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盛开之塔》 第1章 “什么!那不就是说,拉斐尔神官不会来了?”镇长往后退了一下,连人带椅子都翻倒下去。 维吉尔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免得他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是啊,他还在监狱里呢,教廷可是肮脏得很,拉斐尔这种人应付不了的。”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镇长激动地握着维吉尔的手,“那魔物要是把镇子毁掉了怎么办?神官说他的法术只能持续三年,三年!快要到了!” 终于肯说了啊,维吉尔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坐回自己座位上,安慰到:“我是个狩魔猎人,兴许我能帮上点忙。说说看怎么回事?” 镇长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的秃顶,叹了口气:“你是个狩魔猎人,说不定你也听说过,以前有一起魔兽作乱事件,引了很多狩魔猎人来追捕。魔兽最后可是在我们镇!” 维吉尔就是被这么一个消息引来的,这个魔兽蹊跷地消失在多露镇,就此无影无踪,传说是神官拉斐尔走到这里,降伏了魔兽,可拉斐尔本人对此讳莫如深,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啊,似乎有所耳闻,可是不是拉斐尔神官把魔兽” 镇长看起来十分沮丧,“不神官把它引到一个废弃的地下神殿,然后驱逐了所有的元素” “啊”驱逐法术是神官独有的法术,借用圣光的力量把整个区域的元素都放逐回元素界面,魔兽大多数使用元素法术,没有元素之力可以借用的话,魔兽也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罢了。 “你刚刚说他的驱逐术能持续多久?” “三年,快到了!他、神官,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能是永远啊,也许他已经忘了呢。” “你是狩魔猎人对吗!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以我可以把拉斐尔神官给我的订金都给你!有有五十个金币那么多呢!!!” “唉,就算有那么多钱,我也得去看看。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它能把整块石头都炸得粉碎呢。” “是、是啊!”镇长涨红了脸,“你的弓看上去可不是便宜货,你肯定很厉害!” “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看看,五十个金币是什么样的” 维吉尔站起来,整了整弓的背带,等镇长付了钱,一起走出了。 “月色真美啊”维吉尔赞叹着,然而镇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 “哦对方不是狼人吧?”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他们出了小镇,镇长拿出一盏防风灯,提在手上,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一片荒僻的废墟上。 “这些石头是” “神殿的石头,神殿是太阳神的神殿。” 维吉尔当然认得刚才倒在路边的是太阳神的仆从雕像,不过这里有些石头非常珍贵,大概就是拉斐尔选择这里的原因。 神殿中间有一个大洞,维吉尔往下看了一眼,问:“它难道不会跑出来吗?” 镇长说:“不会,洞口有神官留下的结界,反正,它还在里面。” 维吉尔伸手摸了一下结界,这些纯度不高的太阳石维持着本来持续时间很短的神圣法术,维吉尔把手伸进结界里,往洞口下扔了一个火把,火把落入洞口,照亮了幽深的洞口,在尽头一动不动。 维吉尔眯起眼睛,问:“里面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碗?” “我放的。” 维吉尔扭头看着镇长:“你还喂它?” “我、我、我收了拉斐尔神官的定金!总得好好养着它不是?” “还有骨头” “后、后来我觉得太危险了,就喂它生的,丢了就跑。” 维吉尔长着一双鹰眼,可以看清很远的东西,他就着火把努力地辨认着,“唔真不少,羊骨,牛腿,天哪,好像还有青鼠” “青、青鼠?一定是自己跑进去的,这东西我可打不过” “如果是制造出‘凯特勒元素骚乱’的魔兽,要吃掉青鼠可是很简单的”维吉尔摸出弓来,搭上一支箭射进去,箭的尾羽四下散开,念了一个简单的咒语,面前显出一个光镜,上面竟然显出洞穴里面的样子。 空无一人, “里面很深,”镇长说,“很大,没人说得清通到哪里。” 维吉尔走了进去,四下张望着,“至少是死路不是吗?这个魔兽它一直都没离开,对了,你怎么确定它没有离开?” “时不时的,”镇长压低了声音,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剑,“我来送食物的时候,能听到地底有爆炸声。” “可是不是元素被放逐了吗?” 镇长说:“得了吧,狩魔猎人,你们用法术可比我们这些战士多。元素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这还是个地底。” “哈,说得对。”维吉尔举起一支箭,箭的尾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狩魔猎人随身携带的箭支上大多数附着有法术或者,元素法术需要元素才能触发,但光系法术在这个充满圣光的地方变得极为明亮,尾羽上附着的光镜术在没有施放的情况下也发生了严重的光外溢的现象,正好被拿来代替火炬。 忽然维吉尔一挥手,停下脚步搭箭放弦,一瞬间就完成了射击动作,羽箭飞出去,只听见叽叽叽一串响声,在圣光的重新照耀下,他看清自己的箭钉死了一只老鼠。 镇长也松了口气,“别紧张,年轻人。” “你不紧张吗?嘘我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脚下震动起来,他一把推开镇长,自己也借力滚到一边,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就爆炸了,规模虽然不大,但来源不明,没有听见咏唱和吼叫,维吉尔才发现,他完全忘记问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了。 爆炸接连不断,头顶的太阳石居然仍然不停地剥落,石笋掉下来砸到地面,维吉尔不得不拉下面罩,一路翻滚闪躲。他回头看了一眼镇长,发现这个秃顶的老战士也十分敏捷,被石块追着砸居然毫发无伤。 “喂!老头子!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 “人型!” “人型?”维吉尔愣了一下,人型魔兽是一个大类,半兽人、黑侏儒、沉沦魔、狗头人、鱼人、食人魔等等生物统统都包含在人型魔兽里面,他们可是千差万别。 “具体呢?” “不知道!” 又一阵爆炸声响起,维吉尔纵身一跃,落地打了几个滚,才躲开一块拍下来的石板。他搭弓甩手,三支羽箭射了出去,深入岩石里,多谢这些太阳石,高浓度的圣光让三支羽箭熠熠生辉,霎时间照亮了大厅。 他的一双鹰眼迅速扫过四周,空洞的大厅里似乎除了他和镇长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活物。可是不对,角落里刚才有什么反光,他又射出一支箭,四支羽箭终于能完全照亮大厅,在坍圮的地下神殿一角里,站着一个小女孩。 长长的黑色头发散在背后,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芒。 “黑精灵?黑侏儒?”维吉尔放下了箭,判断着这个魔兽的种类。 “人型,是人型。”镇长终于摸到了他身边。 这个小女孩的皮肤因为长期住在地底,显得格外苍白,黑矮人和黑侏儒却都是黑色的。 “难道是精灵吗?可是没有尖耳朵,难道是人类——”他看见那小女孩抬起了手,怪叫了一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起了些不同寻常的波动,他急忙往旁边跳去,紧接着就听见了大风的呼啸和沉闷的撞击。 “是人型!”镇长强调到。 人类施展法术必须咏唱咒语,魔兽只需要嚎叫或者咆哮,怪不得镇长强调这是一个人型魔兽。 两人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维吉尔说:“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她。我走左边。” “它,是它。” “有什么区别吗?” 镇长捂着脸,“如果你承认它是个人类,你还下得去手吗?” “好吧,是它,我先上。” 镇长一把抓住他:“不行,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它。” “为什么——”忽然头顶轰隆隆地想,维吉尔想也不想,抓着镇长就往前跑。 “我女儿也这么大!我下不去手!” 维吉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老当益壮嘛,好吧,我去。你怎么能引开她的它的注意力?” 镇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小女孩躲藏的地方扔过去,石块划过一个很高的弧线,居然马上就要砸中了。维吉尔看见小女孩抱住头,害怕地喊了一声,石块凌空爆裂开,碎成了细小的石片。 她似乎也知道这里危险,爬起身就往另外一个洞口跑去,维吉尔搭上弦射去一根箭,尾羽带着光亮在她面前擦过,她果然掉头往另一边去,边跑边往这边看过来。 镇长的投掷都十分准确,小女孩被石头砸得到处乱跑,有时把石头炸开,有时引起头顶的爆炸,空旷的大厅里充满了她恐惧的喊声,连维吉尔这种没什么恻隐之心的人也听得心有不忍。 但他怎么也得完成任务。 在镇长不停躲闪换位投掷石块的时候,他悄悄地接近了小女孩,似乎只差两步就能抓住她细弱的胳膊,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没有什么攻击力,法师都怕近身不是吗? 他伸出手去,不料小姑娘忽然扭过头来,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透着恐惧。维吉尔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小女孩害怕得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维吉尔只觉得自己像个被苍蝇拍打过的苍蝇,一下子被看不见的巴掌打得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才停下来。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神殿抖动了一下,四支发光的羽箭忽然暗了下来。 镇长跑过来扶起他,“小伙子,你怎么样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死不了,不过” “怎么了?” “看来拉斐尔的法术质量不怎么样嘛,结界失效了,元素涌进来了” 他指着自己箭筒中的箭。 狩魔猎人的羽箭上通常附有各种不同的法术,法力压差会使得附魔发出不同颜色,刚才进来的时候,元素附魔完全黯淡下去,只有光箭异常明亮,现在光箭黯淡下去,元素附魔重新发出了微光。 “得出点绝招了!哦天哪,我真怕弄坏她了。”维吉尔搭箭放弦,羽箭激射而出,准确地朝着小女孩的肩膀射去。她看着箭大喊了一声,那根红色尾羽的箭居然在空中焚烧成一团烈火。 随着她的哭喊,整个大厅里不断升起爆炸声,看不见的空气炮打在太阳石上,引起震动和坠落。他和镇长不断地躲避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崩落和空气炮,空中现在开始加入了焰火,风、火、土元素交替,镇长趁着空隙介绍道:“当年的‘凯特勒元素骚乱’就是这样的。不过当时在河边,还有间歇性的洪水。” “你当时参加了?” “听说的!”镇长推了他一把,两人往两个方向扑倒,险险躲过坠落下来的太阳石板。石板在地上砸得粉碎,地面上已经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让他们的躲藏行动变得越来越不利。 “我感觉她快要把这个地方炸塌了,拼一把!”维吉尔从腰包中摸出一张卷轴,穿在一根红色羽箭上射出去,跟着自己也跑了出去。那孩子看见有箭过来,果然大叫着把箭烧成一团赤黄色的火焰,卷轴随即被焚毁,苍白色的法焰忽然变大,腾空而起,包裹了火焰球,中心发出耀眼的朱红色光芒,维吉尔已经借着强光的掩护跑到了小女孩的面前,把她一把推了出去,女孩哭喊起来,她周围的东西一瞬间被不正常地扭曲了,维吉尔知道这是爆开的空气炮,空气炮的波动直击那苍白色的法焰,法焰却没有被卷走,中间的朱红猛然扩大,被吹成了一个圆锥形。维吉尔身在其中,搭弓射箭,这一箭居然偏了。 “该死!” 洞顶摇摇欲坠,女孩的哭腔也越来越重,她绝望地叫喊着,周围的元素就像是宠坏了妹妹的哥哥们,听到了她的召唤,都争先恐后地涌到她身边来,维吉尔感受着狂风和石粉,震动接连不断,石板也一块接一块地掉下来。 镇长忽然指着门口大声喊道:“快走!否则就走不了了!” 维吉尔看到门口被石板遮蔽了一半,又看了看小女孩,回喊道:“再来一次!一定能抓住她!” 第2章 他又搭上一支红羽箭,卷轴附着在箭身上,射到女孩面前,同样被她引燃,卷轴燃烧释放出其中的咒文与法力,苍白色的法焰又燃烧起来,中间一点朱红在法焰中翻腾着扩大,维吉尔这次跑到法焰正后方,等待她哭喊引起的空气炮过后,直接把手里的箭扎在了她的锁骨上。 忽然他被一阵巨力拖倒,镇长拽起他,目眦欲裂地指着洞口喊道:“走!” 小女孩尖细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大厅,土元素终于挣脱了太阳石和光系放逐术的束缚,完美地响应了召唤。 巨大的土笋和石笋从地上接二连三的涌出,阻断了退路,维吉尔眼疾手快地把镇长按在一块完整的太阳石上,两个人虽然被不停涌出的石笋冲得东倒西歪,但总算免于被从头到脚穿刺的命运。 镇长发着抖,问道:“你不是一箭戳死她了吗?” “那是麻醉箭!” 狩魔猎人的主要工作是捉到魔兽卖个好价钱,有的人要兽皮,有的人要兽血,狩魔猎人就得尽量完整地带回整个的魔兽,麻醉箭是每个狩魔猎人必备的箭种。麻醉箭的前端有避免扎得过深的横档,所以几乎没有杀伤力,起作用的是附在上面的麻醉剂。 “天哪!你这是在玩命!我们出不去了!” 维吉尔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你看,快要塌了。” 神殿在女孩的大哭之中摇摇欲坠,一块雕刻着精美太阳神图腾的拱心石落了下来,在维吉尔和镇长面前摔得粉碎。镇长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哭道:“要塌了,要塌了,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维吉尔甩开他,看了一眼中了麻醉剂而摇摇欲坠的女孩,从腰包中摸出另一张捆着白色丝线的卷轴,束在红羽箭上射向空中,苍白色的法焰爆燃,焰火与狂风在穹顶上肆虐了一番,崩石流土尽数落下,有的竟然被烧成熔融状态。 他又摸出一张卷轴,这张卷轴上束着红色的丝线。 羽箭带着尖利的声音升上天空,箭矢穿越了前一个卷轴引起的烈焰和岩浆,燃成了一个更大的苍白色火球,中间一点朱红,越扩越大。 他摸出仅有的两个卷轴,直接用火引燃了它。 第二团法焰引起的空气盾和刚才维吉尔用来防御空气炮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更大一些,翻滚的岩浆无法往下滴,只好向上延伸,穹顶被烧得炽热,浓浓的岩浆四下滴落,在天顶上烧穿了一个洞。月光从头上漏下来,维吉尔激动得狼嚎了一声。 但烧蚀的洞引起了更大的震动,岩浆滚落地面冷却之后,穹顶上的建筑物最终因为失去了拱券的支撑而向下塌陷,维吉尔惊慌不已,但随即镇定下来,摸出最后一个卷轴。他在卷轴上吻了一下,喃喃说到:“希珀,老朋友,全靠你了。” 最后一个卷轴升空之后,带起翻涌的狂风,坠落的石块像是落叶一样被狂风吹开,在他们头顶上营造出一个安全区域。 “安全了”维吉尔松了口气,跪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这个人型小魔兽,见她也仰着头望向天空,最终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崩石流土,尘埃落定,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地面上一片狼藉,以他们为圆心,岩浆、落土、岩石混成了一个碗,把他们装在里面。 镇长从生到死走了一遭,早已瘫软在地上,看着星光,他对维吉尔说:“狩魔猎人真是有钱啊,你这卷轴烧得像是免费的。” “哈,哈,哈哈哈,我有朋友是法师,她给我打五折真不容易。”他重重喘了口气,从背袋里摸出一卷黑色的布带,上面有银色的纹路,走向已经晕过去的小女孩,仔仔细细地把她的四肢捆起来。 “她” 维吉尔看向镇长,镇长做了个捂嘴的姿势,维吉尔点头说:“唔,对,我有。” 他摸出一卷布条,上面的花纹与捆绑魔兽的布带如出一辙,只是颜色相反。他撕下一截,捆在了小女孩嘴上。 “好了!大功告成,安全了天哪,她到底有多久没洗澡了?”他拎着这小小的身躯爬上地面,转身对镇长说:“你们镇子里的守备队大概也快要来了,我走了。别忘了你欠我钱!” 他竟然就这么跑了,守备队到来的时候,事发地只有镇长一个人,他回去镇上的旅店里,询问白天的狩魔猎人回来过没有。店员说看见他拎着一个袋子回来,接着退房走了。 镇长叹息了一声。 维吉尔是个狩魔猎人,他的工作就是狩猎各式各样的魔兽,有的卖给有钱人家做宠物,有的卖给法师做试验品,也有的买个裁缝行会扒皮拆骨,反正什么动物都有用,不是吗? 鉴于魔兽是一类非常危险的野兽的统称,一个合法的狩魔猎人猎得的魔兽必须在猎人行会登记,再以行会的名义卖给买家,简而言之,就是收税。 私下买卖魔兽给预的处罚非常严重,除了被垄断买卖的猎人行会除名以外,还会被行会通缉。因为赏金非常高,所以冒险者行会总是盼着狩魔猎人里能时不时出一两个私下买卖魔兽的案件,好增加点额外收入。 维吉尔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是私下买卖魔兽的事情他是不做的,所以他第一站就是带着这个人型魔兽去猎人行会登记。 行会的人看见他带来的笼子这么小,随手丢给他一张表格。维吉尔借了一支笔,在旁边的台子上填表,申报人信息那一栏他很快就填完了,“唔,种类这里填人型可以吗?” “空着吧!里面打戳的人会帮你分类的。” “哦。危险等级级。购买人”他想了想,写了“希珀”这个名字,又想了想,加上了后面的称号。 工作人员收回表格,草草扫了一眼,“希珀?元素师?” “是的。” “你们的定金是多少?” “喏,写在那了,五百个金币,这是合同。”他递上一张羊皮纸,上面是购买合同。 “好生意手续费五金加二十五金,一共三十个金币,请交钱。” 第3章 维吉尔又递出一袋金币,工作人员往表格上盖了个章,指着里面说到:“里面加戳。” 维吉尔从后门走进院子里,他前面排着一只魔狼幼崽,呜咽呜咽地叫得十分可怜,可惜四肢都被拴着,尖尖的嘴上还缠着封印布条,不一会儿它被拉进了那个小屋子,屋子关上之后,里面乒乓一阵响动,最后以魔狼幼崽痛苦的哭声结束。 门打开了,它的肩胛上还有一行新鲜的字,维吉尔想了想,拎着笼子走进去了。 里面还挺明亮的,只是实在算不上干净,里面拿烙铁的是个干瘦的老头,抬头见维吉尔进来,笑着说:“欢迎光临,维吉尔先生,请把表格给他。” 他指的是旁边桌子前面坐着的金发年轻人,那可爱的年轻人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接过了表格,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道:“种类?” “呃人型。”维吉尔打开了笼子,小女孩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里面,四肢被符文布捆住,嘴上也加了咒封。 年轻人站了起来,“这、这、这不是个小孩吗?维吉尔先生,这是不允许的” 老头也说:“维吉尔先生,如果您不解释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我可是维吉尔,怎么会和小孩子过不去?你知道吗?黑市上买这么一个不会干活的小孩,可是只要五个金币,可是这一次,我他妈手续费都交了三十金!” “证明它,先生。”老头的手已经放在了报警器上。 “哦天哪,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您这么刚直不阿的人,安加尔先生。”维吉尔举起双手,“我们再谈谈,不过我保证,您会有那么一点后悔。” 维吉尔晃醒了她,解开她嘴上的咒封,急忙烧掉了一个卷轴,女孩看到他的脸之后,又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苍白色的法焰爆燃,被看不见的尖锐气流吹成锥形,屋子中拦腰高的东西全被利刃斩断,维吉尔看准女孩还没睁开眼睛的时机,又把咒封系回她嘴上。 老头和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地狼藉和石墙上深深的切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维吉尔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这就是级魔兽的力量。刚才那个小狗崽,顶多是级。” 年轻人从地上捡回被风刃切掉一角的表格,在空白处写下“人型级”。 而老头用火钳钳住两块秘银字块,背过去捣鼓了一阵子,年轻人则让维吉尔。一起,把小姑娘固定在石台上。 老头扭过来的时候,秘银已经烧得亮红,女孩因此开始呜咽,老头安慰到:“只疼一下,就一下哎你们按住她!” 老头无法瞄准,对维吉尔使了个眼色。这个眼神狩魔猎人都懂,维吉尔掏出一支麻醉箭,扎在她身上,见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说到:“下手吧,安加尔,她很快就感觉不到疼了。” 年轻人拨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撕开身上破布似的衣服,露出锁骨来,老头把手里赤红的秘银块往上一戳,只听“呲——”地一声,一股焦糊味弥漫开,小姑娘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但依然没有醒。 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维吉尔提着她手上的符文布绳把她重新丢回笼子里,从老头手中接过一张证书,收进腰包里,说:“谢谢,我还赶着去送货,先走了。” “维吉尔先生!”年轻人喊住了他。 “怎么了?” “您不不给她换身衣服吗?不是要卖给师希珀吗?” “总得”年轻人似乎在想合适的词,“刷干净,不是吗?” “不要紧,希珀会洗的。”维吉尔把笼子上面的黑布放下来,提着笼子离开了这里。 维吉尔的坐骑是他自己抓的天马,这种魔兽天生能呼唤风元素的帮助,奔跑速度奇快,但就算是这样,维吉尔也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到达元素师希珀的法师塔。 这个法师塔矗立在一座荒原的中央,附近不是沙漠就是风暴,各式各样的元素在空旷的大地上肆虐,有时还有元素生物从空间裂隙里出来游荡。 炽热的太阳忽然被风暴云遮住了,天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云团,闪电在黑色的云团中跳跃,云团的旋转把云本身拉成了漩涡状,漩涡的中心地带是更黑的虚空。传说这里有数个元素裂隙,维吉尔催着坐骑快跑,生怕等会儿风暴肆虐起来死无葬身之地。 他身后的笼子里就关着那个小小的元素使者,如果在这个地方把她放出来,只怕她的哭喊能把整个大陆炸沉,他不由得伸手拍拍背后的箱子,低声说:“这个地方很适合你,离开维吉尔叔叔,好日子就要来了。” 箱子里震动了一下,大概是这小女孩在踢笼子。 大气中充满着狂躁的风和沙,天马因此跑得更快,灰黄色的沙尘里,艾梅科特斯——元素师希珀的法师塔渐渐显出孤独的身影,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雨点落了下来,滚滚雷声从天边压过来,不一会儿,维吉尔全身都湿透了,狂风毫不留情地从他身边跑过,冻得他嘴唇发紫,幸好天马越来越兴奋,没半个沙漏的时间就到达了法师塔前。 在这个距离看,法师塔显得更加高耸,环绕着塔身的是一片若有若无的旋风,把法师塔保护在里面。 塔前是一片石碑,每个石碑上都有符文,维吉尔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一次全部朝着虚空处射了出去。箭支在狂风里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住,拐了个很大的弯,分别钉在了三个石碑中央。 那三个石碑上的符文亮了起来,维吉尔的身影消失在石碑之中,过了一会儿,在塔下出现。 天马的蹄子停了下来,维吉尔从马上下来,法师塔的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的蔚蓝色身影出现在门口,朝他优雅地鞠躬:“维吉尔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我的主人在楼上更衣,请您在会客室里等一下。” 第4章 “坏天气好久不见了,老伙计!” 豌豆的香气天马自行走进法师塔下面的低矮屋子里,维吉尔脱下身上湿透了的斗篷,随手丢在地上,迎接他的湛蓝色的绅士打了个响指,地面上出现了许多不过膝盖高的水珠,它们接住了维吉尔的斗篷,又像是接不住一样,直接穿了过去。 水领主绅士捡起了地上的斗篷,替他挂在衣架上。维吉尔本人一路走过,污水从他的靴子上流下来,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了许多肮脏的痕迹。水珠们蠕动过来,跟着他走过的脚印跳到他旁边,很快水珠们变得脏兮兮地,湛蓝色的绅士又打了个响指,它们凭空消失了。 维吉尔把弓和箭筒扔在一边,摊在沙发上,长长的四肢伸展开来,看着湛蓝色的绅士不紧不慢地把一切都收拾整齐。 最后,水领主指着地上放的箱子,说:“维吉尔先生,这是?” 维吉尔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希珀要的。” 水元素捧着箱子,掀开了盖着的黑布,他所看到的东西让他大吃一惊:“这是个孩子?” 他们背后的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维吉尔回过头来,看见一位穿黑袍的严肃女性从台阶上走下来。 她的黑袍几乎拖到地上,走动间黑色的皮鞋若隐若现,她嘴唇紧抿,她的表情严肃而沉稳,似乎从来没有笑过,也使得旁人不敢妄加揣测她的年龄。她淡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一根发丝也不见乱翘,她奇异的灰色眼睛冷淡地看着维吉尔,只是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颔首致意。 “维吉尔,好久不见。” “希珀!老朋友,好久不见,最近没什么开心事吗?” 希珀摇摇头,“在你来之前都没什么可开心的。” 维吉尔绝对不会误会这句话,事实上,他这一次的行动完全出于希珀的委托。 “是啊,是啊,这回你绝对会高兴了,级魔兽,保证你满意。”维吉尔指着水元素手中的笼子,现在盖在它上面的黑布被掀开了,小女孩在人造光源的照耀下醒过来,她似乎很疑惑自己在哪,看见维吉尔之后,她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 希珀与她对视片刻,又看着维吉尔,“你是走投无路,所以想了这个办法来蒙混过关?” 维吉尔大呼冤屈,“你们每个人都不相信!她可是凭借一己之力炸了整个神殿!你真该看看,所有的岩石都熔化了,她可以随意呼唤小型地震和风刃,我把你上次卖给我的所有卷轴都用掉了,连最后保命的那个也没落下,才勉强活捉了她。上天作证,我把她评价成级只不过是想省几个手续费罢了” “好了维吉尔,”希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鹿皮袋子丢在桌上,“金币太麻烦了,我拿了金条,希望你不会嫌弃。” 扁扁的金条从袋子里露出来,十枚小金条在里面,维吉尔慢慢数了一遍,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两张羊皮卷。 “我们的合同,来签字。” 水元素从旁边的五斗柜顶端端下来一瓶墨水和两只蘸水笔,两人分别在羊皮卷上签了字之后,维吉尔打开另一张羊皮纸,说:“这是契约,她是你的了。” 希珀伸出一只白皙而骨骼匀称的手,接过这张卷轴,卷轴在她手中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燃起的火焰苍白,其中闪着一丝朱红,法焰烧进她的手掌中,渐渐地整个手掌都被苍白色的法焰吞噬了,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痛楚,静静地等待法焰燃烧完毕。 她的手毫发无伤,掌心里有一摊灰烬,她随口一吹,灰烬散入空中,掌心还剩下一些红色的东西,像是捧着几条丝线,可仔细看,却又像是掌心的纹路。 “除非我死在她手上。” 维吉尔点点头,“除非你死在她手上。” 她扭过头去,看见那个湛蓝色的大家伙正抱起那孩子,于是出声问道:“海克特拉,你在干什么?” “哦,女士,她可真臭,我把她洗了洗。” 女孩脚下有一颗大得异乎寻常的水珠滴下来,水珠不但浑浊,而且很难形容是什么颜色,那水珠滴在地上,委屈地摊成了一滩,又在元素绅士海克特拉的响指下消失在虚空里。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她纤细的手指快速地在空中划下一个复杂的纹路,那个脏兮兮的笼子忽然发红冒烟,从内部焚成了灰烬。希珀站了起来,走到水元素面前,喃喃念道:“轻如鸿毛。” 海克特拉放开了女孩,捆绑她的符文绳落到了希珀手中,她牵着这个浮空的小家伙,走上了台阶。维吉尔看见她轻触扶手上发光的水晶,手在空中摸了一下,施展出一个光镜术。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把沙石卷到空中,撞在防护在法师塔外升腾的风结界上。 维吉尔听到她说:“天气很差,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吗?” “现在才刚过中午,我们上去吃晚饭吗?” “不,上来看看这个级魔兽。你来吗?” 维吉尔赶忙跟了上去。 像维吉尔设想的一样,女孩对这个地方似乎非常感兴趣,无论是身边的湛蓝色水元素,还是面无表情的元素师,她既没有表现出恐惧,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希珀,她到底是什么生物?半精灵吗?还是人形的巨龙什么的?” 希珀冷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半精灵一定会有尖耳朵,巨龙在人类形态说话时也会有很重的喉音,他们说不出人类的语言,你听见她的喉音了吗?” “没有。那么是半兽人吗?还是沉沦魔的混血什么的?” “半兽人和任何物种,假如能生出孩子,孩子一定是金色的眼睛。她的眼睛是绿色的。沉沦魔和人类生不出孩子。” “啊,知识渊博的师,她到底是什么生物?难道是元素生物吗?” “见多识广的狩魔猎人,你为什么要问我呢?” 第5章 他们爬上了好像足足有一百尺高的阶梯,忽然,一个脚凳朝着维吉尔扑过来,还发出“呜呜”的叫声,维吉尔把脚凳抱起来,揉着它的“背”说:“提乌斯,老伙计,最近还开心吗?” 提乌斯晃着脚凳四周的流苏,大概是表示很高兴的意思。希珀看见他抱起脚凳,询问道:“提乌斯最近变轻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它吃得很少吗?” “不太多,也许该换一种食物,你有什么建议吗?” “当然有了!我听说一种魔狼爱吃的东西,晚餐时候我会告诉艾尔维斯一个新食谱,怎么样?” “很好。你刚才说她”她画了个门锁一样的纹路,墙上的门忽然洞开,“她会怎么样?” 他们走进一个十分宽广而空旷的房间里,里面只有墙边有一台黄铜仪器。 “尖叫,然后引起爆炸和风刃或者空气炮。” 希珀点点头,从仪器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根金羽毛,插在仪器上,仪器轻轻翁鸣运转,整个房间外围升起了一道风墙。 她牵着女孩往房间中间走去,走回来的时候,她把女孩一个人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女孩显得手足无措,呜呜鸣叫,看着希珀,希珀不为所动,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无形的风刃飞过去切开了女孩手脚上的符文绳和嘴上的咒封。 她落地之后,朝着希珀的方向喊了两声,水领主海克特拉在她身后说道:“我的女士,她在召唤我。” “召唤你?” “不只是我,她在朝所有元素发出召唤。” “有意思。维吉尔,攻击她,随便什么。” “好吧,不过她已经很虚弱了。”维吉尔抽出弓和箭,箭支刚刚搭上弓弦,就飞了出去,连瞄准都省了。 女孩显然之前就被弓箭吓得不轻,她本能地大叫起来,箭身随即焚毁爆炸,无声的气浪扭曲了光线,希珀只是抬手翻腕按了出去,她和维吉尔周围就忽然出现了一阵烟雾,烟雾在风刃所经之处被吹成了锥形。这效果和维吉尔焚烧的卷轴是一模一样的。 希珀只需要抬抬手,可维吉尔每烧一次就烧掉了两枚金币。 “好孩子。” 不知希珀是不是出于真心而称赞,她说了一句“熊熊火焰”。 女孩身边接二连三地升起火墙,她在其中乱窜,仍旧无法逃脱,慌乱间她又开始大喊,喊声引起了希珀头顶一块石头的爆炸,希珀急忙伸手在空中划下一个圆形印记,巨大的土元素生物陡然出现又消失,留下一块石头填补刚才爆裂的痕迹。 她忽然间专注起来。维吉尔注意到他的老朋友从随意的状态里忽然绷紧了,她挺直了脊背,专注的侧脸充满了魅力。 她那两只纤细修长的手交叉空书,指尖逸散的魔力使得空书留下许久散不去的痕迹,女孩每一次的尖叫都引起空气炮或者风刃,而希珀每一次空书都从地面上升起一道石墙拦住她的攻击,女孩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爆破却越来越严重,整个法师塔似乎都随之震动,周围的元素狂躁不已,连这里不常见的火元素也加入了狂欢,随机在房间各处燃起焰火。 维吉尔身在元素师身边也仍然感觉恐怖,攻击不知从何而来,万一希珀无法保护他怎么办? 希珀却没有这样的担心。她精准地拦住女孩每一次的攻击,让她困在房间正中一片小小的空间里。 维吉尔总觉得不妙,他在希珀的保护下得以有时间四处张望,最终那双猎人的眼睛发现了端倪,他提醒希珀说:“我觉得你的墙是不是要裂开了——” 他话音未落,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侧墙上的一块石头炸得粉碎,直接看到了昏黄的天空,风从那个破口里灌进来,就连维吉尔也感受到了风元素的狂喜。风经过女孩身边,陡然加速,化成千万把利刃,一起发出尖锐的啸声,朝着他们扑过来。 希珀召唤出石墙,挡住这一批风刃,和之前不同的是,维吉尔在石墙后面亲耳听到风刃刮擦石头发出的尖利响声,石头在劈砍下不断崩裂。希珀却在此时念了一句“腾空而起”。 她以极快的速度跨了出去,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女孩背后。希珀抬手召唤出白雾,她的水元素也跟了出去,附着在她面前似乎无形的风盾上结成了冰。 希珀开始念一个冗长的咒语,四周的风忽然开始绕着她旋转,女孩徒劳地大叫,风却不再听从她的呼唤,而是经过了她,朝着面前这个女人那里冲过去。 希珀被狂乱的风环绕着,甚至腾空而起,风越扩越大,争先恐后地从刚才墙上那个破口里涌出去,汇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里。 元素无处不在,总是呈现无序状态,而魔法师掌握了有序使用元素的方法,可以轻易让它们听从自己的命令。而希珀抢先使用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风元素,使得它们呈现出有序的状态并释放力量,风元素就无法再响应女孩的请求。 真是元素法师之间的争夺战。他现在十分庆幸他的老朋友是元素师而不是一般的元素法师,否则和这种+级的“魔兽”战斗,可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不不不,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希珀本人。 希珀在抽空并驱赶了这个空间里所有的风元素之后,迅速地召唤出了一只巨大的土元素生物,这巨大的石头人坐在了破损的墙壁附近,厚实的身躯把破洞挡得严严实实,这下屋子里完全没有可用的风元素,她的喊叫只能呼唤来相对微弱的火元素。 不过似乎很快她就掌握了引爆火元素的方法,对着她八尺之外的希珀喷出了一个硕大的火球。 希珀并不打算闪躲,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了火球,巨大的火球在两人之间忽然消灭于无形,只留下一些看起来寒气森森的烟雾。 女孩疑惑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相互对视,小女孩慢慢倒地,希珀审视了她片刻,蹲下身去,又站了起来,伸平双手,念道:“轻如鸿毛。” 第6章 这个简单的漂浮术让小女孩微微浮空,所不同的是,希珀直接抱起了她,走出门口的时候,她说:“你可以去看看我的收藏,我去给她穿件衣服。” 维吉尔吹了个口哨,一个师家里的收藏跟巨龙比也不会太逊色,更何况希珀出售给他的卷轴还打五折。 “如果你无聊,可以去外面转转。不过风暴通常午夜才会平息,你要是想先睡,就自己回客房。” “噢,我可真是送了你一个好玩具。” “维吉尔,”灰眼睛的师说,“我花了钱的。” 维吉尔耸耸肩,举起双手。 法师们通常喜欢从最顶上往下给法师塔加房间,希珀的房间还要往上走五层,她抱着这个轻如鸿毛的小女孩,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海克特拉跟在她身后,说:“我的女士,需要我去准备一个圣光法术的卷轴吗?” 希珀想了想,说:“我觉得她也许只是太饿了。” “那么她需要一点流质食物,您觉得呢,我的女士?” 希珀点点头,把她放在自己宽广的大床上,忽然烦躁地在自己的衣柜前走来走去。 “海克特拉,我小时候的衣服还在吗?” 海克特拉飘了过去,打开衣柜旁边的一道暗门,“我都收起来了,因为您没说要丢。” 暗门后看来是一个储藏室,箱子整齐地码在架子上,从手工看来,倒是很有矮人的风格。 箱子上还写了年代,她拖出最久远的那个箱子,边开边说:“海克特拉果然是最靠得住的管家谢谢你。”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我的女士。需要我帮忙吗?” 希珀把一件衣服抛在他身上,那是一件衬衫,老得海克特拉都要开始怀念。 “女士,那时候您才十岁呢。” “是啊,我第一次召唤了你,”希珀从箱子里找出一条亚麻色的裤子,箱子最底下似乎还压着领结,希珀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她把箱子合上,挥了挥手,箱子就自己飞回了架子上。暗门在她身后关上,她走过海克特拉面前的时候,把衣服都从他身上拿了下来。 小女孩尚在熟睡,经过水元素清洗过的身体没有那么脏了,但身上穿的不知是兽皮还是缠结的布条,希珀轻轻弹了两下手指,看不见的风刃切开了这件衣服在肩膀上的唯一连接,她使力拉了一下,就把她身上这一团皮布相间的东西扯了下来。 骨节嶙峋,但还算结实,身上有一些旧伤疤,有的很大面积,有的很长。希珀把她抱在怀中,慢慢穿上自己的旧衣服。 “我的女士,这还真是挺合身的。” 希珀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难以置信,她这么软,这么瘦弱,却能引发那么大规模的元素。” 海克特拉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温声说:“您也是。” 她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半靠在床头,似乎陷入了回忆,偶尔与自己忠诚的水元素聊一聊过去的事情,那都是一些泛黄的旧事,至少也发生在十几年前。 忽然她感觉怀中的孩子动了一下,希珀警觉地抱紧了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孩子挣扎起来,希珀低声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没有人要伤害你。” 也许是她沉稳的声音博得了女孩的信任,也许是周围充沛的元素让她觉得安全,她停止了挣扎,轻轻呜了两声。 “我叫希珀,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孩子并没有回答。 “这里是我的家,艾梅科特斯,元素之门。你喜欢这,你喜欢元素,对吗?” 她的眼睛看向水元素,这个大块头的绅士朝着她和善地笑了笑。 她们两个现在紧紧贴在一起,这个小家伙摸起来很软又很暖和,这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人的触感让希珀笑了一笑,说:“我等一会儿带你去吃晚饭。” 水元素善意地提醒她:“女士,也许她不会说通用语。” “也许,”希珀换了一种流行在西南蛮族中的语言,女孩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考虑到她有呼唤元素的能力,希珀谨慎地换了一种与魔咒十分有渊源的语言——塞悌语。 很遗憾,她好像依然听不懂。 希珀放弃了和她交流,小家伙窝在她怀里乖乖地坐着,两人微妙地对峙着,窗外巨大的风暴呼啸翻滚,闪电从乌云里窜出来,试图落在法师塔上,但被环绕在塔外的风幕挡了出去。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我记得、我记得你。” 她的声音微微嘶哑,湛蓝色的绅士赶紧给了她一颗水球,她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你会说话?你听得懂通用语,嗯?” 希珀感觉到女孩点了点头。 “好孩子。”她并不擅长和人交流,也几乎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历,只好又任由一切再次陷入沉寂。 幸好女孩继续说话了,“那个人,曾经抓,我,你,那时在,那里。” “那个人?谁?维吉尔?”希珀松开她,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她感觉到孩子点了点头。 “不,我不在,我一直在法师塔里,一直在这里。” “不,你,那时在,你,那时喊走了它们。” “它们?它们是什么?” “‘风’。”她想了想,补充道:“和刚才,一样。” 她大概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词与词之间有很久的空白,像是在思考怎么说。只有“风”这个词,她用的既不是通用语的“风”,也不是“风元素”,而是古塞悌语里“风”的词根。在许多元素系复合咒语里,‘风’都是一个常用词。 “‘风’,很好,你会说‘风’。”希珀猜测她是在卷轴的法术里感知到了她附着在上的指令。卷轴法术的效果与她本人施法并无不同,高阶法师甚至能从法术的效果里认出一些书写者的身份,但这孩子还这么小,却敏感得不可思议。 “‘风’,‘地’,‘水’。”她说的都是古塞悌语里表示元素的词根,用这种富有魅力的词语,她的声音让周围的水元素蠢蠢欲动,海克特拉抓住一颗突然出现在空中的水球,免得它们因为暴动而具有攻击性。 “‘火’。”她说着,一颗小火球在她面前出现,希珀急忙挥手急冻火球,冰火相冲时产生了大量的白雾,笼罩在两人周围,希珀抬手驱散了它们。 她兴奋地弹起来,然而她的动作又引起了一些骚乱,被希珀施法一一平息。骚乱的源头就在她怀里,她抱紧了女孩,捂住了她的嘴。 “镇静。” 女孩乖巧地点头,安静下来,伏在她怀里。 第7章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名字。” “塞隆,我,是,塞隆。” “幸会,塞隆。” 两人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好在她卧室外面荒原上的风景壮丽,今天又恰逢风暴作乱。大自然的崇高与伟大在肆虐的风暴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不过希珀本该在她的书房里工作。 她听见塞隆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于是开口问:“塞隆,你饿了对吗?” 塞隆点点头。希珀抬手念道“轻如鸿毛”,然后一手抱起塞隆,往外走去。 “海克特拉,饭做好了吗?” “如您所愿,女士。艾尔维斯为这位小女士准备了土豆玉米肉汤。” 塞隆小小的身躯趴在她身上,发出热力,微微抖动。这是一种在她看来让人有点惧怕的、人和人互相入侵对方领域的接触。她不喜欢和人接触——法师们都不喜欢和别人挨得过近——不过如今看来,这是使塞隆安静呆着从而防止元素的最有效方法。 “塞隆。”希珀呼唤。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头来,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对视,“是谁教你说‘风’的?” 这孩子说:“妈妈。” “妈妈呢?” “死,血。” “爸爸呢?” 塞隆摇摇头,“不知道。” “好吧,吃饭吧。” 法师塔的倒数第三层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厅,食物的香气和柔和的光亮从那个小小的门口渗出来,希珀抱着塞隆走进去,维吉尔正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 他看见希珀,急忙收回翘在桌子上的脚。 希珀感觉到怀里震了一下,塞隆猛然间抱紧了她,尖叫了一声。 “砰”,一块墙砖碎裂了,希珀挥手召唤出一只土之子,它隆隆地走过去,爆裂的石块似乎被它所吸引,飞起来黏在了它身上,它把手伸进了那个破洞里,很快墙壁又完好如初——也许有一点点微小的不一样,谁知道呢,在人类眼里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虚空之中,希珀摸着塞隆的头,安慰道:“没关系,他不能攻击你,而我会保护你。” 塞隆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噢,希珀,你转职成驯兽师了吗?” “没有。” 