暄,皇后携了乐亲王太妃的手来到东暖阁,对她温言说道:“弟妹,皇嫂有事请你帮忙。” 乐亲王太妃赶紧说道:“娘娘快别这么说,您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再不敢当您一个‘请’字。” 皇后携了乐亲王太妃的手,让她与自己一起坐在暖炕上,亲亲热热的说道:“弟妹,我记得你前阵子请过公孙将军一家到王府做客?” 乐亲王太妃笑着应道:“是啊,当时是为了给焕儿请大夫。” “弟妹,你最近能否再请他们再去王府做客?”皇后也不兜圈子,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乐亲王太妃立刻笑着说道:“当然可以,皇嫂,您看安排在哪一天合适?您是想亲自出宫还是让芸儿出宫?” 皇后微笑道:“我自是想出宫的,可是却太不容易,动静也太大,我想着让煜儿陪他姐姐过去,弟妹,到时也让永宁过去,芸儿自从认识永宁之后,两个人就结了金兰之交,芸儿也比以前开朗多了。还是弟妹有福气啊!” 乐亲王太妃笑着摇了摇头,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说道:“永宁是不错,就是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儿,想起来还真是愁人!” 一直想将皇甫永宁改造成标准大家闺秀的乐亲王太妃对皇甫永宁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一方面她感激皇甫永宁给她的儿子带来了生的希望,另一方面,乐亲王太妃又觉得皇甫永宁行为举止不够娴雅,一举一动都透着粗鲁。 “弟妹,永宁自小长在边关,身边也没有人教导她女儿家的规范,这不能怪她,等她过了门,你再慢慢教就是了,那孩子聪明伶俐,定然一学就会的。”皇后因为在宫中活的艰难,倒比乐亲王太妃更欣赏皇甫永宁的洒脱大方,而且她还希望定北军成为她儿子齐景煜的最坚定的支持,自然要多多的为皇甫永宁说好话。 “唉,但愿吧!就怕焕儿护着她,不肯让臣妾教导。”乐亲王太妃想起儿子一天不落的往定北侯府跑,一股子酸涩直往心口涌,说出来的话儿自然也透着一股子酸味儿。 皇后现在却是体会不到乐亲王太妃心里的酸涩,事实她在宫中度日如年,根本就没有心思体会那些无关紧要的酸涩,她整日殚精竭虑,所想的不过是如何自保,如何生存下去。 “弟妹,我记得你快过生辰了是吧?”皇后涩涩一笑,又将话题带了回来。 乐亲王太妃忙颌首说道:“多谢娘娘记得,臣妾是十一月初三的生辰。” 皇后在心中暗暗算了一回,说道:“还有七日,弟妹,不如就定在那一日吧,到时叫煜儿陪他姐姐去给你拜寿。” 乐亲王太妃略有些迟疑,沉默片刻方才应道:“好,就定在那一日,臣妾回府之后立刻着手安排。” 皇后握住乐亲王太妃的手,略带歉意的说道:“弟妹,我知道自从阿安走后你就再没做过生辰,我……”先乐亲王死于十一月,所以乐亲王太妃自从丈夫死后就不想再做生辰。 “皇嫂,我没事的,咱们现在都是为了孩子活着,只要孩子们过得的,我们怎么样都行的。”乐亲王太妃反手握住皇后的手,柔声安慰她。 “弟妹,谢谢你!”皇后看向乐亲王太妃,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 皇后与乐亲王太妃说话之时,平恩侯母女也到了凝翠宫。刘贵嫔看到出落的越发娇美的侄女儿,眼神中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意味。她到现在也没有下定决心,是否将有燕京第一美人之称的侄女儿“引荐”给昭明帝。 刘含烟不知道自家姑妈已然有了别样的心思,还笑盈盈的上前行礼问安。刘含烟是一心想做太子妃的,她还以为刘贵嫔对昭明帝有着无比的影响力,自然要想尽法子巴结这位宠妃姑妈。 “烟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过来,让姑姑好好瞧瞧!”刘贵嫔笑着招手,将刘含烟叫到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仔细察看。 “嫂子,你是怎么养烟儿的,啧啧,瞧着皮子细嫩白净的,真真是个玉人儿!”刘贵嫔正有求于娘家,自然不惜多说几句夸赞侄女儿的话。 平恩侯夫人最得意的就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儿,听了小姑子夸赞的话,脸上的笑容不由深了几分,笑着说道:“都说侄女儿象姑姑,烟儿也是随了娘娘。” 刘贵嫔略显矜持的笑了一下,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去将皇上前儿赏的那对赤金重檐舞乐楼阁簪取来。”宫女应声称是,很快便捧着一只一尺见方的匣子回来了。 刘贵嫔又对嫂子侄女儿笑着解释道:“这是造办处新造的花样儿,外头是没有的,给烟儿带着玩吧。” 平恩侯夫人抬眼一看,只见那匣子里摆着一对手掌大小的亭台楼阁簪,簪首为云形,上有一重檐楼阁和五座牌坊,每座牌坊内有一舞伎翩然起舞,她还从未见过巧夺天工的簪子,不由看呆了,几乎忘记了呼吸。 刘贵嫔得意的微微一笑,心中的优越感更加强烈了。 刘含烟看到这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的楼阁人物簪,原本有些动摇的念头突然强烈起来,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太子妃,继而当上皇后,做大陈最尊贵的女人。 “烟儿谢姑姑赏赐,听说公主身体欠佳,不知烟儿能不能去看望公主,陪她说说话儿解闷。”刘含烟谢了赏,便善解人意的提出了请求。 刘贵嫔正想与嫂子说话,便含笑夸道:“芳儿一直念着烟儿呢,快过去吧,杨柳,送刘小姐去见公主。” 刘含烟走后,刘贵嫔屏退下人,对她嫂子说道:“嫂子,大哥让你进宫,给我带了什么话?” 平恩侯夫人先将一卷银票交给刘贵嫔,然后才说道:“娘娘,皇上怎么突然给大公主赐婚了?那公孙胜掌握禁军,这门亲事对您和三位皇子可太不利了。侯爷得了消息急的不行,他让妾身告诉娘娘,万万不能让这门亲事做成的。他想办法在宫外使劲儿,您这里也得在宫中想想办法,两下里一起使力才行啊!” 刘贵嫔气恼的说道:“我岂能不知,只恨……这门亲事是太后逼着皇上下旨赐婚的,除非……一般的法子是没用的。那公孙大公子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本宫就不相信他有多洁身自好,嫂子,你回去告诉大哥,让他想法子毁了公孙大公子的名声。那样我就好在皇上面前进言了。” 平恩侯夫人有些犹豫的说道:“娘娘有所不知,那公孙家家教甚严,两位公孙公子从来不做浪荡之事,只怕……” 刘贵嫔咬牙道:“这可说不准,嫂子,我想大哥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了,我听说皇甫敬德父女存在公孙家住了好一阵子,你回去告诉大哥,让他这样……” 贴着平恩侯夫人的耳朵说了好一阵子,只见平恩侯夫人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红一时白,变了好几变。最近她咬牙说道:“好,就依娘娘之言,妾身回去就请老爷安排此事。” 刘贵嫔点点头道:“嗯,你告诉大哥,一定要仔细小心,最好多转几次,就算他们查也不能查到咱们的身上。” 平恩侯夫人连声道:“这是一定的,娘娘放心吧。” 刘贵嫔点点头,冷笑说道:“好,本宫等你们的好消息。若是此事办成了,我一定想法子为大哥争取户部尚书之位。” 平恩侯夫人一听这话眼睛立时亮了,如今户部尚书之职还没有最后确定人选,只是由一位户部侍郎暂代户部尚书之职,若是能让平恩侯任户部尚书……平恩侯夫人仿佛看到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飞进了她们家的库房。 姑嫂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刘贵嫔才命人唤来刘含烟,让她们母女出宫回府了。出宫之后,平恩侯夫人才悄悄问女儿道:“烟儿,你今儿怎么突然对乐亲王太妃那般亲近?” 刘含烟敷衍的说道:“娘,乐亲王太妃身份贵重,女儿身上又没有品级,见了她自然应该大礼参拜,并没有什么亲近之意的。” 平恩侯夫人皱眉看着女儿,突然压低声音说道:“烟儿,你该不会是看上了乐亲王吧?” 刘含烟立刻撅嘴气道:“娘,您说什么呢,女儿岂会看上那个病秧子,您知道女儿是有大志向的。区区乐亲王妃,女儿还看不上。” 平恩侯夫人见女儿言辞激烈,忙缓了声气说道:“好好,我烟儿有大志向,你可是尊贵的凤凰命,什么郡王亲王可都配不上你的。” ------题外话------ 差三百字,半个小时后补上 第一百七十回流言蜚语(一) “母亲,乐亲王太妃下月初三过寿,刚刚命王府长史送帖子过来了,您请过目。”公孙夫人将乐亲王府的帖子送到婆婆面前。 公孙老夫人打开帖子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好事啊,你赶紧精心准备八色寿礼,再给三个孩子置办上好的衣裳冠带,到了那日咱们也好早早儿登门拜寿。” 公孙夫人应声称是,赶紧下去安排了。距离下月初三只有六日的时间,留给她准备寿礼置办衣饰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来人,赶紧将天衣坊的孙掌柜请来。再去请公子小姐到暖阁。”公孙夫人刚出了老夫人的屋子便匆匆吩咐起来。天衣坊是燕京城最好的制衣铺子,他们家的衣裳以样式新颖做工精细用料考究著称,当然价格也是相当不菲,最便宜的一套衣裳也得百多两银子。 没过多一会儿,元青元紫兄弟和公孙元娘都到了暖阁,公孙夫人将十一月初三去乐亲王府拜寿之事说了一回,元紫和元娘兄妹倒是挺高兴的,可是公孙元青却眉头紧皱闷声说道:“娘,我不去。” “胡闹,元紫元娘,你们两个先出去。”公孙夫人沉声低斥一句,便将两个小的赶了出去,在房中服侍的丫鬟嬷嬷也都悄没声的跟了出去,好让夫人与大公子单独说话。 “娘,我不想去,您别为难儿子……”公孙元青心情烦闷极了,愤愤的坐在椅上,背对着他的娘亲。 公孙夫人叹了口气,用略显无奈的语气说道:“元青,你爹不是与你谈过了么,这门亲事你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的。皇上已然颁旨公告天下了。再者说,你祖母是见过大公主的,她是顶顶温柔和气的姑娘,将来大婚之后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娘,我不想听,您别说了。”公孙元青闷闷的顶了一句。 公孙夫人转到儿子面前,扶着他的肩膀说道:“元青,你该不是还想着……” “娘,您什么!我没有,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是不想成亲!”公孙元青飞快打断他娘亲的话,不让她再说下去。 公孙夫人暗暗叹了口气,沉沉说道:“元青,你这么空口白说娘可不信,娘今儿也把话说开了,你一日不答应亲事,娘就怨皇甫永宁一日,咱们家与皇甫家几辈子的交情是不是断在你爹这一辈,可就全看你了。” 公孙元青嚯的一下跳了起来,愤怒的叫道:“娘,您怎么可以这样!” 公孙夫人瞪着儿子大声道:“我凭什么不能这样做!我是你爹的妻子,公孙家的宗妇,你的亲娘!我就能这样做!” “娘,真和永宁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已经想开了,总是我与永宁没有缘份,我现在只当永宁是兄弟,再没有半点儿非份之想。这事与永宁一点关系都没有。”公孙元青急的额上都渗出了汗珠子。 “我不信!”公孙夫人见这招对儿子管用,便佯装不讲理的拧巴着,非得逼着她儿子答应去乐亲王府拜寿不可。公孙老夫人心里清楚,这次去乐亲王府,拜寿只是个幌子,内里怕是皇后娘娘要相看她的大儿子。 “娘……唉,我答应您,去王府拜寿就是了。”公孙元青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答应了。他知道胳膊本就拧不过大腿,何况那边还是皇家呢。 公孙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可巧这会儿天衣坊的掌柜也被请来了,公孙夫人让她给三个孩子量了尺寸,选定了衣料和样式,又多加了两倍工钱,这才让天衣坊承诺四天后送衣裳过来试身,留出了一天的修改时间。 “娘,他们家的工价好贵啊!”天衣坊的掌柜走后,公孙元娘吐舌做了个鬼脸,口气中满是惊讶。公孙夫人向天衣坊定了三套衣裳,连衣料加工费共计一千五百两银子,从来不在衣裳首饰上用心思的公孙元娘着实是被惊着了。 “这不算什么,往后娘每季都给你订几套天衣坊的衣裳,元娘,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再不能象从前那样没个姑娘家的样儿。”公孙夫人近来一直为女儿不象正常的大家闺秀发愁,因此一有机会就得训上她几句。 公孙元娘撅着嘴低下头,鼻子里发出一声细细的,不服气的轻哼,公孙元紫赶紧轻轻戳了妹妹一下,示意她安分些,可别自找不自在。 “娘,您还得打点寿礼,我们三个就不在这里给您添乱了,您先忙着。”公孙元青被逼着不得不去王府拜寿,心情自然越发烦闷,更加不想在暖阁待着,他只想去演武场好生发泄一通。 公孙夫人的确有好多事情要忙,便挥挥手说道:“去吧去吧,元娘,回头将你今儿的功课送过来,娘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公孙元娘一听她娘亲要看她的功课,不由垮了双肩闷闷的应了一声“是”,耷拉着脑袋跟着她的两个哥哥走了出去。 公孙元娘的功课指的是她的绣品,元娘是个静不下来的姑娘,就算有公孙夫人拘着她,她每日最多只肯练习半个时辰的针线活儿,所以公孙元娘学习女工的时间虽长,可是手艺却实在是不怎么样,故而每回公孙夫人检查她的绣活儿,公孙元娘都会觉得特别难熬。 “元娘,你都学好几年女工了,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一套最复杂的鞭法你最多三个月也就学会了,那绣花针难道比鞭子还难使?”公孙元紫知道自家妹子的本事,不免笑话起来。 “哼,有本事你去学个看看!”公孙元娘气鼓鼓的瞪了她二哥一眼,又抬腿踹了一脚,公孙元紫侧腰一拧避了过去,公孙元娘立刻拔脚去追,兄妹二人围着公孙元青一个追一个逃,两人口中都叫道:“大哥帮我抓住他(她)……” 公孙元青知道弟弟妹妹是想逗自己开心的,也不想拂了他们的心意,便勉强笑道:“好了,元紫,你是做哥哥的,不许欺负元娘,元娘,你二哥也不是有意取笑你的,这回看在大哥的面上饶他一回好不好?” 大哥开口了,元紫元娘自是要给面子的,他们两个停了下来,公孙元娘总着她二哥“哼”了一声,算是将这一事揭过去了。 “大哥,你要去演武场?”公孙元娘见她大哥疾步往演武场方向走去,赶紧追上去相问。公孙元青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公孙元娘向她二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伴着大哥,不让他一个人去演武场。 公孙元青知道弟弟妹妹的心意,勉强笑着说道:“你们放心,我再不会象前儿那样的,元娘,你快去做功课吧,元紫,你……” “大哥,别练功了,咱们兄弟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今儿弟弟做个东道,请大哥吃酒。”公孙元紫不等他大哥说什么,便抢先说了起来。 公孙元娘一听这话立刻叫道:“大哥二哥我也要去!” 公孙元紫立刻反对道:“我们爷们儿吃酒,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赶紧去做功课吧,免得娘亲又说你。” “哼,大哥,你看二哥又欺负我。”公孙元娘不依的拽着她大哥的衣袖气恼的叫道。 “元娘,无紫也没说错,娘马上要查你的功课,别浪费时间了,改日大哥专请你可好?”公孙元青好声气的哄着妹妹,元娘这才闷闷的点了点头,看着她两个哥哥向府门走去。直到看不见他们两人的背影,公孙元娘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前门大街上有家醉霄楼,他们家有燕京城最好的桑落酒,而桑落酒正是公孙元青最喜欢喝的酒,做为好弟弟的公孙元紫自然是知道的。 “哥,我们去醉霄楼,今儿不醉无归。”公孙元青坐于马上,拿着马鞭的手一指前门大街,豪爽的说道。 兄弟二人刚进前门大街,就遇到了一手拎着一包点心往定北侯府方向走的皇甫永宁。皇甫永宁先看到公孙兄弟,立刻快步迎上前笑着叫道:“元青元紫,你们也来买东西么?” 元青元紫看到皇甫永宁,忙都跳下马,元紫笑着囔道:“我们不买东西,打算去醉霄楼喝酒,对了,永宁你也一起来吧。我记得你也喜欢喝酒的!” 皇甫永宁虽然已经恢复女儿家的身份,可是她并不喜欢穿女装,还是象从前一样女扮男装,她穿惯了袍服箭袖,行动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女儿气息,所以公孙元紫看到皇甫永宁,还真没打心眼里将她当成姑娘家,还是习惯性的将她视为可以一起练武吃酒的好兄弟。 公孙元青还没有说话,皇甫永宁已经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好啊,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酒了,元紫,我听说醉霄楼的桑落酒最出名,还没去喝过,回头定要好好品一品。” 公孙元青看着皇甫永宁,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他知道皇甫永宁与自己兄弟俩去吃酒并不合适,却又不愿意说出拒绝的话,便保持了沉默。 皇甫永宁将手中两包点心交给公孙元紫的小厮,对他说道:“你把点心送去定北侯府,再告诉他们一声,就说我与你们家公子去醉霄楼吃酒了,晚一些回去。” 小厮应声接过点心飞快跑走了,皇甫永宁与公孙兄弟边走边聊天,她对公孙元青笑着说道:“元青,我听说皇上给你赐婚之事了,恭喜你啊!” 公孙元青本来就为赐婚之事心烦,又听皇甫永宁恭喜自己,心里越发憋闷了,没好气的粗声说道:“有什么好恭喜的!” 皇甫永宁被噎的一怔,她侧头看看公孙元青,皱眉道:“元青,你不高兴?” 公孙元青还没开口,公孙元紫立刻岔开话题,指着前方说道:“永宁,哥,我们到醉霄楼了,咱们到楼上要个单间边吃边聊。” 三人进了醉霄楼,由小二引着去了雅间,公孙元紫点了酒菜,在等酒菜的当口儿,皇甫永宁很严肃的对公孙元青说道:“元青,你心里不痛快,是因为赐婚之事么?” 公孙元青闷声道:“是,我现在根本不想成亲。” “为什么?我听公孙奶奶和公孙叔叔说了好几回,他们都盼着你早日成亲。” 对上皇甫永宁那双澄净明亮的眼睛,公孙元青发觉自己说不出那些敷衍之辞,他呼出一口闷气,无奈的说道:“我现在只想建功立业,可是如果做了驸马,这辈子就再没有机会了,而且我若尚了大公主,就等于将整个公孙一族都……” “那也不一定,我听说先勇毅公也是驸马,不也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么。”皇甫永宁极不赞同的说道。 “建城公主也只有一位。”公孙元青嘀咕了一句,他口中的建城公主就是那位勇毅公的妻子。 “你这么说我不同意,你又没见过大公主,怎么知道她不能象建城公主一样?”皇甫永宁立刻反驳。她很喜欢温婉美丽性情柔顺的大公主齐静芸,那是继公孙元娘之后皇甫永宁在燕京结交的第二位好姐妹。大公主的柔弱美丽让皇甫永宁总会忍不住想去保护她,所以听到公孙元青的微辞,皇甫永宁立刻要反驳起来。 “这……”公孙元青被皇甫永宁问的哑口无言,他的确没见过大公主齐静芳,是不该那般武断。 “元青,我跟你说,大公主人可好了,她长的很漂亮,性子非常好,一点儿都不娇气高傲,她是我见过性子最好的姑娘。”皇甫永宁不遗余力的为大公主说好话。 “永宁,你才见过几个姑娘!”元紫听了皇甫永宁的话,忍不住笑着叫了起来。做为一个在军中长大的孩子,皇甫永宁认识的姑娘的确是少之又少。 “我怎么没见过?至少几位公主我都见齐了,元青,我告诉你,在所有的公主之中,大公主是最好的,你相信我,我们是好兄弟,我绝对不会骗你的!”皇甫永宁一时激动,又把自己当成男子了。 雅间之中皇甫永宁急于说服公孙元青,而雅间之外的楼梯下,一个相貌有些猥琐的男子正蹑手往蹑脚的上楼…… 第一百七十一回流言蜚语(二) 正在极力向公孙元青介绍大公主齐静芳如何如何优秀的皇甫永宁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她向公孙兄弟做“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没声儿的走到房门前侧耳细听。 公孙兄弟两人会意,也都悄没声儿的走到房门前站立在左右两厢,皇甫永宁向两人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公孙兄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三人等了莫约一盏茶的时间,皇甫永宁左手抓住房门把手将门猛然一拉,右手揪住一个人向门里一甩,公孙兄弟从左右两侧包抄,一人钳制住偷听者的双臂,另一人捂住那人的口鼻,皇甫永宁则飞快的将房门关好。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个在外面偷听的人就已经被牢牢控制住了。 皇甫永宁关好门疾步来到那人面前,只见她出手出风,公孙兄弟只看见眼前一片残影,完全看不出皇甫永宁都做了些什么。当她的手停下来之后,只见一旁原本空空如也的桌面上摆着匕首荷包汗巾子鼻药壶和几个小纸包。 “行啦,放开他吧。”皇甫永宁拍了拍手,轻快的说了一句。 公孙兄弟放开手,那个偷听之人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鼻中呼哧呼哧的出着粗气,公孙元紫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的下巴已然被卸下来了。 “好快!”公孙元紫惊呼一声,刚才不过是眨眨眼睛的工夫,皇甫永宁就做了这么多事情,身手真的是太敏捷了! 公孙元青面沉如水,抄起桌上的匕首抵住那人的脖颈,合上他的下巴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在门外偷听,胆敢有半句虚言,这匕首可不长眼睛!” 那个偷听之人吓的汗出如浆,可是身子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动,他刚才可看的真切,这把匕首是他自己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却是门清,这匕首是淬过剧毒的,那怕只是划破一丝油皮儿他就得去见阎王。 “我说……说……公子饶命……您把匕首松开点……”那人嗑嗑吧吧的挤出半句话,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喉头几乎都没有颤动。 公孙元青皱眉看了匕首一眼,皇甫永宁在一旁淡淡说道:“匕首上淬了毒。”那把匕首锋刃上泛着淡淡的蓝光,皇甫永宁从前没少见识,所以才能如此确定。 公孙兄弟闻言大惊,他们两个虽然从小学文习武,可是到底没有实战经验,也不象皇甫永宁那样经历过战火的淬炼,有着广博的见识。 没有杀过人的公孙元青将手向后撤了一点,然后冷声喝:“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人连忙应道:“是是,小人说,小人是洪堂弟子,刚才看到三位公子穿着富贵,又是到醉霄楼吃酒的,一时就起了贪心,想来打机会偷点儿钱花……” “撒谎!元青,他没说实话,用匕首刺他!”皇甫永宁断喝一声,吓的那人浑身汗毛立起来了。特别在公孙元青真的将匕首往上逼近的时候,那人立刻哭嚎着叫道:“别别,我招,我全都招……” “小人真是洪帮北堂弟子,有人找到我们堂主,花大价钱让我们派人踪公孙公子和皇甫郡主……”那人哭眼抹泪的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双眼紧紧盯着那人的眼睛,见他说话之前眼珠子还是象上回一样向右一轮,便冷声喝道:“还敢撒谎!我看也没必要听他编谎,元青,直接捅死就完了。” 公孙元青立刻点头道:“好,就这么办,捅死了就当倒卧丢到乱坟岗去。”说完攥着匕首就去抹那人的脖子。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这回真的招……”那人吓的连腔儿都破了。 公孙元紫惊讶的望向皇甫永宁,不明白她怎么就看出那人一直在撒谎。 “小人是平恩侯府管家的侄子,刚才有人看到三位进了醉霄楼,叔叔就派小人前来下药……”那人是真被吓着了,这回是想也不想就飞快的说了起来。 皇甫永宁仍然仔细观察那人的眼睛,见那人的眼珠子向上向左转,便知道他这回没再说谎,就没再打断他的话。 等那人说完,公孙元青眉头紧紧皱起,他收起匕首举手劈向那人的脖颈,那人被劈的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永宁,你赶紧回府。元紫,你快去将刚才之事告诉咱爹,请爹派人到醉霄楼后门将这人押走。”公孙元青压住心中的怒火,沉稳的安排起来。 皇甫永宁皱眉道:“为何要我走?我将这人押去送给公孙叔叔不就行了。” 公孙元青摇头道:“不可,永宁你赶紧回府,是我们错了,不该邀你来一起吃酒。永宁,你听我的,快回去,过几日我再去给你解释。” 公孙元青知道皇甫永宁自小在军中长大,在她心中根本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她也没有意识到平恩侯府管家的侄子下药,其背后的用心何其歹毒,可是公孙元青心里很明白,他知道今儿这事无论如何向那个方向发展,对皇甫永宁都极为不利,让皇甫永宁立刻回府,或许才是对皇甫永宁最好的保护。 “我不,我定北军从来没有不战而退之人。”皇甫永宁腾的站了起来,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永宁,你听我哥的,赶紧回府,这样对你最好,真的,京城里的人最爱传闲话,舌头底下压死人的。”公孙元紫也想明白了,同他哥哥一起催皇甫永宁赶紧离开。 “传什么闲话?”皇甫永宁皱起眉头,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公孙元青叹了口气,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永宁,在燕京城,你不再是定北军的少将军,而是未来的乐亲王妃,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而我,不管我愿不愿意,皇上已经颁下圣旨令我尚公主,公孙家虽然不敢说是举足轻重,却也不是没有份量,所以一定有人不愿意公孙家归入皇后一系,这才有今日之事。永宁,你现在明白了吧,快回府去。” 皇甫永宁有些明白了,她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皇甫永宁惊呼一声:“爹,阿焕?他们怎么来了?”公孙兄弟被皇甫永宁的话惊呆了。 皇甫永宁疾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果然看到她爹和齐景焕正快步向她这边走来。 皇甫敬德看到女儿打开房门,紧走几步来到近前,低声斥道:“永宁,你又由着性子胡闹!”倒是齐景焕跟上来挺皇甫永宁解说道:“岳父大人别这么说永宁,她是性情中人,况且元青元紫也不是外人。” 公孙兄弟见果然皇甫敬德和齐景焕,赶紧上前见礼,皇甫敬德摆摆手道:“两位贤侄不必多礼。” 见皇甫敬德面色沉沉,公孙兄弟心里有点儿发虚,他们此时已经意识到单独邀请皇甫永宁吃酒是多么不合适的事情。 进房之后,皇甫敬德和齐景焕看到地上躺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不由大吃一惊,皇甫敬德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元紫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皇甫敬德气的脸都青了,他狠狠的瞪了皇甫永宁一眼,沉声说道:“焕儿,你和永宁先回去,元青元紫,你们两个也别吃酒了,赶紧回去,这人由伯伯来处置。” 齐景焕与皇甫永宁还有公孙兄弟都躬身应是,老老实实的走了出去。来到门外,公孙元青没有说话,只是向齐景焕弯腰抱拳深施一礼,然后转身便走。 齐景焕微笑的看着公孙元青的背影,也没有说话。 倒是公孙元紫走了过来,不好意思的讷讷说道:“乐王爷,对不起……” 齐景焕含笑说道:“原本就没什么事,元紫不必道歉,母妃寿诞之日,还请早些过来,本五必会备下最好的桑落酒,请两位兄弟好生痛饮一番。” 元紫脸上有些发热,匆匆应了一声“多谢”,便急匆匆追上他哥哥,兄弟两个飞身上马回家去了。 “阿焕,你们很奇怪!”不明白那三个人在打什么机锋的皇甫永宁皱眉说了一句。 齐景焕闻言却笑了起来,“阿宁,出来买点心怎么不约我一起呢,两个人一起逛才更有意思。” 皇甫永宁的思绪给齐景焕带歪了,笑着解释道:“原本打算约你的,可是还有几日就到太妃寿诞了,你忙的很,我就不打扰你啦。” 齐景焕望着皇甫永宁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永宁,母妃寿诞之事我都安排好了,事事都有专人负责,我需要做的只是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该不是嫌我烦了吧……我知道我身子不好,有许多事情现在都不能陪你,对不起……”齐景焕说着说着眼神就黯淡下来,看上去情绪很是低落。 皇甫永宁最看不得的就是齐景焕黯然失落的样子,她急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阿焕,我怎么会嫌你烦呢,和你在一起有意思极了!” “真的?永宁不是看我可怜才这样说安慰我的?”齐景焕瞪大眼睛望着皇甫永宁,眼神要多专注有多专注,要多火热有多火热,看的皇甫永宁心头突然一热,一股她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第一百七十二回流言蜚语(三) 乐亲王太妃的寿诞转眼便至,这日一早,公孙老夫人带着一大家子早早来到王府拜寿。乐亲王太妃受皇后之托,再加上她也的确喜欢俊朗健康的公孙兄弟和活力十足的公孙元娘,所以对公孙老夫人一行的到来表现出现少有的热情。 公孙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儿来到泽芝园,按着品级她们是应该跪下拜寿的,可是乐亲王太妃却再三拦住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夫人,只给公孙元娘设了拜垫让她行礼拜寿。公孙元娘干脆利落的跪下磕头拜寿,行动之间洒脱大方,言语清亮脆生,再加上她的小脸儿粉嘟嘟圆乎乎的特别招人疼爱,所以乐亲王太妃越发喜欢她,亲自下来扶起公孙元娘,携了她的手笑着说道:“有日子未见,元娘越发出落成大姑娘了,真好!老夫人,夫人好福气啊!” 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夫人连连谦称公孙元娘不过蒲柳之姿,太妃过誉之类的话,可心里却是很高兴的,特别是公孙夫人,她似乎看到女儿嫁入高门显贵之家的希望。公孙夫人倒也没想让女儿嫁进乐亲王府,毕竟乐亲王妃已然定下来是皇甫永宁了,公孙夫人是个疼爱女儿的母亲,除非万不得以,她是不会让女儿给人做妾的。只是想着有乐亲王太妃的抬举,公孙元娘的身份也能被抬高些,议亲之时才会更有份量。 众人正说着话儿,丫鬟春莹托着一只红酸枝五福捧寿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的自然是乐亲王太妃给公孙元娘的赏赐,计有一对赤金镶八宝如意项圈,一对赤金响铃步摇,乐亲王太妃笑着对公孙元娘说道:“这是造办处新造的花样儿,元娘戴着玩吧。” 公孙元娘赶紧跪下谢恩,亲手接过赏赐,送给祖母和母亲观看之后方才让丫鬟仔细收了起来。 公孙元娘拜见过太妃,就轮到王府三姑娘齐静姝向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夫人问好了。齐静姝虽然是王府小姐,可是现在还没有诰封,公孙老夫人婆媳受她的礼倒也受的着。只是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夫人都不敢托大,不等齐静姝拜上便将她扶住,不叫她拜下去。 自从有了齐景焕的干涉,如今齐静姝在王府之中的日子好过太多了,太妃不再象从前那样无视她,府下的下人们在经历过大换血之后,也都将齐静姝当成正经主子供着,所以如今的齐静姝虽然还是柔弱温婉,可是神气却不再畏缩,也有些王府郡主的气度。 公孙夫人一看见到齐静姝,便立刻想到了自己的二儿子,如今大儿子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可二儿子还没有着落,这乐亲王府的小郡主看上去温柔可人,想来是个脾性极好的,出身也够高贵,容貌也是一流的,若是元紫能娶到她,可真是再好不过的。 因着心里的一点点小念头,公孙夫人对齐静姝就越发亲热了,还抹下手上戴着的羊脂玉镯硬是套在齐静姝的手上,还连声说给戴着玩儿。 公孙老夫人见儿媳妇如此行事,心中不免有些不高兴,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现来。当家夫人的腕上戴的镯子可不是能轻易拿来送人的。通常只有在相中了儿媳妇,两家又都有意的情况下,才能除下玉镯给别人家姑娘戴上,以示相看中意之意。如今连八字都没一撇,怎么能拿随身戴了十几二十年的玉镯送人呢。何况这只玉镯还是当年公孙老夫人相看儿媳妇之时给公孙夫人戴上的,她已经戴了近二十年了。 乐亲王太妃倒也没多想,毕竟送玉镯暗中下定也不是一定之规,何况以乐亲王太妃的眼光,还真没将那只品像不错的羊脂玉镯当什么好东西。 齐静姝苦辞不下,又听嫡母吩咐自己收下,这才不情愿的收了玉镯,可她也没就这么戴着,而是除下玉镯交给身边的丫鬟,让她好生收起来。 两方厮见已毕,各自落座吃茶,此时齐景焕亲自引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进来拜寿,而公孙胜因着男女大防之故,留在了前院,正与来王府祝寿的皇甫敬德一起说话。 公孙元青与公孙元紫来到泽芝园,两人从曲曲折折的九曲长廊走来,公孙元青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人在暗中偷窥于他,可是他暗中四下打量,却不曾发觉暗处有人。公孙元青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只是脚下加快了步伐。 公孙元青的感觉一点儿也没错,在泽芝园的荷池之中有座精巧的八面亭,夏日之时乐亲王太妃常常在八面亭纳凉消暑赏荷,如今已是冬日,八面亭的八面轩窗都糊上了极厚实的高丽纸,如此一来亭中便是有人外面也看不到了。大公主齐静芸就在这八面亭之中,陪在她身边的还有平戎郡主皇甫永宁和五皇子齐景煜。 “姐,看清了吧?”齐景煜边大口大口的嚼着白玉茯苓糕,边问他姐姐,口中的糕点沫子都飞溅了出来,惹得齐静芸红着脸嗔道:“阿煜,你看看你象什么样子,礼仪可都白学了!”做为皇子公主,恨不得自出生头一天就开始学习礼仪规范,如今齐景煜没有一点儿吃相,让齐静芸怎么能不责备他。 “姐,这不是没有外人么,你也知道只有出宫我才有机会放心大胆痛痛快快的吃一回,宫中的东西吃起来都提心吊胆的,连个滋味都尝不出现来。”齐景煜满不太乎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咽尽口中的糕点才嘟囔了一句。 许是这段时间再刻苦练功的缘故,又或者正在长身体,齐景煜如今很是能吃,可在宫中他根本就不敢多吃,每顿饭都只能吃个六七成饱,这几个月齐景煜生生熬瘦了许多。好不容易出了宫,能放心大胆的吃一回,他岂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阿煜……你……别乱说!”齐静芸红着脸轻嗔一句,到底也没舍得太过责备弟弟。 齐景煜却笑着说道:“师傅又不是外人,姐,你怕什么,若是将师傅当外人,你也不会让师傅陪你一起来了。” 虽然皇甫永宁还没有正式收齐景煜为徒,可是齐景煜在私下里已经一口一个师傅的称呼她的,皇甫永宁考察过齐景煜的进展,便也默认了这个称呼,这齐景煜竟然是个学武的好苗子,若是得拜明师,将来必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少卖嘴乖!”皇甫永宁屈指轻轻敲了齐景煜一记,笑着说了一句,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齐静芸这才抿嘴笑了起来。 “姐,我给你准备了一套和师傅一样的衣裳,回头你换上,行动也自由方便些。”齐景煜又说了一句,倒让皇甫永宁和齐静芸都有些惊讶,别说是皇甫永宁了,就连齐静芸这个亲姐姐都没有想到她的弟弟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这……不好吧?”从来没有穿过男装,万事循规蹈距的齐静芸犹豫的喃喃自语。 皇甫永宁听了笑道:“有什么不好的,阿芸,你又没在宫里,用不着给自己身上加那么多条条框框,人活着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儿,别自个儿为难自己。” 见多了生死的皇甫永宁深深知道死生之外别无大事这个道理,所以在她这里,只要与生死无关,都算不上什么,不过是穿个男装,能算什么事儿。 “真换?”齐静芸还是有些犹豫,齐景煜与皇甫永宁则异口同声的说道:“当然真换!” 齐静芸到底也不过是个未满双十的年轻姑娘,一但脱离了宫中那沉闷的氛围,她身上少女的活泼一面不觉也有些显露,三人悄悄出现了八面亭,从西北方向悄悄上岸,由齐景焕事先安排好的嬷嬷引着去了听雨轩更衣去了。 就在公孙兄弟给乐亲王太妃行礼拜寿之时,乐亲王府已经出阁的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同时到了王府,正由下人引着往泽芝园拜寿来了。与她们两家人前后脚到达王府的还有云乡侯府的一干男女,今儿是太妃的寿诞,做为娘家人,平乡侯府自然是要尽数登门的。 “李氏,你带着三丫头替本宫迎接客人。”乐亲王太妃听了下人禀报,便向坐在下首的侧太妃李氏吩咐,李氏心中惊喜极了,赶紧行礼应声称是,这让同样坐在下首,位次尚在李侧太妃之上的侧太妃陈氏和何氏嫉妒的几乎暗暗咬断银牙。她们俩着实想不明白,一向最恨李氏的太妃如何现在这般看重李氏和她那个克死王爷的死丫头。 李侧太妃忙忙带着女儿去二门迎接女眷,男宾们自有王府长史接待,不是每位客人都有资格让乐亲王齐景焕亲自出招待的。 大姑奶奶齐静珊和二姑奶奶齐静瑚一见来迎接自己竟然是李侧太妃和她们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异母妹妹,不约而同的心尖儿发颤,她们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是怎么得罪了太妃,竟然这般被打脸。 “见过李庶母妃。”两位姑奶奶尽管满心不高兴,还是压着性子行了礼,李氏也是上了玉碟的人,而她们两个也只是庶出女儿,夫家也不甚高贵,因此这头该低还是得低。 “静姝拜见大姐姐二姐姐。”齐静姝上前行礼,齐静珊齐静瑚两人眉梢一挑,停了片刻之后方才端着架子说道:“三妹不必多礼。” 齐静姝含笑直起身子,并不计较两个姐姐出现言的迟缓。“两位庶母妃一直盼着大姐姐二姐姐早些来呢,两位姐姐请随静姝这边来。”齐静姝似是话中有话,又好似无心之言,让齐静珊齐静瑚两人有气无处发,心里着实憋闷的不行。 齐静珊是大姑奶奶,她曾是乐亲王府唯一的孩子,一度很是骄纵,如今虽然有所收敛,可是到底本性难移,一受点儿刺激这性子便来了。 “你引我们过去,李庶母妃做什么?”齐静珊挑眉冷声问道。 李侧太妃微笑说道:“好叫大姑奶奶知道,太妃娘娘命我在此迎接云乡侯府老夫人一行,如今客人马上就到了,便不能陪两位姑奶奶进去了。” “哼!”齐静珊不敢说太妃吩咐错了,只能冷哼一声,昂首往泽芝园走去,齐静瑚立刻跟上去,倒将本该在前头引路的齐静姝堵在了最后面。 齐静姝小嘴微撅,李侧太妃立刻微笑着摇了摇头,齐静姝点点头,收了撅起的小嘴,带上微微的笑容,追着两个姐姐走了。 三姐妹刚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云乡侯夫的女眷们在二门下了车,李氏赶紧迎了上去,笑着招呼道:“老夫人可算是到了,我们太妃娘娘可惦着您了,大舅夫人,二舅夫人,各位少夫人小姐好。” 云乡侯老夫见迎接自己的只是个区区侧太妃,还是最不招待见的一个,脸色便有些难看,不过到底想着今儿是女儿生辰,而且她还有求于女儿,便压下心头怒意,冷淡的说了一句:“是么,请李侧太妃前头带路。” 云乡侯夫人和二夫人以及诸位少夫人和小姐可没有老夫人这么好的涵养,每个人的脸上浮现出极明显的怒意,特别是云乡侯夫人,她原也是皇族中人,受过县主之封,身上还有侯夫人的诰命,自然更看不上侧太妃李氏,心中的怒意也越发浓重。 “看来妹妹如今真是精神短了许多,连……”“住口!” 云乡侯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乡侯老夫人喝断了,今儿她们不独来拜寿,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要说,实在犯不着一进门就生闲气。 李侧太妃也没多言语,仍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引着云乡侯府的女眷们去了泽芝园。 泽芝园东暖阁中一时热闹极了,乐亲王太妃,三位侧太妃,三姑娘齐静姝,公孙府的娘仨,两个回娘家拜寿的姑奶奶,云乡侯府大大小小十多名女眷,将个东暖阁塞的满满当当,再加上往来穿梭的丫鬟们,真真热闹的一踏糊涂。 众人先拜了寿,又分别厮见,只是见面寒暄便已经用了大半个时辰,好一番折腾之后众人才算各自安座,这才开始聊天了。 “母妃,怎么不见平戎郡主来给您拜寿?”说话之人是大姑奶奶齐静珊,她在乐亲王太妃面前还是有些体面的,当初乐亲王太妃一直没有身孕,齐静珊出生之后,乐亲王太妃听人说身边养个小孩子能招来孩子,便将齐静珊抱到身边养了一段时间,果然抱来齐静珊不到三个月,她有查出了身孕,所以乐亲王太妃对齐静珊这个庶女还是很不错的,齐静珊也敢在嫡母面前撒娇使痴。 “她早就来了,本宫有事交待她,她忙去了。”乐亲王太妃当然知道皇甫永宁在陪着大公主齐静芸,而齐静芸出宫之事是不能声张的,所以才语焉不详的一语带过。 “真的?别不是没来吧?请问公孙老夫人,令孙公孙大公子可来给我母妃拜寿了?”齐静珊话风一转,突然问起了公孙老夫人。 齐静珊阴阳怪气的语调让乐亲王太妃与公孙老夫人公孙夫人公孙元娘都皱了眉头,倒是云乡侯府一干女眷脸上露出现值得玩味的表情。 “大丫头,你想说什么!休得胡闹!”乐亲王太妃薄怒斥道。 “母妃,不是女儿胡闹实在是女儿着实替您和弟弟气不过!您知道女儿性情耿直眼中揉不得沙子,女儿不能眼看着咱们王府受欺负!”齐静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管不顾的说了起来。 “大姑奶奶,今儿是太妃娘娘的好日子,您可不能犯糊涂啊!”侧太妃何氏扑跪到地上,抓着女儿的手不许她再往下,可是齐静珊不是那种能捂的住的性子,一把扯开她的亲娘,又叫了起来:“母妃,您是最知道女儿性子的!” 乐亲王太妃气的气都哆嗦了,她怒道:“齐静珊,你给本宫说,细细的说。” 公孙老夫人见此情形,一双寿眉紧紧皱起,站起来说道:“太妃娘娘要处理家事,老身暂时告退。” 乐亲王太妃还没有开口,齐静珊却抢先叫了起来:“不行,你们不能走,这事你们公孙家可逃不了干系!” 公孙老夫人面色一沉,并不理会齐静珊,只看向乐亲王太妃,看看乐亲王太妃有何反应。 乐亲王太妃对公孙老夫人勉强笑了一下,缓声说道:“老夫人见谅,都是本宫教导无方,逆女胡言无状,冲撞老夫人,本宫一定重重罚她。”公孙老夫人心说有话说的还算公道。 齐静珊一听嫡母要罚自己,又气又急更加没了分寸,只扯着脖子叫道:“母妃,您别听她的,您可知道她那宝贝孙子同平戎郡主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齐静珊此言一出,整个东暖阁立时静的如死寂一般,连细微的呼吸声听上去都象打雷一般。 “齐静珊,你放屁!”一声怒吼从东暖阁外传进来,惊破了一室的死寂…… 第一百七十三回阿焕展威 东暖阁门外传来一声怒吼,惊破一室死寂,所有人都本能的向门品看去,原本跪在地上的齐静珊更是腾的跳起来,冲着门口方向大叫:“放……”她原想大喝一声“放肆”,可是在看到那个疾步走进门的人,那个“肆”字就再没说出口。 “焕儿……”乐亲王太妃一看走进来的是自己的儿子,只见他素日里净白如玉的面颊涨的通红,一双最是俊朗秀逸的眼睛中充满了怒火,乐亲王太妃养了齐景焕十七年,还从来没见她的儿子如此愤怒。“焕儿,你别生气,娘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乐亲王太妃急急的叫道。 齐景焕大步走向乐亲王太妃,愤愤道:“娘,儿子不委屈,儿子很生气,受委屈的人是儿子未过门的王妃,儿子竟不知道一个小小县主无凭无据也敢向御封郡主身上泼脏水!” 齐静珊的生母一听这话都吓软了,立刻扑跪到地上,死命拽着她的女儿跪下,口中连声说道:“珊儿,快跪下向王爷请罪!” 齐静珊却是不跪,只委屈的哭道:“母妃,弟弟,我说的都是真的,前日那皇甫永宁与公孙元青私会于醉霄楼,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长达一个多时辰,但凡有脑子一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乐亲王太妃听了这话脸色立时变了,她双眉皱起沉声问道:“竟有这等事?”说这话之时,乐亲王太妃有意无意的瞟向公孙老夫人。 公孙老夫人却是气定神闲,根本没有丝毫心虚之色,只是静静的看着听着。倒是坐在一旁的云乡侯府一干女眷们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值得玩味之处。 “楚齐氏,本王问你,你方才所说之言可否是你亲眼所见?”齐景焕冷冷喝问,别说称一声大姐,就连齐静珊的名字他都不叫了,齐静珊夫家姓楚,他干脆以楚齐氏呼之,可见心里真的是恼极了。 齐静珊震惊极了,她抬头愕然盯着齐景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弟弟,你……你叫我?” “楚齐氏,还不回答本王问话!”齐景焕根本不理齐静珊,只继续冷声喝问。他知道不论怎样都会有人拿醉霄楼之事说话,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齐静珊,他的异母姐姐在他母妃寿诞之日说破此事,她哪里还当自己是乐亲王府的大姑奶奶!既然她自己不要体面,齐景焕就再也不会给她机会。 “母妃……”齐静珊哭着叫了一声。 “大姐,今儿是母妃的寿诞,你这般哭哭泣泣兴风做浪的,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见大姐得罪了王爷弟弟,二姑奶奶齐静瑚立刻开口说话,也好在母妃和王爷弟弟面前卖个好,齐静瑚不象她的大姐,是个蠢笨没算计的,她深深知道自己要站在哪一边才对自己对夫家更有利。 乐亲王太妃本来就很不高兴了,又见庶长女哭天抹泪的,哪里有个拜寿的样子,分明是来哭丧的,还被庶次女当众说了出来,她这心中自然又加了一层怒意,乐亲王太妃连看都愿在看齐静珊一眼了,只重重冷哼一声。 “”太妃娘娘,大姑奶奶被鬼迷了心,看在她是先王的血脉,与王爷是至亲的手兄,您原谅她吧……“齐静珊的生母侧太妃何氏赶紧梆梆的磕响头,不住的连声哀求。她深知女儿的性子,若是没有乐亲王府这座大靠山,她怕不得被夫家的人活活挫磨死。 ”来人,送何侧太妃回房。“齐景焕冷声唤了一声,立刻有两名嬷嬷从外面走进来,架起何侧太妃便往外走。 何侧太妃自是不肯的,连声叫着哀求道:”王爷……求王爷让婢妾留下来吧……婢妾再不敢说话了……求求王爷……“ 齐景焕等何侧太妃都快被架出门了,才沉声道:”也罢,让何侧太妃留下,看看她的逆女还能说出什么。“ 两个嬷嬷这才将何侧太妃放开,何侧太妃连站都不敢站,只陪着她的女儿跪倒在一旁。 ”楚齐氏,你还不说?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本王定要问你个不知尊卑污蔑郡主之罪。“齐景焕冷喝一声,他的声音并不很响亮,却惊的东暖阁里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我……我……我不曾亲眼看见,是听说的。“齐静珊再没了方才的底气,用嚅嗫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说了起来。 ”听说的?眼见尚且未必属,何况是听说!你听何人所说?“齐景焕怒斥道。 齐静珊忙说道:”是听我奶嬷嬷说的。她是在秀雅公主府听到的消息。“何侧太妃一听这话心里这个恨啊,她只恨自己没早些处理了女儿的奶嬷嬷黄氏,竟让她闯下如此大祸。 齐景焕冷冷道:”既这么说,你是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了些流言,也不曾求证,便挑了母妃做寿的好日子,当着贺寿宾客大放厥词?“齐景焕此时的语气平淡了一些,可是话中却透着森森的冷意,让齐静珊完全不敢回话。 ”娘,楚齐氏听信流言,跑来王府胡说八道污蔑阿宁和公孙大公子,这事您看该怎么处置?“齐景焕突然向他的娘亲说道。 乐亲王太妃眉头紧皱,沉吟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来人,送楚少夫人出府,以后再不许踏入王府半步。“ 何侧太妃一听这话立刻跪着爬到乐亲王太妃面前,拼命磕头道:”大姑奶奶是受了奸人蒙骗,求太妃娘娘看在她也曾养在您身边的份上,高抬贵手,别撵她出去,婢妾求您了,求您饶了大姑奶奶,婢妾情愿终日茹素为您和王爷祈福,求菩萨保护娘娘和王爷长命百岁……“何侧太妃不敢哭,只能拼命磕头替齐静珊求饶。 