维吉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促狭地对着希珀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和一位哭闹的少女单独相处了一阵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结合维吉尔的为人,希珀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见地露出笑容,“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我也是女人。” “认真工作的侧脸最英俊,老朋友,”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像你这样禁欲的小白脸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别。” “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说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则是土豆玉米肉汤。玉米的香气甚至盖过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气的诱惑,望着希珀,希珀点点头,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个人挛缩了一下,立刻转头呕吐了出来,希珀惊愕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会吐?” 她扬起手,凭空出现的沙子盖住了呕吐物,抬头问维吉尔:“怎么会这样?” 维吉尔的脸色一白,想起了地宫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头,硬着头皮说:“我想她可能不习惯吃熟的东西。我在她出没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动物的完整骨头她可能你应该给她生肉试试。” 海克特拉立刻进了厨房,很快带了一盘带血的牛排出来,上面显然有火焰炙烧过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来,撕咬的动作很像提乌斯吃饭的时候。 希珀扭头看了一眼提乌斯,果然发现它从饭盆里抬起“头”来,傻傻地望着新来的小伙伴。 她旁若无人地啃了一会儿,看见希珀在看她,立刻递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盘子,“我也有,谢谢。” “说说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块肉来,抬头说道。 “说来话长,”维吉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离塞隆远远的。他喝了一口红酒,“有个老猎人曾经参加过那次围猎行动,当时惊动了许多猎人,但大多数没两下子的都死了,要么是被烧死,要么是被拦腰斩断。你知道的,我们人人都有一张护身的风盾卷轴,但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烧掉,就死了。” 他指了指吃东西的塞隆。希珀却没有多大的感觉,法术本来就是危险品,无故招惹魔兽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他们追着那个传说中十分可怕的魔兽一路从凯特勒去了日光镇,但是听说魔兽已经被拉斐尔神官抓走了。” “拉斐尔?神官?就是以前” “没错,我们的老朋友拉斐尔。”维吉尔点点头,“这个老猎人和他的同伙们不死心,四下搜查了一番,什么也没看见,而拉斐尔又确实是带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离开的,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了。” “你去找了拉斐尔吗?” “没错,拉斐尔现在在圣特伦希斯的监狱里。” “有所耳闻,”希珀瞥了一眼塞隆,看见她正盯着自己的盘子,于是切下一块肉放在她盘子里,塞隆抓起来吃掉,露出十分满足的表情。希珀干脆把肉全部切了,都推给她。“听说他为了几个穷人得罪了教廷,是真的吗?” “啊哈,我想不是。那座神殿是太阳神教的遗迹,整座神殿都是太阳石做的,我想他是想把这些太阳石都卖掉。让我瞧瞧,我想他本来只是去凑热闹的,却意外发现了太阳神圣殿,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里的太阳石,就用‘魔兽’的消息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可真正的‘魔兽’还留在地下帮他看管神殿。” “一块一码见方的太阳石可以卖五十金。” “那么地下多半埋了十万个金币。” “一笔大买卖。” 维吉尔点点头,“我想是因为凯特勒教区的神官最后还是发现了这个神殿,想分一杯羹,但是拉斐尔拒绝了。” “当地人找了很多他渎神的证据交给拉斐尔,拉斐尔以渎神罪把他绞死了。” “没错。表面上是为民除害,实际上你挺明白的。” “见得多了。” “没错,见得多了。”维吉尔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拉斐尔给了镇长三十个金币,让镇长替他喂养魔兽,也许他还想着回来把她变成自己的仆从呢。” “真划算。”希珀见她吃饱了,拿起桌上的餐巾替她擦手。这双手的主人是她花了一千个金币从维吉尔那里买来的。 第8章 “可惜他弄死的那个神官,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拉斐尔总算良心未泯,我去圣特伦希斯找他的时候撬开了他的嘴。 “不是因为你以前和他的交情吗?” “得了吧,我和他能有什么交情” “维吉尔。” 维吉尔像是和拉斐尔神官有什么了不起的过去,忽然说:“别提这件事了,大家都是大人了不是吗?当年的小恩小惠我从来不觉得他应当偿还,我也没有拿来威胁他” 希珀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笑意:“我并没说什么,维吉尔,讲你的故事。” “你就不应该问我,”维吉尔松了口气,继续讲他的故事,“他在太阳神圣殿里施放了放逐元素的法术,有整个神殿的太阳石加成,这个法术持续的时间非常久。那里的元素非常稀薄,但也足够她引起许多爆炸。可是就在我打算麻醉她的时候,放逐术居然失效了,真是一场可怕的元素骚乱,总之我活着回来了,用光了你上次给我的所有卷轴。 “没关系,还可以写新的,你活着就好。” “谢谢,”维吉尔冲她眨眨眼,举起了杯子,“我不可能有事的,预祝你的论文顺利。” 希珀也举起杯子,意有所指地拍拍塞隆的头,“当然会顺利。” “老伙计,这个小元素使者我是说,她会不会是升腾者什么的?” “维吉尔,醒醒,就算是升腾者,也完全是由某种元素构成的,塞隆有人类的。” “你确定?”维吉尔狐疑地打量着塞隆,塞隆也警惕地看着他。 “我确定,我摸了一下午,那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好吧,卷轴和以前一样,来两份。” “早就写好了,只等你来拿。这回不收你钱,你帮了我大忙。” 维吉尔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客气了,希珀,你是怎么到底是怎么驯服她的?” 希珀摇摇头,“并不是驯服。一个有元素感知天赋的孩子天生能感受到魔法的理性之美。” 维吉尔又吹了一声口哨,“你瞧,我没说错,她臣服于你的美貌。” 希珀严肃地纠正:“不是我的,是我的法术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准确地说是被她打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就像你喜欢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狂乱的元素,你们和元素呆在一起,远远比和人类呆在一起合适。” “诚如你所说。” 维吉尔双手枕在脑后,腿翘在了桌子上,椅子因此向后仰起,“我就适合和动物们呆在一起。” 维吉尔抓住塞隆之后,觉得她幼小又孱弱,生怕她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不眠不休地赶路,只花了五天时间就从凯特勒地区到了艾梅科特斯,吃完饭之后他立刻感觉到了睡意,所以马上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希珀则带着塞隆回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领主与众多水珠一起彻底把她清洗了一次之后,她又召唤出一个旋涡状的云团替她剪短了头发。终于她看起来不再是个小野兽的模样,而像个小小的法师学徒。 海克特拉评价到:“除了头发。” “什么?” “除了头发的颜色,简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您,您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或许您可以让她也试试如何召唤水元素。” 希珀摇摇头,“不,不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操控自己的力量,她会让艾梅科特斯发洪水的。” “哦,真遗憾我本来以为会有个同伴什么的。” “你寂寞吗?我可以给你多召唤几个水珠。”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下复杂的痕迹,眼花缭乱的就像是在弹一首复杂的曲子,水珠们凭空出现,一点一点朝着海克特拉蠕动,他站在中间漂浮起来,求饶道:“女士,可以了,让这些婴儿回到元素界面好吗?照顾这个小鬼就已经要分去我大部分的精力” 他指了指希珀牵着的塞隆。 希珀把塞隆送到客房门口,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这里,风结界保护着房间门口,也防止塞隆在法师塔里随便乱跑。 她睡了个好觉,早晨却是被爆炸声和尖叫声吵醒的。她爬起来迅速脱了睡衣穿上长裤和衬衫,法师袍也没来得及穿,就冲下楼去。 客房这一层已经被炸开了一个破洞,海克特拉圆胖的身躯化为一张水膜勉强拉扯在破洞附近,墙上齐腰高的地方有一圈整齐的刻痕,就像是用力被斧子劈出来的。塞隆胸前插着一支箭,仰天倒下去,而维吉尔蹲在沙发后面,还保持着拉弓的状态。 她冲过去抱起塞隆,责备到:“维吉尔!你在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她大喊大叫我差点送命,这是正当防卫!” 希珀的手在那支箭附近犹豫,看起来束手无策。维吉尔走过来,轻轻一拨箭身,那支箭歪向一边,然后掉了下来。 “看,不要紧,这是麻醉箭,只是让她睡一会儿。” “你该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家会变成这样。” “我早上起床,洗脸刷牙,听见外面有响动,就朝外面看了一眼。她正打算打开露台的门,我大喊一声‘别开门!’没想到她回头就开始尖叫。我被气浪掀翻,你的露台也炸开了。我怕她被吹走,就想过去拉她,没想到她叫得更厉害了,海克特拉甚至来不及去叫你。” 希珀问:“我的厨子呢?” 艾梅科特斯的厨子是一位火领主,与管家海克特拉是同等级的元素生物,他们三个处理一个孩子本应不成问题。 “呃他阻止了你的小宠物升腾这里的风元素,自己飞出去了” “你们” 维吉尔耸耸肩:“我想给她评s级来着。” “你昨天告诉我她是+级。” “这不是为了省手续费么?” 希珀把新买的小野兽抱在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说:“她没事。” 维吉尔发出抗议声:“她当然没事!她可是、可是准s级魔兽。” 他擅自给塞隆的评级加了一档。 “好吧,你有事吗?我这里没有什么太好的外伤药。” 维吉尔拍了拍自己身上,没什么受外伤的迹象,只得摇摇头,抱怨到:“你真是太喜新厌旧了,你居然不关心我了。” 希珀认真地想了想,解释说:“对不起,我只是基于对你实力的判断。” 第9章 “别解释了!”维吉尔夸张地捂住胸口,连正在给塞隆缝衣服的湛蓝色绅士都被逗笑了。“你们魔法生物就是天生的亲近。我跟她在一起呆了五天,我甚至不知道她会说人话,你却连她的名字都问出来了。哦,她穿的是你的衣服吧?这件衣服真眼熟。” 希珀笑了起来,可能是想起了少年时代的情景。 外面的天气仍然很恶劣,狂风卷着沙石攻击着法师塔,里面甚至还混着土之子,但都被升腾的风结界卷走吹上半空。维吉尔叹了口气,朝着门边露出半个棉垫的提乌斯吹了个口哨,提乌斯欢快地跑了过来。 “走不了啊,幸好有提乌斯陪我,对吗老伙计?” 希珀也叹了口气,显然塞隆很惧怕维吉尔,于是提议:“不如你从魔法阵离开?” 没想到维吉尔拒绝了:“不,我要去沙漠另一边,从法阵离开实在太远了。天呐你为了一个小野兽竟然要赶我走,我简直无法相信我们的友谊竟然如此脆弱” “好了、好了,维吉尔。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现在我们来想想办法好吗?” 维吉尔停止了假装的啜泣,为难地说:“可我没养过孩子,我这样的浪子可是本能地怕这个东西。” 希珀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你真是了解自己。” 维吉尔是个浪子,全大陆各地只怕都有被他伤了心的少女,少女们总想用孩子套住他,可想而知他怕孩子怕到什么地步。 “不过,维吉尔。我们换个思路,如果是野兽呢?譬如你要养一只新的魔狼,应当怎么对待它?” “当然首先是给它吃的很显然已经吃过了。嗯,之后要让它熟悉你。” “怎么熟悉?” 维吉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和它一起睡觉?” 希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法师们总是本能地抗拒着和人的接触,“维吉尔,我觉得就算我自己生一个孩子,我也不会陪他睡的。” “在那之前,你得先和一个男人睡觉,才生得出孩子。好吗,老朋友?” “不不,别提这个。”希珀严肃地驱赶了这个议题,“我是说,海克特拉陪她怎么样?” 湛蓝色的绅士把针线收进手腕上的金色护腕里,“恕我直言,女士。维吉尔先生说的是‘您和她熟悉’,不是我。并且您才是她的同类,不管是同为人类这一点,还是都对元素有天生的亲近这一点。” 希珀感到怀里的孩子动了动,不出她所料,塞隆看见了维吉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希珀赶在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感受到她的挣扎,希珀只好说:“维吉尔,我有个不情之请” 维吉尔站起身来说:“我去喂马。” 塞隆挣扎得更厉害了,甚至推开了希珀。 希珀没有试图上前阻止她——毕竟对法师来说远程攻击比较拿手——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沉默地空书着复杂的咒语,魔法能量大量逸出,以至于空书的痕迹久久不散。 整个房间里难言地沉默着。塞隆大喊大叫,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想推门跑去露台上,却发现自己浮了起来,元素在她身边环绕,像海里好奇的游鱼,可是再一次地,它们并没有听从她的呼唤。 希珀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 声音逐渐出现,窸窸窣窣,越来越大,暗淡的火领主从楼下飘上来,深深地望了塞隆一眼,然后回到了壁炉里。 声音完全恢复了正常,外面狂风呼啸、沙石击打风结界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围绕她的是老旧羊皮纸的味道,被人的体温微微加热,师的声音因为沉稳而温柔,“我不会伤害你,对吗?你明白的。如果我想,我完全能够,但我没有。” 小家伙的身躯紧绷,迅速扭过头来寻找着维吉尔。 “你在找维吉尔吗?”希珀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我让他离开了。” 她感觉到塞隆稍稍有所放松,于是坐在沙发上,取消了浮空咒语,接着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睡了?不困吗?” 塞隆用手抓着她的黑色法袍,“我听见了‘风’,‘风’在叫我,‘土’也在叫我。” 希珀稍稍来了兴趣,“它们怎么叫你?” 塞隆忽然举起双手,说:“它们说‘o!’‘o!’” 希珀微微眯起眼睛,‘o’是古塞悌语系法术中关于法术启动的一个词根。 在塞隆说这个词的时候,空中有一颗水珠凭空出现,朝她飘了过去,海克特拉急忙把这颗因为界面之间的潮汐力来到现实世界的水之子婴儿抓了回来。 “它们叫你过去,所以你想出去?” 塞隆欣然点头。 希珀却摇头说:“不行,天气太差了,你不能出去,改天吧。” 塞隆撅起嘴来,显得很不高兴。希珀没有办法,只得先让火领主艾尔维斯做饭。在等饭的空隙之中,希珀在塞隆面前召唤出一颗水珠。 “‘水’‘来’。”一颗湛蓝的水珠在塞隆的注视下出现,希珀小心地观察着孩子的举动,然后把水珠推向塞隆。 塞隆小心翼翼地接过去,表情变得兴奋,看得出她得到了新的玩具,十分高兴,甚至咯咯地笑出声来。 水球在她手中悬浮着,但不一会儿就躁动地开始旋转,忽然“啪”地一声炸开了。希珀早有防备似地,面前浮现出一张冰盾,炸开的水滴喷溅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湛蓝色的绅士忽然变大变薄,把四下喷溅的水滴全部接了下来。 他恢复原状,打了个哆嗦,小声对希珀抱怨说:“真疼啊我的女士我觉得,在这位小女士的手中,任何元素都是危险的武器,您能不要给她玩这些吗”他观察着希珀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改口说,“我是说,您是不是能晚一些给她玩这些?” “可她好像只喜欢元素,这是孩子的天性,不是吗?”看来这位大元素使者是打算纵容这个危险的小小元素使者了。 海克特拉闭口不言,在心中可没少提意见:我怎么可能在我的主人试图诡辩的时候获胜呢? 第10章 这时候,希珀开口要求他把书房里用于这次试验的防御水晶拿一颗出来,而希珀自己伸出左手,念道:“‘熊熊火舌!’” 火元素的骚动引得沙发上的小家伙兴奋地大叫一声。希珀暂时还没有空闲管她,火舌从她指尖涌出,喷在地上,高温舔舐过的石头变成半熔融状态,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在半熔融的石头上写出复杂的花纹。塞隆好奇地跑过来。希珀随时准备在塞隆引起骚动之前发动防御法术——她可拿着施法匕首呢——然而塞隆只是安静地在旁边看着,看着她在起居室的地面边缘刻下一圈花纹。 她完工的时候,塞隆在旁边鼓起掌,并喊了一声“精彩万分”——一个十分文雅而有难度的词汇,基本不可能在粗鄙的乡野村夫口中出现——希珀转过身,微微鞠躬,回礼说“不胜荣幸”。 湛蓝色的绅士顺便带了希珀的长袍回来,地面还冒着热气,他经过门口的时候发出了“呲呲”的声音。他没有多问,只是协助希珀把一颗小水晶挂在了吊灯上面。 希珀忙完之后,宣布:“好了,这样绝对安全,除非她能把水晶填满。”她穿上了她的法师长袍,郑重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吃过早饭不久,希珀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她开门出去,果然是维吉尔在外面。维吉尔把她拉到一边,说:“希珀,身为一个狩魔猎人,有件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 “是什么?” “塞隆——你的小野兽,是一只魔兽,她的锁骨上可是有印记的,你不要忘了这一点。” 希珀不解地问道:“所以?” “所以我认为你不应当对她过于温和,在必要的时候,你应当行使契约。会收到非常好的效果,我保证。” “为什么?我认为她始终是个人类,人和人——应当是平等的不是吗?” 维吉尔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并不和你争论人和人到底是不是平等的这个问题。人性、兽性、动物性——总之它们有共通的地方,你攻击她、对她好、再让她明白你是她的主人,她就会对你感激涕零,没有什么动物会例外。” 希珀本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见维吉尔的态度如此严肃,改口道:“好的,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认真考虑的。” “如果你需要什么,告诉海克特拉好吗?我希望你呆在这里不会太无聊。”她推门之前不忘交待,可她朝里看了一眼就发出了小声的惊呼,赶紧朝里跑去。 “希珀!希珀我能进去吗!”希珀没有理他,他忍不住从门边探出半个头,凛冽的风夹着沙子吹了进来。 塞隆推开了门,不顾一切地朝外跑去,希珀直冲过去,居然在沙发前面腾空而起跃过了沙发,这对一个法师来说真是不可想象。 维吉尔吹了声口哨,“挺帅的!” “谢谢!”她可没时间跟维吉尔斗嘴,塞隆发现了她的跟随,在满是狂风的露台上喊叫起来。 希珀终于明白她喊的是什么了。是几个简单的古塞悌语词根:“风”、“起来”、“快”。 她的手臂挥舞着,活泼的风元素听从了她的召唤,在她的帮助下不但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而且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希珀冲来。希珀身上的法袍这个时候成了最大的阻碍。大风把宽大的法袍吹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只能使用风刃,使用法力在自己周围制造真空。塞隆的空气炮撞上真空,引起了紊乱的气流和巨大的噪音,风沙吹得希珀睁不开眼睛,念法术的时候还吃了满嘴的沙子。 在法袍狂舞的空隙里,她看见更多的风元素狂乱地在半空中奔跑着,都听从了塞隆的怂恿,朝着她挤压而来,她空书的速度渐渐赶不上塞隆简单至极、连咒语都称不上的喊声。 见鬼,希珀心想,如果死在这里,简直难以判断是意外死亡还是谋杀。 “希珀!让开!”是维吉尔的声音。希珀听了之后从门边让了让,维吉尔的弓箭精准地从门出来,正正指着塞隆,可是那支箭立刻就被狂风卷走了。 “呃”维吉尔困惑了一下下,赶紧跑到外面想把希珀拉进来。没想到希珀挣脱了。 “不行!她要跳下去!”塞隆跌跌撞撞朝着露台边上走过去。希珀不但没有回到屋里,反而也跟着朝露台边上走去。 “见鬼!你疯了!”维吉尔惊讶之极,这瘦弱的法师竟然挣脱了他的抓握,他朝外跨出一步去追,又立刻抓着门边缩了回来:这狂风已经大到他无法抗衡,怪不得箭射出去就被卷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两个魔法生物是靠着法力才能和狂暴的元素抗衡的。 “希珀!契约!用契约!” 希珀一震,立刻喊道:“塞隆!我命令你!” 塞隆小小的身躯僵硬了一下,忽然捂着颈边。 “我命令你跪下!” 那瘦弱的背影像是立刻要跪下来,可是却用最后的力量强撑着。希珀心想这滋味一定不太好受,但她不能让塞隆死了或者跑了,不能让她的一千金币和论文打了水漂。 塞隆死死地撑着,她一边捂着锁骨处的烙印,一边抓着露台的扶手——那里并不高,风就快要把她吹下去了。 “我命令你,跪下!”希珀大声重复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声地喊叫过,以至于有一个音直接喊破了。 塞隆抓着露台边缘的细瘦胳膊上能看到暴起的筋腱,但她已渐渐无力,摇摇欲坠。希珀毫无形象地擦掉嘴里吐出来的沙子,双手一同空书,她身边升腾起一个小型的风结界,把狂欢的风元素暂时隔绝在外,塞隆跪在地上,捂着锁骨上的烙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她。 呼啸声被隔绝在外。希珀的声音顺利地传了过来。 “好孩子,外面太危险了,跟我回去。” 塞隆并没有任何表示,而希珀向她慢慢靠近。走了几步,塞隆忽然冲了过来,希珀想也不想,手掌倏然张开,她的周围激起一圈尘埃,而塞隆被瞬间掀翻在地。她没有停下脚步,双手分别空书,塞隆的身躯很快浮了起来,并被一道小型龙卷束缚住。 希珀轻声问道:“你掉下去会死,就算你没有死,你也无法活着走出这片沙漠。你为什么还要逃呢?” 塞隆无助地呜咽着,然而风结界中的风元素全都秩序井然地围在希珀身边,没有谁理睬她,这让她挫败极了。她威风凛凛地跑出去,水领主和火领主都不能对她造成威胁,只有这个瘦弱的女人,带着无上的威严,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维吉尔。” “是的我回避了!我去楼下了!我自己随便逛逛!” “他今天真自觉啊”希珀抱着塞隆,小声对正在收拾房间的湛蓝色绅士说。 海克特拉小声回复到:“我觉得他是落荒而逃。” 他回头看了希珀一眼,“我的女士,您今天真狼狈。” 第11章 她的衣衫破破烂烂,身上还有被风刃扫到而留下的细小伤痕,头发里藏着很多沙子,她干脆脱了碍事的长袍,抱着这只凶暴的小野兽回到了房间里。 艾梅科特斯矗立在元素之门荒原之上,这里是现实世界和元素界面界限最薄弱的地方,狂暴的元素把这里变成了一片不毛之地,法师塔外永不停息的风结界保护着塔身不受风沙的侵蚀,如果让暴风突破了风结界,就会像希珀现在这个样子。 希珀的指尖逸散出魔力,旋涡状的卷云凭空出现,她从中穿过,身上的沙子全都被卷了进去,海克特拉接住了沉淀在卷云底部的沙球,两者相性结合得不错,沙子被水湿润之后变成了一颗沉甸甸的球,海克特拉开门把它扔了出去,沙球撞在风墙上,碰了个粉碎。 走进自己房间之后,师对尾随而来的海克特拉说:“今天真是狼狈,我竟然忘记用漂浮术了。” 湛蓝色的绅士笑了笑,头顶喷出一股喷泉。这孩子不算轻,师又是那么瘦弱,没有漂浮术,她居然还上了一层楼。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使用漂浮术,只是抱着这个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小野兽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外面的天色仍然很差,希珀凝望着铅灰色的云层,喃喃地说:“我本以为维吉尔会带回来一只一只真正的野兽什么的。” “是的,我的女士,笼子都准备好了呢,我们本来应该在今天去买饲料的。” “一个野兽关着当然没有关系,可她可她是个人啊” “我的女士,您打算怎么办呢?” 希珀不太确定地说:“我想我应该和她聊聊,征得她的同意。” 海克特拉眯起眼睛,“您确定吗?我瞧她还不怎么会说话。” “我可以解释。” 海克特拉收起了喷泉,小声说:“虽然这样在背后随意评判别人不太好,但我仍然必须提出这个建议,我的女士。您可以像维吉尔先生通常喜欢做的那样,使用一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骗术,反正小孩子们分不清这些的,他们常常不知不觉就被骗了即使是真实,可能在进入他们的意识时就已经被他们自己扭曲了。您觉得呢?” “但我觉得这样不对,等她醒来我会和她说说话。” 海克特拉耸了耸肩膀,他的女主人总是这么固执而天真,在海克特拉多年对人类社会的观察中,幼年期经历了丧母和非人囚禁的孩子,几乎各个都怀着黑暗的心思,时间也不能净化他们。虽然这个孩子看上去聪慧而天真,但她野性难驯——而且致命的是,她是有这个能力搅得艾梅科特斯翻天覆地的。 但希珀抱着孩子仰身靠在床头,一本厚重的书悬浮在她面前,自己缓缓地翻页。 窗外的天气仍然糟糕透了,像是有人把墨水滴进了一杯牛奶里,整个云层被迅速染成了黑色,粗大的闪电开始在云层之间腾跃,像是一条绳索缠绕着力量巨大的积云,在积云试图挣脱时才突然显出形状。 隆隆的声音不断撞击着艾梅科特斯厚重的石墙,但传到她耳中时已经非常小了。 怀中的孩子又动了一下,希珀面前的书本扇着“翅膀”,自己落在了床头。 “塞隆,你醒了吗?”师的声线清丽柔和,然而语气沉稳,这充满理性的声音不知道驯服过多少狂乱的元素,也许对这位小小的元素使者也会有特别的效果,海克特拉被希珀的声音唤醒,乐观地想。 “希珀,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外面很危险,你会被吹走,会疼,会死。”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希珀心念一动,手指空书,法力轻微逸散而留下久久不灭的痕迹。她画的像是一片羽毛,这是漂浮术的法印,如果是低阶的法师,非得把法印和咒语都弄得服服帖帖不可——就像一开始写字总得一笔一划的写清楚——而高阶的法师则常常省略其中之一就能轻松施放法术。 这小小的孩子变得轻飘飘的了,希珀抱着她走向窗边,隔着玻璃看着窗外,塞隆果然整个身体趴在了窗子上。 希珀让她坐在窗沿上,轻声问:“你也觉得外面很好看,对吗?” 塞隆轻轻点头:“很好看,‘精彩万分’。” “‘精彩万分’,是谁教你说的?” 塞隆回过头来,笑着说:“妈妈。”希珀知道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多半还是被人杀掉的,也许这个过程不怎么残酷,因为塞隆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往下问了,师并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如果是和法师们,至少使用同一语言体系使得他们沟通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是和这样连话都不太会说的小孩子 不过在她发愣的时候,塞隆放弃了看窗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了好一会儿。希珀微微觉得奇怪,问:“怎么了?为什么看着我?” “很好看。” 希珀笑了出来,许多人曾经称赞过她的美貌,或出于礼貌,或意在恭维,或别有用心,或只是想借此攀谈结交,但都没有塞隆这么单纯直接。 窗外的风暴也好看,希珀也好看,她大概只是单纯觉得美罢了。 师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反过来指着窗外转动的风暴问:“外面好看,还是我好看?” 塞隆看看外面,又看看她,又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她,慢慢地说:“都,好看。”她指指外面,“‘精彩万分’,”又指了指希珀,“‘超凡脱俗’。” “不胜荣幸”希珀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喃喃地回答。她见到塞隆的时候,这个孩子脏得像是个活得十分糟糕的野兽,但这已经是她听塞隆讲的第二个十分文雅的词汇。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岁,或者十岁,或者六岁,并没有找到什么会主动使用这些词语的情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用这些词教导孩子呢? 塞隆很可爱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很满意她的答案,然后又转过头去,趴在玻璃窗上静静看着外面。 第12章 窗外的风暴的确精彩万分,几百码高的法师塔已经是荒原上最高的地方,但在风暴面前渺小得像根树枝,体量极其巨大的云团在天上发威,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能让每个目击者直观地感受到什么是“崇高”。 而特别把自己的法师塔选在元素之门的师十分清楚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崇高和伟大都是元素之力反复交错释放的结果,大自然恣意妄为地使用法术的力量,元素遵循某几条简洁到极致的规则尽情奔腾,形成一种不加修饰而原始狂放的美感。 事实上她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只是没有料到这个小野兽也和她有一样的兴趣。 “为什么想出去呢?”希珀又一次问。 塞隆说:“‘它们’在叫我,我想出去和‘它们’玩。‘洞里’没有,它们,几乎不来。” 狂乱的风暴里,所有的元素都在狂欢,界面间的潮汐力撕扯着空间,元素在两个界面之间毫无阻碍地进出着,有时候潮汐力大到元素之子也能掉出来。它们在这狂欢里大声呼唤着每一个同伴加入,模糊的声音师也能听到,这声音并不像“o”,一个在许多咒术里表示启动的词根,也许是孩子的玩笑话,不过光是能感知到元素在呼喊这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 希珀几乎能确定她的意思:大概是长期住在一个几乎没有元素的地下洞穴里,她一个人孤单又寂寞,现在总算看到了从前的玩伴,一定会很想出去玩的。作为一个同样元素感知力从小就很强的人,希珀对这种寂寞曾有很深的体会。 她也许来自一个贵族家庭,良好的家教让她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还能乖巧地和自己相处。 “我想,去和他们玩。让我,出去好吗?”塞隆忽然扭过头来,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哀求,看着可爱极了。希珀不禁往外看了一眼,电闪雷鸣和暴虐的狂风,也许会下雨,也许不会,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希望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就连维吉尔这种石头一样粗糙的猎人也不肯在这种天气里出门。 “可是外面很危险,非常危险,没有谁会在这种日子里出去,法师塔里才是安全的你一个人不能出去。” 塞隆很失望地扭过头去,刚才兴致勃勃的感觉不见了,只是安静而向往地看着窗外。 希珀想起她要从露台上往下跳的场景,心想也许小孩子觉得痛才不会乱来。她叹了口气,一直安静的海克特拉忽然说:“女士,你该不会真的想出去吧?” “海克特拉,我想我需要一些厚点的衣服。”希珀只是告知一声,更衣间的门自动打开了,她的手指像是翻书页一样在面前快速滑动,挂着的衣服也一件件地跟着被拨动,希珀在衬衫外面加上一件马甲,又看到一件厚重的罩氅,把它拿下来直接披在了身上。她把平常在家穿的薄底皮鞋也脱掉了,换了一双高筒的靴子,然后从自己小时候的衣物里拣出一件厚外套给塞隆穿上。 不知道她有多久没自己穿过衣服了,扣子一上来就扣错了,希珀蹲下来与她平视,认真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一边不忘交待:“只有我看护你的时候你才能出去,这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元素之门的风暴丢掉过性命。不能离开我,记得吗?” 小家伙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要乱来,不要随便和它们一起玩,不然我就要惩罚你。”她抓着小女孩的肩膀,十分严肃地看着她。 女孩盯着她看,希珀生出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她没在听,就是在看自己罢了。挫败感让她有点恼怒地摇了一下塞隆的肩膀:“嗯?” 小姑娘因为她的摇晃瑟缩了一下:“惩罚,是,这个吗?”她指着自己的肩膀,希珀错愕地松开手,领子被扯开了一点,尚且新鲜的烙印露出了一半。那里皮肉焦黑,但秘银的粉末已经掺进皮肤深处了,特殊的药水从此以后就和皮肤粘连在一起,相互渗透,成为魔兽被收服的证明。希珀意外地觉得羞耻——人本不应该对自己的同类印下这样的烙印,可契约已经达成了,除非她把契约转赠给别人或者直接被契约方杀死,否则她们永远都是事实上的主仆关系。 可塞隆应该还不明白她自己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别人的奴隶。 “我呃,不会轻易惩罚你。”但她马上想起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出去的原因,又像面对成年人一样强硬起来:“你犯了什么错误,我才会惩罚你?” 塞隆皱着小脸想了想:“离开希珀,随便和元素玩。” “好的,乖孩子。”她低声念着“轻如鸿毛”,然后把塞隆抱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洗干净之后的小孩子身上没什么可怕的味道,闻起来有一股新鲜的奶气,这大概是希珀并不抗拒跟她接触的原因之一。当然新鲜感也是其中之一,希珀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她本来觉得自己漫长的余生里都不会再有机会抱孩子的。 她走到起居室那一层的时候,听见吧嗒吧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轻轻喊了一声“提乌斯”,脚凳欢快地跑了过来,冲着她晃着流苏,还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希珀不方便弯腰,因此也没办法抚摸提乌斯,只好抱歉地对它说:“提乌斯,这个天气想出去转转吗?” 听她说完这句话的提乌斯愣了一下,狐疑地扭头从门缝里看着外面几乎已经成了黑色的天空,又狐疑地扭了回来,从棉垫大概是嘴的位置里发出“呜?”的一声。 师笑了笑,“虽然有点危险,但我会保护你的。哦,提乌斯小可爱害怕了吗?” 提乌斯恶狠狠“汪”了一声,然而矮墩墩的样子让它毫无威胁力。 希珀走在前面,提乌斯跟在她身后,小女孩趴在希珀肩上,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走在后面的脚凳。 第13章 察觉到她在看什么地方,希珀对她解释说:“提乌斯是只魔狼,有些人会把魔狼当做宠物养起来,而法师通常会选择把它们变成脚凳。你家里曾经养过宠物吗?”她担心塞隆不能理解“宠物”这个词,解释说,“魔狼,蛇,鸟,猫,之类的。” “没有,想要。” “你可以摸摸提乌斯,”她们快要走到底层了,在一个休息平台上,她把塞隆放下来,接着揉着提乌斯的背,看着塞隆学着自己的样子,微笑着说:“提乌斯很喜欢别人这样摸她。” “‘她’?提乌斯,女孩子?” “对。”希珀侥幸地想:如果塞隆被提乌斯转移了注意力,也许就不会往室外跑了。然而塞隆试图把提乌斯抱起来,还看着狭长的窗子问:“她会跟我们一起出去,是吗?” 希珀略略失望地点点头,“会的。”她让塞隆把提乌斯放下,然后又把小女孩抱起来——免得她一个人偷偷地玩元素,而把法师塔给炸了。 提乌斯在门口的玄关里变回了一只沙漠色的魔狼,陡然间变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塞隆的身躯忽然僵硬,深深吸了口气,希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小嘴,“别怕,提乌斯不会伤害你的。” 看到提乌斯晃起尾巴,塞隆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希珀空出手来推开门,风一下子把门撞到一边,她让提乌斯走出去,自己把门关上,疾风甚至突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艾梅科特斯,外面的狂风总是缓慢地渗进风墙内部,现在风已经这么大了,可想而知风墙之外是什么样子。 希珀喃喃念着“微风缭绕”,手上的空书也不曾停止,逸散的魔力在空中留下金色的痕迹,微风环绕在周围,吹在身上的风,巨大的土之子隆隆地从被潮汐力撕开的裂口里出现,沉默地伸出一只圆手,等希珀踩着走到它肩膀上。 土之子都有小小的脑袋,因此宽厚的肩膀上有许多可以坐的地方,她抱着塞隆坐下,土之子开始向前快速行走,魔狼提乌斯走在后面,巨大的头颅就在希珀后方,塞隆一伸手就能摸到它潮湿的鼻头。 变身成了巨大的原形,提乌斯本质上仍然是一只淘气的小狗,它欢快地看着塞隆,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呜呜声,甚至还准备伸舌头去舔小姑娘的小手。 “提乌斯。”师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及时制止了它把口水弄得到处都是。她们已经走到了风墙附近,一个圆形的法阵上,随着师的迈入,周围的符文一个个被点亮了,提乌斯快步跟上来,蜷缩在对它来说相对狭小的法阵里,一阵波动之后,她们出现在了风墙之外。 “根须缠绕”的法术把她们两个固定在了土之子身上,沉重的岩石身躯保证了狂风没有一瞬间把这个单薄瘦削的元素使者卷走,魔狼提乌斯本能地趴在地上,用前爪护住了鼻子,接着才试着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匍匐跟在师身后。 小型龙卷的保护力被风压大大地削弱了,狂风吹着沙子和雨滴,高速让这些细小无害的颗粒变成了可怕的飞刀,割在脸上都会生疼,但风和雨夹杂的气味太棒了,它们充塞心胸,让人整个仿佛和伟大的自然融为一体,又让人忍不住跪拜这样的神技。 塞隆开心极了,扭过身大大地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一样。希珀想了想,把她安放在一旁,提乌斯负责任地凑到她们两个面前,用尖尖的吻部托着塞隆的脚,免得她掉下来。 希珀开始念一个冗长的咒语,那词语的顺序有点像升腾法术,然而在现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想要升腾风元素几乎是不可能的,魔能在指尖积压,在黑暗中逸散出耀眼的光芒,威严的师命令狂欢的风和水听从自己的请求,减慢脚步,听从她的号令,在她身边环绕,形成安静的壁障。狂欢的元素们很少答应这样的请求,在元素之门——和许多人想象的并不一样——元素法师的能力常常是被削弱的,因为元素总是在狂欢,它们不怎么会听从法师们的调遣。 也只有元素的君王能让桀骜不驯的元素们稍微听话一点,塞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欢呼地叫着“o——”的元素们渐渐降低了声音,在希珀身旁环绕,风和雨减弱了,而在此之前,快要把手吹起来的狂风与打在脸上发疼的雨滴让她稍稍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希珀不准她出来。 元素们就算环绕在希珀身边,也仍然想要挣脱束缚,这张盾时强时弱,总有狂风漏进来,吹得小姑娘的头发乱糟糟的。 在她们脚下是一片沙砾,但是不一会儿,沙子就在风盾附近堆积起来,像是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掩埋住一样,很快地,风盾支持不起沙壳的重力,沙子落了进来。 师扭过头,向着塞隆伸出一只手。 女孩只顾仰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黑沉的天空,若隐若现的元素之子,宛若蟒蛇缠绕着厚重的黑云,身躯时不时在扭动中点亮。 它们的体积都太庞大了,庞大得让人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不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景象的塞隆,连师都忍不住注视着这场灾难一样蔓延的风暴。 闪电仿佛就在头顶上蜿蜒,而雷声就在脚下滚动,连最稳重的土元素都被活化了,大地也跟着一起颤抖。 师十年来多半只是远远地从塔中看着这一切,有岩石和结界的保护,这一切不过都是装点法师塔的风景,然而当直面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从心底被震撼了。 震耳欲聋的咆哮,她清晰地听见了所有奔腾的元素都大声喊着: “o——” 心脏鼓荡得快要跳出来了,她也忍不住举起手,想跟着一起咆哮,想加入其中,想舍弃性命,融入一场狂欢之中。流风从她身边经过,调皮地撩起了厚重罩氅的下摆。风很凉,可师几乎已经注意不到了。 第14章 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突如其来的诱惑,师即刻清醒过来,可随即意识到:如果连她都受到了如此强烈的迷惑,这个小小的元素使者又会受到什么样的迷惑? 她赶紧低下头,看见塞隆小小的、单薄的身躯逆风,看见她的头发在脑袋后面飞舞,看见她已经张开双臂,对着吹来的无尽的风大声叫喊。 幸好的是,元素不怎么理会这个小小元素使者的叫喊,她的声音在天地之间的强烈噪声之间显得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还是有小部分风元素发现了这个调皮的小妹妹,亲切地在她身边绕了一圈,像是意图把她带走。师甚至能“看”见风的轨迹,它们绕着孩子的指尖,像是要抓住她的手。 “塞隆!”也许是她的声音不够大,或者不够威严,或者不够有诱惑力,塞隆没有听见一样往前走了两步,快乐地大声喊叫。 但越来越多的风注意到她了,它们似乎觉得她和旁边的人很不一样,它们意图来拉扯她,意图把她带进风里,塞隆不但没有拒绝,反而跃跃欲试,伸出了手,踮起了脚。 因为它们的扰动,师的风结界极大地被削弱了,本来服从了她的元素都蠢蠢欲动地想要逃跑,结界抵抗不了风压,内外的风速差距越来越小。 “塞隆!” 孩子兴奋地大喊一声。 风呼啸而来,吹着她的衣服,甚至有要把她吹走的趋势,魔狼这时候却发出了警示的低吼。希珀敏锐地感受到了风的流动,但闪电已经虎视眈眈了,它们雀跃地抖动着,似乎是要顺着风的管道一直跑到地面。 风的尽头可是塞隆! 希珀奋力地张开双臂,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命令这些躁动的元素对她臣服,风开始围绕她打转了,和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一样的小型结界在她身旁出现,狂乱的风被她升腾起来,松开了塞隆的手。塞隆失望透了,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风元素是一种脾气最难以预测的元素,所以她这一法术引起的后果也难以预料。 但多半不是什么好后果,师在停止维持法术之后,风结界仍然旋转着,越来越多的风感受到了这个好玩的游戏,加入了进来,看不见的元素躁动一瞬间传入了云层。 一定会形成龙卷风的。师笃定自己的判断,对巨大的魔狼喊了一声,然后一把把塞隆拉进了自己怀里。 “塞隆,抱歉,我们得回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土之子,元素生物隆隆地往法师塔的方向走过去。 塞隆着急地看着空中,看着师的风结界引来的骚乱,挥着小手说:“不,不,它们,要来了!想玩!” 师有点恼怒地捏住了孩子的肩膀,捏痛了还未完全愈合的烧伤疤,“塞隆!我不想惩罚你!提乌斯!闪电!” 