齐静珊已经彻底呆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向她完全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她的嫡母和王爷弟弟不是应该将怒火全都朝平戎郡主和公孙元青发么,怎么全都冲着她来了。这不对啊! ”大姑奶奶,快给太妃娘娘和王爷磕头请罪!“何侧太妃见女儿一副傻呆呆的样子,赶紧抓着她逼她磕头请罪。齐静珊稀里糊涂的被她娘亲拽着磕了不少头。 ”焕儿,你已经长大了,是一府王爷,这事就由你来处理吧。“乐亲王太妃心中烦乱的很,本能的将球踢给了儿子。 齐景焕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沉声应道:”是,母妃,此事干系着阿宁和公孙大公子的清名,所以不论涉及到谁,儿子都要一查到底。“ 乐亲王太妃眉头紧皱,有些不悦的说道:”随你吧。“ 一直在特别留意她们母子神态的云乡侯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唇角微微勾起,昏花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焕儿说是没错,的确应该一查到底。焕儿是堂堂亲王,断断不可受此大辱。“云乡侯老夫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齐景焕淡淡扫了外祖母一眼,话中有话的说道:”外祖母说的极是。“云乡侯老夫人好不容易等到一声”外祖母“,她立刻看向贵为亲王太妃的女儿,眼中似是闪动着激动的泪花。 公孙老夫人素来看不上云乡侯老夫人,如今见她如今做派,心中更加不齿。她站起来,向齐景焕微微躬身说道:”王爷,老身长孙正在王府之中,老身现在将他交给您,请您彻查到底。什么时候查清了再放他回家。“ 齐景焕看向公孙老夫人,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模样儿,”老夫人,公孙兄为人光明磊落,是至诚君子,本王绝对相信他。您请宽坐,今日本王定要将造谣中伤之人揪出来明正典刑。“ 公孙老夫人微笑点头,缓声道:”多谢王爷。“ 齐景焕点点头,冷冷道:”添寿,去告诉梁长史,着他细细审问黄氏,你在那里看着,回头拿了供词回来禀报。“添寿应了一声,飞快跑去传话。齐景焕则静静的坐着,他既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何侧太妃母女,也不理会云乡侯府的一干女眷,只是偶尔与公孙老夫人说一句话,东暖阁之中的气氛真是尴尬极了。 莫约过了一刻钟添寿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纸供词。”回王爷,据黄氏交待,她是听秀雅公主府长史家的长孙媳妇说的。这是供状,请王爷过目。“ 乐亲王太妃又听到秀雅公主四个字,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这位秀雅公主辈份极高,昭明帝见了她都要叫一声姑祖母,是如今皇族之中辈份最高的人。秀雅公主早年是出了名的浑不吝,撒泼耍赖样样精通,满燕京城的人一提到秀雅公主这四个字,都会忍不住摇头叹气。可她偏偏占了个大辈份,行事虽然浑不吝,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让人想处罚她都没地儿下手。 秀雅公主中年守寡,膝下有一儿二女,燕京城中一直有传言,说秀雅公主与公主府的长史有私情,长史的长子其实是秀雅公主生的,秀雅公主对长史的长子极好,一应待遇都与公主的亲生儿女相信,长史的长子长孙的亲事都是秀雅公主亲自做的主。秀雅公主的护短和浑不吝极为让人头疼,所以乐亲王太妃才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添寿,去告诉梁长史,让他与白侍卫长亲自去将秀雅公主府长史的长孙请到王府问话。“齐景焕看罢供词,冷冷的说道。 乐亲王太妃忙说道”焕儿,还是别……“ ”娘,儿子以为清白更重要。待儿子查出真相,还要到金殿上奏请皇伯父做主。“齐景焕拦住她娘亲的话,他说话的语气极为严肃,让乐亲王太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娘,折腾了这通,您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房歇息,一会儿还有人来给您拜寿,回头有了结果儿子再向您禀报。“齐景焕知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他也不想在这里干熬着,便站起来对他娘亲建议起来。 乐亲王太妃意兴阑珊的点了点头,没精打彩的说道:”也好,焕儿,你身子骨才好些,也不要太劳累了,凡事交待下去就行了。“说罢,乐亲王太妃连个招呼都不打的走了。这样的行为着实失礼,只是在座之人没有心思,也没人敢与乐亲王太妃计较。 齐景焕点了点头,看向房中诸人,淡淡说道:”妹妹,公孙老夫人头一回来咱们王府,你陪着她们逛逛咱们王府的园子。“齐静姝赶紧应声称是。公孙老夫人立刻带着儿媳妇孙女起身致谢。她们心里再清楚不过的,回头逛园子可是大大的有门道。 齐景焕又对二姐齐静瑚说道:”二姐就在这里陪外祖母舅母表妹们说话吧。“齐静瑚纵然心里不愿意,也得堆起满面笑容答应下来。 云乡侯老夫人本是不情愿的,她心中原本另有打算,否则今儿也不会将宋氏族中容貌极出挑的侄孙女儿带在身边了。只是今天齐景焕的威势实丰压人,让云乡侯老夫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也只能先答应下来再徐徐图之。 齐景焕走后,云乡侯老夫人就摆开了王爷外祖母的架子,根本不怎么答理与自己说话的王府二姑奶奶齐静瑚,齐静瑚本就不想陪云乡侯老夫人,从前她还没出阁之前,与云乡侯是有过节的。如今见云乡侯老夫人不理自己,她干脆也不说话了。倒是她的生母陈侧太妃两下里打圆场,也是尴尬的不行。 坐了片刻,云乡侯老夫人言道:”来人,引老身去见你们太妃。她是太妃的亲娘,而且王爷也没有发话不许云乡侯老夫人见太妃,便有丫鬟过来引路,引着云乡侯老夫人去了乐亲王太妃的卧室。 “娘?您怎么过来了?”宽了大衣裳的乐亲王太妃侧卧在贵妃榻上小憩,听丫鬟禀报云乡侯老夫人来了,立刻命人将之请进来,用含着倦意的声音淡淡问道。 “宛宛,娘有话单独与你说。”云乡侯老夫人一进门便说道。 乐亲王太妃微微蹙眉,还是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退下,在廊外服侍。”一屋子的丫鬟嬷嬷忙都退到回廊外的院子里,如此一来就没有人能听到云乡侯老夫说些什么了。 “宛宛,方才有外人在,有些话娘不便说,这会儿只有咱们娘俩,娘可就直说了……”云乡侯老夫人坐在女儿身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缓缓说了起来。 云乡侯老夫人足足说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才算说完,听老母亲说完,乐亲王太妃的脸色彻底变了。“娘,竟然是这样,您怎么不早告诉我?想不到皇甫永宁竟然是这么个东西!真真白瞎了我对她的好。” 云乡侯老夫人忙又说道:“宛宛,你女婿走的早,只留下焕儿这么一点根苗,他又是个七灾八难的,娘一想起来就心疼。娘一心盼着焕儿好起来,盼着他早些开枝散叶,你也能有孙男娣女承欢膝下。焕儿定了亲,娘比谁都高兴,可是万万没想到那皇甫永宁竟然是那样的人。你也看到了,这还没过门就做出那样的丑事,偏偏她将焕儿迷的五迷三道的,真真是……唉,娘今儿拼着得罪焕儿,这话也不能不说了。宛宛,可千万不给娶个搅家精进门啊!” “娘,我明白,这事女儿自有主张,您放心,焕儿是您的外孙,女儿怎么也不会让他恼了您,与您生分的。今儿您说的话出您的口入我的耳,再不会传到别处去。”乐亲王太妃显然被云乡侯老夫人的话说动了,那怕是与儿子离了心,这事她也得过问到底。 “宛宛,娘知道你不容易,真是难为你了。如今焕儿的身子也好了,你不用再担心他,就多回家走走,倘能小住几日陪陪娘,娘真是立刻死了都能闭上眼。宛宛啊,娘老了,日子不多了,娘近来总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从前你才这么高,那时你就象娘的小尾巴,娘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云乡侯老夫人在女儿面前回忆过去,等于打开了乐亲王太妃记忆的闸门,对于云乡侯府的记忆立刻涌出来,占据了乐亲王太妃的心。云乡侯老夫人看着女儿有些迷蒙的神情,便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 就在云乡侯老夫人大打感情牌的时候,皇甫永宁与大公主齐静芸在花园之中遇到公孙老夫人一行。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让公孙老夫人和公孙夫人相看相看大公主。虽然这与礼法不合,不管怎么说齐静芸可是堂堂的公主,再没有臣子相看公主的规矩。可是皇后想让女儿往后过的顺心如意,与婆家相处的好不好是大公主能否过的开心自在的一个重要因素,所以皇后才让乐亲王太妃安排了这一场相遇。 公孙夫人看到身着男装的齐静芸,微微皱了皱眉头,可是很快就松开了。虽然对于齐静芸穿男装有些不满意,可公孙夫人转念一想这是为了遮人耳目,便也就释然了。而且旁边还有个她看不上的皇甫永宁做陪衬,公孙夫人越发觉得大公主更合自己的心意。 第一百七十四回婚事惊变 “奶奶,我要跟皇甫姐姐一起逛。”公孙元娘一见着皇甫永宁就想冲过去和她说话,奈何被她娘亲死死的拽住,她只能抓着老祖母的手一个劲儿的撒娇。 公孙老夫人笑着应道:“行行行,快去吧,奶奶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这么摇。” 公孙夫人有心不同意也没用了,老夫人都发了话,她只能松开抓着女儿的手,可也没忘记叮嘱一句:“元娘,只在后园逛逛,可别跑远了。”公孙元娘随意应了一句便向皇甫永宁跑去。 公孙老夫人已然见到了未来的长孙媳妇,便也不想逛园子了,只笑着对齐静姝说道:“三小姐,老身有些累了,就不逛了,麻烦三小姐遣人引我们婆媳不拘去哪一处歇会子。” 齐静姝温柔的笑着说道:“好,请老夫人夫人随我这边走。”说着,她便将公孙老夫人婆媳引到离泽芝园很近的素锦轩休息。看着齐静姝色色安排的周到妥贴,公孙夫人不由又动了心思。看向齐静姝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目的性非常明确的喜爱,就差没明着说了。 齐静姝安排好之后含笑告退,将下人也带了出去,命她们在外面服侍,再次叮嘱一番之后,齐静姝才离开了素锦轩。 “娘,您看三小姐配我们元紫怎么样?”公孙夫人到底压不住心思,见房中只剩下自己和婆婆,便急急说了起来。 “糊涂!”公孙老夫人沉声低斥一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原本看着这个儿媳妇是个好的,如今怎么就倒三不着两的,活象是被狗吃了脑子似的。元青尚主之事已然定了下来,元紫就绝对不可能再娶皇家女子为妻,就算那齐静姝只是乐亲王府庶出的女儿,她身上流淌的也是皇家血脉。 “娘,元紫难道还配不上三小姐?”公孙夫人不服气的低声嘟囔。 “你趁早给老身打消这个念头,元紫和元娘的婚事老身自有主张,你不必多言,更不许自做主张。”公孙老夫人不愿在乐亲王府与儿媳妇细说,只强硬的下了命令,将元紫元娘的亲事决定权收到自己的手中。 “……是,媳妇知道了。”公孙夫人被噎的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憋了好一会子才憋出这么一句。 公孙老夫人不想再说什么,只坐在椅上闭目养神,回头指不定还有一场恶战。 “娘,刚才她们说元青和皇甫永宁,这事……您可知道什么?”公孙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将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她虽然相信自己的儿子不是那种没有规矩的孟浪之人,可是对方是皇甫永宁啊,一碰到皇甫永宁,谁知道她的大儿子会怎么样! “元青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不相信他?”公孙老夫人猛的睁开眼睛逼视着儿媳妇,看的公孙夫人心里一阵阵的发虚。 “娘,媳妇没有不相信元青,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娘的样子似乎是知道内情的。”公孙夫人心一横牙一咬,又仗着这是在乐亲王府,谁也不能将她怎么样,便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愚蠢!别人污蔑你的儿子,你也信!”公孙老夫人失望之极的说了一句,便闭上眼睛再也不开口说话了。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公孙夫人臊的面红耳赤,再没脸开口了。 就在公孙夫人臊的不行的时候,公孙元娘总算是得到机会将皇甫永宁单独拽到一旁,将泽芝园东暖阁里发生的事情向她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公孙元娘气的小脸通红,攥着拳头挥舞着说道:“永宁姐姐,你不知道,要不是奶奶压着我,看我不把那个臭女人抽个满脸花!” 与愤怒的公孙元娘相比,皇甫永宁可平静多了,她浑不在意的笑笑说道:“行啦,我当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你这么生气。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元娘,你相信她的话?” “我当然不相信!”公孙元娘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不就行了。清者自清,我行事光明磊落,就不怕小人诬蔑中伤。”皇甫永宁很平静的说道。 公孙元娘疑惑的看着皇甫永宁,觉得她象是变了一个人。这就是公孙元娘不知道了。在那日离开醉霄楼之后,皇甫永宁被她爹狠狠训了一通,诸葛先生又仔细为皇甫永宁讲解其中的利害关系,更有齐景焕拿出他制定好的一系列应对措施,在经历这些之后,皇甫永宁自然能平静的面对自己被诬蔑之事。 “可是……永宁姐姐,这种流言对你很不利的。万一……”公孙元娘虽然从小象个男孩儿一般习武,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可是公孙夫人压着她学习女四书,就算公孙元娘不爱学,她多少也听了些,自然知道清白名声对于女儿家是何等的重要。 “元娘,你也说了那是流言,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我拦不住,我也不在乎,随他们说好了,他们又能奈我何?说来这些人真是够无聊的,有本事真刀真枪见真章,只会躲在犄角旮旯耍嘴皮子,算什么东西!”皇甫永宁用极为鄙夷的语气说出对那些人的轻蔑。 “就是!”公孙元娘愤愤说道。 “行了,元娘,你与阿芸也是认识的,去和她说话吧,我有事找阿焕,不陪你了。”皇甫永宁不想再和公孙元娘继续声讨那个散布谣言之人,便将公孙元娘支到大公主身边了。公孙元娘不疑有她,应了一声就去和未来嫂子套近乎了。 皇甫永宁走出花园,添福快步迎上前躬身问道:“郡主,王爷刚才吩咐小的,若是您从园子里出来,就请您到寄春斋休息。” 皇甫永宁摆手道:“不用,我不累,你自去服侍你家王爷,我随便走走。” 添福忙道:“回郡主,王爷命小的服侍您。” 皇甫永宁眉头皱起,她独来独往惯了,并不习惯有人跟在身边服侍,可她知道齐景焕也是好意,只得有些无奈的说道:“那你就远远跟着吧。”添福赶紧答应一声,果然远远的跟着,并不敢离的太近。 皇甫永宁正想着在哪里将添福甩开比较合适之时,一个穿着出风毛羊羔皮里粉红缎面比甲的丫鬟一溜小跑了过来。 “婢子请郡主娘娘,回郡主娘娘,太妃娘娘请您过去。”那个丫鬟飞快的说了起来,因为跑的急,她说话的时候还有些轻微的气喘。 “哦,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皇甫永宁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往泽芝园方向走去。并没有怎么理会如今俨然成为泽芝园第一大丫鬟的春莹。 “春莹姐姐,太妃娘娘找郡主什么事啊?”添福赶紧跑到春莹身边,小声打听起来。 “哟,是添福啊,你怎么在这里?”春莹见是王爷身边的心腹太监,脸上便涌起了笑容,可是却没有直接回答添福的问题。 添福笑笑说道:“我这不刚巧路过么,春莹姐姐,你还没说太妃娘娘找郡主有什么事呢?” 春莹眼神微闪,笑着说道:“太妃娘娘有什么事,我这个下人怎么会知道呢,想来是给赏郡主什么好东西吧,毕竟今儿客人送的寿礼都是好东西。” 添福敷衍的笑着应道:“说的也是,那我就不耽误春莹姐姐了,你也赶紧去,说不定还得沾郡主的光,也得些赏赐呢。” 春莹忙笑着说道:“我哪有那个福份呢,不过真不能和你多聊了,我得赶紧回去服侍娘娘呢。” “去吧去吧!”添福笑咪咪的摆了摆手,春莹飞快跑开了,他看着春莹的背影,低低“呸”了一声,便匆匆去向他家王爷禀报了。添福有种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他总觉得太妃娘娘这会儿叫未来王妃娘娘过去,只怕是没有好事,他最好还是赶紧去请王爷为好。 皇甫永宁很快来到泽芝园,由下人引进西次间。西次间先靠北墙盘了一张火炕,炕上摆着一张紫檀炕桌,八张椅子分别设在东西两侧。乐亲王太妃已然在稳稳坐在炕桌东侧,单等着皇甫永宁到来了。让皇甫永宁觉得奇怪的是,在西次间里竟然连一个下人都 没有,只有乐亲王太妃一个人,这架势看着有点儿来者不善的意思。 “太妃娘娘,听说您找我,不知您有何吩咐?”皇甫永宁一早就来到乐亲王府,早就拜过寿了,所以此时也不用大礼拜见,只躬身抱拳向上问了一句。 “嗯,本宫的确有事找你,皇甫永宁,本宫问你,你可曾点过守宫砂?”乐亲王太妃用有些冷淡的声音问道。 “守宫砂是什么东西?”皇甫永宁疑惑的望向乐亲王太妃,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身为女子,竟然不知道守宫砂什么?”乐亲王太妃被皇甫永宁的疑问给吓着了。大陈女子便会由女性长辈在其右手手臂点上守宫砂,以此在十数年之后向其夫家证明清白贞节。再没听说过那个女子不点守宫砂的。皇甫永宁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啊,娘娘,守宫砂是什么,请您告诉永宁。”皇甫永宁本着好学求知的心态向乐亲王太妃请教。 乐亲王太妃面色沉沉,冷声道:“你先将右手的袖子挽起来。” 皇甫永宁点点头,立刻将挽起右臂的衣袖,将右手小臂露了出来。乐亲王太妃见她动作粗鲁,眉间又是一紧。只是查验守宫砂要紧,她才没有过多的计较。 皇甫永宁的皮肤倒是挺白皙细腻的,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手臂上有些浅浅的疤痕,这让皇甫永宁的手臂看上去不那么光滑。乐亲王太妃此时没有心思去关注皇甫永宁的皮肤是否光滑,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皇甫永宁的右小臂上方,那里有一个鲜红的,豆粒儿大小的圆点。 乐亲王太妃猛的松了一口气,再说话之时语气都软和了许多,“永宁,你手臂上的红点就是守宫砂,唉,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早早离了娘亲,跟着你爹长大,这些事儿都没有人教导你。” “哦,娘娘,您还没告诉我守宫砂到底是什么,我还以为这是我生来就带着的胎记。”皇甫永宁非常有有知精神,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这个……永宁,这守宫砂是未出阁的女子用来证明清白贞节的。”乐亲王太妃略略迟疑之后,还是如实说了。 皇甫永宁愕然,猛的抬头望着乐亲王太妃,沉声问道:“娘娘,你怀疑我?” 乐亲王太妃被皇甫永宁那双澄净的眼睛望着,竟然有种理亏辞穷之感,她不知道该如何向皇甫永宁解释。 皇甫永宁站在乐亲王太妃面前等了一会儿,见乐亲王太妃没有说话,她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冷冷说道:“太妃娘娘既然怀疑皇甫永宁的清白,这亲事不结也罢!”说罢,皇甫永宁转身甩袖大步走出了西次间。 ------题外话------ 明早补足五千 第一百七十五回阿焕劝母 望着齐景焕那双无比坚定的双眼,皇甫永宁突然笑了,她低声说道:“阿焕,我没有打算放弃你,哪啥……我本来打算……要是你愿意……我就向你提亲下聘,你到我们定北侯府来,一准比我进王府更自在,我爹可喜欢你了,就算你浑身没有四两劲儿,我爹也从来没嫌弃过你……” “啊……好,只要阿宁你喜欢,我怎么样都行!”齐景焕先是吃惊的“啊”了一声,继而用特别坚定的语气表示坚持支持皇甫永宁。 齐景焕和皇甫永宁上演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留在东暖阁的云乡侯众人和二姑奶奶齐静瑚等人看了个真真切切,从东暖阁方向看过去,可以特别清楚的看到齐景焕向皇甫永宁投怀送抱的情形。云乡侯府众人个个又气又急,有那掩饰功夫不到家的,看向皇甫永宁的眼神都几乎要喷火了。 而二姑奶奶齐静瑚看了这一幕,则在心中立刻重新打起了小算盘。其实她今日回娘家的两个目的与她大姐是一样的,第一自然是拜寿,第二便是将要皇甫永宁与公孙元青有染之事透给乐亲王太妃知道。只不过与大姐齐静珊比起来,齐静瑚有更有心机一些,她才不肯当那只出头鸟,而是暗暗撺掇她大姐先说,这也算是投石问路了。 齐静瑚见她大姐得罪了王爷弟弟,自然知道这事不能再提。脑子灵光的齐静瑚看着她的王爷弟弟对皇甫永宁百般死缠烂打,立刻改了先前的主意,她决定利用那条流言与皇甫永宁套近乎,然后再找机会为她的夫家争取好处。 奉了太妃之命匆匆来追皇甫永宁请她回去的春莹也看到她家王爷钻进平戎郡主怀中死巴着不下来的情形,春莹眼神突的一跳,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刚才发生的西次间之事她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亲眼看见,却也是略知一二的。做为乐亲王太妃身边的“心腹”丫鬟,春莹自是要赶在皇甫永宁将一切告诉齐景焕之前将她请去见太妃。 “奴婢拜见王爷,郡主娘娘。”春莹上前屈膝请安,因跑的急而显得呼吸急促。 “春莹,有什么事?”齐景焕立刻板起脸沉声喝问。他虽然还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皇甫永宁打算对他“始乱终弃”,可是凭着一颗聪明的头脑,齐景焕已然猜到这事绝对与他的母亲脱不了干系,因此对春莹也不会有好脸色。 春莹见自家王爷一改平日的温和浅笑模样,而是冷了脸声音中透着怒意,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不免暗自忖道:难道平戎郡主已然什么都说了,没这么快吧! “回王爷,太妃娘娘命奴婢来请郡主娘娘过去。”春莹小心翼翼的回话。 皇甫永宁听到太妃有请,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若然由着性子,她自是不愿再去见乐亲王太妃,只是……皇甫永宁看了看齐景焕,到底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道了,你先去向太妃禀报,我稍后便去。” 春莹应了一声,向两人行礼告退,齐景焕眉头紧锁,却没有开口说话。等春莹走了,齐景焕才说道:“阿宁,堂姐在晴雪阁,你去和她说话吧,母妃那里我去就行了。” 皇甫永宁摇头道:“这怎么行,刚才我已经答应了。” “阿宁,听我一回,你去与堂姐说话,正好保护她,免得有什么万一。若是再发生刺客之事,就越发不好收场了,阿宁,帮帮我。”齐景焕拉着皇甫永宁的手摇了摇,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一抹撒娇之意。 “好啦好啦,我去还晴雪阁还不行么,你快别摇了!”皇甫永宁最吃不住齐景焕的撒娇大法,果然就依了她。独个儿往晴雪阁而去。 齐景焕看着皇甫永宁走远了,却没有立刻去见乐亲王太妃,而是给两拔下人安排了差事。其中一拔人回话很快,齐景焕听罢立刻沉了脸,挥手命下人退下了。 齐景焕所料不错,他的好外祖母,云乡侯老夫人果然单独去见了他的母妃,他的母妃又单独见了皇甫永宁,再然后就有皇甫永宁打算退亲之举。“外祖母,看来你着实太闲了……”齐景焕喃喃低语一声,心里已然有了打算。 “梁长史可回来了?”齐景焕高声动问。 很快便有人在外面气喘吁吁的回答:“回王爷,臣回来了。”回话之人正是梁术,想来他是急匆匆一路跑着过来的。 “王爷,郑义的口供拿到了,有些麻烦,这口供对王妃不利。郑义坚称亲眼看到郡主和两位公孙公子进了醉霄楼。”梁术压低声音说道。 “亲眼所见?呵呵!可曾将郑义押来?他是何时与何人一起见到的?可还有其他的人证?”齐景焕微微一笑,很淡定的问道。 梁长史立刻回道:“回王爷,臣已将郑义押回来看管起来,他供称前日已时在醉霄楼见到郡主,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并无其他人证。” 齐景焕点头道:“知道了,将郑义严加看管起来,确保在本王用他之前,他是安全的。” 梁长史赶紧回道:“回王爷,是白兄率飞虎卫亲自看管的。” 齐景焕点点头,有白苍亲自出手,想对郑义下手就相当困难了。了解了该了解的情况,齐景焕这才去见他的母妃。 乐亲王太妃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却仍然没见到皇甫永宁,已然很不耐烦了。原本打算安抚皇甫永宁的念头早已经烟消云散,她正想着等皇甫永宁过来,该如何训诫于她才能一舒胸中郁气。 “回娘娘,王爷来了……”丫鬟的回话让乐亲王太妃暗吃一惊,然后一股子怒火腾的冲上了心头,在乐亲王太妃看来,必定是皇甫永宁对她的儿子告了刁状,否则她的儿子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儿过来? “让他进来!”乐亲王太妃没好气的说了起来。 “母妃。”齐景焕走进房门叫了一声,便摆手命丫鬟嬷嬷全都退下去。 乐亲王太妃也不理他,只冷着脸看着,等下人都退了出去,乐亲王太妃才没好气的说道:“你不在房中休息,来本宫这里做甚?” 齐景焕淡笑说道:“母妃这是讨厌儿子,不想看到儿子么?” “本宫哪有!焕儿,你……快坐下吧。”乐亲王太妃不太自然的说道。 齐景焕在他母妃身边坐下,缓声说道:“母妃,您看儿子如今气色如何?” 乐亲王太妃立刻说道:“焕儿的气色好多了,前儿杜老先生给你诊脉,不是还说你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么,这个娘知道啊。” 齐景焕点点道:“是啊,儿子也觉得身子好多了,如今身上有了些力气,饭量也长了,说起来这都是永宁的功劳,细细算来,永宁已经救了儿子好几回了。第一回,儿子被人从城墙上推下去,要不是永宁出手接住儿子,儿子已经没了;后来,又是永宁帮儿子到了儿子求到救命之药,母妃您不知道,若不是岳父和永宁荡平忽喇为鬼医谷主报了大仇,鬼医谷主又怎么肯以镇谷之宝相赠,若无那镇谷之宝,儿子只怕活不到明年……” 乐亲王太妃听儿子细数皇甫永宁对他的好,心中生出一抹愧意,她知道儿子说的没错,皇甫永宁真的是她儿子命中的福星,若没有皇甫永宁的出现……乐亲王太妃摇了摇头,她真的不敢往下想。 “焕儿,永宁是个好孩子,母妃都知道……母妃会对她好的”乐亲王太妃轻声承诺。 齐景焕看着眼中明显有悔意的母妃,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多谢母妃,儿子会和永宁一起好好孝顺您的。” 乐亲王太妃含笑点了点头,应道:“好,等永宁过了门,你们可得快些给母妃生个大胖孙子。” 齐景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母妃,儿子知道方才齐静珊所说之事让您心里很不高兴。儿子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想问您一句,除了岳父大人和您之外,燕京城中还有人见过永宁的真容么?” 乐亲王太妃摇摇头道:“就连太后和皇后都没见过,想来不会再有其他人见过。” 齐景焕立刻紧追上一句:“对啊,就连儿子都没有见过永宁的真容,那么一个与她完全不相识之人怎么就能一口咬定看到的就是永宁?难道只凭衣服和面具?这两样若想仿造实在太容易了。” 乐亲王太妃怔住了,半晌之后方才点头说道:“说的没错,哎呀,真是委屈永宁了。焕儿,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帮永宁讨个公道。” 话说到这里,齐景焕的脸上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用力点头说道:“母妃,儿子一定会为阿宁讨回公道,绝不允许任何人往阿宁身上泼脏水。” 乐亲王太妃连连点头,不知怎么的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急急说道:“焕儿,母妃想明白了,这是有人成心想破坏你和芸儿的亲事!” 齐景焕深深点头,心中暗道:“我的母妃啊,您总算想到点子上了!” 第一百七十六回府门闹事 ( )“皇伯父,您侄儿侄媳妇儿被人欺负了,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安顿好王府之事,齐景焕立刻进宫去见昭明讨公道了。 昭明帝呵呵笑道:“焕儿,且不说你是尊贵匹的堂堂亲王,单只说你那未来媳妇天生神力,有万夫不挡之勇,莫说是咱们大陈了,只怕这世上能欺负她的人都没生出来。” 齐景焕别扭的哼了一声,恼道:“哼!皇伯父,小人算计可比淬了毒的刀子还狠,您从前可教导过侄儿的,什么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昭明帝见侄儿难得一见的象小时候那样向自己撒娇使性子,脸上不由露出大大的笑容,笑着说道:“好好,皇伯父给你做主,说吧,这主你要皇伯父怎么做?” 齐景焕板着脸说道:“皇伯父,侄儿已经替岳父往大理寺递了状子,状告秀雅公主府长史之孙造谣中伤平戎郡主,请皇伯父到堂听审,也免得大理寺卿受人所迫不能禀公执法。” “这……焕儿,你方才也说了只是流言并不能当真的,若是认真闹大了,岂不是更伤了平戎的名节?”昭明帝皱眉说道。 关于秀雅公主府长史之孙散布平戎郡主不守妇道流言之事,昭明帝已然知道了,他还知道那个叫的小子已然被乐亲王府的飞虎卫控制起来了。昭明帝原本以为侄子进宫求旨,是想请他出面弹压秀雅公主,然后暗地里重重处治那个,却没想到齐景焕竟然不顾面子的要将此事闹大,这样一来,怎么看吃亏的可都是皇甫永宁,折损的是皇家的面子。 齐景焕正色道:“皇伯父,侄儿受不了这个气,若是不将此事审个一清二白还阿宁公道,才真真丢尽了面子,阿宁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家,她性子刚强,怎么能受的了这样的羞辱!她是侄儿的未过门的媳妇儿,她受辱便是侄儿受辱,侄儿是皇伯父亲自教养长大的,有人胆敢羞辱侄儿,就是对您大不敬……” 昭明帝可没想的这么深,事实上皇甫永宁只是与齐景焕定了亲,还没有成亲,若是她有个意外,皇家随时可以退婚的,堂堂皇家亲王,想娶媳妇儿还不容易,大陈所有的女子可不都得任挑任选,一个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野丫头,还不知道得丑成什么样子,真真委屈他侄儿了。 说起来在昭明帝心中,他并不曾将皇甫永宁视为皇家之人。甚至对她,对皇甫敬德和定北军有种无法言说的别扭。昭明帝一边享受着定北军献上大破忽喇所得的巨额财富,一边忌惮着定北军那强横的实力,对皇甫敬德父女,昭明帝已然起了防备忌惮之心。 “这……好吧,朕答应你,明日去大理寺监审,焕儿,你这孩子性子也太急了,今日是你母妃的寿诞,纵有天大的事也该放到一旁,先忙你母妃寿诞要紧。”昭明帝也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能拿到明面上说清楚,只得应了齐景焕之请。 “回皇伯父,正是母妃命侄儿进宫请旨的,母妃听说有人诬蔑阿宁,着实气的不轻,母妃说阿宁是多好的姑娘,怎么能让人这般污蔑羞辱,这事若是不讨个公道,她和侄儿就不配再自称是皇家之人。”齐景焕半真半假的说了起来。 乐亲王太妃想明白之后,的确气的不行,也再三说要为皇甫永宁讨个公道,可她并不曾说什么不配做皇家之人这类的话,就算乐亲王太妃看重皇甫永宁,却也没到这般地步。 昭明帝眉头微蹙,意外的说道:“哦,竟有此事,焕儿,看来你母妃果然很满意你未过门的媳妇儿。” 齐景焕听了这话,脸上才露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容,他玉面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应道:“是,母妃真的很喜欢阿宁。” 昭明帝呵呵一笑,没再说什么,挥手命齐景焕赶紧回府了。 就在齐景焕进宫请旨之时,秀雅公主府栖凤堂内,一个两鬓泛白相貌不俗的男子紧挨着贵妃榻跪着,双手握着侧卧在榻上的秀雅公主的双手,红着眼睛求道:“公主,义儿被乐亲王府的人抓走了,您快救救他吧,没了义儿,我也活不成了……”这说话之人正是秀雅公主府的长史郑容。 “什么,义儿被乐亲王府的人抓了,我们公主府与乐亲王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凭什么抓义儿!你起来说。”原本侧卧着的秀雅公主嚯的坐了起来,一双凤目之中满是疑惑与愤怒。她手上一用力,那跪在榻旁的男子便顺势站了起来,习惯性的坐到秀雅公主身边,一手绕过她的肩膀,将之搂入怀中,另一手还握着秀雅公主的手,拇指还在她的手背上轻柔的捻动着。秀雅公主很自然的偎到那男子的怀中,显见得这两人的关系着实的不一般。 “这……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乐亲王府的飞虎卫抓走义儿,他们凶蛮的很,义儿的小厮去拦,几乎被他们打成烂狗头,公主,你可不能不管义儿啊!他可是我们嫡嫡亲的亲孙子。”房中没有下人,郑容说起话来也越发没有顾忌。 “你急什么,本宫最疼的就是义儿,还能不管他不成。当年若不是……你怎么会屈居长史之位这么多年,和儿义儿明明是本宫嫡亲的儿孙,却……”秀雅公主眼睛泛红,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愤愤难平的低声说道。 “公主,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做什么都可以,孩子们……他们虽然委屈,可是到底不知情,只要能好好的活着,也就不去想委不委屈了。有你护着,他们过的都不 你护着,他们过的都不错,只是不知道义儿这个不省心的怎么招惹了乐亲王府,我听说飞虎卫可凶的狠,万一义儿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是活活摘了我的心肝啊……”郑容边说边抹眼泪,着实担忧伤心的不成。 “容郎,你别伤心,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义儿半根汗毛,你别担心,我立刻亲自去乐亲王府要人,你赶紧去安排车轿,记得摆齐本宫的銮驾仪仗。”秀雅公主再再见不得心尖上的人伤心,立刻站起来吩咐。 郑容忙也站起来应声称是,抖抖袖子蘸去眼泪,急匆匆的走了起来。两刻钟后,秀雅公主的銮驾便出了公主府,一路往乐亲王府疾行而去。 秀雅公主的銮驾到达乐亲王府大门前之时,齐景焕刚好回到王府,还不曾下轿进门。他听到后面动静不小,便问了一句:“添寿,后面是什么人这般喧哗?” 添寿赶紧回话道:“回王爷,瞧着是老公主的銮驾。”秀雅公主是大陈现存公主中辈份最高之人,封号却从来没有变过,从她出阁到现在四十多年了,品级就象是被冰封了一般,与她的侄女儿侄孙女儿重侄孙女儿一样,甚至还有不如,因为在公主之上,还有大长公主与长公主这两个品级。为了面子上瞧的过去,燕京城中之人提到秀雅公主之时,有时会以老公主呼之。 “是她,来的倒是挺快。压轿……”齐景焕淡淡说了一句,轿夫们赶紧落轿,添寿打起轿帘,扶着他家王爷从轿中慢慢走出来。 “公主,乐王爷迎过来了。”一个嬷嬷看到齐景焕不紧不慢的走来,赶紧在秀雅公主的轿帘旁低声禀报。 “来便来了,怎么,本宫还当不起一个小辈的迎接么?”秀雅公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那个嬷嬷无奈的摇了摇头,垂头侍立在一旁。 齐景焕来到距离秀雅公主轿子还有六七步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拱手淡笑招呼道:“不知太姑祖母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太姑祖母恕罪。” 秀雅公主怒哼一声,飞快伸手刷的撩起轿帘,没好气的喝道:“本宫哪敢要你远迎,只求你乐亲王放回本宫府上之人,本宫就谢天谢地了。” 齐景焕双眉微挑,故做惊讶的说道:“太姑祖母原来不是为小王母妃贺寿的,竟是为了要人,哎呀,真没想到太姑祖母如此顾惜下人……” 秀雅公主一听这话脸都气青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齐景焕这个重侄孙竟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他的话听着要多气人有多气人,而且还透着一股子不能明说的讽刺。 是秀雅公主与长史郑容私通所生的儿子的唯一儿子,这事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只不过没有公开说破罢了。秀雅公主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听了齐景焕的话,便觉得齐景焕在讽刺于她,这心头的怒火可就越烧越旺了。 “齐景焕,别以为你是亲王本宫就奈何不得你!别说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是你爹当年也不敢对本宫不敬。”秀雅公主怒极大喝。 齐景焕皱起一双俊秀的双眉,疑惑道:“太姑祖母,今日是家母寿诞,所以晚辈才会以为您是过府到贺的,故而才会惊讶发问,晚辈实实不知有何处对您不敬,还请您不吝指教,晚辈也好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往后才能加以改正。” “你……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子!”秀雅公主气的直喘粗气,却说不出的一二三来,她自来不擅言辞,哪里是齐景焕的对手。 齐景焕见秀雅公主说不出话来,便又微微躬身说道:“太姑祖母,不论您为何而来,都没有当街说话的道理,不若请您进府吃杯家母的寿酒,有什么话慢慢说也不迟。” 秀雅公主是个浑不吝,她若是肯好好说话行事有度,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这个明明是辈份最高,却非常不招人待见的境地了,只听秀雅公主大喝道:“休想,你想赚本宫入府,本宫才不上你的当,谁爱吃你的酸酒!本宫就在这里等了,你若不放,本宫就钉死在这儿!” 齐景焕面色微沉,淡淡道:“太姑祖母若是看上本王的府第,本王这便回府递折子,请皇伯父下旨将乐亲王府赐于太姑祖母,至于您府上的,太姑祖母明日到大理寺便能见到了人,今日,来本王府上吃寿酒的,本王欢迎,来闹事的,本府也有飞虎卫招待。太姑祖母您请自便。”说罢,齐景焕转身甩袖离开。 “你……齐景焕,你放肆……”秀雅公主气的怒发冲冠,腾的从轿子中蹿了出来,象个泼妇似的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齐景焕,暴跳如雷的骂了起来。 在四周围观的百姓看的眼睛都直了,心中不免暗自嘀咕,天啊,这真的是皇家公主?怎么跟个乡下泼妇似的,真是丢死人了……秀雅公主府的随轿家丁个个黑沉着脸,赶紧将围观百姓驱散,若非身不由己,他们真不想当秀雅公主府的家丁,真是丢人败坏到家了。 “王爷,总不能由着老公主这么骂……”听到秀雅公主在府门前闹事的梁术匆匆赶来,正迎着他们家王爷,梁术赶紧上前低声说了起来。 齐景焕淡淡道:“由她骂去,不用管她,看她能骂到什么时候,她骂的越多,咱们就越有利。”梁术赶紧应了一声,默默为秀雅公主点个蜡,她得罪谁不行,非得得罪他家王爷,真是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见齐景焕真的走了,秀雅公主傻眼了,她万万没想到从前百试百灵的法子,到了这个重侄孙处竟然失灵了,从前她想做什么,只闹上一闹骂上一回,谁不得乖乖儿依着她,怎么这齐景焕竟不买帐? 秀雅公主越想越恼,竟然一拍大腿哭了起来,她边哭边骂,口口声声说自己这个孤老婆子被个毛头小子欺负了,她再没脸活着,非得到太庙一头撞死在祖宗灵前不可…… 秀雅公主没有将齐景焕哭出来,却将自己的儿子哭来了,来的这个是她与驸马生的儿子赵文柏,现任兵部武库司职方郎中。 第一百七十七回作死不怕事大 ( )上回说到皇族之中辈份最高的秀雅老公主为了不能公开身份的亲孙子,摆起仪仗来到乐亲王府门前当街大骂,这消息飞也似的传进王府之中,秀雅公主与驸马生的独子赵文柏今日也前来拜寿,他得了消息着实臊的无地自容,再没脸见人。 赵文柏赶紧飞跑出来,奔到仍在破口大骂的秀雅公主面前,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咚咚咚的直磕响头,哀哀的叫着:“母亲息怒,儿子先服侍您回府行么?” 秀雅公主恨了亡故的驸马几十年,人家爱屋及屋,她却是恨屋及乌,对于赵文柏这个亲生儿子,她是半点也不看重的,素日非打既骂,从来没个好脸色。故而就算赵文柏已经磕的额头出血,秀雅公主却丝毫不为之所动,犹自指着乐亲王府的大门哭骂不休。 赵文柏见求不动母亲,累积多年的痛苦此时全都暴发出来,他惨叫一声:“母亲当初何必生我……”一语未毕,他嚯的爬起来一头撞向秀雅公主的大轿。 那轿子乃是硬木所制,赵文柏又存了死志撞的极狠,围观之人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就看到金漆轿身上有一团殷红刺目的鲜血,而赵文柏的身子也挨着轿子滑落在地,半边面孔都已经被额角涌出的鲜血遮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将所有人都吓傻了。 秀雅公主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懦弱无用的儿子竟然撞自己的轿子自尽,就在秀雅公主呆愣之时,郑容冲上前紧紧抱起赵文柏,凄厉的大声叫道:“老爷,快来人啊……老爷您醒醒,老臣知道您心里气不过公主受气,可也不能这样不顾惜身子啊……” 情郎这么一哭喊,秀雅公主才回过神来,一叠声的大叫着命人去请大夫,又扑到儿子身旁将他抱入怀中,口口声声哭诉着什么主辱臣死之类的话,誓要将赵文柏自尽的原因赖给乐亲王府。 赵文柏撞轿自尽,这消息立刻传到齐景焕的耳中,齐景焕双眉紧锁,立刻沉声说道:“来人,速去请宗令,高副院判,着飞虎卫就地设屏幛,全力救治赵文柏。”秀雅公主是皇族中人,自然要请主管皇族事务的宗令到场,而高副院判是太医院中最擅长治疗外伤的太医,找他来给赵文柏治伤再合适不过的。 下人们领命分头各自行动,齐景焕则传来纸笔飞快写了一封奏折,向昭明帝禀报秀雅公主堵门闹事,逼其亲生儿子撞轿自尽之事。不过盏茶时间,齐景焕便写好奏折,命添福火速送往宫中。然后才往王府大门赶去。 “阿焕,听说秀雅公主在外面大闹,还闹出了人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齐景焕刚走出院房门,就看到皇甫永宁疾步迎了过来,匆匆开口相问。 齐景焕微微皱眉,对于有人将消息捅到皇甫永宁面前很是不满,他又急着去处理赵文析之事,只敷衍的说道:“此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阿宁,你别出去,等我回来再给你解释。” 皇甫永宁眸色微沉,低声道:“与我有关?阿焕,你知道我从来不是躲在后面的人。” 齐景焕愣了一下,继而浅笑起来,他点头应道:“好,我们一起过去,阿宁,咱们两个肩并肩。” 皇甫永宁听了这话眼中方才有了笑意,大力点头应道:“对,我们肩并肩!”说罢,两人果然并肩往外疾步走去,在路上,齐景焕简单说了事情的始末,皇甫永宁听罢心中很是烦闷,郁郁说道:“你们京城的人真是无聊透了!草尖儿大小的事情都要闹的比天还大!” 齐景焕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叹道:“谁说不是,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无事生非的好事之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王府大门外,皇甫永宁和齐景焕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可是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向齐景焕,看得齐景焕心中很是纳罕,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人们都用那样惊奇的眼睛看着自己。 原来齐景焕是燕京城中头一号病秧子,别说是自己走路,就是坐轿子他都会累的面无人色,而此时的齐景焕却是面色红润,看上去气色好极了,他一路走来,能跟上素有神勇无敌之称的平戎郡主的脚步还没有气喘吁吁,在这众人眼中就是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齐景焕与皇甫永宁来的很快,不论宗令还是高副院判都还没有赶过来,秀雅公主与郑容又一左一右抱着昏死过去的赵文柏一哭一和的没完没了,让人连救治都不能上前,齐景焕看到这一幕,一双俊秀无匹的眉毛紧紧拧了起来,素来含笑的凤目之中透出森森的冷意。 皇甫永宁并不知道秀雅公主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她只知道从来不生气的齐景焕突然动了怒气,一股浓浓的不悦涌上皇甫永宁的心头,她立刻冷声说道:“赵大人流血不止,你们两个围着他却不给他止血,成心想害死他么?” 秀雅公主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立刻扭头看了过去,一见说话之人脸上带着银色祥云面具,便知道这是平戎郡主,她冷哼一声,怒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说话!” 齐景焕最受不了皇甫永宁受气,立时勃然大怒,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皇甫永宁讥讽的说道:“我皇甫永宁不算什么,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亲人伤重而不救治,您是贵人,可心真是够狠的,听说赵大人是您亲儿子,您得有多恨他?非得眼睁睁看着他血尽而死!” 秀雅 死!” 秀雅公主不喜欢赵文柏这个独养儿子,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家知道归知道,却没有人会当着秀雅公主的面说出来。偏偏皇甫永宁不明就里,一句话就戳了秀雅公主的肺管子,气的她暴跳如雷怒发冲冠,腾的跳起来一头便向皇甫永宁撞去,口中兀自叫着:“小贱人,我……啊……” 皇甫永宁是自小在沙场上长大的,她的临敌反应已经快的成了自然反应,秀雅公主一头撞过来,皇甫永宁不避不让,只伸手揪住秀雅公主的前襟往前一送,秀雅公主就身不由己的飞速向后飘飞,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她的轿子之中,落下之时连一点儿响动都不曾发出,可是秀雅公主却脸色大变怪叫连连,听上去仿佛受了极重的伤。 刚才那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围观之人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大家只见到秀雅公主扑向平戎郡主,只是还没有挨上平戎郡主的身子就倒飞回轿子里了,平戎郡主到底对秀雅公主做了什么,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 “丑人多作怪!”皇甫永宁不屑的说了一句,大步走到赵文柏的面前,郑容脸色大变,惊慌的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皇甫永宁皱眉冷冷道:“你这般死死勒着赵大人,会让他流血加速,就算你要害赵大人,能不能麻烦你等没人时再做的如此露骨?” “啊……”郑容吓的叫了一声,本能的猛然松开手,赵文柏的半个身子便摔落在地上,皇甫永宁见了连连摇头,啧啧叹道:“看来你还真是恨透了赵大人,要不也不能摔的这么重!” 郑容又急又气,一向灵光的脑子完全不能开动了,只知道愤怒的瞪着皇甫永宁,皇甫永宁根本不理会郑容,只蹲下来探了探赵文柏颈部的脉搏,然后点点头道“还有气”,便从怀中拿出一小瓶子,将瓶中的金创药倒在赵文柏流血不止的额头。 齐景焕见此情形,立刻快步上前将自己的帕子递给皇甫永宁,皇甫永宁接过帕子,向齐景焕笑了一下,便利落的将赵文柏的头包扎起来。