魔狼本来夹着尾巴小跑在前面,听了她的话,呜咽着扭过头,不情愿的样子像是在惧怕什么,然而还是深深吸气,闭上眼睛把一团硕大的电光球吐了出去。 光球在天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到达顶点的时候不知是被什么拉扯了,紧接着扩大成了一条直线,一头通往天空,一边通往地下。 那里就是她们刚才站的位置,沙砾消失了一半,在电光之后留下了一个浅坑。 塞隆惊叫一声,然后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师没有回头,她甚至往前一跃跳下土之子,疾跑几步,回过头来,大声喊着:“提乌斯!” 提乌斯呜咽两声,吐出闪电,天上降下的极其粗大的闪电被引导到一边,离她们更近了,碎石被炸得纷飞,强烈的魔压差在希珀的指尖形成金色的辉光,她一只手抱着塞隆,一只手在虚空中勾画,风盾挡住了劈头盖脸的碎石,塞隆本来已经吓得把脸埋在她颈子里,直到感受到她在跑动,才偷偷抬起来。 闪电就追在她们身后。通常闪电只会选择突出的物体,但风元素的活跃引起了雷电的暴动。闪电不再选择艾梅科特斯顶端的金属线圈,而是直接朝着她们冲来。希珀的法术最初引发了一条闪电喜欢的风通道,而塞隆的惊呼则一再地暴露她们的位置,这一点不需要希珀给她解释,她也能感受到元素的狂乱。 “希珀是不是,我的错?” “算是吧。”师中肯地回答。 “我们会死吗?” “不会。”她一挥手,风球托着提乌斯的屁股把它往前送了一段,忠心的大型犬回过头来等待她,但师严厉的目光催促着它继续往前跑,过了一会儿,它又回过头,不停地吐出闪电球,引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后织成了网状的雷电。 这种级别的球状闪电魔狼也无法一次吐出很多,几次之后,它的力量耗尽了 师感受到了被雷电盯住的感觉,浑身汗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连头发也根根向上,她怀里的塞隆大概也感觉到了,惊恐地问:“希珀,这是什么?” “闪电。”师此时依旧冷静,从感觉到静电到闪电劈下来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把塞隆扔出去,转身对着虚空大声呼喝:“‘丘山重叠’!” 隆隆行走的土之子忽然活化,体积迅速增大,横亘在师面前,闪电击中了刚刚挺起的岩石上,亮眼骇人的电光像铁水一样迸溅,师的双手像是被金色的流光包裹着,随着她念出“高耸入云”,复杂的空书也溢出耀眼的金色,岩石城墙再一次长高,挡住了连续下劈的闪电。 “提乌斯!” 魔狼呜呜地哀鸣,然而还是听话地吐出一颗小小的电球,小球划着抛物线丢到了城墙的顶端,师转身解开罩氅,黑色的罩氅随即被卷入了风中,她逆风奔跑,拉起忍不住哭了的塞隆,一边画羽毛一边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提乌斯吐着舌头,喘着粗气,一直跟在她身边。 离艾梅科特斯的风墙不远了,她从刚才就一直后悔不小心走得太远,以至于跑回来这么艰难。 第15章 “别哭,不会有事的。”师平常就疏于运动,这一段路虽然有风在背后推着,然而依旧跑得她气喘吁吁,岩石城墙挡住了三次闪电之后,在塞隆面前崩落了,察觉到她要叫,希珀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对她说:“嘘,别让它们听见。” 塞隆抽噎着点点头,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最后干脆埋进她的肩窝里。不去看那张几乎已经把她们包住的电网。 离传送阵大概只有二十码了,电光在飞沙走石中时隐时现,风向忽然横吹,希珀几乎站不稳,一下摔倒在地上。她护住怀里的小女孩,很快爬起身,喘息着朝传送阵跑去,她手中逸散的金色魔能在她甩手时化为细小的箭矢,挨个点亮了石碑上的符文。 只有十码了,可全身被蚂蚁爬过一样的感觉再度出现,这种被人瞄准的感觉十分讨厌,希珀干脆把塞隆甩给魔狼,提乌斯叼着塞隆的衣服,呜呜叫了几声,加速跑回传送阵,把塞隆放下之后,急切地站在原地跺脚。塞隆一只手抓住它的皮毛,看到庞大的电网向着希珀伸出了鬼手,禁不住又要尖叫,但想起希珀刚才说过“别让它们听见”,立刻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希珀张开了双手,电浆嗡嗡地一点点在天空中蔓延,师急速空书,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她和闪电在被扯得扁平的时间之流上比赛谁写得更快。 蓝色的水光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急速张开成一颗泡泡,电光被水光中夹杂的金色手环吸引,粘稠地附着在了被风吹得变形了的泡泡上,希珀一跃而起,护住了头滚进了法阵。 泡泡在阵风的强袭下被掀开,整个贴上了风墙,粘稠的电光尾端因此也被引向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里,粘腻的闪电挥之不去,像蜘蛛网一样完全包围了法师塔,希珀狼狈地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懵懂地看着闪电的塞隆。 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艾梅科特斯顶端的水晶发出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又在一瞬间隐没了,连带闪电也无影无踪,世界异暗得仿佛没有亮过。 塞隆呜呜地哭着,提乌斯倒在一旁喘着粗气,师抱着女孩站起身,空中划下的羽毛把变回脚凳的提乌斯也悬浮起来,她指尖溢出的水线在脚凳的“腰”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提乌斯就这样被牵着跟随她一起走进了塔里。 风终于消失了,被完全阻隔在外面,被风吹得发凉的皮肤现在也感觉到灼热,塞隆听不到呼啸的狂风,慢慢松开了希珀,问:“我们,回来了吗?” “是的,回来了,还想再出去吗?” 小女孩马上摇头。 又是狼狈不堪的一身,希珀对着沙发喊:“维吉尔,别躲了,刚才谢谢你。” 沙发后面传来维吉尔的声音:“我不是怕吓着你的小野兽嘛!你没事就好,我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希望海克特拉不要怪罪我。” “道歉的话请亲自和它说。”她在空中写下一个复杂的符咒,界面间的潮汐之力撕开了空间裂隙,海克特拉缩小了许多,它从裂隙中走出来,为了填充自己的体积,它把一团空气裹进去了。 “噢,老伙计,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做的无礼行为。”刚刚维吉尔在紧急时刻,用一个冰锥术卷轴把海克特拉从风墙里面射出去,希珀正是看到了维吉尔的动作,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水领主变成了一张网,用它引爆了扑向自己的闪电,并将其引入了艾梅科特斯的防御水晶里。 师比今天早上还要狼狈,衣服上恐怕有成吨的沙子,靴子上也沾满了水和沙子干涸的痕迹,穿出去的罩氅不翼而飞,里面是缺了一颗扣子的马甲,衬衫被夹杂在沙尘里的水打湿,变成半透明的布料黏在她的手臂上。 有几颗水滴在师的空书下出现,顺着她的身体一直滴到了脚面,带走了大部分湿润的水汽,她抱着的小女孩则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用手指戳着水滴,发出细小的笑声,好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恐惧。 随着希珀一步步走到沙发旁边,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滚动到楼梯后面,水领主漂浮在半空中,整理了一下手上的金色手镯和脖子上的金色项链,十分绅士地表示:“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事实上,我还要感谢您在危急时刻救了我的女士。”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让她是我的老朋友呢。” 希珀坐在了沙发上,编成麻花状的发辫刚才就被强风拆开,从头上散下来,寒冷和强风让她鼻尖发红,显得十分柔弱,她严肃的气质因此受到了极大的破坏,这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疲惫的小姑娘。 消耗过大的水领主懒散地端来红茶,放在了茶几上,对师说:“我的女士,我听说人类的幼儿都喜欢甜的东西,因此多加了一点糖。” 希珀点了点头,强风和潮湿让人很快失温,塞隆小小的身躯不时地颤抖,这时候恐怕一杯甜味的热饮比什么都好。她对塞隆说:“冷吗?喝点热的东西,慢慢喝,小心烫。”她拿起杯子,凑到塞隆嘴边。 小女孩舔了一下褐色的浑浊水面,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十分喜欢的样子,只是小口小口地啜饮完毕,情绪似乎在水滴们回到元素界面之后就十分低落。 “维吉尔,考虑到你是我的老朋友,你大可不必委屈地躲在楼梯后面。” “嘿,得了吧,我可不想吓到你新买的小魔兽。” “嗯是个难题,我带她上去起居室,你在这歇一会儿怎么样?” “免了!”维吉尔从第一段楼梯的后方起跳,抓住了平台板的下缘,直接爬上了平台,这样他就不需要长时间暴露在塞隆的视线里了。“女士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翻翻你的书。” “有事请叫海克特拉。”希珀礼貌地目送他上楼。 唯一的威胁远去了,希珀把塞隆从怀中抓出来,小家伙的衣服也破了几条口子——当然主要是被提乌斯叼着的时候咬出来的,而罪魁祸首还在旁边仰躺着,露出了反面白白的棉垫,如果不是白色的“肚皮”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就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第16章 塞隆有点恐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希珀只好半跪在地上,以保持自己和塞隆的高度平齐,她抓着塞隆的肩膀让她站好,和蔼地——然而看起来仍然很严肃地——说:“塞隆,在我们出去之前,我们曾经约定好了,如果你不随便和元素玩,并且不乱跑,我就不会惩罚你。对吗?” “对。”小女孩的眼神开始闪躲,不过仍然直挺挺地站着。 “但你违反了约定,你随便呼唤元素了,对吗?” “我嗯我只是和它们握手。” “这是一种呼唤,对吗?我们这么定义呼唤,一种试图引起对方回应的行为,你认同吗?嗯”她忽然觉得自己太严肃了,在她六岁开始的学习生涯里,“定义”、“试图”、“认同”之类的词似乎都太生僻了,更不要说这个在地底被囚禁了三年的孩子。 希珀从她的身高估计她在八岁或者九岁,也就是说她引发凯特勒骚乱的时候大约是六岁。 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学这些呢? 师绞尽脑汁想一些更日常化、更简单的词汇,然而塞隆说:“是的,同意。” 很好,她知道“同意”和“认同”是同义词,师心里的不耐烦减少了一点。 “那么我就要惩罚你。” 塞隆听了之后,小脸难过地皱起来。希珀尽量缓慢而温和地说:“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对待你,但约定过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塞隆,我命令你” 她清晰地看到孩子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由于契约生效而产生的刺痛,还是由于她对接下来的未知命令的惧怕。塞隆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满哀求,但除了哀求,还有一种咬紧牙关和疼痛对抗的坚决。 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摸着她的头说:“我命令你,向我道歉。” 塞隆愣住了,然而刺痛跳跃着,她喃喃地说:“希珀,对不起。” “还有,我需要你保证下次不再做出类似的事情,不在暴风天里跑出去,更不能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师的神情严肃又认真,哪怕是她乱糟糟的发型也没有损害这种元素君王的威严,塞隆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停下来了。希珀稍稍不耐烦,“如果你不能保证,我将命令你保证。” 两次吃亏之后塞隆完全明白了“命令”就像是“o”或者别的什么一样,是一种能让她难受的法术的起始,她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我保证,不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也不,跑出去。” “很好,乖孩子。”她的小脸大概看起来太可怜了,师仅剩的一点怜悯之心被勾了出来,并成功打败了法师不喜欢和人接触的职业病。 维吉尔曾经说过,养一只魔兽做宠物最需要的事情是陪伴,基于师自己的判断,这就是她陪伴的最好时机。她回想了一下养提乌斯的经历,提乌斯也曾经陪着她躺在椅子上看书。 她把塞隆勾进了怀中,又把她抱起来,走到窗边的一张摇椅里坐下,外面黑云滚滚,闪电仍然纠缠着风暴的身体,从黑暗中亮出可怕的影子。 塞隆已经近距离体会过闪电的威力,此时有点害怕地蜷缩在希珀身上,但希珀说:“不要害怕,总有一天你会了解它们,然后掌握它门,最终凌驾于它们之上,不要害怕。” 塞隆侧着头看向窗外翻滚的黑云,细声细气地在希珀的耳边说,“对不起,希珀,你是不是,‘差点死了’?” “差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 希珀浅浅地笑了一声,凭空出现的漩涡状风之子替她吹来了沙发上搭着的毯子,毯子把她们两个裹在一起。这种不知道是羊还是骆驼毛的织物十分暖和,把最后一点从门缝里渗进来的风也挡住了。提乌斯圆胖的身躯也浮了起来,与浅褐色的摇椅完美组成了一套家具。希珀脱了鞋子,踩在提乌斯的背上,提乌斯小可爱呜呜叫了两声又继续均匀地呼吸,看来是没有成功地醒来。 孩子的身体渐渐回暖了,希珀在脑中搜索着一些简单的词,打算向塞隆说明自然之力的简单和复杂,但半路又因为温暖和劳累的双重作用睡了过去,塞隆趴在她身上,大概受到了某种久违的柔软与温暖的感召,也迅速沉入了梦乡。 燥热让希珀从舒服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事实上,这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她有时候会在图书馆里睡着,而图书馆总是有点冷的,所以相当一部分时间里她的苏醒都会伴随难受的寒冷,而从未像是今天这样因为热。 天已经黑了,风暴也停了下来,外面一片漆黑,但呼呼的风声说明了风暴只是暂时停歇,而并未远去。 她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塔底的会客室醒来,但耳边安逸的呼吸声提醒了她白天因为一个孩子恳求的目光而很疯狂地冲入风暴的事情,希珀叹了口气,仔细回忆自己在冒险事业上有多久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情了,然而还没摸到头绪的时候,湛蓝色的绅士就出现了。 它压低了声音,问:“我的女士,您打算起来了吗?” 希珀说:“是的,吃完饭我还要和塞隆谈谈。” 水领主发现了一件事,在这里的三个高等智慧生物里,只有师一个人出于某种奇怪的坚持会叫这位人型魔兽的名字,猎人维吉尔管她叫“你新买的小魔兽”,水领主本人则总是醉心于起一些新鲜的外号。 水领主先上楼让艾梅科特斯的火领主准备晚饭,希珀晃醒了塞隆,告诉她应该上楼吃饭了,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下。她拉着塞隆走上了阶梯,随即发现她蜷缩着抱着自己一边的肩膀,意识到她有点冷。 师念着“微风和煦”,然而手上同时写了一个看不懂的符号。金色的符号凝聚了一会儿,然而接着就像烟花一样散在空中。一道微风缭绕着塞隆,但过不了一会儿它就变成了一道有点温暖的风。 第17章 这个过程里,塞隆一直非常认真地看着师,有一段时间里眼神甚至跟着她的手移动。希珀问:“看到什么了?” 塞隆伸手摸着缭绕身边的微风,喃喃地说:“‘超凡脱俗’。” 希珀难得地觉得羞涩,忍不住解释说:“呃我很高兴你能欣赏我的法术,事实上,在你这样的年纪里能感知到法术的理性之美,这非常不容易,你一定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师感觉自己语速有点快了,也许已经超过了塞隆能理解的极限。 果然塞隆对整句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痴迷地摸着风,接着颇为遗憾地说:“我想和它们玩。” 希珀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塞隆说话的声音非常低,多半是怕自己的声音引起元素的骚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摸着塞隆的头温和地说:“先吃晚饭好吗?吃完晚饭我会陪你玩一会儿。” 可能是这几个词都很简单的缘故,塞隆反应得非常快。然而希珀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她自己幻想出来故事:一位修为高深的女法师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女法师把咒语当儿歌,把词根当笑语,这使得她的孩子早早地掌握了呼唤元素的窍门,孩子学得实在太快了,以至于经常惹出些小麻烦,妈妈总是无奈地让她放下元素,总是会跟这个可爱又聪明的孩子说:“如果你今天不淘气,吃完晚饭我会陪你玩一会儿。” 师心想多半是这样,然而又很快发现了疑点,如果塞隆的母亲真的是一位元素法师,她是不可能没有一个水领主仆从的,可塞隆也并没有对水领主的过深刻的记忆。 因为目前已知塞隆能吃的东西只有带血的牛排,火领主大厨为了能早点让大家都吃上饭,所以每个人都只能跟着塞隆一起吃牛排。吃饭的时候维吉尔从图书馆上来,十分礼貌地敲门,并大声喊着:“希珀,我能进来吗?” 听到他的声音,塞隆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求助似的看着希珀。希珀只得安抚道:“不要紧,我在这里,维吉尔不会攻击你的。” “我吓到你的小魔兽了吗?或者能劳驾把饭拿给我吗?” “不,不必,”希珀对着门外喊,又转头安抚塞隆,“我让维吉尔进来吃饭,然后我送你回房间好吗?他是我的客人。” 但接着她发现塞隆对“客人”这个词并没有好感,甚至有点恐惧,她拉着希珀的手,努力地说:“不要,客人,死,血。” 希珀想起了自己的故事,根据这几个词迅速地加了几个情节,她只好把塞隆抱进怀里,她猜想这个时候塞隆应该是需要一个拥抱的,“对不起,别害怕,维吉尔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接着师觉得这是多年来自己说的最没有逻辑的几句话。 她抱着塞隆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后退了几步,对维吉尔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我们不能把塞隆一个人留在一种恐惧而孤单的环境里,另一方面我希望尽可能好好地招待你。所以和昨天一样,还是请你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真抱歉。” “没关系,老实说我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嘿小可爱,维吉尔叔叔不是坏人,维吉尔叔叔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没有武器。”他说着摊开手,但是门外传来一阵吧嗒声,门自己打开了,提乌斯站在维吉尔面前摇晃着流苏。 维吉尔只好蹲下揉着提乌斯的背,说:“好的好的,你才是小可爱。” 这顿饭还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塞隆一边留心着维吉尔,一边不时看看希珀,学着她的样子用刀叉切开牛排。 什么东西在孩子手上都是危险的武器,具备这点常识的师因此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塞隆身上,只是随口跟维吉尔聊一些无伤大雅的流言蜚语。 “我的我的信使什么时候能帮我带来?我本来以为你这次会帮我带一只,你们不是经常捉这一类魔兽吗?” “因为啊,我没想到捉来的是这么弱的小动物,所以取消了原本捉裂风者的行程。话说回来,你的论文写完之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希珀愣了一下,低声说:“等论文写完再说吧。可以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买家吗?” 维吉尔空出一只手来拍拍胸膛:“没问题,我能保证你一点都不亏。” 希珀的表情有点凝重,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维吉尔无法得知她在烦恼什么,只知道应该是相当大的烦恼,因为师挪了一下椅子,从塞隆手中接过盘子,把大块的带血牛排切成了十分方整但细碎的小块。 “嘿老朋友,你知道吗?曾经让我觉得你很可怕的一件事,就是你把一张九十九分的卷子撕成了三分之一寸见方的碎片驯兽没有什么困难的,你瞧你跟她关系处得不错,还一起冒险呢!一般来说如果你跟一只魔兽同生共死过,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别担心,维吉尔,只是一些实验方法的问题,别人无法代劳的。” “那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跟你保证我下次来一定会带一只新的信使给你。” 希珀说:“那真是太好了,你来之前我大约已经一个月没有跟人类说过话了。” “寂寞了吗我的师?”维吉尔饶有兴趣地凑过来,“可你现在有个会说话的小野兽了呢。” 希珀笑了笑,“但我并不能和小孩子聊加森斯三角形对能量分散的影响是不是?” “哦,天书真抱歉我也不能和你聊,在这一点上我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幼儿一模一样。”维吉尔真心实意地抱歉,希珀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寂寞,她的前半生几乎都献给了魔法,这使得她获得了极高的荣誉——比如说师的称号,全世界也不过只有十七个,还得算上死了的——也使她曲高和寡,除了同样有所成就的几位法师,希珀几乎无法和任何人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没有办法,学问越是高深,能理解你的人就越少。 第18章 维吉尔伸了个懒腰,说:“我也得下楼去陪陪我的天马,宠物们都需要陪伴,唔唔唔提乌斯小可爱也需要是不是?亲爱的师,我陪我的,你陪你的,我下去啦。” 他说着站起身来,开门走了出去,法师替他施展出一枚照明术的光球,不过是借助附近的太阳石的力量。 水领主收走了碗碟,桌子恢复了一片洁净,塞隆似乎回忆起了刀叉的用法,正在为没有弄脏手而开心,她的笑声稍高,使得水领主身上有一颗水珠脱飞出去,海克特拉立刻赶在这位小女士闹出更大乱子之前把水滴摘了回来,并小声对塞隆说:“嘘!” 塞隆赶紧捂住了嘴巴。 希珀转过身,走到塞隆面前并领着她来到沙发附近,“维吉尔叔叔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知道你怕他,总是想办法躲开你,生怕吓坏了你。”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仍然说:“维吉尔,买。”她做了射箭的姿势,“买。”又做了劈砍的姿势。 希珀深深地皱着眉头。毫无疑问,塞隆不长的人生里发生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以至于她对“买”这个词都有十分荒谬的曲解,希珀试图解释:“不那并不是买的意思。买的定义是:用钱或者物去交换,不是砍,也不是射箭乖孩子。” 她轻轻摸了摸塞隆的面颊,郑重地让塞隆坐在她对面,意外显得略略局促,对塞隆说:“塞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一个忙?关于,什么的?” 很好,希珀心里说,至少她能听懂这句。“呃我有一个简单的实验,需要你呼唤元素。”她一直注视着塞隆翡翠色的眼睛,发现她一直迷惑地看着自己,忽然放弃了后面的说辞,自暴自弃地说:“大概,每天有一段时间,你想怎么和元素玩都可以,我会看着你,还有保护你。我需要你这样,但在这段时间外,我需要你尽量保持平静,好吗?” 小女孩虽然点头了,然而眼中的疑惑与不信任加深了,希珀的故事里迅速又加了一段:在母亲死后,塞隆流浪的途中曾经被类似的友善欺骗过。她只好保证:“我也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在做一些研究。我有单独的房间给你,也会让你吃饱,也会陪你玩。” 可能最后一句话才是塞隆的重点,她听到“陪你玩”这三个字之后就笑了,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希珀松了口气,“你答应了?这很好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这只是她平常和人说话的习惯,她预料塞隆会摇头的,然而小女孩想了想,慢慢地说:“什么是,魔兽?” 希珀心里跳了一下,脸上一阵发热,她觉得有点可耻。她本以为塞隆不怎么会听得懂维吉尔和她的谈话,所以无所顾忌地在她面前交谈。 原来她听懂了。 “真抱歉”希珀真心实意地道歉,然而作为一个学者,她又严谨地思考着措辞:“魔兽是会魔法的一类野兽的通称。” 这时候,没人玩的提乌斯凑到了女孩身边,塞隆向它做了个张开怀抱的姿势,提乌斯前脚搭在沙发上,很努力地蹭了蹭胖胖的屁股,终于费劲地爬上了沙发,趴在了小女孩的腿上。女孩揉了揉她的后背,专心看着希珀灰色的眼睛,提乌斯则在她的膝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魔兽,风裂风者,提乌斯?” 希珀点点头,“是的,裂风者和魔狼都是魔兽。” “我?”她低着头,不停抚摸着提乌斯,提乌斯舒服得不停发出呼噜声,屁股的位置一直轻微地扭动着。 “你呃你是人,和我一样。” 塞隆抬起头来,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还没完全长好的烙印(那里写着“人型级希珀),也指着棉垫上的一排字说:“提乌斯,和我,一样。但你,没有。” 翡翠色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疑惑,希珀眉头紧锁,慎重地思考着措辞,“但你确实是人类,只不过和我有契约关系。” “契约?” “契约是说一方和另一方有某种双方都认可的关系。在我们的契约里,是指从属与被从属的关系。”毫无疑问,看着孩子懵懂的双眼,师越说越觉得她没有听懂,只好改口说:“我可以命令你,而你必须服从,否则就会受到惩罚。这是契约的一种。”她特别强调了她们关系的特殊性,以免塞隆又产生误解,同时维护了自己叙述中一贯的严谨性。 在两三次追问后,她已经习惯了孩子的提问,希珀在脑中筛查着她可能会提问的词,比如说要怎么解释从属关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塞隆没有对此提问,反而轻易接受了这种必须听话的不平等契约。 “我是,你的,”她似乎也在思考,“魔兽,契约。” 奇怪的语序让希珀下意识地纠正:“契约魔兽,对,你和提乌斯都是契约魔兽” “契约魔兽。”小女孩突如其来地开心,“陪契约魔兽玩。” 希珀啼笑皆非,心想塞隆刚才做了一系列的归类活动,她把攻击她的动作都归为“买”,而把“客人”归为危险的一种,把提乌斯和自己都分在了魔兽里面,最后认为自己和提乌斯都应该享受契约魔兽的特殊待遇:被陪着玩。 希珀轻轻笑了一声,说:“‘风’。”金色的魔力从她指尖逸散出来,一个小型漩涡出现在她指尖,这个小小的旋风是风之子的婴儿,轻微的潮汐之力就能把这些游荡的、几乎没有意识的婴儿从元素界面拉到现实世界。 “哇!”她的惊叫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荡,起居室周围刻画的一圈结界微微亮了起来,震荡在头顶的水晶亮了亮之后消于无形,没有造成任何骚乱。 但塞隆几乎毫无察觉,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朵白玫瑰一样的小型旋风上,她忍不住伸手去抓,旋风调皮地在她附近打转,然而由于受到风力扰动,她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这个旋风,急得叫了一声。 旋风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召唤,朝她飞过去,然而在撞到手上的瞬间又弹开了,她又叫了一声,空气突然震颤,扰动使得后面的物体扭曲了一下,希珀迅速地念道:“微风缭绕。” 第19章 风盾围绕着塞隆,她自己召唤的小型空气炮推着旋风撞在了环绕的微风上,她责备地对塞隆说:“塞隆!不要在没有盾的情况下对自己施展伤害性法术。” “伤害?” “疼,受伤,一类的词。” 塞隆点点头,“‘侵害’。” 希珀愣了一下,她又用了一个古老的词根,不同于其它的词汇,这是死灵法术里经常出现的词,希珀本人的常用词汇里并没有这个词。不过她还是点头说:“没错,‘侵害’,但我们常说的是‘伤害’,不说‘侵害’。” 塞隆又点点头,重复说:“伤害,现在,没有了?” “没有了。” 她又可爱地笑起来,甚至笑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我能,玩了吗?” 希珀也对她笑了笑,“请。” 她快乐地挥舞了两下手,高高低低地叫着,听起来很像是野兽。相反,曾经是野兽的提乌斯在感受到波动之后早早地藏在了希珀身后,希珀一只手用力揉着提乌斯厚实圆胖的身躯,另一只手还要随时防备塞隆可能惹出的祸。 然而她发现塞隆很快掌握了玩这团旋风的方法,她的呼叫声放弱了,足以造成生命危险的空气炮减弱成为一道波动,把旋风朝着她这边打过来,接着相反方向的波动随后出现,抵消掉前一道,而只把旋风留下来。旋风被第二道空气炮推着朝后弹了一点,她站到旋风弹走的方向,把手伸出结界外,抓着旋风把玩了一会儿。 但她很快失去了兴趣,一道道的波动把旋风弹起,旋风在她头顶上被看不见的波动冲得东倒西歪,余波阵阵地打到看不见的结界上,刻画的文字也或明或暗地亮起。 但希珀仍然能看出她对魔法的控制力很不稳定,这就像让一个提坦巨人去做针线活一样。然而她并没有任何教导别人的经验,更不要说塞隆本身就很特殊了——世界上所有学魔法的孩子都是先有一块银币,再学花一块银币,从没有这样生下来就抱着一袋金币的。 她很快就弄出了乱子,也许是总玩不好这个小小的旋风让她烦躁,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空气炮很快就失控了,剧烈的波动让师不得不支起了风盾,其余的波动被结界吸收,结界和吸收水晶骤然变得异常明亮,然后迅速暗下去,使得她们两个都暂时处于盲目的状态。 旋风不知道吸收了什么突然长大了整整十倍的样子,然而它的心智还是个婴儿,丝毫不知道收敛自己的本能,突如其来的大风把转角柜上的书都卷起来了,这些带着翅膀的书感受到了强风,纷纷徒劳地扇着翅膀想要逃离它,但并没有什么用,接着沙发上的垫子全都卷起来了,然后就连提乌斯也被吹起来了,流苏在风中飘荡着,它费力地勾住沙发背,对着希珀呜呜直叫。 希珀迅速在空中划下一团复杂的金色符号,清咤一声,突然长大的旋风被元素裂隙吞噬了,整个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提乌斯四脚朝天摔在了沙发上,然后一扭身子弹了起来,迅速躲到了希珀身后。 希珀接住了两个掉下来的靠枕放回沙发上,一转眼看看到塞隆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希珀、对不起” 希珀摸摸她的头,“没事,我能处理。受伤了吗?” 看来是没有,微风缭绕被刚才的强风撞散了很多,守序状态的元素受到冲击之后会回归无序状态,这是很正常的,不过刚才的旋风并不非常强烈,因此希珀判断她还算好。 塞隆摇摇头,沮丧得似乎失去了兴趣。 希珀不知道怎么让孩子快乐起来,忍不住叫来了自己的水领主管家,“海克特拉,我八岁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 “很遗憾我的女士,您十岁的时候我才认识您,之前的事情我恐怕无法知道。但我猜您可以念个故事给她听?” 希珀叹了口气,“我没有什么故事书,那种东西恐怕都被留在家里了。” 鬼魂一样空了一大块的水领主说:“我可以陪她玩一会儿水,您可以休息一会儿。” “带孩子真是个艰苦的差事,幸好我从来没有这种打算。”她一边拿过一本打发时间的闲书,一边佩服塞隆已经故去的母亲,能把这么麻烦的孩子教得还算乖,应该是一件异常艰苦的事情吧。 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人觊觎塞隆才导致了她的杀身之祸。 塞隆之前的经历似乎已经不可考证了,但愿她最近能保持平静。毕竟她如果不是恐惧得大喊大叫,造成的麻烦还是很有限的。 湛蓝色的绅士变出了一颗悬浮的水滴交给塞隆,她感受到了元素的亲和力,友善地叫了一声,水滴朝她慢慢地移过去,不同于风,由于水珠表面的张力,它一下吸附在塞隆手上。 海克特拉在空中划下几条纵横交错的水线,希珀抬头一看,是3x3的格子,它开始把x和填在里面,演示了一次之后,塞隆似乎就学会了这个简单的游戏,师着实松了口气,对海克特拉说:“太好了,你真是太可靠了。” 海克特拉摊开手,对她说:“而且可喜的是,就算她玩腻了这个,我们还有奥赛罗和元素战争。” 这都是大陆上流行的著名棋类游戏,不过希珀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并不需要这些烧脑又十分具有争端性的棋杀时间,所以她的棋艺并不怎么样,以至于根本想不起来要玩。 师并没有很多时间要杀,事实上,就算接受了师的荣誉,拥有了极长的寿命,她也仍然觉得时间是不够用的,宇宙的奥秘没有穷尽,而人的寿命总有尽头,肉身不可能不朽,就连龙也不例外。 这也是许多师干脆舍弃了肉身,选择成为巫妖的原因。 宇宙的奥秘让人激动得发狂,来自绝对智慧的引诱又让这群少但古怪的人类毫无抵抗之力:想想看,如果可以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省下来而不知疲惫地连续思考,这该是多么美妙的体验! 第20章 但与之相匹配地,人类的灵魂离开了肉身,道德观会发生奇妙的扭曲——因为并没有被活捉的巫妖所以这部分研究还是空白,对此感兴趣的学者只能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假设却无法去验证它们——所以巫妖通常是邪恶的,虽然它们自己并不觉得,但看到它们那些人骨和灵魂试验品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同意这个观点。 师的授勋典礼上有一个重要步骤,就是在她身上施放一个感知魔法,在她的生命消失的时候会对法师行会共同施法的几位法师发出警示,法师行会就会对全世界所有的行会下达通缉令,变成巫妖的法师和他们的法师塔当之无愧地变成了冒险者和雇佣兵危险而富有的宝库。 事实上,在上一个没有信使的月份里,师也冒出过这种想要变成巫妖的念头,毕竟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 现在这样好像挺热闹的,希珀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热闹的感觉了,这确实驱散了一些挥之不去的孤独感,然而同样地,她也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她的时间表上已经作废了两天,以至于她不得不把整张时间表往后顺延一下。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对正在棋盘上厮杀的塞隆和管家说:“我稍稍出去一下,大概五分钟之后回来。”在师来看,不论是让塞隆不因为找不到她而恐慌或者是让水领主管家在灾难发生之后有个拖延时间都是很必要的,但她拿着工作日记从图书馆上来时候发现一切都还是那么平和,塞隆似乎醉心于新的游戏而暂时忘了和元素玩耍。当然没出乱子也可能是因为,细心的师发现,水领主牢牢地掌握了所有棋子的控制权:塞隆把棋子推出去的一瞬间,水珠就被海克特拉掌握了。 希珀进来的时候,棋盘两侧的人都对她笑了笑,师坐在沙发上,提乌斯讨好地甩了甩身后的流苏,希珀脱掉了鞋子,露出白皙的双脚,踩在了提乌斯背上。 这样她的膝盖又垫高了一点,一本装裱十分精细的硬皮笔记本摊在她膝头,旁边悬浮着一瓶墨水,她手上的羽毛笔在瓶子里沾了沾,又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 希珀本打算把这两天耽误的工作平分进剩下的几天里,然而她又抬头看了看正高兴的塞隆,想了想,还是把时间往后推了。 也许该听从维吉尔的建议,卖掉这只去买几只不同属性的魔兽不,不行,让它们和平相处将是一道难题,指挥它们则是另一道难题,也许花的时间将是陪伴塞隆的两倍甚至更多。 而且能把她卖给谁呢?师其实有点怀疑自己脑中那个关于塞隆身世的小故事的合理性:大家为什么要争相去抓一个孩子呢?除了做实验,师根本想不到谁还会需要一个小麻烦。 她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做她的时间表。楼下的模拟星象仪会周期性的扰动一个持续性的空间法术,这使得时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来一次。 闷闷的钟声传遍了整个法师塔,她收起了工作日志,对棋盘前的两个人说:“我五分钟后回来。” 但明显这两个生物十分投入,塞隆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看她一眼,然后飞快地扭过头去盯着棋盘。希珀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放回图书馆后回到了起居室。 比起黑暗阴凉的图书馆,起居室里温暖而明亮,师坐在沙发上,脚踩着提乌斯温暖的棉垫,一本书飞到她面前摊开,还是她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这是一本龙族战争编年史,约莫从两千年前第一个死灵法师讲起,到龙族议会联手毁掉最后一代巫皇的命匣为止,和市面上那些浅显易懂的娱乐编年史故事或者英雄史诗不同(虽然它们总能流传得更广),师还是喜欢看一些大部头的史学家巨著,作为工作之余的消遣。 这出自一位十分长寿的精灵长老,希珀恰好是这位长老的书迷,精灵总是有更多的时间去雕琢他们的作品,书里甚至有许多精美的插图,是长老亲自画的。正是如此,本书让希珀十分着迷,甚至一口气又看到了时钟响了两轮。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元素骚动迅速把她唤回了人间界,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张开了一颗水泡,护住了她的书,然后才有空扭头去看骚动的源头:塞隆捂着嘴巴,十分抱歉地看着她。而海克特拉正从一张薄膜状回复过来。提乌斯则因为“屁股”被水珠打疼了,发出“汪呜汪呜”的抗议,可它又不能回头,因为它的主人正踩着它的背呢。 “我的女士,真对不起,我稍微慢了一点” “发生什么了?”从现场来看,多半是一颗水珠爆裂开了,然而师平静地看着塞隆。 塞隆一急就似乎忘了怎么说话,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水珠,想拿,但不是,它‘砰’!我呜,希珀,对不起。” 希珀只好站起来,朝她走过去,摸摸她柔软的头发,问海克特拉:“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小女士想自己控制棋子浮空,但是最终失败了。她维持了一段时间,这让我放松了警惕。但刚才可能因为控制的水珠数量有点多,所以引起了我慢了一步,真抱歉。” 希珀摆摆手,说:“没事,我觉得我下次可以把你们两个直接裹进水球里玩,怎么样?我觉得这应当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噢,真是个好主意。” 希珀笑了笑,说:“你的表情太夸张了,绅士。我现在带她去睡觉。”在她和海克特拉专心说话的时候,塞隆打了好几个呵欠,希珀虽然没在看她,然而还是注意到了。“维吉尔呢?” “维吉尔先生已经睡了,明天天气就会转好的,他大概明天一早出发。” “好的,叫我起来送他。”她点点头,拉着塞隆的手朝楼下的客房走去。然而塞隆走到客房层的入口就不肯再往里走了,盯着维吉尔的门十分恐惧。 希珀叹了口气,说:“好吧,今天你去我的房间睡,但明天维吉尔走之后,你要去自己的房间里,好吗?” 第21章 塞隆犹犹豫豫地点点头,感觉到希珀领着她往回走,她大大松了口气。希珀听了想笑,不过只是淡淡扯了一下嘴角。在她记事以来就从未和别人一起睡过,母亲会在她床前念故事书,然而并不会搂着她入眠。但今天下午的经历让她觉得和人类近距离接触其实可能也不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进了房间之后,她的水领主管家从后面跟上来,手里拿着的是楼下客房的被子。希珀帮助塞隆换过睡裙之后,把她安排在了床头的沙发上睡觉,然而夜里塞隆挤到了她身边。师立刻就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而惊醒了,反而吓了塞隆一跳,身体僵硬地爬起来。 希珀揉了一下眼睛,仰头看着床前只穿着睡裙问:“怎么了?” 小女孩抱着肩膀两替站立,身体一直在不停地摇晃,“冷。” 希珀只好说:“明天我会帮你加被子,但你要安静点睡,不许乱动。”她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把塞隆裹了进来,考虑到她觉得冷,于是把自己睡暖的部分让给了她。塞隆受宠若惊地躺下来,紧紧闭着眼睛,手脚直挺挺地放着。 因为繁重的脑力劳动,希珀的睡眠质量一向不低,然而忽然被人吵醒,她反而一时睡不着了。 师对自己的生活边界还是有十分执着的坚持的,她扭头看了一眼塞隆,准备明天早上起来对她声明一下自己的习惯,不过看到塞隆睡着之后蜷缩成一团,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她自觉无法过这样的生活,流离失所,每天活得担惊受怕。她的人生里并没有很多苦难,因此对从苦难中成功挺过来的人一直抱有敬意。 庆幸的是,她的清醒没有维持多久,又再一次地睡了过去,早上她给塞隆找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并允许她使用了自己的浴室,然后向她强调了刷牙和洗脸的重要性,最后说:“我不是特别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你不能”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塞隆闪闪的眼睛已经极大地打扰了她往下接着说,师忍受着这种压力,咬咬牙接着说:“你不能随便爬到我床上,这样不礼貌,好吗?今晚你应该回到客房去睡,考虑到塔里不是很暖和,我会帮你加被子。” 说完她又泄气地觉得自己太严厉,说话也太快了,但是又不是很有勇气去承担一个孩子充满希冀的目光。 “礼貌好。”她难过地低下头,然而却还是答应了。希珀非常庆幸塞隆有一个非常好的妈妈,她真的把孩子教得太乖了。 要知道讲道理常常是一件十分费劲的事情。 希珀略带歉意地摸着塞隆的头,黑发是完全不一样的手感,摸起来十分硬质,而她自己则完全不同,白金色的头发似乎没有一点重量,细得像是鸟类初生的绒毛。 “维吉尔要走了,我得去送送他,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以不来,我让海克特拉在楼上陪你。” 然而塞隆小心翼翼地捏着她法袍的一角,她只好拉着塞隆一起到了起居室。 早餐很丰盛,火焰炙烤的燕麦面包、一根香肠、半个小番茄、奶油鸡蛋茸、几片培根、一勺茄汁豆、一个烤香菇,最后还有半杯奶。 很标准的“研究员早餐”,“我挺喜欢这种吃法的,足够提供整个上午的能量,”维吉尔举起杯子,向着桌子另一头的师致敬。 “当然,我也喜欢,希望你的旅途顺利。行李都检查过了?” “是的,我已经拿下楼了,看来你带孩子很有一套啊。嘿,小野兽,维吉尔叔叔要走了,没有人吓唬你了哦” “维吉尔,你这样更吓人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专心地消灭盘子里的东西。现在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他需要趁太阳升到头顶之前赶一段路,到达沙漠中间一片称为“石堡”的地方——一个战争遗迹——躲一下中午毒辣的日头,所以他吃得也特别的快。 饭后,希珀带着塞隆和管家一起下楼送维吉尔,提乌斯也跟在后面,然而因为走不快,最后还是被塞隆抱着下楼的。 “不觉得它重吗?”希珀向提乌斯施展了漂浮术,老实说就算它瘦了,也有五十多磅的重量,孩子抱着它实在是太吃力了。 维吉尔背上了自己的弓,行李被挂在了天马背上,他跳上马背,走入法阵,从风墙外往里挥手。欢快的口哨声从他厚重的面巾下面透出来,他摸了摸天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天马说:“你瞧她啊,咱们第一次从这里走的时候她背后才只有一个水领主呢。” 风暴随着维吉尔一起远走了,艾梅科特斯却无法回到平静中去。尽管外面已经是通常意义的风平浪静了,但塔里却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希珀不再是荒漠中唯一的人类,塞隆,一个大约六岁到九岁的孩童(希珀不会判断),以她意料不到的形式闯入了她的生活。 这个挑战就从晚上开始。师像往常一样,光脚踩在脚凳上看那本新买的(然而拖了一年多才开始看的)龙族战争编年史。希珀十分放松地仰头靠在柔软的沙发里,面前那本书蝴蝶一样地悬浮在空中,微微扇动着翅膀。 力量强大的水领主则甘愿当个保姆,现在正围着一条浅粉色的围裙陪塞隆下棋。眼角瞥到塞隆接过了水球,她早早地支起一面涟漪,以防爆炸飞溅的水滴弄湿了珍贵的书籍。 早些时候——准确说是吃过早饭之后,希珀就带着塞隆参观了自己的实验室,并在她的围观陪伴下支起了到货了一段时间但一直没时间装配的实验仪器,并向她解释了仪器的原理——但显然没什么用。 塞隆虽然会说很多晦涩的词汇,但如同孩童认识世界一样,这个年龄的孩子多半只有感性的、片面的认知,没什么成系统的知识,所以塞隆虽然会说一些晦涩、深奥的塞悌语词根,但她对魔法物品几乎毫无认知。 第22章 希珀收到的实验仪器是一组秘银支架,秘银是法力的良导体——这么说事实上是十分不准确的,迄今为止都没人说得清“法力”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秘银可以辅助法师们完成许多工作,是十分珍贵的施法材料,黑市行情总是云谲波诡,时高时低,许多魔法物品成品价格也因此随着期货市场的波动而波动。顺便说一句,希珀和维吉尔原来合伙在秘银期货市场上狠狠赚过一笔——常常被用来做成法阵或者干脆笔头、戒托。 然而塞隆并不懂什么是法阵,希珀就接着向她解释什么是法阵,塞隆听得很认真,然而似乎并不理解,希珀只好解释说:“我在起居室里刻的那一圈就是一个防御法阵。” 塞隆这下似乎懂了,接着问:“然后呢?这也是,一个法——阵?” “正确。这是一个法阵,其作用是把吸收的法力平均贮存在每一颗水晶上。通常,大家认为防御水晶只能单独吸收伤害性的法术,然后过载,然后爆炸,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希珀认真说明的时候,发现了塞隆眼中的疑惑,“呃都没听懂是不是?” 塞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家’,是谁?” “通常意义的普通人。”塞隆仍然是疑惑的,希珀略略有点不耐烦,她通常对智力不发达的人毫无耐心,但看在那双闪闪的翡翠色眼睛的份上,她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耐心。拜这份耐心所赐,她忽然灵光一闪,说:“‘普罗大众’。” 塞隆欣然点头。希珀松了口气,然而接着又有了新的担心:她会不会像“买”和“客人”一样,对“普罗大众”这个词有什么时分偏颇的理解? “然后呢?” “然后这个法阵,可以帮助这些被吸收的东西在水晶之间传导。以前如果想一次性抵御大型伤害法术,就必须要大块而纯净的水晶,但如果有人能发展完善这个法阵,就可以使用许多小块而不纯净的水晶。”她指了指桌子上一袋子切割后的小水晶,这一袋下脚料大概需要十枚银币,而同等重量的水晶则要十枚金币,它们的差价十分惊人——不算让它们实际等同起来的秘银的话。 这无疑是一种里程碑式的发现,但希珀上一篇论文遭到了学界的抨击,学报甚至以“令人惋惜的天才——历史上最年轻的元素师沉迷奇技淫巧”这种标题来指责她把研究精神放在旁门左道的炼金术上。 师为此消沉了一阵子:这难道不值得写一篇论文吗?直到上个月艾梅科特斯断了消息之前还没有人就文章本身提出质疑,全部都是在质疑她的“堕落”的。她的消沉倒不是因为被否定和被攻讦,只是觉得对学界难言地失望,一些人太把“高贵的思考者”的身份当回事了,绝不肯做一丁点工匠的工作,并且还极力试图把她也拉下水。 这样的烦恼并没有必要让塞隆知道,事实上她也不会懂,她看着希珀,也许只是想知道这一段听起来像故事的叙述有什么结局,也许只是觉得希珀“超凡脱俗”。 “那么是什么在秘银和水晶之间流动呢?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是什么?”看,这个小女孩确实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局。 “过载的过程里会发热,也就是说,不管魔法变成什么被吸收了,这个过程都会导致发热,我想发热量和施法过程消耗的魔力之间一定有个比例关系。你能听懂吗?” 塞隆诚实地摇摇头,“我能帮助你什么?” 希珀忽然笑了一下,“你随便施法就行了。” “施法,就是,不论怎样,和元素玩,都可以,的意思吗?” “对。你挺喜欢这样的,是不是?” 塞隆诚实地点点头。 “但今天还不行,我得把仪器装起来。” 塞隆看起来想来帮忙,但希珀礼貌地请她不要动。她的手已经开始在空中划线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色轨迹撕开了一个又一个裂隙,土之子和水之子从裂隙里面跑出来,井然有序地把粗笨的架子装起来。 架子当然不是昂贵的秘银材料,看起来只是为了承托悬挂法阵和透明容器,好让顶端的秘银法阵浸入水中。 塞隆对这一切非常好奇,然而希珀说这些不能玩。墙角是她曾见过的那架能插羽毛的大桌子,它周围已经摆满了东西,都刚拆开,希珀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拆出来递给附近待命的土之子。东西渐渐摊成了一大摊,让人不禁奇怪这些东西原来都放在什么地方,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几乎什么都没有。 海克特拉则在水之子出现之后就带着它们消失了,回来的时候每一只元素生物都携带着点东西,海克特拉圆润硕大的肚子里藏着一个写字台,可能因为形状不是很合适,写字台的角稍微突出了一点。接着是小型书架和一套书写工具,希珀指着一个地方让它们卸下货物,最后从一个水之子手中接过了工作笔记,放在了写字台的抽屉里。 希珀把金色的羽毛了写字台附近的机器里,一道若有若无的光渗入与之连接的亮银色金属导管里,她们面前出现了一道风墙,希珀满意地点点头,塞隆好奇地去触摸风墙,然而被一阵微风推了回来,她用力越大,墙给予的反推力就越大。 她抬头看着希珀,说:“和那天不一样。” 希珀点点头:“没错,我换了一个法阵,你看地上。” 现在塞隆认识法阵了,绕墙的一圈文字和楼上希珀刻在起居室的差不多,而风墙下面的那条平直的“法阵”则像是镶嵌在地面上的花纹。然而塞隆很快就玩了起来,她不断往风墙上靠去,然后又被风墙推回来,还要招呼忙得焦头烂额的海克特拉一起来玩。 好脾气的水领主也无法同时应付两边的要求,但孩子漂亮的翡翠色眼睛让它无法拒绝,希珀适时地过来解围,一边拉着塞隆,一边塞给她一颗水球。 “好了,不要撞它了,羽毛支持的时间是有限的,玩这个吧。”她把水球丢出去,弹在风墙上就会弹回来。出人意料的是塞隆的身体协调性很不错,跑来跑去地接球,没有让水球掉在地上。 真是无忧无虑得令人羡慕。 第23章 师松开手,水球失去了法力的支持,砸在地上碎成了一滩水。她小时候总是很笨拙的,刚学会使用水球的时候她也曾经这么玩过,然而总是弹一两下就掉在了地上,控制不好就会完全碎掉,这窘境直到她可以完全控制水球才打破。 “女士,您也是哄孩子的一把好手。”海克特拉悄悄在希珀耳边说。 “哪里的话,我只是受到了你的启发。”师十分谦虚地回复。 塞隆也并不是不会失手,总有那么一两次水球速度太快而砸在地上破裂,海克特拉就会给她一滴新的。 这一摊东西直到中午也没完全收拾完,师把准备好的新水球塞给刚弄坏了一个的塞隆,看着她开心的背影,对海克特拉说。“我记得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说‘玩耍’是动物磨练磨练捕猎技术的一种准备” “是的,我大概知道这篇论文放在什么地方,您现在要找吗?” “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还没玩够对吗?但你应当按时睡觉,来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时间,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完成实验。” 说到“实验”,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许她觉得这是“玩”的同义词。师心中颇感欣慰,因为大部分孩子视魔法为畏途,总有人觉得“这真厉害但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乐”级别。 有兴趣总是好事情。希珀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客房层,客房层里有一间房子是给维吉尔留的,另外的房间都是空的。水领主管家已经铺好了新的被子,被套上印着颜色淡雅的草纹,一切都是师喜欢的样式,然而这个房间还是太简单了。在师的监视和指导下,塞隆用客房层的公共浴室洗了澡,不过睡袍这种东西仍然是希珀帮她穿的。 孩子身上狰狞的疤痕又暴露在她眼前,有烧伤、钝器伤和割裂伤,大多数都不很严重,疤痕叠着疤痕,幸运的是——师仔细摸过了几块主要的骨骼——骨头都没有受到伤害,经过昨天的玩乐,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些伤痕大多数是她自己施法不当引起的。历史上可没少法师因为施法失误而把自己弄死。 希珀掀开被子,让这个不愿意睡觉的孩子躺进去,替她掖好了被子,“你如果醒的早,就去起居室找提乌斯玩。如果是我起来得早,我会来叫你。但不要随便和元素玩,好吗?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塞隆点点头,大概也明白自己给希珀带来了很多麻烦。“好的。” 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乖孩子。”然而她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可称之为温情的东西,在她不笑的时候,感情这类东西似乎和她是无关的。 她走了出去,顺便带走了照明法术。细长的窗外是黑沉的天空,亮色的沙子反着星光,反而成了荒原里最耀眼的颜色。 但是在凌晨的时候,希珀被一阵元素的强烈扰动惊醒了,她头一个想法是“塞隆闯祸了”,因而从床上弹起来。 第24章 然而并不是她担心的那样,是水领主从元素裂隙里伸了一条“眼睛”出来。强大的水领主想要跨过空间裂隙比一般的水滴要难很多,元素空间会对它的行为做出强烈的反应,把它禁锢在元素界面里。只有一定力量的元素法师召唤它们以形成元素虹吸现象,它们才能自由进出空间裂隙,估计海克特拉耗费了巨大的力气才撕开这么一条缝,而且只能让一股水柱出来,这相当罕见,罕见到希珀以为它是要警示自己某些和水元素相关的大灾难。 “我的女士,我觉得你最好出门看看。” “发生什么了?” “和小女士有关,我不能再多说了,除非您愿意把我拉出去。” “她危险吗?” “噢咦?不,并不。” “那你继续休息吧。”希珀从床上爬起来,放任水领主的信使在自己面前沉入裂隙里但毫无伸出援手的打算。 “女士噢,噢,您怎么能”它完全沉没了。 希珀打开门,小心地四下扫视了一遍,最后在门口前面的地毯上看到了摊成一滩还有点微微起伏的脚凳,脚凳上有一个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塞隆。 师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想好了揶揄水领主的话,它对小孩子真是太容易心软了,为了通知她塞隆睡在门外居然不惜消耗力量擅自离开元素界面。她已经在空中画出一片羽毛,金色的光芒像烟火一样无声地炸开,附着在塞隆身上。她弯腰抱起塞隆,轻轻用脚尖捅了捅提乌斯,果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关上门,然而塞隆却惊醒了,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塞隆本能地挣扎起来,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希珀赶在那之前张开一个风盾(她写咒语的速度真是太快了),两股风交汇,真空与真空互相侵蚀毁损,最后发出湮灭噪声,在寂静的室内听起来尤为响亮。 塞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是从法术认出了希珀,她吓了一跳,嗫嚅着道歉:“希珀希珀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 “没事,别害怕,你现在在我家,你还记得吗?” “记得。” “不会有危险的。”她一边掀开被子,一边把塞隆放进去,同样地,她把暖热的那一边让给了塞隆。“为什么跑上来了?是冷吗?” “不黑,想,‘风’‘地’‘水’,想,希珀。” “所以是没睡着了?然后你就去找了提乌斯?” 塞隆点点头,“提乌斯,打不开,那个。”她指了指门口。 “打不开门锁。” “门锁。” 希珀想大概是这两个小家伙开门锁的动静惊动了海克特拉,然后又都在门口睡着了。师也想着要把这个麻烦的小家伙送回她自己的房间,然而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起床,“好吧,你今天姑且睡在这里。我困了,不要吵我。” 塞隆又直挺挺地躺着,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师大概猜到了塞隆给她,以及给元素的定位:她的同类。而明显是对元素有统领效果的师不让她随便在塔里和元素玩,她就只能乖乖听令,然而孤单得睡不着的时候,就只好来找最后的同类。 她的手很凉,不知道在外面睡了多久,师动了点恻隐之心,握住了她的手,而塞隆明显地动了一下。 “别怕,睡吧。” 希珀一直一个人睡,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她的睡姿到底如何,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依然握着塞隆的手,而这个小女孩则除了手,哪里都不在原位上。 她甚至有一条腿掉出了被子,垂在外面。 楼下的钟已经响过了,这意味着已经到了师起床的时间,然而塞隆还没有醒。考虑到她昨晚也许睡得不是太好,希珀轻轻松开了她的手,起床洗漱更衣,并在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打算下楼让厨子做饭,为此还差点在门口被提乌斯绊倒。 可能是怕遭到处罚,提乌斯“呜嗷”一声就跑掉了。 总体来说,强行被扰乱的生活还算渐渐回到了正轨,师叫醒了火领主大厨,然后上楼看着塞隆起床。 早餐虽然推后了一点,但在希珀可以容忍的范围内推上来了,使她得以在期望时间内展开第一天的工作,这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一切终于回归了原状。 试验初期非常的顺利,顺利得超乎希珀的想象,以至于她觉得从前对塞隆的期待很不切实际:她干嘛要要求一个野化的小魔兽学会控制自己的魔力呢?她明明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元素玩耍,而不需要顾及任何后果。 就像现在这样,像一眼不会干涸的元素之泉,风元素随着她的意志自由地摇摆着,带起的冲击被结界挡住,被水晶吸收,然后加热了一缸水。 希珀面前的水滴透镜放大了插在透明器皿中的温度计,让她坐在写字台前也能看清楚上面的数字。时间、温度、法术都在她的记录之中,接下来只需要记录尽可能多的数据并分析它们,以消除单个材料之间的误差。 师嘴唇紧紧抿着,金边的眼镜和她的发色十分接近,配着一丝不苟的发型,显得更加严肃。 然而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像是没有颜色的火焰,或者是什么冷色的星光。希珀专注地盯着读数,每过一个小沙漏的时间就记录一次数据,沙子下滑的间隙里,她有短暂的时间会注意一下塞隆的情况。 她玩得非常开心,元素仿佛是她的朋友——这一点她早就发现了,和一般的元素法师要求元素臣服不太一样,塞隆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颗巨大的元素——而她身在其中,一点也不孤单了。 希珀以前见过不少因为被关太久而神志恍惚的奴隶,也稍稍体会过孤寂的滋味,因此师之前并不太懂一个被囚禁了三年的孩子为什么还能精神如常,现在大概能感性地理解了:她在地底从来不缺乏玩伴,她的朋友就在她的身边,只要她呼唤,就会回应。 这种自由的感觉,她也曾鲜明地体验过。 第25章 可人并不能如此自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注定会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塞隆生活在人群里,最终沦为人人争相觊觎的高阶魔兽。就算是现在这样,她躲进了元素之门的深处,就算她能在这片不毛之地想办法活下来,她也一定会引发元素灾难。 这个世界必定会知道她的存在,也必定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做出反应。 师对她比了比大拇指,而塞隆正转着圈放出一些流星状的小颗火焰,它们陡然出现,划破了空气,最后坠落在结界边缘,坠毁时溅出一蓬燃烧的火。 孩子躲在火中,歪头冲着她微笑,有数颗火星燃着了她的头发,而她竟然不知道躲闪,希珀猛地拔掉了风结界的羽毛,双手握着金色的光芒冲入试验场中。 金色的光芒引起的潮汐之力撕裂了元素界面,大量的水滴涌了出来,水泡裹住了塞隆,那种讨厌的、让她听不到一切声音的感觉再度包围了她,师在她面前举起了手,雨滴在她头顶出现,每一颗水珠都撞毁了一颗火星,嘶嘶声源源不绝地响起,师走到她面前,严厉地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对着自己施法,我说过吗?” 塞隆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在水泡中挥舞着手臂,希珀驱散了水泡,塞隆地摔在了地上,而希珀一把拉起了她。 “希珀希珀” “回答我,是或者否。” “是” “我应当惩罚你对吗?” 塞隆抿着嘴,而希珀依然严厉地说:“犯了错误就应当受到惩罚,是或者否?” “是”小女孩撇了撇嘴,钻石一般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然而希珀不为所动,淡色的嘴唇里吐出冷酷的话:“那好,我命令你” 塞隆捂住了肩膀,几乎要跪在地上了,然而希珀推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站立。 “承认错误并道歉!” “我错了!” “错在了什么地方?” “我我对自己施法,不行希珀呜” “好了,没事了。”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从法袍上的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替她擦掉了眼泪,轻声说:“对不起,我也和你道歉,是我今天疏忽了,我本来该给你一个风盾法术。我们去歇一会儿,好吗?”塞隆点着头,眼泪又不小心掉下来几颗,希珀只好抱起她往楼上走,用手绢垫在肩头免得她把鼻涕蹭在昂贵的长袍上。“别哭了” 塞隆听话地止住了哭声,然而想哭的情绪却控制不住,不停在希珀肩头哽咽。 “”师拍了拍她的背,抱着她坐下来,“你还是哭出来吧。”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很早就起风了,配合着光线不足的房间和小女孩的哭声,产生了一种十分低沉的情绪,希珀只好带着她坐到了靠近露台的窗边,希望外面的风景能稍稍安抚她的情绪。 看来是有点用,塞隆的哭声渐渐止住,细小的声音从希珀的肩头传进她的耳朵,“我只是” “嗯?” “火,像你,眼睛,‘超凡脱俗’,我做得不像,呜” 师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应付了。然而总归还有重要的事情跟塞隆讲。 “塞隆”希珀本来试图和塞隆面对面,但在孩子的坚持下放弃了,“谢谢你对我的称赞。除此之外我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明白。” 塞隆甚至黏在她怀里,拒绝把脸拿出来,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魔法是危险的工具,有很多人死在自己的魔法下,只有小心谨慎的人才能最终驾驭它。你答应我了,以后就要记好,不要对自己施用伤害性法术,好吗?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更不希望看到你死在自己手上。” 塞隆仍然在哭,但她点头了,希珀衷心希望她能记住这句话。海克特拉悄无声息地拿来一条新的手绢,希珀勾起她的下巴,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尽量放软了声音:“起风了,你想看吗?” 元素之门常年有风,对希珀来说,起风是风暴的意思。风暴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但塞隆已经被风暴中心鲜艳的橘红色吸引,渐渐止住了哭声。 “我们我们出去看?虽然不能让你随便玩,但你愿意出去吗?” “嗯。” 听得出她仍然不太高兴,但注意力毫无疑问地被那道天边的奇景吸引了。 “‘风’和‘水’相互作用,形成了云,云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只是因为离我们很遥远。一块云也许比陆地上最大的山脉还要大呢。” “真的吗?” 希珀说:“真的,离我们近的物体会显得大,而只要你走远看,就会觉得它变小了。”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颗水滴,然后她把手拿远了一点,“这叫做‘透视’。” “透视”塞隆咀嚼着这个词,似乎觉得它难以理解。然而希珀继续说:“云之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闪电和雨都从中而来。” “为什么呢?” 希珀不太明白,“什么为什么?试着描述清楚。” “白的云,没有,闪电,黑的,有。” 希珀想了想,说:“还没有人确切知道。闪电离我们太远了,它又太危险。有人猜想是不同元素混进了云里面,使两块不同的云带上了不同的元素属性,它们相互靠近导致两种元素互相混合,因此引发了大规模的元素。” 说到这里的时候,远处橘红色的元素之心放出一道闪电,而希珀打开了门,她放下塞隆,让一只土之子替她搬运这个对单薄的法师来说明显显得沉重的东西,最后把提乌斯也叫了出来。 提乌斯看着远处的风暴呜呜地叫着不肯过来,希珀微笑着说:“提乌斯小可爱连吹吹风都怕了吗?我听说你来自沙漠上最大的沙狼家族。” 提乌斯“汪”了一声,中气很足,以至于整个身体都跟着跳了一下。然后它往后退了两步,试图从房间中央的沙发上跳过来,希珀暗暗替它捏了一把汗,并在它有惊无险踩住沙发坐垫的时候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提乌斯的后脚被沙发背勾住了,整个脚凳因此在空中转了一圈,撞在地面上,哐当哐当地滚到了希珀脚下,然后很快立正,仿佛刚才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希珀面无表情地让开一条路,维持着严肃的姿态坐在了躺椅上,她抱起塞隆坐在自己腿上,指着远处的风暴中心说:“它们并不可怕,它们被一些非常简单的规律支配着,其中有许多已经被人发现并证实了。” 第26章 希珀低声说了一句“微风缭绕”,微型的龙卷风轻柔地包裹了她们,烈风因此无法侵蚀她们,提乌斯的流苏不再飞来飞去打到它的棉垫了,塞隆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也落了下来。希珀替她整理了一下,说:“用法力使‘风’变得有序,它就能挡住大部分的无序狂风,但外层的‘风’不断受到撞击,回归无序状态。我们了解这样的规律,并利用它,使得艾梅科特斯屹立在沙漠中心而不受威胁。这就是人类的力量。” 她脱了鞋子,惬意地在微风中踩着会自己发热、还会自己抖动的棉垫,心想也许塞隆并听不懂,但希珀就是想告诉她这些事情。至少塞隆很喜欢听她的声音。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遵循某种规律,而这些规律都能被认识到,就算现在不能,但总有一天能。一切都会是可知或者即将可知的。这就是人和野兽不同的地方,或者说智慧生物和野兽不同的地方。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精灵、兽人、龙类在这一点上都是相似的。虽然总有人认为我们比精灵和龙低一等。” 塞隆无声地点点头。但希珀并不确定她听懂了。 “人最终能利用这些规律,你知道的越多,你能统御的事情就越多。你知道的关于元素的事情越多,你能用元素来做的事情就越多。”她的食指在空中写下一道复杂的记号,在旁边散步的土之子就这样被放逐回元素界面了。 “所以,不要害怕风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面对它们的时候是安全的。” 塞隆抬头看着她灰色的眼睛,“像你一样吗?” 希珀笑了笑,“算是吧,但我们一般不在阴雨天出去。你应该仍然记得这一点吧?你保证过。” 塞隆点点头。 希珀也满意地点点头,“是的,首先,你要学会保护自己,首先应当?” “没有盾,不对自己用,‘侵害’,法术,是吗?” 希珀欣然点头,“有一个小小的错误需要修正,‘伤害’,我们一般不说‘侵害’。” 有一点希珀可以确定,她的小野兽没有任何死灵法术的天赋,大多数时候,一个死灵法师只用‘侵害’这个词就能牵动世界上少得可怜的一点“暗”,施放最低级的影子类法术。她纯粹的,是个元素使者。 “没有盾,就不对自己用伤害法术。” 希珀笑了起来,“好的,你会说‘就’,这很好,记得这个词,你以后常常会用到它。” 塞隆也跟着她傻笑起来,这个词对她来说并不难,只是没有什么机会说罢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并不明白这个表示递进意味的词汇在她以后的人生里会有多重要的地位。 “为什么,龙,人,低一等?” “因为总体来说,龙类比人类聪明很多,也比人活得久的多,它们能学习比人类多得多的规律,也天生就能做许多人类从来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显然太抽象的说辞她还理解不了。 “它们天生会飞,也天生会魔法。” 塞隆露出疑惑的表情,希珀猜想如果她年纪再大一点,也许就会说“我也天生就会魔法”,想到这一点,她就莫名地觉得快乐。 “人,笨?” 希珀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虽然大多数人类没有很突出的天赋,但更多的人只是懒于改变自己,还为自己的懒惰找了很多借口。人类的寿命相对很短,语言也因此更有效率就是说,同样的一句话,在龙语和精灵语里面都很长很复杂,在人类通用语里面则是很短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说,同样的一年时间里,人可以学到的知识比精灵和龙族要多很多,只要你愿意学。” 塞隆显然不是很理解,但希珀认为没有必要再解释下去了,塞隆不可能听懂母语与思维模式的关系,否则她们的对话会很快成为百科全书一样的扫盲。 虽然幼儿需要一个百科全书式的老师是十分必要的事情,但凡事自己从书中找答案才是一个学者应有的学习习惯。 我应该教她识字与读书,这样她就能和我小时候一样安静地在那坐一整天,而不是拉着所有的元素或者我陪她玩。 接着她又十分遗憾地想:塞隆也许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识字时间,事实上人们似乎有一种共识,那就是孩童学习任何东西的最佳时间是九岁之前,那之后学任何东西似乎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当然按她的看法,学习某种技能或者语言从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但如果过程痛苦又枯燥,则会让大部分人丧失应有的热情和信心。 并且,她为什么要为一个只和她相处两三个月的魔兽花这么多心思呢?不论如何,维吉尔一定会找到买主的,他一向善于做这样的生意,不,应该说他善于发现任何一只魔兽的优点,并在一大群客户里找到需要这些优点的买家。 风暴似乎接近了她们,天色越来越暗了,天地之间的光似乎只来自于背后温暖的起居室和前方的风暴中心。风越来越大了,但经过两道风结界过滤的风凉凉得十分舒服,塞隆没想着要进去,希珀也就跟着她惬意地坐在椅子上。 人类对悲剧的审美本身就来自于一种奇怪的体验感:面对排山倒海的危险但最终发现它并不能伤害自己。这也是希珀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的原因之一。 她有一种身在危险风暴之中并幸免于难的能力和勇气。 这个下午她说了很多从未对人讲过的人生经验和一直奉为圭臬的道理。希珀是她的老师门下最年轻的学生,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里她总是听着别人的教导,看从来没有看过的书,学着稍稍超过自己认知的知识,说服那些难于被说服的老学究,从来没有一个人需要她去指导,以至于就在当下,她首次把这些东西组织成语言说给另外一个人听。 非常新奇的体验,思维变成语言之后就会变成相对陌生的东西,就好像把铁水铸进模具里一样。 而塞隆一直听着,希珀简直想让她形容一下自己到底听过之后是什么感觉,然而她连话都不太会说,更不用说精准地描述一件事情了。 在这一刻她好像理解了死灵法师们为何热衷于拆解头骨和开活人的脑壳。那里面看起来真像是有太多的秘密了。 第27章 晚上,她本来打算在图书馆里分析一下今天白天的数据,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坐立不安——是在担心塞隆是否会毁掉她的起居室。于是她收拾了东西带进了起居室里,进门的时候,受到了塞隆热烈的注目礼,提乌斯欢快地跑过来,呜呜地叫着,并且用身体蹭着她的腿。 陪她下棋的海克特拉说:“女士,您总算来了,我还打算等一会儿去叫您呢。” 希珀关上门,“怎么了?”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折线,空间被撕开,一只土之子隆隆地走了出来。希珀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土之子在她面前低头蜷缩成一张石台,希珀把东西都放在土之子的肩膀上,那里十分平坦,坐两个人绰绰有余,更不要说放一本书几页纸和一个墨水瓶了。 “小女士大概每隔半个沙漏就要问我一次‘希珀在哪里,她今晚会来玩吗?’噢,真可爱。” “我没有!”小女孩低声否认着,小脸红彤彤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偷看希珀的时候发现希珀也在看她,急忙又低下了头。 希珀冷淡地点点头,说:“但我今晚有些工作要做完,不然留着明天做,我就不能陪你玩了。所以你先和海克特拉玩好吗?” 塞隆忙不迭地点头,但是可能受不了这种羞耻感,最后扑到了水领主的怀里。海克特拉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小声地说:“你不能不能告诉她!以后不能!” “噢,好吧。” “你保证。” “是的,我保证,以后这将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可她已经知道了!” “师不会介意的。” “呜” 希珀其实听得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她总是受到别人的强烈喜爱和憎恶,所以这种程度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人总是无法对喜欢自己的人板起脸。希珀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对实验顺利大有帮助。 塞隆和水领主的游戏晋级到了四子连珠,顾名思义,是一个谁先走到四子连成一线谁就胜利的游戏,棋子和棋盘的控制难度都有所上升,爆炸在所难免,不过希珀已经提前把涟漪支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全套装备都幸免于难,连提乌斯都没打湿棉垫。 这种不算安静的环境对她的思路当然有所影响,不过师判断这是必要的,总好过起居室又被炸毁吧。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另一项挑战渐渐逼近了:哄塞隆睡觉。 前两天她不得已收留了这个小家伙睡在自己床上,但师必须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她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当然是简单地允许塞隆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直到维吉尔找到买家为止。第二则是想办法让塞隆自己睡。 乍一看第一个选择要省心很多,塞隆睡觉很老实,并不会吵到她,然而在私人领域这一点上希珀有奇怪的坚持,总之法师塔的主人决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习惯因为迁就别人而被迫改变。 “塞隆,该睡觉了。”她合上自己的工作笔记,把演算用的草稿纸全都归拢成一堆,叠放在土之子的身上。塞隆不情愿但听话地站起来,而水领主接过希珀手上的东西走了出去。 塞隆牵住了希珀的手,被她拉着去客房。监督着塞隆洗漱并帮她换上睡衣之后,希珀掀开被子让她躺了进去,然后转身出门。 她没有左转上楼,而是下楼去了图书馆,找了一本浅显易懂的元素编年史,这并不是她的仓鼠,而是属于为她服务了二十年的海克特拉。材质非常特殊,是非常薄的页岩加上某种金属编制的,文字有充满元素感的楔形笔划,幸好这是一本面向通用语读者的普及读本,否则希珀也不一定看得懂。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正迎上塞隆错愕的目光。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靠坐在床上,希珀问:“睡不着吗?” 塞隆点点头,然而紧接着摇了摇头。希珀啼笑皆非,脱掉法师长袍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说:“请往里面躺一点,我需要一个位置。” 塞隆赶紧往里面让了让,希珀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如果你觉得冷,可以靠在我身上。”和别人的触碰没有她想象中的让人厌恶,也或许是因为大家对幼儿总会降低警惕和厌恶感——曾有一篇论文支持这个观点——当然也或许仅仅是因为塞隆本身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更不要说神秘的元素亲和性让她们天生的亲近。 小女孩轻轻地靠了过来,缩在她旁边。 “考虑到你和我各自的个体独立性,我希望你能一个人睡,但我也理解你一个人睡有点寂寞,从今天起我会在你的房间里陪你直到你睡着为止。我会念点故事给你听,不过可能故事会有点无聊我的藏书里没有特别为孩子准备的故事。”她说完低下头来看塞隆,然而翠绿色的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里面透着一种纯粹的喜悦,看来只是有人陪着她就够了。 希珀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我要给你讲的是一个关于元素世界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嗯!” 希珀恐怕前面的故事太枯燥会让她拒绝再听这本书相关的故事,于是直接翻过了绪论,翻到了“火”的章节,说:“四种元素在我们这个世界汇聚,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所以元素生物们有机会就会到我们的世界来探险。通常情况下,一个火之子会选择做一个厨师。” “厨师,火,艾尔维斯。” “很好,你记得它的名字。这里有一位叫做弗莱姆的火之子,它从元素之门来到这个世界上,准备开始一场作为厨子的旅行,它穿过了元素之门的荒漠,走了十天十夜,躲过了许多道空间裂隙,才走到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子。 它进入了人类的村庄,找到了一个酒馆,刚和酒馆的老板表明它想在这里的厨房工作,它头顶上的木头就被它的头发点燃了,整个酒馆起了大火,人们一瞬间乱成一团,有人从外面泼水和沙子进来,弗莱姆吓坏了,只能趁乱逃跑。” 塞隆急切地抬起头来,对希珀说:“它只是,想,做个厨子。” “没错,它只是不太清楚如何与人类相处。” 第28章 “那么后来呢?” “它经过了十个村庄,可每个村庄都被它烧掉了,很快,冒险者工会发出了通缉令,通缉这个纵火犯。很多冒险者都来抓它,它很胆小,吓得到处跑,可它身上的温度太高了,它经过的地方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冒险者只要跟着枯萎的痕迹,就能找到它。” 没想到塞隆就哭起来了:“弗莱姆太可怜了,太可怜了!那它怎么办呀?会被杀吗?” 希珀有一瞬间的错愕,接着想到说不定虚构的火之子弗莱姆的经历勾起了她同样惨痛的回忆,只好把她勾进自己怀里,一边拍着小女孩的背,一边往后翻,“不要紧,弗莱姆后来安全地找到了工作,没有人要杀它了。” “它可以,做厨子了吗?” “不,它最后选择成为了铁匠,在熔炉里工作。它和土之子泰瑞合作,开了一个很不错的铁匠铺,它的刀剑远近闻名,甚至连矮人也慕名而来讨教学习。” “那真是太好了”塞隆小小地松了口气,捏着师的衣襟闭上了眼睛,希珀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这个故事还有一点没有讲完,你要听下一个,还是把我们刚才略过的地方听一听?” 然而塞隆没有回答她,师低头看了看,小女孩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耸了耸肩膀,浏览了一下下一个故事,决定好明天讲什么之后,稍稍用力地从塞隆手中夺回了自己的衣襟。 这一夜终于相安无事,甚至她第二天早上去叫塞隆起床的时候,她仍然还在熟睡。 这件事终于被妥善解决了,师自己也终于能睡一个完整的觉了。 希珀的实验也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一来归功于她的“法术发生器”运转还算顺利,二来数据也都大致在她设想的框架之内,分析中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和塞隆沟通良好。希珀得到了想要的实验数据,而塞隆可以自由地玩乐,除了偶尔一两次过载严重造成了滚水飞溅的实验事故以外,两人的合作可以说是非常愉快。 希珀在分析数据的过程中想出了许多新的主意,但约定的一个月时间过去了,维吉尔并没有按照约定回来,她并不着急,这个月并不像是上个月那么难熬。 大部分时间她还是按照时间表生活的,但和以前稍稍有些改变。晚上多了陪塞隆玩的时间,还要随时接受她的询问。起风的时候塞隆常常望着窗外,她在这个时候也总是带着这个对荒原美情有独钟的小小元素使者到几乎从来没有使用过的露台上一起看风暴,这时她总会有许许多多的话讲给塞隆听。 或者是一段很长的历史,或者是串联许多经典的理论,整个风暴总是伴随着她的絮絮低语。 塞隆大多数时间大概是听不懂的,她的表情总是迷茫而若有所思,也许很多词汇对她来说都是头一次听见,但希珀大概只是需要一个说话的契机。 曾有一篇研究人类行为的精灵学者的论文指出,人类女性每天大概需要输出两万个单词,而人类男性只需要七千个。大概正是这样的絮语让她免于寂寞的困扰。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中,除了约定的一个月过去之后维吉尔还没有出现这件事。 大约又过了五天,在一个不算差的天气里,塔底的法阵被触动了。法阵相当于一把锁,正确的开锁方式才能穿过法阵,这个波动毫无疑问是锁被打开了。 会来这个无聊而枯燥的地方的,除了维吉尔不会有别人了。希珀因此示意塞隆停下,对她说:“塞隆,维吉尔来了,你想和我一起去见他,还是呆在这里继续玩?” 听到“维吉尔”这个名字,塞隆还是表现出了惧怕,但显而易见,和希珀呆在一起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放开了所有的元素,让它们完全地回到无序之中,穿过结界,伸手拽住了希珀的长袍。 崇拜、钦羡、爱慕,之类的眼神希珀一直都见得很多,但这轻快的翠绿把一切情感都洗得特别的干净单纯。希珀理性上明白这不过是自己主观的幻象,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她十分清楚塞隆接近自己没有任何别的目的。 不过就只是崇拜、钦羡、爱慕,以及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想得到她的注目。 她拉起塞隆的手,小小的手柔软而干燥,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茹毛饮血活得像个野兽的缘故,塞隆的手骨节分明而有力,仿佛真的是一头幼兽。 这只有力的小手很明显地传达出一种紧张,一直攥着她直到她们直面维吉尔为止。 维吉尔的斗篷和弓已经挂在了衣帽架上,手里正逗弄着一个奇怪的生物,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满脸笑容地说:“哟,老朋友,好久不见,真对不起我来晚了,但你要相信我这是十分值得等待的。” “打算给我什么惊喜吗,维吉尔?” “先不说这个,你和小野兽相处得很好啊。” “算是吧。” 维吉尔的手臂上带着厚厚的皮甲垫,一只半透明的猎隼站在上面,头上带着一顶奇怪的头盔,他举了举手臂,猎隼张开了翅膀,扑棱了两下,但并没有起飞。 “很眼熟不是吗!夏莫代尔的灵魂没有远走,一种萨满巫术把它的灵魂从里抽取出来,留在了现实世界,它现在是一只不需要吃肉的信使了,如何?是不是很棒?” 希珀走过去,试着伸手去触碰那只鸟,鸟儿似乎也很想亲近她,然而可惜的是,她的手穿过了灵体表面。 这有点不可想象,因为鸟儿明明好好地站在维吉尔的胳膊上。 维吉尔笑着介绍说:“你得先摸摸它的头盔,引起某种虚化,这样你和它才实际上在同一个位面,放信的时候也得这样。”希珀于是触碰了头盔,然后得以触碰这只猛禽。 “夏莫代尔会记得我们吗?” “当然,我的意思是,或许吧,毕竟不是死时立刻地抽取灵魂,它会忘记部分事情也是很有可能的。 第29章 “真是太棒了,我们也许应该把它放回它以前的栖木上,你愿意代劳吗,维吉尔?” “当然了,请稍等。”维吉尔转身出门,回来的时候鸟儿已经不见了,希珀一直牵着塞隆,每次在她回头的时候都捏紧她的手。 维吉尔不时对扭头看他的塞隆挑挑眉毛,弄得小女孩紧张不已。 “维吉尔,有一件事我必须事先警示你,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是很危险的。” 维吉尔耸耸肩膀,现在明白了师每次捏紧小女孩的手都是防止她失控而使得元素暴//动的手段。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故意这个时间来的,就为了故意来蹭饭。” 时间大概是午饭的时间,就算维吉尔不来,她们也该在二十分钟之后吃饭了。 维吉尔完全没想要否认,“艾尔维斯的手艺真的很棒嘛!” 午餐说不上丰盛,标准的“研究员午餐”,汁液浓稠的炖煮豌豆胡萝卜牛肉浇在混合了蛋黄与奶油的土豆泥上,外加两片厚厚的猪排,足以弥补任何繁重脑力劳动的消耗。维吉尔照例坐在离塞隆最远的地方,快速扫荡了一遍盘子之后,维吉尔满足地趴在桌子上,对希珀说:“我为你物色了几个不错的买家。” 希珀一阵错愕,接着快速扫了一眼塞隆,确认她似乎没有在听之后,悄然松了口气,对维吉尔说:“吃了饭再说吧。” 吃了饭之后,希珀把塞隆留给海克特拉,自己和维吉尔站在起居室外的楼梯口,说:“请讲。” “喔你知道我的规矩的,充分保护卖家和买家的,不过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第一位买家职业特殊,和你差不多稀有,我认为这家是很适合的,只是开价稍低。第二位是位有收集珍奇异兽嗜好的领主。第三位是一对法师夫妇。” “容我打断一下,到底什么职业这么特殊?难道也是元素师?如果是巫妖我是拒绝的。死灵法师同样不允许。” “噢,不,不,我如果说出来你就知道了,请允许我保持神秘。” “那我就猜了,是龙骑将对吗?整个大陆只有一个。确实很合适,任何元素骚乱在龙面前都显得小菜一碟。” “”维吉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半晌才说:“您真是太敏锐了,师阁下。” 希珀傲慢而不失优雅地行了个礼。 “那么您的意象是”维吉尔说到一半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在说哪几个字了,因为他看见希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个箭步扑到了起居室的门前。 门居然打不开了。 “希珀,怎么了?” “我恐怕她听见我们说话了,退后!”希珀也往后退了两步,金色的魔力激荡着所有的风,催促它们齐心合力往那张十分精美的门上面撞去。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接着被一股怪力拍在墙上,风声猛地变大,维吉尔跟着冲进来的时候急忙用手臂护住了眼睛。 风沙太大了。 “塞隆!”希珀惊叫出声。 海克特拉不见了踪影,火领主大厨也不见了,头顶的小型吸收水晶整个熔融了,露台的透明门碎得只剩下了一个门洞,属于沙漠的干燥气味随着风灌了进来,掀翻了茶几,希珀急忙闪身躲避,几件过轻的家什被风卷着从她身边的门洞里被扔了出去。 塞隆站在露台上,魔狼提乌斯则被一道小型龙卷束缚在空中,跟着风一起晕头转向。塞隆并没有控制好这个法术,但显然她已经学会了。 师大声地喊:“塞隆!” 小女孩已经跑到了天台边上,听见喊声回过头来,绿色的眼睛几乎要融化了,眼泪似乎在不停地往外涌,希珀明显地感觉到有水珠打在了自己脸上。她哭喊了一声,风蓦然暴怒,疾风撕开了风的屏障,楼下估计也有什么窗子裂开了,风呼啸着穿过一条硬闯出来的通道,希珀只来得及支起风盾把她和维吉尔保护起来,尖利的风刃就把通道两侧刮出了深深的刻印。 “塞隆!冷静!” “希珀要卖我!骗子!”翡翠色的眸子哀伤得仿佛要碎裂了,她声泪俱下地向风控诉着希珀,风的狂躁与不安在每一个音节之后被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就像那天面对风暴一样,希珀几乎无法命令任何的风,它们都像是宠坏了妹妹的哥哥,咆哮着向着胆敢让最疼爱的小妹妹心碎的坏人冲过来。 希珀被抢了先手,稀薄的风元素几乎无法维持风盾,维吉尔没了弓,完全是个累赘,可法师塔已经完全变成了风的通道,除了希珀身边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天哪,真是对不起。” “闭嘴。”师选了最简洁的一句话让维吉尔停止聒噪,“塞隆!你要去哪!” “野外!回去!哪里都!不要希珀!”巨大的风洞在通道里乱闯,吸走一切可以吸附的东西,因此产生的涡流搅乱了所有的一切,就连师也不例外。她费尽力气空出一只手,不停在空中书写,简单有效的风刃切割着风洞,低压和低压的碰撞产生了巨大的湮灭噪声,因此产生的冲击波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使得希珀不得不分心对付这些,而屡屡错失反击的机会。 