皇甫永宁一向有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她又有一个鬼医谷出身的亲哥哥,身上带的伤药自然是最好的,等她包扎完伤口,赵文柏额头的血便已经止住了。 “先简单包扎一下,应该能保住命,等回营再去医帐处置。”皇甫永宁站起身来习惯性的说了一句,说完才发觉这里是燕京城乐亲王府门外,而非她熟悉的战场。 齐景焕看着熟练包扎伤口的皇甫永宁,心疼与骄傲充满了他的心,他上前拉着皇甫永宁的手,用添寿送上的新帕子仔细擦去沾染上的血迹,轻声道:“阿宁,你真了不起!” 皇甫永宁戴着面具,所以她的神色如何众人是看不见的,只有齐景焕能看到皇甫就宁眼中有一抹与平日不同的笑意,他心头一阵悸动,突然有种将皇甫永宁紧紧抱住的冲动。 齐景焕还不曾实现他的念头,总算赶过来的高副院判冲了过来,他跑的太急,连礼都行不顺溜,只顾着捂着肚子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口中的话也破碎的不象个样子。“王……王……王爷……下……下官……” “免礼,高副院判,你先喘顺了气再说话也不迟。”齐景焕一抬手止住高副院判,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让高副院判没由来的打了个赛颤。 总算喘定了气儿,高副院判先去试了赵文柏的脉象,见赵文柏性命无忧,便对齐景焕说道:“王爷,伤者不能受风,暂时也不便移动,您看……” 齐景焕扫了众多手执屏障,面带愤愤无奈之色的飞虎卫,沉声问道:“本王刚才便命你们设屏障,尔等如何这般拖沓?” 一众飞虎卫全都跪了下去,其中一人愤愤回话:“回王爷,不是小人等不尊王爷之命,实在是老公主不设小人等设屏幛,小人等不敢以下犯上,请王爷责罚。” “对啊对啊,我们看的真真的,几位侍卫大哥要设屏幛,老公主死活不允许,还去撞几位侍卫大哥,乐王爷,真不怪几位侍卫大哥……”旁边几个围观的闲人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纷纷给飞虎卫做证。 齐景焕缓缓点头,沉声道:“尔等现在立刻设屏幛,若有人阻拦,本王定要参她一个谋害皇亲之罪。”齐景焕话中没有点秀雅公主的名号,可是在场之人个个都清楚这话是冲着秀雅公主去的。 秀雅公主气的几欲发狂,却因为看到一个人的到来而偃旗息鼓,再不敢闹腾了。 原来是新上任的宗令洛王来了。这位洛王是昭明帝的叔叔,是皇族之中最重规矩之人,也就是因为他太重规矩,动辄用规矩来训诫子侄,所以皇族中人见了他本能的就想溜边,离他越远越好。从前昭明帝偏宠刘贵妃,这洛王就没少劝谏昭明帝,把昭明帝烦的不行,一气之下将他撵到洛州封地去了。 上任宗令出事之后,昭明帝才想起洛王叔的好处,这才将他请回燕京城出任宗令,说来洛王回到京城不过月余时间,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都还没烧起来。秀雅公主是知道洛王厉害的,自然不敢当着他的面胡来。 “侄孙见过洛王叔祖。”齐景焕带头向洛王行礼。洛王一向没有表情的古板脸上浮起一丝微微的笑意,齐景焕是皇族之中长相最好,性情最好,人品最好的好孩子,洛王一直很喜欢他。 “嗯,起来吧,焕儿,你瞧着身子果然好多了,越发有你父亲的样子。”洛王感慨一句,语气中透着欣喜之意。等他转头看到戴着面具的皇甫永宁,洛王的神色就冷峻严厉多了。 皇甫永宁抱拳躬身道:“平戎见过洛王千岁。” 洛王冷哼一声,都没搭理皇甫永宁,在他看来,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舞刀弄枪没个娴雅贞静的样子,象什么话,真不知道昭明帝是怎么想的,竟然给焕儿选了这么个夜叉王妃,真真是…… 皇甫永宁根本不在意洛王的态度,只神情自若的站直了身子,不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洛王在她这里还真挂不上号,况且她与洛王又不熟,洛王的不喜欢对她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题外话------ 因为颈椎问题导致双手麻木,几乎完全失去感觉,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才有起色,能够重新敲击键盘码字。断了这么长的时间,月色也不好意思再说保证什么,只能说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尽量保证更新。谢谢还没有弃文的亲亲们! 第一百七十八回灰头土脸 ( )“常谨见过皇姑。”没有理会皇甫永宁的洛王转身面向秀雅公主,揖首深施一礼,秀雅公主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有些烦躁的说道:“王侄不必多礼,你才回到京城,想来万事都还不曾安排妥当,都是焕儿这孩子不懂事,些许小事也去惊动麻烦你。” 洛王齐常谨立刻正色说道:“皇姑此言差矣,常谨既然做了宗令,但凡是宗室中发生的事情,不论大小常谨都应该过问才是。焕儿,这露天野天的着实不成体统,还不快请曾皇姑母进府用茶。” 齐景焕心中暗觉好笑,面上却是不显,只恭敬的应了一声,态度诚恳的邀请秀雅公主等人进王府吃茶。 皇甫永宁心中不屑,暗暗撇了撇嘴,得亏她脸上戴着面具,要不然那不屑之色还不得让人看了去,又得节外生枝生出许多麻烦。齐景焕了解皇甫永宁,悄悄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仿佛在撒娇,又好象是恳求皇甫永宁忍耐些。皇甫永宁便也罢了。 众人移至王府花厅,乐亲王太妃得了消息忙也赶了过来,一番见礼之后,洛王板起脸问道:“皇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要在今日,在乐亲王府门前逼死唯一的亲生骨肉。” 秀雅公主听到“唯一的亲生骨肉”这几个字,心里就别扭的象是吞了死苍蝇一般,她明明还有一个亲生骨肉,却永远不能在人前公开,不能享受宗室子弟的一切待遇,只能在公主府中做连个官身都没有的小管事,这让秀雅公主如何能不心如刀绞。 秀雅公主瞪眼怒视洛王,愤怒的直喘粗气,她知道洛王是故意这么说的,秀雅公主府的阴私之事其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宗室之中知道的人着实不少,洛王就是知情人之一。 齐景焕看了这般情形,心中暗自发笑,脸上却紧紧的绷着,沉声说道:“好叫王叔祖知道,曾姑祖母是来侄孙府前讨要公主府长史之孙的。” 洛王面色越发阴沉,看向秀雅公主沉声问道:“皇姑确为此事?” 秀雅公主怒火中伤,立刻呛声道:“对,本宫就是来讨要无辜被乐亲王锁拿的。齐景焕,你赶紧将人交出来。” 齐景焕挑眉冷道:“庶人已经被关入大理寺的大牢,曾皇姑祖母要人要错地方了。”齐景焕成心给秀雅公主再添一层堵,特特点明了庶人的身份,气的秀雅公主抓起茶盏便朝齐景焕砸去,口中还骂着:“小畜牲!” 皇甫永宁就坐在齐景焕的下首,她见秀雅公主用茶杯砸齐景焕,眼中立时盈满杀气,她单手一伸接住茶杯往秀雅公主的方向随后一甩,那只茶杯便稳稳的落在秀雅公主身边的桌子上,皇甫永宁冷冷言道:“老公主既然手中无力拿不稳杯子,就不必费力了。” 秀雅公主大怒,抓住杯子想去砸皇甫永宁,可是她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却根本不能动摇那只杯茶一丝一毫,原来皇甫永宁用了暗劲,生生将茶杯钉在了桌子上,别说是秀雅公主,那怕是朝中武将到此,都未必能将这只杯子拿起来。 “你个贱丫头,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给本宫滚!”秀雅公主破口大骂。 乐亲王太妃一听秀雅公主骂自己未来儿媳妇,特别是在儿媳妇刚刚维护儿子之后,乐亲王太妃立刻沉了脸,不悦的说道:“皇姑祖母,宁儿是皇上御旨赐婚,焕儿没过门的妻子,未来的乐亲王妃,她还是平定忽喇的大功臣,皇姑祖母这般辱骂于她,本宫绝不答应,想来太后娘娘皇上和我大陈百姓也绝不能答应。” 洛王听了乐亲王太妃之言,脸上现出些动容之色,他之前只想着皇甫永宁没个娴雅贞静的样子,却忽略了她平定忽喇,勇报国仇的大功。 “乐王侄媳所言甚是,皇姑,您辱骂平戎郡主之事,本王定当如实向皇上禀报,并记入宗室纪行。”洛王板着脸沉沉说道。 秀雅公主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宗室纪行是专门记录宗室中人的功过奖惩情况的册子,皇帝每年对宗室中人的赏罚都要参考宗室纪行,若是犯下大过并被记入宗室纪行,那就意味着犯过之人要面临被降爵削俸的额外惩罚。 “常谨,你……你怎么可……”秀雅公主都气结巴了。 “本王身为宗令,当然可以。”洛王一点儿也不给秀雅公主面子,直接将她堵了回去。 秀雅公主气极怒极,干脆拍着桌子放声大哭起来,口中不清不楚的说着要去哭祖庙,哭先皇。 大家都被秀雅公主哭的心烦,齐景焕心念飞转,腾的站起来走到乐亲王太妃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声说道:“母妃,儿子不孝,原想给您好生过个生辰,不想横生枝节,扰了您的兴致,儿子给您赔罪了。” 齐景焕这一跪动静着实不小,惊的秀雅公主都收了哭声,她又不是真傻,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方才骂皇甫永宁,那是她还没认清皇甫永宁的份量,如今见齐景焕如此,她心里不免暗暗打了退堂鼓。大陈有种说法,若是做寿做人搅了局,寿星这一年都不会平安如意,倘若乐亲王太妃这一年真有个什么好歹,这事可就闹大了,乐亲王太妃深得宫中几位圣人的看重,可以说是宗室之中第一得意之人,这事儿秀雅公主心里可清楚的紧。若不是今天这事牵涉到秀雅公主最疼爱也最愧疚的孙子,她是不会做出这般糊涂之举的。 秀雅公主的气焰不觉消退了许多 的气焰不觉消退了许多,听到她不只不骂了,连哭声都小了许多,洛王心中也明白,便略略放缓了语气说道:“皇姑,文柏伤的不轻,现下最要紧的将他接回府中好生治疗。至于之事,适才焕儿也说了,人已经送到大理寺,他也递了状子,便该由大理寺按律审理此事,我们皇亲宗室万万不可凌驾于律法之上,否则本王只能奏请皇上按太祖御令行事了。昔年开国之时,太祖皇帝的三杀御令想来皇姑是不会忘记的。” 大陈开国之君太祖皇帝是个圣明天子,他深知宗室子弟干政乱法后患无穷,便立下三杀御令,命每一个宗室子弟都得熟记于心,若是犯了御令所禁之事,必定有杀无赦,五杀之中头一条便是乱法者杀无赦。 秀雅公主心中咯噔一声,她幼时也背过三杀御令,只是这几十年来没有一个宗室死在三杀御令之下,她渐渐淡忘了,如今洛王重新提起,秀雅公主才想起来身为宗室的自己,头顶上还悬着一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利剑。 “我……侄孙媳妇,焕儿,本宫还有事,这便告辞了。”秀雅公主心中堵的不行,明明知道自己此时应该道歉,可是就不愿意说句软话,她也仗着自己辈份高,甩着脸子用辈份压人,想来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也不能怎么样她,否则便犯了不敬长辈之过,有洛王看着,她们也是要受罚的。 乐亲王太妃自来也没受过这种气,心中自是不快,只冷着脸不说话,齐景焕倒是比他娘亲稳的多,只见他站起来淡淡说道:“曾皇姑祖母请自便,横竖这御封的超品王府在曾姑祖母这里,也不过是怎么做贱就怎么做贱的地方。” 秀雅公主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的确,她的辈份高,可是说到品级,只能尴尬一笑了,秀雅公主最初是一品公主,后来变成从一品,如今已经降为二品了,论公,从品级来说,她见了乐亲王太妃母子,是应该见礼的,不过仗着辈份高硬撑着架子罢了。 洛王听了齐景焕的话,眉头紧一阵松一阵的,他知道从道理上来说,齐景焕没有错,只是从情理上来看,这话说的也太诛心了。总之让他感觉非常别扭。 秀雅公主脸色变了数变,最后愤愤撂下一句:“世安不在,这乐亲王府的门槛也高了,本宫再不敢登门。”说罢便怒冲冲的走了出去。 齐景焕淡淡哼了一声,对皇甫永宁说道:“阿宁,你替我送送曾皇姑祖母。”皇甫永宁点头应下,立刻追了出去。 等皇甫永宁走出门,洛王方才皱眉说道:“焕儿,这也太不合规矩,平戎郡主还没过门,她是娇客,岂有替你送客之理?” 齐景焕微微躬身说道:“王叔祖,若是曾姑祖母前来过府道贺,侄孙自然不会如此对她,可是……侄孙虽然没什么脾气,却也不是被人打了左脸还将右脸送上的性子。” 洛王听了这话不由直皱眉头,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今儿这事说破大天都是秀雅公主无理取闹,不论乐亲王府怎么对她,都是她应该受着的。 皇甫永宁也是个促狭的,她命人将赵文柏连同他躺着的暗八仙罗汉榻一起抬着,赫赫扬扬的出了王府大门,还派了口齿伶俐的小厮并四名飞虎卫护送,从乐亲王府一路走到秀雅公主府,秀雅公主为个犯事下人大闹乐亲王太妃寿筵之事就传的尽人皆知了。秀雅公主府那层稀薄的遮羞面纱这回可被扯的差不多了。 皇甫永宁只图心中痛快,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犯了忌讳,给她的将来埋下了祸根。 第一百七十九回麻烦 秀雅公主大闹乐亲王府之事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除了齐景焕递的折子之外,昭明帝自然还有别的渠道知道一消息。当他听说皇甫永宁大张旗鼓的将赵文柏送回公主府之后,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眸色却深沉许多,沉默片刻之后,昭明帝挥挥手,命密奏之人退下了。 次日一早,齐景焕正准备前往大理寺,不想梁术却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禀报,只听他言道:“禀王爷,昨日夜间在大理寺暴亡。” “什么?这怎么可能?没派人暗中盯着?”齐景焕腾的站了起来,满眼都是震惊的追问。 梁术心中也是纳闷的很,明明已经派了飞虎卫暗中盯着,不应该暴亡的。“回王爷,派了两名飞虎卫暗中盯着,可是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回来禀报,白兄已然亲自去查了。”梁术赶紧回话。 齐景焕面色沉沉,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缓缓坐了下来,双眉紧紧皱起,面上再没有素日惯有的谪仙般的浅笑。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白苍从外面急匆匆走了进来,在齐景焕面前双膝跪倒,满面羞愧的说道:“禀王爷,属下失职办事不力,请王爷重罚。” 齐景焕蹙眉问道:“派去的飞虎卫士可有损伤?” “回王爷,赵江赵海两人中了淬过麻药的飞针,属下已然将人救醒,并无性命之忧。”白苍一想到自己尽心训练多年的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心中的懊恼愤怒内疚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他暗下决心,要加倍严格的训练手下,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人没事就好,回头让府医给他们再瞧瞧,免得留下什么后患。”齐景焕轻轻说了一声,让白苍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这算是飞虎卫头一回正经出任务,原本以为是很容易的任务,想不到却失手了。 “王爷,属下……”白苍还要自请受罚。 齐景焕抬手阻止他,和缓的说道:“有人暗中算计,并非你之过,又何必受罚,若说有错,是本王错了,本王没有想周全。行了,你下去休息吧,好生看顾赵江赵海他们,本王要好好想一想。” 白苍还想再说什么,梁术向他直使眼色,白苍只能起身告退。 白苍走后,齐景焕突然站起来往外走,梁术赶紧跟上,齐景焕摆摆手道:“你忙去吧。”梁术没有立刻应声称是,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之色 。他心里明白,随着王爷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只怕境遇会渐渐艰难起来了。 “王爷,被害,这案子必是审不成了,未来王妃娘娘那边还不知道,您看是派人去知会一声还是?梁术不想让自家王爷陷入抑郁的情绪之中,便轻声建议起来。 想起皇甫永宁,齐景焕脸上的浅笑方才真切许多,他缓声说道:“本王亲自过去。” 梁术立刻大声应道:“是,臣这便去为王爷安排车轿。” 齐景焕来到定北侯府,皇甫敬德已经知道被杀的消息,他面沉如水,眼中尽是怒意。被杀,无异于将皇甫永宁推上风口浪尖,只怕世人都会认为是皇甫永宁杀人灭口,而她的清白也再难洗清了。 “岳父大人,您已经知道被杀之事了?”齐景焕一见老岳父面色阴沉,立刻猜到了原因。 皇甫敬德点点头道:“是,刚刚听说,焕儿,你认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齐景焕涩声道:“能轻易放倒飞虎卫的人并不多,而且还没有下杀手,这主使之人必是与我乐亲王府有渊源之人,而且势力在小婿之上。” 皇甫敬德双眉皱的更紧,难以置信的摇头道:“不可能是他,他没道理这么做。” 齐景焕长叹一声,苦涩的说道:“小婿也想不通,可是小婿想到不其他人。” “爹,阿焕,你们在说什么,阿焕,今天不是要去大理寺听审么,我们现在就走吧?”翁婿二人正说着,一道清清亮亮的声音传进来,身着银紫玄箭袖,面上戴着银地虎纹面具的皇甫永宁快步走了进来。 “永宁,不必去大理寺了,昨夜遇害,这案子没法审了。”皇甫敬德闷声答了一句。 皇甫永宁惊讶的瞪大眼睛,愕然道:“遇害,怎么可能?阿焕,你不是派人暗中盯着的么?” 齐景焕低头闷闷的说道:“派去的飞虎卫被人用麻针放倒了,刚刚才救回来。” “竟然有这种事?算了,不审就不审吧,还省的麻烦。不过是什么人放倒了飞虎卫,飞虎卫的身手都不错,京城之中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高手?爹,要不将咱们的人给阿焕一些吧,他的飞虎卫功夫是不错,可对敌经验还是太少了,若是咱们定北军,再没这么轻易被人暗算的。”皇甫永宁想的永远与一般人不一样,她这一开口,倒让皇甫敬德在心中暗暗苦笑了。 齐景焕听了皇甫永宁之言,心中却是甜的不行,原本的苦闷立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开心的笑着说道:“阿宁,你对我真好!” 皇甫永宁大喇喇的说道:“你是我的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皇甫敬德是真听不下去了,这俩孩子瞧着都挺灵透的,怎么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而且什么是“你是我的人”,这话说的,简直…… “咳咳……”皇甫敬德故意重重的干咳两声,打断眨巴着一双凤眼拼命向他女儿送秋波,眼瞅着就要挨过去蹭到他女儿怀中的齐景焕的行为。 “爹,你咳疾犯了?我去拿药。”皇甫敬德戍边多年,难免受些风雪侵蚀,他年轻时又受过重伤,伤了肺经,因此一到秋冬便会咳嗽,他这病去不了根,杜老先生便为他配了丸药,咳嗽之时吃一丸便能缓解症状 。 “我……去吧……”皇甫敬德原本想说我没事,可转念一想还是应了下来,将憨女儿支走,他才好教训“没安好心”的臭小子。 皇甫永宁快步跑开,皇甫敬德冷冷扫了齐景焕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岳父大人!”齐景焕赶紧陪笑着叫了起来,他刚才一时情热,却将泰山大人给忘记了,这会可得打叠起肚肠将泰山大人安抚好,否则往后再想见皇甫永宁可就不容易了。 “哼!狂浪小子!”皇甫敬德没好气的申斥一声,但凡做爹的,不论对女婿多满意,可一想到他要抢走自己的女儿,大抵都不会有好脸色的,何况这臭小子还当着自己的面调戏自家女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岳父大人,小婿心悦阿宁,一看到阿宁就什么都忘了,求岳父大人原谅小婿情不自禁。”齐景焕又叫了一声,撩起袍子向皇甫敬德双膝跪倒,声音中满满的都是诚意。 “你……哼,本帅可不当起你堂堂亲王的跪拜。”皇甫敬德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可是语气中的怒意却消散了一些。 “岳父大人……爹……”齐景焕一听岳父的语气松动了,立时膝行到皇甫敬德面前,抓着他的袍服下摆,祭出撒娇,刺激的皇甫敬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当人家爹也当了十多年,可从来没有过被撒娇的经验,这种感觉真是太……酸爽…… “行了行了,好好个大男人,不会好好说话,起来起来!”皇甫敬德不自在的扯起齐景焕,他若是再不叫他起来,指不定这熊孩子还会说出什么样肉麻的话。 “爹,您不生小婿的气了?”齐景焕挨着皇甫敬德,用无比孺慕的眼神望着他,这倒不是他假装,做为一个从小没爹的孩子,齐景焕打从心底里渴望父爱。 听着齐景焕一口一个“爹”叫的亲热无比,看着那热切孺慕的眼神,皇甫敬德便是铁打的心肠也硬不起来了,他轻轻拍了拍齐景焕的背,无奈的低声叹息道:“这么大人了,还象个孩子!” “爹,药来了,您快吃一颗。”皇甫永宁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只小木匣。 皇甫敬德老脸微红,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假装干咳的,只得拿出一颗丸药嚼碎咽了下去,方才那一节就算揭了过去。 “被杀,这事对我们很不利,焕儿,你是怎么想的?”三人坐下说话,皇甫敬德率先开口问道。 齐景焕双眉微蹙,气恼的说道:“岳父大人,此事甚是两难,小婿想为今之计,只能见机行事以静制动。可是不论事情怎样发展,怕是对阿宁都很不利。偏偏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皇甫永宁听了这话却笑着说道:“这事有那么麻烦么?说来真是奇怪的很,我皇甫永宁又不是活在别人的嘴巴上,管别人怎么说!爹,阿焕,真不用费这个心思,有这份时间,做点什么正事不好?” 皇甫敬德皱眉斥道:“永宁,浑说什么!你可知人言可畏,软舌胜刀!” 皇甫永宁看向她的父亲,正色道:“爹,人言可畏永宁不畏,软舌胜刀胜不过永宁手中之刀!永宁问心无愧,自不怕那些牛鬼蛇神。” “你这孩子!”皇甫敬德无奈的皱眉摇头,眼神却不着痕迹的看向齐景焕,看他有什么反应…… 第一百八十回斗智 齐景焕听到皇甫永宁那掷地有声之言,一双眼睛刷的亮了起来,直如正午阳光那般灿烂,他眼中尽是激赏之色,再没有一丝皇甫敬德所担心的嫌弃和烦恼之意,皇甫敬德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各花入各眼,他这个非一般的女儿也是有人欣赏喜爱的。小说 “阿宁说的对,咱们问心无愧,自不怕那些牛鬼蛇神,整日家活在别人嘴上,累也累死了。”齐景焕一叠声的应和皇甫永宁,皇甫永宁笑的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一个劲的猛点头,连声道:“就是就是!” 皇甫敬德摇了摇头,半是放心半是无奈的笑道:“你们哪……真是孩子!永宁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谣言止于智者,至于那些蝇蝇苟苟的小人,日后总有收拾他们的机会。现在的确不宜将事情闹大。” 皇甫永宁和齐景焕忙都应声称是,皇甫永宁还小声嘀咕一句:“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 皇甫敬德瞪了女儿一眼,皇甫永宁一缩脖子,偷偷翻了个白眼儿,皇甫敬德见女儿比从前在军中之时活泼了许多,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复又有了一层安慰,他的女儿正值大好年华,如今总算有了一丝丝女儿家的娇俏,这京城,真是回对了。 有皇甫永宁在的地方,齐景焕的注意力永远只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对齐景焕都有着无比的吸引力,自制力向来不错的齐景焕到了皇甫永宁面前,就完全不知道自制力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这不,他又挨挨蹭蹭的跑到皇甫永宁身边,看着那双笑成弯月的双眸,又痴痴的将正事忘记了。 皇甫敬德真是哭笑不得,他也算是看出来了,齐景焕是真将他的女儿放到心尖尖上了,横竖这两个孩子也做不出什么丑事,他又何苦妄做恶人呢,两个孩子感情好,他可是求之不得的。 “焕儿,这被杀,案子说不得要不了了之,这事你不要再插手了,为父自会处置。”枯坐了一会儿,皇甫敬德见未来女婿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直勾勾盯着自家女儿,而他那个“傻闺女”就象给阿黑顺毛似的抚弄着齐景焕的头发,两个孩子眼中完全没有他这个做爹的,皇甫敬德很是尴尬,心中有股子无法言说的滋味,他只能沉声开口,打断那一对小傻子。 “哦……都听爹的。”齐景焕改口改的可是真快,连岳父都不叫了,直接叫爹,叫的皇甫敬德浑身发麻,着实的不适应。 “算了算了,你们俩出去吧。”郁闷的皇甫敬德挥了挥手,将这碍眼的两只撵了出去。皇甫永宁与齐景焕两人痛快答应一声,肩并肩的走了出去。看着孩子们的背影,皇甫敬德酸溜溜的低声喃喃道:“臭丫头,有了情郎就不要爹了……” 被杀之事给齐景焕带来的阴郁心情在他见到皇甫永宁之后便不翼而飞了,皇甫永宁而压根没将有人污蔑自己之事放进心里,两人叽叽咕咕商量了一会儿,就开开心心的出府逛街去了。而皇甫敬德却没有两个孩子那么轻松,他换上朝服递牌子进宫,求见昭明帝去了。 正在翻阅从秘密途径送进宫的闺秀图册的昭明帝听说定北侯求见,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脸上明显有着不悦之色。数日前皇甫敬德上折子为定北军申请军饷,那道折子被昭明帝留中不发,昭明帝认定皇甫敬德是为催军饷之事而来的。 昭明帝闷闷吐了口气,压下不见皇甫敬德的念头,沉声道:“宣定北侯修德堂见驾。” 皇甫敬德得了旨意,急忙赶去修德堂,他等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昭明帝才姗姗而来。皇甫敬德一脸肃容,让原本淡淡带笑的昭明帝脸色也沉了下来。 一番拜见之后,皇甫敬德跪地言道:“皇上,臣听说污蔑臣女的在大理寺离奇暴毙,还请皇上还臣女一个公道。” 昭明帝一听说不是为了催要军饷,心情便放松了许多,他打起官腔说道:“哦,此事朕已经知道了,可是皇甫卿家,这已死,死无对证之事,朕也无法断定。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朕相信平戎,皇甫卿家也该相信她断断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这事闹开了,到底对平戎不利,卿家就不要再追究了。” 皇甫敬德心中暗怒,这昭明帝也太凉薄了,他们父女和定北军立下那般不世之功,他不求高官不要厚禄,只要一个公平公正,而昭明帝却揣着明白装糊涂,真不怕寒了三军之心。 压下心中怒意,皇甫敬德沉声说道:“臣的女儿臣当然相信。既然皇上有旨,臣,遵旨。” 昭明帝立刻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皇甫爱卿,起来说话。” 皇甫敬德没有起身,还牢牢的跪在地上,抬头看向昭明帝,问道:“皇上,如今腊月将近,不知道臣前日递的折子皇上可曾看过,请皇上体谅将士守边不易,早日发下军饷,好歹让将士们熬过三冬苦寒。” “……嗯……皇甫卿家,朕正要昭你商议此事。五军之中,以定北军人数最多,军费糜耗极巨,连年征战下来导致国库空虚,朕难啊!”昭明帝立刻摆出一脸哭穷的样子,他是摆明了不想给定北军足额放发军饷的。 如果说刚才皇甫敬德只是有些寒心,现在他已经是心寒如冰了,他抬起头,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的看着昭明帝,看的昭明帝再也无法将自己想好的话一一说下去。 “皇甫卿家,你这是做什么,有话 第一百八十一回户部解银 “啊!快看,那不是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么?真威风!咦……那个少年是谁,天哪,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儿!”皇甫永宁与齐景焕共乘一骑往户部小跑而去,可被路上的行人看了个正着,一时之间赞叹之声四起。 相较于平戎郡主这个身份,京城百姓更愿意叫皇甫永宁为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淳朴的百姓们比那些高官显贵更懂得感恩,对于为他们报了血海深仇的皇甫永宁和定北军,百姓们极为爱戴。 在一众赞叹声中,有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响起:“哼,身为闺阁女子竟然与男子共乘一骑,真真不知廉耻!” 那道声音一出,四下立刻静了下来,但凡听到的人都转头怒视说话之人,他们绝不允许有人污辱他们的大恩人! “你这书生也忒不是东西,竟敢向虎面银甲小将军身上泼脏水,老少爷们,咱们谁家没有被忽喇人杀死的亲人,是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为我们报了血海深仇,咱们可不能干看着小将军受辱,打死这个狗东西!” 一个距离说话之人最接的中年男子愤愤撸起袖子,一把揪住满脸酸妒不屑之色,书生打扮的年青男子,举起碗头大的拳头向他砸了过去。 围观之人被听了这话,立刻围拢上来,你一拳我一脚的砸向那个书生,口中还不停骂着“直娘贼!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之恩的言语。 那个书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激起民愤,这班粗野百姓二话不说上来就打,那拳头砸在身上,真是疼死他了。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能抵挡这许多愤怒的百姓。有心坚持一下,可是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死的心都有了。只见那书生龟缩成一团,双手举过头护住脸面,连声哀叫道:“别打了,小生知错了……” 街边突然发生的打斗皇甫永宁并不知道,她已经走过去了,可是跟在后面的亲兵们却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一名老成些的亲兵立刻加快脚步追上皇甫永宁,刻意大声叫道:“启禀乐王爷,少将军,后面有百姓打斗,请王爷少将军示下?” 皇甫永宁微有些惊讶,转头看向亲兵,齐景焕心思灵透,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等皇甫永宁开口,也大声说道:“阿宁,虽说定北军并不负责京城治安,不过既然遇上了,就着人去处理一下吧。” 皇甫永宁点点头道:“好,林虎马武,你们两人去处理,赵斌,你去找五城兵马司巡城使,让他们过来接手,安排好立刻赶来户部。” 三个被点名的亲后快跑上前躬声称是,个个都大声应道:“是,标下谨遵少将军,姑爷之命。”说罢便各自跑开。 看到这一幕,众人这立刻想起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已然许配给乐亲王为妻了,人家小夫妻共乘一骑,实在算不上什么伤风败俗。 要说相貌生的好就是有优势,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然从皇甫永宁转到齐景焕身上了。京城中人都知道乐亲王齐景焕是个绝顶好看的少年,可是却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自幼身体羸弱的齐景焕哪里有机会接触老百姓。 “天啊,那就是乐亲王,真是太好看了!”朴实的百姓们不懂得如何太多的赞美之辞,一句发自内心的“太好看了”是他们最直观的感受。 在距离主街不远处一个胡同口的旁边,一乘四抬绿呢轿子停了下来,轿中之人伸手撩起轿帘,定定的看着与皇甫永宁共乘一骑的齐景焕,目光中充满了热切的渴望与占有与妒恨,口中还喃喃自语道:“我才是女主角,齐景焕注定是我的!”直到皇甫永宁与齐景焕从轿前经过,轿中之人才将轿帘放下,用听上去非常激动的语气言道:“回府!” 皇甫永宁可不知道有人正在觊觎她的齐景焕,只与齐景焕边说边笑着往户部行去,他们俩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户部早就收到昭明帝的旨意,着他们向定北军拨发六十万两军饷。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不是别人,正是大三六三位皇子的亲舅舅,平恩侯刘承业。他接到圣旨之后立刻叫来专司管理放发军饷的有司官吏,细细询问一番。当他得知历年来拨付军饷之时都要打折扣,最高折扣能打到三成,平恩侯眼中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 “禀侯爷,定北军来领军饷了,已经到了大门外。领头的是皇甫少将军。”一名长随飞快跑进向平恩侯禀报。 “哦,来的倒快,竟然是她。去,告诉皇甫少将军,本官正在处理政务,请皇甫少将军等上一等。”平恩侯咬牙切齿的说道。 长随应了一声飞跑出去,他当然明白他家侯爷的意思,自然要安排的妥妥当当,包管叫那皇甫永宁“舒舒服服”。 长随准备好之后跑向户部大门,不想刚跑到前院,就看到威风凛凛的皇甫永宁右手按剑立于院中,在她的身上,有一个俊美的不似凡人的少年站在皇甫永宁身侧,在这两人身后,站着两排同样手按佩剑的亲兵。 那长随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暗自忖道:“糟了,乐王爷怎么与那母老虎一起来了?这可怎么办?得赶紧去向侯爷禀报。” 长随正转身要走,却被一名眼尖的小吏看见了,他立刻高声叫道:“刘安,皇甫少将军来解军饷,大人怎么说?” 刘安恨的真咬牙,这小吏真是没个眼力劲儿,等这事过了,看他不在他在侯爷面前狠狠告一状,非得叫这小吏丢了饭碗不可。 “我刚闹肚子,这不还没有来的及去向大人禀报,你们也是的,怎么能让王爷和少将军在院子里干站着,还不快恭请王爷和少将军到二堂用茶,我这便去请大人。”刘安眼珠子一转,瞎话儿张口就来。 皇甫永宁淡淡道:“也不必惊动尚书大人,本将奉旨前来接收军饷,着度支与金部两司主事与本将交割便是。”她熟知接收军饷的一应流程,知道根本用不着户部尚书亲自出面。 刘安哪敢接这话,忙深深躬身说道:“王爷与少将军大驾光临,我们侯爷实实不知,若是早知道,早就迎出大门了,请王爷和少将军少待,小的这就去请侯爷。”说罢,刘安如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侯爷……”刘安着急忙慌的冲进房中,惹的正在把玩一只碧玉貔貅的平恩侯皱眉不悦的斥道:“没规矩的狗奴才,做甚大呼小叫!” 刘安慌慌张张的叫道:“回侯爷,乐亲王……乐亲王跟那皇甫少将军一起来了。” “什么?他也来了,真是麻烦!赶紧出迎!”平恩侯面色一变,嚯的站了起来。他不怕在京城之中没什么根基的定北侯府,可是却很忌惮深得昭明帝宠爱的乐亲王齐景焕。 “下官不知王爷驾临未曾远迎,请王爷恕罪。”平恩侯人还没有到近前,声音先传了过来。齐景焕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 平恩侯来到近前,撩袍做势下跪,齐景焕心中不快,便背着手沉着脸不说话,让原本只是做势欲跪,并不打算真跪下来的平恩侯不得不实实在在的跪倒在地,口称:“下官拜见王爷。” 齐景焕等平恩侯跪实了,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刘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平恩侯心中这个恨啊,他都已经跪下来,乐亲王才说那样的风凉话,果然是来者不善,看来今儿这军饷发放之事,想做手脚可不太容易。 等平恩侯站起来,皇甫永宁才向他抱拳言道:“见过刘大人,末将奉旨前来接收军饷,请刘大人安排。” 平恩侯一看到皇甫永宁,滔滔恨意立时涌上心头,他虽然更偏爱庶子,可是前世子刘升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不可能完全不心疼的。刘升荣在宫中瞎了一只眼睛,他出宫之后便将事情的始末全都告诉他爹了。如此一来,平恩侯怎么可能不恨皇甫永宁。只是他再恨也没办法,毕竟他没有皇甫永宁打瞎刘升荣眼睛的人证,而且刘升荣偷窥在先,这事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 “皇甫少将军风头无限,本侯哪敢受少将军的礼。”平恩侯冷冷的说了一句,眼中的恨意都有些藏不住了。 皇甫永宁其实连躬身都没有,因为论品级她与平恩侯是平级的,不过是因为年纪小才先行开口的。对于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平恩侯,皇甫永宁对他完全没有好印象。 放下双手,皇甫永宁示意亲兵送上文书,淡淡说道:“这是解饷文书,刘大人请过目。” 平恩侯自然不肯自降身份,亲自接过文书,长随刘安赶紧上前接过文书送到平恩侯手上,平恩侯也不打开看,只是似笑非笑的说道:“皇甫少将军来的好快,皇上昨日才颁下旨意,少将今日便来解银,只是时近岁末,户部事务实在繁忙的紧,这军饷之事么……还请皇甫少将军略等一等,容本侯安排。” 皇甫永宁知道每回领军饷都少不得要费上许多水磨功夫,因此也没有动怒,只淡淡说道:“知道了,还请刘大人抓紧些,您也说年近岁末,我们定北军将士还指着这些军饷熬过严冬。” 平恩侯点了点头应道:“本侯知道。”然后又向齐景焕躬身说道:“王爷,您有事只管打发下人过来说一声便是,怎么还亲自来了。近来天气寒冷,若是王爷受了风寒,岂不叫皇上担心?” 齐景焕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本王听说皇甫少将军今儿来户部领军饷,特地跟过来瞧热闹,刘大人该不会不欢迎本王吧?刘大人放心,本王不会碍事的。” 平恩侯赶紧摇头道:“王爷说笑了,您贵脚踏贱地,下官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齐景焕扫了平恩侯一眼,淡淡说道:“户部,乃是掌管天下钱粮国计民生之处,刘大人也太谦虚了。” 平恩侯背上直渗冷汗,这乐亲王阴一句阳一句的,可真是个大麻烦! 齐景焕都明着说自己是来看皇甫永宁领军饷的,平恩侯原本先干晾着皇甫永宁的打算就落空了,他只得亲自陪同齐景焕与皇甫永宁到客堂用茶,然后命人将度支主事与金部主事唤来安排发放军饷之事。 没过多一会儿,度支主事与金部主事都来了。这两人直用眼睛看平恩侯,那意思分明是在请示:乐亲王都来了,还按事先的安排行事么? 平恩侯微微皱眉,他才上任不一个月,与户部诸官员之间还不曾建立默契,这若是在工部,他随便做个隐蔽的小动作,底下的人便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度支主事见尚书大人皱眉,心里不由一沉,赶紧硬着头皮说道:“下官参见乐王爷,皇甫少将军,时近岁来,来户部关饷的人实在太多,不瞒王爷和少将军,下官日以继夜的忙活,也只处理到六日之前的帐目,如今还有一百多人在等着领钱,下官这里实在是忙不过来,不知道少将军能否宽限几日?” “嗯?”皇甫永宁还没有开口,齐景焕先沉沉嗯了一声,客堂之中的气氛瞬间便冷了下来,平恩侯的心也不由自主提了起来。 “才处理到六日之前的帐目?素日听皇伯父说刘大人才能过人,工部之事再没有你不精通的,看来真的是术业有专攻,刘大人精通工部诸事,对户部之事却是……”齐景焕没有说完,只是摇了摇头,未言之意已然很明显了。 平恩侯满面涨红,眼中已然现了怒意,他素来自恃才干卓越,怎么能容忍齐景焕这般打脸。 “王爷,下官初任户部尚书,还不曾完全接手,请王爷见谅。”平恩侯的说道。 齐景焕摆摆手淡笑道:“知道。” 平恩侯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噎的一口气险些儿没喘上来,他又不敢直接冲着齐景焕与皇甫永宁发火,只能冲着度支尚书吼道:“还不将手下所有账册放下,赶紧去安排定北军军饷之事。” 度支主事被吼的头皮发麻,只得连连颤声称是,匆匆退了下去。 平恩侯连连吃瘪,实在憋的不行,他再不想待下去,便站起来拱手说道:“王爷,下官政务繁重,怕是不能陪王爷闲坐了。” 齐景焕挥手道:“刘大人忙去吧,交割军饷之事由他们去办也就是了。”平恩侯应了一声,沉着脸离开了。 等平恩侯走远了,皇甫永宁才看着齐景焕挑眉问道:“阿焕,你知道刘大人会为难我们,才特意陪我来的?” 齐景焕握住皇甫永宁的手,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他越发的贪恋皇甫永宁手心的温暖。“没有,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块儿,你做什么我都想陪着。”好听的情话儿张口就来,齐景焕如今越说越顺溜了。 皇甫永宁反手握住齐景焕的手,皱眉道:“你手这么凉,怎么不拿手炉,添福……”添福赶紧应声上前。 齐景焕一双凤眼眯了起来,脸上露出与阿黑撒娇时一模一样的表情,“阿宁,我不要手炉,我只想你给我暖着。添福退下。” “多大人了还撒娇,跟阿黑似的!”看到那熟悉的撒娇表情,皇甫永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齐景焕的头,她真的是给阿黑顺毛顺习惯了,如今阿黑不在她身边,齐景焕在很大程度上取代阿黑,成功晋级为皇甫永宁的新宠物。 “阿宁,我就是喜欢待在你身边,在你身边我就觉得特别踏实,天塌了我都不怕。”齐景焕又笑眯眯的说了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非但不觉得时间过的慢,反而觉得太快了。直到守在门外的亲兵实在忍不住进门禀报,两人才发觉已然过了一个时辰。 “怎么这样慢,添福,你去催一催,别耽误了我们用午膳的时间。”齐景焕吩咐一声,又与皇甫永宁聊起中午吃什么的家常话题。 没过多一会儿添福就回来了,身后跟着耷拉着脑袋的度支主事。 “王爷,少将军,这厮根本没有做账,而是与人吃茶聊天!”添福气恼的禀报。 “什么?”齐景焕一听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声音也冷凛许多。 皇甫永宁并没有立刻发怒,只是冷冷问道:“既然主事大人有时间吃茶聊天,想来是帐已经做好了?” 度支主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微微的回话:“回……回……少将军,做……做好了。” “好,我们走,去金部关银。”皇甫永宁冷喝一声,猛的站起来往外疾步走去。齐景焕赶紧快步跟上,还不忘回头向度支主事冷哼一声,这笔刁难怠慢的帐,他可是记下了。 “阿宁,回头我一定帮你出气。”追上皇甫永宁,齐景焕飞快的说道。 皇甫永宁轻轻摇了摇头,用无奈的萧瑟语气低声说道:“不用了,定北军以后还得来户部关饷,撤了他,再来一个只怕比他还不如。” 皇甫永宁这些年来听多了历任军需官讲述户部官员刁难之事,对于其中的道道早就了然于胸,因而才会如此无奈。否则依着她的脾气,还不得活撕了度支主事。 “阿宁!”从未听过皇甫永宁用如此无奈语气说话的齐景焕叫了一声,皇甫永宁回头道:“阿焕,以后有时间我再给你讲,咱们先去关银子,早交割完也好早些回去。”齐景焕点头应下,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在金部门前,定北军的亲兵将单子交给金部主事,金部主事陪笑着应道:“刚才小吏一回来就准备银子,这都已经准备好了,请少将军验收。” 皇甫永宁点点头,向一众亲兵下令道:“仔细点验。”众亲兵轰然应是,那整齐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户部院中,气势很是慑人。 六十万两银子分装于十二口大箱子里,由金部差役一口一口抬出来,当着皇甫永宁的面打开箱子,由众亲兵一锭一锭的验看。 金部主事见此番定北军验看的极为仔细,眼中闪过一抹担忧。他立刻笑着说道:“少将军,这是库银,都是十成足的纹银,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若是这般验看下去,只怕到天黑也验看不完的。” 皇甫永宁淡淡道:“主事大人不必担心,本将不会耽误大人用饭。” 金部主事赶紧陪笑道:“少将军说笑了,小吏定当以公事为先。” 金部主事刚说完话,便有一名亲兵拿着一锭银子上前,愤怒的说道:“启禀少将军,底下几层饷银成色全都不足,请少将军验看。” 皇甫永宁伸手接过银锭轻轻一掂,再仔细看了一回,双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她怒视金部主事,将那锭银子狠狠砸在他的脚下,怒道:“这便是你说的十成足库银!” 金部主事立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嚎着叫道:“少将军,前阵子小吏告病,这批库银就那时入库的,小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齐景焕听说库银成色不足,面色也凝重起来,他向亲兵问道:“箱中有多少库银成色不足?” 亲兵赶紧回道:“回王爷,有一万五千两。” 皇甫永宁听了冷冷说了一句:“三成!户部真给我们定北军面子,连皇上颁下的旨意也要扣下三成。我们定北军将士不惜血染沙场,你们却连我们活命的饷银都要苛扣!真是有良心哪!我们这些守边将士饿死冻死,看谁来守疆卫土!” 金部主事哪里还敢说话,只剩下拼命磕头求饶了。 “阿宁,你别这样,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让定北军受委屈!”一见皇甫永宁悲愤的样子,齐景焕的心便如被什么揪住一般,生疼生疼的。他赶紧握住皇甫永宁的手,柔声安慰起来。 金部发生的事情很快便报到平恩侯那里,他心中大惊,腾的站了起来,急急说道:“快,去后门备轿,本侯要进宫。千万小心,不要惊动了乐亲王等人。” 刘安低声压了,一溜烟的跑去安排人去后门备轿,堂堂平恩侯,户部尚书,生生被吓的连正门都不敢走了。 金部院中,皇甫永宁齐景焕的安抚并没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齐景焕向皇甫永宁的亲兵大声说:“众亲兵听令,继续验银,将成色不足的银锭挑出另箱存放。” 众亲兵应声称是,按着齐景焕的吩咐加快勘验饷银。不过一个多时辰,已然挑出四箱共计十八万两成足不足的饷银。 “回王爷,只有四十二万两成色足的饷银。”一名亲兵上前禀报。 齐景焕点点头,向金部主事说道:“本王瞧着这四箱银子极不顺眼,烦请主事大人换四箱本王瞧着顺眼的。” 金部主事这会儿死的心都有了,他有心不答应,可是那煞星似的皇甫永宁和一众怒目圆睁的亲兵可不是吃素的,随便那一个动动手指头,他的小命就玩完了。可若是答应了,回头又没法向上交待。在保命与没法交待之间,金部主事没用太久便权衡出轻重,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命。 “是是,小吏这便去办!”金部主事应了一声,撒腿跑进库房,赶紧安排起来。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八名库丁陆续将四箱库银抬了出来,众亲兵上前开箱验看,这四箱银子倒是锭锭成色十足,再没有一锭成色不足的。 “回王爷,少将军,这四箱共计十八万两白银,成足俱足。”验看之后,亲兵上前回话,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令人心酸的欢喜。 皇甫永宁点点头,刚要开口之时却听齐景焕抢先说道:“既然已经点清六十万两银子,阿宁,你签了收单也好赶紧将饷银送往边关。” 皇甫永宁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齐景焕,她知道齐景焕并不是喜欢抢话之人,刚才之言有些突兀了。 齐景焕向皇甫永宁笑了笑,眼神中透着温暖与体贴,还有一份担当。 众亲兵齐刷刷看向皇甫永宁,见皇甫永宁点了点头,这才轰然应声称是,那掩饰不住的欢喜已然从这一声“是”之中透了出来。 十二箱库银很快被装上马车,齐景焕对皇甫永宁笑道:“阿宁,咱们走吧。” 皇甫永宁想着定北军头一回能得到十足饷银,不由非常开心,一时促狭心起,便向齐景焕笑道:“阿焕,咱们不要向尚书大人告辞么?” 齐景焕笑的高深莫测,淡笑着说道:“我想应该不用了。”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动。 就在齐景焕与皇甫永宁押送饷银前往义武镖局托运之时,平恩侯已然进入宫中,在南薰殿向昭明帝哭诉乐亲王与平戎郡主的种种“恶行”,自然,重点在于原本按着旧例掺假的饷银被发现,乐亲王与平戎郡主当场发难之事。 昭明帝压着性子听平恩侯哭诉,心中的火气却是腾腾的往上蹿,等平恩侯说完,昭明帝已然气的脸都青了,偏这事儿做得说不得,他好赖也是堂堂皇帝,这事他还真不能公开下旨处置皇甫永宁,真真是气恼死他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阿黑消息 &nb并不知道已经触怒昭明帝的皇甫永宁和齐景焕两个押送六十万两饷银来到义武镖局,交由他们押送至边关。总镖傅罡头人面极广,在黑白两道都很吃的开,不独定北军,平南征西镇东军三军的军饷也是由他们协同各军押运的,十数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 &nb皇甫永宁与齐景焕刚刚来到义武镖局门口,便有一名浓眉大眼英武逼人的青年男子疾步迎了出来,只见他满面带笑的迎向皇甫永宁,一拳砸向皇甫永宁的左肩,大笑叫道“靖边,好久不见,回头可得痛快打一场才行!” &nb皇甫永宁本与齐景焕并肩而行的,见那男子一拳打来,立刻将齐景焕向右后方轻轻一送,然后拧腰侧身伸手抓住那名男子打来的拳头反手一拧向外一推,笑道“打就打,怕你不成!” &nb这傅浩天是个心胸豁达之人,并没有因为自己落败而记恨皇甫永宁,反而与皇甫永宁成为很好的朋友,两人一有机会便切磋武功,交手也有几十次了,可他从来都没有发现皇甫永宁的女儿家身份。 &nb此番定北军大胜回京之时,傅浩天因为押镖远离京城已经一个多月,所以错过了得知皇甫永宁真实身份的机会,他昨儿刚刚回到京城,还没来得及与京中好友相聚,皇甫永宁便上门托镖。一听下人禀报皇甫少将军登门,傅浩天那里顾得上听他爹说话,便飞也似的奔了出来。 &nb“阿宁,这位是?”被送到一旁的齐景焕见皇甫永宁与那个浓眉大眼,看上去无比健康的英武少年很是亲近,心中不免泛起一阵酸意,他立刻站到皇甫永宁的身边,无比熟练的握住皇甫永宁的手,仿佛宣示主权似的问了起来。 &nb“哦,阿焕,他就是傅浩天,我和你说过的。”皇甫永宁已经习惯了齐景焕和自己“拉拉扯扯”,便也没有抽出手,还笑着向他解释。 &nb傅浩天看的眼睛都直了,他所了解的皇甫永宁可不是一个肯与人亲近的人,他没见过有人能与皇甫永宁这般亲近。 &nb“原来是傅少镖头。”齐景焕很矜持的微笑颌首,表面看上去平易近人,可骨子里却透着天生的尊贵与疏离。 &nb“靖边,他是……乐亲王?”傅浩天浓眉皱起,看着那个明明在对他笑,却让他感受浓浓敌意的,俊美的不似凡人的少年。因齐景焕身着亲王服饰,而燕京城中的少年亲王只有乐亲王一人,所以傅浩天在略略迟疑之后惊呼起来。 &nb皇甫永宁完全没有感受到齐景焕心中的浓浓酸意,只冲着傅浩天笑着说道“对啊,他就是乐亲王。” &nb傅浩天的一双浓眉皱的越发紧了,可还是抱拳躬身行礼,向齐景焕言道“草民见过王爷。” &nb齐景焕紧紧握着皇甫永宁的手,淡笑言道“傅少侠不必多礼,本王常听阿宁提起傅少侠,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然后又侧头看向皇甫永宁,甜甜笑道“阿宁,咱们是向傅少侠托镖么?” &nb傅浩天见齐景焕一口一个“阿宁”的叫着他的靖边兄弟,不由疑惑问道“靖边,你改名字了?” &nb皇甫永宁笑着解释道“不是改名字,我本来就叫皇甫永宁,靖边是我爹给我起的字。” &nb“你爹,你找到亲生父亲了?那可太好了,恭喜你啊!”傅浩天知道皇甫永宁通常以“父帅”或者“义父”称呼皇甫敬德,所以才有此一问。 &nb皇甫永宁摇头道“不是,父帅就是我亲爹。” &nb“啊……”傅浩天彻底糊涂了。 &nb“浩天,你这孩子可是练功练傻了,怎么将贵客堵在门外!”一道苍劲有力的浑厚声音传来,齐景焕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与傅浩天有一模一样的浓眉大眼的健硕男子快步走出来,口中说着责备傅浩天的话。 &nb“傅伯伯!”皇甫永宁看到那个男子立刻抱拳高声叫了起来。傅浩天也飞快叫了一声“爹”。原来这个健硕男子正是名震黑白两道的义武镖局总镖头傅罡。 &nb“永宁……乐王爷,草民有礼,两位快屋里请!”傅罡见皇甫永宁身边站着个身着王服的俊美少年,立刻躬身行礼,态度可比他儿子恭敬多了。 &nb齐景焕立刻伸手虚扶,笑着说道“傅总镖头免礼,快快请起,小王是陪阿宁前来托镖的,总镖头只当我们是普通客人就好。” &nb傅罡将皇甫永宁和齐景焕让到厅内,下人送上茶水,然后陪笑解释道“永宁,浩天押镖刚回来,还不知道你认祖归宗之事,浩天,你还不知道,皇甫小将军是皇甫元帅的亲生女儿,因立下平定忽喇之功,已然被皇上封为平戎郡主,赐婚乐亲王爷。” &nb“啊,你是女的!”傅浩天腾的跳了起来,指着皇甫永宁大叫,满脸都是“这不可能”的表情。 &nb皇甫永宁挑眉一笑,略带小得意的说道“怎么不可能!” &nb齐景焕最爱的就是皇甫永宁的自信与活力,他略略歪头专注的看着皇甫永宁,眼神中透着满满的迷恋,那怕让他看一辈子他都看不够。 &nb齐景焕眼中的爱恋满满溢出,在场之人,除了皇甫永宁这个还不通男女之情的情感白痴之外,其他人都感觉到了。傅罡心中暗惊面上却是不显,而傅浩天则惊的大张着嘴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nb傅罡见儿子都傻眼了,立刻用指风暗暗弹了他一下,傅浩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闭上嘴,可是眼神却在皇甫永宁身上打转转,他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那个一直压着他的头皮,打了他六年的家伙竟然是个姑娘家。 &nb“傅伯伯,外面车上有六十万两饷银,请您尽快安排人手验收,送去北疆。”皇甫永宁也不与傅家父子寒暄,只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 &nb“哦?好好,老夫立刻安排,浩天,你带人接收,永宁,这批饷银伯伯会和浩天亲自押运。十五日之内必定运到。”傅罡惊讶的“哦”了一声,立刻着手安排。多年押运军饷,傅罡深知这军饷之中的猫腻,所以对于定北军此次能领到十成军饷,他深感惊讶。 &nb傅浩天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安排,虽然他有满心疑惑,可他知道做正事要紧,那些疑问等忙完了正事,他爹自会为他解惑。 &nb“有劳傅伯伯了,等您回来一定来我们家喝酒。”皇甫永宁笑着说道。 &nb傅罡大笑点头,言道“好好,老夫正惦着你爹的好酒,等回来了少不得要与他一醉方休。” &nb齐景焕静静的坐在一旁,不错眼珠子的望着皇甫永宁,听皇甫永宁笑着说话,他的一双凤眼也微微眯起,透着甜甜的笑意。皇甫永宁倒是没看齐景焕,可是却任齐景焕拉着她的手,把玩她的手指。 &nb这一对小儿女神态自若,却让老江湖的傅罡有些不自在,得亏傅罡面色黑红,否则这会都能看出他面色微微泛红了。他这会儿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人家小两口儿卿卿我我的,他压根没有存在的必要。 &nb傅罡在黑白两道都混的极开,自然不是没有眼力劲儿之人,他见皇甫永宁与齐景焕情意缱绻,便指着一事离开了。 &nb齐景焕见傅罡退下,不免微微点头,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这么有眼力劲儿,难怪能将义武镖局做成天下第一镖局。 &nb傅罡离开之后,立刻命人去一品楼要了一桌最好的席面,已然快到午饭时间了,他怎么也不能让贵客空着肚子离开义武镖局。乐亲王爷在义武镖局停留的时间越长,对义武镖局的好处就越大,比老狐狸差不多少的傅罡心里可是门清的紧。 &nb“阿宁,你说他们还得用多长时间才能清点验收完?我都有些饿了。”齐景焕摸着肚子,小声问了起来,因为不太好意思,他白净如玉的脸上泛起一抹微红,看上去越发招人了。 &nb“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了,应该快了吧。你说咱们回头去哪里吃?前儿我听元娘说后海有个馄饨摊儿,味道可好了,要不咱们去尝尝?” &nb“好啊,不过……”齐景焕向门外瞟了一眼,添福添禄两个小太监都在门外候着,有他们看着,齐景焕再别想去吃什么路边摊儿。 &nb皇甫永宁会意的点点头,给了齐景焕一个“不要紧,万事有我”的眼神儿,齐景焕立刻乐呵呵的用力点头,那开心得意的小神情真是越来越象阿黑了。 &nb“唉……”看着与阿黑无二的小眼神儿,皇甫永宁突然叹了口气。 &nb“阿宁你怎么了?”齐景焕立刻紧张的追问。 &nb皇甫永宁闷闷的说道“我想阿黑了,从阿黑出生以来,我就没和它分开这么久,也不知道阿黑现在怎么样?” &nb“啊,哦,我也挺惦记阿黑的。”齐景焕口不对心的应和着,其实他压根儿都不惦记阿黑,甚至希望找了母老虎的阿黑一直不回皇甫永宁的身边与他争宠才好。 &nb“也不知道阿黑现在有小老虎了没有。这京城实在是没意思极了,要是在北疆,我就不用和阿黑分开了。”皇甫永宁低声抱怨起来。 &nb齐景焕眸色微暗,可还是好脾气的说道“阿宁,等咱们成了亲,我一定向皇伯父请旨陪你回北疆,要不然这样,我向皇伯父请旨去镇守北疆,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留在北疆了。” &nb“真的?能行么?”皇甫永宁眼神陡然一亮,显然齐景焕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 &nb看到充满活力的皇甫永宁,齐景焕笑着大力点头应道“当然是真的。” &nb小两口正商量着将来如何,傅罡重又走了进来,笑着说道“王爷,永宁,老夫略备薄酒小宴,请在舍下用个便饭吧。” &nb“啊,傅伯伯,不用麻烦了,我们刚说好去吃何记馄饨的。”皇甫永宁心直口快,不等齐景焕阻拦,便将实话说了。 &nb傅罡哈哈笑道“永宁,想不到你才来京城就对京城美食门儿清啊,这何记馄饨的确好吃,你想吃这个容易,等会儿叫浩天去买,他的脚程快,包管热气不散就回来了。” &nb皇甫永宁立刻笑着点头道“好好,阿焕,咱们就在傅伯伯这里吃午饭?” &nb齐景焕从来不会拒绝皇甫永宁的任何要求,只笑着应道“好,一切依你。” &nb傅罡眼见乐亲王对皇甫永宁有求必应,心中也很欢喜,他与皇甫敬德关系极好,已然将皇甫永宁视为自家孩子了。若非他知道皇甫永宁真实身份的时间太晚,那时皇甫永宁与齐景焕已经定下亲事,他都有心为自家那个一心练武的武痴儿子求娶皇甫永宁了。 &nb一时傅浩天验收了六十万两白银,按着规矩开好收条,并且亲自将饷银入库,然后才来前头用饭,只是他还没到前厅,就被他爹打发去买何记馄饨了。 &nb傅浩天带着四份馄饨回到义武镖局,果然四碗馄饨还冒着如烟似雾的热气,皇甫永宁笑着抱拳道“浩天多谢啦!” &nb知道皇甫永宁是姑娘家的傅浩天显然有些别扭,只见他耳尖泛红,低头嘟囔了一句什么,饶着皇甫永宁耳力好,也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有傅罡知道儿子为啥不自在,他笑着打圆场道“王爷,永宁,快趁热吃,何记馄饨鲜极了,直叫人鲜掉舌头哩!” &nb皇甫永宁笑着应了一声,伸手给齐景焕拿了一碗,站在一旁服侍的添福实在是忍无可忍,赶紧阻拦道“郡主,这小摊子上的……” &nb“添福退下。”齐景焕沉声低斥,他被管着这不能吃那不吃的,早已经烦透了。 &nb“是,王爷,求您以身体为重。”添福倒是听话的退下了,可是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梆梆磕着响头进谏起来。 &nb傅家父子见此情形,不免有些尴尬,傅罡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责怪自己忽略了皇家规矩。“王爷,是草民鲁莽了。”傅罡起身致歉。 &nb“傅总镖头莫要如此,是小王的奴仆无礼,还请总镖头见谅。添福添禄,退下。”齐景焕以前所未有的来厉斥责一句,添福还想说什么,却被添禄给拉了下去。 &nb傅罡连道不敢,对儿子低声吩咐一句,傅浩天立刻跑了出去。少顷,傅浩天回来了,手中抱着四套纯银的碗碟杯箸。傅罡接过餐具摆好,笑着解释道“草民考虑不周,请王爷见谅。” &nb齐景焕低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傅伯伯莫要如此,是景焕御下无方,失礼了。”因为皇甫永宁的关系,齐景焕索性也改口叫傅罡为傅伯伯,唬的傅罡连道不敢,几乎要跪下来了。 &nb皇甫永宁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打圆场道“傅伯伯,阿焕和我不是外人,您不必如此,因为阿焕从前身子不好,他的下人才会特别紧张,如今阿焕都好了,没事啦,我们赶紧吃饭,冷了不好吃。” &nb齐景焕亦连声称是,还亲自上手从傅罡手中拿过他正要往银碗中倒的馄饨,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闻着就很鲜!一定特别好吃!傅伯伯,我们不客气了!” &nb四人重又坐下吃饭,傅罡刻意抢先将每样菜肴都尝上一口,然后才热情的招呼齐景焕与皇甫永宁吃用。齐景焕全都看在眼中,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只能向傅罡微笑致歉。傅罡会意,心中对齐景焕这个少年亲王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nb四人正吃着,傅浩天突然对皇甫永宁说道“靖边,我前儿在路上看到一只老虎,生的和阿黑一模一样,阿黑……” &nb“什么,你看到阿黑,在哪里?”傅浩天的话还没说完,皇甫永宁已然兴奋的跳了起来,急切的追问。 &nb“啊,那只真的是阿黑?阿黑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么?”傅浩天吓了一大跳,急忙反问。 &nb“阿黑没在我身边,你快说在什么地方见到它的?”皇甫永宁冲到傅浩天的面前,几乎要揪着他追问了。 &nb傅浩天赶紧说道“靖边你别急,我是在江陵渡附近见到阿黑的。” &nb“阿焕,阿黑一定是要回家,不行,我现在就去接它,你回头告诉我爹一声,我去接阿黑了……”皇甫永宁边说边往外跑,那里还有吃饭的心思。 &nb“阿宁,你别急……”齐景焕冲着皇甫永宁的背影喊话,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皇甫永宁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齐景焕只能冲着皇甫永宁的背影叹了口气,自叹人不如虎。 &nb傅家父子都看呆了,他们与皇甫永宁相识数年,可是从来没见到她如此鲜活的一面,此时的皇甫永宁,不再是那个征战沙场的无敌将军,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再见阿黑 “焕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永宁呢?”皇甫敬德见满脸无奈郁闷的齐景焕从外面走进来,不免惊讶的问了起来,要知道齐景焕与皇甫永宁两个可是形影不离的。 乐文移动网 “阿宁出城接阿黑去了。”齐景焕闷闷的回了一声,任谁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笼罩着满满的失落。 “去接阿黑?这孩子真是胡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来人……”皇甫敬德皱眉沉声斥责一声,便向外高喊,想派人去将皇甫永宁追回来。 一名亲兵应声跑进来听令,皇甫敬德沉声道:“速速出城追回少将军。焕儿,永宁往从哪里出城?” 齐景焕忙说道:“岳父大人不用派人追回阿宁,她是听义武镖局的傅少镖头说在江陵渡附近看见阿黑,才匆匆出城去接阿黑的。” 皇甫敬德这才哦了一声,示意亲兵退下去,江陵渡离京城不远,来回也不过两三日的时间,若真是阿黑到了京城附近,的确得有人出城接它才行,否则定会闹出大乱子。 “焕儿,军饷之事都办妥了?”皇甫敬德知道齐景焕跟着一起去领军饷,这才有此一问。齐景焕便将有关军饷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皇甫敬德听说领到了十成的军饷,非但没有欢喜,面上反而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可又不好责怪两个孩子,毕竟他们两个也是一心为了定北军争取最大利益。 齐景焕是何等聪明之人,他一见岳父面上微现忧虑之色,立刻猜到是为了什么,便笑着说道:“岳父大人请放心,军饷之事小婿自会一力承担。” 皇甫敬德低叹一声,勉强笑着说道:“也好,今年将士们总算可以过个好年了。焕儿,你也辛苦大半日了,去百草园歇会儿吧,你身子才好,可不能大意了。”皇甫永安不在家,百草园便成了齐景焕在定北侯府的住处。 齐景焕的身子是比以前好多了,可是到底底子太单薄,跟着皇甫永宁奔波了一上午,他也的确是累了,与其直接回王府让他的母妃见了心疼,倒不如在定北侯府养足精神再回去。因此齐景焕也不推辞,只躬身告退径自去了百草园休息。 再说皇甫永宁冲出义武镖局,跳上马便往城门飞奔,不多时便出了南城门,她也不走官道,只打马往官道旁边的林地而去。皇甫永宁深知阿黑聪明的紧,它才不会大摇大摆的走官道,只会走避人的小路。 冬日天黑的早,皇甫永宁疾驰了两个多时辰,便不得停下来寻找宿处,山林之中极为黑暗,她再也没法往前走了,得找个背风之处生起一堆篝火,才能度过这寒冷的冬夜。 正在躬身捡拾枯枝的皇甫永宁突然听到身后响起风声,风声中还夹杂着呜呜之声,皇甫永宁先是身子一僵,继而丢下手中的枯枝,猛的转过身子大叫“阿黑”,她的声音未落,人已然张开双臂扑了出去。 一个硕大无朋的黑影伴着嗷呜的啸声皇甫永宁飞扑而来,皇甫永宁也飞扑过去,与那黑影抱了个正着,在地上欢快的打起滚来…… 那飞扑过来的可不正是阿黑,阿黑自出生便与皇甫永宁在一起,她们两个对对方的气息简直不能再熟悉了,便是隔着数里,阿黑也能从风中嗅出皇甫永宁的味道,它岂有不寻着味儿找过来的道理。 “阿黑,阿黑,我可想你了……”皇甫永宁紧紧抱着阿黑的脖子,将头在阿黑身上用力蹭着,口中叫个不停。阿黑也用四条腿将皇甫永宁紧紧护在怀中,将虎身团成一团,在地上滚个不停。 一人一虎可着劲儿的撒欢,闹腾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阿黑卧在地上,皇甫永宁枕着阿黑的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搔着阿黑的下巴,与它叽叽咕咕的说着话儿,阿黑眨巴着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左前腿随意的搭在皇甫永宁的肩上,安安静静的听她说话,只是没过多一会儿,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就合上了,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终于找到主人的阿黑总算能睡个安心的好觉了。 看着沉睡的阿黑,皇甫永宁轻轻捏着阿黑颌下明显松了许多的毛皮,满眼都是心疼,阿黑比她离开鬼医谷的时候瘦多了,想来是这阵子又要避着人赶路,又没有吃到可口的饭食,这才消瘦了许多。 一夜无言,东方破晓之时,皇甫永宁轻轻拿开阿黑放在自己身上的前腿,悄没声儿的坐了起来,她这一动阿黑立刻醒了,忽的站起来紧紧盯着皇甫永宁,生怕一眨眼主人又不见了。 皇甫永宁与阿黑几乎可以称得上心意相通,她立刻抱着阿黑的头,亲亲热热的说道:“阿黑,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猎物,打来烤给你吃。” 阿黑显然是听懂了,一双眼中满是兴奋,一个劲儿的用头顶皇甫永宁,皇甫永宁会意,笑着应道:“行啦,我跟你走。” 一人一虎悄没声儿的在山林中行走,没过多一会儿,阿黑就将皇甫永宁引到一处山坡顶上,皇甫永宁往下一看便笑了起来,原来那山坡下有一群山羊,而阿黑最爱吃的就是烤羊。 “在这里等着。”皇甫永宁轻声说了一句,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山坡下冲去,只见她身形无比轻盈,如树叶一般飘到羊群之中,在山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皇甫永宁已经飞快打出两拳,将两只山羊打昏,拎起飞速冲回山坡顶上。等在山坡上的阿黑飞扑上来,左一口右一口咬向两只羊的咽喉。这两只倒霉到家的山羊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送了 第一百八十四回阿黑回府 日上三竿时分,进出城的百姓人 “你……什么皇甫小将军,在我们世子面前连个屁都不是!”阿大气的脸都青了,也越发的口不择言。 守城卒面色一变,猛的将阿大推开,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污辱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早知道你敢抢皇甫小将军的马,老子说什么也会由着你们!” 皇甫永宁刚刚进了城门,那临阳王世子一行便迤逦歪斜的追了过来,阿大抓着守城卒叫道:“有没有个戴着面具驾的马车的小子带着刚才那匹马进城?” 皇甫永宁点点头,轻抖马缰催动马儿往城门而去。在她的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对话声,然后便是一声极整齐的“少将军走好……” 皇甫永宁接过关凭,淡笑说道:“你并没有犯错,有什么错,起来吧。我现在可以进城了么?”那名守城卒赶紧退到一旁,躬身应道:“少将军请……” 皇甫永宁驾着马车来到城门之外,守城将士还以为这又是一个模仿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的京城少年,便冷着脸上前验看关凭。皇甫永宁将自己的关凭递了过去,守城卒接过来打开一看,脸色立刻变了,他咚的一声单膝跪倒,双手举起皇甫永宁的关凭,愧疚的说道:“小卒不知少将军驾临,请少将军恕罪!” 皇甫永宁走过之后,那些临阳王府的家丁们才歪歪斜斜的从地上爬起来,原来皇甫永宁并没有下重手,只让那些人受些皮肉之伤,若是皇甫永宁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力度,这会儿怕已经是满地死人了。 “就凭这样的破身手也敢学人家拦路抢马!”皇甫永宁冷冷讥讽一声,便催动马车往前继续走了,奔雷趾高气昂的跟在皇甫永宁的身边,若非倒在地上的临阳王府家丁们翻滚的快,怕不得很被奔雷踩断几条腿。 见到那些家丁向自己冲来,皇甫永宁不怒反喜,只见她飞身从马车上跃下,整个人如一带银练似的,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将所有来犯之人打倒在地。一时之间满地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而皇甫永宁却是连呼吸的节奏都不曾改变过。 “敢打我们世子爷,狗杂种,你活腻……”临阳王府的家丁们见世子爷吃了大亏,全都拔刀向皇甫永宁冲去。 “好大的狗胆,我临阳王府的人你也敢伤,来人,与本世子爷重重的……”那个少年见阿大被弹回来的银锭子打中,立刻指着皇甫永宁尖叫起来。那尖利的声音实在刺耳的紧,皇甫永宁听的心烦,手中马鞭在地上一卷一扬,一坨新鲜马粪便被甩进那个少年的口中,将他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啊……”阿大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捂着肚子蜷的象只虾米,在地上不停的哀叫翻滚。原来皇甫永宁弹回的那个银锭子正打在阿大的小腹上,饶是皇甫永宁没有用半分气力,只凭那锭银子自身的重量,便足以让阿大疼的哭爹叫娘了。 皇甫永宁眸色一沉,她根本就不接那锭银子,只屈指一弹,一个足有五十两的银锭子便倒飞出去,直直的砸向那个叫阿大的中年男子。 少年口中的阿大正是刚才为首的那个中年人,他大声应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砸向皇甫永宁,然后跳下马向奔雷跑去。 “你你你……敢骂我!阿大,给银子,拉马!”那个少年象是被什么扎了似的尖叫一声,声音着实尖利刺耳,吵醒了在车厢中好梦正酣的阿黑。可怜阿黑刚才被皇甫永宁警告过不许乱叫乱伸头,它只敢偷偷用爪子将车帘撩开一条小缝儿,从缝隙中向外张望。 “有病!赶紧给爷闪开……”皇甫永宁冷喝一声,一抖马缰继续往前走。 “喂,丑八怪,那是你的马?爷买了,你开价吧!”这少年连正眼都不瞧皇甫永宁,便用极为傲慢的语气自说自话,生将皇甫永宁气乐了。 一个骑着通体纯白再无一丝杂色的高头骏马,头戴嵌宝紫金冠,身披大红八团喜相逢蟒缎皮斗篷的少年催马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办的事,连匹马都抓不住,爷养你们有什么用……”皇甫永宁的话音刚落,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些骑马之人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向两侧退开,闪出一条通路,齐齐躬身唤道:“世子爷……” “什么柿子枣子,鬼知道是什么东西,喂,好狗不拦路,你们赶紧给小爷闪开,否则后果自负!”皇甫永宁冷喝一声,心情已然有些烦躁了。 那个中年男子见皇甫永宁完全不买帐,立刻拦住去路大叫道:“小贼,你要是识相就乖乖将马献给我们世子,若是不识相,哼……” 皇甫永宁先是一怔,继而双眼微眯,冷冷道:“你们世子爷的马,放屁!这是小爷的马,你们想抢,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罢,皇甫永宁一抖马缰,口中清斥一声,催动马儿往前走。奔雷跟在马车旁边, “兀那见不得人的小贼,赶紧放开我们世子爷的马……”一个冲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带住马缰,用马鞭指着皇甫永宁大叫起来,跟在他身后的数名骑士也跟着呼喝大叫,气势着实不小。 奔雷跑到皇甫永宁身边方才停了下来,皇甫永宁伸手拍拍马脖子,顺手抓过马缰绳,她听着远远传来的呼喝之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奔雷?”那抹红色越跑越近,皇甫永宁不由惊呼出声,原来那正是早已跑到城门口等候的奔雷。 第一八五回找上门来 shoado3(); “报……禀元帅,临阳王来访……”一声通传从外面传进来,让正在给阿黑刷毛的皇甫父女都停了手。『*(.bmen)』皇甫敬德皱眉道:“我与临阳王爷素无来往,他来做什么?” 皇甫永宁听到临阳王三个字便想起早上在官道上那伙企图抢奔雷的人,忙对她父亲说道:“爹,早上在城外官道上有一伙人想抢我的奔雷,他们好象就是临阳王府的人,还有个自称临阳王世子的小子,我也没认真动手,不过随便教训他们一番,最多有些皮外伤,绝对不会伤筋动骨。那个临阳王该不是上门找您告状的吧?” 皇甫敬德深知自家女儿的性情,自然不会有丝毫的不信任,他站起来沉声说道:“他们抢马在先,还有理了不成,永宁,你继续给阿黑刷毛,爹去见临阳王。”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压根儿没将临阳王当回事儿,怎么都是她占理,还能怕了临阳王不成。倒是齐景焕听了这对父女的对话,不由微微皱起眉头。他自小跟在昭明帝身边,与临阳王没少打交道。他深知临阳王为人奸滑又极为护短,而且最擅长揣测昭明帝的心思。齐景焕很担心自家耿直的岳父吃了临阳王的亏。 “岳父大人且慢……”想到临阳王的狡诈之处,齐景焕哪里还能坐的住,他腾的站起来,拦住了他的岳父大人。 “焕儿,你有什么事?”皇甫敬德停下脚步不解的问道。 “岳父大人与临阳王不熟,小婿对他还有些了解,不若让小婿给您说一说?”齐景焕微笑说道。 皇甫敬德点点头,翁婿二人便走了出去。他们走后,皇甫永宁轻哼一声,搔着阿黑的下巴说道:“阿黑,你说京城有什么好的,没意思极了,连遇到打劫的都不能打个痛快,不过是小小教训他们一下,这还告上门来了,你说我要不要趁夜潜入临阳王府,再打那混帐小子一顿?” 原本四脚朝天躺着的阿黑听了皇甫永宁的话,忽的翻身站起来,踮着脚悄没声的往外走,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是象极了准备偷袭的样子,皇甫永宁见状大笑起来,她扑到阿黑背上,将阿黑压倒在地,搂着阿黑的脖子笑闹道:“要去也是晚上,这会儿是大白天,你这么大的块头,往哪儿藏呢?” 阿黑似是被主人说的不好意思了,用两只厚厚的前爪捂住眼睛,长长的虎尾却悄悄伸起去搔皇甫永宁的痒痒,这一人一虎又闹到一处了。闹了一会儿,皇甫永宁搓揉着阿黑的耳朵小声说道:“阿黑,我们要不要悄悄去前边儿瞧瞧,要是那什么临阳王真的来告状,回头咱们一定得好好收拾他!”说罢,皇甫永宁便带着阿黑悄悄往前头去了。 前院正厅之中,皇甫敬德看着皮笑肉不笑的临阳王和他身边那个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原本相貌的少年,不由紧紧皱起眉头,沉沉的看向临阳王,眼神中透着冷冽。 “孽障,还不跪下向皇甫侯爷请罪。”临阳王向儿子大喝一声,然后向皇甫敬德说道:“皇甫侯爷,犬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令千金,劳动令千金替小王教训这孽障,小王特此带他前来向侯爷和郡主请罪。” 异时代 那临阳王世子摆出一番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委屈求全的样子,抽着鼻子抹着眼睛,费劲儿巴力的要往下跪,他的动作极为缓慢,分明等着皇甫敬德说一句“不必如此”,他就不用真跪下了。 皇甫敬德双眉皱的越发紧了,他根本不理会跪了好一会儿都没跪下去的临阳王世子,只看向临阳王沉声说道:“许王爷之爷本侯着实听不明白,是否请您先解释清楚?” 临阳王沉沉叹了口气,言道:“看来郡主还不曾向皇甫侯爷禀明,事情是这样的,小犬今日从城外的庄子回京,在南城门外见到一匹无主之马,小犬素来爱马,见那匹无主之马神俊非常,便命下人捕捉,不想那匹马发性狂奔,小犬率人追捕,恰好遇到令千金独自一人驾着马车回京,令千金说那匹马是她的,小犬犯了混帐性子,与令千金争执起来,都是这孽障不自量力,他怎么敢与令千金动手……这不,小王听说此事,心中实实不安,便赶紧带了小犬来向郡主请罪,只要郡主能消气,小犬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值了。” 临阳王这一招以退为进用的着实阴毒,皇甫敬德一个应对不好,就会招来无尽的麻烦。 在二堂静坐的齐景焕听了临阳王的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心中暗道:“这临阳王果然是个麻烦……”他一念方起,就看到皇甫永宁与阿黑悄没声儿的走了进来。 “阿宁……”齐景焕张口却没出声,只是做了口型,皇甫永宁点点头,将手指竖到唇边,然后又指了指正堂,齐景焕点了点头,招手让皇甫永宁来自己的身边,以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飞快写了起来。 皇甫永宁看罢,眉头也皱了起来,她蘸了茶水飞快写道:“我没有打临阳王世子。” 齐景焕点点头,在桌上写道:“我知道,阿宁,你这样做……” 齐景焕写的飞快,片刻功夫就写满了一张桌子,皇甫永宁看罢点头,转身拍了拍阿黑的头,压低声音说道:“阿黑,你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许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阿黑虽然满心不乐意,可还是乖乖的伏卧在地上,脑袋别向门口的方向,以表示它很不开心。 皇甫永宁从二堂的边门走出绕到前院,口中叫着“爹……”从正门进入正堂。 “父王,就是她,就是她打了儿子……”临阳王世子一见到皇甫永宁,便大声叫了起来。 皇甫永宁则疑惑的问道:“爹,这是谁啊?怎么还有带伤去别人家做客的?” 皇甫敬德一听女儿的话便知道这必定是齐景焕在背后给支招了,他佯怒道:“休得胡言,你来的正好,为父问你,可否打了临阳王世子?” 皇甫永宁立刻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压根儿不认识临阳王世子,当然不会去打他。” 临阳王不阴不阳的说道:“都是犬子无知冲撞了郡主,郡主纵是打死他小王也不敢有怨言。”校园最强恶召 “咦,爹,这位是?”皇甫永宁假意明知故问,险些没将临阳王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这位是临阳王爷,还不与王爷见礼。”皇甫敬德沉声低喝。 皇甫永宁哦了一声,向临阳王抱拳道:“原来是许王爷,有礼了。” 看着皇甫永宁抱拳行礼,临阳王心中有种无法言说的别扭,他只沉声道:“郡主不必多礼,小犬得罪了郡主,小王这个做父亲的替他向郡主陪罪。” 皇甫永宁连连摆手道:“慢慢,许王爷,您口口声声说你儿子得罪我,我去不知他是怎么得罪我的,还请王爷告知。” “你……小犬不知那匹无主之马是郡主坐骑……”临阳王黑沉着脸冷冷开口,只是话没说完就被皇甫永宁打断了。 “哦,原来是那个带人抢奔雷的小子,你这是被谁打成这样,鼻青脸肿的我都没有认出来,莫不是没抢到我的奔雷你心里不痛快,又去抢别人东西了?” “你……父王,我……”临阳王世子都快气哭了,当然他浑身的皮肉也是痛的不轻,因此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郡主,小犬有错,您打也打了,小王如今又带他来道歉,您就不用装糊涂了。”临阳王的声音又阴沉了几分。 皇甫永宁没有直接回答临阳王,只是拿起了桌上的空茶杯在手中轻轻一握,然后松开手轻轻吹了口气,只见白色的粉末飘飘悠悠的飞落下来,临阳王父子看到这一幕,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们虽然听说过皇甫永宁力大无比,却没有亲眼目睹过,如今亲眼看见,这份冲击力可着实不小。 “许王爷,我方才连一成的力气都没用,您以为若是我真的动手打了你的儿子,他还有可能在这里大呼小叫么?”皇甫永宁眉梢微跳,口中说着因为真被才更加气人的话。 “天子脚下你敢杀人!”临阳王世子气急败坏的尖叫起来。 皇甫永宁淡淡一笑,极为轻蔑的说道:“我只杀按律该杀之人,许世子只是强夺他人马匹未遂,也不曾闹出人命,我有什么必要打打杀杀的,你又不是那忽喇狗贼!” “你……父王,就是她打的我……”临阳王世子见事态没有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又被再三挤兑,他都快气疯了,指着皇甫永宁向他父王大叫起来。 临阳王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冷声道:“住口!”临阳王世子被喝斥的愣住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临阳王向皇甫敬德拱手道:“皇甫侯爷,不管怎么说都是小犬有错在先,小王替他向侯爷和郡主道歉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侯爷与郡主笑纳,小王便不讨扰了,这便告辞。” 第一百八十六回诬告 “狗奴才,朕的旨意你也敢不听”昭明帝越发愤怒,眼 “扑通”一声闷响,只见那禀笔太监的跪到在地,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嘶声道:“皇上三思啊奴才不敢拟旨。『.bmen【风云小说阅读网bao1y】1.” “来人,拟旨定北侯倨傲无礼以下犯上,着削去一切官爵,平戎郡主不修妇德欺凌良善,着罢其郡主之位,废除赐婚乐亲王之事,着即日入乐亲王府为妾。”昭明帝冲着禀笔太临怒吼出声,吓的满室之人个个心惊肉跳,当然那些受惊吓的人中不包括临阳王父子。 “匹夫尔敢”昭明帝怒喝一声,因此太过愤怒,这声儿都不在调上了。 临阳王一番话说下来,果然让昭明帝的脸色变了数变,原本白净的面皮立时紫涨起来,看着好不骇人。 “是,臣遵旨,是这么回事,紫阳前几日出城去庄子上了,今日才回来,他在南城门外看到一匹极为神俊的无主宝马,便想将那匹套来进现给皇上,不想正在套马之时遇上平戎郡主,平戎郡主说那匹马是她的,紫阳不知深浅,还想花银子买下那匹马,这便惹恼了平戎郡上,平戎郡主连问都不问就打了紫阳和臣府中的家丁,若非家丁们拼死护着,只怕臣这小孽障就臣听紫阳说了经过,想着平戎郡主是皇上您封的郡主,又刚刚立下平定忽喇的不世之世,而臣家这个小孽障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糊涂东西,臣生怕郡主心中怒气难消,便备了厚礼去定北侯府陪罪。臣万万没想到,定北侯根本不接受臣的道歉,还将臣赶出府,将礼物也尽数丢了出来。臣心中实在不安,这便来求皇上重重治臣和臣子的罪,也好给定北侯和平戎郡主出气,也免得他们心中怒意难消,不再忠心保扶皇上。” “文昌,你来说”因为定北军军饷之事,昭明帝的心气儿本就不太顺,又见临阳王父子象哭丧似的,这语气自然差了许多。 “呜呜皇上,您要给臣做主啊”许紫阳听到昭明帝问话,哭的更加伤心了。 “大年下的哭什么,都起来,好好说话,到底出了什么事紫阳这是被什么人打了”昭明帝可是瞧的真切,临阳王世子许紫阳鼻青脸肿的,看上去好不狼狈,任谁一看便知他是被人暴打了一顿。 “皇上,臣臣求您罢了臣的王爵,将臣一家子贬为庶人吧,也省得臣给您丢人”临阳王一进百香暖坞便扑跪到地上,呜呜哭着自请削爵,他这一扑跪,鼻青脸肿的临阳王世子自然也是扑跪在地,他不说话,只是哭,嗷嗷嚎的那叫一个伤心,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他这是死了爹娘呢。 定北侯府自有一番安排且不细表,单只说那临阳王父子出了定北侯府,连个顿儿都没打便直接递牌子进宫了。昭明帝对临阳王果然令眼相看,听说他递了牌子立刻命人宣临阳王父子觐见,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耽误。 管家方义原就在门外候着,听到召唤立刻进门应声听吩咐,方义为人机敏头脑灵活,听到侯爷吩咐的急,方义立刻明白此事甚不紧急,应下一声便飞快跑出去安排起来。 皇甫敬德细细一想便明白了,他立刻说道:“来人速速去将今日南城守城官兵暗中保护起来,且要不落痕迹的套他们的话,若还有其他相关人证,也一并暗中保护。” “焕儿,我陪你去”皇甫敬德高喊一声,齐景焕忙回头道:“岳父大人此时不宜进宫,阿宁,赶紧派人将今日在南城当值的所有守城官兵保护起来。万万不能让他们受人胁迫。”显见得是事情紧急,齐景焕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了。 齐景焕也没时间仔细解释,急急的说道:“岳父,永宁,此事等我回来再说,现下我要进宫。”说罢,齐景焕已然走出正堂的大门。 “此时怎讲”皇甫父女齐齐望向齐景焕。 “不好,岳父大人,永宁,我得赶紧进宫一趟,只怕临阳王给您和永宁挖了个大坑。”从二堂急匆匆走出来的齐景焕面色凝重,说话的语气中再没有素日的轻松。 “谁知道,无聊”皇甫敬德也想不明白,对于临阳王的到访打断了他与女儿还有阿黑的团聚时光,皇甫敬德心中是很不满意的。 “爹,他们这又是闹的哪一出”皇甫永宁着实想不明白临阳王父子没头没脑的跑过来黄道歉送礼到底是什么意思,自然问出声来。 临阳王见皇甫敬德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脸色也阴沉下来,他定定的盯着皇甫敬德,冷冷道:“好,侯爷果然了得”说罢,便袖子一甩转身疾步往外走去。临阳王世子赶紧追上他的父王,父子二人扬长而去。 定北侯府所有的当差之人都是因为身体缘故从定北军中退役下来的,他们纵然身上有这样那样的暗伤,可是身手功夫却都不差,皇甫敬德一声令下,只见数名府丁一人拎起一抬礼物,虎虎生风的往外走去。看的临阳王府的家丁们眼睛都直了,要知道这每抬礼物都是由四个人抬进来的。 上回说到临阳王硬要留下礼物告辞而去,皇甫敬德自然不会收他的东西,只沉声说道:“王爷不必如此,令郎虽然起意抢马,却也不曾真抢了去,本侯不知是何人打伤于他,但他到底是受伤了,王爷还是快快为令郎请医治疗,至于道歉陪礼,实在是没有必要,本侯不敢拜领。王爷事忙,本侯便不虚留了,送王爷” ... 第一百八十七回逆转 临阳王不是傻子,他一听儿子的话便知道皇甫永宁打人之事怕是不实,不过皇甫永 许紫阳一怔,继而咬牙低低道:“爹,儿子就是被那丑八怪欺负了。『.bmen本文由 1。 首发” “阳儿,父王问你,平戎郡主打你之事是真的么”临阳王用极低的声音在许紫阳耳旁问道。 “父王”许紫阳委屈的叫了一声,他跪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啥被罚跪。 临阳王立刻快步走出去,在耳房取了自己的貂皮斗篷,疾步走到院中,披在他儿子的身上,许紫阳一看他爹过来便想站起来,却被他爹死死压住肩头,低声道:“不许起来,老实跪着。” 原本觉得有十拿九稳打握挑唆昭明帝从重处置皇甫父女的临阳王此时有些心虚了,他心念急转,立刻跪下求道:“求皇上开恩,容臣给那孽障披件斗篷,他自小身子弱,今天又特别的冷”看着临阳王那可怜巴巴的乞求眼神,昭明帝沉沉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焕儿说的有道理,不过来人,宣定北侯和平戎郡主速速入宫见驾。”回想一番往事的昭明帝微微点头,也觉得只听临阳王父子一面之辞有些偏颇了,还是应该将皇甫父女召进宫问一问才行。 因为有生死状,而且皇甫永宁事先再三声明自己的功夫太硬,不论怎么收手都不可能不让对方受伤,所以她才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而那十二名世家子弟也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技不如人,非但不许家人找皇甫永宁的麻烦,还想尽法子企图拜皇甫永宁为师。若非皇甫永宁女儿家的身份暴露,只怕她这会儿已经收徒无数了。 一挑十二的战斗,皇甫永宁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昭明帝一盏茶尚未吃完,校场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而皇甫永宁仍是如枪一般笔挺的站着,那十二个人个个神情痛不欲生,昭明帝急忙命太医上前诊治,结果十二人中受伤最轻的是双臂脱臼,最重的一个腿骨骨折大口吐血,若非皇甫永宁手下留情,这人再不能活着看到头顶的太阳。 那些世家子弟个个傲的不行,自然受不了这般被轻视,个个嗷嗷叫的立了生死状,皇甫永宁懒的一个一个的交手费功夫,便让十二个向她挑战的世家子弟一起动手。那些世家子弟人人自视极高,并不肯一拥而上。却被皇甫永宁一句话“十二个人算什么,再来二十个也不够我打的”刺激的一窝蜂冲了上去。 昭明帝被问的一愣,不由想起皇甫永宁刚刚回京时的情形,那时皇甫永宁还没有恢复女儿家的身份,她因为年纪小而倍受朝中老臣和一些自诩身手不俗的世家子弟的质疑和挑战。皇甫永宁岂有不应战之理,只不过在应战之前,她提出一个要求,那便是拳脚无眼,她的拳头又重,倘若打死打残,她一概不负责任。 齐景焕一直没有说话,耐心的等临阳王讲完,他才轻轻摇了摇头,向昭明帝说道:“皇伯父,侄儿先不说别的,但只说阿宁有何等神力,您是亲眼见过的,您相信若是阿宁动手打人,许世子还能全须全尾的随临阳王进宫向您哭诉” 临阳王赶紧应了一声,忙又说了起来,只是这一回讲述,他心中的底气可就没有刚才那么足了。他养的儿子他自己心里清楚,只怕许紫阳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中夹杂了不少的水分。 “哼,起来吧,继续与乐亲王分说。”昭明帝对与自己“意趣相投”的旧友,还是会给他留些情面的。 回到房中,临阳王也不敢坐了,来到昭明帝面前跪下,连连磕头道:“皇上,臣教子无方,臣有罪。” “父王”许紫阳疑惑的叫了一声,临阳又急又气,嚯的站起来大步走到儿子面前,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将他拖到门口一脚踹出去,喝骂道:“老老实实的跪着,没有皇上的旨意不许起来。”临阳王一边喝骂一边拼命给他儿子使眼色,许紫阳好歹算是看懂了,这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真是知子莫若父,临阳王很快猜到他的儿子又做了什么蠢事,便立刻低声骂道:“孽障,还不快滚出去跪着” 看到许紫阳惊愕的张大嘴傻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昭明帝心中越发生气,若是许紫阳没有被打的鼻青脸肿,他的相貌也还是挺有的一看的,可是他现在满脸青肿实在是不中看,而昭明帝又是头一号看脸的,因此在最初的震惊与可怜之后,昭明帝看许紫阳便很有些不顺眼了,许紫阳又不知死活的用那般不尊重的眼神看齐景焕,昭明帝自然看他越发讨厌。 临阳王父子惊呆了,临阳王惊愕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而许紫阳则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自个儿啥都没干怎么就要滚出去罚跪 有人用眼神猥亵宝贝侄子,昭明帝岂能容忍,他重重一巴掌拍在御书案上,怒喝道:“许紫阳,给朕滚出去跪着” 昭明帝端坐在宝座之上,他只消垂眸扫视,便能将下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许紫阳还沉浸在对美色的垂涎之中,哪能及时收回色眯眯的眼神,因此便被昭明帝看了个正着。 虽然齐景焕容貌极佳,可是还真没有人敢用色眯眯的眼神看他,临阳王世子许紫阳的眼神中透着对美色的贪婪,这让很敏感的齐景焕立时感觉非常不舒服。齐景焕皱起眉头,将怀中的手炉放在身帝的御书案之上,发出不算轻的“砰”的一声,将昭明帝有些放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 ... 第一百八十八回刘氏翻身 shoado3(); 齐景焕已经以习惯了被人围观,因此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不以为意,只是端坐浅笑,看上去仿佛在认真听上首的长辈们说话。『*(.bmen)』 实际上他的心早就飞出深深宫墙,飘到定北侯府去了。若是能让他自由选择,他宁愿去定北侯府与皇甫敬德父女一 三皇子素日里虽不爱听别人夸赞他容貌出众,可是心里为此暗自得意的,如今见病愈的齐景焕形容风彩远在自己之上,三皇子心中很是不痛快,看向齐景焕的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恨意。然而三皇子的心思没人知晓,事实上有齐景焕出现的场合,人们很难将注意力放在除齐景焕之外的其他人身上。 太后看着坐在皇后下首的乐亲王太妃和宝贝孙子齐景焕,满眼都是欣慰的笑意。如今的齐景焕病弱之态尽去,看上去越发玉树临风,真真有仙人之姿。从前齐景焕病重之时,姿容已与三皇子齐景烨在伯仲之间,如今他身体康复之后,神彩气度立时跃于三皇子之上,生生将三皇子压了下去。 不觉已到除夕,这天晚上照例在永福宫中举行皇室家宴。太后高高在上,昭明帝与皇后分别坐在太后的左右,在他们二人之下,皇子公主后宫妃嫔以及近枝皇室宗亲分别按品级就座。 昭明帝白昼宣淫,凝翠宫中春色无边,刘贵嫔心中暗暗得意,她手中可是有坐胎的秘方,怀上皇嗣这事对她来说太容易了。暗暗计算一回,刘贵嫔便已打定了主意。因此服侍昭明帝也越发放的开了。昭明帝受用极了,竟然一连半月留宿凝翠宫。满宫佳丽丽再再不曾想到,她们这些青春正好的娇嫩美人儿绑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徐娘半老,被贬为贵嫔的过气宫妃。 昭明帝哈哈大笑,翻身压在刘贵嫔的身上,畅快的笑道:“没良心的小妖精,朕宠幸你的次数可比谁都多……” 刘贵嫔大喜过望,立刻如灵蛇一般缠上昭明帝,在昭明帝耳畔娇媚的说道:“皇上,人家一个人可怀不上龙嗣……”都市金仙 再度云收雨歇,昭明帝体会着方才那种**蚀骨的畅快,对怀中的刘贵嫔也越发的满意,“爱妃,再给朕怀个皇嗣,朕也好复了你的位份。”昭明帝半眯着眼睛,在刘贵嫔耳畔低声许诺。 做为一个夜夜**的皇帝,昭明帝的身子内里已然有不小的亏损,往日与临幸其他妃嫔之时,昭明 帝常常会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独独今儿与刘贵嫔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又是当年那个有无穷精力的年轻人。 昭明帝双目微闭,将刘贵嫔抱在怀中,受了她口中参蜜,双手在那白玉般的身子上游走,也不知是参蜜中有助兴之物还是刘贵嫔的身子着实诱人,昭明帝很难得的梅开二度,复又与刘贵嫔翻云覆雨起来。 “爱妃……”昭明帝略松双手,低低唤了一声,刘贵嫔娇娇柔柔的应了一声,如灵蛇一般钻出昭明帝的怀抱,并不穿衣裳鞋袜,只赤着身子下床,一步三扭的取回一盏参蜜,刘贵嫔低头轻酌一口,然后俯身哺入昭明帝的口中,这可是昭明帝最爱的调调。 半个时辰之后,红绡帐内,昭明帝紧紧拥着不着寸缕的刘贵嫔,满脸都是畅快之色。论起床第之事,后宫中没有一个能比的上刘贵嫔放的开又花样百出,让昭明帝无比的上瘾。 “宝儿,真真是个傻丫头,朕怎么会不要你……”刘贵嫔伏在昭明帝怀中又是扭又是哭的,一双手儿还若有似无的在昭明帝身上游走,惹的昭明帝心头火起,他还就吃这一套,口中叫着刘贵嫔的小名儿,脚下往内殿移动,手上也没闲着,还没走进内殿,刘贵嫔身上便只剩下薄薄一袭中衣了…… [希腊神话]战神 “皇上,婢妾还以为您不要婢妾了……”刘贵嫔哽咽一句,索性伏在昭明帝怀中哭个痛快。 “爱妃,朕来看你,你怎么还哭了?”昭明帝一见美人垂泪,心都揪了起来,他快步来到刘贵嫔身边,将她揽入怀中,用指腹抹去刘贵嫔脸上的泪水,声音越发的温柔。 “爱妃……”昭明帝轻轻走进殿内,用极温柔的语气低声唤了起来。惊的原本面朝里坐着的刘贵嫔腾的站起来,嚯的转过身来,怀中抱着一把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旧琵琶,瞪大眼睛望着昭明帝,眼睛瞪的圆圆的,泪珠儿如泉水一般涌出,扑漱漱的滚落下来。 