师本不至于如此被动,但上下风向带来了致命的影响,启动上风处的风元素本来就要容易很多,更不要说对于处于狂怒状态的塞隆。 “塞隆!我没有打算卖掉你!” “骗子!” 火也加入了,构成法师塔的岩石也挣脱了某种不是很强烈的束缚咒语,加入了重击中。师直接用逸散着金色魔力的双手撕开了面前的虚空,因此风盾完全失效了,但面前的空间裂隙里及时地冲出一只土之子,在希珀面前横亘成一条石墙,尖利的砍削声就在面前密集地响起。 “她是真心要杀了你!” 希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总该清楚她曾经面对过什么吧?”这一道石墙为她争取了片刻的喘息机会,但塞隆可是要往下面跳,她不清楚塞隆如果真的跳下去是会摔死还是会有不知名的风系法术把她带向远处,但只有一点她是非常肯定的。 不能就这样放归这只魔兽。 第30章 她对维吉尔使了个眼色,新的土之子在她的召唤下从石墙顶端出现,维吉尔伸出手托着希珀,帮助她爬上石墙顶端。 法师没有办法对看不见的东西施法,她必须要想办法使目标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这当然很危险,墙后面是什么根本无从得知。幸好师的施法速度没受多少逆风的影响,土之子挡在师前方,掩护她往前冲出了起居室。 “塞隆!”师放弃了一个念咒语的机会,用声音引开了哭泣的小女孩的注意,金色的魔力则从指尖不断溢出,留下了风也吹不走的复杂纹路。 露台的边缘陡然耸立而起,横吹的风一下被挡住了,上空的风缓缓灌下来,风势因而小了许多,狂风的隆隆声消失了,无端给人了一种已经安全下来的感觉,但不论是躲在石墙后面探出个头的维吉尔或者是希珀,都明白这道石墙无法维持多久。 并不是因为法力不足,而是因为露台下方的构件无法长时间承托这么重的东西。 “我命令你,跪下!” 因为风的缺席和岩石的入场,师这句话在这个古怪的空间里回荡着,跃动的刺痛感从小女孩锁骨下方传来,古怪的超重感不停地压迫她,逼着她跪在了地上。 露台接近塔身的地方忽然崩裂出一条裂缝,石台恐怕已经到了承重的极限,师放弃了对土元素的控制,它们争先恐后地崩解在风中,回到了虚空里。 咆哮狂欢的风一下夺回了所有失去的领土,风元素又被活化了,但塞隆的声音嘶哑,几乎已经喊不出来了。师慢慢朝她走过来,微风缭绕在她们两个身边,把她们两个圈进了一个奇怪的氛围里。 师慢慢地接近她,声音因为刚才大声的嘶喊而显得有点沙哑,“塞隆,你害怕对吗?但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一个野兽,你和我一样,是人类。” “魔兽,魔兽”塞隆趴在地上,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伴随着哽咽,她似乎想不起别的词语,只是不停地重复这个组合词。 “你不能总是这样伴随着爆炸生活,如果你坚持这样,你还会被狩魔猎人追杀,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塞隆安静下来,朝着希珀抬起头,哽咽着忍住哭泣。 希珀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缓缓蹲下身,和她保持平视。和维吉尔调侃她时表现得不同,她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对塞隆有什么样的诱惑力。 直达知觉的美,魔法的理性之美,还有元素君王的绝对权威。这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的有分量。 “我是你的主人,这代表我会保护你,我会教你控制元素的方法,你会变得比之前追捕你的大多数人有地位,有力量,塞隆?” “希珀希珀” “你明白了吗?” “希珀不卖我?” “不卖了。那么,你是选择离开艾梅科特斯,回到野外去,还是留下来,做个文明人?” “我我” 希珀盯着她,仿佛燃烧着褪色火焰的眼睛里找不出一点撒谎的样子。 绿宝石重新融化破碎,“我我留下”她用尽全力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忽然开始放声大哭。 希珀松了口气,说:“叫我老师。” 可惜塞隆抽噎着停不下来,希珀只得顺着她的脊背,轻声说:“没关系,先哭吧。” 好像开闸的水库一样,塞隆扑在希珀怀中,很快哭湿了她的长袍,等到她抽抽搭搭地叫出“老师”两个字的时候,墙上被吹歪的沙漏都已经转了两圈了,维吉尔躺在千疮百孔的沙发上,抱着同样饱受惊吓的提乌斯,一人一等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响动。 “好孩子。” “嘿!希珀!”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探出个头来,“你就这样打算留下她了?” “你要提出异议吗?” “不是特别强烈的异议但你瞧,你还没结婚呢,就打算开始养孩子了吗?” “首先,维吉尔,塞隆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养女。其次,我认为结婚和养孩子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我就算结婚也不会生孩子” 师敏锐地发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严谨,“不,我觉得我就算生孩子也不会结婚。” 她叹了口气,“还是都别要了,我既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忘了这段吧。维吉尔,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的决定。” “别解释了。”维吉尔耸耸肩,估计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不超过二十个词,希珀就有两条反驳论点,每一条都跟着论据。这很难用欲盖迷障以外的词形容。 “维吉尔,你不能不承认我是一个相对合适的人选。首先,我有能力应付她带来的每一场骚乱,只要你不吓唬她。其次,我们的关系还不错,你瞧,她还需要我陪她睡觉呢。” 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你们都进行到这一步了。” “维吉尔。” “噢别停下,继续你的论证,我在听呢。”希珀开始长篇大论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断她,这是维吉尔的人生经验。 “第三,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对她的情况非常了解,她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而我是一个元素师。我认为我有能力好好指导她,各个方面,不论是学术还是生活,特别是法力的控制上。她将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法师。” “噢,由衷期待。” 希珀横了他一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万一她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大陆的救主,元素之门的希珀,真是太伟大了。” “维吉尔。”师盯着他,表明自己并不是在说笑。 “我可无意插手你的私事。”维吉尔十分无辜地看着她,然而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师的长篇大论只不过是用来说服她自己的,“可你要浪费这么多时间来养孩子吗?” 希珀的头发还有点乱,身上还趴着一个衣着狼狈的孩子,然而这并无损她身上的冷峻气质,淡金色的长发盘在头顶,灰色的眼睛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温度。 她已经从刚才长篇大论的激动里恢复过来,平静地说:“我认为教学也是法师生涯中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是一个元素师,师怎么能连个门徒都没有呢?” 第31章 维吉尔忍不住笑起来:“特别是,她还能陪你说话解闷呢。” “这并不是重点,并且她也不是宠物,她是我的学生。” “噢,得了吧。我都能想象到了,你的小野兽很快会被你教成一个跟你一样的书呆子,整天兴高采烈地凑在一起说一些我绝对听不懂的话题,维吉尔叔叔很快就要被排除在外了,真伤心啊。” 希珀笑看着他,“维吉尔,我打赌你要是认真听还是能听懂的。” 说的没错,可维吉尔并不想听这些魔法的东西。 “海克特拉去哪了?” 希珀低声念起召唤咒语,指尖的金色辉光撕开了空间裂隙,水领主走了出来,抱怨了一通:“您必须得听听小女士到底做了什么!这太过分了!我很难原谅她了!您知道吗?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她居然打开了露台的大门,然后跟那些粗暴的混小子们说‘把那个蓝色的大水球吹走’!您听听!这是个淑女该有的行为吗?!我是一个体面的水领主,怎么能用大水球来称呼我?” 希珀在门外感受到的不正常元素波动正是大量风元素聚集起来产生的波动,塞隆从她这里偷学去了一点升腾风元素的咒语,可能不是说得很对,风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被升腾,只是受到了引导而在屋里狂躁地乱窜。所以她干脆加上了一点她自己的创新,念了一半的升腾咒语和简单的塞隆式唤风咒把体积太大的水领主直接吹到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上。 塞隆召唤的风引动了附近风脉撕开风结界之后,水领主又试图把这个破口堵上,最后被吹到了风墙顶端下不来,而离希珀太远,得不到法师法力的补充,它无法维持在现实世界的形体,只好回到了元素界面,等待希珀下一次召唤。 “这个狡猾的小鬼头,她居然用水滴爆炸来引开我的注意力,利用我对她的信任而暗算我,她跑到门口打开了门,用惊叫声让我以为是一场意外,女士,这是有预谋的一场” “真对不起,海克特拉。”师阻止了它继续抱怨,“我让塞隆跟你道歉好吗?她现在是我的学生。” “什么噢,女士,这是真的吗?您不打算转手卖掉她了吗?噢,很显然我认为买卖行为发生在小女士身上是十分不适当的,但对您来说收养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诸多不便,我真希望您的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遇上小女士” “不用担心我,塞隆,向水领主先生道歉好吗?”她转了大半圈,让塞隆的脸对着海克特拉,塞隆抬起还糊着眼泪的脸,闷闷地对它说:“对不起,海克特拉,我不该,说你,蓝色的大水球。” “还有吗?” “不该,把你,吹走。” “好了,刚才都是很有想象力的法术,这很棒,我很喜欢。” 塞隆慢慢地从她肩窝里抬起头,眼中的辉光一点一点地亮起来,“真的吗?” 湛蓝色的绅士长大了嘴巴欲言又止,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维吉尔,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这两个人,后者向它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最可怜的就是提乌斯小可爱了,塞隆被勒令向被她卷进风暴的魔狼道歉,提乌斯汪呜汪呜地控诉了她很久,一人一凳越说越激动,差点导致塞隆和它一起哭起来。 维吉尔拉着海克特拉问:“希珀应该不会是蓄意要留下这个小野兽的吧?她看起来真的挺像临时起意的。” 海克特拉耸耸肩,很难保证自己比和希珀从小一起长大的维吉尔更了解她,只能谨慎地回答:“就我看来我觉得师阁下和可怜的小魔兽相处得很好,也许只是刚才的境况促使她不再就某几个问题犹豫罢了。” “那就是临时起意了,我真希望她不要后悔。孩子可是天大的麻烦。”维吉尔召唤出一颗水滴,慢慢地朝着海克特拉爬来,后者遮住眼睛,把它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起居室里乱得一塌糊涂,大厨也被卷走了。破掉的玻璃暂时被一颗巨大的土之子堵住,别的破损则让希珀和海克特拉耗费了一下午才勉强整理好。希珀的书被卷到了风结界的上端,都漂浮着不敢下来,还是新来的信使、灵魂状态的夏莫代尔帮她飞上去一本一本拿下来的。 楼下破掉的窗户是实验室外楼梯间的那一扇,和露台上下贯通东西相连而形成了一条风的狂欢通道,沿途的装饰品都从窗户里被吹了下去,在石质的法师塔外散落了一地,石壁上被风的利刃留下了道道刻痕,希珀用细小的土之子将其大致修复了一下,然而在大尺度上来看还是能看见那些纹路的走向。只是留在木质扶手上的刻痕这里的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希珀倒是不甚在意,将来万一有人到家里做客,还可以把这个“凶暴的风系魔兽”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给客人听。 但十年来到这里做客的客人少之又少,能上到这一层的则几乎没有,留下来提醒塞隆也不错。 小女孩似乎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狂乱给希珀的法师塔造成了怎样不可逆转的伤害,一直跟在希珀身后说对不起,见希珀总是不理她,泫然欲泣地问她:“希珀,你会一直生我的气吗?” 希珀只好蹲下来,平视着她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但也不打算原谅你,我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是个错误,同时也十分希望你能努力地学习控制你的力量,不要让它再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好吗?” 小女孩拽着她的手,眼中的泪珠转来转去的,抢着说:“我保证、我保证。” 希珀叹了口气,掏出一条白色的手帕擦掉她眼角的眼泪,生怕那两颗翡翠宝藏里会掉出碎钻石来,“别哭了。” 塞隆的眼泪被她险险地制止了。希珀站起身对维吉尔说:“真对不起,我本来想好好跟你聊聊的,但你也知道,这塔不补可不行。” 维吉尔似乎不太在意,只是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你平时就是这么跟小孩子讲话的吗?” 希珀睁大了眼睛,仿佛他刚才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当然了,不然该怎么说?” 第32章 维吉尔耸了耸肩膀,皱着眉头说:“在我印象里,我在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会更接受那些充满童趣的叠词吧?” 希珀想了想,面有难色地回答:“对不起,我觉得我说不出来,再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和她都很接受这样的约定,她已经向我做过三个保证了,鉴于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学生了,我有必要把这些保证记下来。” “你真的决定了吗?我是说那些买家我还是帮你沟通着” “决定了,我是一个师,我怎么可以没有学生呢?” “凭你的名头,会有很多富家子挤破头想来你的法师塔打杂的,很快楼下的客房就会不够用了。” “维吉尔,天赋超群的学生一个就够了。我可能没有心情再教第二个。”她牵着塞隆,塞隆身后跟着提乌斯,四个人下楼到塔外的沙地里,把撞在风结界又散落在附近的家具和小玩意儿捡了回去,提乌斯变回了魔狼,维吉尔亲自帮它装了鞍具,让它把东西驮上楼。显然里面有很多东西都已经损坏了,只好放在库房待处理。 晚饭之前,希珀把艾尔维斯召唤出来,火领主一出来就大呼小叫,它黯淡了不少,但头顶的火焰把上面的石造梁都烤红了,海克特拉给他了一朵乌云,好歹让他的温度降下来一点。 “女士,这已经是我今年被卷走第二次了!我是一个厨子!不是一团烟花!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要罢工了!” “艾尔维斯,真是太对不起了,你休息好了吗?” 放逐术会让元素领主回到元素界面,但是它是直接被吹走的,狂乱的风对它伤害不小,差点被吹熄灭。 “我可以做完饭回去接着睡,我还没有恢复正常温度。” 希珀低下头,然而塞隆似乎已经学乖了,她首先对艾尔维斯道歉,这位本来就有点腼腆的火领主浑身的火焰都一下子窜高,随即被乌云浇灭了一些。 它恶狠狠地说:“小女士,我希望你以后吃我做的饭的时候能心存感激!” “我会的,很好吃,谢谢。” 火领主又浑身冒火,转了两个圈,回到了壁炉里不肯出来。 起居室终于整理得差不多了,桌子上虽然满是利刃砍过的痕迹,但它好歹还是一个完整的桌子,因为火领主大厨有时候需要上菜的缘故,桌子得是石质的,这也是它没有被吹走的原因之一。 维吉尔照例坐在桌子的那一头,稍稍提高了声音说:“你知道吗老朋友,你的那篇论文。” “哪篇?” “就是把塔里的老头子们气死的那篇,”希珀觉得维吉尔说的应该是最近那篇关于秘银法阵和水晶的。维吉尔吃了一口东西,点头说,“铁匠行会可是把它当宝贝呢。有人已经在试做更复杂的法阵了,原来吸收水晶的良品率多低啊。” 希珀露出了些许笑容,“但我猜他们没那么容易量产,毕竟水晶是一笔大生意,水晶商人不会想手上的水晶贬值的。” 维吉尔说:“说不定水晶商人就在塔里,千方百计不让你发相关论文呢。” 希珀一愣,“我倒是没想过这一点维吉尔,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塔里面的老头子已经衣食无忧了,何必还要担这样的风险呢?” 维吉尔嗤之以鼻:“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无欲无求。” “我并不是无欲无求,追求优渥生活的同时我也追求学术上有所突破。” “噢,”他一挥手,“得了吧我的师阁下,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有高尚的追求,金钱、美色、名声才是大家想要的。” 师摊开双手,“毕竟咱们只是饭后随意地造谣中伤一下。” 维吉尔擦了擦嘴,“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灰心丧气,咱们都知道你总是对的,就算技术上有失误,大方向上也不会有差错。” 师微微勾起嘴角,“谢谢你,维吉尔。” “不用谢,太客气了。噢!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替你把千湖城的所有信都拿过来了。”他从腰包里一个夹层上找出了这些信,抹平弄皱的地方,然后交给希珀。 “不少啊。那你替我看过了吗?” “别开玩笑,我怎么会看你的信呢?” 希珀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猜大多数都是世界各地的同僚写来骂我的。真不想自己看啊。” “嘿,”维吉尔放软了声音,“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你总是正确的,即使技术上出了些差错。我用我这种半吊子魔法学徒的脑子想都知道你是对的。” “谢谢,我不会把这些东西太放在心上的。” 维吉尔看了看她身旁的塞隆,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今天能不能允许我留在你可爱的起居室里呢?既然小野兽已经是你的学生了,我也应该跟她搞好关系才行。” 希珀不太懂,眨了眨眼睛。 维吉尔说:“你既然有了学徒,以后这些写卷轴的工作多半是要被她接手的,我可不想断了自己的生路。” 希珀笑了出来,没想到维吉尔已经考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但他说得很有道理,希珀也就同意了,“你如果不介意我的沙发都破了的话。” 沙发本来是布质的,今天的灾难里被切得碎屑纷飞,海克特拉用最大号的缝衣针像是缝合解剖过的尸体一样把它们草草缝合了一下,现在勉强能坐。 “我当然不介意了,我只是想找个有人气的地方呆着。” “那你介意帮我看看信吗?” “好吧。” 饭后海克特拉把餐具收走,维吉尔和希珀坐在沙发上,塞隆和海克特拉则还是坐在被缝补过的毛绒地毯上,下那盘两个人都很喜欢的四子棋。 “第一封来自星歌堡,玛丽兰星歌。玛丽兰是你的” “我哥哥的同学。” “自己人吗?”维吉尔拆开了信封,“措辞可不怎么像自己人玛丽兰女士认为你应当慎重地考虑自己将来的路,以免和主流社会偏离。是说受到你全家人的委托。” 希珀嗤之以鼻,“学术可没有主流可言。” 第33章 “太好了,我帮你回信骂她?我有自信能学得像你的笔迹,我能在里面加个小恶作剧吗?” “维吉尔,”希珀制止了过于雀跃的维吉尔,海克特拉飘了起来,说:“女士,需要我帮您回信吗?” 希珀闭着眼睛点点头,海克特拉从楼下的图书馆里拿来希珀的全套书写工具,墨水自动从墨水瓶里爬了出来,像蛇一样在泛黄的纸上写下“亲爱的女士”几个字。 “十分感谢您的来信,让您担心令我十分惶恐,我最近也在慎重考虑这个问题,我将不会做出令人沮丧的选择的,请勿在我身上过多费神。落款你就随便写吧。” 那道诡异的墨水在纸上缓缓地爬行着,留下一道清晰的笔迹。 “第二封看来好像是骂你的,基维斯索绪兰,是那个‘讨厌的基维斯’吗?” “对,他有骂出什么花样吗?” 维吉尔用小刀裁开信封口,摊开两页信纸,说:“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至少坐实了他是一个没什么思考能力的小人。我猜僵尸撬开他的脑壳之后肯定会大失所望。” 希珀笑了起来,纸从维吉尔手上飘走,希珀略略看了一眼,耸耸肩说:“他几乎把能用来侮辱女性的词都用了一遍。” “喔,这可是个大工程。”考虑到希珀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连床伴都没有一个,这张纸上大概有百分之九十的东西是彻底的无稽之谈,还有百分之十是捕风捉影,维吉尔耸耸肩,而海克特拉问:“女士,这封信怎么回?” “阁下毕生修为都仿佛花在了收集侮辱性词汇上,但您的成果令人担忧,为贵国高等教育深感担忧,对令师深表同情。 众所周知,驳斥方法中并无‘造谣中伤’一项,由衷希望您的逻辑修辞学补考及格之后再给我写信,盼复。” 维吉尔抽出下一封信,见内容都是大同小异,念了两个字就扔在一边,而海克特拉根据模板一一回复。 塞隆忽然握住了希珀的手,抬头看着她。希珀有点意外,低头的时候得到了小女孩一个温暖的拥抱。 “怎么了?” 塞隆笑着说:“我觉得,你会喜欢。” 希珀心情复杂,轻轻拍了拍了塞隆。来自他人的信任固然可爱,然而维吉尔只是基于过往的经验信任她,塞隆只是因为崇拜她而信任她。 这都不是这都不是她最想要的那种。 “噢,嘿,师,终于有个友方来信啦,是迭戈。” 师忽然直起了身,“迭戈说什么?” 迭戈是希珀的老师艾默生法师的第一个学生,希珀的大师兄,信中没有像前几封一样或火冒三丈,或痛心疾首,或谆谆教诲,或落井下石,只是简短地说他上个月加入了法师行会监督委员会。 “这是什么时候的信了?” “差不多两个月前了。” “嗯,恭喜他。祝他前程似锦。”她又坐了回去。 海克特拉只好把这几个字写到信里面。正准备叠起来塞进信封,希珀忽然说:“等等,再加几句,‘请提供一张适合儿童启蒙的书单,若有其它需注意事项请一并列出,盼答。’” 法师里一直有不婚传统,希珀的六个师兄师姐里只有迭戈一个人结婚并有三个孩子,如何在法师家庭里养育一个孩子,看来目前只有咨询迭戈了。 维吉尔这次来,除了给这孤岛般的法师塔带来唯一的通讯工具以外,就是和希珀商量一下怎么把“帮希珀买来实验用的魔兽”卖出去,现在不需要卖了,他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第二天就离开了艾梅科特斯,准备去南边。 离开艾梅科特斯,维吉尔骑上天马,揉了揉它的耳朵,说:“我一早就有预感,希珀一定会把她留下来的,她们真是太合拍了。” 天马似乎是不信的,响鼻尾音上扬,维吉尔说:“噢别不信啊老搭档,希珀也是需要人陪的嘛。” 塞隆的流浪生涯终结于艾梅科特斯,元素之门深处的法师塔。 它的主人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师希珀,同样出名的还有她的冷峻与美貌。有无数青年才俊曾经想追求这位象牙塔中的高岭之花,但很遗憾的是目前高岭之花似乎打算把一辈子都献给自己的学术事业。 为期三个月的实验其实在一个月的时候数据就收集得差不多了,艾梅科特斯的主人,元素师希珀打算花掉剩下的两个月写论文。偶尔她会要求塞隆帮她补几个实验数据。有了不吃不喝也不知疲倦的信使夏莫代尔的帮助,她和外界的通信速度快了许多,塞隆不知道谁给她写信,但看希珀的表情大概都是些振奋人心的消息。 但塞隆和水领主玩的时间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境的拼写与训练,对小孩子而言学习一定是比玩痛苦得多的事情,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希珀会一直陪着她。 不知是否因为老师的脸太好看,塞隆的学习很强,对于读书写字,她几乎有一种一学就会的势头,希珀猜想也许是塞隆的母亲曾经给她启蒙过,但时间久远,必须得再次启发她,她才能想起来。 “塞隆,你学过拼写,对吗?” “拼写,把每个字拼出来。没有,怎么读每个词,学过的。” “真棒,你学得很快,现在你可以自己看故事了吗?” 塞隆诚实地摇头:“不太能,有些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希珀心想是时候出去买东西了,她有几本大部头的字典,但显然不适合小孩子用来玩。而她小时候的字典并没有带出来,再说了,字典这样的东西兼具时效性,几乎每隔两三年就会修订一版新的。 一个比较风和日丽的日子,元素之门广袤的荒漠上空是一片明亮的蓝紫色,没有大风暴,没有元素暴动,只有太阳和宁静的沙砾。希珀没去实验室,也没有呆在图书馆,而是早上起床之后就牵着提乌斯去了楼下,她们回来的时候,提乌斯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魔狼,背上背着鞍具不说,嘴上也套着可笑的嘴套,看见塞隆好奇地盯着她,呜嗷呜嗷地把头藏在了希珀身后。希珀对着塞隆招招手,说:“今天我将要带你去元素之门北边的城市,枯叶城。记得你曾经保证过的事情吗?这一次我需要你尽量不和元素玩,尽量不远离我,也尽量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好吗?”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希珀点点头,给塞隆穿上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袖外套,一只手拉着塞隆,一只手牵着提乌斯,一起走进了图书馆。 塞隆其实几乎没有进过这里,这里似乎是希珀的私人领域,是一个塞隆没有权限进来的地方。她有点恐惧,站在门口定了一下,希珀立刻感觉到拉扯,转身问:“怎么了?” 塞隆不说话,而希珀读出了她的踟蹰,温和地安慰到:“你怕图书馆吗?等我们回来之后,我会跟你好好介绍图书馆,你是我的学生,应当学会好好使用它。现在来吧。” 希珀领着她走入了图书馆深处,这里比她见过的每一个房间都大,但是她没敢出声,这里太安静了,她们的脚步声踩在地上,就有声音从四面八方反射回来,就像地下那个宽广但总也出不去的大厅一样。 走了很长时间,她们才走到一个窗子的尽头,那里有一个神奇的装置,一个白色的精美石环,大约有一人高,悬在一个小型法阵上,和塔外的那个看起来很像,法阵旁边有雕刻精细的符文石碑,希珀松开提乌斯的牵引绳,念了一段长长的咒语,石环上的符文一个个被金色的魔力点亮,希珀拉着她站了进去,而提乌斯蜷缩着身体,几乎把她们两个裹了起来。 一道白光闪过,天旋地转的感觉很不好受,塞隆踉跄了一下,陡然觉得耳边喧嚣不堪,轻轻“啊”了一声,她周围的元素开始骚动了,希珀抬起手在空中划了几个符号,把这道元素波动镇压下来。 这是个相当高的大厅,周围有几个一模一样的法阵,希珀领着她从石台上走下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喧闹的声音则是从大厅彼端的大门口进来的。 “这里是枯叶城的法师行会,法师的法师塔通常建在不容易到达的地方,所以为了出行方便,会有个法阵连接到某个法师行会的大厅,而艾梅科特斯的法阵就连接到枯叶城。” “哇”小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头顶。法师行会相当有钱,大厅是由许多精美的尖顶拱券支撑起来的,华丽纤细的灰色大理石挑起高耸的天顶,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天顶垂下星点烛火,中间吊着一个巨大的星象仪,仿佛复刻了整个天空。 希珀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装饰,而塞隆的品位似乎跟她惊人的一致。 这也难怪,她天生可以体会到魔法的理性之美,对这样的装饰肯定半点抵抗力也没有,希珀想着要不要给她买一个迷你的星象仪挂在房间里。 第34章 她牵着魔狼和塞隆走出大厅,穿过一个庭院,才走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声音一下子把她们淹没了,塞隆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着急地拽着希珀的袖子,尽量把身体缩到她身后,希珀笑着让她不要害怕,但塞隆问:“他们不会来抓我吧?” 希珀微微笑了笑,金色的魔力在空中划下一道羽毛的痕迹,塞隆顿时觉得轻飘飘的,然后希珀把她抱了起来。 家里的东西毁损得太严重,她这次就是来补货的,家具店的老板诚惶诚恐地招待了她,走的时候她们身后多了一个搬东西的土之子,魔狼走在街上颇具威胁性,有不少人都往这边看来,大多数是被土之子吸引,又被希珀的美貌夺取了注意力,以至于撞在路边的树上,然而至今还没有人敢接近她们。塞隆趴在希珀身上,有安全感了很多,一边抱着希珀的脖子,一边看着提乌斯光用瞪视就吓跑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简直开心地笑了起来。 接着希珀带她去了集市,接着塞隆才明白家里几乎怎么也吃不完的东西是从这里来的,一个还散发着寒气的水之子裹着希珀选的大堆食材,塞隆好奇地用手去摸,但水之子离她太远了,她捕捉到土之子小小的眼神,示意它让一让,这位好心的土之子就稍微落后一些,叫了背后还冒着寒气的水之子来递补。 水之子伸出一截冰封的手臂,拳头在塞隆的指尖上轻轻点了一下,真凉啊!塞隆赶紧缩回手,格格地笑着。 希珀又买了替换的玻璃,工匠行会的人似乎跟她很熟悉了,以至于会长亲自来见了她一面,并派了一个非常机灵的小跟班跟着她,然而希珀冷淡地拒绝了,玻璃被一颗瘦长的土之子藏在了身体的中间,乍一看像是镶嵌进去的。 纵使是前呼后拥地跟着这么多元素,塞隆也仍然有些怕。希珀把她放下来之后,她就有意识地躲避着人群的视线,都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了,也极大地拖慢了希珀的行进速度。 而希珀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不要怕,塞隆,没有人在注意你,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很快就不需要怕他们了。现在挺直脊背,走快一点。” 希珀的话仿佛给她注入了勇气,塞隆紧紧握住希珀的手,夸张地挺起胸膛,朝前走了起来。 但她的勇气似乎只维持到走完这里到法师行会的最后一段路,走到庭院的门口,她就忍不住缩在了希珀身边,拉着她的衣角忍不住要回去。 希珀拍了拍她,牵着她进了行会对面的一间大厅里。 这个大厅也相当广阔,高耸的屋顶,整齐的石柱一直通到大厅深处,里面似乎有数不尽的白鸽从这边飞到那边。 塞隆还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忍不住赞叹出声。 大厅里没有几个人,柜台前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都被她的声音吸引,抬起头来看着这边,这又吓了塞隆一跳。 “别害怕,”希珀小声地安慰,然后走到了柜台前,把手中的信印给工作人员看了,对方是个打扮严肃的中年女性,刚才一直板着脸,这会儿对希珀露出了一个微笑:“师阁下,好久不见,这回信很多啊。” 希珀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是真的很多,字面意义的。”她说话间,有什么东西扑棱棱地飞过来,一开始只是窸窸窣窣的,到最后越来越大,塞隆被声音吸引,抬起头来,忽然看见白色的“鸽子”铺天盖地地飞过来。 “鸽子”并不是鸽子,飞近了才能看清楚,只不过是一张纸折成的鸟儿,每只纸飞鸟的脚上都抓着一封信,飞到柜台前就把它丢下,它们来的方向不定,然而落点都惊人地准确,希珀面前的信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哦,字面意义的。”希珀也显得有点惊讶,但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她冷漠而透着少许厌烦的情绪似乎一直没有变,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指,这些信就一封封地飞了起来,在她面前自动排列整齐,慢慢地降落,最后被一双石头手夹住。 一只比塞隆还要矮的小小土之子用悬浮的两只“手”夹住了一摞信,举在头顶,也加入了希珀身后的元素跟随者的行列。 希珀礼貌地致谢,然后转身回到对面的法师行会,这次没有再做停留,她走进大厅,金色的魔力一边从她指尖逸散,她的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仿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有魔力一样,属于她们的那个传送法阵的石圈忽然浮空,围绕着它的一圈符文一个个地点亮,石圈中央浮现出一团扭曲的幻象,看起来似乎是希珀的图书馆。 希珀拉着塞隆直接走入石圈之中,塞隆虽然不敢,但她连力气也尚且不是希珀的对手,被她半拉半拽地拖进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回到了图书馆里。 些微的晕眩感让她晃了晃,撞到了她身后的小小土之子,后者恼怒地跳了跳,举着信伸手抗议。 希珀及时拉住了她,信从土之子手中自发地飞走了,小小的土之子生怕弄丢了希珀的信,转而和空中淘气的风抗议,然而它马上就发现了这些信的飞翔行为出自元素君王的亲自授意,只好生生止住了脚步。希珀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把它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希珀领着她唯一的弟子,带着浩浩荡荡的元素大军在家里转了一圈,家具被摆整齐了,散落堆放的物品则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着,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新家具的抽屉或者柜子里。 堵在起居室露台口的土之子终于可以回元素界面休息了,新的土之子(负责抬玻璃的那位)挪动到那里,顶替它的同类。玻璃看来跟它相容性很好,几乎可以在它的身体里自由移动,因此它把玻璃“吐”了出来,然后从一道元素裂隙中消失了。 希珀满意地下楼,另外一位土之子如法炮制地修补了楼下的那扇玻璃。最后她领着塞隆回到了图书馆里。塞隆仍然有些恐惧,但希珀站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刚才被希珀留在这里的土之子不知所踪,而它举着的一张桌子却被留了下来。 “以后我们大概整天都要呆在这里了。塞隆,这是属于你的桌子。” “我们?”塞隆有点不敢相信,回过头来和希珀确认。 “没错,你,和我。你将在这里跟着我学习。去坐一下,看看合适吗?”希珀在她后腰里轻轻推了一下,塞隆向前走了两步,快步跑到那张精美的木质写字台前,颜色和她斜前方师的写字台几乎一样,只是要新很多,也不像她的老师的写字台上,放着许多书堆和草稿纸堆。 塞隆跳上了她的新椅子,对她来说有点大,没有办法靠到后面的椅背,希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在空中虚划着,一个软软的靠垫从她写字台附近的书架后面飞出来,落在了塞隆身后,正好填满了那个空间。 与此同时,塞隆感觉踩到了什么,低头看到一只小小的土之子正在她脚下缩成一个石块。 “这样就不会高了。”希珀环抱着手臂,坐在了自己座位上,在这里,她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塞隆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学习。而塞隆十分高兴地看着她。希珀没有理会。 “嗯我想你还缺一个书架。”她身边的一个还没放满的书架组上的书忽然都飞了起来,有的飞到另外的书架上,和别的书挤在一起,有的飞到希珀的案头垒成一摞,空出来的书架像是忽然长出了脚,自己跑到塞隆身边。 希珀说:“塞隆,试着摸摸书架。” 塞隆伸出手,去摸她判断是书架的会移动的小怪物,书架好像感受到她的吃力,朝她又走了两步,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就不再移动了。 “嗯,这样很好。” 塞隆离她大概有三码的距离,恰好不会太近而相互干扰,也不会让她们离得太远而高声喧哗,师十分满意现在这个格局,轻快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来,带你认识一下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一个陌生的词,不过希珀走到一张纤细的铁艺架子前,在上面由墨水瓶压着的羊皮纸上写了几个字,最后搁下笔。整个架子忽然发出亮光,压在纸上的笔自己飞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着有整个屋子那么高的书架群里飞去。 不一会儿,这支羽毛笔围绕着一本书往回飞,像是驱赶着它一样。 希珀看着塞隆大大张开的嘴,摸了摸她的下巴,说:“这是图书馆书记。当你记得一本书的大致位置时,你可以在羊皮纸上写下它在哪个书架上,它就会帮你找出来。” 师往前继续走,但她的弟子并没有动,只是疑惑地看着那个比她矮不了多少的架子。 “塞隆?” 第35章 塞隆抬起头仰视她,困惑地问:“希珀,它不是,一个法阵吗?” 希珀弯下腰,点点她的鼻子,“叫‘老师’。” “老师。” 希珀点点头,欣然说到:“我真喜欢你你的敏锐,是的,它是一个法阵,你看到上面的符文了对吗?” “所以,法阵需要‘羽毛’?” 希珀笑了:“很好,你注意到羽毛了,你也注意到羽毛是风墙的核心了对吗?” “核心?”塞隆不是很懂,“羽毛让法阵亮,法阵让风墙起来。核心是这样的作用吗?” 希珀的笑容慢慢扩大,“总体上来说,是的。” 灰色眼睛里,褪色的火焰仿佛又被点亮了,辉光吸引着塞隆看着那里,仿佛被鼓励了,塞隆放心地继续问:“所以,图书图书馆书记,也应该有个‘羽毛’,但我,没看见。” 希珀举起那支笔晃了晃,“这是什么?”金色的辉光一闪即逝,羽毛笔又回到了黑沉沉的状态,但塞隆懂了,羽毛藏在平常所见之物中,惊喜地叫了一声。 一只土之子走到她前方,蜷缩起来,希珀拉着她站上去,对她说:“请你写,g,133,好吗?” 塞隆点点头,写下了“g133”几个字,架子发光而羽毛笔腾空飞起,不一会儿就驱赶着一本书飞了回来。 封面她十分熟悉,和她十分喜欢的那本睡前故事元素之书十分相似,塞隆惊呼一声,从图书馆书记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随便翻开一页,看到了画得栩栩如生的火焰大领主举起手中的锤子,正要砸向一个穿盔甲的士兵。 “哇哦!‘精彩万分’!” “喜欢书记,还是喜欢这本书?”希珀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塞隆把这本书抱在怀里,“都喜欢!” “你可以拿回自己房间,睡前的时候看,别忘了照明。” 塞隆的表情立刻有点变化了,拿回去睡前看意味着这本书将代替希珀的睡前故事,她想把这本书放回去,但这毫无疑问显得她反复无常,这是希珀所不喜欢的。 她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希珀忍不住笑出来,问:“还是你更喜欢我念给你听?” 塞隆立刻说:“是的,我更喜欢你念给我听。” “好吧,那一本念完之后,我就念这一本给你。这些书是海克特拉的。” “元素也会看书吗?” “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自己去了解,图书馆里面会有答案的。” 塞隆心存敬畏地往望不到头的书架里看了一眼,肃然起敬。但希珀牵着她继续往里面走,所有的书架前都有一架长长的梯子,希珀爬上一架梯子,优雅地站在一半高的位置,她的手往墙上虚虚推了一下,掌心像是触发了什么神奇的法术,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复杂圆形花纹,梯子下面的滑轮滚动着朝另一边滚去。 她随手抽出一本书,仰后倒下,塞隆惊呼一声,跑过去想接住她,然而海克特拉先一步从虚空中出现,希珀倒在它摊平的身躯上,柔软的水接住她,柔软得像是棉花的表面陷下去,然后又弹起来,希珀毫发无伤地躺在大颗的水滴上,双腿交叠地翘着,对着自己的弟子勾勾手指,让她也坐上来。 塞隆在“水床”边上跳起来坐下,调整到一个适当的姿势,然而希珀勾着她躺下,“我随便挑了一本书,打发时间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做,同时也十分建议你也试试。” 她闭上眼睛,显得十分轻松,“如果你也有一个水领主,你也可以这么躺着看书。” 趴着的湛蓝色绅士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好玩了,我也想有个水领主!” “唔,我忠心希望您能好好学习,以便能尽快召唤一位与您的能力相匹配的水领主,我有挺多表亲都想找一份体面的管家工作。” “我会的!” 希珀笑了起来,“我喜欢你积极的状态。” 她向塞隆展示了这本书的封面,封面上贴着一张纸条“b22227”,书名是盲目诗人与睁眼者:神话的叙事性及其隐喻,一本对早期塞悌人诗歌的解读书,曾经是希珀的睡前读物,但做孩子的睡前读物实在是太早了点。她放开这本书,让它自己飞回空位,又拉着塞隆从水床上站起来,走到图书馆的尽头,张开双臂对她说:“这是整个法师塔里最大的一笔宝藏,我诚挚地希望你能得到它。” “我呃”塞隆忐忑地向后看去,“这也太多了,我真的能读完吗?” “你能的。”她的老师的手轻轻放在了她肩上,“我会陪着你读完。” 她的声音隐隐地回荡在稍显空旷的图书馆大厅里,待到声音完全消散,塞隆微微点了点头。希珀往回走去,塞隆跟在她身后,分别地坐在了自己的桌子前,希珀对她说:“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念一念这些来信。” 她面前的信忽然腾空而起,像长了翅膀一样地飞到了她面前,与此同时还有一把拆信刀。 塞隆看了看希珀,想要拒绝,但怕惹希珀不高兴,只好答应下来,“我读得读得不快,但如果您这么要求,我会我会尽力。” 说着她用拆信刀裁开一封信的封口,抽出一张信纸,结结巴巴地读了一阵子。这里面大部分的词她都不认识,这些复杂的从句她也从来没听希珀使用过,在她们的文法课上,也无从觅得这些内容的踪影,她只是机械地凭着词语发音规则,把这篇短信念出来。希珀偶尔纠正她的发音,更多的时候则是漠然地看着前方。 塞隆念完了,希珀却没有说话。塞隆心想情有可原,因为上一次念信的时候,有维吉尔在旁边陪希珀解闷。如果这一次的信仍然不是什么很好的内容,那么解闷的任务很显然会落在她身上。 对她来说有点难度,但塞隆愿意挑战,元素君王的微笑动人心魄,她心想也许她的元素朋友们对她也是同样的心情。 “老师,信里的内容不太好吗?” 但希珀问:“这封信是谁来的?” “维克,维克追星者。” “不值一提的小卒子。”希珀轻蔑地哼了一声,但转头和颜悦色地说:“你怎么知道内容不太好?是我的脸色看起来太糟吗?” “我呃无从判断您的表情,”塞隆好像终于想出一个恰当的词来描述自己的感受,“但我看到有些表示否定的词缀还有一些表示不好的词根。” 她指着信挑出几个词,希珀淡漠的容颜稍稍融化了点,浅笑着说:“很好,还有吗?” 根据浅淡的笑容,塞隆认为自己做得不错,于是胆子大了点,把自己的发现都说了出来。“老师,我的判断准确吗?” 师看起来很满意,说:“总体上来说是大致正确的,我喜欢你细致的观察能力和分类能力,同时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个良好的势头,请读下一封吧。” 塞隆胆子大了点,念第二封信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结巴了,希珀的表情又冷淡下来。她的头发是白金色的,因为长期不外出,皮肤显得有些苍白,灰色的眸子显得整个人都没什么温度,因此她面无表情时就格外地疏离。 几封信都大同小异,措辞也差不多,甚至有许多词塞隆总是见到,希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海克特拉悄然出现,像是第一次塞隆看见希珀让人给她读信一样负责写回信,可不知是否是因为信件内容令她不快,海克特拉也迟迟没有动笔。 “老师,您不回信吗?”塞隆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希珀傲慢地嗤笑了一声,“没有必要为这些人浪费信纸。你有什么新发现吗?任何事都可以。” “呃,我觉得可能他们都不同意您做某件事,他们对此有相当低的评价我发现了几个代表‘次等’的词根,我认为和上次维吉尔叔叔带来的是差不多的。” “很好。你的判断大致上是正确的。还有吗?”希珀在塞隆的话落时显出了些许笑容,仿佛这是这段时间里唯一让她感到开心的事情。 “嗯他们中某些人善用比喻,总是使用‘如同’这个词。” “没错,你刚才念的信是谁写的?”师总是在她念完之后才询问来信者的名字,似乎这是她的一项娱乐。 “韦迪韦迪寻沼者。” “哼,”师轻蔑地哼了一声,“沼泽里的爬虫,不出我所料。” “老师” 师对着塞隆,又恢复了专注和认真,像一个合格的长辈,“嗯?你有新的发现了吗?” 塞隆摇摇头,学着维吉尔的口吻说:“咱们知道你总是对的。” 希珀忽然笑了出来,银亮的火焰又在她眼中微微闪烁,“谢谢你。不过这样的话我希望你的学识更丰富之后,能发自内心地告诉我。” 塞隆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或者说她现在仍然无法意识到这其中内在的联系,只是懵懂地点点头。希珀对她的期许她倒是能清晰地感受到。 “念下一封吧。” 