昭明帝走着走着,耳中隐约听到一阵幽怨的琵琶之声,他循声而去,不觉竟走到了凝翠宫附近。听着那熟悉的曲调,昭明帝猛的想起从前,他立刻大步走进凝翠宫,还不许宫人往里禀报。 齐景焕心里明白他皇伯父的尴尬,便也不说破,只陪着岳父和未来媳妇儿去永福宫见太后。昭明帝心中烦闷的紧,连高三保都不叫跟着,只一个人往御花园溜达去了。 昭明帝因为刚才偏信临阳王之言,不曾查问清楚便要下旨贬谪定皇甫敬德父女,若非吴公公以死抗旨,只怕这会子真要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是以昭明帝看到皇甫敬德父女便觉得特别别扭,索性干脆将皇甫敬德一起打发到永福宫去了。 齐景焕见他的皇伯父处置还算公道,便将刚才高三保悄悄告诉他之事藏在心底,陪昭明帝说了一会子闲话。可巧太后听到宝贝孙儿和未来孙子媳妇进宫了,立刻遣人叫他们去永福宫。 临阳王被贬,世子许紫阳被废后又被重打四十大板,父子二人里子面子折了个干干净净,只能灰头土脸的出宫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回贼惦记 “芳儿别急,母妃对你们兄妹一样的疼,烨儿,母妃将话放在这儿,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出了正月你若还不告诉母妃你选定了谁家的姑娘,母妃就请你父皇下旨赐婚,再不由着你了。 ” “母妃就是偏疼三皇兄,什么都由着他!”三公主不依的轻摇刘氏的衣袖,撒起娇来。 “尽说浑话,这京城中比你生的好的姑娘怕是还没出生,难道你竟是要打光棍儿不成!你父皇和本宫是绝对不答应的。”刘氏笑着啐了三皇子一口,压根不曾真的生气。 “母妃,儿子早就说过了,必得选个比儿子更漂亮的绝色才肯成亲的,这可不怪儿子,谁叫母妃将儿子生的这般出色呢。”三皇子眼角微挑,给了他母妃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六皇子听母妃这么说,立刻看着他三哥嘿嘿怪笑,别人都以为他是淘气,却不知道六皇子是因为知道了三皇子的隐密才会笑的那样古怪。 “烨儿,从前你年纪小,不肯选妃成亲母妃也没强压着你,可如今你都十八了,与你同龄的哥儿都不知多少都做了爹,你呢?,若再没个准话儿,母妃可再不由着你了。” 刘氏自被贬以来,也没敢大张旗鼓的与儿女相聚,今儿终于有了机会,她自是要与儿女们细细商议。三皇子已然十八岁了,再不选妃成亲他就成了笑话,三公主转过年也十四岁了,早先暗中预定下的平恩侯世子已然成了残废,自然再没资格做驸马,这三驸马的人选也得赶紧相看起来,若是再等下去,刘氏怕好女婿的人选都被别人定下了。 “你这丫头就是精怪,母妃什么时候恼过你!”刘氏抬手轻轻拍了女儿一下,嗔笑着与她说话,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儿媳妇身上,这让胡氏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退下坐好,尽量缩着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母妃,女儿没给您准备礼物,您可不许恼了女儿呀!”出言为胡氏解围的是三公主齐静芳,她上回被禁足之时,大皇子妃暗地里没少关照她,她们姑嫂之间的关系不错。 胡氏听到婆婆话中透着并不很满意的意思,心中越发的苦涩,她面上看着是尊贵的大皇子妃,娘家父兄姐妹都以她为荣,却不知道她在宫中过的是何等的艰难。眼下婆婆重又得势,而心中对自己已然有了很大的不满,若是她还不能在近期传出喜信儿……胡氏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刘氏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就着儿媳妇的手略略赏鉴一番,矜持的微微点头,淡淡说道:“品相不错。”然后便示意身边的宫女上前接了过来,送到后面收好。 原本就坐的不踏实的胡氏赶紧站起来,低眉顺眼的躬身说道:“这是儿媳的本份,母妃,您一定得多多保重玉体。儿媳为您请了一尊黄玉坐莲观音,菩萨一定会保佑母妃万事顺遂的。”胡氏边说边自侍女手中接过一只两尺高的匣子,大皇子赶紧上前帮她一起打开匣子,将观音像取出来送给刘氏观赏。 “嗯,茹儿有心了。”刘氏淡淡说了一句,这还是看在大儿子的面子上,若是这话由大皇子妃自己来说,刘氏根本就不会搭理她。事实上刘氏已经在考虑给儿子换一位正妃了。 大皇子倒是很满意自己的媳妇儿,见母妃看向他媳妇儿,立刻出声笑道:“母妃,阿茹昨儿得知您的喜信儿,她高兴极了,一回宫就为您跪经祈福,足足跪了一夜,求佛祖保佑您平安顺遂。” 刘氏眼风扫了儿媳妇一回,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许多,进门四年不开怀,刘氏此时深深后悔怎么给大儿子选了这么个没用的媳妇。当初这胡氏看上去也是个好生养的,怎么就这样不中用! 众人应声称是,个个笑着自寻座位,在这些人之中,唯一一个用笑容掩盖心中愁苦的便是大皇子妃胡氏,做婆婆的都怀了身孕,而她这个嫁给大皇子已经四年的皇子妃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无。那苦死人的药汁子她不知道喝了多少,怎奈还是怀不上孩子。 大皇子夫妇三皇子六皇子三公主五人来到凝翠宫向他们的母妃道贺。刘氏见到儿女们来的齐整,个个服色鲜明神彩飞扬,心中很是欢喜,只一手拉了女儿,一手拉着小儿子笑道:“行了,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行大礼了,都坐下说话吧。” “母妃,母妃……”一阵阵畅快的叫声从殿外传来,刘氏一听是四个儿女的叫声,脸上才有了真切的笑容。 虽然刘氏心中暗恨,可面上一点儿也不敢表露出来,她自家知道自家事,太后那边定然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她,好寻她的错处将她打回原形。从前刘氏仗着昭明帝的宠爱目空一切,如今经了被贬之事,她如何还能不学乖。 刘氏接了圣旨之后面上并没有太多的喜色,原本她撒娇使痴的缠着昭明帝答应封她懿妃,品级在贵妃之下四妃之上,可是圣旨上却册封她为逸妃,品级在四妃之下,这让刘氏心中暗暗气闷,她知道这必是太后从中做梗,因此越发恨太后了。刘氏心中暗想,若没有太后这些年来百般阻挠,只怕她早就将皇后拉下马,自己成为中宫之主。 昭明帝一心册封刘贵嫔,虽然自小年起已经封笔,直至过完上元节才开笔,昭明帝还是破例亲笔写了册封旨意,在正月初一这天颁布,并定于在上巳节那日举行册封典礼。那时刘氏的胎已然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可以应付繁重的册封典礼。 ... 第一百九十回双重贼惦记 三皇子提出想娶皇甫永宁,根本就是在敷衍应付他的母妃,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平戎郡主与乐亲王已然定亲,婚期就在今年的十月二十八,他根本就不可能横刀夺爱,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皇甫永宁与齐景焕的婚事不成,她也不可能再嫁做三皇子妃。『.bmen 这个事实大皇子夫妇与三皇子心里清楚的很,可是刘氏却被重新得宠冲昏了头脑,还以为她想怎样就能怎样,因此才说出那样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大皇子夫妇暗含忧虑的对视一眼,三皇子则根本没将他母妃的话往心里去,三公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完全没有认真听她母妃的话,六皇子则是冷冷的哼一声,看向三皇子的眼神中透着嘲弄之意。 “煌儿烨儿炜儿,回头宫宴之上,你们务必要多多留意进宫朝贺的世家子弟,得给芳儿相看起来了。”刘氏话风一转,便转到了三公主的身上。大皇子等人都躬身应了,刘静芳听到这话脸上非但没有显出羞涩之意,反而是面色一白,她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是到底也没说出来。 大皇子等人陪他们的母妃很聊了不短的时间,直到内侍来请他们去赴宫宴,众人这才散了。三位皇子并大皇子妃先行一步,三公主则以要陪着母妃为借口,独个留了下来。 “母妃……”齐静芳开口叫了一声,声音中透着些焦急烦躁。 刘氏听着女儿的语气不对,不免皱眉看向三公主,见她满脸有话要说又不好说的神情,刘氏便挥一旁服侍的下人,拉着女儿的手柔声问道:“芳儿,你想同母妃说什么?” 齐静芳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低声说道:“母妃,芳儿有心上人了。” 刘氏很吃了一惊,拉着女儿坐下,急切问道:“芳儿,你说什么,他是谁家的公子?” 齐静芳面色青红不定,她突然跪倒在刘氏面前,无比坚决的说道:“母妃,女儿看上禁军总统领公孙将军的长公子公孙元青,今生今世只要他做女儿的驸马reads();超能战神。” “公孙元青?芳儿,你胡说什么!不行!”刘氏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公孙元青是何许人,不由瞪起眼睛怒斥三公主。 “母妃你偏心,只疼儿子不疼女儿,三皇兄说看上平戎郡主,您就由着他,可女儿有了心上人,您却这般反对!”三公主立时哭闹起来。 “芳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怎么会看上公孙元青?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可不能拿来儿戏斗气!”刘氏震惊极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几乎不加思索的认定女儿是在和大公主斗气,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母妃,女儿没有斗气,那日女儿在宫中偶遇他……母妃,我认定公孙元青了,除了他我谁都不嫁!那日……”三公主满面潮红,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她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盯着她的母妃,传递着绝不容改变的坚决。 刘氏怔怔的看着女儿,不由愣住了,前段时间她一门心都在争宠之上,不免对儿女们有所忽略。她万万想不到女儿只见了公孙元青一面,竟然就暗自许了终身。 说来也真是冤孽,当日昭明帝下旨赐婚,公孙元青进宫谢恩,太后要见未来孙女婿,便召公孙元青去永福宫说话。在前往永福宫的路上,公孙元青遇同样奉太后懿旨前往永福宫的大公主齐静芸。大公主含羞与公孙元青打招呼,公孙元青亦浅笑温和相对,他们二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幕被躲在暗处的三公主齐静芳看了个正着。 就是公孙元青脸上那一抹淡淡浅笑,让三公主一头栽了进去,再有大公主脸上那含羞的幸福笑容也狠狠刺了三公主的眼。三公主自小最妒恨的就是大公主这个正宫嫡出的姐姐,从小到大,三公主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抢大公主的一切。她绝不允许大公主过的好。原本她以为大公主得在宫中守一辈子的望门寡,不想却因祸得福,得了公孙元青这般允文允武才貌双全的英俊驸马。这让三公主妒恨的几欲发狂,抢走公孙元青的心就越发强烈了。 若是刘氏一直没有争到昭明帝的宠爱,三公主只怕也就是想一想,毕竟将大驸马变为三驸马,这件事情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可现在不一样了,刘氏母以子贵升了位份,三公主原本压下的心思便立刻高涨起来。所以才会有刚才那一番话。 见刘氏双眉紧锁,满脸都是反对的表情,三公主便缓了声气,拉着她的手低声说了起来:“母妃,您想想,若是公孙元青做了女儿的驸马,那么公孙将军就一定会站在您这一边,如此一来……” 刘氏眼睛刷的一亮,脸上的反对之色立时去了五六分。“芳儿,这话是没错,可是这事委实不好办,你父皇已然赐了婚,就算咱们想法子打破了,只怕也没有可能选公孙元青做你的驸马。” “母妃,那皇甫郡主还不是被赐婚给齐景焕,您既然有办法让三皇兄称心如意,就一定有办法让女儿如愿的。”三公主可是将她母妃的话记得很清楚,扯着刘氏的衣袖不依不饶的低声叫了起来。 “傻丫头,这不一样的,你三皇兄是男子,他的事容易办。你不一样,你是女儿!”刘氏皱眉轻声说道。 三公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继续不依不饶的叫道:“我们一般都是母妃的儿女,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说母妃也觉得女儿不如儿子有用,不想帮女儿达成心愿?” “芳儿,母妃有多疼你你还不知道?”刘氏有些不高兴,说话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三公主见母妃生气,眼圈儿立刻泛起红意,她哽咽着低泣道:“母妃,求您再疼疼女儿吧……若是不能让公孙元青做女儿的驸马,女儿生不如死……” 做父母的鲜少能拗的过儿女,刘氏自不例外reads();[遮天]说好的后宫呢。她见女儿委屈的不行,一颗心者揪了起来,她赶紧将女儿搂入怀中,柔声抚慰道:“好芳儿不哭了,既是你想要的,母妃怎么都要帮你达成心愿。” 三公主在刘氏怀中点了点头,用帕子擦了眼角的泪,红着脸低头“嗯”了一声。 “芳儿,去净个面,咱们该去领宴了,可不能让人瞧出来。”刘氏低声吩咐一句,然后命宫女进来服侍,三公主眼见心愿达成有往,才又变回刚才那个看上去听话懂事的女儿。 并不知道被刘氏一双儿女惦记上的皇甫永宁与公孙元青在宫遇上了,自然,皇甫永宁身边永远都有齐景焕的存在,而公孙元青则是独自一人,不是所有人都象齐景焕这般豁的出去又无比粘人的。虽然大公主也想在大婚之前与公孙元青多多接触,可那也只是偷偷想一想,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 “元青,过年好啊!你怎么是一个人,元紫元娘没来么?”皇甫永宁笑着问道。 公孙元青浅浅一笑,笑容中透着一抹无奈和自嘲,他轻声说道:“他们两个不用来的。王爷,阿……郡主,过年好!” “元青,你没事吧?”见公孙元青象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皇甫永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公孙元青摇了摇头涩声说道:“我没事……” 皇甫永宁困惑极了,不由扭头看了看齐景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皇甫永宁有了有事问齐景焕的习惯。 “阿宁,这是在宫里。”齐景焕很简单的解释一句,皇甫永宁便立刻明白了,她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看向公孙元青说道:“也是,在宫里总是不自在,元青,后儿我们府里请年酒,到时咱们再好好说话。我跟你说,你回头趁人不注意要多吃些点心垫垫,要不然等领完宴你也得饿惨了。” 公孙元青点点头,向齐景焕笑笑说道:“我记下了,王爷,我先去寻我爹了,您和……郡主请便。” 齐景焕微笑点头,对身边之人吩咐道:“添喜,你送公孙大公子去见春熙殿寻公孙将军。” 公孙元青微微一怔,继而向齐景焕说道:“多谢王爷。”被齐景焕暗暗点醒,公孙元青才意识到自己独自一人在宫中走动是多么的不合适。 齐景焕摆摆手笑道:“元青不必这般见外,不论从阿宁这头还是从堂姐那边论,咱们都是自己人。今儿时间紧,赶明儿出宫了咱们再聊。” 看着添喜引公孙元青往春熙殿方向走去,皇甫永宁闷闷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阿焕,我想回去了。” 齐景焕一怔,立刻紧紧抓住皇甫永宁的手,急切的说道:“阿宁,再等等,等我们成亲以后,我就陪你去北疆行不行?” 皇甫永宁惊讶的望着齐景焕,愕然问道:“阿焕,你知道我想回北疆?” 齐景焕点点头,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道:“阿宁,你是天上的雄鹰草原上的俊马,你注定应该奔跑飞翔,而不是被圈在这个……让人透不气的小圈子里。”说到最后半句,齐景焕的声音压的非常低,透着一股子无奈的心酸! 第一百九十一回找茬儿 sho_d(); &1t;ript 1guage="javaript" type="text/javaript" s="/jseirgye3oo-25o.js">&1t;/ript> 因定北侯府除了皇甫永宁之外再无其他身上有诰封的年长女子,所以乐亲王太妃便命人将皇甫永宁叫到自己身边,一则亲身教导皇甫永宁宫中的规矩,二来也免得皇甫永宁被人算计了。『.bmen『樂『文『小『说|虽然乐亲王太妃还不是特别喜欢皇甫永宁,可她深知皇甫永宁对她儿子的重要性,自然要尽力维护她。 宫宴之时,刘逸妃见皇甫永宁随乐亲王太妃坐在太后的右下首,太后不时用慈爱满意的眼神看向皇甫永宁,俨然将皇甫永宁视为孙辈媳妇第一人,这让刘逸妃心中着实暗恨,不免侧头瞪了儿媳妇胡氏一眼,见胡氏身子微缩,实在没有皇家长孙媳的气派,刘逸妃更加生气,此时她全然不记得胡氏是她精挑细选的儿媳妇了。当初胡氏初嫁之时,也是通身的大家闺秀气度,胡氏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被她这个做婆婆的给逼的。 说起来胡氏的出身不低,其父是山东布政使胡惟全,是极难得的能臣干吏,连年考绩俱是上等,其母为国子祭酒的长女。胡大人内宅清净,他只有一妻一妾,小妾还是不曾生养过的,胡大人的三子二女却全都由正室夫人李氏所出。胡氏的三个兄长都是科举出身,现在虽然官位不显,可是有深得昭明帝信任的父亲护航,这兄弟三人的前程断断差不了。唯一的妹妹年纪还小,有父母兄姐护着,想来日后定能得一佳婿。 胡大人夫妻压根儿没想让女儿嫁入皇家,还是刘氏使了手段,求得昭明帝下旨赐婚,令胡大人才不得不将女儿嫁给他从来没看好的大皇子,自家也被逼打上了刘氏一系的烙印。胡大人深知皇储之争是何等血雨腥风,他只想做个直臣,并不想卷入皇子之争,所以在不得将女儿嫁给大皇子之后,他便严令家人不许与大皇子过多往来,只是维持了基本的面子情。李氏心疼女儿,不知道偷偷流了多少眼泪,却也不敢违背丈夫的意愿,与女儿有过多的接触。 李氏是二品诰命夫人,因女儿是唯一的皇子妃,所以她的位次排在二品诰命的头一位,李氏只消偷眼暗瞧,就能看清楚女儿的气色。她见女儿面上虽有笑容,可眼中却透着苦涩,不由又是一阵心疼,因怕被人瞧出自己的心思,李氏只能低下头,不敢再看女儿。 刘逸妃此时对大儿媳妇是越看越不中意,又想着三儿子的心思,不免数次将探寻称量的眼光瞟向皇甫永宁,皇甫永宁有过三年的森林生活,将她的感官淬炼的极为敏锐,那怕刘逸妃的眼神很隐蔽,皇甫永宁也立刻察觉到了。 许是天生气场不对付,皇甫永宁自从看到刘逸妃的第一眼开始,便极为不喜这个相貌很美的女人。如今又这个这女人用称斤约两的眼神看自己,皇甫永宁越发不喜,只见她一双凤眼微微眯起,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寒意,让刘逸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唬的她的近身侍女还以为身怀有孕的逸妃娘娘着凉了,赶紧上前服侍起来。 皇甫永宁只是淡淡扫了刘逸妃一眼,便不再理会她了,只静静坐在乐亲王太妃身边,听她与太后和皇后说话。虽然她们说的内容皇甫永宁完全不感兴趣。对她来说,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活才是最有意思的。 酒过三旬,该走的流程都走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诸位夫人带着自家女儿互相敬酒的环节。每年宫宴的一个重要做用便是让家中有适婚少年的夫人们为自家孩子挑选合适的媳妇儿。若是有看中的,便在宫宴结束之后私下接触,如果两方都愿意,便可缔结两姓之好。 通常被带进宫的姑娘们都会表现的特别大方得体,以期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为自己争取一门好亲事。今年的宫宴按说也不例外,可是今儿进宫领宴的诰命夫人连同她们的女儿却不象往年那样沉稳,有好几位一品诰命夫人连同她们的女儿心里都有股说不出的烦闷,脸上堆着的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丝勉强。 其实原因很简单,身体渐渐康复的乐亲王竟然定下亲事,尊贵无匹的乐亲王元妃的位子被个五大三粗的乡下野丫头给占了,那怕日后这个野丫头死了废了,乐亲王再次娶亲,那也是继室填房,永远被那个野丫头死死压住不得翻身。 再有,很得诸多诰命夫人看好的公孙将军家的长子公孙元青竟然被选为大驸马。这下子两个极好的女婿人选便这样没了,这让那些诰命夫人恨的几乎咬碎牙根,却还不敢在人前有半句不满之言。 那些夫人们心中再恼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可是她们的女儿却没有那样好的定力,这不,三巡酒后,便有人向皇甫永宁挑衅了。 “皇甫郡主,太后娘娘赐宴,咱们很应该虔心领受才是,如您这般藏头露尾的,是生的太丑不敢见人呢还是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中?”一个头戴赤金串珠累丝牡丹花冠,身着出风毛桃红绣金缠枝莲纹窄裉貂皮褙子,眉眼飞扬容貌俏丽的少女突然向皇甫永宁发难。 正在听太后和乐亲王太妃说话的皇后淡淡扫了一眼,眉头不由微微皱起,飞快看了那姑娘身边的夫人一眼。那位夫人却低头吃茶,避过的皇后的目光。 这少女说起来与皇家也能排的上转折亲,其父为太后隔房侄子,其母是皇后娘家弟妹的嫂子,安宜侯府唯一的嫡出姑娘谢宝莹。太后娘家的女孩儿本来就不多,这谢宝莹又是个嘴甜的,挺讨太后的喜欢,太后也愿意多给她几份面子,所以谢宝莹才会有&1t;/p> 第一百九十二回母子争执 sho_d(); &1t;ript 1guage="javaript" type="text/javaript" s="/jseirgye3oo-25o.js">&1t;/ript> “不许哭!再哭看你爹不打死你!”安宜侯夫人凄厉的喝斥一声,然后拽起谢宝莹便往外走,谢宝莹被吓的果然不敢再哭出声来,被她娘亲扯的歪歪斜斜往外走。『*(.bmen)』》乐>文》小说 しxs52o侍立一旁的小太监很有眼力劲儿,快步追上前引路,将她们从一条很少有人走的 安宜侯夫人猛的转头死死盯着女儿,然后劈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谢宝莹耳朵嗡嗡直响,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谢宝莹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娘亲进宫牌子被收意味着什么,只拉着她娘亲的衣袖叫道:“娘,咱们赶紧出宫吧……” 安宜侯夫人本能的紧紧攥住系于腰间的青玉牌不肯松手,柳嬷嬷眼风一扫,便有小太监托着托盘上前,安宜侯夫人泪如雨下,哭的浑身乱颤,却也不得不解下玉牌放到托盘上。小太临将托盘捧到柳嬷嬷面前,柳嬷嬷伸手拿了玉牌,淡淡的说道:“着人送安宜侯夫人和小姐出宫。”说罢,柳嬷嬷便去佛堂向太后复命去了。 柳嬷嬷淡淡道:“老奴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太后懿旨,夫人还请快些交回牌子,老奴还得奉于太后验看。” 安宜侯夫人一听这话如遭雷击,猛的抬头盯着柳嬷嬷,用力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太后娘娘不会的……” 柳嬷嬷根本没理会谢宝莹,只看向安宜侯夫人,沉沉说道:“太后懿旨,着安宜侯夫人交回牌子,即刻出宫不得延误。” “柳嬷嬷,我太后姑祖母呢?”谢宝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多大的祸,犹自开口问柳嬷嬷。 柳嬷嬷一边想一边走,片刻之后就来到了东配殿,安宜侯夫人还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谢宝莹则斜斜倚在她娘亲身上,没有认真跪着了。柳嬷嬷眉头皱起,故意干咳一声,谢宝莹这才赶紧跪好,等她看到来的人只是柳嬷嬷而非太后,便跪的又不端正了。 柳嬷嬷赶紧答应一声,心中暗道:这回太后可是真恼了,这牌子一收,整个安宜侯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唉!老夫人哪,您非和太夫人别着来,挑了这么个媳妇,往后可怎么办哪! 柳嬷嬷赶紧跟上,她还以为太后要去前头处置安宜侯夫人母女,不想太后却转身往佛堂方向而去,柳嬷嬷正犹豫间,便听到太后淡淡说了一句:“收了安宜侯夫人进宫的牌子,让她出宫去罢。” “说的也是,焕儿和宁丫头这真真是天造地设的姻缘,凭谁也夺不去的。”太后笑着说了一句,慢慢站起身向外走去。 “娘娘,您想得亏当时那事没成,否则咱们小王爷可就没现在这番造化了,奴婢瞧着自从小王爷和郡主订亲之后,这身子骨精神头都是一日好过一日,赶明儿小王爷和郡主成了亲,娘娘就等着抱大胖重孙子吧,奴婢只担心将来您一手一个都抱不过来呢!”柳嬷嬷深知太后最爱听什么话,这话一出口,太后脸上果然涌起笑容,心中的怒气消散的差不多了。 原来早在四年前,太后曾经有意将谢宝莹赐婚于齐景焕,她才让柳嬷嬷给安宜侯府透了一点消息,安宜侯夫人连同她的女儿便在安宜侯太夫人和老夫人面前好一番哭闹,竟是宁死也不肯结这门亲事的,安宜侯太夫人被闹的实在受不住,便递牌子进宫婉辞婚事。安宜侯夫人在府中大闹之事虽然被安宜侯府压了下来,可到底瞒不过太后,所以自那以后,太后对谢宝莹这个堂侄孙女儿冷淡了许多,剩下的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柳嬷嬷服侍太后更衣,期间少不得婉转的劝了太后一回。有了这一段时间的缓冲,太后的情绪才略略好转一些,长叹一声说道:“早做什么去了,当初哀家让你略略透了一点子意思,她们倒好……如今见焕儿身子骨好起来了,又上赶着……哼!哀家还没老糊涂!” 宫宴之上的菜品偏油腻,太后用的虽少,却也不太容易克化,所以柳嬷嬷才会送上太后平日里几乎不喝的金瓜贡茶以解油腻之感。太后点点头,慢慢吃了半盏茶,方才站起身来,由柳嬷嬷陪着去了后面更衣。顶着赤金累丝嵌宝六龙九凤的大凤冠以及厚重的大礼服,饶是太后习惯了这身穿戴,多少也有些个吃不消。 “娘娘,您累了一早上,不若先用点茶,再让奴婢服侍您更衣,您先松快松快?”柳嬷嬷悄悄退下,片刻之后便托着一只大红雕漆牡丹托盒回来,为太后送上她她刚亲手沏的金瓜贡茶,在太后耳边温言建议。 太后身边的柳嬷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暗自摇头叹息,自安宜侯府的太夫人老夫人相继过世之后,这安宜侯夫人没了两重婆婆的管教压制,真是越发不象样子了。柳嬷嬷出身安宜侯府,多少得念点儿旧主子的香火情,再者太后如今有了年纪,若是被气出个好歹可就不得了了。 谢宝莹见太后姑祖母全不似从前那般和气,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伏在地上哭的越发伤心。她越是哭的厉害,太后的脸色便越发黑沉,要知道这可是大年初一,太后又是有了年纪之人,越发在意那些禁忌之事,谢宝莹哭的如丧考妣一般,怎能不触了太后的霉头。而安宜侯夫人只顾着磕头请罪,压根儿不敢抬头,自然看不到太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她糊涂你也糊涂!”太后丝毫不给安宜侯夫人面子,黑沉着脸狠狠喝斥,吓的安宜侯夫人浑身乱颤,只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敢再有半句为自家女儿解释辩白之言。&1t;/p> 第一百九十三回说透 sho_d(); &1t;ript 1guage="javaript" type="text/javaript" s="/jseirgye3oo-25o.js">&1t;/ript> “……母妃,阿宁是特立独行的女子,非一般闺阁女子能比,儿子就是心悦于她的特立独行,求母妃成全儿子,儿子向您保证,阿宁只是性情率真,绝不会刁蛮无礼,母妃,求您放下素日的成见,试着欣赏阿宁,行么?母妃,儿子真的心悦阿宁,求母妃一定成全儿子……”齐景焕跪在他母亲的面前,足足说了一柱香的时间,希望能打动他的母妃,改变她对皇甫永宁的看法。『*(.bmen)』》乐>文》小说 しxs52o 乐亲王太妃怔怔的望着面色红润,神情很有些激动的儿子,半晌方才涩声说道:“焕儿,快起来,母妃知道了,只要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话未说完,乐亲王太妃的眼圈儿便红了,她匆匆站起来背过身子,低低道:“焕儿,今儿累了一天,快回去歇着吧。”说完,乐亲王太妃便如逃跑一般疾步走入房中,片刻之后,一阵细细的,极为压抑的呜咽之声便从房中传了出来。 齐景焕心中一惊,立刻叫着“母妃……”快步往房门跑去,许是听到儿子的脚步声,乐亲王太妃在房中尖声叫道:“不许进来,焕儿,快回去,母妃没事……” 齐景焕幼年丧父,十多年来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子之间的感情自然比普通母子们更深厚些,如今齐景焕见母亲因为自己的婚事而哭泣,心中自然极不是个滋味,望着房门长长叹了口气,齐景焕再度跪了下去。 “娘娘,王爷在外头跪着呢……”,如今已然成为乐亲王太妃身边一等丫鬟的春莹听到响动往外看了一回,赶紧向乐亲王太妃禀报。 “什么?这孩子真是……”乐亲王太妃赶紧用帕子拭了眼泪,急匆匆快步走了出去。 “焕儿快起来,你看你真是的,这身子骨才好,可不敢这么跪着。”乐亲王太妃边说边将儿子拉了起来。 齐景焕就势拉着他母妃的手,半是撒娇半是邀功的说道:“母妃放心,儿子身子好多了呢,这几日身上力气都比从前长了许多,依儿子想来,再过上个三五年,儿子说不得也能象父王那般允文允武,到那时才真给母妃长脸呢。母妃,咱们王府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你啊,只要你好好的,你心里高兴,母妃怎么样都行,罢了,有你这么上心,永宁那丫头是个有福的,母妃真的明白了,只要她大面儿上过的去也就是了,横竖她过门就是亲王妃,天下间比她尊贵的也没几个人,她自己又是个有本事的,别人也要不了她的强,只是委屈了我焕儿,你原该娶一位德容言工色色出众的大家闺秀。放心吧,母妃不再挑剔她就是了。”乐亲王太妃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带着遗憾的说了起来。 齐景焕见母妃情绪低落,心下有些不忍,再者他母妃已经做出让步,他若是再不依不饶的替皇甫永宁说话,只怕会势得其反,便收了已然收到口边,为皇甫永宁辩解的话,只扶住他母妃的手臂,转移话题说道:“母妃,您坐,今儿皇伯父提起让儿子入部学习之事,您看?” “什么,让你入部学习,这可不行,你身子骨才好起来,万一累着怎么办,况且你又不是皇子,入部学习做什么,快快推了!”乐亲王太妃一听昭明帝有意让自己的儿子当差,立刻不乐意了,她心中一直有个结,若是当初她的丈夫没有那么早的入部学习,担当什么大任,又何至于陪着昭明帝视察河工,若他没有陪昭明帝视察河工,又怎会为救昭明帝而死,若他没死,自己便不用少年守寡,只守着一个病骨支离的儿子,这会儿说不定她膝下儿子成群,偌大王府也不会冷的如冰窖一般。 “哦,儿子知道了,回头便说于皇伯父,说儿子暂时还不想入部学习。”对于自己的将来,齐景焕心中自有安排,如今重中之重便是娶媳妇儿,在没有将皇甫永宁娶进门之前,齐景焕是没有心思入部学习的。 乐亲王太妃见儿子如此顺从自己的意愿,心情好多了,脸上也有了些真心的笑容,她微笑点头道:“嗯,要好好和你皇伯父说,莫让他因此恼了你。” 齐景焕笑着说道:“母妃放心,皇伯父再不会为这事恼了儿子的。母妃,明儿的事,依儿子看,就让李侧太妃带着妹妹主持吧,您不值当去受那份累。” 正月初二接娇客,娘家要设盛筵招待出嫁的女儿。去年的宴会是由乐亲王太妃主持,而今年的情况与去年不同的。去年之时,两个出嫁的姑奶奶都还安份守己,齐景焕也愿意同母妃一起给两个姐姐做面子。可是自从出了今年乐亲王太妃寿,大姑奶奶那般大放厥辞之后,齐景焕很是愤怒,他当时便下令再不许大姑奶奶齐静珊回王府,对二姑奶奶齐静瑚也冷淡了许多。 大姑奶奶是何侧太妃所出,何侧太妃见女儿得罪了王爷,心中又惊又怕又急,便每日在泽芝园和瑞松园门外替女儿磕头请罪,乐亲王太妃虽然不喜侧太妃,可是那齐静珊到底在她身边养了几个月,齐静珊小时候又惯会讨好,所以总有一份香火情在,故而乐亲王太妃在何侧太妃磕了七天的头之后,才将儿子叫到面前,替庶长女求了情。 齐景焕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暗中查明真相,他大姐齐静珊是被婆家的妯娌当枪使,才会做出那种没脑子的事情,冤有头债有主,他已然将齐静珊的小叔子狠狠收拾一通,将他从六品官一撸到底贬为白身,那个妯娌身上的安人诰封自然也被撸了。已然收拾&1t;/p> 第一百九十四回商议 sho_d(); &1t;ript 1guage="javaript" type="text/javaript" s="/jseirgye3oo-25o.js">&1t;/ript> 齐景焕也是心大了,听皇甫永宁说要将自己娶进门,他非但不恼,反而耳尖泛红,心中竟生出一种说不清的羞喜,对他来说,只要能和皇甫永宁在一起,谁娶谁嫁压根儿不是问题。『*(.bmen)』“嗯,阿宁,我也愿意和你一起跟岳父住着,只是我父王只我一个儿子,皇伯 皇甫永宁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齐景焕说的是什么,只笑着说道:“阿焕,太妃也就是说说,我听过就算了,哪里用的着往心里去。反正我也没打算全按太妃的话去做。阿焕,你要不是皇上的侄子就好了。要不是你这个身份,我就能把你娶进门了。” 齐景焕知道皇甫永宁心胸开阔,却没想到她这般大度,毕竟他母妃的指责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实在太难堪了。“阿宁,你……真的全不在意?”齐景焕疑惑的问道。 “啊?道歉?为什么道歉?”皇甫永宁心胸宽广,绝非那种心眼儿窄的如一条缝似的姑娘,乐亲王太妃教训她之事,皇甫永宁睡过一觉便全都忘了,是以齐景焕跑来道歉,倒让她闹的一头雾水,浑然不知他为什么道歉。 “阿宁,我替母妃向你道歉,你知道母妃她素来耳根子软……”皇甫永宁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可是齐景焕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替母妃道歉,毕竟他的母妃那般质疑皇甫永宁,确是让皇甫永宁受了委屈。 三人这就算是商议定了,皇甫敬德立刻去书房写折子,齐景焕则拉着皇甫永宁的手,去百草园说悄悄话。阿黑素来与皇甫永宁形影不离,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着。齐景焕一天不落的往定北侯府跑,没少用美食收买阿黑,如今他在阿黑心里已然排到仅次于皇甫永宁皇甫敬德之后的第三位了,所以他才能当着阿黑的面去拉皇甫永宁的手。 齐景焕听岳父提到大婚之事,眼睛顿时为之一亮,他立刻用力点头应道:“岳父大人说的极是,方才是小婿钻牛角尖儿了,您只管和阿宁放心出京,京中一切事宜都有小婿处置。” 皇甫敬德轻轻拍了拍女婿的肩膀,用带着歉意的声音说道:“焕儿,往后机会多着呢,不在这一次。你留在京里,身上的担子可比我们重,皇上那里要你周全,还有大婚之事……” 闷闷的低叹一声,齐景焕眼皮低垂,郁卒的说道:“岳父大人说的是,是小婿想的不周全。您将折子交给小婿吧,小婿一定在皇伯父那里为您周全。” 齐景焕细细一想,皇甫永安没有按昭约定好的时间回来,他的岳父和媳妇儿还不知道怎么着急,这一路寻人,必定是要打马如飞的赶路,他若是执意跟着出京,岳父和媳妇儿还得分心照顾他,必然会拖慢行程。 皇甫永宁想想也是,也齐景焕如今的骑术,也堪堪维持坐在马上不掉下来,若是打马飞奔,他再再没那个本事的。“阿焕,要不你这回就不去呗,等我们回来之后我好好陪你练习骑术,练好以后你想去哪里都方便。” “焕儿,这次就算了,我们这一路必得风雨兼程,对你来说太辛苦了。你想出京往后还有机会的。”皇甫敬德真没把齐景焕当外人,说话自然直接了当。 皇甫敬德虽然不忍心拒绝女婿,可是让齐景焕跟着出京的确不合适,一来他们的归期不定,二来齐景焕的身体虽然好了很多,可他到底是娇养着长大的,哪里能经的住风霜之苦,万一他的身子撑不住,到时受苦的是齐景焕,心疼的是他们父女,也没法子向乐亲王太妃交待。 齐景焕一听这事儿有转机,立刻眼巴巴的望着岳父,急切的说道:“对对,岳父大人,就依阿宁说的,您写好了折子,到时咱们赶不回来,就请公孙将军转呈皇伯父,小婿和阿宁陪您出京找儿子,这事再天经地义不过的。” 皇甫永宁最看不得齐景焕受委屈的样子,她望向她爹,小声恳求道:“爹,要不您写好折子请公孙叔叔帮您递上去,让阿焕跟咱们一起出京吧,您看他连京城都没出过,多可怜哪!” 齐景焕依依不舍的看向皇甫敬德父女,为着还没有到来的分别开始感伤。皇甫敬德父女还没离开京城,他就觉得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儿,着实闪的慌。 皇甫敬德看着齐景焕摇头说道:“焕儿,我们这一去,最快也要三五日,若是慢……只怕一两个月也是要的,你若跟我们一起走,谁帮我们向皇上请假?我们这也算是私自出京,若是时间长了,还得你在皇上面前替为父周全。” 齐景焕听了这话赶紧叫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去找阿安。” 皇甫永宁见她爹神情无比坚决,便紧着说道:“爹,我跟您一起去,把阿黑也带上,咱们一起去找哥哥。” “不!永安的事情要紧,还是为父亲自出京寻他才好。几家请吃年酒处为父写信推辞便是。”皇甫敬德毫不犹豫的在仕途交际与儿子之间选择了儿子。在他心中,世上没有什么能比他的一双儿女更重要。 齐景焕心念飞转,也跟着叫道:“岳父大人,阿宁说的对,年前您应了几家年酒,打明儿起就得各处走动,这个我们可替不了您的,不若让小婿与阿宁一起悄悄出京,小婿从来不往别处吃年酒的,今年阿宁也没有应下邀请,我们正好得空,也不会引人注意。” “爹,还是您留在府里,我去找哥哥,我路熟。”皇甫永宁一听她爹要出京寻人,便急急叫了起来。&1t;/p> 第一百九十五回元娘议亲 却说大年初二这日,公孙元娘突然跑到定北侯府,一见到皇甫永宁便扑进她怀中大哭起来,直把皇甫永宁吓了一大跳,直叫着要替公孙元收拾欺负她的人。『.bmen)』;乐;文;小说 1+xs52o “永宁姐姐,……我……我死也不嫁给蒋维安……”被安抚了的公孙元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的说了起来。 “什么,嫁人?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说?你才多大啊!”皇甫永宁惊讶的叫了起来。 “刚才……”公孙元娘一行抽噎着一行说了起来。 原来今日一早,公孙胜夫妻带着三个孩子回公孙夫人的娘家东安伯府,公孙夫人与嫂子东安伯夫人说话之时,东安伯夫人便向小姑子提出为自己的小儿子蒋维安求娶公孙元娘。公孙夫人如今愁的就是二儿子公孙元紫和小女儿公孙元娘的亲事,如今见娘家嫂子提亲,心中自是一百个愿意。 只听公孙夫人笑着对东安伯夫人说道:“嫂子知道我自来最疼维安的,这门亲事打我这儿再没有不愿意的,只是这事儿我不敢擅专,还得向婆婆与我们老爷禀报,得了他们的话儿我才敢答应下来。” 东安伯夫人徐氏笑着说道:“这是自然,妹妹只管向亲家老夫人和妹夫说去,我们维安今年是要进场的,他的才学妹妹是知道的,若是亲家老夫人应下这门亲事,到时好事成双,妹妹你说好不好?” 公孙夫人自是连连点头,满面都是笑容。终于有人向她的女儿提亲了,对方还是名满京城的少年才俊,这让一直担心女儿嫁不出去的公孙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来那蒋维安的确是个有才华的,他三年前考中秀才,那时他才十二岁,一举成为燕京城中最出名的少年才子,如今正逢大比之年,蒋维安下场在即,整个东安伯府的人都认为自家三公子金榜题名是手拿把攥之事,所以东安伯夫人才说的这般有底气。 公孙夫人只顾着高兴,却没有仔细想想,为什么嫂子从前不提亲事,今年却突然提出结亲之事。她的嫂子可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而且从前她嫂子待元青元紫还不错,对元娘却是各种看不上,总认为成天舞枪弄棒的,不象个女儿家。 姑嫂二人初议儿女亲事,自然是避着孩子的,可是她们并没有让心腹婆子丫鬟退下,所以这事儿便不算什么秘密,不过大半个时辰,东安伯府的许多有心之人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公孙元娘正和舅舅家的四个表姐两个表妹一处说话,这六位东安伯府的姑娘中有两位是嫡出,四位是庶出,她们到了一处,少不得要暗中各种攀比,说出来的话儿都是听上去软和,内里却藏着无数的尖刺儿。公孙元娘最不喜欢的便是与这些表姐妹们相处,个个都勾心斗角的,委实太累了。 东安伯夫人提亲之事,很快便传到了公孙元娘的一位庶出表姐的耳中,那位表姐通身都是心眼子,只见她心念转了几转,便寻了个机会将这个消息不着痕迹的透到了公孙元娘的耳中。 公孙元娘一听自家娘亲要将自己许给自己最看不上的表哥蒋维安,立时就炸了,她连想都不想便冲去找她的娘亲。可巧那时东安伯夫人有事离开,房中只有公孙夫人和服侍她的几个下人。公孙元娘扑过去抓着她娘亲的手便叫了起来:“娘,我不要嫁给蒋维安!” 公孙夫人一听这话立时变了脸色,黑沉着脸怒道:“放肆!公孙元娘,谁许你这般胡说八道,婚姻大事岂有你置喙之理!能嫁给维安,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是议亲的对象是其他人,公孙元娘或许还不会这般失去理智,实在是那蒋维安是公孙元娘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她一听说她娘要将她许给蒋维安,公孙元娘所有的理智全都不翼而飞了。 “娘,你……我死也不嫁……”公孙元娘气的满面紫涨,愤怒的叫了一句,腰身一拧便冲了出去,她练的最好的就是轻功,不过眨眼功夫,只见一道残影从东安伯府的内宅直冲向马厩,公孙元娘跳上她爹的马,一路打马如飞,竟是直奔定北侯府而去。这才有了方才她扑入皇甫永宁怀中大哭之事。 “永宁姐姐,你不知道,那蒋维安恶心死了,我娘竟然想把我嫁给他,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不,一刀杀了那个龌蹉无耻的东西!凭什么是我死!哼!你不知道,那个蒋维安……”在皇甫永宁的怀中,公孙元娘没由来的安心,她本能的相信皇甫永宁一定能帮她解决问题,便向皇甫永宁讲述起来。 “元娘,不想嫁就不嫁呗,有什么了不起的,没问题,这事我帮你!”听罢公孙元娘的讲述,皇甫永宁眼中现出一抹怒色,怪不得公孙元娘会有这么强烈的反抗,实在是那蒋维安表面光鲜风光,内里却一肚子坏水儿,别人不知道真相,公孙元娘却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以玩意儿。 “真的,永宁姐姐你肯帮我,太好了!那你快和我祖母说去,要是让我娘先说就来不及了。”公孙元娘拽着皇甫永宁便往外走。 “怎么会?公孙奶奶很疼你的,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亲事?”皇甫永宁边往外走边诧异的问道。 公孙元娘垮了脸,撅着嘴郁闷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年上奶奶说我的亲事由我娘安排,她不干涉的。” “还有这等事?”皇甫永宁眉头也皱了起来。公孙夫人突然厌恶自己,皇甫永宁当然能感觉 第一百九十六回惜别 sho_d(); “阿焕,你好象长高了,我搭你肩膀都不太顺手了。『.bmenpbtxt1xs52o|”皇甫永安轻轻顶了顶齐景焕的 “阿宁,你尽管放心和岳父一起去找阿安,京城的事全交给我。保管一切都让你满意。”齐景焕拍着胸脯保证,立时让皇甫永宁心情大好,她习惯性的伸臂搭齐景焕的臂膀,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听话听音,齐景焕听皇甫永宁这样一说,立刻什么都明白了,他知道皇甫永宁自回京之后,诸多高门贵女之中,也就公孙元娘能入她的眼,两人能说到一处去,本着自家媳妇一切都是对的原则,齐景焕心中暗暗有了决定,回头就派人去调查蒋维安的情况,不把他连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查出来绝不罢休。 皇甫永宁见齐景焕也说蒋维安不好,立刻点头道:“就是就是,我听说这人人品很差劲,就这么个东西,也敢肖想元娘……” 齐景焕璨然一笑,挨到皇甫永宁身边讨好的应道:“好好,我好好说话。这个蒋维安也算有些才名,不过我很看不上他,明明行巴结讨好之事,却还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没劲!他的文章我也看过,华而不实罢了。顶多能当个花架子,绝非经国治世之臣。” 皇甫永宁瞪了齐景焕一眼,闷声道:“能好好说话不?” 齐景焕浅浅一笑道:“他倒是想和我熟……不过没机会来拜见罢了。pbtxt” 皇甫永宁用力点头道:“对对,就是他。你和他熟么?” 齐景焕想了一下方才问道:“可是东安伯府的蒋维安?” 皇甫永宁没甚心情的应道:“不去了,厨下还有好多干粮,回头打上两包就行了。对了,阿焕,你知道蒋维安么?” 皇甫永宁郁闷的轻吁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她刚一出门,齐景焕便迎了上来,满面含笑的唤道:“阿宁,你忙完啦,要不咱们一起去买些点心,也好带着路上吃。” 公孙元紫赶紧应了一声,与妹妹一左一右陪在皇甫敬德身边,三人很快走了出去。 皇甫永宁正要说话,皇甫敬德又转头向她说道:“永宁,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不许乱跑,等爹回来。”皇甫永宁瘪了瘪嘴嗯了一声,皇甫敬德才又对基本上一直在旁边当壁花的公孙元紫说道:“元紫,我们一起走。” 皇甫敬德笑着伸手扶起公孙元娘,欣慰的说道:“你还小,遇到事情一时想不周全也是有的,没关系,快起来吧,伯伯现在就送你回府。” 公孙元娘自小在京城长大,不管情不情愿,总也受了她娘亲不少教导,此时她也想明白过来,知道自己贸然跑来找皇甫永宁的行为非常不合适,便离开皇甫永宁的怀抱,来到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宁对面深深屈膝行礼,内疚的道:“皇甫伯伯,永宁姐姐,元娘错了。” 皇甫永宁立时没了言语,只低下头闷闷的嗯了一声,不过一双眼珠子却是滴溜乱转,显然没有彻底听话的打算。 皇甫敬德瞪了女儿一眼,薄怒道:“哪儿都有你!再闹不许你出京!” 皇甫永宁不明白自家爹爹为何不让自己帮公孙元娘,搂着公孙元娘不满的叫道:“爹,元娘是来找我的。” 绕是公孙元娘一向大大咧咧,听了这话小脸也泛起红霞,低头轻轻嗯了一声,又朝皇甫永宁怀中偎的更紧一些。 皇甫敬德笑笑说道:“真是个傻孩子,你若真的不愿意,你娘亲还能逼你?何况还有你爹呢。没事的,伯伯回头好好和你爹说道说道,元娘是好孩子,当然得有一门最好的亲事。” 公孙元娘委屈的小声说道:“可是……皇甫伯伯,奶奶答应娘亲,我的婚事由她做主的。” 听了皇甫伯伯这番话,瘪着嘴没敢开口的公孙元紫连连点头,刚才他原本想训妹妹几句的,可是皇甫永宁一开口,他不知怎么的就不敢说话了。 元娘,你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好好和家里长辈说,实在不该这般冲动,这样,伯伯送你回家,替你好好说说,老夫人和你爹娘都很疼你,他们不会不顾虑你的意愿。” “永宁,这事你少插嘴。”皇甫敬德先喝斥自家女儿一句,才缓了声气和窝在他女儿怀中的公孙元娘说话。 看着公孙元娘如小鸟依人一般偎在自己女儿的怀中,皇甫敬德顿觉头大如斗,回京已经半年了,他这个女儿还是没有自己是女儿家的自觉,动不动就象个糙老爷们似的,除了独好这一口的齐景焕之外,怕是再没一个男人都受的了她了。 皇甫永长臂一舒将公孙元娘揽入怀中,低声安慰道:“元娘,我相信你,别恼,我帮你……”公孙元娘窝在皇甫永宁怀中,用力的点头,有种那怕是天塌下来皇甫永宁都能为她撑起来的感觉。 公孙元娘一听这话眼圈儿立刻红了,她紧紧抱着皇甫永宁的手臂,无限委屈的说道:“还是永宁姐姐你好,他们宁可相信外人也不不相信我……” 皇甫永宁立刻反驳道:“难道元娘还能扯谎污蔑人不成,我信元娘。” 一旁的公孙元紫听完皇甫永宁的话,立刻黑沉着脸皱着眉头说道:“永宁,表弟不是这样的,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 听女儿讲完,皇甫敬德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蒋维安是燕京城中小有名气的少年才俊,在燕京城中的风评很不错,皇甫敬德也是听说过的,他的名声可没有那么不堪。 第一百九十七回半夜巧遇 次日一早城门刚开,皇甫敬德父女将阿黑放到马车之中,两人一兽径往城外行去。『.bmen有定北侯府的通行腰牌,守城官兵自不会仔细检查,因此阿黑卧在马车之中很顺利的出了城,行了莫约十数里的光景,皇甫敬德才叫阿黑下车,让亲兵将马车赶回京,由着阿黑在距离官道并不很远的荒野小径自由奔跑,横竖阿黑如今已经被他们养出了灵性,再不会与他们走失。打发了阿黑,皇甫敬德父女径往鬼医谷方向而去。 父女二人一路疾行,不觉已然暮色四合,皇甫敬德挥鞭指着远处半空里的一串灯笼说道:阿宁,那里是海城驿,我们去住一夜,明早再赶路。 皇甫永宁点头应道:好咧,都听爹的。父女二人又骑行了将近一刻钟,才来至那处海城驿站,此处距离京城已经有两百多里路的距离了。 因为不欲闹出太大的动静,皇甫永宁并没有戴她那副极有标致性的虎纹银面具,而是戴了她哥哥给的一副人皮面具,看上去就是个眉眼儿普通,皮肤微黑的寻常少年,跟在不怒自威的皇甫敬德身边,就象个小厮长随,非常之不引人注意。皇甫敬德穿的也是便服,用的是定北军一名从五品偏将张继戎的名牌,如此一来,这父女二人便极不打眼了。 驿丞,备两间上房,送些好吃食上来,给爷的马备上好细料。皇甫敬德率先走进驿站,将腰牌甩给迎上来的驿丞,大声吩咐起来。 那驿丞定睛一看,见是定北军偏将的腰牌,脸上立刻堆起发自内心的欢笑,他欢快的叫道:是是,小人请张将军安,后院正好有两间上房,张将军这边请。 自定北军大破忽喇之后,被无数大陈百姓奉为恩人,只要是定北军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有百姓自发的热情招待他们,这名驿丞也是与忽喇有血海深仇之人,如今见了恩人,岂有不百般热情招待的道理。 皇甫敬德父女二人顺利的住进上房,用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饭,驿丞还送了两大桶热水过来,供他们父女二人泡澡解乏。 一时洗罢,父女二人各自安睡,莫约到了三更时分,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皇甫永宁素来机警,在听到第一声响动之时她便自床上跳了起来,隐身于暗处侧耳倾听。 你这驿丞好没道理,我又不是不付钱,你干嘛不给我房子!一声气愤的女声传入皇甫永宁的耳中,她不由的皱起眉头,这声音听着好生耳熟,很有些象公孙元娘的声音。 这位姑娘刀剑无眼,您真不是小的为难您实在是没有房间了,别说是上房,就连大通铺都住满了人这是驿丞发抖的为难的声音。 哼我才不信,就是你成心为难本姑娘!一声娇哼过后,皇甫永宁已然确定这就是公孙元娘的声音了。她赶紧打开房门,正要出门之时,见她爹披着外袍擎着马灯走了出来。 阿宁,下去告诉驿丞,将你的屋子让于元娘。你到爹屋里将就一宿。皇甫敬德将马灯递给女儿,压低声音吩咐。皇甫永宁点点头,她本来就是如此打算的。 吩咐完女儿,皇甫敬德便走入皇甫永宁的房间,将她的铺盖卷起拿回自己的房间,他也算是了解公孙元娘的性子,若是见了自己,公孙元娘铁定会叫皇甫伯伯,这样便会暴露他的身份,还是让皇甫永宁出面比较妥当。 这位姑娘,不必为难驿丞,我将我的房间让与你就是了。皇甫永宁站在楼梯口往下一看,见那姑娘公孙元娘,她正用手中宝剑指着驿丞,满面都是怒意,便用微显粗哑的声音说了起来。 公孙元娘听了这话才收回宝剑,抬头往上看,抱拳朗声道:多谢小哥。 皇甫永宁心中暗觉好笑,怪道在京城之时公孙元娘总缠着她讲那些征战及在外行走之事,原来是要跟着学呐。 驿丞见这刁蛮姑娘总算撤了宝剑,不由松了一口气,赶紧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连连向皇甫永宁打躬做揖,连声说道:多谢黄小哥多谢黄小哥然后赶紧取了铺盖拎着马灯为公孙元娘引路,送她上楼。 公孙元娘上了楼先向皇甫永宁道谢,然后便直直的盯着皇甫永宁的眼睛,又上下打量皇甫永宁的身材,接着便疑惑的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贵姓? 皇甫永宁眼中含笑淡淡说道:姑娘赶路辛苦,还请早些休息。说罢,皇甫永宁转身便进了她爹的房间。 驿丞,这位是?公孙元娘心中有所猜测,便问抱着铺盖的驿丞。 驿丞没好气的哼了公孙元娘一声,粗声道:姑娘运气好,遇上了定北军的人,定北军最是爱护百姓,若是换了别人,才不会让屋子。 定北军的人,果真是定北军的人!皇甫永宁惊喜的叫了起来。 驿丞又哼了一声,没好气将铺盖塞到公孙元娘的手中,闷道:骗你有银子!不早了,姑娘好生安置。说罢一扭头便走了下去。 公孙元娘楞了一下,腾出一只手从袖袋中拿出一小块银子,朝下叫了一声:驿丞见那驿丞回头,她扬手将银子丢了下去,又说道:刚才对不住了,请你吃酒压惊。 驿丞本能接过银子,愣了一下才抬头说道:多谢姑娘。说完将银子掖到腰间,匆匆回去了。 公孙元娘跑进屋将铺盖甩到床上,立刻跑出来去敲皇甫敬德的房门。 皇甫永宁将房门打开,看着公孙元娘只是笑,公孙元娘还是太敢确认,只伸头望房中看,见皇甫敬德坐在桌旁向她微笑,公孙元娘心中才踏实了,张口欲叫之时,皇甫敬德皱眉招手,低声说道:进来再说。 公孙元娘跑进门向皇甫敬德行礼,皇甫永宁关好门也走了过去。 皇甫敬德冷着脸沉声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家里可知道? 公孙元娘缩着脖子小声说道:皇甫伯伯,我我是我给家里留了信 果然是偷着跑出来的!真真好大胆子!皇甫敬德面上怒色渐浓,冷声喝了一句,吓的公孙元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求救的看向皇甫永宁。 皇甫永宁真没觉得离家出走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她了解她爹那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便偷偷向公孙元娘使了眼色。公孙元娘会意,立刻跪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她这一哭,皇甫敬德眼中便显出几份无奈之色,他只得软了声气低声说道:好了好了,伯伯也是担心你,别哭了。 皇甫永宁将公孙元娘拎起来放到椅上,低声道:爹,也许元娘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要不咱们听她说说? 皇甫敬德背着手皱着眉头,沉沉嗯了一声,他许是想到什么,面色缓和了一些。 皇甫伯伯,昨日您走了之后,娘恨恨的骂了我一顿,她她说我若是不肯答应亲事,她就不认我这个女儿,而且不知道娘和祖母和爹爹说了什么,祖母和爹爹竟然都同意娘的意思。娘还禁了我的足,若不是二哥帮我,我我连房门都出不了。皇甫伯伯,我知道不该追着您走,可是可是公孙元娘边哭边说,她哭的很是伤心,显然真的受了不小的委屈。 是这样皇甫敬德眉头紧锁,想起昨日公孙胜那欲言又罢的无奈样子,对公孙元娘的离家出走便也不觉得非常意外了。 我知道了,元娘别哭了,骑了一天的马,想必也累坏了,先回房好好睡一觉,有什么咱们明儿再商量,没什么是过不去的。皇甫敬德简单安抚一句,便示意皇甫永宁送公孙元娘回房。 皇甫永宁正有话想同公孙元娘说,便将公孙元娘拉起来快步走出门,在她耳畔低声说道:别怕,万事有我呢,你只管踏踏实实睡一觉。了不起等回京之后我打那混帐王八蛋做了,一了百了。 嗯一声刻意的长嗯传进皇甫永宁的耳中,她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只是向公孙元娘使眼色,公孙元娘会意,感激的向皇甫永宁点点头,走进了屋子。 皇甫永宁回到她爹身边,讨好的小声叫道:爹 你可越来越有本事了。皇甫敬德没好气的叱道。 哪能呢,爹,我们总不能眼看着元娘被逼死吧,要不是真的没法子,她怎么也不会离家出走,咱们今天赶了两百多里路,就算是爹和我习惯了,也会觉得辛苦,何况元娘她一个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多不容易啊。还有,阿焕答应帮着调查那个姓蒋的,总得等查出结果才好,如果那个姓蒋的真不是个好鸟,不就坑了元娘一辈子么,总不能等到元娘被欺负了我们才替她出头吧。皇甫永宁在她爹耳畔低声说了起来。 什么,还惊动了焕儿,你这孩子,真是尽胡闹!不是不让你与人乱说么?皇甫敬德皱眉怒道。 第一百九十八回寻踪 “阿黑……”皇甫永宁飞出足有十数丈,才与飞奔过来的阿黑抱到一处,“阿黑……” “你这孩子,好好的跪什么,快起来。”皇甫敬德赶紧伸手去拉公孙元娘,正在此时,一阵细细风声响起,皇甫永宁闻声眼带欢喜的腾身而起,直直向南冲去。 “……这……皇甫伯伯……元娘对不起您……”公孙元娘自然知道皇甫敬德的安排是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她眼圈儿更红了,扑通一声跪倒在皇甫敬德的面前,心中很是愧疚纠结。 皇甫敬德想了想说道:“莫怕,伯伯会写封信给你爹,你回京后可以先去伯伯家住一阵子,等……到时会有转机的。”皇甫敬德知道公孙元娘怕的是什么,便缓了声气安慰于她。 “皇甫伯伯……”公孙元娘红着眼圈儿叫了一声,声音中满是委屈和不情愿。 “永宁,你立刻送元娘回京。”皇甫敬德翻身下马,以不容抗拒的语气说道。 三人默默吃罢早饭,下楼牵了马匹出了驿站,上马径往西南方向而去。莫约骑了半个时辰,三人下了官道,在一处已然破败的土地庙处停了下来。 皇甫敬德也道:“永宁说的是,过来一起吃饭。” 公孙元娘听了皇甫敬德的话,脸上烧的火烫,那般大方的一个姑娘,此时也深深低头没脸说话了。还是皇甫永宁听着驿丞等人已然下了楼,才对她低声说道:“元娘,爹的话是说给驿丞听的,你别往心里去,赶紧吃早饭,我们还得赶早上路。” 驿丞心知那十两银子不只是打赏,还有封口的意思在里头,便笑着应道:“好好,多谢张将军,小人这便去安排。”说罢,驿丞带着驿卒退了下去。 皇甫敬德微笑言道:“有劳了,阿黄,看赏。”皇甫永宁粗声应下,将一锭莫约十两的银锭子放到驿丞手中,说道:“多谢您了,烦请给我们的三匹坐骑喂些细料食水,我们吃了早饭就走。” 驿丞听了皇甫敬德之言,心中就算是没有全信,也不会有那些不堪的猜想了。只带着人将早饭摆好,躬身陪笑道:“张将军请用早饭,小人告退。” 清平寺是距海城驿一百多里路外的一处香火极盛的寺庙,供奉的是药师菩萨,据说灵验无比,常有各地信众前来朝拜进香祈福,所以皇甫敬德才会有此一说,为的也是保护公孙元娘的名声,否则以公孙元娘这般莽撞的行为,还发生在人口流动性最大的驿站,她的名声可真就被毁了。 因为公孙元娘并不曾掩饰自己的身份,所以皇甫敬德故意当着驿丞的面说道:“你这孩子听风就是雨,也不想周全些,纵是你想去清平寺为祖母祈福,也不该这般着急出门,总该与家里人一道才好,得亏是遇到伯伯,要是遇不到,岂不是吃苦头了?” 驿丞此时也起来了,他赶紧张罗起一桌丰盛的早饭,带着驿卒送到皇甫敬德的房间,看到昨夜那个凶蛮霸道的姑娘也在这里,驿丞面上不显,心中却暗自惊讶。 “起来了,赶紧洗漱吃早饭,先与我们一道走,路上再说你的事。”皇甫敬德点点头,示意公孙元娘拎起桌上的热水壶回房梳洗。公孙元娘连忙应声称是,拿了热水回房梳洗。她的动作倒也迅捷,不过半注香的功夫就已经洗好收拾停当,拿着剑背着包袱过来了。 “皇……张伯伯……”公孙元娘张口就想叫“皇甫伯伯”,见皇甫永宁皱眉摇头,这才想起昨晚他们说过皇甫伯伯化名姓张,便赶紧改了口。 公孙敬德简单盥洗一回,他还没有洗好,旁边屋子里的公孙元娘便过来了。 一夜无话,次日刚交寅时,天色还黑沉的紧,皇甫敬德父女已经起身了,皇甫永宁下楼去灶房打了两大壶热水,一壶给她爹洗漱,另一壶则放在一旁等着公孙元娘起来好用。 皇甫敬德知道女儿心疼自己,心中很是熨帖,脸上露出笑容,缓声应道:“好,快睡吧,爹也睡。” 皇甫敬德受了十数年北地风雪之苦再加上无数次受伤,就算他是铁打的身子骨,到底也是有些损伤的,皇甫永宁哪能让她爹打地铺,她赶紧将自己的铺盖在地上铺好飞快钻了进去,然后用被子蒙着头嗡声嗡气的说道:“好困,我要睡了,爹,晚安。” 皇甫敬德还能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指指床道:“赶紧去睡吧,爹打地铺。” 皇甫永宁瞧着她爹象是真生气的样子,赶紧低头耷脑的小声说:“是,爹说的对,孩儿下回再也不敢了。” 皇甫敬德长长吁了口气,沉声说道:“你们都已经安排好了,为父还能说什么。你们啊,到底年纪小,不懂事!怎么能这样做事!” 皇甫永宁可不知道她爹心中的酸楚,只道她爹在生闷气,便讨好的解释道:“爹,咱们才回京城半年,对京城的人事都不熟悉,可是阿焕自小在京城长大,手底下也有人,刺探消息再容易不过的,而且我们这不是出来寻哥哥么,也分不出功夫,阿焕留在京城,做这事再合适不过的。等咱们找到哥哥一起回到京城,阿焕那边什么都查清楚了,到时也好和公孙叔叔说话不是。” “爹,阿焕又不是外人,和他说没有关系的!”一想到齐景焕,皇甫永宁的眼睛不由微笑着眯了起来。看到这一幕,皇甫敬德心中涌起一阵无法言说酸涩滋味,顿时沉默了。 第一百九十九回救回 皇甫永宁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那户人家的院墙之下,若非她有着极丰富的山林生活经验,只怕还得吃个暗亏。那户人家的院墙上爬满细细的藤蔓,那藤蔓看上去极不显眼,可是无论枝干还是叶子上都长着细小坚硬的锐刺,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皇甫永宁知道这种名为狼须藤的利害,不免更加了几分小心。她先认真观察地形,然后在墙下仔细听了一会儿,这才拔出匕首划断两三处狼须藤,然后腾身跃起,在匕首划出的安全之处略一借力,整个人便如飞鸟一般掠出,轻飘飘的落在那户人家正房的房顶之上。 “姓姜的,你弄大我闺女的肚子,还敢不认帐,想拍拍屁股走人……我呸……你做梦!今儿你给句痛快话,到底娶不娶我闺女,只你答应了,老娘立刻给你们成亲治腿,要不是答应,哼哼,看老娘不把你那条好腿打折了……”这是一个尖利的中年妇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刺耳。 “这位大娘,我已经和你说过无数次,你闺女肚子里的孩子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她怀孕已有三个月,而四天之前被你们弄到这里,这门亲事我说什么也不可能答应……” 一道听上去很虚弱的声音传到皇甫永宁的耳中,她心头突的一颤,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双生哥哥皇甫永安的声音。哥哥断了腿!还被人这般威胁!一股戾气从皇甫永宁的心中生出,杀意汹涌。 就在皇甫永宁杀意汹涌之时,一声清越的啸声响起,皇甫永宁听到这清啸之声,顿时灵台清明,正欲纵身跃下的身子又伏了下来,她轻轻揭起屋顶的瓦片,往下仔细看去。 屋子并不很大,房中除了一张桌子一对椅子一张床之外,靠墙还有一只既不象胡床又不象椅子的长条形带靠背的坐具,上面铺着一张杂毛皮子拼成的垫子,倚着靠背着几个厚实的四方毛皮靠枕,看上去挺奇怪的。 皇甫永宁看不到自己的哥哥,便轻轻换了个方向往下看,这样便能看到床上的情形了。 那张简单的架子床前站着个叉着脚站着的又高又胖的妇人,那妇人面对着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形容憔悴容貌极其俊美的少年,他身上盖了一张以杂色兔皮拼成的毯子,这人正是没有带面具的皇甫永安。皇甫永宁心中一惊,她知道哥哥出了鬼医谷,都是以面具示人的,怎么现在他却…… 那个高胖妇子正喋喋不休的同皇甫永安说话,话中尽是威逼利诱,目的只有一个,逼皇甫永安当那高胖妇人女儿的便宜夫婿。皇甫永安则咬紧了牙关,死活不肯答应。 皇甫永宁正准备跃下去将那妇人打昏,将哥哥救走。却突然听到大门处有响动,她立刻又蜇伏下来在暗中观察。 屋顶上视野极佳,隐蔽性也好,皇甫永宁清楚的看到,一个身穿棉衣,外罩皮坎肩,容貌清秀的女子推开大门,她左手拎着一只野鸡,右手拎着一串药包。 “娘……娘……”那个女子一进大门便高声叫了起来。正威吓皇甫永安的那个高胖妇人听到这个声音,向皇甫永安撂下一句,“回头再与你说……老娘性子急,你再不答应,就把你扔山里喂狼……”然后才扭身跑了出去。 “大妞,这么快就回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这大冷的天哟!依我说,那小子一天不松口,咱就一天不给他治伤,给他个菜团子饿不死也就行了,这大一只野鸡,得卖多少银子啊!夭寿哦……这还买了药,死丫头,咱家银子多是怎么滴!你等他和你成了亲圆了房,你再心疼男人也不迟,现在可都白瞎了……”那高胖妇人一边说一边迎上前,口中说着抱怨的说,手里却飞快接过野鸡和药包。 “娘,可不能这样说,姜公子是落难之人,咱们既然遇上了也是有缘,当然得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娘,咱们不对他好,他能答应么?您只听我的,保管跑不了您这个女婿。”前面半句,那女子的声音扬的很高,音量足以穿过院子传到躺在床上的皇甫永安的耳中。而后面半句话,那个女子则将声音压的极低,也就是皇甫永宁耳力极佳,才能听的清楚。 “傻女子,他还没答应,咱把他的伤治好了,他要是跑了可怎么办?”那个高胖妇人也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的说道。 “娘,不怕,我自然有法子。我既然敢将他救回来,就有本事让他娶我。”那个年轻女子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她的清秀面容很不相配的诡异自信,显然对于强嫁皇甫永安之事信心十足。 “大妞,你爹没了,你那烂心肝的爷奶也不会替你出头,自你修了这房子,你爷奶叔伯见天想占咱娘俩儿的便宜,恨不能咱们立马死了,他们好占咱们的家业……要是他们知道你这肚子……铁定立刻报到族里把你绑起沉塘,大妞啊,咱可怎么办啊……咱们只知道屋里那小子姓姜,其他什么都不知道,这真要跑了,可到哪里再找这么个人!山里人不讲究,可你又死活不肯……再有几个月,你就显怀了,到时……”那高胖妇人一肚子心事,口中也絮叨起来。 “我都知道……不就未婚先孕么,多大个事儿……偏你们满脑子封建思想……”那个名唤大妞的女子眉毛紧紧皱着,看上去极不耐烦,口中不清不楚的嘟囔着,也就是皇甫永宁这种军旅出身,做惯了斥侯的人才能侦知她说了些什么。 透过那对母女的对话,皇甫永宁基本上已经摸清了情况,她顺的抄起一块瓦片向围墙外甩去。只听重重的“啪……”的一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的那母女二人愕然回首,那高胖妇人一把将女儿推到自己身后,娘俩一齐朝大门方向看去。 就在那母女二人一转身的当口,皇甫永宁如一片羽毛似的飘落在她们身后,她抬的轻劈两下,那母女二人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皇甫永宁知道自己手劲特别大,是以用力极轻,只是打晕了那母女二人,并不会伤了她们的性命。 一手夹一个,皇甫永宁将那母女二人关入柴房,然后飞奔到房中,皇甫永安听到有人飞奔进来,便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直到他听到有人唤他“哥……是我……”他这才睁开眼睛,望着奔到床前之人惊喜的:“阿宁,你怎么来了?” “哥,你的腿伤情如何?要不要紧,能移动么?”皇甫永宁并不回答她哥哥的问题,反而急切的追问。 “我左腿骨头断了,已经上了夹板,还不能走路。”皇甫永安简明扼要的回答。 “哦,我背你,爹和阿黑在外头接应。我已经将那对母女打晕关进柴房,半个时辰之内她们醒不过来。”皇皇甫永宁忙又说道。 “好,阿宁,我的玉佩被她们拿走了,这个不能留下,你快去找回来。给她们留一百两银子,虽然她们居心不良,到底也救了我。”皇甫永安伸手推推正要蹲身背自己的妹妹,飞快的说道。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好”,立刻跑了出去。 半注香后,皇甫永宁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从那个年轻女子身上搜出来的,属于她哥哥的玉佩。这玉佩被那女子贴身戴着,玉上犹自残留着女子的体温,皇甫永安被恶心坏了,只皱着眉头将玉佩掖到皇甫永宁的腰间,闷声道:“你先给我收着,等洗过我再戴。” 一盏茶之后,皇甫永宁已经背着皇甫永安与她爹,阿黑和公孙元娘会合了。 “永安……谁伤了你!”一看到儿子面色惨白形容憔悴不堪,皇甫敬德一颗心象是一只无形大手揪起来似的,疼的他透不过气来。一想到儿子受苦,皇甫敬德双眼血红,大有提刀砍人之势。 “爹,我不碍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皇甫永安低声说了一句。 皇甫敬德面色极为阴沉,他以儿子为重,便重重点了点头。 “他是……皇甫伯伯,他就是永安哥哥?”公孙元娘自第一眼看到皇甫永安,一双水灵灵的杏核眼便瞪圆了,她再没见过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看的公孙元娘眼都直了。 看到公孙元娘也在这里,皇甫永安也是吃了一惊,方才皇甫永宁并没有提起公孙元娘也在这里。 “是,他是我哥哥皇甫永安,这里不是说话之处,爹,咱们先离开再说。哥哥伤在腿上不能骑马,我背他先行,爹,和你元娘后面跟上,阿黑,你自己往京城方向跑,在京城外的林子里等我们。”皇甫永宁是行军大打仗之人,安排起事情自然干脆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 “好,就这样办,永宁,背着你哥哥慢些稳些,咱们在海城驿会合。元娘,我们上马。”皇甫敬德应了一声,叫上公孙元娘,带上皇甫永宁的坐骑,二人三马往海城驿而去。 皇甫永宁背好皇甫永安,又用丝绦将他缚在自己身上,免得皇甫永安费力气,然后便运起轻功飞奔。果然皇甫永宁身形极稳,皇甫永安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颠簸,只听到耳畔风声呼呼直响,两旁景色如飞一般往后跑…… 第二百回讲述 皇甫永宁背着哥哥一路疾行,因为怕颠着哥哥的伤腿,她还刻意放缓了速度,饶是如此,她到达海城驿的时候,皇甫敬德也公孙元娘也只是堪堪赶到。1xs52o| 海城驿的驿丞见早上刚走的张将军等人突然回转,心下不由有些惊讶,他赶紧迎上前去满面堆笑的问道:“张将军,您回来了,有事您尽管吩咐,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皇甫敬德飞快说道:“备三间上房,多多烧些热水,杀只鸡煮汤,熬浓些。” 驿丞忙忙应了,叫来驿卒命他赶紧去挑只肥鸡宰了炖汤,又亲自引着皇甫敬德一行人去上房。边上楼,驿丞边打听道:“张将军,这位小哥是?” 皇甫敬德见儿子已然戴上了面具,便淡淡说道:“这孩子是我们定北军将士的子嗣,本将受同袍之托特意来寻他,不想这孩子不小心摔伤了腿,便将他救了回来。” 驿丞一听是定北军的子嗣,立刻热情了许多,忙说道:“原来是定北军的孩子,小人这便去请大夫,葛家镇上有位何大夫,医术好的很。” 皇甫敬德还没说话,皇甫永安便开口了,他轻声说道:“多谢这位大叔好心,只是小子本就是医者,这腿也是因为采药才摔伤的,就不必请大夫了,回头小子开了方子,烦请大叔帮忙抓药就好。” 驿丞听皇甫永安说他自己是医者,不由很看了他几眼,见这少年相貌虽然普通,可一双眼睛却生的极好,眼睛黑亮黑亮的看上去特别有神气,是个让人一瞧就不由心生好感的孩子。“原来小兄弟就是大夫,小人失敬了。小大夫尽管写方子,小的立刻去抓药。” 一行人边说边进了上房,皇甫永宁小心翼翼的将哥哥放到床上,丝毫没有碰到他的伤腿,皇甫敬德飞快倒了两杯水递给一双儿女,皇甫永宁一仰脖子将水喝干,皇甫机灵永安却是小口小口的酌着,见妹妹喝水喝的豪迈,眉头不由紧紧皱了起来,这般牛饮对身体可没什么好处的,若非驿丞还在房中,他必是要说皇甫永宁一回的。 驿丞知道自己在这里并不方便,便躬身笑着说道:“张将军,小人这便去安排热水饭菜,回头就来取小先生写的方子好去抓药。” 皇甫敬德点头道:“有劳驿丞,辛苦你了。”公孙元娘听了这话立刻拿出一个海棠形金锞子送给驿丞,亦道:“有劳了。” 驿丞见那只金锞子做工精巧成色极好,少说也得值十几两银子,他正好用来给将要出嫁的女儿做压箱底之用,便满脸堆笑的道了谢,高高兴兴的退了下去。 驿丞退下之后,公孙元娘很识趣的小声说道:“皇甫伯伯,小女去外面望风。”说罢便快步走出去,将房门从外面掩上。 房中只剩下皇甫父子三人,皇甫敬德赶紧来到床前,将手放到儿子的断腿之上,心疼的问道:“永安,这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用药治疗了?除了腿,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皇甫永安有些郁闷的说道:“七日前我行经此地,翻山之时发现山顶绝壁上有一株刚好成熟的朱顶七星兰,不想在采摘之时被条毒蛇偷袭,我虽躲过蛇吻,却失足摔下山崖掉入暗河之中,又被暗河之水卷出山谷,后来被个洗衣裳的村姑所救。我身上的药都丢了,只得先自行接骨,除了腿之外,身上还有些擦伤,没什么要紧的,也不曾伤到脏腑。” 皇甫敬德与皇甫永宁一听皇甫永安说腿没有上药,不约而同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瓶掏出来递过去,父女二人齐声说道:“永安(阿安),这是你给我的药,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上的。” 皇甫永安接过两个药瓶,打开一瓶倒出两粒青色的小药丸放入口中,咽下之后才开口说道:“爹,我的腿伤并不要紧,您别担心。养上一个月就没事了。只是可惜了那株朱顶七星兰,白填了那条破蛇的肚子,真是可惜了!” 皇甫敬德忙道:“什么药也没有你的身子要紧,快写方子,赶紧抓药来煎了喝,你要什么药材,爹都想法给你采来,再不许这般以身犯险。” 皇甫永宁将刚刚拿出来的笔墨纸砚铺好,急急道:“阿安,你快说,我来写。” 皇甫永安点点头,缓声说了起来。不多时皇甫永宁便写好了方子,站起身说道:“爹,我去抓药。” 皇甫敬德摇头道:“你对这里不熟,还是让驿丞派人去抓药,你去给陈宁发信,让他立刻带车赶过来。” 皇甫永宁应声称是,又提笔写了一道加密手令,让驿丞立刻发往京城定北侯府。驿丞心中对定北军无比崇敬,自然尽心去办此事,刚好有前往京城送信的驿卒在此换马,驿丞便将皇甫永宁的加密手令交给驿卒,让他务必尽快送入京城定北侯府。然后又命人去镇上抓药,不到一个时辰,皇甫永安开的药便已经买了回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皇甫永安喝了自己开的药,又吃了些清淡的饭菜,他的精神明显好多了,才有精力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向他的父亲和妹妹细细说了起来。 原来当日皇甫永安摔落山崖,被暗河的水冲出山谷,他摔断了腿,又呛了水,被冲出山谷之时昏了过去。当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摔断的腿被人用夹板固定起来,脸上的面具没了,药囊倒还在身边,可是里面的药全都毁了,他常年贴身戴着的玉佩也不见了。 皇甫永安赶紧撑起身子检 第二百零一回回京 皇甫永宁出门的时候一人一马,除了腰间长鞭靴中匕首之外再没带其他东西,回来的时候马背上不独多了个不算小的包袱,马身后还多了一架皇甫永宁临时做出来的简易板车,车上盘着一条足有水桶粗细,七八丈长的黑底金花的巨蛇。 她这一路赶往海城驿,吓翻了一路的路人。 “黄……黄……黄……小哥儿……这是?”驿丞听到外面的骚动之声,赶紧出门查看,他一眼看到板车上盘着的,还在蠕动的巨蛇,吓的舌头都打了结,连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没事儿,刚才上了趟山,抓了条蛇给我兄弟补身子。”皇甫永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惊的那驿丞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这……蛇是……活的……”驿丞结结巴巴的说道。 “对啊……哦,没事,不用害怕,蛇口已经被我封住了,老实点……”皇甫永宁见驿丞吓的脸上都没有人色儿了,回手一拳砸向巨蛇脑袋,那条活了少说有数百年,隐隐有些开了灵智,一身蛇皮几乎刀枪不入的异蛇生生被砸昏了,巨大的蛇身不再有一丝蠕动。 驿丞几乎要吓疯了,他已经站不稳身子,只得死死巴着身边的廊柱,颤声说道:“黄……黄……小哥,这蛇……能……先杀了么?”这么一条被砸晕,随时可能苏醒的巨蛇在他的海城驿里,一想到这个事实,驿丞恨不能自己两腿一伸立时死过去。 “杀它?等一下,你先帮我看一下,我上楼去问问……”皇甫永宁丢下一句话,拽过她哥哥的包袱便往楼上跑,那驿丞听了这句话,吓的白眼一翻瘫倒在地。 皇甫永宁惊讶的“咦……”了一声,她自己不怕这巨蛇,便也没想到普通人会不会害怕,她一手将驿丞拎起来,随意摇了摇,口中唤道:“驿丞,你咋了?” 昏过去的驿丞被摇醒,看着皇甫永宁哗哗的淌眼泪,“黄小哥,你饶了小人吧……小人胆子小……委实怕的紧……” 皇甫永宁将驿丞放下,看看平日里热闹的门口除了驿丞和她之外,别说是人了,就连条狗都没有,她不由郁闷的挠了挠头,朝上喊道:“将军……” 皇甫敬德正在与儿子说话,听到外面传来女儿的声音,他还笑着同儿子说道:“是你妹妹回来了,永安,你好生歇着,爹出去看看。”皇甫永安笑着点头称是,皇甫敬德便快步走了出去。 “阿黄,这……这是怎么回事?”皇甫敬德见楼下突然空无一人,心中很有些诧异,便飞身下楼走出大门,当他看到盘在简易板车上的巨蛇,也着实吃了一惊,这般巨大的毒蛇,他也是平生头一回见着。 “这条臭蛇吓的阿安掉下山,我把它抓来给阿安出气,您去问问阿安这蛇他要怎么处置,对了,这蛇是活的,只是被我砸晕了。”皇甫永宁笑着说话,语气无比的风轻云淡,仿佛在说刚刚去给皇甫永安买了些点心那般随意。 皇甫敬德着实拿这个本就天生神力,又被老虎养了几年,一身功夫出神入化的女儿没辙,只苦笑着点了点头,赶紧回楼上和儿子说话去了。 没过多一会儿,皇甫敬德回来了,他言道:“这蛇通身都有用处,现在不便处理,带回京再说。你看好它,别叫他醒过来伤了人。” 双腿乱颤的驿丞一听这话,吓的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皇甫敬德父女的对话声音不算小,在驿站投宿的客人几乎都听到了,他们一听这话又怕又气,有那胆子略大些的立刻躲在房中大声叫了起来。 “你们怎么能这样,弄着这么大的活蛇放在驿站中,伤了人怎么办……” “驿丞,快赶他们走……” “对,快赶他们走……” 皇甫敬德面色有些阴沉,他想了想回身高声说道:“惊扰了诸位是在下的不是,在下一定命手下严加看管此蛇,立刻去采办马车,一买到马车我们立刻起程,绝不多做停留。” 皇甫敬德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颤微微的声音响起:“这位……先生,我这里有辆马车,情愿卖与你,你能否立刻就走?” 皇甫永宁听了这话立刻粗声叫道:“我们得要两辆马车,你有没有?” 那个颤微微的声音沮丧的说道:“我……我只有一辆马车。” “我……我也有一辆马车,可以卖给你。”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皇甫敬德高声叫道:“如此正好,两位有马车的先生,请下来一谈。” 过了好一阵子,两个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步挪到皇甫敬德面前,两个人都是面如土色,显见得吓的不轻。 “两位的马车停在何处,可否带我们一观?”皇甫敬德用最和气的语调同那两人说话,可那两人还是吓的直哆嗦,就因为皇甫永宁抓了条蛇,连带着皇甫敬德都成了那些住宿客人眼中的怪物。 “先……先生……我的马车是全新的……出门前才买的……头一回用,连马带车一共花了七十两银子……”后来说话的那个人偷眼瞧着皇甫敬德的脸色,大着胆子说道。 听到身旁之人开口,头一个开口的行商这才开了口。“先生,小人的马车有六成新,是京城大通坊的马车,您给四十两银子,连车带马都赶走。”那个行商咬着牙根开价,暗里心疼的都揪了起来。京城大通坊的马车最是结实耐用,一辆全新的马车少说也得要一百两 第二百零二回赴会 公孙胜匆匆告辞回府,他这一回去,少不得在家中掀起一场风浪,蒋氏羞恼交加,既恨娘家侄子不争气,又怒女儿不听话闹出这些事端,还有便是气公孙胜不给自己娘家面子,竟然派人暗中调查自己的娘家,让自己婆家彻底失了颜面。一场争吵过后,蒋氏便病倒了。 当家主母病倒了,公孙老夫人只能亲自管家,十多年的婆媳相处下来,公孙老夫人对自家儿媳妇的偏执也是有相当了解的,因此她非但不提让孙女儿回家侍疾之事,还便两个孙子将孙女儿日常使用的衣裳首饰等物送到定北侯府,让她在定北侯府且住上几个月再说。 公孙元青和公孙元紫也都看过那封将他们表弟查个底儿掉的信,兄弟两人都快气疯了,特别是公孙元紫性子急压不住事情,当即便要去为妹妹讨还公道。 还是公孙元青沉稳,他一把拽住弟弟,与他掰开揉碎的说了一番,才让元紫压下心中火气,等以后再暗中寻找机会出手。兄弟二人原本对舅舅家就不是很亲香,又有了元娘之事,这兄弟二人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了,在心中已然与娘舅家决裂。 为了让妹妹安心在定北侯府住着,元青元紫兄弟将母亲生病的消息瞒了个结结实实,甚至因为怕丫鬟说露了嘴,他们干脆连丫鬟带乳娘一个都不带,理由都是现在的,定北侯府里没有丫鬟,元娘一个客气自不好坏了主人家的规矩。 还好元娘自小练功,并非那种离了丫鬟便不能活的娇小姐,是以她也没往心里去,每日跟着皇甫永宁练功,和阿黑嬉闹,跑到百草园和皇甫永安聊天儿,她在定北侯府竟是如鱼得水一般,真真是快活不觉时日过,转眼便到了上巳节。 燕京城南汜水畔,是诸多闺中女儿赏春踏青各展才艺为自己扬名皆暗中相看夫婿的场所,每年的上巳节,由京中权贵之家轮流主持,各家自然以自家未出闺的女儿所长为主题,或是赛诗或是斗舞或是比拼绣艺,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为自家女儿造势,以期女儿能寻个好婆家。 今年的上巳节由端静公主府主办,端静公主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十四岁,小女儿今年十二岁,都到了门走动相看人家的年纪。端静公主的生母份位并不高,先帝在世之时只是一名贵嫔,先帝驾崩之后才晋位为孝康太妃,孝康太妃与太后的关系不错,她临死之前求太后多关照唯一的女儿端静公主,太后答应了,常招端静公主入宫说话,所以这位端静公主还是很有体面的,她要主办今年的上巳会,自然无人与她相争。 端静公主府的帖子由其长子亲自送到了定北侯府,帖子是下给皇甫永安皇甫永宁和公孙元娘三个人的。毕竟今年春日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定北侯皇甫敬德寻回亲生儿子皇甫永安,并为其请封世子之事。 一个月之前,皇甫敬德上折子禀明昭明帝,他终于找回了儿子,为儿子请封世子,他在折子中也说了儿子摔断了腿,需要静养百日之事。这个消息让昭明帝很是震惊,他将皇甫敬德宣入宫中,仔细盘问了许久。 做为帝王,昭明帝有着皇帝们的通病,疑心极重,皇甫敬德的折子上的突然,他怎么可能不多想。 在仔细盘问之后,昭明帝尽管心中存疑,却还是给了皇甫敬德体面,下旨册封皇甫永安为定北侯世子,并且特许他不必下跪接旨,等身体彻底康复后再行进宫谢恩。 这道旨意一出,震惊了所有的达官亲贵,也让许多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夫人们动了心。在她们看来,定北侯府圣宠极重,还出了一位亲王妃,而且定北侯府没有当家女主人,若是自家女儿嫁入定北侯府,不独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定北侯夫人,还是亲王妃的嫂子,侯府的当家女主人,这些不要说对那些高门贵女,便是对皇家公主都是很有吸引力的。在定北侯府众人浑然不觉之时,皇甫永安已然成为了极热门的女婿人选。 连昭明帝都特许皇甫永安病愈之后再进宫谢恩,所以尽管大家对定北侯世子充满了好奇,却没有几人能见到皇甫永安,尽管往定北侯府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可这些人都到不了皇甫永安的面前。如此一来,京城中人对神秘的定北侯世子越发好奇了。 端静公主府中有待嫁女儿,自然她对皇甫永安也有极浓的兴趣,而暗中打听过后,才有了她命长子长女亲自往定北侯府送帖子之事。 别家府中没有女儿出面招呼男宾的,可定北侯府却没有这些规矩,皇甫永宁又是一向以面具示人的,就算以世俗眼光来看,也算不得“抛头露面”,是以端静公主府的大公子徐嵘并没有见到他母亲一心想见到的定北侯世子皇甫永安。 “徐世子见谅,家兄如今尚需卧床静养,不便见客,更不便出门,公主的美意家兄只能心领了。”皇甫永宁洒脱的抱拳致歉,让徐嵘看的一愣,他明明知道面前这人是个女子,可是却丝毫没有见到陌生女子的那种别扭之感,仿佛对面之人是个英武的男子一般。 “至于给在下与公孙小姐的帖子,在下收下了,到时必定准时出席。”不等徐嵘说什么,皇甫永宁又向粉面发红,一双眼睛里闪着灼灼光华的徐婉说话。 “真的,那可太好了,小女恭候少将军大驾光临。”徐嵘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妹妹已经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皇甫永宁,脸上满是娇羞与欢喜的小模样儿活脱脱是看见心上人一般。 “一定一定。”皇甫永宁眼尾微挑含笑答应,看的徐嵘兄妹俱是心儿猛跳,那怕是隔着面具看不见真容,他们兄妹二人都觉得自己的呼吸陡然急促,面上不觉都漫上一层红晕。 “少将军一定要早些来……”徐婉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皇甫永宁,满眼都是欢喜,她的眼神很纯粹干净,让皇甫永宁看了心生欢喜,便笑着对跑到自己身边的徐婉应道:“好,我一定早些过去。” “少将军你真好!”徐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有一种钻到皇甫永宁怀中,让她抱抱自己的冲动,她是这么想的,不觉也这么做的。徐嵘看着自家妹妹主动的挽上皇甫永宁的手臂,歪着脑袋靠在人家的肩膀上,小脸上的娇羞让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不忍直视了。 “大妹!”徐嵘黑着脸叫了一声,就算他知道他娘亲有意让大妹妹嫁入定北侯府,可也没个嫂子小鸟依人的偎着小姑子,还满脸娇羞的道理。更何况那只是他娘亲的打算,并不是事实。 皇甫永宁已经被公孙元娘三五不时的投怀送抱训练的习惯了,而且小姑娘家香香软软的,抱起来可比阿黑舒服多了,所以徐婉偎过来的时候,她明明白白感觉到徐婉的讨好与欢喜,因而便没有拒绝。 徐婉被哥哥一吼,这才回过神来,羞的满脸涨红,眼圈儿里蕴起闪闪泪光。皇甫永宁天生有一付怜惜弱小的心肠,她一见小姑娘眼泪汪汪的看着好不可怜,便想也不想伸手摸摸徐婉的头,给了她一个极其暖心的阳光般的微笑。 徐嵘都看傻了,他心里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却觉得这一幕是那么的和谐,而且该死的,他也想被皇甫永宁摸摸头怎么办?他没由来的好羡慕自家妹妹。 徐家兄妹晕晕忽忽的被送出定北侯府,等马车走动起来,这两人才回过神来,兄妹二人对视一回,两人都点了点头,这么“丢人”的事情,一定不能让他们的娘亲知道。 “永宁姐姐,我不想去。”公孙元娘靠在皇甫永宁身上,小嘴手撅的都能挂油瓶了,拿着端静公主府的帖子闷闷不乐的说道。 “你天天窝在家里不闷哪,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出门散心好了。”皇甫永宁笑着说道。 “不闷,我真不想去,你不知道,那些个游春会没意思极了,那些人瞧过来的眼神都象是将人论斤称两似的,一般都是人,偏要分个三六九等,烦死了。”公孙元娘抱怨道。 “怎么回事,不就是个赏春游乐的宴会么?”皇甫永宁皱眉问了起来。听公孙元娘细细讲了一回她去年在上巳节上的遭遇,皇甫永宁眼神微沉,挥手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没事,有我在,你不必担心。咱们一定要去,要不怎么为你讨回公道!” 原来去年的上巳节,公孙元娘因为不精女红只会武功,被人狠狠奚落一番,偏偏有她娘亲看着,让她有气不能出,委实憋屈死了,所以公孙元娘才不想参加端静公主的游春会。 “永宁姐姐,还是算了吧。我……”因为亲事之事,公孙元娘心里到底留了些阴影,她不想参加游春,其实还有不想见她的舅母和表姐妹们的意思。而且这小姑娘已然有了心上人,那游春会什么的,她也没必要参加了。 皇甫永宁可不是那种心细如发的姑娘,大气如她,怎么能体会到公孙元娘那曲曲折折的心思,只搂着公孙元娘的肩膀说道:“没事,一切有我在,我瞧着徐婉那小丫头还不错,你只找她玩不就行了。” 公孙元娘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徐婉的确不错,去年她还给自己解围的,若是真的不去,不说家中长辈的面子,便是徐婉那里,她也是对不住的。 公孙老夫人将孙女儿托付给皇甫永宁,却也不会什么都不管,她因为要主持中馈不得闲,便命公孙元紫将四套衣裳首饰送到定北侯府,其中两套是给公孙元娘的,另外两套则是为皇甫永宁准备的。 公孙元娘的两套衣裳首饰都是很正常的女儿家的衣饰,而皇甫永宁的两套则是类似箭袖的衣裳,配的也不是钗环首饰,而是一紫一青两顶雕工极为精美的玉冠。在皇甫永宁不以真面具示人之前,这样的衣饰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 听说皇甫永宁接了端静公主府的帖子,齐景焕立刻命人赶制了两套样式完全一样的衣冠,亲自将其中一套送到了定北侯府,歪缠了皇甫永宁半日,定要她答应自己上巳节那日穿他准备的衣裳。 上巳节这日一早,齐景焕便来到定北侯府,与皇甫永宁公孙元娘三人骑马前往汜水河畔。公孙元娘知趣,控马走在两人之人,齐景焕与皇甫永宁并辔而行,二人俱是一身上用银紫妆花缎箭袖,头带同色玉冠,跨下骑着装备着赤金马具的油黑骏马,有那识马之人认出,这两匹可不是年上鞑靼人进贡的乌骓马,听说鞑靼人只进贡了四匹,可见得皇上对乐亲王和平戎郡主何等恩宠了。伴在皇甫永宁身边,齐景焕骄傲的挺直胸膛,脸的上笑容简直迷死个人,皇甫永宁是看习惯了,可路人没人,这一路上皇甫永宁可没少听“扑通扑通……”的摔跤之声,那都是看齐景焕看呆了的路人不是左脚绊右脚便是一脚踩空摔倒的声音。 齐景焕一行是贵宾,他们刚到汜水岸边,徐嵘徐婉兄妹便远远迎了出来。将齐景焕一行三人恭恭敬敬的迎了端静公主设宴的桃园。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桃园之中片片红云如火似霞,是燕京城中春日最有名的景色。 在簇簇桃花掩映之下,无数道目光投向齐景焕一行,齐景焕身处高位,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注视,皇甫永宁是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自然更不在意诸般打量,倒是公孙元娘对这样的窥视有些不自在,心里很是别扭。 不过公孙元娘并没有别扭太久,公孙元紫也得了端静公主府的帖子,他早早来到桃园,听说妹妹到了,便立刻赶到妹妹身边,与哥哥做伴,公孙元娘的不自在很快便消散了。 第二百零三回莫名其妙 徐家兄妹陪着齐景焕皇甫永宁一行进入正厅,端静公主与驸马降阶相迎,夫妻二人脸上俱是满满的热情笑容。这对夫妻也算是燕京城中难得的厚道老实人,便是有所谋划,也都摆在明面上,断断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风评还是很不错的。 “小侄与阿宁见过姑夫姑母。”齐景焕拉着持甫永宁快走几步上前行礼,端静公主和驸马赶紧上前拦住,驸马抬着齐景焕的手,憨厚的笑道:“焕儿快不要多礼。” 端静公主亦拉着皇甫永宁的手,笑着说道:“好孩子,多谢你啦!”皇甫永宁被谢的一愣,不由看向齐景焕,眼神很疑惑,她委实不知道端静公主谢自己什么。 齐景焕却是门儿清,他笑着替皇甫永宁说道:“都是自家人,姑母不必这么客气。”皇甫永宁回京半年多,这还是头一次参加亲贵的宴会,端静公主并不是燕京城中最最尊贵的亲贵,所以皇甫永宁的应邀着实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端静公主是个实在人,所以才会急着道谢。 “好好,焕儿,你的气色真是好多了,身子骨瞧着也硬朗不少,果然郡主命中带旺,可见得这门亲事定的好极了。”自从与皇甫永宁定亲之后,齐景焕还真没闲着,不独争分夺秒的与皇甫永宁相聚,他还暗中引导舆论,生生为皇甫永宁打造出旺夫益子的好名声,所以端静公主才会有此一说。 皇甫永宁并不是那种寻常女子,因此听了这种赞美之言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只在一旁微笑不语。这可是齐景焕教给她的不二法门,出席宴会之时,对于并不很熟悉的人说的不是非答不可的话,只要浅笑不语就好。 端静公主见皇甫永宁唇角含笑直身而立,看上去大方洒脱,通身透着一股子无法言说的莫名美感,没由来的,她对皇甫永宁的好感噌噌上升,拉着皇甫永宁的手就不想松开了。 “小子公孙元紫(小女公孙氏)拜见公主娘娘,徐驸马。”直到公孙元紫兄妹上前见礼,端静公主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皇甫永宁的手。 “都是好孩子,快快请起。”端静公主与驸马含笑扶起公孙兄妹,命丫鬟送上见面礼,给皇甫永宁的是一枚质地极佳的春水秋山羊脂玉佩,可做腰佩可做压裙。给公孙元紫的是一柄赤金镶蓝宝的匕首,公孙元娘则得了一只赤金累丝攒珠偏凤钗,不论宝色的质地与赤金的成色都是极佳的,做工也极为精美,显见得端静公主是用了心的。 “父亲,母亲,女儿陪永宁姐姐和公孙姐姐去逛园子可好?”徐婉自见到皇甫永宁之后,就没离开她超过五步。要不是她的表兄在皇甫永宁身边盯着,只怕这姑娘都想粘在皇甫永宁的身上。 见公孙兄妹见了礼,徐婉便立刻挽起皇甫永宁的手臂,仰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甜的都有些腻人,虽是向她的爹娘说话,可这姑娘的眼神就没离开过皇甫永宁。 端静公主夫妇自是极愿意见到儿女与皇甫永宁交好的,哪里还会不答应,只是自家女儿那副表情着实让做人家爹娘的心塞,端静公主眉头皱起嗔道:“婉儿,好生招待你永宁姐姐公孙姐姐,可不许淘气。” 徐婉赶紧答应着,一手挽着皇甫永宁,一手拉着公孙元娘,急急道:“永宁姐姐,公孙姐姐,我们快走吧……” 齐景焕眼看着皇甫永宁被表妹拉走,心中很是郁闷,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深知若是皇甫永宁不愿意,别说是一个徐婉,便是一百个徐婉一起动手,也不可能将皇甫永宁拉动一步。只要是皇甫永宁愿意的,齐景焕便不会阻拦。 “表兄,娘听说您要来,特意将灼华轩收拾出来供您小憩,您是现在去歇会儿,还是先游园?”徐嵘看着气色虽然好了许多,可看上去还是有些清瘦的齐景焕,小心翼翼的问道。毕竟齐景焕如今身体到底如何,除了他和皇甫父子三人以及杜老先生之外,没有人知道真实情况。 桃园的景色虽好,可对齐景焕并没有什么吸引力,能吸引他的只有皇甫永宁,如今皇甫永宁被徐婉拉走了,齐景焕便也没了兴致,只淡笑说道:“表弟,去灼华轩陪为兄手谈一局可好?” 徐嵘眼带苦色,向他爹投去求救的目光,奈何那个做爹的根本不理会这求救的眼神,还特别坑儿子的大声说道:“嵘儿近来棋艺颇有些长进,焕儿正好考较考较他。” 徐嵘一听这话,差点儿将眼泪给憋屈出来,只能苦哈哈的低头说道:“是,小弟全听表兄的,您请……” 齐景焕自小身子不好,脑子却好的人神共妒的地步,他的棋艺之高,完全可以用横扫天下来形容。燕京城是但凡会下棋的公子王孙,就没有一个没被他虐过的,他们每每提起齐景焕的棋艺,那是恨的直咬后槽牙的。 徐嵘也算是少年公子中棋艺拨尖的,可是回回都被齐景焕杀的死去活来,直打击的他个把月缓不过来。可也就是被这么虐着,徐嵘的棋艺飞速提高,可以说他能称的上仅次于齐景焕的顶尖棋手了。 看着儿子和侄子走出来,端静公主笑着对丈夫说道:“你又何必如此呢,嵘儿的棋艺已经很好了。” 徐驸马缓缓道:“嵘儿这阵子有些发飘,正好让焕儿给他醒醒脑子,要不他该被人捧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端静公主听了这话沉沉叹了口气,眉宇间透着一抹无奈,低低道:“都是因为我,你们父子受委屈了。” 徐驸马握住端静公主的手,深情的说道:“公主,你我夫妻一体,再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过是中人之资,嵘儿资质平平,也就是在棋上有些天份,我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啦。能与你结为夫妻,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端静公主面上泛起少女般娇羞的红晕,垂眸轻声道:“能嫁于你为妻,亦是我这一生最幸运之事。” 徐驸马将妻子揽入怀中,温柔的说道:“若霞,等嵘儿娶了亲,发嫁了婉儿,咱们就向皇上请假,我陪你出京,去看那些你没看过的风景可好?” 端静公主连连点头道:“好好,趁咱们年纪还不大,正该出去走走。” 端静公主夫妻本来感情就好,如今又仿佛受到满园春色的刺激,两人偎在一起卿卿我我,看上压根儿就不象已经成亲十几年的夫妻,很有些新婚小夫妻的粘乎劲儿。 且不细表端静公主夫妻是怎么粘乎的,单只说头一回出现在燕京城闺秀圈的皇甫永宁,她这一出现,立刻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看,那个人戴着面具,莫不是平戎郡主……”一个眼尖的闺秀见徐婉陪着两个人从远处走来,不由指着皇甫永宁的方向惊叫起来。 “一定是她,我听说这她接了公主的贴子呢!当日还是婉儿妹妹去送的贴子。”一个与徐婉走的比较近的姑娘点头说了起来。 其他或是赏花或是观鱼或是偷看不远处的少年公子的姑娘们全都围拢过来,人人都象是看西洋景似的看向皇甫永宁,有些人眼中充满了好奇,有些人眼中则是不屑,有些人眼中流露的是妒恨,还有些人眼中透着一股子羡慕。 