第36章 塞隆拆开了另一封信,“亲爱的希珀,你的论文我大致地读过了,我预感这预示着一个更广阔的前景,同时也使我有了几个新的想法。但考虑到你可能受到的攻讦,我认为我应当立刻对你表明我的看法以声援你,而不是耐心等待自己完善新想法,请你保持对这方面的关注,我和萨沙拉都认为你的研究方向大致是正确的,在这一点上,我相信艾默生老师会和我们保持同样的认知。知名不具。” 希珀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然而塞隆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异常——曾经的生死经历让她对人的面部表情识别非常敏锐——师半眯着眼睛,眼眶微微发红,无色的火焰在她眼中跃动,穿过上面一层薄薄的雾,烧灼在塞隆身上。 喜悦。 师无意识地握住桌上圆形的银色镇纸,“这这封信是谁写的?” 塞隆看了看信封,“贝阿贝阿特利斯唤风者,这是您的朋友吗?” 希珀凝视着她碧绿的眼睛,温和地说:“是的,贝阿特利斯是我的师姐。” “师姐?师姐是什么意思?” 希珀笑着说:“是啊,你不会有师姐了。我的老师艾默生也是一位元素法师,他有七个学生,我是最小的一个,贝阿特利斯和萨沙拉则是第五个和第六个,她们都是女性,因此是我的师姐。” “原来如此,”塞隆得到了答案,“因此我也会成为师姐吗?” 希珀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打算再收弟子了,你会是唯一一个。别担心这种问题,你还有更值得担心的。” 桌上的信封堆里飞出一个还没打开过的信封,塞隆拆开了,信纸有三张,上面写的字都十分的漂亮,塞隆念了第一张短信,词句十分简单,但对她来说非常新鲜。 “你的来信写得十分蹊跷,因此未经你同意,我私下询问了一下维吉尔,请代我向塞隆问好!我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和两个儿子,分别是十岁和五岁,因此这件事你来问我,再合适不过了,随信附上一张启蒙读物清单。我的妻子丽莲听说此事以后,十分热情地写下了差不多一千字的育儿注意事项,为了不扫她的兴,我把她写的东西也一并邮寄给你,很抱歉路途遥远,我无法给你寄包裹。孩子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养女也是一样,祝你的育儿生涯顺利。” 塞隆读完之后,脑袋上多了无数个问号,希珀从写字台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拿起剩下的两张纸,一边看一遍解释说:“这是迭戈写来的,迭戈是我的大师兄,艾默生老师的第一个弟子,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结婚并有孩子的人。我向他咨询了一些怎么和这么大的孩子相处的问题,这是他给我的回复。” 希珀是认真想留下她。塞隆对此事的认知稍微清晰了一些,然而她仍然拿不准会不会因为某件事再次让希珀遗弃她。 她大着胆子去握希珀的手,希珀低头问她:“怎么了,你有新的发现吗?” 塞隆摇摇头,说:“没有,但我想贝阿特利斯女士的来信佐证了我的观点。”希珀笑了笑,摸摸她的头然后坐回了座位上,示意她继续念信。 然而塞隆发现在她再次安慰希珀的时候,她眼中喜悦的辉光并没有出现。贝阿特利斯,她记住了这个名字,同时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位女士的简短来信会让希珀的眼睛看起来如此的美丽。 这么多的来信大致可以分成两类,赞扬的与鄙夷的,支持者少得可怜,大概都来自希珀的同门,而反对者数不胜数,水领主一封信也没回复,特地写来辱骂她的信件被希珀送去给了火领主艾尔维斯叠燃烧的纸飞机,而她自己亲自回复了所有的支持者,因此塞隆无从得知她写了什么。 这样的来信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大概三个月的时间,塞隆总是替她念那些信,看希珀刻薄的嘴唇里吐出一两句讽刺的话,元素君王的心情并不是太好,她身旁拱卫她的风元素最先感受到她的心情,看着她露出消极厌烦的表情,低声地窃窃私语着。 但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包括塞隆。她有一些曾经用来讨母亲喜欢的手段,然而对希珀来讲并没有什么用处,渐渐地,塞隆发现拼写课和文法课上她表现良好才能让希珀发自真心地笑一下。 对于教学,几乎是在希珀冲动地邀请塞隆做自己学生之后,就一下子产生了新的灵感和思路,她在塞隆的注视下,用一个全新的笔记本,写下了她对这个新的、或许也将是唯一一个学生的期许,并不太高:成为一个合格的魔法学徒。 包括熟练掌握通用语、熟练掌握逻辑修辞学、熟练控制法力、熟练书写低级法术、学会鉴定各类魔法物品、熟悉古塞悌语和古斯尼亚语等等学徒必须了解的技能。 海克特拉飘在希珀身边,一边小声地说:“这会不会会不会太难了?” 希珀是同龄人里最先召唤水领主的人,所以海克特拉是学生中的唯一一个蓝色大水球,在一群黑色法师长袍的小不点里面特别的显眼,直到希珀从初级学校毕业进入艾默生法师的法师塔学习,它身边的水领主才渐渐多起来。希珀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有权用天才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这这难吗?”希珀十分不解地眨眨眼睛。 海克特拉偶尔会和别的水领主聊一聊,比如说当年希珀在初级学校的班主任的水领主,孩童的天性是玩乐,这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很专注地去学习修辞、逻辑或者语法这一类枯燥又难以获得乐趣的门类,大多数孩子要等到十二岁、也就是从初级学校毕业之后才能渐渐在家长的督促下自觉学习这些枯燥的、但是十分基础的学科。 但更多的人在这个过程中永远地放弃了,因为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在其中找到任何乐趣。 思考的乐趣独属于少数人,可塞隆这么爱玩,湛蓝色的绅士对她的专注程度表示十分的怀疑。许多天才的夭折在一开始就可以预见:毅力和自制力才是能获得成就的根本,天赋没有努力的浇灌终究会枯死在半路上,正如希珀的成就是日复一日刻苦学习而开出的天赋之花。 水领主的担心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师正在兴头上,谁给她泼冷水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她肯定会固执己见,直到自己意识到错误。 “我想您给她定的周期会不会太短了,逻辑修辞学一般要一直延续到高级学校的最后一年呢。” “我可没有办法忍受别人的愚蠢,她应该在十二岁之前学会如何严谨又不失分寸地交谈。” 水领主只好说:“那您可得做万全的准备,毕竟这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 元素师希珀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精致的面容,高挑瘦削的身材,专注的灰色眼睛可以点燃任何人心中的火焰,然而她大部分时间里都表现得十分冷淡。 在塞隆刚成为学徒的这段时间里,她寄住在元素师希珀的法师塔里,希珀为了她的一篇论文而买了一只强大的魔兽,完成论文之后她本该把“魔兽”转手卖掉,可是她把“魔兽”留了下来,“魔兽”寄住在法师塔里,成了她的学徒。 通常情况下,家世良好,家境优渥的人家才有钱把孩子送到有名望的法师那里当一个学徒,这样的人家才能支付起高昂的学费。塞隆什么也没有,但学费必须要支付,所以她只能靠每天打扫法师塔来冲抵学费。 法师塔里只有魔法扫帚——一种讨厌人类触摸的魔法物品,绝对不能用手去摸,否则它们会生气而枯萎,想要让它们乖乖扫地则必须念诵正确的咒语,然后试着控制这种由风元素维持的魔法联结,就像用丝线控制手上吊着的玩偶。 风元素是塞隆最早呼唤的一种元素,但她只能使它们乱成一团,然后爆炸,面对法师塔里每天的骚乱,冷淡的希珀通常只有一句话: “塞隆,全部扫干净才能上床。” 曾有过的温情似乎只是错觉,哪怕她知道对塞隆来说从早到晚都扫不完一座法师塔,还经常在深夜里因为引起元素而炸断楼梯或者炸碎房间。 旷野中的元素生物也经常趁这个时候溜进塔游荡,塞隆不得不想办法把它们赶出去。 当然,几乎从未学过法术的她顶多只能做到把所有风元素抽空,升腾成龙卷赶出去,第二天希珀就得为了她闯的祸而动用石巨人修补法师塔破损的外墙。 旷野中的风刮了一个晚上,晨光从破损的墙壁上照进来,塞隆自不算熟的昏睡中醒来,迷蒙地睁开眼睛,看见她的老师从楼梯的顶端慢慢地走下来。 皮鞋声哒哒地在空旷而寒冷的空间里回响着。 “塞隆,又爆炸了?”通向楼上阶梯被炸断了,希珀召唤出几个石头人,搭接在破损的地方,抬脚走了过去。 塞隆刚站起来,就被她拉住了手,急急解释到:“老师,我” “你昨晚上不去吗?” “是的” “那就是没睡觉,冷吗?” 第37章 “不,不太冷”她没敢说她用尽力气才没有把壁炉也炸了,然后在壁炉旁边窝了一晚上,她没有办法保证召唤火元素的时候不会出岔子,特别是她试图使用“微风缭绕”的时候不小心引起了爆炸之后。 希珀牵着她走进了起居室,火焰之子艾尔维斯正缩成一个暗淡的岩浆团在壁炉里打瞌睡,受到希珀的激发,惊醒过来。 “我的主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牛奶。” “好的,马上好。” 希珀脱下自己的法袍披在塞隆身上,塞隆注意到她的老师今天在法袍下的装扮和自己一模一样。是的,她身上的都是希珀的旧衣服,她猜想希珀小时候和她身材非常的相似,以至于都不需要去给她买新的衣服。 塞隆自己并不介意穿旧衣服,甚至意识不到这是“旧的”,只知道是“希珀穿过的”,有她身上古旧的羊皮纸味道,还有旧衣箱里的防虫香料的味道,但这件衣服是温暖的,还带着希珀的体温,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让人很喜欢的味道,在几个月前的许多个拥抱里,塞隆都曾在希珀身上闻到过。 她很喜欢。 希珀走来走去,塞隆就看着她走来走去,沉默让她不安,最好的方法或许是辩解一下,“老师我、并非有意为之,对不起。” 希珀坐在塞隆对面,按在她肩膀上,“你遇到了什么问题?你有什么疑惑?描述它。” “我按照您告诉我的步骤,小心翼翼,可是它们仍然不听我的话。” “做给我看。”希珀指着角落里站着的魔法扫帚。 塞隆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下一条光痕,“‘腾空而起’!” 魔法扫帚像是被什么事情吓醒了一样,在屋里扫起来,一开始魔法扫帚的动作像是跳舞,优美而流畅,扫了一阵子,就开始摇摇摆摆,甚至打到了希珀的腿上。 “可以了,可以了,”塞隆猛然张开五指,魔法扫帚跑了两步,才不情不愿地走到墙边自己靠好。 她重新念起咒语,魔法扫帚再一次被激活,从刚才停下的地方继续扫。 过了一会儿,塞隆又让它停下来。 希珀感受到周围的风元素缓缓绕着塞隆打转,只要她开始呼唤,就争先恐后地响应着,这样受元素欢迎的人可不多见——就像人类生在空气中而对空气熟视无睹一样,元素生在人类周围,大部分时间里也对人类熟视无睹。通常,只有经过训练的元素法师能让元素注意到,塞隆的母亲大概是个优秀的元素法师,而且很小就开始教她如何与元素“沟通”。 “你为什么让她停下来?” “因为我感觉到它开始不听话了,如果我继续这样,它就会开始捣乱。” 希珀点点头,念了一句“腾空而起”。魔法扫帚惊醒过来,又开始在起居室里像个舞蹈家一样地来回飞舞,不过不同于塞隆,魔法扫帚一直扫着,不一会儿就把起居室打扫干净,扫出了一堆狗毛。它仍然没有停下来,希珀不时轻轻动一下手指,那白皙的手指吸引了塞隆的注意,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老师,直到她听见希珀说:“你不需要教魔法扫帚怎么走,它天生就会,你对它的控制太紧了,一开始还勉强能和它的动作同步,后来就乱套了。” “是这样吗?” “是的,”希珀接过炽热的艾尔维斯递来的牛奶,一弹手指,一阵风吹过,把牛奶吹凉了一些,塞到了塞隆手上,“喝完就去睡吧。” “可是我还没扫完。” “明天再扫吧,”希珀随手摸了摸她的头,黑色的头发柔软而温暖,“我会把客厅都留给你。” 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回到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才觉得冷,这才想起法袍还在塞隆身上盖着。然而她小心推开塞隆的房门,发现她已经睡着了,黑色的法袍盖在被子外面,塞隆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希珀顿了顿,关门离开了。 海克特拉跟在她身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它最早预言了塞隆的教学难度,然而并没有想到对于塞隆来说最难的不是读那些小孩子基本上都不喜欢的字书,而是另一项意想不到的技能:控制法力。 正如希珀曾经说过的,别的魔法学徒都在小心翼翼地学习如何更有效地花一块银币,而塞隆拥有整袋的金币,她随便抓一把然后撒到附近,元素们就贪婪地弯下腰抢夺。 语言和文字都有其魔力,塞隆鼓动元素之力所用的正是“言灵”,古塞悌人是人类中第一个使用魔法的部族,也凭借强大的法力建立了一个强盛的帝国,现行的所有人类法术都几乎是由古塞悌语写成的,这也是学徒们的入门课程——尽管很难。 而元素感知力是另一项非常微妙的东西,正如我们的任何行动,都是由感知不断反馈而肌肉不断调整完成的,塞隆对元素的感知力精细入微,可她就是力不从心,对着自己推的这块巨石毫无办法。 而正是这些非常神秘的、无法被量化的感官体验,让法师成为越来越神秘的职业,也就是说这两项技能,除了自己练习以外,能够增强的途径几乎没有。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考虑,希珀才对收留塞隆一事犹豫再三:她自己并没有相关经历,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教导这个似乎天生就会魔法的小野兽,也许塞隆真的是个人型魔兽什么的,几乎没有小孩子一生下来就会魔法的。 一整晚都没有怎么睡觉,塞隆立刻就睡着了,但也许是因为本身生物节律的原因,她并没有怎么睡好,忽然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上课!她小声惊呼,从床上弹起来。 并且如果不回到图书馆去,她到晚上之前都是见不到希珀的。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老师?!”塞隆忽然语无伦次了,“您、您怎么在这里?” 希珀穿着一身整肃的黑色法师长袍,头发却没有盘在头上,只是编成了麻花辫,随意地垂在肩膀上。她斜靠在椅子里,一本书浮在她面前,塞隆看向她的时候她的脸刚刚离开撑着下巴的手。 希珀似乎感觉这个问题有点奇怪,“这整座法师塔都是我的。” 塞隆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她很明白希珀有权力去艾梅科特斯的每一个角落,“是、是我弄坏了什么东西必须要接受惩罚吗?” 希珀忽然笑了一下,“放松点,我的小野兽,不是的。” “那、那是来叫我起来上课的吗?” 希珀摇了摇头,“今天休息日。为什么醒了?你才睡了两小时左右。” 啊,休息日。 她的课程通常从礼拜一到礼拜五,剩下的两天休息,周六希珀通常会放她自己一个人在塔里探险,自己则呆在图书馆里看闲书。有时她们也会去枯叶城买点东西。但塞隆还是最喜欢和希珀呆在一起,所以希珀看书的时候,她也会在旁边拿一本书看,或者写一写希珀给她的作业。 希珀本该在图书馆里才对,然而她现在却在自己床前,今天也并不是有课要上,以至于她弄不清楚希珀到底想干什么。 “我呃,我以为今天要上课。” 希珀忽然笑了笑:“这么想上课吗?” 塞隆想了想,“也并不是很想啦。我以为您会在图书馆里。” “看书在哪里都一样,把床头那个喝了吧,艾尔维斯说这是驱寒的,有点辛辣,但我希望你能当药吃下去。” “药?” 可能是由于前几年的野兽生活,塞隆十分健康,希珀曾带她去检查过身体,然而身体很健壮,连一般孩子常见的寄生虫问题都没有。药这种东西,她几乎只在字典里见过。 “不太好喝。”希珀据实以告。勾了勾手指,床头的杯子缓缓起飞,橘色的火焰从虚空中冒出来,舔舐着整个杯子,不一会儿冒出了热气,塞隆小心地拿着杯柄,伸头看看里面,看到了深褐色的液体和自己的倒影,顺便闻到了一股辛辣气息,她做足准备,抿了一口,又热又甜又辛辣的味道确实驱走了疲惫,她小口小口地啜着这杯不算难喝的饮料,当然是默默地模仿着希珀那看起来很优雅的动作。 “不算难喝。”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一点点汗珠,希珀掏出手帕,替她擦掉了它们。 塞隆并不敢认为希珀是专为让她喝药而在床边坐着看了那么久的书的,更大的可能只是因为她想随便找个地方看书,而她的房间挺合适的,特别是,今天的阳光很舒服,她房间里这个位置正好让阳光斜射进来,不会太晒,也不会太热。 希珀对她很好,但在这些日子事无巨细的学习里,塞隆还是能明白希珀对她的很多行为只是出于良好的教养。 只是礼貌使然,并非本心如此。 第38章 她坐在床上,发呆似地看着希珀,她的金色发辫在阳光下成了一团耀眼的白色,反射的光照得她本就白皙的脸近乎透明。 希珀面前的书自己翻了一页,翻页的间隙里,她微微抬眼,看到了正看着自己发呆的塞隆。 “不睡一会儿,也不想起床,只想坐着发呆?”她似笑非笑的灰色眼睛对上了塞隆翠绿色的双眸,“我有时候也喜欢这样。” “我,呃”她拿不准应该起床还是缩进被子里,最后掀开被子跳出来。 希珀在她起床的时候已经起身走到衣柜旁边,拿出一整套衣服出来,站在她旁边看她穿衣服。 塞隆站在穿衣镜前,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这个过程中她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因为说不准她不起来希珀就不走了。穿完之后,发现扣子扣错了一颗。 希珀慢慢走过来,把她的衬衫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从下到上慢慢扣好,解开长裤的扣子,把衬衫下摆压了进去。 她没什么表情,没有温度的目光有时会从塞隆脸上扫过。 “好了。”她替塞隆整好了衣领和袖口,拍了拍她的肩膀。穿起衣服笨手笨脚的孩子并不奇怪,她小时候在初级学校里有很多这样的孩子,不过塞隆未必是因为手脚不协调,可能只是因为她不习惯穿衣服。 希珀又想起她们初次见面时小家伙身上缠结的兽皮,收回手,交叠着垂放在身前。 “塞隆。” “是的,老师!” “我有一个疑问。” “请说!” 没什么温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可塞隆仍然觉得高兴。 “你对风的操控如此糟糕,为什么我们家的碗没事呢?你对控制水有什么特别的心得吗?” “我”塞隆的脸忽然红起来,低下头局促地绞着手。 希珀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不要紧,我不会惩罚你的。我们总要解决这个问题,你的逃避和我的惩罚对这都无济于事。” “我我没有心得” 她不肯往下说,希珀只好猜了,“你让海克特拉帮你?”她召唤出被她留在图书馆的水领主管家,海克特拉三缄其口,看起来明明知道什么的样子,然而却不说话。 “海克特拉,我记得我应该是能强制你说话的。”希珀抬起手,划下金色的辉光,不知是因为魔压渗透压太大的原因又或是什么,周围的风被驱动了,黑色的衣袍向后鼓动,海克特拉罕见地惊慌,四处张望着像是要找地方躲避。 塞隆急忙张开手臂挡住它,然后捉住了希珀的手,“老师不是海克特拉帮我洗的!不是的” “那是怎么回事?” 她羞涩地低下头,“我嗯我用手洗的。” 希珀竟然一声嗤笑,“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像有坚冰崩裂开了,希珀的笑容软化了她的严肃,让塞隆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出来。 但希珀收住了笑容,只是没有松开手,“但你也该知道,我们总得解决这个问题。法师发明清洗的法术,就是想从这种烦人的家务劳动中解脱出来。” “从而更好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塞隆小声地跟她一起念。希珀捏紧了她的手,对她挑了挑眉毛。 塞隆缩了下脖子,吐了吐舌头。 “好了,淘气的小野兽,你有什么样的问题,都试着描述它。” 塞隆诚实地说:“我常常找不到它们,但当我感受到它们的时候,就它们就一下子哗啦啦地都出来了!” “它们?是‘水’吗?”希珀眯起眼睛看着她。 塞隆读出了点威胁的味道,急忙补充:“呃,是的,老师,‘它们’是指‘水’。” “做给我看看。” 塞隆只好伸出双手,迅速摆出一个施法起手式,她的身体因此起伏了一下以调整重心,看着希珀眨眨眼睛,抿了抿嘴唇。 她的老师笑了一下,“别紧张,我能处理,请。” 塞隆拍了一下胸口,先轻轻地念了“o”,风的耳朵最尖,听到之后纷纷围绕着她打起圈,元素们的小动作对元素君王来说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希珀托着腮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塞隆皱着眉头,困扰地看着旁边的元素,又碍于希珀在场,只能小幅度地瞪视它们。 接着她念了“水”,稀少的水元素被点到了名字,大为兴奋,争相从风中跳出来,然而沙漠上实在是太干燥了,即使是塔中,水元素的浓度也是很低的,它们在周围聚集,凝结成滴,然而仍然势单力薄,在风中摇曳。 被元素喜欢的感觉也挺困扰的。希珀在心里评价。她的小野兽真是太受这些风喜欢了,这说不定暗示着她来自古老的唤风者家族。 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唤风者家族的特质——金发、蓝眼,各个都漂亮得和洋娃娃一样。 “‘湿润’,” 空中聚集的水很快就到了极限浓度,理论上来说你不可能把周围空间所有的元素都抽空,因为它们总是朝着“没有”的地方流动,水总是去干燥的地方,火总是去凉的地方并被冷却而失去活性,它们总不会太低,总不会一点都没有。 可这么点水肯定不够洗碗啊。 希珀已经有了几个疑问,她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沙漠里是很干燥的,为什么你不试着打开元素裂隙呢?” “这、这是我最大的担心!” “没关系,做给我看。” 塞隆犹豫着,看了看希珀,又斜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着的虚空,手轻轻地在空中划开。 金色的魔力从指尖逸散出来,光的强度完全能指示出来有多强的魔力等着往外跑,而塞隆又是怎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它们。 希珀又忍不住想笑,她换了一边翘脚,也换了一只手托腮,但嘴角的一抹笑容立刻就被元素裂隙的那一端强烈的动荡扼杀了,她伸出双手,所有的风都立刻臣服了,元素裂隙整个爆裂开,一颗又一颗史莱姆一样的蓝色透明水滴不停地从那到裂隙里被喷出来。 它们在风中无助地漂浮着,很快聚集了一大堆。 “快关掉!” 塞隆十分费力地捏住双手向两边转动,裂隙跟着她的动作不断扭曲缩小,然而婴儿一样的水滴还是不停挣扎着从这条压差非常大的裂隙里面喷出来。 一大团水浮在空中,师摊开双手,网着所有水滴的网子在她手中维持着,像是托着一颗巨大的水球。 “哎呀哎呀,真是一群小麻烦,”海克特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它的手抚摸着这些婴儿,它们一颗颗地消失,最后无影无踪,“它们也很爱小女士呢。” 希珀叹了口气,塞隆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但只看见希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老师、老师,对不起,我、我觉得我没法控制‘水’” 希珀走到她背后,轻轻按在她肩膀上,弯腰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我们再来一次。” 她跪在了塞隆背后,手穿过她肋下,抬起了塞隆的手,轻轻引导着她。 元素裂隙被慢慢打开了,水在通道背面蠢蠢欲动,塞隆偏开脸瑟缩着,眯着眼睛像是怕被水扑到脸上。 水滴“噗”地一声被挤出来,紧接着跟着捧出来一串。 但塞隆的手被收在一双温暖的大手里,塞隆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元素裂隙被强硬地掐住、扭曲,最后消失在虚空里。 “控制它们,它们现在还在我手上。” 希珀说的是她另一只手上托着的水滴球,不算太大团,但至少也有半个塞隆那么大。 “会不会太多了” 塞隆有点手足无措地接过了它们,希珀往中间塞了一个盘子。盘子在透明的悬浮液体里转了一圈,从另一边被吐了出来,塞隆用另一只手接住它,上面还有没有干的水迹。 “就是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希珀微笑着说。 塞隆小心翼翼地把水球丢进水槽,水球慢慢地萎缩下去,在大概能全部扔进水槽的时候,塞隆完全放开了控制,水哗啦啦地渗了下去。 这只被驯服的小野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全身都被抽空了一样萎顿在希珀怀里。 “我真怕怕把起居室淹没了。” “别紧张,”希珀微笑着说,“你那么大喊大叫,都还在我的控制里呢。” 塞隆想了想,说:“我认为当时无序的狂乱,并不见得比刚才的有序更有破坏力。” 希珀笑了笑,“很好,你已经有了感性的认识。但你控制得很不错了,不要紧张,你总有办法驯服它们,多想一想。” 她松开塞隆站起身,“我只是提供其中一个解决方案,你也可以继续实验自己喜欢的,然后不停的练习。练习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怕搞坏东西。” 塞隆转过身,苦恼地说:“可是、可是” “嗯?” “您曾经说过,我干活是为了冲抵学费。” “是的,我曾经说过。” “但我认为我造成的破坏,已经远远超过了超过了我的工作所能”她曾经见过希珀买家具的时候给出去的钱袋,钱袋里面的金币,考虑到她自己是五百个金币买回来的,“也超过了我自己的价钱。” 第39章 希珀这回真的笑了出来,“你在介意这个吗?这些都是培养你的必要花费,我也不介意在你身上花更多的钱。但学徒要缴纳学费是一个基本规则,其更主要的作用是让你明白,老师培养你是需要花时间和精力的,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它非常昂贵,且极有价值。” 希珀想了想,补充说:“会让你变得更好。”她本来是想说“更有价值”,但下意识觉得塞隆可能会把这两个属于“价值”的不同引申义弄混淆,而产生“最终还是会被卖掉”的错觉。“我的解释里,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塞隆慢慢摇头,然而提出了新的问题:“可我的工作的的本质是什么呢?除了搞破坏,我想不到它存在的目的”她的头更低了,“好像只是你的麻烦。” “噢,”师短促而夸张地说,“我以为这项工作的首要目的显而易见。” 塞隆仍然低着头,可眼睛抬起来疑惑地看着她。 希珀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你至少得学会控制‘风’和‘水’,不是吗?除了扫地和洗碗,你还能用什么来练习呢?并且,你总不能让我自己扫吧?我是一个有学徒的法师了。” 塞隆被她逗笑了,“老师,您在做学徒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希珀在她的注视下走到了躺椅旁边,慢慢地躺了进去,提乌斯汪呜汪呜地跑过来,恰到好处地托起师光裸纤细的双脚。 光脚踩在提乌斯身上的感觉相当不错,它还会自己发热呢。 塞隆在希珀的授意下坐在附近的沙发上,和她的老师侧脸相对。希珀转头看着她,“你所谓的‘这样’,指代的是什么呢?” 塞隆愧疚地低下头,她又犯了个指代不清的错误,“我是指,您是否也需要清扫整个法师塔呢?” “这是当然的,但我的老师有七个学生,所以我们轮流值日,一人一天,但自己的房间会自己清扫。” 看到塞隆露出向往的神色,希珀说:“你也希望有人来分担你的工作吗?” “噢不,当然不!”塞隆赶紧辩解,“我明白清扫工作对于我的学业是有益的,我想要这样的练习!” 再来一个陌生人和她们生活在一起则是不可想象的,塞隆并不希望有人和她一起崇拜元素君王,更不想再来一个人分摊来自希珀的注意力。 希珀浅浅地笑起来,“很好,我喜欢努力的人。” 今天塔外面很平静,没有风暴,没有沙尘遮蔽的天空是蓝紫色的,不算太强的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希珀的侧脸微微发光。 塞隆看着她,轻声问:“您也不会弄坏法师塔吗?” 希珀含笑看着她翠绿色的双眸,温柔地解释:“有必要向你讲述一下什么是成为法师的正常途径了。” “我是不正常的吗?” “不,绝对不,但你是特殊的。当然,首先要说明,我也很特殊。”希珀接过了湛蓝色的水领主递过来的茶杯,阳光穿透了它的手,投下了蓝绿色的光。 “通常,有一定天赋的孩子们进入初级学校学习,成为学徒,之后是中级学校,每一年,都有法师从这些已经系统学习过相关知识的年轻人里面挑选合格的法师学徒,进入法师塔里进一步学习,接着他们会在合适的时候参加毕业测试,通过三项测试的人才能成为正式的法师。” 她拍了拍塞隆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也有少部分人会直接进入法师塔中学习,譬如说来自法师家族的孩子。或者你父母恰好有一位法师朋友或者亲戚,而你天赋又不错,这位法师可能也会乐于指导你。也有一些人来自身份显赫的贵族家庭,家族的支持让他们很容易直接跟随一位有名望的法师学习。” 希珀躺了回去,“大多数法师学徒可能要到十六岁左右才能积累足够的法力,支持他们召唤并和一个水领主缔结契约。但我在十岁时召唤了海克特拉,所有人都觉得我有很高的天赋,这件事传入了艾默生老师的耳中,因此在我从初级学校毕业之后,他就来把我挑走了。” “原来如此。” “是的,就是这样,因此我进入艾默生老师的法师塔时已经是技巧成熟的法师学徒了,并没有什么机会弄坏法师塔。不过,我以前也弄坏过学校的房子,我父母因此赔了很多钱,学校每年都要坏几次,这并不是什么太罕见的事情,不要担心。” 希珀的笑容很柔软,以至于塞隆轻易地放下心了。元素君王绝不会说谎,她对一切都有深刻的洞察力,她的判断当然也值得信赖。抱持这种想法,塞隆稍微有了一点信心。 元素君王不会说谎,但人类有一百种方法不说真话,希珀就熟知这类方法:学校的房子并不会总是损坏,她的父母也没有赔“很多钱”。 希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有意要检验她的学习成果。塞隆在她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老师,我觉得您应该把起居室余下的部分保护起来。” 希珀想了想,说,“慢慢来吧。”她叫来了提乌斯,让它帮助垫高塞隆,提乌斯心里是不愿意的,因为大水来了之后,它肯定第一个被淹没,然而希珀指了指它棉垫上的烙印,威胁它要动用契约,它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对不起,提乌斯,我尽量不出差错” “呜嗷呜嗷呜嗷”提乌斯趴下来,一直絮絮叨叨的。 希珀轻轻踢了提乌斯一脚,从后面抬起塞隆的手,“元素裂隙打开的时候,你要注意接住水。我想这是里面唯一的难点,来吧不要怕,不会出问题的。” 呼吸打在塞隆的颈子里,痒痒的,暖暖的,她的老师站在她背后,她感觉自己靠在一块永不崩塌的岩石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元素裂隙,水争先恐后地喷出来。有了准备之后,这些喷溅的水滴似乎也没那么快了,可她还是没能接住这些水滴,她放弃了控制风去接住水滴,专心捏紧双手,把元素裂隙整个打断。 还好希珀在一旁帮她,她急忙从希珀的手中接过控制权,控制它们在半空中缓慢漂浮移动,水球浮着上上下下,在流理台上每弹一下,就多吃进去一个盘子。塞隆看着它们,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被弄脏的盘子在水中旋转着渐渐变成干净的,拿出来的时候还有新鲜的水迹,塞隆把它们放在一边的架子上。无法被冲走的脏物则留在水池里,被捡走丢进壁炉里烧掉。 塞隆做完这一切之后,终于松了口气,笑着回过头。希珀理所当然地说:“你真是太棒了,这没什么难的,对你来说只是一件需要练习就能做好的事情。” 希珀很喜欢夸奖她的学生,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塞隆聪明且乖巧,另一方面则是出于迭戈的妻子莉莲的嘱咐。 “夸奖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你应当常常夸奖她。”写完这句话之后,莉莲还特别列出了参考文献,希珀曾去公共图书馆找过这篇文章,看过之后,感觉十分具有说服力。 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意愿占了上风,她夸奖她的学生已经成了习惯。每次塞隆受到夸奖的时候,翡翠色的眼睛都闪闪发光,常常让希珀有一种自己才是被奖励一方的错觉。 做点让大家都高兴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呢? 她的学生当然是非常聪明的,值得这些嘴上的漂亮话。在上一次指导过她的控制技巧之后,塞隆已经能很好地控制扫帚,她甚至能同时控制四个扫帚和一个小型旋风,把扫出来的狗毛和灰尘都聚集在一起,然后扔到塔外去。 她仍然小心翼翼地在希珀的保护下洗碗,但比最初的时候好得多。她甚至可以召唤小型土之子了,虽然土是一种稳定且有惰性的元素,这让它们的控制比风要简单得多。 在大约一年的时间里,塞隆陪着希珀去了几次北边的枯叶城,她召唤的土之子逐渐代替了希珀的,负担了大部分的负重工作。 塞隆说话也越来越有条理,就像是专门为希珀订制的套装,虽然工期很长,但却越来越合身。 沙漠的孤塔里让希珀常常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师级别的法力使她的生命流失速度极大地减缓了,晨昏只有指示时刻的作用,塔外甚至没有季节的变迁,只有各式各样的元素风暴常常光顾。 塞隆仍旧很喜欢风暴,每当起风的时候,希珀总会陪她出去坐一坐,升起一个对塞隆来说维持起来就毫无疑问会分心的风盾,把两人一凳罩在里面,休闲地读一本和她的主要研究方向没什么关系的书,比如说古高博伦诗集什么的。 塞隆的土之子帮忙把希珀的摇椅和她的小躺椅搬出去放在露台上,希珀拿着一本诗集坐下来,提乌斯汪呜汪呜地蹭过来,在希珀脱掉鞋子之后恰到好处地托起她白皙的双足,然后趴在地上。 塞隆带着点苦恼地看着远处橘黄色的风暴中心,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开始默默地看起手上的论文集。 希珀突然开口,给她念了一首关于西风的浪漫诗,她才被那些似懂非懂的词语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着希珀张张合合的嘴唇,发了会儿呆才从其中回过神来。 那是一个塞隆无法理解的世界,少见但带着奇异节奏的词语,遍布其中的倒装和错位,她听得似懂非懂,但节拍和韵律感抓住了她的脉搏,希珀白皙的侧脸和淡色的嘴唇则抓住了她的视线。 第40章 正是这样,才让她看起来匀称而修长。 她的实在是比穿上衣服好看许多。 “我想我洗好了,可以起来了。” 蒂雅张开一张大毛巾,那是她自己的浴巾,把玛利亚整个人裹在里面,抱出了水桶。她把玛利亚放在旁边的单人床上,说:“衣服在这里了,是我的,可能有点大,等有空再给你买新的。” 说话间外面有人敲门,蒂雅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应门,不多时带回来一碗热腾腾的东西,放在桌上之后又转身来看玛利亚。 她正在穿衣服,裤子松松地套在身上,露出了平坦的小腹和紧窄的腰身,刀削一般地收进了裤腰里。 她的上身还什么都没有穿,雪白的双峰上两点薄红格外引人注目,发觉蒂雅正在看她,玛利亚恼怒地护住前胸,瞪视着她。蒂雅赶快偏过头去,说:“吃的送来了,穿了衣服就快过来吃。” 都说黄种人身形单薄,在蒂雅看来确实如此,玛利亚看起来比一般人更瘦弱,胸也比刚才那个送饭来的胖大婶小得多,简直一只手就能抓下,像是两只小小的鸽子伏在胸前。 蒂雅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到玛利亚已经穿好衣服,站在了她面前。 稍稍有点大的衬衫长裤遮住了刚才惊鸿一瞥的曲线,她像个穿着姐姐的衣服的小妹妹,蒂雅拉开凳子让她坐,在旁边坐着,静静看她吃东西。 玛利亚的教养似乎很好,就算是奴隶,也想必是那种昂贵的奢侈品,她吃东西的时候没什么声音,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进嘴里。看得出她很饿,但这对她进食的规矩没有任何的破坏。蒂雅看着她像个小猫一样,吹一吹勺子上太烫的流质食物,然后全部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咽下去。 “你吃得惯英国的东西吗?这里面加了芝士和酒,用来暖身体是再好不过了。” 玛利亚轻轻点点头,但没有开口说话。她吃到一半的时候速度忽然慢了下来,蒂雅说:“你吃饱了吗?” 玛利亚稍稍睁大了眼睛,眼睛随即眯上,说:“饱了。” 蒂雅看了她一会儿,问:“你今后” “你想要”没想到玛利亚也同时开口了。 蒂雅说:“你先说。” 玛利亚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说:“谢谢你的招待,但你想怎么处置我?想卖个好价钱吗?” “卖?不,不,我们新印度商会不做人口买卖,放心吧。我正想问你呢,愿不愿意做我的船舱侍者?” “船舱侍者?” 蒂雅估摸着这对她来说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词,于是解释说:“就是负责我的饮食起居,我是个提督,要出海指挥舰队的那种提督。”她一直觉得出海指挥舰队的提督是很令所有人向往的职业,话语中也带着一丝骄傲,但也许玛利亚并不这么想,她美丽但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蒂雅有点挫败,心里想也许就是她这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脾气才让她身上多了这么多的伤疤。 “饮食起居包括?” “吃饭的时间把吃的帮我拿到我的房间,当然还有你自己的。给我准备衣服,梳头,帮我洗衣服,收拾房间,之类的工作。不是很累,但需要细致有条理,所以也不是很轻松。” “要签契约吗?” 蒂雅笑了笑,温柔的蓝眼睛弯成了新月,“好啊,你想签几年?我一直想找个船舱侍者,一周两枚银币的薪水,每周结一次,你睡在我的房间里,会有一张自己的小床,好吗?” 这个条件对大多数奴隶来说都太优渥了,蒂雅首先是个商人,并不是慈善家,她十分清楚各种商品的行情,当然也清楚各种工种的行情价。多余的施舍会让长期遭受不公平对待的奴隶感激涕零,然而之后你就要好好鞭打他们,让他们好好干活——她不想这样猜想别人,然而现实中大多数情况都是如此。 但黑发的女奴不为所动,以至于金发的印加裔提督怀疑她没有听懂自己说得太快的英语,说惯了西班牙语的人语速总是很快。 “玛利亚,还有什么要求吗?” 玛利亚抬起头,沉静的黑眸注视着她,蒂雅的心没来由地咚咚跳了几下,不明原因地脸红了起来,随即感到一阵仿佛被人看穿的窘迫。 “蒂雅,你的船接下来去哪里?” “去西非。”蒂雅心想自己本来应该善解人意地问玛利亚是否这里有让她不舍的人或者事,然后大度地表示就算做不成自己的船舱侍者也没有关系。 但她现在突然害怕这样的行动会产生反效果——如果她真有怎么办? 玛利亚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张开的手。 那双手实在算不上保养得很好,大概前几天的流浪生活对她造成了一些损伤,手上有一些结痂的伤口,指甲附近的皮肤也毛毛糙糙地翘着,蒂雅想找自己修指甲的工具来着,但想起来东西放在船上没有拿下来。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了,久到印加裔的金发提督都想要催一催她,然而这时候玛利亚忽然又抬起头来,嘴角绽放出一抹微笑。 “谢谢你,蒂雅,我非常荣幸你能收留我。” 她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眼睛微微弯着,眼神柔软得像是暮春的溪水,感谢的话像是直接从眼睛里说出来的一样,毫无疑问她是真心实意的,蒂雅受了她的感染,也开心地笑了,然后叮嘱玛利亚不要乱跑,出门去找副官柳科。 柳科也是她的表哥,纯纯正正的印加人,黑发编成辫子束在脑后,紫铜色的皮肤甚至闪闪发亮。相较于蒂雅洋溢着喜悦的表情,柳科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蒂雅,你弄清楚她的来历了吗?不要随便带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 蒂雅一愣,她真的完全忘记盘问玛利亚的必要来历,比如说上家,比如说工作经历,但她又随即感觉自己完全不在意这些,告诉柳科说:“我问过了,她是日本人,被‘红虎鲸’带在船上。放松点,我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别人不需要在我身边安插线人。” 她毫无疑问说了谎,玛利亚从没明说自己曾在“红虎鲸”李华梅船上工作过,这都是蒂雅自己的推测。 “蒂雅,玛尔德内尔就有可能在你身边安插线人。” “那他也不至于对我使用美人计啊。” “如果真用了,那还挺管用的。”柳科露出一丝笑容。 蒂雅却笑不出来,她心里十分明白柳科另有所指。 “柳科她和你一样都是黑头发,别这么有戒心。” 兄妹二人相互对视,柳科最终放弃了,“算了,既然提督有自己的判断,那么就请自己小心些。”他从旁边的小皮箱里找出一卷文书,上面是已经写好的合同,只需要自己填几个字上去就行了。这是一份工作契约,因为活动在西班牙的领地上,他们的文书大多数用西班牙文写成,只有这次到英国人的地盘上,他们准备了几张附有英文翻译的合同,本来风平浪静,没想到在离开北海的最后一天派上了用场。 蒂雅高高兴兴地回去把合同给玛利亚看,高兴了一会儿,见她笑得不像自己这么热切,尴尬地问:“怎么是看不懂吗?我可以念给你听。” 玛利亚摇摇头说:“我可以自己试着读读看,我学过一些” “你学过?”蒂雅十分诧异,这世上识字的人可不多。 玛利亚点头予以认可,“是的,曾旁听偷学了一些。”她接过合同,一个词一个词地指着念了出来。 合同是给文化程度不高的水手们看的,用词没有很书面,玛利亚基本顺利地读出来了,但她对数字很迷惑,指着“2”问,“这是什么??为什么是?” “呃,这是,‘两个’。在东方,你们不这么用吗?” 玛利亚认真地摇摇头,“不,当然不,但我可以学,蒂雅,请带我走。” 她的眼中首次流露出恐惧,甚至拿起笔,但手势十分奇怪,以至于羽毛笔没有出水。她显得有些忙乱,换了一种握笔的方式,不太规范,在落款的地方写下了“mr”几个字。 写得很慢,但很工整,像学校里最认真地想讨老师欢心的几个孩子之一。 “真漂亮,玛利亚,你学过很多东西吗?” “嗯是的,我留心那些东西,闲下来就会试着重复,船上总是很无聊。” “真是聪明的孩子,噢,天哪,我还没问你多大了,玛利亚,你几岁?” 第41章 今天试试新方法哈,中间一部分是黑发的宠儿,然后乱七八糟的填充物(别的作者给的模板,不许吐槽啊) 作者有话要叨叨: 不绝如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512:35:35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515:00:40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515:03:49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515:04:23 不断跳坑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12-0515:05:52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515:06:26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515:07:50 天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518:30:04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613:38:46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613:40:30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613:40:07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613:42:04 不断跳坑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12-0613:45:25 不断跳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613:46:56 ----------祝大家心想事成的分割线---------- 码字不易,生活艰难,为了防/盗,我把更新内容放在了上面的作者有话说里,并改成了与正文一模一样的字体和排版。正文里放的是比更新字数少的乱码,这样盗文网盗走的就是乱码,后面的乱码是不需要看的,过两天会替换回正常章节,爱你们么么哒! 友情提示:pp用户翻到最后一页评论会很麻烦,其实不用翻到最后一页也可以评论,看完以后点击一下空白地方,会出现选项菜单以及一个对话的小气泡,点开就可以评论啦! 可能有极个别用pp看书的读者会因为系统设置不能正常上面的文章内容,这种情况建议使用手机浏览器登录手机站(直接百度搜索,或者输入网址),为给大家造成的不便致歉,深鞠躬!! 下面是用来调戏盗文网白嫖党的乱码,不用看,直接翻到页尾就好啦! “真是聪明的孩子,噢,天哪,我还没问你多大了,玛利亚,你几岁?” “我十六岁。” 数字还需要想一下,可见她对这门语言的生疏程度。 蒂雅温柔地笑了起来,摸着她的头说:“天哪,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四岁,我比你整整大十岁呢。今晚我们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出发。