皇甫永宁一行走的不慢,很快就走到近前,一个有着红苹果般圆脸的小姑娘快步迎上前,直勾勾的望着皇甫永宁,兴奋的叫道:“你就是威震敌胆神勇无敌生擒忽喇狗贼的虎面银甲无敌小将军?” 皇甫永宁见这小姑娘脸儿圆圆眼儿圆圆的很是讨喜,便笑着说道:“我就是定北军少将军皇甫永宁,小姑娘,你是谁?” “啊……皇甫永宁,我看到活的啦……”那个圆脸小姑娘大叫一声,如饿虎扑食,哦不,人家到底是妹子,她以乳燕投怀的方式冲向皇甫永宁,只是她叫的那句话着实让人啼笑皆非,什么叫看到活的了,皇甫永宁压根就没死过好不好! “臭阿苹,你死开啊……永宁姐姐是我的……”不等圆脸小姑娘扑到皇甫永宁怀中,徐婉便冲出来死死拽住她,死活不肯让她扑进皇甫永宁的怀中。 “臭阿婉你死开,宁姐姐是我的……”那圆脸小姑娘也是个不让人的,口中的叫声可不比徐婉小。 皇甫永宁被这两个小姑娘嚷的一头雾水,她皇甫永宁什么时候成了她们的了? 公孙元娘认得这个圆脸小姑娘,便在皇甫永宁身边小声说道:“永宁姐姐,这是忠毅公府唯一的姑娘,她叫孙笑苹,她娘亲是徐驸马的堂妹,你别看她和徐婉闹的凶,那都是闹着玩儿的,其实她们两个可要好了。” 公孙元娘这厢才说完,徐婉已经和孙笑苹手拉着手儿走回来了,徐婉笑着说道:“永宁姐姐,这是忠毅公府我堂姑母家的孙笑苹,最能耍赖撒娇不过的。” “人家哪有!永宁姐姐,我也这么叫你好不好,永宁姐姐,我可崇拜你啦,我天天都想见你,可你都不出来,我们家和府上从前没有往来,我也不敢跑你家去求见,今儿总算见到你,真是太好啦!”孙笑苹语速极快,她一开口几乎没有别人插嘴的余地,让听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替她提着一口气。 “好啊,你就这么叫我,如今我们认识了,你若是喜欢,就来找我玩好了。”孙笑苹的一双眼睛极为清澈澄净,皇甫永宁又有着极为敏锐的直觉,直觉告诉皇甫永宁,眼前这个笑的眼儿弯弯的姑娘是个可以交朋友的,便非常痛快的答应下来。 就在皇甫永宁与孙笑苹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不少姑娘围拢过来,皇甫永宁就象一个天生的发光体似的吸引着她们,人人上前争相自我介绍,若非皇甫永宁有着最敏锐的观察力,她一准会被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闹的一个头两个大。 “哼,明明是个女人,偏要打扮的不男不女,真不知道那些人都抽什么疯,那种人有什么好结交的!”数十丈开外的一个飞檐朱顶亭子里,一个衣饰华贵的少女气咻咻的说道。她身边一个服饰略差些的姑娘赶紧拉了拉那姑娘的衣袖,怯怯的小声说道:“三妹,小声些,别让那人听了去,听说那些练武的人耳朵都极灵的。” 这两个姑娘相貌有六七分相似,看上去很象是谁家的嫡出与庶出姑娘。 “哼,要你多嘴!”那个疑似嫡出的姑娘轻哼一声,却也不再说了,那个看上去象是庶出的姑娘偷偷松了一口气,只要她这嫡出的妹妹不惹事,她今儿回府就不用再受嫡母搓磨了。 “永宁姐姐……”“郡主姐姐……”一群姑娘围着皇甫永宁,七嘴八舌的叫着,问着各种稀奇怪的问题,让皇甫永宁顿时有种应接不暇之感。 “你们都别嚷嚷了,嚷的永宁姐姐头都大了……赶紧起来,不让挡着我永宁姐姐……”孙笑苹见自己被挤出圈子立时急了,跳着脚大叫起来。 “嘁……不过是个不守妇道东西,也值得你们这样……”一道非常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让一众姑娘的眼神齐刷刷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个身着蓝色春衫的姑娘,这姑娘身量高挑苗条,容貌很是俏丽,只可惜一双眼睛眼尾飞挑,很有些刻薄狠厉的意思。 “唐仙儿,你什么意思!”孙笑苹抢在徐婉之前冲到那个蓝衫姑娘面前,冲着她大叫起来。 “我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呗!”唐仙儿瞟了皇甫永宁一眼,眼中满是不屑与暗含的妒恨。 皇甫永宁心中暗自疑惑,她确定自己与这个唐仙儿是头一次见面,两人无仇无怨,这个唐仙儿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你……,唐仙儿,别以为人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敢不敢再明明白白说一次!”孙笑苹气的一张苹果脸涨的赤红,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意思。 “说就说,皇甫永宁,你身为女子,既不守三从四德,又不遵男女大防,整日在军营中与众多男人厮混,似你这样不守妇道贞节尽丧的女人,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那个唐仙儿象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冲着皇甫永宁尖声大叫。 皇甫永宁双眼微眯,冷冷的看着唐仙儿,一句话都不说。熟悉皇甫永宁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动怒了。 唐仙儿原本直挺挺的站着,一双充满愤恨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皇甫永宁,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怎么都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唐仙儿双膝跪倒在地,不偏不斜正对着皇甫永宁。 “姑娘……”唐仙儿这一跪,将她身边原本已经吓傻的丫鬟给吓的回过神来,小丫鬟尖叫一声扑跪到自家主子身边,竭力想扶起她的主子。可是一股子扑天盖地的压力全方位压过来,唐仙儿和她的丫鬟被压的连跪姿都保持不住,两人最后竟然如同两堆烂泥一般瘫在地上,裙子也被一些气味不佳的液体浸湿了。 “真难闻……”一些压根儿没感受到威压的姑娘们用帕子掩住口鼻,看着那两个浸湿的裙子,满脸嫌恶的说道。 唐仙儿和她的丫鬟意识极为清楚,可是却无法言语动弹,羞愤恼恨至极,唐仙儿白眼一翻生生昏了过去。 “咦,她昏过去了?” “是真的昏了么?莫不是装昏遮羞吧?” “我看有可能……” 几个姑娘看热闹不怕事大,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个不停,便是那唐仙儿真的是装晕,她也得被活活气晕过去。当然,这也从另一方面显示出这个唐仙儿着实不得人心,在场的十几位姑娘,就没一个人向着她说话的。 “众位姐妹,不若让我先看一看?”一道特别文静秀气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位通身书卷气的灵秀姑娘。 “灵素姐姐,你家学渊源必定一看便知,快请你看看唐姑娘。”徐婉看到那位姑娘眼睛顿时一亮,急急的说道。 这位灵素姑娘是太医院院正的掌上明珠张灵素,自小便跟在父亲身边,她的启蒙书籍不是《三,百,千》这样的基本书籍,而是《黄帝内经》。 “好的。”张灵素轻轻应了一声,并不嫌弃唐仙儿腌臜,蹲下身去察看唐仙儿的脉相。 片刻之后,张灵素站起来轻声说道:“唐姑娘只是急火攻心才会晕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消休息片刻便没事了。” 徐婉皱眉看着唐仙儿,极不高兴的沉声说道:“杨枝,去向母亲禀报,请唐夫人到客房,春芽,带人送唐姑娘去客房。” 两个丫鬟应声称是各自分头行动。徐婉则向众人躬身致歉,不管怎么说,这唐仙儿是拿着端静公主府的帖子进来的,她是主人家,少不得要有所交待。 “婉儿妹妹别这么说……” “这与婉儿妹妹有什么相干……” 众家姑娘忙又说了起来。她们都不喜欢总爱拿三从四德女诫女训教训人的唐仙儿,今儿唐仙儿丢人丢大发了,这些姑娘正在心中暗喜呢。看唐仙儿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她们面前说嘴。 “元娘,这唐仙儿是什么人?”皇甫永宁见唐仙儿晕倒,才收敛了杀气,低声向公孙元娘问了起来。 公孙元娘微微撇了撇嘴,轻声说道:“永宁姐姐不知道,这唐仙儿是礼部左侍郎唐大人府上的姑娘,她最爱说教不过的,好象谁家没请先生教导似的,偏显着她规矩好。” “对对,元娘姐姐说的极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人们偏都说她好,动辄拿她来比我们,哼!我偏看不上她唐仙儿……”一个紧紧跟在皇甫永宁身边,形容尚小的姑娘气咻咻的叫了起来,显见过没少因为唐仙儿受委屈。 其他姑娘听了那个小姑娘的话,也都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在众人的诉苦式讲述中,皇甫永宁对那个莫名其妙的唐仙儿有了相对完整的认识。 不过那也只是相对完整,皇甫永宁绝对想不到,唐仙儿那般尖锐的针对她,根源其实在齐景焕身上。唐仙儿是个被求而不得的妒恨冲昏头脑的女子。 唐仙儿今年十六岁,在四年之前的一次宫宴上,唐仙儿见到真正如仙人一般的齐景焕,在惊为天人之后,唐仙儿心中便存了一个无法对人言说的念头,那便是要嫁于那仙人一般的齐景焕。她暗恋齐景焕整整四年,却丝毫没有办法接近齐景焕一步,与他说上一句话。 齐景焕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朵莫名其妙的烂桃花。他哪里知道唐仙儿是什么东西。偏偏唐仙儿思恋成痴,竟然觉得自己生是齐景焕的人,死是齐景焕的鬼,这辈子不论生死,就和齐景焕缠在一处了。 就在这唐仙儿满心欢喜的行了自己的及笄礼,正绞尽脑汁的想让与齐景焕定下亲事之时,突然传来齐景焕在朝堂之上跪求赐婚之事,他求娶的还是那样一个粗鄙无比,早无贞节妇德可言的女子。 唐仙儿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要发疯了,每日在闺房之中,她就不曾间断过对皇甫永宁的恶毒诅咒。只是她极会掩饰,除了她的贴身丫鬟之外,就连她的亲生母亲唐夫人都不知道自家女儿存了那般可怕的念头。 当唐仙儿听说皇甫永宁要出席端静公主的宴会,她立刻想尽一切办法,终于得到一张端静公主府的帖子。这一日她早早就过来了,根本没有丝毫相亲之意,一门心思的专堵皇甫永宁,一见到皇甫永宁如骄阳一般光彩照人,唐仙儿恨得五内俱焚,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虽然皇甫永宁有着天下无双的强横实力,可是齐景焕还是担心她受委屈,他虽然在灼华轩与徐嵘下棋,心思却不在棋上。纵然心思不在棋上,徐嵘还是败的很惨,败的他几乎想戒棋了。 “这般下棋没有意思,阿嵘,陪我去园子里走走……”齐景焕丢下棋子,站起来边说边快步往外走…… ------题外话------ 亲们,今天是大年二十九,对于这一年来月色的颓废,月色在此向大家用深表歉意,别的就不多说了,月凶巴巴保证在新年假期之后恢复更新。 最后祝亲们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第二零四回大撒狗粮 齐景焕脚步轻快,一阵疾行走出灼华轩,让原本慢悠悠跟在后面的徐嵘赶紧一阵小跑跟上,口中叫道:“表兄慢些走,等等我……” 齐景焕回头看了徐嵘一眼,皱眉说道:“阿嵘你快些,你身子可比我好,怎么走的比我还慢?” 被京城头号病秧子嫌弃了,徐嵘真是哭笑不得,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口中糊里糊涂的嘟囔两句,齐景焕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一阵风似的往园子走去了。 齐景焕还没走进园子,添福便一阵小跑迎了过来,齐景焕见添福跑来,不由皱了皱眉头,虽然皇甫永宁一身本事无人能敌,可在齐景焕还是担心她会受委屈,所以特意安排添福悄悄儿跟着皇甫永宁,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向他禀报,免得让皇甫永宁受气。 “王爷,方才……”添福跑过来行了礼,便凑到他家主子身边,小声禀报起来,齐景焕听罢,如玉一般的面容立刻沉了下来,他皱眉沉声说道:“阿嵘,姑母的宴会如今什么人都能混进来了?” 徐嵘被问的一头雾水,疑惑的小声说道:“不能吧,今年的帖子是我娘亲自拟的名单,我和阿婉两人亲手写的,并没有乱请些不相干的人,表兄,可是有什么不妥?” “礼部唐大人府上也当的起你们亲手写帖子?”齐景焕皱眉问道。 “礼部唐大人府上?我记得并没有请她们家,怎么,今日唐大人府上有人来?”徐嵘转头问旁边的书童沉柯。当日写帖子之时,正是沉柯在一旁服侍的。 “回公子的话,咱们府里并没有给唐大人下帖子,可是今儿一早,唐夫人和唐小姐随老夫人一道前来……”沉柯很是为难的小声禀报。 徐嵘听了沉柯之言,面上显出几分尴尬之色,他看向齐景焕,为难的小声说道:“表兄,是祖母带唐夫人母女进园的,我们……可是唐夫人母女闹了什么乱子?” 沉柯说的老夫人正是徐嵘的祖母,这位老夫人很是牛心左性,是那种一言不和便开闹的主儿,虽然唐家母女没有帖子,可跟着徐老夫人进园子,还有谁敢阻拦不成,端静公主也只能由她去了。 “添福,告诉表公子。”齐景焕沉沉说了一句,添福立刻向徐嵘讲述起来。徐嵘听罢脸都绿了,一张挺秀气的脸皱的沉脱脱象条苦瓜,他表兄有多重视平戎郡主,可以说满京城人没有不知道的,真不知那唐家小姐抽的是哪门子的风,竟然当众讥讽平戎郡主,这不找死么! “表兄,这事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徐嵘想都不用想,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嗯,知道了,添福,去传本王的话,就说唐氏女不修妇德有碍观瞻,即刻与本王撵出园子,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齐景焕淡淡说了一句,却让一旁的徐嵘不同打了个寒颤,他再次确认平戎郡主是自家表兄的逆鳞,绝对不能碰的。 添福响快的应了一声飞快跑走了,刚才他就瞧着那唐家小姐不顺眼,只是没有主子的话什么都不敢做,如今王爷发了话,他铁定将这事办的漂漂亮亮。 添福一气跑到客房那边,正与母亲说话的唐仙儿一见心上人的近身内侍来了,立刻起身笑脸相迎,只是不等她开口,添福便背着手冷着脸传了他家主子的话。 唐仙儿一听心上人说自己不修妇德有碍观瞻,如同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冰水,直从头顶心冰到脚后跟儿,她的面色惨白如纸,眼泪自眼中涌出,噼哩啪啦的直往下掉,双唇哆嗦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唐夫人比她女儿的样子还惨,添福来的太快,她都还没有机会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女儿被扣上这样的名声,不独唐仙儿一人,整个唐氏家族的女孩儿都再难找婆家了。 “唐夫人,唐姑娘快请吧!莫让咱家一个做下人的为难。”添福看着敞开的房门冷冷的说道。在房门两侧站着几个身形粗壮的婆子,若是唐家母女不配合,她们便要动手了,毕竟是乐亲王下的令,没人敢不听的。 “娘……”唐仙儿大叫一声,栽倒在她娘亲的怀中。要知道她向来以自己德容言功样样出众而自傲,不想今日却被心上人说自己不修妇德,这样的羞辱让唐仙儿根本无法承受,她怎么能让自己被人以这般耻辱的方式撵走。 “哟,唐姑娘怎么还晕了,来人,抬唐姑娘出园。”添福讥讽的一笑,扭头向外说了一句,两个膀大腰圆,看上去很有把子力气的婆子便闯了进来,两人抢过唐夫人怀中的唐仙儿,拽着她便往外走。 唐夫人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抓着添福哭求道:“公公,求您开恩,给小女留些脸面吧……” 能在主子身边服侍的,谁不是人尖子,唐仙儿装晕之举,添福心里再清楚不过的,他闪过一旁冷笑一声,沉沉道:“唐夫人这话可说左了,这脸面是自己挣的,可不是谁给的。您家姑娘若是身子骨健朗,能自个儿走出去,又何必麻烦其他人。” 唐仙儿被两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婆子扯着,少不得在心中暗自叫苦,耳中又传来添福的话,只得“醒”了过来,掩面低泣的与她娘亲沿着小路走便门出了园子。 唐家母女被撵出园子之事很快就传开了,带她们母女进园子的徐老夫人听说这是乐亲王下的令,纵是心中不高兴,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私下嘀咕几句,她断断不敢也不会为唐氏母女得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乐亲王爷。 “永宁姐姐,听说唐仙儿被乐王爷下令撵出园子了!”一个小丫鬟在孙笑苹耳边说了几句话,孙萍立刻跑到皇甫永宁身边,扒着她的胳膊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围在皇甫永宁身边的小姑娘们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孙笑苹正要开口,一道清亮的声音自外面响起,“还是我来说吧……”众人循声看去,见说话之人是去而复返的徐婉,方才出了唐仙儿之事,徐婉少不得要去向她的母亲端静公主禀报。 徐婉将事情原委细细说了一遍,一票小姑娘齐刷刷看向皇甫永宁,眼神中透着满满的羡慕嫉妒,都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谁不盼着有人能这般体贴这般护着自己。 “永宁姐姐,你好有福气啊!”一个小姑娘挨在皇甫永宁身边,仰头望着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眼中满是向往羡慕。 皇甫永宁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被人保护,可是齐景焕这般在意自己,还是让她心里很熨帖的。再听了那小姑娘的话,她不由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轻快的说道:“秀秀,你这么可爱,将来也会有好福气的。” 那个叫秀秀的小姑娘听了这话不由更加抱紧皇甫永宁的胳膊,娇憨的叫道:“真的么永宁姐姐?” “秀秀,你起开,永宁姐姐是我的,不许和我争!”见皇甫永宁与那秀秀小姑娘多说了几句话,吃醋的孙笑萍不乐意了,挤到皇甫永宁的身边,抱着皇甫永宁的另一只手臂,瞪着秀秀叫了起来。 徐婉白了孙笑萍一眼,嗔道:“阿萍,你够了没有啊,说好一个人抱一盏茶的时间,你刚刚才被换下去,怎么又挤过来了,永宁姐姐是我们大家的永宁姐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齐景焕过来之时,看到的正是一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为了争皇甫永宁而吵的不可开交,被簇拥在中间的皇甫永宁尽管戴着面具,可是齐景焕还是能察觉到她那份好笑又无奈的心情。 “我说诸位姑娘可否将本王的王妃还与本王?”齐景焕停在七八步开方的地方,笑着朗声说了起来。这还是头一回他都已经走到近前了还没有被人注意到,这于齐景焕来说是种很新鲜的体验。 “王爷?”“乐亲王……”“啊……乐王爷……”“啊……”众家姑娘扭头一看,不由惊呼起来。震的皇甫永宁耳朵嗡嗡直响,她不由皱起眉头,这几个小姑娘的声音虽然没有军中同袍那般洪亮,却比他们尖利许多,着实的刺耳朵。 “阿焕,你怎么来了?”皇甫永宁从身边两个小姑娘的怀中抽出胳膊,快步走到齐景焕面前,见他头上落了几片桃花花瓣,便伸手将之摘了下来。她的整个动作无比自然,却看呆了所有人的眼睛。 在众人直勾勾的眼神之下,齐景焕冲着皇甫永宁灿然一笑,无比温柔的说道:“阿宁,你头一回参加这种宴会,我担心你不习惯,特意来陪你的,看来你和诸位姑娘相处的还不错哦……” 皇甫永宁笑着说道:“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刚才有道桃园三结义的点心不错,听说是新出的点心,你尝了没有?” 不到两句话,皇甫永宁的吃货本质立现,拉着齐景焕开始讨论那种点心好吃了。齐景焕从来都是皇甫永宁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自然是百般配合。 齐景焕与皇甫永宁旁若无人的亲近言行让周围的少男少女们更加震惊了,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与心仪之人相处…… 第二百零五回融入 “乐王爷,我说永宁姐姐还没嫁给您呢,您这会可不能这么霸着她,她是我们的永宁姐姐,快还给我们!”一道气鼓鼓的声音突然响起,齐景焕立刻皱起眉头,一眼扫过去,见说话的是个脸儿圆圆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齐景焕挺熟的,她不是别人,正是孙笑苹孙大姑娘。只见孙笑萍气呼呼的瞪着齐景焕,一脸的苦大仇深。她身边围着四五位姑娘,人人用力点头表示极为赞成孙大姑娘的话。她们不比孙笑苹与齐景焕熟悉,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孙丫头你胡说什么,看来周嬷嬷还是太心软了!”齐景焕眉峰微挑,淡淡的说了一句让人稀里糊涂的话,却气的孙笑苹立时跳脚大叫:“齐景焕,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笑面虎……” 原来早在六年前,孙笑苹第一次随家中长辈进宫领宴,一时淘气在宫中迷了路,闯进齐景焕休养的乐康轩中,孙笑苹一见齐景焕就开口叫漂亮姐姐,还死乞白咧的往齐景焕身上扑,大叫着要漂亮姐姐抱抱。 齐景焕小时候最烦别人说他生的漂亮,将他当成女孩儿,而且极其不喜欢与人有身体上的接触,所以说孙笑苹犯了他所有的忌讳。依着太后和昭明帝对齐景焕的宠爱,孙笑萍少不得要很吃些苦头。 还是齐景焕说了情,只是请太后赐给孙笑萍一名教养嬷嬷,那名嬷嬷姓周,在宫里以规矩严著称的。自那以后,孙笑萍就象是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再没逍遥日子可过了。这也就是见到素日玩的好的小姐妹们,她才能暂时放下规矩略略松快一些。 自从齐景焕开口,给孙笑萍送去周嬷嬷,孙笑萍可算是与他结下仇了,每每见到齐景焕,这姑娘就再没给过他好脸色,旧仇未了又添了“夺美”的新仇,这会儿孙新萍是怎么看齐景焕怎么不顺眼,那怕他的相貌再俊美,在孙笑萍眼中也只如路边的狗尾巴草一般了。 “永宁姐姐,你看……这个坏人欺负我,我小时候他就欺负我,他可坏了……姐姐要替我作主啊……”孙笑萍脑子绝对够用的,她上一秒还在气呼呼的瞪着齐景焕,下秒便忽的冲向皇甫永宁,紧紧的抱着皇甫永宁的腰,仰起圆圆的小脸儿,一双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别提多招人了 皇甫永宁天生有一副怜惜弱小的心肠,孙笑萍又特别招人稀罕,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象摸阿黑似的摸摸孙笑萍的头,好笑的问道:“是么,阿焕怎么欺负你的?” “他……他就是见不得我好过,特特找了个最厉害的嬷嬷见天管着我,永宁姐姐,我被管的可惨了……”孙笑萍夸张的叫了起来。横竖这会儿在场的都是与她关系挺好的小姐妹,她也不怕谁会去忠毅公府告状神法。 “阿宁,我……”齐景焕知道皇甫永宁对于教养嬷嬷这类存在很反感,便想急急开口解释,只是他刚刚叫了一声,便得了皇甫永宁一个含笑的促狭眼神,与皇甫永宁心有灵犀的齐景焕心里立刻踏实了。因此便闭了口,只笑嘻嘻的看着孙笑萍,等着听她如何告状。 其实说起来不过是针尖儿大的事儿,真要让孙笑萍说出个子丑寅卯,她又说不出什么了。毕竟给家中的女孩儿寻教养嬷嬷,这本来就是正经规矩,能得一位受宫中贵人看重的教养嬷嬷,更是亲贵人家的体面。 孙笑萍见齐景焕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先是气的小脸涨红,继而面上挂不住,扑到皇甫永宁的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皇甫永宁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个小姑娘哭着扑进怀中,她可不会哄小姑娘,不由惊的手足无措,只得扎煞着手看向齐景焕,求助的叫道:“阿焕……” 齐景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有心不理孙笑萍,可又舍不得让皇甫永宁为难,他只得退后两步,微微拱身做揖道:“孙大姑娘,从前都是小王鲁莽,做事欠妥当,没有考虑姑娘的心情,小王这厢给孙大姑娘赔礼了。” 皇甫永宁听了这话,赶紧轻轻拍了拍怀中哭的抽抽噎噎的孙笑萍,好声气的说道:“阿萍,你看阿焕他已经向你道歉了……” 孙笑萍立刻停止哭泣,扭头瞪着齐景焕,见齐景焕面上并没有戏谑取笑之色,还是挺有道歉诚意的,她便直身站好,向齐景焕还礼道:“乐王爷,你若不拦着我们亲近永宁姐姐,你我这个梁子就是彻底揭过,我再不会揪着不放,你可答应?” 齐景焕一瞬间心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然后才展眉笑道:“诸位姑娘愿意亲近我家阿宁,我再高兴不过的,岂有阻拦之理,不论是现在还是我们大婚之后,本王都欢迎诸位姑娘前来与我家阿宁相聚。” 孙笑萍等人一听这话立刻都笑开了,好几个原本想奔到皇甫永宁身边却又因为齐景焕在场而不好意思的小姑娘忙都跑上前去,个个口中叫着永宁姐姐,一时间好不热闹。 齐景焕知道这会是不能与皇甫永宁单独相处了,好在围着皇甫永宁的小姑娘们年纪都不算太大,基本上每一个都能与他排上转折亲,都算是他的妹妹,因此齐景焕也很不要面子的硬赖了下来,只在一旁静静看着那群小姑娘围着皇甫永宁七嘴八舌的问各种奇怪的问题。 皇甫永宁从来没这么近距离的与那么多娇花软玉般的小姑娘相处,一时颇有些个应付不过来的意思。尽管有些应付不过来,皇甫永宁的心里却是高兴的,齐景焕发觉皇甫永宁眼中流淌着浓浓的笑意,他便知道自己做对了。 越来越多的姑娘被吸引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家的公子们,他们对于神秘的皇甫永宁,心里也是充满了好奇。被圈养大的孩子总是特别羡慕天生天长的孩子,皇甫永宁的自由让这些公子小姐们无比的向往,他们都特别想听皇甫永宁讲述笑傲山林征战沙场的故事,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皇甫少将军,听说您养了一头老虎,是真的么,老虎真的不咬人?”一个看上去有些呆萌的少年兴奋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的老虎叫阿黑,他是跟我一起长大的,阿黑有灵性极了,他要是会说话,不比人差什么。”皇甫永宁无比骄傲的说道。 “真的真的,永宁姐姐,你能带我去你家看阿黑么?”另一个莫约五六岁光景,衣着极为华贵,粉嘟嘟的小男孩仰着头,直勾勾的盯着皇甫永宁脸上的面具,小手拽着皇甫永宁的袍子,满眼热切的要求。 “当……你家里大人若是同意,你才能去我们家看阿黑。”皇甫永宁本想一口答应,可是在听到齐景焕的一声暗示性的干咳之后,她硬生生转了话头。 “永宁姐姐,他是义武公府的小公子萧世泽……”跟在皇甫永宁身边的公孙元娘小声为皇甫永宁介绍,听到“义武公府”这四个字,皇甫永宁眼中立刻浮现出敬佩之色。 义武公府是世勋世家,府中的的三代男丁尽数为国捐躯。皇甫永宁最崇敬的就是这种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忠勇之士。如今偌大义武公府,三代十七名寡妇守着萧世泽和他的姐姐萧世云这两点血脉,自然看的比什么都重。没得义武公府夫人们的同意,谁敢带萧世泽去看老虎,那也太危险了。 “哦……姐姐……我要看阿黑我要看阿黑……”萧世泽失望的哦了一声,立刻看向皇甫永宁左侧一个莫约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带着哭腔叫了起来。 “宝宝不哭,姐姐回家去求太祖母,太祖母那么疼我们,一定会答应的。”萧世云赶紧跑到弟弟身边哄了起来。 “好,我们这就回家求太祖母……”萧世泽这孩子倒是好哄的紧,立刻收了哭腔,拽着姐姐就向外跑,看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泽儿别急,过来……”齐景焕叫住萧世泽,萧世泽撅起小嘴闷闷的走到齐景焕面前,极不情愿的小声叫了一句:“表舅公……” 萧世泽的母亲是与齐景焕同辈的皇室远枝河间郡王的孙女儿,得叫齐景焕一声表叔,所以萧世泽得叫他表舅公。义武公府行伍出身满门忠烈,所以萧世泽并不喜欢这个弱鸡似的表舅公。 齐景焕自然不会与小孩子计较什么,只笑着说道:“泽儿不必着急,改日表舅公给你们府上下帖子,你太祖母一定会带你来的,到时就能看阿黑了。” 萧世泽一听这话立刻乐了,抓住齐景焕的追问道:“表舅公,你没骗泽儿?” “小傻瓜,表舅公怎么会骗你,可只有一条,你们不许再叫永宁姐姐了,她可是你们的表舅姥姥呢。”齐景焕无时无刻不想在皇甫永宁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当然不能由着两个孩子岔着辈份乱叫。 萧世泽看看齐景焕,又扭头看看皇甫永宁,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几下,忽然大声叫道:“表舅姥姥……” 这下子众人可再也绷不住了,齐齐大笑着看向皇甫永宁,按照常理推断,这会儿皇甫永宁必得羞的不行。 可皇甫永宁不是一般人,何况她脸上还带着面具,就算是她红了脸,别人也看不着,何况她还压根儿没红脸,只大步走到萧世泽面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放到自己的肩头上,笑着说道:“泽儿,咱不理那个家伙,来,叫声皇甫哥哥……” 萧泽云自生下来就没被人扛到肩头过,这下子兴奋的小脸通红,一把抱住皇甫永宁的头,在她的面具上狠狠亲了一口,无比快活的大叫道:“皇甫哥哥,皇甫哥哥最厉害!皇甫哥哥,我要去抓小鸟……” 皇甫永宁得意的向齐景焕挑眉飞了个眼神儿,响快的应了一声:“好……”便闪身飞出,目标正前方的一棵高大柳树,高高的树杈上有个很大的鸟窝…… “表嫂威武……”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徐嵘好半天才摇头赞叹,然后扭头看看他那满眼宠溺,满脸无奈笑容的表哥,由不得徐嵘不在心里大大写个“服”字。 “表兄,你对表嫂可真好!”见众人跟着皇甫永宁跑了,徐嵘由衷的感叹。 齐景焕望着皇甫永宁跑开的方向,轻声说道:“阿嵘,你没看到,她对我更好。能得她为妻,是我一生最大之幸事。” 徐嵘被刺激的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小声说道:“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齐景焕白了徐嵘一眼,淡淡道:“你还没有心上人,不会懂的。” 徐嵘闷声道:“就知道欺负我,我比孙笑萍那丫头惨多了。” 齐景焕突然转头盯着徐嵘,诡异的笑道:“阿嵘,我看孙家丫头配你正合适,要不我去和姑母说说?你知道我的话在皇伯父和姑母面前都很有份量的……” “啊……不不……表兄我错了……表嫂,救命啊……”徐嵘怪叫一声飞快跑开,看到因为皇甫永宁的到来还添了无数生机的一切,他突然也想放下一切包袱,做个开开心心的莽撞少年。 看着表弟跑开了,齐景焕摸摸鼻子摇头笑了起来,他不过是吓唬徐嵘罢了,别人的婚姻大事,他才不会乱插嘴的。 快活不觉时日过,这一日的时间似乎过的特别快,今日赴宴的诸家公子小姐们犹觉不曾尽兴之时,已是暮色四合,今日的赏春宴也到了结束的时间。 在回府的路上,齐景焕笑着问道:“阿宁,今儿你过的可开心?” 皇甫永宁大力点头笑道:“我很开心,我原以为京城里的小姑娘们都很无趣,不想她们鲜活的紧,倒是我先前想错了。早知道她们是这样的人,我早该与她们来往才是。” 齐景焕点头道:“你说的对。京城中有些人是很无趣,不过也有很多有趣的,你若是喜欢,以后就请她们到府里玩。多交些朋友,日子过的才有意思。” 落在后面的公孙元娘见齐景焕与皇甫永宁并辔而行,两人有说有笑的特别开心,也浅浅笑了起来。她注意到今日端静公主请的客人多数是武勋人家的姑娘,这些人家的姑娘不会象清贵府上的小姐们那样死守规矩二字,是能与皇甫永宁玩到一处的。可见端静公主还是很下了些功夫。 皇甫永宁这一日过的很开心,虽然也遇上些不和谐的声音,不过大气的皇甫永宁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她才不会在那些人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与心情。 皇甫永宁过的开心,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可就不开心的,其中以唐仙儿为最。 唐氏母女被“请”出桃园,这两人却没有立刻回府,她们径直坐了轿子去了乐亲王府。求见乐亲王府的陈侧太妃。唐夫人是陈侧太妃的表姨妹,平日里四时八节,唐氏都会给陈侧太妃送上节礼,这姨表姐妹两人走的还是挺近的。 “仙儿拜见表姨母。”唐仙儿一见到陈侧太妃便盈盈下拜,喜的陈侧太妃一把拉住她,没口子的叫道:“我的儿快快起来,好孩子,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快过来,挨着表姨母坐。” 三人落座之后,陈侧太妃问道:“表妹,今儿是上巳节,如何没带着仙儿去赏春?” 唐夫人一听这话心中难受,眼圈儿不由红了,“表姐,我和仙儿可是丢大了人了,今儿来求表姐,请表姐帮忙,带我们母女求见太妃娘娘,我们也好当面磕头请罪……” 陈侧太妃震惊极了,不由提高了声音:“这是怎么话说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表妹,仙儿,你们先别哭,快把事情说清楚……” 唐夫人一行哭一行说,她少不得要避重就轻,将自家女儿的错处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将齐景焕与皇甫永宁的错处夸大的再夸大。 陈侧太妃一听说这母女二人得罪的是皇甫永宁,脸上不由露出几分难色。在乐亲王府里讨生活,她岂能不知皇甫永宁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别说她一个侧太妃,只怕就连乐亲王太妃都得让着皇甫永宁的,她断断没那个本事去替唐氏母女出头。 “仙儿啊,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纵然心里有想法,也不敢当着那魔头的面说出来啊,你可不知道,她人虽然还没嫁过来,满王府都已经将她看作头号主子了,怕是连我们太妃娘娘都要靠后的。”陈侧太妃半是含酸半是艳羡的说道。 “什么,这怎么可以!身为女儿家,不知贞静守节,竟一昧逞凶斗狠,还敢要婆家人的强,这种人怎么配……”唐仙儿愤怒的大叫,却被她母亲的一声断喝打断了。 “仙儿,不许胡说,平戎郡主不是一般人,由不得你这般胡说!”唐夫人偷眼打量表姐的神色,厉声斥责女儿。 陈侧太妃心里其实是很看不上皇甫永宁的,不过她人微言轻,将来还得在皇甫永宁手中讨生活,所以纵然心里有什么想法,嘴上也不会说出来。只是她的养气功夫不到家,面上多少会有些流露。唐夫人全都看在眼中,心中便有数了。 “表姐,我带仙儿过来,是诚心诚意向太妃娘娘请罪的,求您看在姨妈的份上,为我们引见引见吧。”唐夫人突然拜倒在地,跪求陈侧太妃。 陈侧太妃也有自己的心思,她略想了想,便扶起唐氏母女,应承了此事。 先派小丫鬟去泽芝园打探,得知太妃没有客人,这会子也没传膳,陈侧太妃便道:“你们跟我走吧,回头在园外候着,若是太妃娘娘愿意见你们,你们再进去不迟。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仙儿进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可掂量清楚,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救不了你们。” “一定一定,表姐(表姨母)放心,我们都知道。”唐氏母女自是没口子的应下,今儿只要能见到乐亲王太妃,她们就有机会翻盘了。 陈侧太妃一行到了泽芝园,唐氏母女在外面候着,陈侧太妃一个人先进去。请安之后,乐亲王太妃没甚精神的问道:“这会子你来做什么?” 陈侧太妃陪笑道:“这不是贱妾娘家表妹,唐侍郎府上的夫人和姑娘在桃园得罪了咱们未来的王妃,她们两人来向太妃娘娘您请罪了。” “嗯,又是什么事?这孩子也真是的!罢了,本宫没什么精神,懒得听这些,也不必请什么罪,叫她们回去吧。”乐亲王太妃没精打彩的摆了摆手,随意说了一句。 “太妃娘娘,贱妾知道您是最慈悲不过的。可怜她们娘俩儿吓的不行,只求能您磕头请罪,您看要不就叫她们进来磕个头,也算是安安她们的心,贱妾那外甥女儿素日里最守规矩不过的,今儿无意得罪了未来王妃,可是吓的不轻,小脸儿吓的煞白,真真怪可怜见儿的。”陈侧太妃瞧着乐亲王太妃并不象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便陪着小心的劝开了。 “嗯,那就叫她们进来磕个头吧,其实都是年轻姑娘家,能有多大的事儿,说开也就是了。”乐亲王太妃轻轻嗯了一声,对于皇甫永宁这个“祸头子”儿媳妇,她着实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乐亲王太妃便先入为主的认定是皇甫永宁欺负唐家姑娘了。 少时唐氏母女进来,跪下磕头请罪,乐亲王太妃瞧着唐仙儿小脸煞白,苗条的身子微微发颤,看上去好不可怜,心中不免又同情了几分,因此便缓声叫起,言语很是温和。 唐仙儿起身之后便微微垂首侧身侍立于母亲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只做羞惭之态。便是乐亲王太妃问话,回话的也只是唐夫人。 唐夫人少不得再次避重就轻的将事情讲了一遍。在她的口中,唐仙儿不过是独自一个人感慨做女儿家应该贞静守节,严守三从四德,不想却被平戎郡主听了个正着,郡主便恼了,使人去向乐亲王爷告状,乐亲王爷便命人将她们母女逐出桃园,还说了那样的狠话。她们母女出了桃园之后越想越觉得自己错了,这才来登门请罪。 乐亲王太妃听了这话,虽然不会十成十的相信,心里却也会留下些不好的影子。她脸上的浅笑几乎不见了,只淡淡说道:“唐夫人言重了,不过是小人儿家的几句话罢了,很不用放在心上。依本宫说也不必请什么罪,唐夫人太小心了。” 唐夫人赶紧说道:“娘娘宽容大度,可妾身和小女却不可以不来请罪,想想这事就是仙儿的错,她在自家说些女诫女则也就是了,很不该在外头多言多语,这也是妾身管教之严,故而妾身母女是一定要来请罪的。” 乐亲王太妃微微蹙眉,淡淡说道:“既然唐夫人这般说了,那本宫就接受你们的请罪,陈氏,本宫乏了,你引唐夫人唐姑娘去你那里说话罢。” 唐夫人被噎的一滞,这乐亲王太妃的反应不对啊,她应该顺着自己的话再三说不怪罪自家才是,怎么却…… 陈侧太妃到底与乐亲王太妃相处的时间长,更了解她的性子,便赶紧站起来说道:“是,贱妾这便引唐夫人她们下去,贱妾告退。”唐夫人来不及再说什么,便被陈侧太妃带了下去。 “这两个孩子,真真是不省心。”陈侧太妃等人走后,乐亲王太妃以手抚额,颇有些烦闷的低声自言自语,这话也就是近身服侍的大丫鬟春莹听了个正着。春莹眼神微闪,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春莹,传话下去,让你们王爷回府后过来一趟,这孩子也真是的,见天儿的不着家。”乐亲王太妃起身吩咐一句,听得春莹应了,才缓步走了出去。她以为儿子下午就会回府,不想这一等便等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分。 “王爷,晌午唐侍郎的夫人带着女儿来王府求见陈侧太妃,后来陈侧太妃还带着她们母女去见了太妃娘娘,听说太妃娘娘有些不高兴,让您回来赶紧去泽芝园。” 齐景焕一进王府,留在王府里的添禄便跑上前禀报。齐景焕听说唐氏母女来过,眉头便皱了起来,沉声道:“知道了。”便转了方向往泽芝园快步走去。 “母妃,儿子回来了,您今儿过的可好,儿子瞧着桃园的桃花开的正好,不如儿子明天陪您去赏花?”齐景焕人还没进门,欢快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让原本心情郁闷的乐亲王太妃也绷不住脸,眼角唇边不由人的露了笑意。 “你这孩子可是从前憋闷坏了,如今身子骨一好些,就见天儿的不着家,母妃想见你一面都难。赏什么花啊,你能在府里多陪陪母妃,母妃就求之不得了。”乐亲王太妃迎着儿子走去,边端详他的脸色便嗔怪的说道。 “母妃,看您说的,您想看儿子,儿子就天天待在您跟前,多咋看腻了为止,您说好不好?”齐景焕反手扶着他母妃的手臂,母子二人一同坐下说话。 “焕儿啊,母妃也不是要将你拘在府里,从前不敢让你出门,是因为你身子不好,如今你好了,正该出门交际才是,不过到底要注意些,可不能累着了,你不比别的孩子,自小身子就弱,可得多当心才是。如今虽然说不用吃药了,可补品不敢停了,还是得吃的。听说你早上没用参茶就出门了?” 乐亲王太妃没见到儿子的时候满心不高兴,可一见到儿子,那一腔怨意便冰雪消融了,留下的只是对儿子的关心。 齐景焕笑着说道:“母妃,如今儿子的身子好不容易好了,再不想喝那些苦药汁子,杜老先生也说了五谷杂粮最是养人,若是饮食太过精细,对儿子反而无益。您放心,儿子是久病之人,自然比别人更加在意自己的身子。儿子一定会努力养好身子,将来好给您多添几个大胖孙子。” 乐亲王太妃一想到未来有几个大胖孙子围着自己,不由笑的合不拢嘴,只连连点头道:“好好,母妃等着,母妃等着。” 齐景焕安抚好母妃,才将今日在桃园发落唐氏母女之事细细说了一回,乐亲王太妃自然是相信自己儿子胜过相信外人的,听儿子说完,乐亲王太妃点头沉声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若不是焕儿你来说,母妃险些儿被人蒙蔽了。焕儿啊,母妃知道你一心喜欢永宁,你认定永宁,母妃便也认定她。母妃相信永宁是个磊落的孩子。焕儿你放心,不论谁来说什么,母妃都不会动摇的,你安心等着娶永宁过门吧。” 齐景焕一听这话立刻笑着猴到他母妃身边,讨好的说道:“多谢母妃,母妃您最好了……” “你啊,真是,都多大了,还象个小孩子似的,也不怕人看笑话……”乐亲王太妃伸指轻戳儿子的额头,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浓了。她就是喜欢儿子这般亲近于她。 “母妃,儿子和您说过阿宁有一只名叫阿黑的老虎,您还有印象么?”齐景焕回到她母妃身边坐好,笑着问道。 乐亲王太妃点点头,笑着回答:“当然记得,你都把那只老虎说的比个人都灵了,母妃岂能忘记?说来母妃也是好奇的紧,不如找一天让永宁带着阿黑到王府来,母妃也想瞧瞧那到底是头什么样的老虎。” 齐景焕笑道:“母妃果然与儿子想到一处了,不如明儿就让阿宁带阿黑过来?” “阿宁……阿黑……听上去象是姐弟俩似的,这个永宁啊,就是处处与众不同。行啊,明儿叫她们过来吧。横竖南苑也空了,地方够大,明儿就在南苑看阿黑吧。” 南苑是从前先乐亲王专门用来养珍禽异兽的园子,自先乐亲王辞世之后,乐亲王太妃无心维持,便将南苑的珍禽异兽全都放了,只留下一座空空的园子,由几个下人照看维护。 齐景焕笑着说道:“母妃,南苑该好好修整修整了,阿黑不是一般的老虎,您是没见过阿黑在桌上吃饭的样子,真是有规矩极了。您不知道,阿黑连擦牙漱口都会呢。依儿子说很不用让阿黑去南苑,您在这里看阿黑就够了,儿子保证世上没有比阿黑更乖的老虎!” “当真?你别不是哄母妃呢,哪有老虎会刷牙漱口的?”乐亲王太妃将信将疑的说道。 “真的,明儿您一见就知道了。”齐景焕拍着胸脯打包票,让乐亲王太妃对阿黑更加好奇了。 次日一早,齐景焕早早跑到定北侯府去接皇甫永宁和阿黑,他也邀请了公孙元娘,可是公孙元娘说什么都不肯去,只想留在定北侯府,皇甫永宁便也不再强求,只带着阿黑与齐景焕一道走了。 因为不想惊扰路人,所以阿黑在定北侯府便跳上马车,老老实实的卧在马车之中,再不会闹出一丁点儿的动静,皇甫永宁和齐景焕则是并辔而行,惹得路人一齐猜测,后面那辆马车之中到底坐的是谁,竟然能让乐亲王爷和平戎郡主为他开道。 马车到了乐亲王府,齐景焕便王府家丁撤去西侧门的门槛,八名精壮家丁使出吃奶的力气,这才将车厢抬进门。家丁带过一匹通体油黑的犍马,不想那马在距离车厢十来步的地方便死活不肯往前一步了。 齐景焕只能命家丁退下,皇甫永宁打了一声忽哨,在车厢里卧的不耐烦的阿黑便忽的跳将下来,直扑到皇甫永宁身边,摇头摆尾的闹个不停。 “阿黑,不许淘气,记住刚才在家里教你的,要乖乖的听话!”皇甫永宁摸着阿黑的脑袋再次告诫,阿黑眨巴着小灯笼似的眼睛,满眼都是“我知道啦,你都说多少次啊,耳朵都听的长茧了……” “阿宁,阿黑咱们走吧。”齐景焕也伸手摸摸阿黑的头,两人一虎往泽芝园走去。 “啊……老虎……王爷……未来王妃……”一时之间丫鬟们控制不住的惊呼不时响起,阿黑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昂首挺胸的走在皇甫永宁身边,颇有些大将风度。 “太……太……太妃娘娘……不……不好了……老虎……王爷带了一只老虎进来……”一个面无人色的小丫鬟冲进上房,用变了调的声音惊呼。 乐亲王太妃很是淡定,浅浅笑道:“知道了,那是你家王妃自小养在身边的,不必害怕……若是实在害怕,避开就是了。” “母妃,儿子和阿宁带阿黑来了……”齐景焕来到上房外的回廊中,见打帘子的小丫鬟已经吓的瘫软在地上,便大声向里通报。 乐亲王太妃叫了一声“都进来吧”,齐景焕和皇甫永宁一左一右打起帘子,阿黑走在他们中间,两人一虎施施然进了屋子,不知怎么的,这三只在一起,竟给人一种一家三口的莫名的和谐之感。 第二百零六回阿黑专场秀 乐亲王太妃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口方向,只见儿子和未来儿媳妇一左一右陪着一头足有大半个人高,双眼象灯笼似的,额头正中有个淡金色“王”字,通体皮毛油光水滑如上好绸缎一般的大老虎,并排走了进来。 乐亲王太妃素来柔弱,哪里近距离见过这样大的老虎,纵然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吓的变了脸色。 齐景焕一直在注意留心他母妃的脸色,见母妃面色发白,额上隐隐可见汗珠子,他便立刻停下来笑着唤道:“母妃,儿子和阿宁带阿黑来给您请安了。”说罢便撩袍跪了下去。 皇甫永宁也跟着单膝下跪,阿黑都不用人教,两条前腿一弯便扑跪在地,硕大虎头还很大辐度的向乐亲王太妃点了三次,这货点头的时候还眨巴着眼睛卖萌,明明看上去那么庞大的一只,却硬是让人有种可爱到家的感觉,除了阿黑也是没谁了。 乐亲王太妃本来的确吓的不轻,可是看到阿黑冲着她又是点头又是眨眼睛的,心中竟生出一股想要亲近它的念头。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苍白了。 “快起来,这……就是阿黑?”乐亲王太妃叫了起,轻声的问道。 齐景焕和皇甫永宁还没开口,阿黑便先点上头了,只见它以极快的速度向乐亲王太妃点头,那双滚圆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一张虎嘴笑开了,直咧到两边腮帮子,钢针似的胡须都向两边飞翘起来,任谁一眼瞧了都能看出这只老虎笑的可高兴了。 “呵呵,果然是只有灵性的老虎,瞧这样儿真是招人喜欢,永宁,给它些什么吃?它爱吃什么肉?”乐亲王太妃本性亦是天真之人,见到天真烂漫的阿黑,喜欢它是必然的结果。 “回太妃娘娘,阿黑并不挑食,什么都吃的,最爱吃的就是烤羊和点心,果子菜蔬米饭饼子什么的也行,因它自小跟着我,倒不怎么爱吃生肉了。”皇甫永宁很认真的回话。 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又笑了起来,笑着说道:“果然有意思的很,来人,把今儿早上做的桃花酥拿来给阿黑吃。” 齐景焕忙摆手道:“母妃,还是赏阿黑些别的吧,昨儿它趁阿宁没在家,把满定北侯府的点心和蜜糖都给偷吃光了,晚上直闹牙疼,永宁正罚它一个月不许吃甜点心呢。” 乐亲王太妃一听这话笑的越发厉害了,指着阿黑笑道:“原来它还是这么个馋家伙,都闹牙疼了是不能再给甜食吃,来人,快吩咐膳房赶紧做些肉食,要多多的做,不许放糖。” 阿黑听乐亲王太妃要赏自己点心,正乐的眼儿都眯了起来,不想齐景焕给拦了下来,它无比哀怨的扭着瞪了齐景焕一眼,然后转了个半圈,用自己那肥硕圆润的大屁股对着齐景焕,以示心中的不满。 乐亲王太妃看到这一幕,直笑的伏在椅子把手上,指着阿黑叫道:“哎哟……真是笑死人了……它可真是个成了精的小家伙……永宁,你是怎么把它养的这么精怪的?” 阿黑吃不到差点儿就到嘴边的甜食,又被人笑话一通,它歪着头委屈的看向皇甫永宁,见皇甫永宁没有帮自己的意思,阿黑干脆往地上一卧,用两只毛绒绒厚嘟嘟的虎掌蒙住自己的头,闹起小脾气来了。 “哎呀,这是生气了?”乐亲王太妃从来没见过如此人性化的动物,心中很是稀奇,她不由起身离座,快步走到近前,半是紧张半是兴奋的问道:“永宁,我能摸摸它么?” 皇甫永宁笑道:“当然能啦,太妃您放心,阿黑可懂事了,它知道谁是自己人,从来不乱伤人的。来,您摸摸它的脑门儿,阿黑最爱被摸脑门的。” 乐亲王太妃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抚摸阿黑的脑门。在皇甫永宁的精心照料之下,阿黑的一身皮毛别提多油光水滑了,摸上去手感那叫一个好,真真比最上好的丝绸还光滑柔软,乐亲王太妃一摸之下,竟有些不舍得收手了。 齐景焕见母亲与阿黑相处很是融洽,便向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下人们做了个手势,一众下人忙都退了下去,上房之内便只剩下他们三人一虎了。 “母妃,阿黑喜欢这么玩……您也试试……”齐景焕边说边在阿黑身边靠着它坐下,硬生生将阿黑的左前掌拽过去,拿在手里又捏又揉的玩的很是起劲儿。 乐亲王太妃一见儿子随意的席地而坐,赶紧摇头道:“这可不行,多有失体统啊!” 齐景焕伸手拉着他的母亲,笑着说道:“娘,这儿又没外人,就咱们一家三口还有阿黑,再不用讲那些烦人的规矩,您试试,真的很舒服,阿宁,你也坐下来。” 许是齐景焕那一声“娘”打动了乐亲王太妃,又见皇甫永宁随意坐在阿黑身边,阿黑立刻歪了歪身子,调整到一个让皇甫永宁靠着最舒服的姿势,然后用同样油光水滑的虎尾轻轻圈住皇甫永宁,将尾尖送到皇甫永宁手中让她拿着把玩。 乐亲王太妃见阿黑的眼睛眯了起来,虎脸上满是慵懒惬意,她再没见过人和老虎竟然可以这般和谐。被这样的和谐感召,乐亲王太妃生平第一次,不顾仪态的随意席地而坐,很自然的坐在了阿黑的身边。 乐亲王太妃一坐下,阿黑便将自己另一只前掌放到乐亲王太妃的手上,然后歪头看看齐景焕,再看看乐亲王太妃。 乐亲王太妃立刻会意,阿黑是要她象齐景焕一样搓揉它的虎掌。轻轻抚着阿黑虎掌上皮毛,乐亲王太妃轻松的笑道:“真乖,阿黑啊,你就是不会说话,真比个人都精灵……” 一家三口围着阿黑,或是倚着虎腰歪着,或是靠着虎背坐着,或是侧身优雅的坐着,她们一边玩着阿黑的虎爪尾巴,一边随意的聊着家常,一家人和睦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齐景焕和皇甫永宁只觉得阿黑的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低,乐亲王太妃也觉得手中的虎掌越来越沉,耳中也传来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侧头一看,乐亲王太妃笑了,她向儿子和未来儿媳妇做口型道:“都轻些,阿黑睡了……”许是趴的太舒服,又有皇甫永宁在身边,阿黑此时完全没有戒备之心,就这么趴在柔软的地毯上呼呼大睡了。 “没事儿,只要有阿宁在身边,有多大动静都吵不醒阿黑。”齐景焕笑着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真的?永宁,阿黑和你真好!”乐亲王太妃由衷的感叹。 “是,阿黑一出生就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吃虎妈的奶,一起玩耍,一起打猎,后来爹爹找到我,阿黑又跟着我从军征战,其实扫平忽喇也有阿黑的汗马功劳,只可惜它是一只老虎,没有办法给它记军功……”皇甫永宁想起从前,声音不免有些发沉。 “好孩子,你受苦了!往后好了,不用再打仗,你嫁来王府,我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咱们一家人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乐亲王太妃轻轻拍了拍皇甫永宁的手,温柔的握住。皇甫永宁的手依然没有光滑细嫩多少,可是这一回乐亲王太妃心却再没有了嫌弃,有的只是淡淡的心疼。 “母妃……”齐景焕有些激动的叫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能由衷的说出那样一番话,说明她真的接受的皇甫永宁,并且已经开始心疼她了。 乐亲王太妃抬眼扫了儿子一回,又看回皇甫永宁,柔声说道:“永宁,母妃知道你从小没了亲娘,是个苦命的孩子,往后母妃疼你,女儿家该享受的,母妃一样不差的给你补上。” 皇甫永宁心中有些小感动,也有些小尴尬,若非感受到乐亲王太妃的诚意,皇甫永宁一定会将乐亲王太妃怼回去,她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命苦,也没觉得普通女儿家拥有的那些是种享受。 齐景焕更了解自己的母亲,他赶紧笑着说道:“娘,您可能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儿子,好歹也多疼疼儿子才是。” 乐亲王太横了儿子一眼,嗔道:“娘疼你疼的还少?那么大人了还象小孩子似的争宠,羞也不羞!” 齐景焕今儿是要将彩衣娱亲进行到底的,他干脆向皇甫永宁撒娇道:“阿宁你看,娘有了你就不疼我了,你可得多疼我才行,要比疼阿黑还疼!” 皇甫永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很有些敷衍意味的笑道:“好好,疼你疼你!” 乐亲王太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白了儿子一眼,嗔怪道:“你真当自己是小娃儿,还和我们阿黑争宠,好意思啊……” 阿黑迷迷瞪瞪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扑棱扑棱脑袋,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惘然的看着面前的乐亲王太妃,又扭头看看皇甫永宁,见皇甫永宁还在旁边,立刻又安心的趴了下来。它这一出让那三个人忘了刚才正说什么,又笑了个前仰后合。 自先乐亲王过世之后,这还是乐亲王太妃头一回笑的这般开心,直把泪珠儿都笑了出来。一直心如死水的乐亲王太妃,此时才又感觉到活着的幸福。 “禀太妃娘娘,膳房烤了三十斤肉,请您示下放在何处?”外面传来丫鬟的通报之声。 阿黑一听到“肉”字,立时腾的站了起来,然后扭过头眼巴巴的看着皇甫永宁,请求允许吃肉的意思别提有多明显了。 听到丫鬟的通报之声,乐亲王太妃立刻站了起来,匆匆理了理衣裳,面色透着一抹不自在。齐景焕便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母妃您先坐,阿宁,阿黑这头一回来王府,总得让它吃些什么才是。” 皇甫永宁听了齐景焕的话,才点点头道:“好吧,看在阿焕你的面子上,就由着它这一回,不过阿黑咱们可说好了,回头吃多少肉,就得再吃多少蔬菜,不许偷偷把菜丢了。” 阿黑郁闷的耷拉着脑袋,无精打彩的点了一下,它显然是不想吃菜的,可是又拧不过皇甫永宁,只能生受些委屈了。 “这孩子……”乐亲王太妃瞧着皇甫永宁象教小孩子一样的教导阿黑,不由摇头笑了起来。她有种看皇甫永宁管教她的孙儿的怪异感觉。 等齐景焕与皇甫永宁都回到座位上坐好,阿黑伏卧在皇甫永宁脚旁,乐亲王太妃才叫丫鬟将那三十斤烤肉端进来。 两个丫鬟抬着一只硕大的铜盆走进来,战战兢兢的将铜盆放到距离阿黑七八步以外的地面上,然后便飞快的退到门口,得到乐亲王太妃的允许之后,那两个丫鬟几乎是逃命似的奔出的上房。 要知道阿黑可是头货真价实的老虎,而且在皇甫永宁的精心照料之下,阿黑长的可比一般老虎还要高大粗壮,看上去自然越发骇人了。若是不了解阿黑,任谁第一眼看到它,都得吓个半死。 阿黑见那一大铜盆烤肉被放到地上,便不高兴的扭头看向皇甫永宁,虎嘴紧紧的抿着,一脸不痛快的意思。想它堂堂虎爷进餐是要在桌子上的,怎么能趴在地上吃,那多有损它虎爷威武的形象。 “咦,阿黑怎么不吃,难怪是嫌味道不好?”乐亲王太妃见阿黑不去吃肉,便疑惑的问道。 皇甫永宁微笑解释道:“回太妃娘娘,不是烤肉的味道不好,是阿黑在家里时都是上桌吃饭的,它不习惯饭盆放在地上。” “哦,还有这等着,那你将盆子放到桌上,我倒要看看这老虎是怎么在桌上吃饭的。” 皇甫永宁应了一声,将那一大盆肉端起放到桌上,阿黑紧紧跟着她,忽的人立起来,屁股一歪就坐到了正对铜盆的四出头黄花梨木椅子上,两条前腿顺势往桌上一搭,阿黑便坐好了。 坐好的阿黑靠在椅背上,左爪钩住颈下的口袋,右爪自里面勾出两方粗布帕子和一把绿色的草,将草放到一旁,阿黑叼着一方帕子看和皇甫永宁,皇甫永宁这才上前接过帕子,将阿黑的两只前爪仔细擦了擦,阿黑很配合的亮出雪亮的指甲,让皇甫永宁挨个儿给它擦,擦完之后,将那方脏帕子收入阿黑的荷包中,皇甫永宁才拍拍阿黑的头,笑着说道:“吃吧!” 皇甫永宁一声令下,只见阿黑左一掌又一掌,两个虎爪轮流插上烤肉往虎口里送,它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不过盏茶时间,三十斤烤肉已然尽数进了阿黑的肚子。 阿黑吃的飞快,直看的人眼花缭乱,乐亲王太妃眼睛都看直了。但吃相却一点儿也不粗鲁,甚至乐亲王太妃还从阿黑身上看到了优雅的教养,这一回乐亲王太妃可真是长了见识。 让乐亲王太妃长见识的还在后头,阿黑吃完之后,便伸爪将那一把绿色的草抓起来塞进口中,闭着嘴巴很嚼了一会儿,然后伸头将草渣子吐到铜盆中,捧起皇甫永宁刚刚给它倒的一海碗水倒入口中,只见阿黑的两颊很明显的鼓动几次,然后便又就着铜盆将水吐了出来。 这还不算结束,阿黑又抓起桌上另一方不曾用过的粗布帕子,在虎嘴上抹了一回,然后将帕子塞回颈下的口袋,这才从椅子上跳下来,慢悠悠的走到乐亲王太妃,低头轻轻顶了顶乐亲王太妃的小腿,仿佛在致谢一般。 乐亲王太妃彻底看傻了眼,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无比震惊的叹道:“这是老虎?真比人的规矩还好,永宁,你是怎么训出来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焕儿昨儿说阿黑有灵性,什么都会做,我还不太敢相信,今儿一看可不是什么都会做,永宁,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乐亲王太妃很激动的说道。 皇甫永宁摸着阿黑的头,含笑说道:“不是我了不起,是阿黑聪明,阿黑从小和我在一起,它就是我的好兄弟。” 齐景焕忙也说道:“对对,阿黑也是我的好兄弟。娘,往后就让阿黑跟我们住在凤鸣居中可好?” 凤鸣居是乐亲王太妃为儿子选定的婚房,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装修着,距离齐景焕和皇甫永宁大婚之期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了。 乐亲王太妃已然被阿黑征服,自然没有不同意,只连连点头道:“好好,永宁,阿黑喜欢什么以样的住处,你细细的说来,我们也好照着你说的给阿黑准备。” 齐景焕忙接口道:“我知道阿黑喜欢什么样的,回头儿子吩咐下去就行了,凤鸣居的后园足够大,磊座带大山洞的假山,再挖个湖,移些大树过去,地上种满花草,嗯,阿黑喜欢玩儿,再给阿黑搭些玩具……” 乐亲王太妃边听边点头,直说道:“好好,就按焕儿你说的办,叫人赶紧准备起来。阿黑既然喜欢坐在饭桌前吃饭,就叫人给它打几套加大的桌椅,方才我瞧阿黑坐着有些挤的慌,它怪难受的,可不能委屈了我们阿黑。” 皇甫永宁听着那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如何给阿黑安家,心中熨帖极了。这一刻的皇甫永宁,心中很是平静安宁,淡淡的幸福萦绕在她的周围。 第二百零七回王府众生相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感觉实在太好,好的让乐亲王太妃不舍得放皇甫永宁和阿黑回府,便一叠声命人收拾泽芝园的客房,她要留皇甫永宁和阿黑在王府多住几日。 齐景焕自然再是求之不得的,皇甫永宁有些犹豫,她和阿黑若是在王府住下,定北侯府里就只剩下她爹和哥哥了,才一家团圆不久,皇甫永宁心里着实舍不得。 齐景焕了解皇甫永宁的心思,便对他母亲说道:“母妃,昨天儿子见到义武公府的泽儿,这小子听说阿宁有只老虎,当时就闹着要来看,儿子只得哄他改日给义武公府下帖子,这才哄住那小子。您看不若明儿下帖子请义武公老夫人带着泽儿她们来咱们王府做客,也能圆了泽儿的心愿。” 乐亲王太妃一想便明白了,那义武公府一家子寡妇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的确不方便到除了皇甫永宁之外再没有女子的定北侯府做客,在王府设宴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啊,那就着人去下帖子,永宁,你和阿黑就在我这里住下,宴完宾客再回府也不迟。”看出来皇甫永宁并不很想住下,乐亲王太妃便笑着劝了起来。 皇甫永宁想了想,点点头道:“好,我听太妃您的安排。” 乐亲王太妃这才满意的笑道:“这样才好,今儿天气好,焕儿永宁,咱们带着阿黑去逛园子,这屋子地方小,别再拘着阿黑。” 阿黑真是入了乐亲王太妃的眼,否则她再不会想的这般仔细。 齐景焕一早将皇甫永宁和她养的老虎接来之事很快就在王府里传开了,李侧太妃得了消息,立刻去了三姑娘齐静姝的房间,对正在做针线的她急急说道:“三姑娘,平戎郡主来了,你快些收拾起来,赶去泽芝园给她们请安。” 齐静姝白净的小脸儿微微泛红,摇头小声说道:“母妃并未传召,我怎好贸然过去。” “我的傻姑娘喂,如今府里只有你一位姑娘,来了女客你怎么能不出面的,何况郡主是你未来王嫂,你可不能摆小姑子的谱儿,与郡主打好关系才是最要紧的。看看,你这是给郡主做腰带吧,你既有心,就该让人知道。要不做多少也是白费的。” “您别这么说,永宁姐姐对我很好的,我很感激她,给她做针线并不是为了讨好她的。”小姑娘的脸涨的通红,显然有些个羞恼的意思。 “好好好,你不是讨好她,只是和她要好。既然你们要好,好姐妹来了,你不是更该去见她?”李侧太妃着实拿这个腼腆内向的女儿没辙,只得软了声气慢慢儿哄着。 “嗯,女儿明白了,女儿这便过去。”齐静姝一想也的确是自己想拧巴了,便顺着李侧太妃的话应下,去内室重新梳洗打扮,既然是去见客,总不好太过素净的。 就在李侧太妃劝女儿的时候,何侧太妃和许侧太妃也在打自己的算盘。年上她们的女儿多少都得罪了王府,王府对两个外嫁的姑奶奶冷淡了许多,这让两位侧太妃心中一直极为不安,可又找不着合适的机会还弥合这种裂痕,今儿皇甫永宁来到王府,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想来王爷也不会当着未来王妃的面给自家两个姑奶奶难堪。 陈侧太妃和何侧太妃打定了主意,立刻派出自己的心腹嬷嬷往女儿家赶去,说什么也得让她们赶紧回娘家才行。 乐亲王太妃带着儿子和未来儿媳妇,以及俨然被她视为孙子的阿黑正要去逛园子,春莹突然进来,在乐亲王太妃耳边低语几句,原来齐静姝并没有贸然跑过来,而是命丫鬟过来回话,问太妃娘娘是否允许她来给未来王嫂请安。 在齐景焕不露痕迹的引导之下,乐亲王太妃对齐静姝这个庶女的印象好多了,何况王府里如今也只有她这一位姑娘,乐亲王太妃闲来无事,也愿意给齐静姝几分颜面。 “想来就过来吧,都是一家人,亲香亲香也是应该的。”乐亲王太妃笑着说了一句,春莹赶紧出去回话,李侧太妃和齐静姝听说太妃允许过去,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李侧太妃赶紧送女儿出了门。 “母妃,王兄,永宁姐姐大安。”齐静姝很快来到泽芝园上房,向乐亲王太妃等三人大礼问安。 “免礼,三丫头,这儿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如此拘礼,本宫正在带你王兄王嫂和阿黑一起去逛园子,你也一起吧。”乐亲王太妃微笑说了一句,她特意提了阿黑,显见得阿黑真的入了她的心。 “阿黑?母妃,不知这阿黑是什么人?女儿……”因为阿黑这会儿吃饱喝足,正伏在皇甫永宁脚边小憩,它四脚瘫开贴在地上,还将硕大虎头藏到皇甫永宁的袍子下摆里面,所以齐静姝还以为那就是张虎皮垫子,根本没想到那竟只活的老虎。她只道阿黑是外男,不由涨了个满面通红。 “呵呵,阿黑是你王嫂养的老虎,再是乖巧不过的。”乐亲王太妃看着皇甫永宁脚旁的阿黑,满眼都是喜爱,那架势是真把阿黑当孙子看待了。 “什么……老虎!”齐静姝不由人的惊呼一声,小脸儿都吓白了。 皇甫永宁弯腰轻撩袍子下摆,将懒的连耳朵都不动弹的阿黑往外推出,笑着说道:“阿黑,别睡懒觉了,起来和三姑娘打个招呼……不许过去,就在这里打招呼就行。” 阿黑就地一滚腾的站起来,抖抖身子便要往面色惨白,双腿颤抖的齐静姝扑去,却被皇甫永宁一把抓住脖颈的皮毛,生生给拽住了。 阿黑哀怨的扭头看了自家主人一眼,它的颈子上全是痒痒肉,最怕被人抓住的。也就是皇甫永宁去抓没有问题,若是换了其他人,阿黑保管会扭头一口咬下去。 皇甫永宁笑着松了手,顺手拍了拍阿黑的脑袋,阿黑这才懒洋洋的挨着皇甫永宁趴下,举起右前爪向齐静姝招了招,算是打了个再敷衍不过的招呼。 “天啊……它……它竟然能听懂人话?”见阿黑乖的跟只大猫似的,虎脸上明明白白挂着小哀怨的表情,神色再是活灵活现不过了。齐静姝煞白的小脸儿才渐渐有了血色,惊奇的叫了起来。 “阿黑什么话都听的懂,聪明极了。”乐亲王太妃笑着解释,语气中满满都是骄傲,活象是在夸耀她的宝贝孙子似的。 “真厉害!”齐静姝由衷的赞叹,有心上前看看阿黑,又有些个害怕,只能远远看着。 乐亲王太妃此时心情极好,她见庶女手中拿着一条很精美的绣花腰封,便笑着问道:“三丫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齐静姝忙躬身回道:“回母妃的话,这是女儿给永宁姐姐做的腰封。您请过目。”说罢,她就想将腰带交给春莹呈到乐亲王太妃的面前。 乐亲王太妃摆摆手道:“不用了,三丫头直接拿过来吧。” 齐静姝喜出望外,赶紧快步上前,双手捧上腰封。乐亲王太妃接过来仔细看了一回,点头说道:“做的不错,三丫头的针线越发好了,可见是用足了功夫。三丫头,这针线会做就行了,象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指着针线做什么,往后少做些针线活计,免得眍了眼睛,女儿家也就在娘家能过几年松散日子,不必太勒掯着自己。” 齐静姝赶紧低头应声称是,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很有些感动的意思。她自小羞怯敏感,自然能听出嫡母妃的话是真心实意还只是面子情。 “好了,给你永宁姐姐送过去吧。”乐亲王太妃见自己很普通的一句话就让庶女那般感动,语气越发柔和几分。 齐静姝有些胆怯的慢慢走到皇甫永宁身边,见阿黑连盘在地上的尾巴都没动一下,她心里才略为踏实,赶紧伸手将腰封送到皇甫永宁的手中。 皇甫永宁接过腰封,认真看了一回,那是一条以浅银紫色贡缎为底,遍绣银金二色如意卷云纹,宽约三寸的精美腰封。她笑着说道:“多谢静姝,绣的真漂亮,我很喜欢。” 齐静姝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眼神比方才亮了许多,轻声说道:“姐姐喜欢就好火凤。要不要我帮姐姐试一试?” 齐景焕见妹妹到底有些不自在,便笑着说道:“阿宁,换上试试吧,我看这腰封和你的衣裳很配。” 皇甫永宁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便和齐静姝到后面更换腰封。主人起身,阿黑也跟着站起来,皇甫永宁见齐静姝到底还有些害怕,便拍拍阿黑的头说道:“阿黑,你留下,我一会儿就回来,听话,不许淘气!” 阿黑很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儿,扭哒扭哒的走到齐景焕身边,在他脚旁卧倒,只用屁股冲着皇甫永宁的方向,看的乐亲王太妃乐的不行,直指着阿黑笑道:“这小东西真是太灵了……” 没过多一会儿,皇甫永宁和齐静姝回来了,她已然换上齐静姝绣的腰封,腰封果然非常合适,特别符合皇甫永宁的气质,也算是没白费齐静姝的一番心意,通常女子腰封绣的都是花花草草,并没有人去绣如意卷云纹的。 乐亲王太妃欣赏一回,便带着儿子未来儿媳妇庶女还有阿黑一起逛园子去了。乐亲王府占地面积极大,府中单是游玩的园子便有三处大园子和七八个小园子,若是有心游玩,怕是几天也玩不过来的。 这几日王府的梅园中春梅吐艳,正是赏花的最好时间,乐亲王太妃一行信步往梅园走去,这一路上,阿黑忽前忽后的跑着,一时歪头看着九曲栏杆下的肥美锦鲤,一时快跑几步跳起来去扑半空里飞舞的大蝴蝶,再不然扑到皇甫永宁的身上,撒娇耍赖的一时要背一时要抱的,它这会真是把自己当个宝宝了。 “天啊……”看到皇甫永宁轻松抱起足有她两个大的阿黑,乐亲王太妃和齐静姝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她们不是不知道皇甫永宁的力气大。可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见时那股子冲击力还是相当巨大的。 阿黑玩的特别开心,这货绝对有人来疯的潜质,皇甫永宁在非原则问题上都是无条件惯着阿黑的,向来是要抱就抱要背就背,要撒娇尽管撒娇,若论纵容阿黑,皇甫永宁绝对是头一号。 乐亲王太妃和齐静姝看的眼睛都直了。就算是亲眼看见,她们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庞然大物真的是头老虎,别不是只假的吧,哪有老虎比人都精的。看那撒娇使痴的样子,哪儿象只老虎啊! 齐景焕看着各种撒娇,恨不能粘在皇甫永宁身上不下来的阿黑,一颗心都浸到老陈醋缸里了,那叫一个酸啊!他郁郁的瞪着阿黑,心中不停的大叫:“臭阿黑走开,她是我的阿宁!” 皇甫永宁由着阿黑闹了一会儿,才拍拍它的头,好声好气的说道:“行了,不许再耍赖了,下来自己走。刚才吃了那么多肉,再不动动你就胖成球了,当心你媳妇儿不要你!” “什么?阿黑还有媳妇儿?”乐亲王太妃惊奇的问道。 “阿黑都成年了,当然要找媳妇,去年就找了,它媳妇儿怕人,阿黑就没把她带回家,估计再有几个月,阿黑都能当爹了。”皇甫永宁拨弄着阿黑头顶的毛,笑着说道。 几乎通灵了的阿黑想来是听明白主子的意思,竟然羞哒哒的低了头,这下子可笑翻了在场的所有人。她们再没见过比阿黑更招人的老虎了。 齐景焕也是才知道阿黑有了媳妇儿,他心念飞转,盘算着如何才能骗阿黑去瞧它的媳妇孩子,那样一来皇甫永宁就可以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众人边笑说边逛园子,气氛极为融洽,连素来羞怯内向的齐静姝都兴奋的小脸儿通红神彩飞扬的,绝非素日那个总是低头不语的丫头。 “回太妃娘娘,王爷,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回来请安了。”一个小丫鬟的禀报打断了那份融洽,乐亲王太妃脸上笑容渐收,齐景焕亦皱起了眉头。 “不年不节的,她们来做什么?焕儿,你来处置吧。”乐亲王太妃皱眉不悦的说了一句,自上回大姑奶奶齐静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齐景焕便恼了她,连带着二姑奶奶齐静瑚也吃了瓜落儿。乐亲王太妃素来与儿子站在一处的,儿子不喜欢的,她便也不喜欢。 小丫鬟哪儿敢接乐亲王太妃的话,只能躬身垂手侍起,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若非她姑妈在何侧太妃院子里当差,硬找到她头上,她再不能跑来向主子禀报。 齐景焕略想了一下,淡淡说道:“将大姑奶奶二姑奶奶直接送到何侧太妃陈侧太妃的院子里,传两席客饭,用罢饭就让她们回去,不必来给太妃娘娘请安了。” 小丫鬟赶紧应声称是,飞也似的去外头传话了,横竖这是王爷下的令,没有人敢不听的,她姑妈就算是告到她奶奶面前,她也有话可说。 齐静珊齐静瑚两人听了丫鬟传的话,两人的脸上都挂不住,齐静瑚愤愤的瞪了姐姐一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便往陈侧太妃院子走去。 齐静珊脸上涨的通红,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双手紧紧交握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粗声说道:“我们走……” “少夫人……”一个看上去略有些头面的嬷嬷沉沉唤了一声,声音中透着淡淡的警告之意。齐静珊面色立时沉了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才冷声道:“还不随本夫人去向侧太妃娘娘请安。” 那个略有些头面的嬷嬷这才赶紧应下,簇拥着齐静珊往府里去了。 “娘……”一见到何侧太妃,齐静珊就再也忍不住,扑到她怀中哭了起来。何侧太妃搂着女儿,冷冷看着跟女儿来的下人们,眼神颇为凌厉。一众下人心头打颤,忙都跪了下去。 何侧太妃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足足晾了那些下人一柱香的时间,才沉声道:“都退下吧。”众人退下后,何侧太妃才拉着女儿的手,低声问道:“我的儿,可是你那婆婆搓磨你了?” 齐静珊抽抽噎噎的哭着说道:“娘,自从三弟被罢了官,三弟妹也丢了诰命,婆婆便再没给我好脸色,您知道我婆婆最疼的就是三弟夫妻,每日家逼着我来王府求王弟帮老三官复原职,替三弟妹讨回诰封。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婆婆虽不敢公然虐待我,却指着我没有生养,给夫君抬了两个姨娘,如今夫君他待我也只剩下面子情了……今儿若非您派人来接,只怕我连出府都难了。娘啊……我可怎么办啊……” “哼,有这等事!当日求亲之时,你那婆婆是怎么跪在太妃面前说的,如今你才成亲多久,她就敢这么做,真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也是!你好歹也是堂堂亲王府的姑娘,便是庶出的,身上也有个县主的诰封,怎生还让她们给压住了,素日里你的霸道都那里去了?”何侧太妃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女儿的额头,看到女儿形容枯萎,又忍不住心疼的将她搂入怀中抱着哭了起来。 母女二人哭了一阵子,何侧太妃命丫鬟打了水,亲自给女儿重新梳妆,让她换上自己前些日子亲手给做的春衫。收拾停当之后,何侧太妃才低声叹道:“说来都怪我太宠你了,把你宠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竟不知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你若当日你若没在太妃寿诞之时说了那些话,又何至于此,王爷从前待你还是很好的,那时你婆家哪个人敢要你的强,谁不把你高高在上的供着?现在可倒好,王爷恼了你,太妃也恼了你,你让娘一个做妾的能怎么办?” 齐静珊本来已经不怎么哭了,一听她娘的话,心中一种难过,又呜呜的哭了起来,边哭边呜咽着:“娘,我该怎么办啊?” “唉……其实娘今儿叫你回来,是因为未来王妃今儿来了,娘想着当日之事因她而起,你若是当面向她认错赔罪,说不得就能消了王爷的气,王爷气顺了,太妃娘娘便也不会再为难你。可是……没想到王爷真是气着了,过了这么久还没消气,竟是不许你去给太妃请安,便是想赔礼道歉也没机会了。”何侧太妃无奈的哀叹。 “娘,母妃不是很瞧不上那皇甫永宁了,怎么还叫她到王府来?”齐静珊没好气的问道。她自视是亲王之女,在京中金尊玉贵的长大,打心底里没瞧的起散养在边境的皇甫永宁。 “你这是什么语气,郡主是未来的王妃娘娘,是王爷的心尖子,娘告诉你,你便是得罪了王爷,王爷气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可是你若得罪了郡主,王爷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太妃娘娘纵是心里不喜欢郡主,也得什么体面都给的足足的,谁叫王爷死心眼儿就认准了郡主。珊儿,你要是听娘的话,就一定想办法让郡主原谅你,否则再没人救的了你。”何侧太妃立刻正色沉声训诫女儿。 这大半年以来何侧太妃冷眼旁观,倒是看的清楚明白,要不也不能这么苦口婆心的劝女儿。 “这……我知道了。可是……娘啊,母妃不见我,我又怎么去请罪?”齐静珊压下心中的憋屈,无奈的问道。 “这……今儿太妃不见你,那你就去泽芝园外恭恭敬敬的磕三个头,然后就回府去,郡主不可能一直待在王府,等她回了定北侯府,你赶紧备上重礼前去赔礼道歉,不求得郡主的原谅,你就不能回家。”何侧太妃很快缥女儿出了个主意,齐静珊一一答应了。 就在何侧太妃教女之时,陈侧太妃也在和女儿说话,她们母女之间的气氛可比何侧大妃那边好多了,毕竟二姑奶奶齐静瑚只是吃了瓜落儿,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对不起皇甫永宁之事。 陈侧太妃当笑话似的将昨日唐夫人母女前来王府之事说了一回,惊的齐静瑚腾的站了起来,紧张的说道:“娘,母妃可曾恼了你?” 陈侧太妃笑着摇头道:“太妃怎么会恼了我,我又不曾得罪她。” “娘你糊涂啊!那唐仙儿得罪的是王兄和郡主,那就等于得罪了母妃,你看看,昨儿她们以请罪之名行告状之实,今儿王兄就将郡主接到王府,这还看不出来么?娘,我同你说过,表姨母和唐仙儿厉害的紧,她们算计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您一定要远着她们。怎么您就是不听呢,还将她们引到母妃面前。您想吧,若是有人跑到您面前说您儿媳妇的坏话……算了,您也没儿媳妇。这么说吧,这会若是有人跑来说您姑爷不好,您心里能高兴么?您是相信我和您姑爷,还是相信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齐静瑚真的急了,噼哩啪啦说了一大通,说的陈侧太妃脸色儿都变了。 “这……这……如何是好?瑚儿,娘也没想那么多啊,你表姨母和表妹真的很可怜。”陈侧太妃期期艾艾的说道。 “娘啊,您……您真是让我说您什么好呢!您这些年在王府里待着,心眼子都快待没了,得亏父王走的走,王府里人口也简单,要不您还得被人生吞活剥了。这样,回头您抽个空儿去见王兄,把唐氏母女到王府来找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原原本本学给王兄知道,唉……女儿不求别的,只求您能平平安安的在王府里颐养天年。”齐静瑚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乐亲王府侧太妃和庶女们也有意思的很,何侧太妃精明,却养了个鲁莽的女儿,陈侧太妃相对憨厚些,倒养了个相当精明的女儿,李侧太妃开朗外向,养的女儿却是内向羞怯的很。好在总的来说她们都不是那种心机深沉,好玩弄阴谋诡计之人。 一时膳房往何侧太妃陈侧太妃处送了两席极丰盛的客饭,大姑奶奶齐静珊见了这么丰盛的席面,她素日里爱吃的菜都在其中,心情立时好了不少,她感觉娘家还是看重自己的,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些。 二姑奶奶齐静瑚与她姐姐的心情却截然相反,她心情很是沉重。乐亲王府是她这个出嫁女儿的娘家,可如今她回到娘家,娘家嫡母兄长却将她当外客一样对待,这怎么能不叫她心中难过。 食而无味的嚼着口中的饭菜,齐静瑚突然腾的站了起来,急急道:“不行,不能这样,我得去找王兄分说分说……” ------题外话------ 晚上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第二百零八回亲近 齐静瑚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直想立刻冲到她王兄面前为自己辩白,她已然冲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无力的垂头喃喃道:“去了也没用,王兄这会儿一定不会见我……” 陈侧太妃赶紧来到女儿身边,拉着她回到桌旁,母女二人沉默无言。过了一会儿,陈侧太妃低声说道:“王爷是个好性儿的,过阵子他就不恼你了。” “娘,我又没做错什么,分明是受了姐姐的连累,王兄他恼我什么呀,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都是姐姐没脑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却害的我受连累,我看都是姐姐那个妯娌使的坏,要不然别人怎么没事,单他们两口子被一撸到底?娘,我真是冤死了!” “娘知道娘知道,娘的瑚儿受委屈了。对了,还有两个多月就是你王兄的十八岁生辰,你可想好送什么寿礼?你用心选份好寿礼,你王兄见了一高兴,这事不就揭过去了么?”陈侧太妃很用心的想着,尽力为女儿谋划。 “还用您说啊,我心里有数着呢。去年一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我公公珍藏着一块极好的和阗玉料,我让您女婿把玉料求来,请了最好的玉雕师傅,雕一座百子戏玉山子,母妃和王兄一定会喜欢的。”齐静瑚略带三分得意的说道。齐静瑚的公公在西北边疆任职,借职务之便,淘换些上好玉料还是很方便的。 “那就好,如今王爷身子骨好了起来,太妃娘娘最盼的就是王爷能早些开枝散叶,为王府多多诞下血脉。百子戏的意头好,太妃一定会喜欢的。对了,瑚儿,你嫁过去时间也不短了,身上还没有动静?”陈侧太妃由百子戏想到自家女儿的生育之事,不由蹙眉忧心忡忡的问了起来。 “还没呢,夫君说缘份还没到,不着急的。娘,我婆家都还没说什么,您催个什么劲儿,早晚有会有。”不曾怀上身孕是齐静瑚心中的隐痛,她自然不愿意娘亲提起此事。 “好好,娘不催,你心里有数就行,不生气了,来,咱们吃饭。你自从嫁出去之后,咱们娘俩也难得在一起吃顿饭,你看,王爷心里还是有你的,这桌上不都是你爱吃的菜么?”陈侧太妃好脾气的应着女儿,尽力劝她。 乐亲王府的两位姑奶奶到了也没能见到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以及皇甫永宁。二姑奶奶心中自有主意,大姑奶奶被何侧太妃仔细劝了一回,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不管怎么说,她们今儿这一趟回娘家,多少都是有些收获的。 齐景焕和皇甫永宁还有齐静姝陪着乐亲王太妃用了午膳。饭后,乐亲王太妃照例要歇晌,便也安排皇甫永宁带着阿黑歇在泽芝园的东厢房。皇甫永宁平日里并不午休,倒是阿黑犯懒,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皇甫永宁戳了它几回,这货硬是装睡不起来,皇甫永宁便也由着它去了。 “阿宁……阿宁……”窗外传来极细的声音,若非皇甫永宁耳力惊人,她怕是都听不到这细细的声音。 “咦,阿焕,你在这里做什么?”皇甫永宁推开窗子,只见齐景焕头上顶着一张巴掌大小的嫩荷叶,压低声音叫个不停。 “嘘……小点儿声……快出来……”齐景焕用力的招手,声音越发小了,显然他极度不想惊动他的母妃还有那个总是与他争宠的阿黑。 “好的……”皇甫永宁压低声音应了,纵身轻轻一跃,如落叶一般飘到齐景焕的身边,揽着他的肩头笑问道:“做什么呀?” “你先把窗子关好,咱们单独去玩儿。”齐景焕指指打开的窗子,在皇甫永宁身边耳语。 皇甫永宁轻轻关好窗子,揽住齐景焕的腰,低声问道:“去哪里?我带你飞过去。” “好啊好啊,去那边……”齐景焕指指南苑的方向,皇甫永宁会意,带着齐景焕跃身而起,只见她和齐景焕两人如翩翩飞仙一般,只几个起落就没了踪影。 皇甫永宁带着齐景焕飞出泽芝园,并非没有人看见,在乐亲王太妃外间当值的春莹透过半开的窗子,将这二人看了个正着。 “啊,这皇甫永宁的身手果然极高无比,也不知道将来主子能不能……唉……”春莹脸上闪过一抹惊惧与愤恨,讷讷低语一句,便垂下头继续做手中的针线。如今她越来越得到乐亲王太妃的看重,乐亲王太妃近身用的一些小物件也都全交给她做了。 春莹如何皇甫永宁与齐景焕并不知道,这两人很快来到南苑。南苑之中如今已经没有珍禽异兽,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园子,照看园子的下人已经被齐景焕事先打发了,只有添福添寿两人牵着两匹犍马在园子里等候。 “阿焕,你想让我帮你练习骑术?”看到装备齐全的马儿,皇甫永宁挑眉问道。 齐景焕笑着点头:“对啊对啊,阿宁,你的骑术那么好,我的也不能太差劲了,要不就配不上你了,好阿宁,你帮我练习呗……”一个尾音拖的极长,再伴随着一脸讨好的笑容和揪着皇甫永宁的袖子摇来摇去的动作,可见得齐景焕如今向皇甫永宁撒娇已经成了习惯。 “行啦行啦,我答应你,你别摇了……回头你可不许逞强,再象上回那样,我就再也不教你了。”皇甫永宁到底扛不住齐景焕的撒娇*,还是答应了他。 上次齐景焕磨着皇甫永宁学骑术,他练的太过刻苦,生将大腿磨破了皮,疼的几乎连路都不能走了,还没敢让皇甫永宁发现,还是添福他们看不下去,偷偷向皇甫永宁禀报,皇甫永宁这才知道的。所以她才会说那样一句话。 “哦……阿宁你最好了……”齐景焕象个小孩子似的欢呼起来,然后飞快的在皇甫永宁唇上啄了一记,满脸堆满笑容,活象一只偷吃小鱼干的大馋猫。 皇甫永宁顿时一怔,以她的身手,齐景焕这个身上没有半点功夫的人竟然能偷亲到她,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其实皇甫永宁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习惯了齐景焕的陪伴,在齐景焕的面前,皇甫永宁是完全不设防的,否则齐景焕怎么都不可能亲到她。 “阿宁,我们上马吧,你先带我一圈,边骑边教我好么?”齐景焕并不会给皇甫永宁回过神的时间,他飞快拉起皇甫永宁的手,开心的叫了起来。 齐景焕饱满的情绪完全影响了皇甫永宁,她稀里糊涂的就与齐景焕一起上了马,在南苑撒欢的跑了起来。 “阿宁,我好快活……”背靠在皇甫永宁的怀中,齐景焕扭头大叫,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被齐景焕的开心所感染,皇甫永宁抱紧齐景焕的腰,亦笑着叫道:“阿焕,我也好快活……” 小两口儿一时玩的兴起,在南苑里各种撒欢,不知不觉便玩了一个多时辰,若非乐亲王太妃添人找了来,只怕这两个还得继续疯下去。 “母妃,您起来啦?”齐景焕与皇甫永宁手拉着手儿并肩走进房中,齐景焕笑着叫道。 乐亲王太妃看着面色红润,通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儿子,不由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她养了齐景焕近十八年,却从来没见过他的气色这般好过。 “焕儿……你……你的身子真的彻底好了……”乐亲王太妃激动的说道。先前她也知道儿子的身子骨好了起来,可是齐景焕天生白净文弱,纵是身体好了,从外表也看不太出来。如今这个活力十足面色红润的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儿子,这对乐亲王太妃的冲激着实不小。 “母妃,儿子的身体真的好了!您试试,儿子的手多热乎啊!”齐景焕快步走到母妃身边,拉起他母妃的手,乐亲王太妃这才发现儿子的手已经比自己的手大了,热乎乎的特别舒服。 “是,是很热乎!”乐亲王太妃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她的儿子一向手脚冰凉,如今真的热乎了! “母妃,这都是阿宁的功劳,我每日跟她在一起,阿宁教我吐纳之道健身之术,要不然儿子才没这么快恢复健康。”齐景焕时刻不忘为皇甫永宁说好话,竭力的为她树立最佳形象。 “是是,都是永宁的功劳,永宁啊,我的好孩子,快过来……”乐亲王太妃这会儿瞧皇甫永宁,是怎么瞧怎么满意,从前那些个无奈和不情愿意顿时飞到爪洼国去了。这么个专门旺她儿子的媳妇,乐亲王太妃恨不能将她供起来。 皇甫永宁并不习惯被人拉着拥着,当然齐景焕除外。可是乐亲王太妃是长辈,而且皇甫永宁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她很重视齐景焕,连带着对齐景焕的母亲,都有了程度相当高的容忍。 “永宁啊,我的好孩子,真是太谢谢你了……”乐亲王太妃拉着皇甫永宁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显见得真是激动的不行。 “您不用谢谢我,功劳是杜伯伯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皇甫永这被夸的有些受不住了,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她哪里能想到,乐亲王太妃见她有功而不居功,竟是这般的谦逊知礼,不由更加喜欢她了。 当天晚上,乐亲王太妃也不让皇甫永宁住东厢房了,非要带着她和阿黑一起住。皇甫永宁着实被吓的不轻,和娇弱的乐亲王太妃同榻而眠,这真是太惊悚了,万一她翻身的时候压坏了她可怎么办? 乐亲王太妃是那种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极端性子。她这会儿怎么看皇甫永宁喜欢,纵然皇甫永宁身上有什么不足之处,乐亲王太妃都能自动脑补成她的好处。晚上同寝之事,是断断由不得皇甫永宁拒绝的。 阿黑倒是无所谓,反正乐亲王太妃房中的长绒地毯极为柔软,阿黑趴起来很舒服,它是怎么睡都行的。 不管皇甫永宁心里怎么抗拒,她还是被乐亲王太妃拉进房中,为了说话方便,乐亲王太妃破天荒的不让人值夜,这让轮值的春莹很是郁闷,可她到底是下人,主子怎么样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因为皇甫永宁还戴着面具,所以便没让丫鬟服侍她净面,乐亲王太妃倚在软榻靠背上看着皇甫永宁除去面具净面,不由低低叹惜一声,对皇甫永宁又多了一抹心疼。 “永宁啊,你原本应该是娇养在闺中的女孩儿,不想却要承受那些不该你承受的,真是苦了你啊!等你和焕儿大婚之后,就再不用受那些苦了,咱们平日里也不和外头多往来,只关起门来过咱们的日子,你说可好?”乐亲王太妃看着那皇甫永宁那因为终年不见阳光而略显苍白的绝美容颜,轻声的喟叹。 “好啊,我也不喜欢那些迎来送往。不过要我整日关在家里,我也关不住,太憋的慌。太妃娘娘,我和阿黑都是在山野之中长大的,我们天生喜欢山林,关在屋里会很难受的。”皇甫永宁是个很直率的人,她不会藏着掖着,素来是想什么便说什么。 “嗯……说的也是,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天空的大雁,我们是檐下的雀儿。不过也没关系,咱们王府什么样的庄子园子都有,还有好几座山,到时你挨个去住,想进山行猎散心也没问题。我看你也是个静不下的性子,赶明儿你生下孩子,我来照看着,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此时的乐亲王太妃特别温柔,特别好说话,就连皇甫永宁说出那样的话,她都没有生气,也没有反对,还设身处地的为皇甫永宁着想。让皇甫永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对了阿宁,你的葵水可好?来的时候难不难受?杜老先生有没有给你调理身子?”由孩子想到皇甫永宁的身体,乐亲王太妃关切的问了起来。 “葵水是什么?”皇甫永宁疑惑的问道。原谅皇甫永宁是在军营那个满是纯爷们的地方长大,她并不知道每个月出血的那几天就是来葵水。 “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是每个月有几天,你身上会流血,那就是葵水。”乐亲王太妃惊讶的瞪大眼睛,万没想到皇甫永宁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孩子真当自己是个男儿啊! “哦,是那个啊,每个月初七八的时候都会出血,杜老先生说了,不用管它,过个四五天自然会好,而且每次流的血也不多,不碍事的。”皇甫永宁浑不在意的说道,惊的乐亲王太妃险些儿从榻上摔下来。 皇甫永宁眼疾手快,嗖的冲到乐亲王太妃的面前扶住她,口中还说道:“太妃娘娘您当心些,别掉下来了。” “你这孩子真是……”乐亲王太妃摇头苦笑,她突然觉得教导皇甫永宁是件极为艰巨的事情,时间想来一定会很漫长。 “阿宁,你过来,听我慢慢告诉你……”乐亲王太妃将皇甫永宁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拽过一条锦被搭在皇甫永宁的腰腹间,娓娓讲了起来。 “阿宁,今儿是初四,你的小日子在初七初八左右,那么你从现在开始就得注意保暖了,可千万不敢受凉,要不到了小日子你便要吃大苦头的,肚子疼起来可真不是好受的。”乐亲王太妃很认真的说道。 “不会啊,太妃娘娘,我每回肚子都不疼的,有时候偶尔不适,只要运功几周天就好啦,我天生体热,根本就不会受寒的,不信您试试,我身上多热乎啊。”皇甫永宁拉着乐亲王太妃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唬的乐亲王太妃忙把手抽回去。皇甫永宁实在是太奔放了,让乐亲王太妃一时有些不适应。 乐亲王太妃手抽的慢,指尖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果然皇甫永宁身上热乎的很,乐亲王太妃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有宫寒的毛病,想来子嗣上就不会有问题。 皇甫永宁可不知道乐亲王太妃想的那么长远,还很有兴致的与乐亲王太妃探讨关于葵水的问题。其实她在成长过程中也不是完全没有疑问的,也的确需要一个女性长辈为自己答疑解惑。 这一夜乐亲王太妃和皇甫永宁都没有睡多长时间,两人竟然说了大半宿的话儿。乐亲王太妃给皇甫永宁仔细讲了女儿家应该注意些什么问题,皇甫永宁也向乐亲王太妃讲了许多自己在军中的故事。 很奇异的,两个性情迥异的人竟然聊的很投机,乐亲王太妃更多了解了皇甫永宁的成长经历,心中对她充满了心疼与怜惜,皇甫永宁关于成长发育的困惑也得到了很好的解答。经此一夜,她与乐亲王太妃之间的关系顿时亲近了许多。 次日一早,皇甫永宁还是按时早早起床练功,乐亲王太妃觉轻,皇甫永宁一起来她便也起来了,皇甫永宁手脚很是利落,她飞快穿好衣裳,到净房简单梳洗一回,回到房中之时,见乐亲王太妃也起来了。 见皇甫永宁已然收拾停当戴好了面具,乐亲王太妃才拉铃传人进来服侍,皇甫永宁躬身说了一句,便去院中练功了。 等乐亲王太妃梳洗完毕,皇甫永宁已经打完一套拳,正满院子的溜阿黑,吓的一院子的丫鬟嬷嬷都躲在屋里不敢露头,她们生怕自己被阿黑盯上,成了阿黑的早餐。 “宁儿,快过来,看你这一头大汗的,可不敢让风吹了,快擦一擦……”经过一夜时间,皇甫永宁在乐亲王太妃这里已经从“永宁”变为“宁儿”,地位直逼齐景焕了。 “没事儿,太妃,您看我好着呢,您要不要和我一起溜阿黑,这家伙越来越懒了,长了一身肥膘,偏又管不住嘴,只能让它多跑跑。”皇甫永宁轻快的跑到乐亲王太妃面前,指着满园子飞跑的阿黑笑着说话,语调非常轻快。 “你啊……我瞧阿黑就挺好的,胖乎乎的才可爱!”乐亲王太妃笑着应答,神情很是愉悦。 皇甫永宁拉起乐亲王太妃,笑着说道:“太妃,您也来动一动,我教您几个动作,您每日早起练一会儿,保管您通身舒畅。” 乐亲王太妃连连摆手笑道:“不行不行,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要不比你们年轻人,你自己去练吧。” “您哪儿老了?公孙奶奶可比您年纪大多了,她还每天练呢,您看她的身子骨多硬朗。”皇甫永宁看着还不到四十岁的乐亲王太妃,很不赞同她的说法,还搬出公孙老夫人做正面教材。 乐亲王太妃想想公孙老夫人那鹤发童颜的矍铄样子,不免有几分心动,问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您不成?很简单的,您一学就会。”皇甫永宁几乎是拍着胸口打包票了。 事实与皇甫永宁的想象完全相反,看上去轻盈苗条的乐亲王太妃简直一点儿运动天赋都没有,想来齐景焕身上并不算多的运动天赋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 只是个最简单不过的拉伸动作,乐亲王太妃不是腿不到位就是手不到位,动作没有做好,她先就出了一身大汗。 “不行了不行了……宁儿,我再是做不来的,你别费功夫了……”乐亲王太妃一边摆手一边喘着粗气,她这辈子都没这样累过。 “什么不行了?母妃,阿宁,你们在做什么?”乐亲王太妃话音未落,齐景焕就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笑着高声问话,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乐亲王太妃尽管身上很不得劲儿,脸上却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阿焕,我在教太妃锻炼身体,太妃平日里不运动,一时不适应。”皇甫永宁笑着说道。 “才不是,焕儿,你可别听宁儿的,不是母妃不适应,实在是母妃没那份天赋,好宁儿,就别为难母妃了。”乐亲王太妃笑着说道。 “母妃,您叫阿宁什么?”齐景焕敏锐的抓住“宁儿”这两个字,惊喜万分的叫了起来。他知道若非皇甫永宁真的入了他母妃的眼,再不能得到这样一句亲亲热热的“宁儿……” 第二百零九回宫中心思 作者:月色阑珊 类别:历史军事 这是一个身体弱鸡大脑发达的小王爷死缠烂打抱得将军归的嗨皮故事。 心直口快一根筋,天生神力世无双,纵马靖边凌风雪,银甲虎将威名扬。这是她,大陈独一无二的虎威女将军皇甫永宁。 俊美若九天谪仙,羸弱如风中残烛,聪慧可比鬼谷诸葛,倔强更胜顽石三分,这是他,大陈头号富贵闲人,乐亲王齐景焕。 弱鸡小王爷卯上威武女将军,精彩好戏隆重上演。有道是: 将军还朝日,王爷遭难时,救人反被粘,将军肠悔青,王爷动真情,一眼定终身。 追妻路难行,王爷有决心,身体虽羸弱,头脑却精明,情敌三两只,谈笑灭干净。 烈女怕缠郎,将军终允亲,新婚情正浓,边境烽烟紧,宫中乱象起,朝上奸佞生。 王爷出计谋,将军展神威,安邦复靖边,夫妻扬美名,事了拂身去,飘然无所踪。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将门虎妻宠夫日常》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将门虎妻宠夫日常最新章节,将门虎妻宠夫日常无弹窗,将门虎妻宠夫日常全文阅读.---------------------月色阑珊 第二百十一回贵客 作者:月色阑珊 类别:历史军事 这是一个身体弱鸡大脑发达的小王爷死缠烂打抱得将军归的嗨皮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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