但我不知道会遇到你,所以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可能需要你屈就” “没关系,我可以睡在地上,请给我一床被子。” “什么?噢,不,需要你屈就和我睡。” 玛利亚错愕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我,和你,提督?” “是的,舰队里没有几个女人,柳科肯定不愿意给你多掏一份钱,不如就和我睡吧。” “可我可我可以睡地上。” “别客气了,我怎么可能让这么可爱的东洋娃娃睡在地上,来吧。”她把玛利亚推到床边,忽然解开了自己的一颗扣子。玛利亚警觉地猫起腰,像野兽一样把手护在身前。 “你怎么了?” 蒂雅也抓紧了领口,警觉地向后看去,发现后面空无一物之后,又问:“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玛利亚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半捂着嘴巴说:“提督,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蒂雅毫无自觉,一边脱掉上衣外套,一边把衬衫下摆从裤装里抽出来。 “洗澡啊。”她背过去对着玛利亚,把裤子脱下来扔在一旁。 “提、提督,这不太好吧?” 蒂雅甩了甩满头的金发,回头望着玛利亚,“有什么不好的?别介意。” 玛利亚看着她就要跳进自己刚才洗得脏兮兮的那桶水里,也顾不得她全身,双手捏住她的腰,说:“可那桶水太脏了!” “柳科肯定会因为我多叫一桶水而生气的,再说也要等太久了。” “你可以从我的工钱里扣。” 蒂亚听后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好人,玛利亚。不过算了,太麻烦了,明天会起得很早,所以我不想等,我想马上睡觉。” 她又背对着玛利亚,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这毫无疑问是个在海上出生入死的女人。雅利安血统让她四肢修长健美,印加血统则让她有一身紫铜色的皮肤,玛利亚看着她毫不计较地坐进那桶脏水里,慢慢跟了上去。 “提督,真是太抱歉了。”她掬起一捧水泼在蒂雅背上,“我需要帮你擦背吗?你介意有人触碰你的身体吗?” “噢,谢谢,请帮我擦。我本来是没有船舱侍者的,最近工作太繁忙了,我觉得我需要一个,玛利亚,我不介意被你触摸。” 她说着扭过头来笑了一下,玛利亚也对她笑了笑,温柔的,属于东方女性的,沉静的笑容。 蒂雅有点入迷了。她在学校的训练课程里有一些是关于艺术品鉴赏的,那课程训练大家判断骨董的真伪和价值,也因此要求上课的学生读许多关于艺术史的书,书读得越多,对美的认知就越深,同样地,反过来对美的认知越深,一件艺术品在你眼中就会变得越加精妙。 每一寸细节都有其来历,都有其道理,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难以相信这样事情,不过蒂雅确实觉得玛利亚是被人当做一件艺术品来培养的。 她现在也许并不是最好看的时候,但总让人想拿出一块上好的黄绢,擦净她身上蒙着的灰尘。 “提督?” “噢,玛利亚,你怎么会这么好看?” 玛利亚羞涩地笑了笑,“是提督太高看我了。” “不不不,我见过很多美人,没见过你这么‘恰到好处’的。” 热带的阳光使这位提督的热情让人有点吃不消,玛利亚的头更低了,“别再夸我了。事实上,离开亚洲之后我总有点不习惯,大家的称赞都太直接了,而每当我谦虚的时候,大家都一定要夸我到我承认为止。” “你还是承认吧,我实在没办法当着你的面说谎。” 这位美人实在是接不下去了,只是浅笑着不言语,认真地盯着蒂亚的后背。 “提督也很美,很健美,恰到好处。我也见过很多人”她的语速不太快,更大可能是因为语言不太熟练,口音也明显是异域口音,但这让她反而更有神秘的异域风情了,“她们有的没有你匀称,有的太消瘦,有的太壮了,有的看起来太严厉,有的又太轻佻。” 她说得慢,表情也很认真,她来说这些话,绝不会让人认为是夸张的恭维,蒂雅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害羞的情绪。 “真的吗?那那位‘红虎鲸’是什么样的?太严厉?还是太壮?我听说她战功赫赫,应该会很壮吧?” 玛利亚笑了笑,问:“在欧洲的传言里,红虎鲸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的消息最早是荷兰人带回来的,听说她在雅加达海峡强硬地突破了荷兰东印度商会五艘船队的围堵,反而把对方尽数击沉,荷兰人说她凶悍极了,像是地狱里来的魔鬼,根本不怕死神威胁。也有传言说她长得十分漂亮,凭着一张脸周旋在各位总督之间。” 玛利亚笑了笑,用毛巾沾湿了水,在蒂雅肩头挤出来,“提督想说是用身体换取利益吗?” 水哗啦啦地响了,蒂雅转过身问:“她是吗?” “不。”玛利亚拿来了蒂亚的浴巾,张开双臂展开了它,“她是个严肃刻板的人,挺无趣的,很讨厌舞会和应酬。” 蒂雅毫无芥蒂地从水中站起来,水从她黑得闪亮的身体表面滑下来,在肩窝处还有浅浅的积水。 玛利亚不露声色地偏过头,然而蒂雅毫不介意在同性面前袒露身体,她从水里站起来,投入了玛利亚的双臂之中。 她没什么自己动手的意思,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两人都奇怪地抬起头来。目光在空中交汇,玛利亚意识到自己的职责,合拢了双臂。 出乎意料地,蒂雅的腰身十分纤细。而玛利亚几乎是第一次主动拥抱别人,用力过猛,把她整个勾进了怀里。 “噢,”蒂雅低低叫了一声,然而还是笑着对她说,“谢谢。”她缩起双臂,擦干了手臂后方的水,然后把浴巾围在了腰间,“替我把睡裙拿过来。” 她向后伸出手,然而等了一会却没等到衣服,狐疑地向后看了一眼,却看到玛利亚已经双手拿着衣服,也十分意外地看着她。 两人短暂地对视之后,玛利亚示意她把手举起来。而蒂雅下意识地跟随了她的动作,双手举过头顶。 轻飘飘的东西套在了她手上,她双手伸开,身体套进了睡裙里。玛利亚的手若有若无地在她腰间滑来滑去,认真地把皱褶出拉平。 “好了,提督。” 第42章 窗外的风暴的确精彩万分,几百码高的法师塔已经是荒原上最高的地方,但在风暴面前渺小得像根树枝,体量极其巨大的云团在天上发威,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能让每个目击者直观地感受到什么是“崇高”。 而特别把自己的法师塔选在元素之门的师十分清楚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崇高和伟大都是元素之力反复交错释放的结果,大自然恣意妄为地使用法术的力量,元素遵循某几条简洁到极致的规则尽情奔腾,形成一种不加修饰而原始狂放的美感。 事实上她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只是没有料到这个小野兽也和她有一样的兴趣。 “为什么想出去呢?”希珀又一次问。 塞隆说:“‘它们’在叫我,我想出去和‘它们’玩。‘洞里’没有,它们,几乎不来。” 狂乱的风暴里,所有的元素都在狂欢,界面间的潮汐力撕扯着空间,元素在两个界面之间毫无阻碍地进出着,有时候潮汐力大到元素之子也能掉出来。它们在这狂欢里大声呼唤着每一个同伴加入,模糊的声音师也能听到,这声音并不像“o”,一个在许多咒术里表示启动的词根,也许是孩子的玩笑话,不过光是能感知到元素在呼喊这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 希珀几乎能确定她的意思:大概是长期住在一个几乎没有元素的地下洞穴里,她一个人孤单又寂寞,现在总算看到了从前的玩伴,一定会很想出去玩的。作为一个同样元素感知力从小就很强的人,希珀对这种寂寞曾有很深的体会。 她也许来自一个贵族家庭,良好的家教让她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还能乖巧地和自己相处。 “我想,去和他们玩。让我,出去好吗?”塞隆忽然扭过头来,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哀求,看着可爱极了。希珀不禁往外看了一眼,电闪雷鸣和暴虐的狂风,也许会下雨,也许不会,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希望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就连维吉尔这种石头一样粗糙的猎人也不肯在这种天气里出门。 “可是外面很危险,非常危险,没有谁会在这种日子里出去,法师塔里才是安全的你一个人不能出去。” 塞隆很失望地扭过头去,刚才兴致勃勃的感觉不见了,只是安静而向往地看着窗外。 希珀想起她要从露台上往下跳的场景,心想也许小孩子觉得痛才不会乱来。她叹了口气,一直安静的海克特拉忽然说:“女士,你该不会真的想出去吧?” “海克特拉,我想我需要一些厚点的衣服。”希珀只是告知一声,更衣间的门自动打开了,她的手指像是翻书页一样在面前快速滑动,挂着的衣服也一件件地跟着被拨动,希珀在衬衫外面加上一件马甲,又看到一件厚重的罩氅,把它拿下来直接披在了身上。她把平常在家穿的薄底皮鞋也脱掉了,换了一双高筒的靴子,然后从自己小时候的衣物里拣出一件厚外套给塞隆穿上。 不知道她有多久没自己穿过衣服了,扣子一上来就扣错了,希珀蹲下来与她平视,认真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一边不忘交待:“只有我看护你的时候你才能出去,这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元素之门的风暴丢掉过性命。不能离开我,记得吗?” 小家伙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要乱来,不要随便和它们一起玩,不然我就要惩罚你。”她抓着小女孩的肩膀,十分严肃地看着她。 女孩盯着她看,希珀生出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她没在听,就是在看自己罢了。挫败感让她有点恼怒地摇了一下塞隆的肩膀:“嗯?” 小姑娘因为她的摇晃瑟缩了一下:“惩罚,是,这个吗?”她指着自己的肩膀,希珀错愕地松开手,领子被扯开了一点,尚且新鲜的烙印露出了一半。那里皮肉焦黑,但秘银的粉末已经掺进皮肤深处了,特殊的药水从此以后就和皮肤粘连在一起,相互渗透,成为魔兽被收服的证明。希珀意外地觉得羞耻——人本不应该对自己的同类印下这样的烙印,可契约已经达成了,除非她把契约转赠给别人或者直接被契约方杀死,否则她们永远都是事实上的主仆关系。 可塞隆应该还不明白她自己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别人的奴隶。 “我呃,不会轻易惩罚你。”但她马上想起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出去的原因,又像面对成年人一样强硬起来:“你犯了什么错误,我才会惩罚你?” 塞隆皱着小脸想了想:“离开希珀,随便和元素玩。” “好的,乖孩子。”她低声念着“轻如鸿毛”,然后把塞隆抱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洗干净之后的小孩子身上没什么可怕的味道,闻起来有一股新鲜的奶气,这大概是希珀并不抗拒跟她接触的原因之一。当然新鲜感也是其中之一,希珀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她本来觉得自己漫长的余生里都不会再有机会抱孩子的。 她走到起居室那一层的时候,听见吧嗒吧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轻轻喊了一声“提乌斯”,脚凳欢快地跑了过来,冲着她晃着流苏,还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希珀不方便弯腰,因此也没办法抚摸提乌斯,只好抱歉地对它说:“提乌斯,这个天气想出去转转吗?” 听她说完这句话的提乌斯愣了一下,狐疑地扭头从门缝里看着外面几乎已经成了黑色的天空,又狐疑地扭了回来,从棉垫大概是嘴的位置里发出“呜?”的一声。 师笑了笑,“虽然有点危险,但我会保护你的。哦,提乌斯小可爱害怕了吗?” 提乌斯恶狠狠“汪”了一声,然而矮墩墩的样子让它毫无威胁力。 希珀走在前面,提乌斯跟在她身后,小女孩趴在希珀肩上,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走在后面的脚凳。 希珀想起她要从露台上往下跳的场景,心想也许小孩子觉得痛才不会乱来。她叹了口气,一直安静的海克特拉忽然说:“女士,你该不会真的想出去吧?” “海克特拉,我想我需要一些厚点的衣服。”希珀只是告知一声,更衣间的门自动打开了,她的手指像是翻书页一样在面前快速滑动,挂着的衣服也一件件地跟着被拨动,希珀在衬衫外面加上一件马甲,又看到一件厚重的罩氅,把它拿下来直接披在了身上。她把平常在家穿的薄底皮鞋也脱掉了,换了一双高筒的靴子,然后从自己小时候的衣物里拣出一件厚外套给塞隆穿上。 不知道她有多久没自己穿过衣服了,扣子一上来就扣错了,希珀蹲下来与她平视,认真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一边不忘交待:“只有我看护你的时候你才能出去,这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元素之门的风暴丢掉过性命。不能离开我,记得吗?” 小家伙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要乱来,不要随便和它们一起玩,不然我就要惩罚你。”她抓着小女孩的肩膀,十分严肃地看着她。 女孩盯着她看,希珀生出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她没在听,就是在看自己罢了。挫败感让她有点恼怒地摇了一下塞隆的肩膀:“嗯?” 小姑娘因为她的摇晃瑟缩了一下:“惩罚,是,这个吗?”她指着自己的肩膀,希珀错愕地松开手,领子被扯开了一点,尚且新鲜的烙印露出了一半。那里皮肉焦黑,但秘银的粉末已经掺进皮肤深处了,特殊的药水从此以后就和皮肤粘连在一起,相互渗透,成为魔兽被收服的证明。希珀意外地觉得羞耻——人本不应该对自己的同类印下这样的烙印,可契约已经达成了,除非她把契约转赠给别人或者直接被契约方杀死,否则她们永远都是事实上的主仆关系。 可塞隆应该还不明白她自己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别人的奴隶。 “我呃,不会轻易惩罚你。”但她马上想起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出去的原因,又像面对成年人一样强硬起来:“你犯了什么错误,我才会惩罚你?” 塞隆皱着小脸想了想:“离开希珀,随便和元素玩。” “好的,乖孩子。”她低声念着“轻如鸿毛”,然后把塞隆抱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洗干净之后的小孩子身上没什么可怕的味道,闻起来有一股新鲜的奶气,这大概是希珀并不抗拒跟她接触的原因之一。当然新鲜感也是其中之一,希珀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她本来觉得自己漫长的余生里都不会再有机会抱孩子的。 第43章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终南山上终年雾气缭绕,山顶只得一道观,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乃是全真祖师王重阳所建。今日却不同往常,道观之上冒出滚滚黑烟,竟似着了火一般。 知客弟子守在山下,遥望山上,朝着旁边道:”张师兄,不知刚才那人给师祖们抓住了没。” 那姓张的青年道人往山上望了一眼,指着一个奔下来的影子,道:”那不是李师兄么,他定是带了消息下来。” 两人翘首以盼,却在此时忽听一把轻柔婉转的女声道:”两位道友,上面可是终南山的地界?” 两人均是一愣,方才附近明明没人,不知这人是怎么冒出来的,是以赶紧拔剑,扭过身来,却见一颇为美貌的道姑,手持一柄拂尘,身着杏黄/色道袍,明眸皓齿,肌肤白腻,眉目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情态。饶是两人从小出家,又自幼给师长教导不可以貌取人,但见她相貌柔美,面容和善,此时仍不禁抢着答道:”这位道友,此地便是终南山了,道友可是要上山挂单吗?” 那美貌道姑微微一笑,道:”贫道一直仰慕终南道藏,想在此处盘桓几日,静心读书修行,不知两位道友肯不肯放行呢?” 那姓张的年青道人却犯难了,嗫嚅道:”今日实不凑巧,有几个邪魔外道擅闯我教,上面乱得紧,道友道友若是上去,刀剑没眼,岂非唐突道友?” 这道姑犯了难,伸出一只手指戳在自己脸颊上,望着山上,似是不甚甘心,却也顾及上面的情形,不敢再往上走。 正在此时,下山通报的那小道士已跑到了眼前,喘着气道:”两位师弟不必回了。我们得了一强援,那伙妖人已经往后山去了,掌教真人自会处理,我们只要守好山门便可” ”什么强援?” ”就是方才上山那个,是,是桃花岛的郭大侠!” ”呸,什么郭大侠” ”陈师弟,”这姓李的师兄言有责怪之意,皱眉阻止了他,转而朝着道姑这边拱了拱手,”叫道友看笑话了,不知道友有何见教?” 那道姑笑盈盈道:”既然今日终南山不开山门,那我改日再来叨扰。” 她说着便微微拱手,转身离去,三人见她缓步向前,走得却十分迅速,只眨眼的功夫,人已在三丈开外,不一会儿便没入林中。那背影窈窕婀娜,夺人眼球,三人都看得痴了,但见佳人芳踪杳远,唯余悠悠歌声从林中传来。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那两个年轻的知客弟子还呆愣愣地不知所措,那姓李的年长道士却惨然变色,指着道姑消失的方向,骇然道:”赤、赤、赤” ”师兄?你怎么了?赤什么?” ”赤练仙子,李莫愁!” 两人瞪圆了眼睛,面色如土,哆嗦着举起剑,防着李莫愁去而复返,可等了好久,都不见有人出现。那最年轻的道人道:“偏是李师兄吓人,说不定那便不是李莫愁呢。” 那李姓道人道:“你道这事是我胡说?李莫愁放出风声,道她师妹比武招亲,胜者可得古墓中所有武功秘籍和宝藏。今日终南山上邪魔外道云集,皆因她一句话而来,她是始作俑者,不来反倒奇怪,快,回山上去告诉你师父,说我们看见李莫愁了。” 那小道士腿一软,险些站不住,更不要说跑了,他师兄一脚揣在他屁/股上,他才踉踉跄跄摔进了盘山小道里。 李莫愁信步在山间游/走,极是逍遥自在。 她从小在古墓中长大,对终南山的一草一木都熟悉非常,只因不愿终身避居在那黑沉沉的古墓之中,才给师父赶了出来,与掌门之位无缘,与师门中最精微的武功无缘。 现如今师父已死,留下她唯一的师妹,年纪不到十八岁,却已是古墓派掌门,独握天下最高深的武学。李莫愁纵横江湖十余载,自认天资高人一等,见多识广,这一古墓的武功要让给一个小自己十岁又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一众邪道高手攻山之事,确乎是李莫愁在背后煽动所致,若不是全真教在其中横插一手,此时师妹应该已经被人牵制住,如此她便有机可乘。 但若是全真掌教丘处机出手,师妹得一喘息,恐怕就没她的可乘之机了。 此地往远处望去,草木蓊郁,绿得简直似要滴下墨来,李莫愁却知彼处有一不见天日的古墓,正是古墓派所在之处。 所谓“古墓”,其实乃是重阳祖师王重阳出家之前所建一堡垒,因半埋地下,不见天日,又不欲人探寻,故而对外称为“古墓”,又辗转落入古墓祖师林朝英之手。 风中有隐隐的号角声传来,朴拙狰狞,不似中原之物,倒有风沙猎猎之势,李莫愁久在江湖中行走,识得这是近日来风头正健的西藏一派独有之物,当下微微一笑,加紧了脚步,往古墓走去。 她对此地熟悉,又多因十年前下山以来,常在此处徘徊。四周小路,都已给她探得熟了,平日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傻,今日却显出这一日一日功夫的好处来。她不一会儿便已挑着近路接近了界碑之处,只见林中空地里站了百余人,行头各异,中有一锦衣公子,手持一把长长的号角吹着,旁边一中年秃头番僧披着猩红的,穿金戴银,正用右手金刚杵,敲着自己左手的金环,吵闹得紧。 那锦衣公子相貌俊朗,但眉眼间有一股狠戾之色,想来便是霍都王子。他放下号角,朗声说道:“小王蒙古霍都,敬向小龙女恭贺芳辰。” 李莫愁又是一笑,抬脚便从山边草木繁盛之处进了黑沉沉的树林里,心道:不知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儿,要如何应付这等局面。 转念又嘀咕道:不知凌波到了没有。 正在这时,树林中铮铮铮响了三下琴声,似是小龙女鼓琴回答。 李莫愁回头望去,见霍都喜道:“闻道龙姑娘扬言天下,今日比武招亲,小王不才,特来求教,请龙姑娘不吝赐招。”猛听得琴声激亢,大有怒意。众妖邪纵然不懂音律,却也知鼓琴者心意难平,出声逐客。 李莫愁笑意更盛,转眼便已接近了墓外空地,更隐约看到前方有白衣晃动,只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弟子洪凌波,拜见师叔。” 琴音微响,蓦地被人按住,尾音不知入了何方。 另一把清清冷冷的声音接道:“你是师姐的弟子?师姐呢?这地方你不能来。莫说是你,师姐也不能来的。” 洪凌波笑道:“师父说与师叔久未得见,要准备些礼物,免得失了礼数。” “几个月前便已见过了啊,她是未见过我。” 李莫愁听了这话,心下恼怒,数月之前她确乎来过古墓,只是还没见到小龙女的面,便已被她逼了出来,此时旧事重提,当下便想出去教训教训她。但时候未到,她也只能生生忍住。 “弟子” “我不会出去,她不准进来,两人永不得见,要礼数作甚?” 洪凌波微有些恼怒,心下只觉得这个师叔怎么也说不通,混不是和人好好说话的态度,无怪乎师父每次提起这个师妹,都要发脾气。 她拱手一揖,立在一旁,微微冷笑,不再说话,只等李莫愁前来,她在一旁看着这师叔被教训,便是一桩快事。 见洪凌波不说话,小龙女也垂下眼睑,素手连挥,又开始弹琴。 李莫愁不再前进,也不再看她们,转而望着外面。 果真霍都见里面没有反应,又道:“小王家世清贵,姿貌非陋,愿得良配,谅也不致辱没。姑娘乃当世侠女,不须腼腆。” 她又扭头去看层层仄仄的叶片中,那一抹如烟似雾的白色身影。 小龙女衣袖微晃,虽不见脸上有任何表现,但琴音渐显激越高昂,隐隐似有斥责之意。 李莫愁心下冷笑,暗道:这个霍都,也太不识天高地厚了,磨磨蹭蹭,现下还不动手,难道真打算唱足三日情歌,将我师妹求回家去? 就在此时,忽听霍都道:“姑娘既不肯就此现身,小王只好强请了。” 李莫愁闻言缓缓点头,眯着眼睛,跟着节拍轻轻击掌,似是沉浸在琴音之中,外面人潮涌动,大步往前,她像是一丝也没听到。 琴音忽止。小龙女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洪凌波,只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打开瓶盖,小指连挑,颇似还在手挥五弦,自在潇洒。而口中呼啸连连,气韵悠长,配着身上如烟似尘的白衣,颇有魏晋遗风。 第44章 只一会儿,林中便有一团团的灰雾涌出,经过李莫愁身旁时,还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仔细一看,竟是一团一团的蜂子,那蜂子经过她身边时,不知惧怕什么味道,都绕过半个圈,后面的跟着前面的,倒让她身侧形成一个空空的球形,她从蜜蜂来处逆流而上,宛然逆水而行。 只听小龙女又道:“师姐呢?这些人都走了,她不敢出来了吗?” 洪凌波不答,微微摇头,只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手中的瓷瓶。 小龙女还待再问,洪凌波忽地手腕一翻,一柄长剑当胸扫来,小龙女倏尔后退,却叫洪凌波抢了先,一剑扫落了她手中的瓷瓶子,霎时间空中甜腻腻的香味大作,像是几百斤花蜜都撒在了地上。 小龙女手中忽地铃铃作响,一颗小巧的金铃铛倏尔从她袖中钻出,绕过洪凌波手中急刺的铁剑,绕了个弯打在她手腕上,铃铛叮铃一响,随即弹了回来,洪凌波却像是被什么巨力打中,手臂一歪,铁剑脱手飞出,胸前空门大露,叫小龙女一掌打了回来。 李莫愁此时忽地冲出来,飘飘摇摇地到了小龙女面前,拂尘一挥,卷住洪凌波腰身,将她扔到一旁,又将拂尘插回背后,伸手接了小龙女一掌。 师姐妹二人甫一见面,便双掌相交,李莫愁只觉小龙女的手掌滑腻,结结实实按在自己手上,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借着她一推之力往后退出她掌风所及范围,笑吟吟地负手而立,“师妹,好久不见。” 小龙女不慌不乱,只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掌心,道:“师姐,你终于来了。” 李莫愁负手而立,冲她点点头,笑得面似桃花,微风和煦。小龙女却惨然变色,捂着心口道:“师姐,你方才” 李莫愁笑道:“我自创的五毒神掌,滋味如何?” 小龙女不答,身形一晃,转眼已到了三丈外。李莫愁虽竭力做出潇洒的模样,实则暗中戒备,是以小龙女身形甫动,她便也跟着动起来。 师姐妹二人的轻功同出一门,李莫愁胜在多了十年功力,小龙女胜在日日勤练不辍,两人一时间不相伯仲,李莫愁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两人片刻间就进了墓门。 李莫愁自己幼年生活在古墓之中,师父并未将所有机关的开法都告诉她,是以前几次来,总是被小龙女耍得团团转。这一次她则打定了主意,跟在小龙女身后,想来石造机关笨拙,总不能将她和师妹硬生生切开来。 只苦了洪凌波小小年纪,轻功只练得个半吊子,气喘吁吁跟在两人身后,若不是小龙女一直无法摆脱李莫愁而没有放下墓门,她连古墓也进不来。 纵然如此,这阴森森黑洞洞的墓道,她也是犹豫了好久,生怕师父秋后算账才咬咬牙钻进来的。 小龙女今年只得十八岁,便是没有中李莫愁那一掌,真刀真枪地打下来,也绝不是她的对手,现如今被李莫愁先声夺人地伤了,如今两人在墓道之中奔跑,更觉得气短,不一会儿,她的速度慢了下来,只得站定了回过身来,道:“师姐,你若想学,便不能再下山,你若是没打算留在山上,那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将给你。” 李莫愁微微一笑,道:“你若是死了,这偌大的古墓都归我所有,不也是我的吗?” 小龙女一怔,伸手晃开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道:“师姐,你瞧瞧可看见出口在何处?” 李莫愁亦是一怔,狐疑地看着小龙女,然后环顾四周,见周围石壁光滑,门也没有一个,心里霎时间凉下来,暗道:她是何时学了这等妖法?我们明明是从后面进来的,怎地那里现在没有门? 小龙女却已施施然走到了床边,慢慢爬上去盘腿坐好,道:“我要运功疗伤了,师姐若不想打,就陪我一会儿罢。” 李莫愁走过来,一只手扼在她雪白的颈子上,怒道:“你是何居心?!” 小龙女淡淡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将给你。” “你要我陪你死在这?” 小龙女缓缓点头,李莫愁气极反笑,探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凑到她耳边道:“你不怕我盛怒之下,一掌打死你?” 小龙女又缓缓摇头,道:“师姐,你该知道不知机关开法,一辈子也出不去的。” “你——你——你这简直是泼皮无赖——”她颓然丢开小龙女,趴到门边去,一点一点地寻找机关。 江湖中人刀头舔血,或死于敌手,或胜利终老,要这么憋死在一间石室里,她可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小龙女不肯开门,她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 小龙女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五心向天,倒真的敢在她面前运功疗伤。 李莫愁道她只是个小孩儿,又从未见她耍什么阴谋诡计,也放心地丢她在那里疗伤。 并非是她有意轻敌,只不过她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负,五毒神掌之毒与古墓派冰魄银针乃是同种同属,冰魄银针之毒无法以寻常内功逼出,而小龙女常用暗器乃是玉蜂针而非冰魄银针,身上自然不会带着冰魄银针的解药,这地方四壁空空,想来也并没有冰魄银针的解药藏匿其中,故而李莫愁并不担心她坐一会儿就有能耐解了自己掌上剧毒。 她一边摸着石壁,一边道:“小师妹,古墓派左右只得你我二人,不若你将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也下山闯一番名头,凭你的武功,想要和天下英雄一较高下也非难事” “我不想下山。” “你”李莫愁当下便要发难,只得生生忍住,“你一个女娇娘,关在这不见天日之处,难道就这样白白浪费青春?” 小龙女默然,李莫愁当她心动,续道:“须知花开有期,莫待花落空折枝。师妹,你这样的相貌是上上乘的,难道你就从未想过,下山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幸福地过上一辈子?” 小龙女欲言又止,李莫愁道是有戏,正欲再说,却听寂静的空处轧轧作响,她心道不妙,立刻飞身扑到床边,五指成爪,抓向床上的小龙女。只见床上白衣闪动,她整个人竟然向下陷去,李莫愁一抓即中,喝道:“起!” 不料小龙女素手一扬,一股淡淡的甜香当先袭来,李莫愁心知不妙,低头避过,果然听见极轻微的“叮叮”声自身后石壁上传来,,而就在她一偏头的间隙里,方才床上的那一道机关又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她恨恨砸在石床上,初时心中懊丧非常,只觉自己要困死在此,后想古墓之中机关开法有其套路,必无绝人之理。忆小龙女方才的姿势动作,就在床边慢慢摸索起来,果真在床边摸到一处突起,她寻着记忆中的法门用力一扳,手上传来隐隐震动,床板陡然下沉,她轻轻一翻,翻进黑沉沉的洞口之中。 她才一落下便在心中责怪自己托大,若是师妹埋伏在下面守株待兔,这样可是送到她手里。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女孩若有这等计谋,李莫愁早已交代在她手上,便蜷缩起身躯,静待下落。 她所落之处又是一间石室,这回她一眼就看见墙上机关,伸手触摸则石门洞开,她走出去细细聆听,知墓中机关重重,不由得分外小心。 岂知一路走过来,机关没半点动静,这让她心中更是不安,惟恐小龙女躲在石壁后面要送自己一份大礼。 她暗运内功,小心翼翼,终于叫她捕捉到了一丝声响,但却不是机关的声音。凝神细听,像是兵器相交之声,这多半是洪凌波与小龙女狭路相逢斗在一处,没闲暇去操纵墓中机关,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循着声音,她已知道了自己现下身在何处----十年前她日日在这条墓道上行走,不曾想再踩上来时早已物是人非。 前方金铁交鸣之声渐盛,李莫愁略觉奇怪,凌波的武功比不上小龙女,两人还能斗这么久,莫非她现在还没发现五毒神掌与冰魄银针毒性类同吗? 她在楼梯尽头狭窄的墓道口摸了一下,镇墓兽无声无息地张开了嘴,她探身进去,拂尘为真气所激,根根银丝竖起似铁扫,朝着那一片白色扫过去。 本是狠辣阴毒的扫击,眼看一击必中,不料小龙女就如空中柳絮,借着银丝挥舞的风力飘了开来,李莫愁似是早早料到她有此一招,不知怎地脚下一晃,晃到了小龙女背后,李莫愁无声无息探出一只手,正正要印上小龙女背心,只是触手一片冰凉,抬头却看见小龙女一张秀美绝俗的脸。 她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手上带着一片冰绡似的白手套,此时正与李莫愁双掌相抵,但只一瞬,两人又各自弹开。 第45章 李莫愁在江湖上给人称作”赤练仙子”,并非单指她相貌美丽如仙子,还有她那一身几乎无迹可寻的轻功,往来倏忽,飘若流雪,给好事者附会为姑射宓妃,遂渐有人称她一声”仙子”。 两人轻功同出一门,此番生死相斗,各自都使出一身本事,一会儿倏尔远逸,一会儿又碰在一起,一人手持拂尘,万缕柔丝飘飘,一人手持银锁金铃,长长一条飘带顶端各缀了一颗金铃铛,每动一下,就铃铃作响,配上精妙身法,恰若仙子起舞,煞是好看。 但其中千般苦,唯有洪凌波体味甚深。飘带与拂尘,皆为至柔之物,女子用来漂亮自是漂亮,但总不如刀枪之类的硬兵器杀伤巨大,而要使至柔之物有莫大的威力,非得有上乘内功支持不可。她身在其中,苦不堪言,渐渐缩到角落里。 李莫愁亦是苦不堪言,拂尘自己不着力,却能以柔克刚,碰上同是至柔的银索金铃,克起来不免事倍功半,而金铃刁钻,总从意想不到的方向跳出来,常常逼得她不得不撒手回防。 她长小龙女十岁,本该同时长了十岁的功夫,如今久攻不下,心中烦躁,忽地寻到一个空隙,拂尘倒卷,同小龙女的银索金铃缠在一起。她手腕用力一抖,丝线根根箕张,插入银索之中,使其挣脱不得,双双甩到远处。 如是李莫愁失了兵刃,只得与小龙女一双带着白绡的手相斗。 她眼看小龙女身中掌毒,李莫愁加紧了攻势,出掌更是刁钻古怪,仗着身怀上乘内功,一招连一招,竟似同时出了许多招一样,许多招绵绵密密,犹如水银泻地一般,笼罩周身各大要穴,怎么挡都挡不过来一般。虽然无声无息,可面对之时,只有在天罗地网中逃不出的感觉。 赤练仙子在江湖上广遭人非议,多半是由于她心狠手辣、随心所欲而致,而她除了五毒神掌以外,尚有一门自创的绝技,称作“三无三不手”,方才那一招,正是第一式“无孔不入”,专打周身各大要穴,防不胜防,令人不胜其烦。 “师姐,好功夫!” “哼,承让!” 小龙女面对着李莫愁茫茫如海的一招,微微动容,素手纤纤,左一拍,右一拍,竟然将李莫愁所有的招式都挡了回去,李莫愁并不气馁,踏上一步,双手一展,同样一招,分打小龙女周身诸般偏门穴道。她去势极快,小龙女就是想在间不容发之际还上一招亦无计可施,仿似被她卷入一场狂风之中,只得随着她的招式来变招。 她的表情已不如初见此招时惊讶,又恢复了一派冷漠之色,仍是素手连拍,将她的招式尽数挡了回去。她手上的白绡手套像是什么罕见神物,就算对着李莫愁一双毒掌,也丝毫没有损伤。 洪凌波在旁观战,更是惊讶。她自是知晓“三无三不手”乃是李莫愁自创的功夫,极少有人挡得住,而能躲过之人多是武林名宿,大多能凭借深厚内力将李莫愁逼退,现如今看小龙女与李莫愁之战,倒像是两人早早就练熟了这一套拳法,打来好看的。 李莫愁全力以赴,仍无法伤及小龙女分毫,她一双手套刀枪不入,妨碍自己得手,又是师父传下的遗物。李莫愁心中恼恨师父偏心,更铁了心要拿到,非压这师妹一头不可。小龙女无法还手,李莫愁知她已尽全力,自己只需再进一步,就能重伤她,到时再慢慢想个法子,将要过来。 她又一次出手,已是这“三无三不手”的第三招,这一招攻人眼睛、喉头、小腹等柔软之处,甚是阴毒狠辣,江湖中人斥之“邪魔外道”,李莫愁从不放在心上,只觉自己这一手高明之至,甚为得意。 小龙女依旧是素手翻飞,只是气力不继,到最后已是慢了一些,给李莫愁带得空门大露,李莫愁见势一喜,翻腕便拍,小龙女躲闪不及,堪堪伸臂格挡,被她一掌拍中,好在她临敌应变十分迅速,双脚急错,连连后退,消去她掌上内力,脊背抵住了石壁。 “师妹,你不是我对手,还是快快投降罢!对你我都好。” 小龙女摇摇头,道:“师父交代过的,不能给你。” 她猛地转身,竟然没入黑沉沉的石壁当中,李莫愁一愣,却听机括轧轧作响,她顿时醒悟方才小龙女又不知何时打开了石门,她追了上去,石门却在此时合上了。 李莫愁一拳打在石壁上,叹了口气,道:“凌波,怕不怕?” 洪凌波似是马上要哭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怕” 李莫愁又叹了口气,低声道:“怎么可能不怕呢?” “师父师父我们出不去怎么办?” 李莫愁心下烦乱,道:“你闭嘴。出不去,自然是找法子出去,难道还要困死在这里不成?” 洪凌波登时止住哭声,蹭到李莫愁身边,摸出一个火折子递给她。 李莫愁晃燃了火折子,四下细心寻找,终于给她在墙边的角落里发现了不寻常,她慢慢将那机关按下,只听细微的沙沙声响起,前方那面石门终于无声无息地开了。 这里出去竟然就是墓道口的前室,四周黑沉沉地,只有她手中的火折子闪着光。她将火折子递给洪凌波,拔出背后铁剑,指着面前一抹白色的身影,笑道:“师妹,怎么,不逃了?” 小龙女缓缓摇头,持剑端立。两人一般的姿势,一人黄衣,一人白衣,一人温婉,一人冷艳,一时间竟分不出个高下来。 石室中一片寂静,李莫愁却从寂静之中听出些不寻常的沙沙声。她皱起眉头,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开了什么阴毒的机关?” 小龙女道:“师姐,我将断龙石放下来啦” 李莫愁勃然变色,道:“你还有法子出去,是不是?” 小龙女又摇了摇头,道:“师姐,你该当知道,断龙石放下来,我们谁也出不去的。” 4 洪凌波惊慌失措,踉跄地走过来拽着李莫愁的衣摆,哀声道:“师父,怎么办呀” “住口!” 李莫愁甚为恼怒,一脚将她踢开,道:“杀了她,赶在断龙石落下前跑出去!” 洪凌波吃痛,倒没有初时这么惊慌,知此战关乎生死,镇定下来,摆了个起手式,只听李莫愁一声令下,便往前冲去。 两人下手均是杀招,小龙女则全力防守,李莫愁一时急攻不下,怒道:“你为何定要致我于死地!” 小龙女淡然道:“师父遗命,叫我把你留在山上,免得你再出去害人。” “师父偏心将好东西都留给你,为什么偏偏死了还要为难我!” 小龙女微微摇头,低声道:“难道下山就快活了吗?” 她的声音里有无限困惑。她自己生在山上,自然也死在山上,从未觉得山下花花世界有何好处,亦是不懂为何李莫愁当年就算违抗师命,宁愿被逐出师门也不在山上安心住着。李莫愁走后,师父亦能时不时得到她的消息,每当说起师姐,师父总要摇头叹息,说上两句,可见下山亦不见得就能快活。 只是轻轻一句话,却让李莫愁心头剧震。她少时倾心陆展元,是真真正正打算要全心全意同他共度一生,孰料陆展元负心薄幸,招惹她之后,转头却又娶了旁的女人,她大闹婚礼,却碰上高人,被迫立下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才能找薄情郎算账,然则好不容易十年已到,可以手刃负心汉,仇人却早就死了。 她为了一人掏心掏肝,甘愿被逐出师门,却并未换得半点好处,复仇的痛快亦叫老天抢了去,两桩快事都变成怨事,纵然武功高强,想杀谁便杀谁,又何曾有什么真正快活之事? 她这么一想,手上不由得就慢了下来,洪凌波见她攻势渐缓,指着黑暗中缓缓降落的巨石急急唤道:“师父!” 李莫愁一震,手中长剑就着“三无三不手”的招式递了出去,小龙女蓦地将长剑插回鞘中,一手捏住剑刃,另一只手重重一掌击在剑刃上,本拟将那剑刃拗断,孰料那剑身只是弯了起来,最终没有断掉。 “师姐好内功。” “哼!”李莫愁用力抽出长剑,另一边却被小龙女牢牢捏在手上,缓缓往自己那边拉过。 李莫愁长剑收不回来,索性柳腰一摆,向后仰倒,借着小龙女的拉力,向前激射而出,片刻间就钻进了断龙石下方。 洪凌波见李莫愁忽地钻下去,只道李莫愁要丢自己在古墓里独自逃命,糅身扑上来,慌乱间捉住李莫愁的衣角,哭道:“师父!” 李莫愁仰头却只见那张清丽绝俗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第46章 希珀淡然地说:“除非这个想从应用研究回归理论研究的人掌握了研究方法,就是我现在教你的这些。” 塞隆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写信过来追着骂了您的论文好几年?” 希珀有点疲惫地摘下眼镜,“没错,多数人唯恐被人认为成为了搞应用的工人,甚至不敢沾这个东西。然而你用你的理智思辨一下,就会发现,没有建立在虚妄上的东西,没有纯粹的理论,所有伟大的理论都必须接受实践的检验才能最终证实或证否。反过来,所有的抽象都是从现象中被归纳总结的,研究不能在想象中进行。” “是的,我十分明白这一点,也认可您做出的以上解释。老师,不要为逻辑修辞学不及格的人费心。” 希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灰色的眸子里跳动着暖色的火焰,一只手托住下巴,温柔地注视着桌前的塞隆,“我的小野兽,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刻薄的话了?” “我想一定是因为耳濡目染。”翠绿的眼睛里跃动慧黠着光,她调皮地挤挤眼睛,“并且我并不认为实话实说有什么刻薄可言。这样对真正刻薄的话是不公平的。” 希珀垂眸笑着摇头,“准备吃饭吧,这些我晚上会看的,明天下午会给你初步的回馈。顺便问一下,你享受你研究的过程吗?我是说,它和你出去玩比起来,你会觉得它无聊吗?” “当然,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我希望和您分享我的成果。” 这当然是她的真心话,她从不说假话,但也渐渐学会了怎么不说真话。 她们朝夕相处的时间已经超过三年了,塞隆自认为已经很熟悉希珀,她清楚希珀所有的生活习惯,清楚她的偏爱与喜好,当然也就十分清楚,想要讨她的欢心,就必须在课业上有上佳的表现,如果进一步想看她眼中跃动的火焰,那最好就要研究出一点连希珀也不知道——当然最大可能性是知道却没有注意过或深入研究过——的东西。 但打击常常来自于骄矜之时,这个道理塞隆早早就明白了,因此虽然期待着希珀展露笑颜,但还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准备走出房间。清爽的晨光从狭长的窗子里照进来,似乎给了她一点鼓励。 就在她忐忑地整理衬衫的时候,门口传来“叩叩叩”三声。 这是希珀的习惯,而她也是这样教导塞隆的:门敲三下,不要太急,不要太轻,也不要太重。 “老师?”她连扣子也来不及扣,转身跑到门口去把门打开,脚上还穿着拖鞋。 希珀出现在门口,金发迎着朝阳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她的头发——让人十分惊讶地——散着,以至于脸隐没在薄薄的阴影里,好像打了一层迷离的光。 “有什么有什么事吗?” 希珀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颈子,伸出手,捏着她的衣襟把她往自己面前带了带,塞隆走上前半步。师轻轻倚在门边,专心地替她扣上剩下的几颗扣子。 留着最上面一颗没扣,她整了整塞隆的领子,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长了,周末剪一下?” “好啊。老师,怎么没梳头?” 希珀懒懒地笑了笑,“昨天看到很晚,所以今天起晚了,没有时间梳头。” “那我帮你”希珀的发型挺难打理的,发辫要小股小股地轮流穿插在头顶,如果没时间她会编一个三股辫。也许她十分钟之前才起来,这么想着,她果然闻到了希珀身上一股从被子里带出来的温热气息。 像今早的阳光一样温暖迷/-/人。 “不了,上楼吧,我很喜欢你给我的小惊喜,事实上我觉得是个大惊喜。你完全做到了我对你的要求:发于末端,切入点小,研究深入,并且让我受益匪浅,更可贵的是,这本来完全不是你的研究领域。” 塞隆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希珀,甚至后来眯起眼睛审视她,想在她脸上找出一点讽刺的痕迹。 遗憾的是她看起来特别的真诚,以至于塞隆觉得不真实极了,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来,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您真的喜欢吗?我是说我没把握,因为这可能不是个别人觉得很有趣的话题。” “你喜欢就可以了,为了自己的兴趣做事是最好的状态,我希望你能记住这样的感觉。” “噢,当然了。您有什么意见给我吗?我是说我总觉得您不会只是为了夸我而特地跑下来。” 希珀叹了口气,“好吧,你坚持的话。我是有两点不满。” 塞隆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请讲,我时刻准备着修正我的错误。” 希珀抬抬眉毛,“你怎么能肯定我就一定是对的,你就一定是错的?” 塞隆愣了一下,紧接着狡狭地眨眨眼睛,说:“基于经验做出的合理预判,如果我认为对我的批评不合理,我一定会抗辩的,我的老师。” 希珀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去,“边吃边说吧,噢,我都闻到香味了。” 起居室的门是开着的,提乌斯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吧嗒吧嗒从门里面探出半个棉垫,轻轻汪了一声。 “提乌斯小可爱真是太乖了。”希珀出于礼貌夸奖了脚凳,因为它很乖地等到了大家都来之后才吃饭,不然才不会那么着急地等在门口。 塞隆加快了脚步,赶到希珀面前替她开门,虽然法师随意使用咒语就能打开门,但她还是挺喜欢这种站在门边看希珀扬着下巴的侧脸的待遇。等到希珀走进来之后,她又去拉开了石桌前的椅子。 早饭已经放在桌上了,从窗子外面透进来的细长光带正好照亮了它们,氤氲的蒸汽在光中显出了不断变幻的形状,今天是猪肉饼、松饼加奶油煮鸡蛋茸的组合,上面淋了蜂蜜,还放了一块黄油,黄油在热气腾腾的饼子的作用下已经化了一半,香气散了很远。 希珀在桌前坐下,轻轻合十,说:“感谢艾尔维斯给我们的早餐。” “感谢艾尔维斯给我们的早餐。”塞隆重复到。 火领主大厨这时候躲在了壁炉里,但壁炉里还是传来了一阵暴涨的赤红色光芒。 “汪!”接着桌子下面率先传来吧唧吧唧的声音,希珀笑了笑,把松软的饼切成小块,沾了点蜂蜜塞进嘴里。 “我对你这篇小论文的不满主要有两点,其中一点就是你的用词太书面了,以至于有点故弄玄虚的匠气,也就是说看得出你是故意选择这些略有难度的词汇。” “呃我想我应该让一篇文章学术气息更加浓厚一点。” “嗯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在肯定这个想法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她看了塞隆一眼,把酵饼切下来一条和一小块猪肉饼一起吃掉了,塞隆偷偷模仿着她的吃法,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是什么?” “写文章最基本的目的是什么?” “呃阐明自己的看法。” “向谁?” 塞隆愣了一下,叉在叉子上的肉块掉了下来。“向呃读者?” “你的读者大概是什么身份?” “呃科学共同体的成员?” 希珀轻轻笑了笑,“你的论文有可能会被收录在某个论文集里面,卖给各地的图书馆,任何图书馆都有可能。那么走进图书馆的任何人都可能读到你的文章。你认为他们是什么人呢?” “我猜有,当然,法师和法师学徒,神职人员,骑士,研究别的门类但偶尔翻翻论文集的学者们,嗯会进图书馆的官僚,一些识字的工匠,狩魔猎人——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去图书馆看书?“ “他们也看的。” “我想可能任何识字的人都会进图书馆,然后偶然翻阅这样一本论文集,只要它放在阅览室里。” “很对,任何识字并有兴趣的人。受过教育的‘普罗大众’。” 塞隆当然记得这个词。 “受过教育的普通人,他们很可能没有办法理解某个偏僻的词,所以你要记得解释它们。或者说,比如说我,我其实并没有听说过什么是‘肌酸’,我指望作者解释给我听呢,但最后还是通读了全文才勉强弄明白。” “噢,是的,是我疏忽了。我还以为会是一个简单的词,谁都懂,只有我不懂的那种。” “我并不是真的不懂,”希珀喝了一点牛奶,用餐巾慢慢擦掉嘴唇上的奶渍,“我只是举个例子,这确实是他们所有的书里面都会提到的一个词。但这并不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词,你在相关主题的文章之前就一点都不会知道。对你的读者体贴一点,他们会记住你的好意。” 塞隆在心底偷偷地嘲笑了希珀的辩解,大概师有自己奇怪的自尊点,并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认为自己有什么知识上的短板。 “还有一点,我认为你在隐晦地指责我的运动量太低,以至于会渐渐地无法负荷过重的脑力劳动。”她瞪着塞隆,好像很生气,不过塞隆一眼就看出她没有真的在生气,师的眼神太温柔了,看上去只是在吓唬她。 第47章 山山落黄叶,红掌挽青霜。 乌山上有有满山红叶,风一吹便飘摇落下,仿佛是山上扬起红色的烟尘。 晴空万里下,有一黑衣少女在红叶间辗转腾挪。少女容貌端丽,神色淡漠,身法却极是清俊。她手持铁剑,剑法凌厉,仿佛在与敌人搏斗,却又剑剑刺在空处。 她忽然停了下来,漫天红叶也在她身边渐渐沉下。她对着某处鞠躬作揖,口称师父。 她的剑已收在背后,上面却穿着片片红叶,原来她方才竟不是刺在空处,而是刺在片片树叶上。 她前方已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袍人,做道士打扮,面容清俊,眉宇间说不尽的落寥,淡漠的神情却与黑衣少女如出一辙。 道人往前走了一步,晃动间才露出被袖子遮住头的拐杖。 他叹了口气,道:“金铃,我的老对头还活着。他已传信与我,两个月后,勿失十二年之约。” 金铃沉默了一瞬,答道:“徒儿必不辱师门。” 向碎玉歪着身子,重量全压在一根拐杖上,这才空出一只手。金铃往前走了两步,向碎玉将将能摸到她的头顶,顺了两下,叹了口气,道:“你很不错。” 金铃微微弯腰拱手,并不言语。 两月转瞬即过,一日秋高气爽,本该下山的向碎玉却一直呆在家里,直到有家人来报:“行主,有一算命的半仙在外求见,见不见?” 向碎玉道:“可知相貌姓名,身形武器?” 家人道:“呃此人留着短须,人倒干净,模样也不错,瘦瘦长长。腰间有一柄熟铜锏,说自己叫马喻,与行主是老乡。这个” “什么?” “行主明明是我荆州人,那人一口北方话,怎地和行主是老乡?” 向碎玉摇摇头,道:“请进来。” 家人无法,只得去外面将人引了进来。 那中年文士见了他,眼眶一红,抢上来两步,跪坐在他面前。 家人露出颇不苟同的神情,向碎玉却不以为忤,示意家人退下。 金铃斟茶时,听见中年文士唤了一声“大师兄”,向碎玉微微点头,道:“黛子,你都这么大了,还是一谷之主,怎还如此孩子气?” “大师兄,我已十年没见你了。” 向碎玉摸摸他的头,浅笑道:“是师兄的错。你还尚未见过我的弟子吧?来看看,这是我徒儿金铃。金铃,见过喻黛子师叔。” 金铃长身而起,一揖到底,“弟子见过师叔。” 喻黛子端详她片刻,笑对向碎玉道:“生的真好,简直与师兄小时候一模一样。” 向碎玉道:“怎会和我一模一样?” “师兄小时候漂亮得像个女儿家,很像。” “只怕你也记不清了吧。” 喻黛子笑着摇头道:“半点不假。” 二人叙旧叙到一半,忽然又有家人匆匆忙忙跑进来,手里捧了半截铁剑,交给向碎玉,神色凝重,言是不知何时钉在门口的。 他尚未说话,喻黛子便哦了一声,“这岂非当日大师兄使的那一柄?” 向碎玉微微颔首。 喻黛子叹了口气,道:“定是二师兄,他他果然没事” 此乃向碎玉当日佩剑,时隔十二年再出现,勾起他许多回忆。他轻轻摩挲断剑剑身,却看到上面刻有小字,“明?” 喻黛子也凑过来,跟着念出后面的字:“明日寅时三刻九凝峰铁索桥前等候确实是二师兄的字,字迹崭新,想来是刚刚刻下。” 金铃微觉奇怪,要等的是师父的二师弟,何以师父一直说是仇人? 想到此节,她又不禁对师父的仇人感到好奇。 喻黛子打量着金铃,问道:“小师侄,紧张吗?” 不料金铃摇摇头:“不曾。” 喻黛子满脸失望。向碎玉一直看着他,似乎就等着他这个表情冒头。他遂了心愿,嘴角似乎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你不曾练过凝神静气,因此你不知这门功夫可以让人心如止水。金铃从小修炼,不识七情六欲,自然不会紧张。” 金铃听罢,微微点头。 喻黛子揶揄向碎玉:“师兄,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让你教的像块石头一般,好生可惜了。” 向碎玉微笑道:“石之美者则为玉,你羡慕不来。快收个弟子,传下神仙谷衣钵吧。” 喻黛子与他相视而笑,又飘忽地望向天空,喃喃道:“不知二师兄又收了个怎样的弟子呢” 金铃蓦地心中一动。 她自小便知十七岁上下要与魔教第一法王的弟子有一战,因此日夜刻苦修炼。练功之余,偶尔也偷偷想过这个魔教弟子是什么样的人,但终究是觉得“决战之日”太过遥远。喻黛子忽然提起来,却让她惊觉明日便能见到这定要见面之人,反而大不真实。 这名素未谋面的魔教弟子,究竟是男是女,是何相貌,是什么样的人? 翌日金铃早早起床,梳洗妥当,见天色尚早,又去屋后林中练剑。 神仙谷不传剑术,门下弟子的剑法由每日穿刺千片树叶磨练出来。向碎玉虽已不是神仙谷中人,训练弟子的法门,却还是使用旧法。 天光将出之时,向碎玉撑着拐杖,与喻黛子一道来找她。她收剑上前拜见,向碎玉赞了她一句:“不错,应当有此平常心,我徒儿合该有大将之风。” 金铃低头拱手,沉默不言,心中却明白自己实是有些心神不宁。她归剑入鞘,问道:“师父,是要出发了吗?” 向碎玉点头,撑着拐杖以一种迅速又奇异的姿势向山顶走去。 向碎玉在前,金铃在中,喻黛子在后,三人走上山顶。九凝峰有九座山峰,离金刚台最近的一座,与旁边的峰顶有铁索相连,其余山峰则因为太远而鸟兽绝迹,更勿论人踪。 九座山峰如九根手指抓向天空,石壁陡峭光滑,只有山顶平缓,是以落土生树。山峰下端终年云雾缭绕,远远望去,似是云海中的九座孤岛。 铁索桥附近并未有人先到,深渊之中的白雾一阵又一阵升腾上来,有时候眼前开阔,极目远眺,似乎可以看到天边,有时候又似马上要溺死在浓雾之中,近在眼前的人却只有一个剪影。 三人各往远方眺望,一时静默无言,不知都在想些什么。忽然两个大人齐齐往山下望去,金铃跟着扭头,在山雾之中看到两个剪影。 那两人的身影很是模糊,轮廓怪模怪样,似乎都穿着斗篷,步伐不紧不慢,却急速接近。右手边的人似乎是个魁梧高大的男子,左手边的人身量高挑却略显单薄,应是年岁不大。 金铃忍不住捏紧剑鞘。 约莫还有十丈远,一阵劲风将雾气吹得干干净净,露出两人模样。喻黛子见了来人,忍不住出声打招呼:“二师兄!别来无恙!?” 那魁梧高大的男子身穿灰袍,披一件白色斗篷,松垮垮的兜帽扣在头上。他听见喻黛子的呼唤,伸手拨下帽子,朗声道:“黛子!” 十丈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人招呼之间便已靠得极近,孰料一直未开口的向碎玉忽然以杖头点地,另一根拐杖当做铁剑,瞬间刺出三下。这三剑乃向碎玉的得意绝技,唤作“一气化三清”,三剑几乎不分先后,一齐发出,三剑均是实招,叫人无法分心兼顾。 这位二师叔竟然不闪不避,伸臂格挡,只听“叮”地一长声,却是他以左臂接下向碎玉三杖,三招太过密集,声音叠在了一处。而那只手臂竟不是肉身,而是铁器。 向碎玉一招未得逞,右手拐杖点在地上做轴,另一柄铁杖顺势扫了出去,金铃右手搭在剑柄上,铁剑已出鞘一半,眼角余光监视着同来的白衣少女,只等她拔出背上双刀,便可加入战团。 少女和陆亢龙一样,披着一件长大的斗篷,斗篷外是白色,内里却是火红火红的。斗篷之下,她的脸尽数笼罩在一张精致的黑色皮面罩里。与寻常遮住嘴巴鼻子,只露出眼睛的面罩不同,她的面罩仅露出嘴巴和下巴,却将眼睛挡得严严实实。 金铃戒备之余,不住地打量着她,好奇她的面罩之下,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又忍不住扼腕叹息:这么一个女娇娘,竟然会是个小瞎子。 喻黛子见两人一见面就出手,叹了口气,忽然插到两人中间,举起腰间乌沉沉的铁锏,格开向碎玉的拐杖。 两人一见铁锏,竟神色恭敬,纷纷收住,凝立不动。 “大师兄,二师兄,十五年前我们便已在‘汉川’前说定,你二人从此不可再战,若要一较高下,还请看两位弟子的,是也不是?”他举起手中铁锏,握住手柄。手柄松动,被他拔出一截,这铁锏竟然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第48章 两人一同相处在古墓之中习武习字时,自然是这么相处,她出墓之后,不得归来,小龙女又是性子淡漠,更因师父遗命,两人一见面便要动手,感情早已淡了,不意如今在墓底等死,却又忽然间相互放下了戒心。 小龙女四下环顾,又扭过来直视着她的双眼,道:“师姐,王重阳说他将的破法留在一间石室里,那石室正在这里的正下方,可师父从未告诉过我下面还有一层,咱们想去看不打紧,只是不知从哪下去。” 李莫愁随她一道,在石室中找了一遍,仍未找到新的机关,小龙女见她失望不已,只得道:“我带你去看。” 李莫愁的眼神亮了一亮,“当真?” 小龙女见她笑得真心诚意,心道师姐若真能开心,想必师父九泉之下也不会责怪我临死前对她网开一面。遂摆了摆手,拿起油灯,走在前面。 她走得不快,李莫愁跟在她身后,不时四处看看。她当年总嫌古墓枯燥,现如今忆起从前种种故事,反而从中觉察出点点温情来。 两人走到墓道尽头,小龙女在墙上摸了一下,面前便显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小龙女一脚踏进去,李莫愁跟在她身后,四周望了望,问道:“这里是练武室,在这里吗?我怎地不记得?” “这是王重阳的练武室。” 这石室前窄后宽,成为梯形,东边半圆,西边作三角形状。昔日师父带她来此处,道是此处前窄练掌,后宽使拳,东圆研剑,西角发镖,重阳真人前半生的武学体会,尽数刻在此处,她小时候见得多了,当时只觉得杂乱无章,殊无规则,出墓后偶尔想起只字片语,都似能提点自己一二,只是这些东西她烂熟于胸,从未细思过是谁的著述,小龙女偏偏强调“王重阳”三个字,叫她终于想起自己曾经诸多奇思妙想,都来自重阳真人,叫她不得不生出些佩服之心来。 只是小龙女重音咬在“王重阳”三个字上,她不免察觉有异,问道:“王重阳的?” 小龙女径自走到半圆弧底推了几下,一块大石缓缓移开,又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迈步踏进去,李莫愁跟住她,四下环顾,见此地又是一室,却和先一间处处对称,而又处处相反,乃是后窄前宽,西圆东角。 “这是祖师婆婆的石室。师父讲过,她嬴得古墓,乃是用智,若论真实功夫,确是未及王重阳。她移居古墓之后,先参透了王重阳所遗下的这些武功,更潜心苦思,创出了克制他诸般武功的法子,那就都刻在这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师父说以前不叫你看,是觉得你心不静,看了只有害处,没有益处,只怕日日夜夜地想着,不小心走火入魔。” “现下也没多少时日走火入魔了。” 小龙女略一沉吟,道:“师姐,带你来此,不怕你学了便下杀手,还有一个原因。” “你讲。” “要学,也须得学全真武功。全真武功你从未练过,想练只怕也来不及了。” 李莫愁心道:全真教的牛鼻子仗着自己是玄门正宗,入了江湖,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全真教的道士,一有机会便要显摆,我看也看会啦,只是此事不能说给她听,免得她心生警觉,不让我看了。 小龙女看了她一眼,续道:“师姐行走江湖,想必见多识广,但全真功夫,须得口诀,否则有害无益。” 李莫愁只当她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忙扯开话题,“你离全真派这样近,为何没去偷听一两句?” “师父不准。” “哼,你倒很听师父的话,她叫你陪我死,你也肯。” 小龙女低声道:“师父叫我不要放你下山害人。” 李莫愁又深深吸了口气,将腾起的怒气生生压了下去。“奇了,你住在终南山上,我在山下杀人,到底与你师徒二人何干?” 小龙女神色,不变,仍是淡淡道:“师父恐你杀人无算,死于非命,没人给你收尸。” 李莫愁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神色凄苦:“李莫愁踏入江湖那天,就没想着能全尸而退,便是身遭横死,曝尸荒野,心肝都叫秃鹫豺狼啃了去,也好过不见天日地憋死在这地方!” 小龙女上前两步,握住她一只手,拉着她走回前一个石室,抬头看着天顶,喃喃道:“我决意已定,断不可能更改,师姐怎么想,是师姐的事。” 李莫愁只觉触手温热,愣愣地跟着她走了一段,听了她的话,心中又起怒意,甩开她的手道:“我刚才真该杀了你!” 小龙女听罢转过身来,略带疑惑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地反复了一阵,最终指了指头顶,道:“王重阳创立全真武功之时,已经不在这里住了,想来这里并没有刻过全真武功。可一个人的武功,必然是从无到有,从浅到深,他的石刻里未必没有没有全真功夫的雏形,师姐,你也曾在这里练武,还记得什么有用的吗?” 李莫愁冷笑道:“你现在对我示好,又有什么用?难道我神功大成,还能破墓而出,纵横江湖吗?” 小龙女仍是一脸疑惑,踏前一步,捏住了李莫愁的喉咙。 这一捏毫无任何杀气,李莫愁却只觉得喉咙一紧再紧,当下一掌打在她肩头,怒道:“你干什么!?” 小龙女咳嗽两声,抚着被她打中的地方,道:“师姐不想现在就被我杀了,也不想来参悟一下武功,难道干等着么?我不懂。” 李莫愁为之气结,心中直骂小龙女蠢笨得紧,可怒意之下,她心中却无比清楚:在这等死的二十多天里,若不找点事情做,恐怕用不了十天,自己已先被自己逼疯了。 她压下心头怒火,抬起头来,道:“不错,我年轻的时候调皮捣蛋,师父嫌我性子不静,经常将我关在这里叫我静心练武,可一个人着实无聊,是以这里的武功我都看过一遍。” “师父为何不怕你看了这些走火入魔?哦,是了,祖师婆婆刻下那些武功之时,已是三十岁之后。王重阳的心得体会,却还是三十岁之前的。” “是了,想来便是这样。我下山之后,已甚少想到这些东西。今日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全真功夫与这些东西确乎有些联系。” “我是完全不知,就劳烦师姐来想啦” 李莫愁笑骂道:“你这小懒鬼,我辛辛苦苦在这里想,你只在旁边睡大觉。” 小龙女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脚下一点,飘了出去。李莫愁正要往外追,不料小龙女折返回来,两人撞在一处,各自退了一步。 “你做什么” 小龙女从背后拿出一卷绳子,左一抛,右一抛,挂在石壁上,翻身卧了上去,撑着头望着李莫愁。 李莫愁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淡定模样,比着自己恼羞成怒的样子,更觉有云泥之别,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心道:师父的魂魄若是在墓中游荡,今日看见我和师妹这等分别,想必更是肯定当初没瞧错人,我定想出全真功夫怎么练,让她后悔把我赶出古墓去。当下也不理会小龙女就在近旁,循着记忆,在这间昏暗的石室中寻找王重阳当年留下的蛛丝马迹。 两人一坐一卧,不知不觉过了大半日,李莫愁全然沉浸在另一番武学天地之中,心无旁骛地参透了好几个从前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腹中响如擂鼓自己也没发现。 忽地眼前白影一晃,她抬头一望,正望见小龙女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递给她一个瓶子。 她伸手接过,凑近一闻,只闻到一阵甜腻的香气,顿时腹中响得更加厉害。小龙女见她仍是愣着,轻轻推了一下瓶底,自己做了个仰头的动作。李莫愁这才明白是给自己吃的,遂一饮而尽。 口中霎时间充满了花香,她精神为之一振,只觉腹中空空,腰都直不起来,便问小龙女:“还有吗?” 小龙女将自己手中那瓶递给她,她仍是一口饮尽,腹中饥饿稍解,抬头问道:“你呢?” “玉蜂浆还有很多,师姐要吃,我多拿些来。” 李莫愁嗤笑道:“奇了,从前在古墓时,你还是吃饭吃菜的,现在怎地朝吃花露,夕饮蜂蜜,你莫非已经成仙了?” 小龙女愣愣道:“孙婆婆进不来,没人做饭。” 李莫愁顿时哭笑不得,料不到自己纵横江湖十余载,收了两个徒弟来养自己,临死前却连个做饭的人也没有,累得半死还要自己爬起来做饭,遂领着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妹来到厨房,洗手挽袖做饭。 两人在桌前坐定,饭菜清淡得不见油腥,李莫愁吃了大半碗,忍不住道:“孙婆婆年岁大了,你又不会做饭,若无今日之事,难道你就丝毫没有打算?” 第49章 李莫愁把她头上湿漉漉的发丝拨到脑后,将她拉起来,道:“本没人阻我来去,又何来走不走一说?我若是一走了之,谁给你做饭?” 小龙女又恢复了一派淡漠,“师姐,你若想走,须得杀了我才行。” 李莫愁见她收起了玉蜂针,笑道:“你歇息一下,我去生火。” 不料小龙女仍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收到胸前,珍而重之地说:“师姐,我得听你发个誓,我才放心得下。” 李莫愁笑着摸摸她的脸蛋,举起一只手温声道:“李莫愁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听我掌门师妹小龙女的话,不敢有违。陪她乖乖住在终南山上,再不下山杀人放火,如违此誓,李莫愁天打雷劈,死无全” 小龙女忍不住捂住她的嘴巴,道:“不,不,最多罚你死在终南山上。” 李莫愁忍俊不禁,拍拍她的肩膀,起身去生火,替二人弄干了衣服,又拣一些根块来烧了果腹,两人才算将这一天的狼狈都丢了去。 两人在此处定居下来,搭了两处草屋勉强遮雨。平日里不外乎吃饭睡觉练功,过得颇为闲适惬意。小龙女闲暇之时在屋前养了些花,倒是使这地方越来越有人住的感觉。李莫愁偶尔下山采买,小龙女竟也放心得下,不怕她一个人偷偷跑了。 是日李莫愁又下山去买米买菜,不料月上中天也没有回来,她方觉不妙,只道李莫愁撒谎,丢下她一个人走了,是以闯入李莫愁房间里,四下翻看她是否留下什么线索。但见她的衣服都折的整整齐齐,竟是一件也没带走,又恐李莫愁是在山下遇到了仇人。正六神无主之际,见她桌上压着一张纸片。她点了灯,只见纸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两日后回”。 小龙女心中微有怒意,心道:我便等足她两日,若是她仍不出现,我就我就唉,我难道能将她抓回来吗? 她忐忑不安地等了李莫愁两日,第三日天刚破晓,屋外便有物拨草的沙沙声,她听声音却不像是野兽,倏尔从绳子上弹起来,冲到了屋外。 晨光熹微之中见李莫愁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见是她出来了,李莫愁笑着张开双臂,道:“你担心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小崽子,我要是不回去,只怕她们两个饿死在家里了。我没下山杀人,你莫生气好不好?” 小龙女闷闷地走了过去,两手攥着她的衣襟,四下嗅了嗅,并未闻到血腥气,才道:“下次先告诉我。” 李莫愁道:“你若不放心,我将那两个小崽子接来,我们一道住着,好不好?” 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只是她几乎从未与外人接触过,此番叫她和两个素未谋面的小孩一同相处,她心里竟觉说不出的害怕。李莫愁见她犹豫,知是她不愿与外人相处,只得温声安慰道:“我隔一段时间,悄悄回去看看她们,江湖上只当没有李莫愁这个人,好不好?” 小龙女这才点头,道:“师姐,左右无事,我们将练一练吧。” 李莫愁一愣,自是喜出望外,道:“你肯让我学?” 小龙女奇道:“我在古墓之中,就已准你看了。再说要你陪我住在这,闷也闷坏你了,怎能不找些事情做?” 李莫愁点头道:“好,那我有些事情需与你说清楚,说清楚后,你仍要让我学,就不能再返回了。” “师姐请说。” 李莫愁便道:“师父因我不肯发誓留在山上,便不准我学,还将我逐出师门,终生不得回来,为什么你又能做主让我来学?” 小龙女道:“师父只是因你不肯留下,才叫你不要回来,未将你逐出师门。师姐在江湖上自称古墓派弟子时,也未将自己当外人看。” “这” “你既然已发誓随我住在山上,再不下山杀人放火,我自然信你。既然如此,也没什么不能学的。师父当日不教你,只是怕你心不静难道师姐这般年纪,还能如当初一样,武功学个半吊子,就给小郎君勾引下山了么?” 李莫愁闭口不言,心知她说的没错,但就因为她一针见血,李莫愁才脸色阴沉,险些恼羞成怒。她低头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掌门师妹这么说,我自然乐意之至” 小龙女也只是淡漠地点了头,道:“那明天起,师姐随我进古墓将那些东西都背下来吧。” 李莫愁却道:“如今却有一个难题。” “是什么?” 李莫愁道:“全真教的道士好管闲事,看见我便要喊打喊杀,他们那些武功,我看也看会了,可是照样子使出来,才知道全然不是一回事。其中区别,正在口诀。我们没有口诀,单靠着图来练,只不过学个样子,其中精妙的变化仍是不知,同没学也没什么两样。” “师姐之前在古墓里,不是参悟了王重阳的笔记?” “之前只是无法之法,若想学他的武功,仍是要去重阳宫里偷学” 小龙女低下头,神色歉然:“可我已答应了师父,不去偷学他们的武功。” 李莫愁笑道:“你答应了师父,我可没答应师父。” 小龙女见她笑得开心,也忍不住跟着了扯嘴角。 两人初时潜入古墓之中,依次将背熟才出来。几日后李莫愁潜入重阳宫,说要骗个小道士来玩。小龙女只淡淡嘱咐她两句,就扭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李莫愁脚程甚快,上山也如履平地,再加之她一身道袍,偶尔给人看见,也只以为是道观之中的弟子,没叫旁人起了疑心。 全真教与古墓派虽然是邻居,但古墓派弟子一向不大瞧得起重阳宫的道士,重阳宫里,她却从来没有来过,只是仗着自己轻功超绝,不易被人发现,在重重宫殿之中来去。 此时并不是练功的时间,早课已下,几个青年道士在练武场中耍剑,李莫愁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几个道士武功练得七零八落,还没自己明白,不由得又生出些鄙夷之心。 她和小龙女二人徒知全真教招式,却一句口诀也不会,这口诀本是初入门弟子才会学习背诵之物,青年人早已背得熟了,断断不会在外显露,她在山上转了许久,才将这件事想透,再要去抓小道童,又一个都不见了。李莫愁一无所获,看看天色已是中午,便打算回家去做饭,不料正在此时,她听见一个脆嫩的童声娓娓背诵着口诀。 12 “大道初修通九窍,九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过渐至膝” 她心中一动,循着声音靠过去,不料这声音一断,就没了声息,她摇头叹息,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有声音,却听得一声断喝:“杨过!” 那童声才又不太情愿地响起来:“历年尘垢揩磨尽,偏体灵明耀太虚” “你这小子顽劣得紧,成日不知在想些什么,你师父走之前叫我好生教导你,我教你你又不学,你诚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那小童道:“哼,你平日里不教我,我师父要回来了,你才临时抱佛脚,哼哼哼你教导我教导得好生认真啊,幸而当日我死也不要拜你为师!” “你你这小畜生!背!” 那小童似是被这道士拿住,李莫愁赶前两步,藏在房顶上,见一个小道童给一个中年道人拿住,两人扭打一处。 李莫愁微微叹气,心道:王重阳的徒子徒孙,简直活得不成样子。 那中年道人惨叫一声,小道童挣脱开来,恨道:“谁要学你的臭功夫,你连我孙婆婆也打不过,还来教我?” 中年道人冷笑道:“可那老太婆已入了土,你再对我不敬,我就送你下去,你再让她教你罢!” 李莫愁初听孙婆婆已死的消息,心中一凉,忖道:孙婆婆怎地死了?孙婆婆不该是见墓门已封,自行下山去了吗?怎地会死了?怎地她会认识这小道童?这事同全真教又有什么关系? 那两人不知边上有人,犹自争论着。那小道童道:“姓赵的,你还敢提?!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啊!” 她探出头去瞧了一眼,那小道士似是被中年道士打了一巴掌,趴在地上,脸上红了一块,犹狠狠地看着他。 那中年道人恨道:“小子顽劣不可教!” “你打死我啊!有本事你打死我啊!你打不死我,我就告诉祖师爷!” “你!”那道人作势要打,小道士一骨碌爬起来,拔足狂奔,可惜人小个子小,眼看没奔出几步,就要被中年道人追上。李莫愁随手捡起瓦片震碎,以古墓派阴柔的手法掷出,悄无声息地打中了那中年道人的膝盖。小道士发足一跳,跳进另一重山门,“砰”地摔上门跑去了别处。 第50章 与他同来的少女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大师姐,请。” 她“请”字刚落,便已踏上索桥。索桥虽然在风中飘飘摇摇,她却平平稳稳走了过去,似是走在平地上。 喻黛子又叹了口气,喃喃抱怨道:“见了你们两个,我攒了十年的气都要叹光了。” 他话说完,也一个起落跟去了对面山顶。 金铃紧抿嘴唇,跟了过去,却是借了三次力。 陆亢龙哂道:“大师兄,你这徒弟,轻功委实不怎么样啊。” 向碎玉道:“我腿脚不便,纯靠她自己悟。那边亭子里有个棋盘,左右时日尚早,我们杀几盘。” 陆亢龙便随他挪步不远处的小亭子里,这亭子小巧得很,中间两方矮榻,一张棋盘,两人盘腿趺坐,摆子杀将起来。陆亢龙忽道:“大师兄,你怎么知道黛子定会用神仙谷的规矩?” 向碎玉笑了一下,道:“黛子如今已是谷主,此其一。其二,虽然你我二人都被师父逐出师门,但黛子最是念旧,定是要按照旧规矩来。” 陆亢龙若有所思,落下一子。 喻黛子与两名少女站在九凝峰之上,道:“这座九凝峰陡如手指,四周都无法设伏,二位师侄尽管放手一搏。” 他清了清喉咙,道:“二位师侄,你二人在这里连战二日,若其间有人踏出脚下这座山峰,便算战败;若有人认输,二位自可下山;若一方战死,另一方获胜,也可下山;若二十四个时辰已到,仍旧不分胜负,便由我根据伤势来裁定胜负。可有异议?” 金铃紧盯着银锁,轻轻摇头。 银锁侧过右耳静静聆听,听喻黛子说完,也跟着摇头。 “我现下便离开,在桥那一头等候。要认输者需大声疾呼。” 喻黛子走后,银锁便道:“大师姐,请出招。” 金铃本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长剑出鞘,声若龙吟,直取银锁咽喉。 她满以为银锁面罩遮眼,乃是因为眼盲,不欲乘人之危,是以第一招声势浩大,却是有意方便银锁听声辨位。 银锁双刀却无声无息地拿在了手上,飘若清风似的从她剑脊上滑过,化解了她夺命的三次刺击。 “大师姐,你让我三招,我很承你的情。” 她嘴角微勾,勾出一个甜美的弧度,随即身形一动,从一个刁钻古怪的角落里攻来。 金铃自小在山风中穿刺树叶练剑。叶片单薄飘摇,受风辄动,想要对穿树叶,必要刺其无可闪避之处。她几乎从未有过与同辈人切磋的经历,是以这一剑她本想取银锁喉头,却临时点在她的刀刃上。 然则银锁的刀法圆滑流转,踩着奇诡的步伐,攻击似海潮一般一波跟着一波,从四面八方袭来,金铃手下留情,渐渐落了下风,两人旗鼓相当,她便不再只是格挡。 银锁一双利刃取她肋下要害,她抢上一步让开刀锋,挥剑便斩银锁咽喉,欲逼她不得不救。银锁双刀在手中转了半圈,倒持过来,竟是不管有人用剑指着她,拼了命也要扎她两个窟窿。 两人动起手来,都是一往无前,只攻不守,竟是谁也不愿意先收手防御。银锁双刀尖头已尝到新鲜血液,而金铃的铁剑也在银锁细白的颈子上开了一道血口。 千钧一发之时,银锁柳腰急摆,顺着她的剑势侧翻了个跟头,伸腿蹬向她腰间伤处。金铃小退半步,接住她这一腿,用力推了出去。 两人都没有动,对峙起来。 “大师姐真是性烈如火,竟然不闪不避,不怕死么?”银锁又露出那般明艳的笑容,伸手将脖子上滴下来的血擦掉。幸亏只伤到皮肉,尚未殃及血脉。 金铃连呼吸都没乱上一乱,回嘴道:“你更不怕死。” 银锁嘻嘻一笑,手中双刀反转半圈,又变成正手持握。 她手中双刀华丽不凡,刀柄和半截刀刃上都有镂金包络。刀刃弧线纤雅优美,却寒光逼人。持刀的手上带着做工精细的黑色皮手套,脚上靴子亦是贵重之物。她全身都是白色,只在腰间束着一条火红的束带,加挂一条金色的腰链,动起来时便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金铃眨了一下眼睛,银锁竟然已经不见了。她料想偷袭不是从身后便是从头顶,当即倒持铁剑,低下头来。果真耳中听到细细的叮铃声,头顶遂有一股劲风拂过。她手腕一抖,剑柄插入双刀与手腕之间,将银锁双手锁个正着,银锁躲闪不及,膝盖又被金铃绊住,被她一拉一绊,摔了出去。 银锁刚落地,又向旁边滑去,双刀交叉搭在身侧,双臂如剪,刀气暴涨。金铃见前后左右均在她笼罩之下,不退反进,出剑斩在两刀将将相交之时,顿时将她刀气打散。她退了一步,卸去银锁一冲之力,趁她尚未上前之时,腰腿用力,将她反顶回去。 银锁的招式精妙,新招层出不穷,金铃猜测大约是魔教的武功,步伐亦是少见得很,两相加起来,逼得金铃不得不全神贯注拆解。虽然她往往一招就能破解银锁的攻势,可是银锁就像是泥鳅一般滑不留手,她的反击都被银锁连消带打消于无形。 两人相持不下,太阳已升至中天,金铃口渴不已,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银锁忽道:“大师姐,大师姐太厉害了,让小妹喝口水吧。” 金铃看不见她的眼睛,怕她玩什么花样,遥遥拿剑指着她,道:“请。” 银锁笑道:“大师姐,为什么拿剑指着我?” “你看得见?” 银锁嘻嘻笑道:“我感觉得到。好啦,大师姐,我去那一头,你在这一头,好不好?” 乌山九凝峰酷似指向天空的九根手指,山峰下面终年云雾缭绕,山壁陡峭,滑不留手,无法站人,山顶却树木蓊郁,上有一泉,泉水终年不断,聚集成潭,又分作小股,自山边跌落。 银锁指的小水潭,便是泉水积成,潭水很浅,约莫到腿肚子。潭阔不过四丈,对二人来说,实在不是安全距离。 金铃的目光依旧锁在她面上的皮甲,似乎能盯穿此处,看到她的眼睛。 银锁把两把刀往地下一抛,道:“大师姐,我将刀放下,你可不要偷袭我。” 金铃听罢,收剑凝立,走到她对面的水岸边,单膝跪下,捧起一捧水喝了下去。嘴唇受到泉水的滋润,已好了许多,喉咙里的火也被清水灭掉。她抬头看了一眼银锁,这位小师妹的武器就这样随便散落在手边,一滴水正从她的下巴上滑落下来,凭金铃的轻功,这个距离足够取她性命。 她左手摸到了剑鞘,却又默默缩回来。 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她等了十年。她打量着银锁的轮廓,看着她下巴上滴下的水,忍不住问道:“你生辰几何?” 银锁踟蹰了一下,答道:“我属蛇,七月生。” 忽然她又是一笑:“大师姐,你要替我算一卦吗?” 金铃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捏紧剑鞘,沉默以对。 银锁却忽然捡起双刀,右手单刀甩出,疾若流星赶月,刀刃似化作月光,直扑金铃面门,晃得人快要睁不开眼睛。金铃急忙出剑格挡,银锁却连人带刀一道绕到她背后,左手反手持刀,当头劈下来。 金铃料她偷袭,一转身架住她的刀,银锁不料这一击如击在水中,想进想退,都无法得逞,她不惊反笑,素手一挥,接住了方才掷出的弯刀。 “大师姐,我真舍不得杀你。”她说着不忍心,右手的刀却已横了过来。 金铃淡漠的神情并未有变化,银锁却只觉得一股大力排山倒海,顿时站立不稳,不得以往后撤了一步,金铃却因此脱出了弯刀的攻击范围。 金铃乘胜追击,剑尖星芒急点,化做三条白练,分攻银锁上中下。倘是向碎玉来用,任意一剑都可是实招,金铃功力尚浅,只有最后一剑是实招,但前两剑声势浩大,银锁目不视物,只靠耳听,就算听得到最后一剑,也必会手忙脚乱。 岂料银锁丝毫未受干扰,仿佛早已料到她只得一招是真的,劲风拂面亦不闪不避,举刀格住来攻中盘的那一剑,另一把弯刀抹向她的脖颈。 金铃往后仰躺,刀刃几乎擦着她的鼻子掠过,她险险避过一招,足尖踢向银锁腕侧。 银锁翻腕,以刀柄迎向她足侧穴道,金铃亦随之变化,足尖踩着刀柄,借力翻出丈余,稳稳落在地上。 银锁连番与她硬碰硬,都讨不到好,已知两人功力有深浅之别,不得不道一声:“大师姐,好俊一身内功。” 金铃回道:“小师妹,好快的刀。” 银锁不再说话,她就算刀法再快,金铃浑身再多破绽,金铃铁剑只需一招攻出,就能逼退她。 银锁暂时未追击,虽然她并未露出眼睛,但脸对着金铃的方向,她走到何处,银锁就对着何处,简直就像是能透过面罩看到她一般。 第51章 金铃睡了一会儿,太阳却忽然跃上了云层,把浮在云海上的所有东西都照得金光闪闪。金铃在一片耀眼的晨光中被唤醒,心里有些后悔挑错了方向。 她运功试探一番,觉得身体无碍,便跃上山顶高树,举目四望,搜索着银锁的身影。蓦地树下响动,她连忙弹了出去,便听有刀风刮起。 她往后一看,银锁一身白衣白得耀眼,领口翻出来的地方却火红火红,与腰间大红色的腰带相得益彰,金色的腰链垂下来,随着疾风阵阵摇晃。 银锁正抓在她方才在的位置上,虽然带了一张只露出嘴唇和下巴的面罩,却仿佛仍能见物一般,“看向”金铃,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大师姐,早。” 金铃抿着嘴唇,最终还是回了一声:“早。” 银锁忽地用力一蹬树干,人刀合一,箭一般弹了过来,金铃早早提防她,几乎是同时往后退了五六步,蓦地脚下错开绕到她身后,一掌正中背心,将她打得踉踉跄跄,几乎要跪在地上。可惜这一掌顺着她去的方向,消去不少力道,没什么威力,但银锁几已是瞬间停步,双刀横在身畔,趁着停步的一踩之力,旋身横刀,分攻金铃脖颈和侧腰。金铃微微侧身,让出半步,沉下手腕剑尖上挑,在刀剑将将碰上之时右手往前急送。双刀被剑格勾住带偏了去,剑锋却贴着银锁的肩膀。银锁右手弯刀用力顶起金铃千斤重的一剑,左手刀脱出挟制,直接砍向金铃头顶。 金铃闪电般伸出左手,拖住她的手肘,右手的力道蓦地一收,银锁正与这巨力相抗,陡地失了来处,右手刀自然而然跟着她往前送去,两人刀柄对刀柄,皆在小腹前角力。金铃修为远较银锁精深,互相角力,银锁几乎是立刻被她撞了出去。 金铃得手,想她重心既失,胸前空门大露,便要追击,孰料银锁竟似已经料到她有此一撞,拧腰生生卸下一半力,双刀封住长剑,抬腿便踢向她腰间。金铃往她怀中去了去,因此躲过她的腿风,正等她招式用老,便可推她腰侧,破了她的重心,再摔她一跤,可她这招竟是虚招,一击不中,立刻收腿,两脚踩在金铃小腹上,侧飞出去,一打滚就消失在树林里。 金铃立时戒备起来,防她偷袭,可这一脚却又踹得她内息翻腾,呼吸急促,诸般纷杂的情绪在心海之下蠢蠢欲动。她所修的功法,心中越无杂念,则内息越强,而内息越强,越能压制心头杂念,寻常情况里绝难走火入魔,心头甚至一丝扰动都不曾有。此番决斗,她心头杂念纷至沓来,甚或出现走火入魔的征兆,当然必有蹊跷,可是哪里有蹊跷,金铃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她守着水池,抛下那些想不通的事情,思索银锁的招式,倒琢磨出一点不寻常的东西来:银锁虽然目不能见,却好像比看见的更加清楚,譬如说方才背后打她一掌,便能感到她已是准备好了微微侧身接这一掌,好像两人说好、练习多次一般配合得无缝;又譬如说两人相持之时那一撞,也能感觉到撤剑之时,她刀上力道明显削弱,只是太过短暂,不及收住,才被人得逞。 两人此时明显不如昨日气势如虹。金铃自不必说,内息不稳,内伤隐隐有发作的迹象,藏在她的石窝里压制内伤,绝少主动出战。银锁似乎也受了什么不明影响,整天都不知藏在何处,只是偶尔出来偷袭,即使是偷袭,也只是缠斗一会儿。 幸甚每次她来偷袭,都是金铃已无大碍,调整妥当之时,在她内息紊乱起来便套得无影无踪。 金铃守着水池,大占便宜,银锁几次想来喝水,都被她打退回去,最后银锁似乎耍起小性来,嗔道:“大师姐!你心肠忒歹毒!枉我对你这么好,你竟不许我喝水!” 金铃忍不住微笑道:“认输就许你喝。” 银锁愤而跑走,她却惊觉自己不大对劲,忍不住捏住脸拍了一拍,似乎就能拍掉过多的情绪。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似乎过得特别快,太阳好像将将升起,又落了下去,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大地,晴朗的天空被令人不安的黑夜尽数取代。 金铃靠在水潭边上的松树上,似已沉沉睡去。忽然,她睁开了眼睛,脸上无甚表情,淡漠疏离,只是起伏的胸口暗示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抓着树干站起来,喃喃道:“这般犹豫不决,到底对得起谁呢?” 此时月黑风高,她抬头望天,眼角却有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动了一下。她一剑刺过去,这石头似的东西忽然就地一滚,亮出两把弯刀,砍向她的脚踝。金铃凌空翻过她头顶,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银锁似早有准备,塌肩将她掌力卸去,反手掷出弯刀,肉掌袭向她面门。 金铃侧头避过,背后忽然风声大作,她后跃闪避,银锁两把刀都拿在手上,忽然刀气暴涨,左右反剪,似将她围在里面。 这招先前见过,金铃仍是用旧的破法,上前一步,点在两刀相交之处。这一剑几乎了无声息,力道却比先前任何一招都大,银锁竟有所察觉,手腕翻起,改斩为推,将她这一剑硬生生推到了地上。 这石质山顶常年受流风侵蚀,土层不厚,金铃一剑刺入地下,恐失了武器,立刻收劲,反伤了自己。她怕银锁仍有后招,连忙把剑拔了出来,挡下六式快刀,又回刺了一剑。见银锁想跑,抖腕攻出三剑,封住她的去路,硬是要她留下再战。 银锁被迫与她对攻,逃脱不得,看起来心情并不太好,她贝齿紧咬,显然是讨厌透大师姐了。 金铃拉住银锁缠斗,渐渐又感觉到内息紊乱,不过果然如她所料,银锁的招式也渐渐散乱,威力大减,常常出错,手上皮手套已被划破多处,露出皓白的手腕。若不是有这一层皮手套,也许金铃已打落了她的武器。 可惜她自己要被迫分心去对付岔乱的内息,纵使银锁处处破绽,她亦未能致命一击,久战不下,渐渐心头烦乱不已,以至于精神也险些无法集中。 金铃早先克制心中杂念,常用的方法乃是悬梁刺股,此时不禁懊恼手边无针,银锁快刀却让她眼前一亮,卖了个破绽给她,果然银锁左右弯刀分两路攻来。她挑开双刀,故意迎上去在她刀锋上蹭了一下,霎时便觉得有风自左边袖管灌进来,隔了一会儿,才惊觉刺痛,得了心头半刻澄澈。有此良机,她趁势进攻。 两人过了几招,她察觉银锁反应不如之前迅捷,是以手中剑法陡然一变。她用的乃是一路快剑,银锁猝不及防,顿时肩头、小臂、小腿纷纷中剑,血透过衣衫,留下深色的痕迹。 岂料她忽然掷出弯刀,单刀与金铃快剑相抗。她纯是守势,每刀都削在金铃剑锋必经之路上,封她所有剑路。金铃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小师妹的刀法也是落叶中练出来。 只听背后风声大作,她料到是弯刀飞回来,脚下踩伤门位踏开半丈,侧身躲过弯刀攻击范围。 银锁没有追击,却伸出手来,拉下兜帽,掀开了黑色的皮面罩,随手丢在一旁。 她的头发微卷,发色发黄,颜色杂驳,编成好四条辫子,以金色的发饰束在脑后,额前也吊着红色的水晶额饰,似是十分尊贵。脸颊因为皮面具的贴压,微微发红,尤其是眼角处,好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她的鼻子挺直,虽然眼睛没有睁开,但已能确定绝不是中原人。 金铃十分震惊,张着嘴呐呐说不出话来,她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心口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内息奔腾逃窜,又隐隐不受控制了。 “你你眼睛好好的。” 银锁接住飞回来的弯刀,嘻嘻笑起来,没了面罩遮挡的笑容直能融化冰雪,“大师姐,怎么了?看见我呆住了?我单知道男人受不住,却没想到女人也一样。” 金铃低声斥道:“胡闹。” 银锁持刀攻来,仍是笑道:“现在太亮,我要适应一会儿,大师姐你再不下手就来不及啦。” 金铃应道:“嗯。” 却又故意卖了她一个破绽,左臂又中了一刀。伤口的刺痛让她心头烦恶之感顿减,她快剑变回慢剑。 银锁忽然睁开了眼睛。浅琉璃色的眼眸锁在她身上,忽然表情一变,惊道:“你” 金铃剑锋却已近在眼前。 她面无表情,神色淡漠,手中一招一式延绵若大河水,沉似千斤。银锁却似乎怀着怒气,刀式狂暴,一刀赶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与她对攻,全然不顾防守。 金铃不知她因何事而气,想来想去也只不让她喝水这一件事,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个小师妹涵养也太过不好,只是不让她喝水,何苦气愤至此?无怪内功不精。且心中不定,会失了判断力,招式当然散乱。 第52章 希尔瓦洛(k)是个十分有天赋的女战士,她加入冒险者工会以来,战绩斐然,已经清理了许多级任务,在冒险者中有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名气。 也正是因为她的实力,她动了许多佣兵团的奶酪,让大家又爱又恨。 “爱”自然是源于她娇俏可人的容貌,“恨”自然是源于她的实力。她从不和人合作,被她拒绝的男人女人团队都已经数不过来了,傲慢的脾气和不合作的性格让她又多了一成的敌人。 可是干嘛要和弱者组队呢?拖自己的后腿还是分自己的佣金? 骄傲自大的男佣兵们不满自己的名气被人赶超,却又不肯承认,只得做出些贬低女人的事情来。 “嘿,那边的小姑娘,你有这么大的屁股,干嘛不回家生孩子?”酒馆里一向混乱,各地的冒险者都在这里聚集,当然也有许多人看着希尔瓦洛不顺眼而出言挑衅。一个喝得半醉的大块头这就向着她发出了嘲讽。 “女人可不止能生孩子。你这么大年纪,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什么是礼貌吗?”希尔瓦洛听了这话,翘起腿放在了桌上,手指慢慢磕着杯子边。她当然是不会这么容易就中了这嘲讽,如果别人嘲讽就改变目标,那pvp和pve还有区别吗? “哦是吗?我看不见得吧,你那几个级任务,说不定也只是因为运气好才完成的。” “你不信就算了,可为什么还要学鸟叫呢?” 那边的大块头看来是老油条,若是平常人受了女人的挑衅,多半就要当场发脾气,正好就被希尔瓦洛找个借口乱刀砍死。 “嘿嘿,”那大块头皮笑肉不笑,“级任务当然也有凭着运气完成的先例,这你必须承认。只有s级的任务,才是必须有实力才能完成的任务。” 他此话一出,酒馆中竟然一圈一圈地安静下来。这里的人都是冒险者,到本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冒险公会报道,而本地冒险公会只有一个s级的任务。 屠龙。 气氛变得奇怪起来,希尔瓦洛的眼神也似乎让什么打磨过,变得越发锐利。 “s级,呵呵。”希尔瓦洛将两枚银币放在桌上,站起身,慢慢走到那大块头面前,“s级的任务?我早有意要挑战,只是要赶路给忘了,哎呀,本地的s级任务有哪些?让我考虑考虑。” 她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酒馆。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音浪渐渐地将这酒馆淹没了。 “她真的要去屠龙?!” “太胡闹了,连一个整个佣兵团去屠龙都要掂量掂量” “别拦着她,她死了正好” “嗯?”希尔瓦洛凑到那大块头的面前,浅琉璃色的眼睛闪着微光,栗色的头发微卷,垂在肩上,让她看起来美丽又柔弱。 大块头摄于她的美丽,愣了许久,在她的追问下才回过神来,“什么任、任务,s级任务当然就是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 “屠龙!” 希尔瓦洛一把推在他肩膀上,直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那大块头竟然被推得滑了出去,捂着肩膀望着门口愣了神。 酒馆又重归寂静,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她、她不会真的去屠龙了吧?” 第二天,有好事者去冒险者工会打听了s级的屠龙任务都有谁接过,管理员盯着他盯了一会儿,从怀中摸出一只镶金边的单片镜,夹在眼眶上,又从档案深处挖出了一本档案,说:“就这些了,鉴于这条龙从一百五十年前就有人想屠,第一个屠龙勇士是夏洛克勃朗宁,往下有艾古达斯通,哦” 他往下念了一整串名字,终于念得累了,抬头微笑道:“我直接给你念最后一页怎么样?” 询问者早就愣住了,听了他的问话则缓缓点了点头。管理员嗯了一声,又念了一串名字,喝了口水,说:“当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是什么?他们的实力都很强?” “哈,”管理员嘲讽了一下,显得并不那么苟同,“他们都死了。” “死了?那么昨天没有人来接任务?” “啊,”管理员推了推镜片,“还有一个还没死的,麒麟山的希尔瓦洛,她昨天接下了这个任务。” “一个人?”那人难以置信,“s级的任务都不和别人合作?这简直是送死!” “啊,”管理员漠然地点点头,“是啊,等一周之后她还没有回来,我就把她的名字写在最后一个。钩麟苟莎真是个屠杀者啊。” 钩麟苟莎(goldrgos),就是那头在云雾缭绕的山里睡觉的龙的名字,正统的龙族名字。 龙显而易见是一种强大美丽而危险的生物,鳞片可以做成珍贵的铠甲,据说还能带来好运。龙牙是罕见而珍稀的材料,用龙牙制成的匕首都十分锋利,上面还会带着某种元素属性(当然是要看龙牙之前的所有者是什么属性的龙了)。龙血虽然有腐蚀性,但是对人类来说,总体还是利大于弊,更是珍惜的魔法材料,所有法师都忍不住要重金抢购。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杀龙之后带来的名声重要,屠龙本身就是s级的任务,有着丰厚的奖励——多半都是富有的法师公会缺施法材料了,就找人去杀龙,来自“原产地”的材料总是要便宜许多,批发总比零售便宜嘛。 不要的边角料诸如龙鳞可以卖给工匠协会,肉可以卖给屠夫公会,爪子卖给战士工会,龙尾卖给随便什么领主(反正他们的钱多到没处花),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屠了龙的冒险者则获得“屠龙者”的称号,象征着实力和运气的顶点,各国王室都会争相聘请一位屠龙的勇者来指导禁卫军的武艺,若是有战争,一位屠龙者做先锋所带来的士气,可以比得上一个万人骑兵方阵。不单如此,龙的爱好是收集金币和宝石,杀了龙,就能获得一整个洞窟的宝藏。 屠龙,就是这么危险却又让人垂涎的任务,当然也就是那本档案上罗列了无数名字的原因。 马尔伽罗山,终年云雾缭绕,生活着许多魔兽,许多低级任务的任务点。希尔瓦洛还是个菜鸟的时候(当然是相对来说的),经常接一些级的任务,或者是跑到山里面来找材料,或者是狩猎魔兽带回他们的爪牙和毛皮,来换一点点佣金。 这里她已经很熟了,甚至不需要向导。 听说,马尔伽罗山的深处,有一座黄金洞窟,由一头杀人无数的恶龙把守,任何妄图想要接近宝藏的人类,都会被巨龙张口吞噬。恶龙有闪亮的龙角和幽黑的鳞片,张开的巨翼能把天空也遮蔽住。幸而它总是在沉睡,如果能在它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接近它,就能悄无声息地切下龙头,拿走金币,完成任务,被各国王室争相聘请,迎娶公主(或者王子),走向人生的巅峰。 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希尔瓦洛骑着马在森林里走了两天,终于走到了半山处,再往上则是马也上不去的石头小路,她放走了半个金币买的便宜坐骑让它自己自生自灭,自己则带着决然的神情爬上了第一块石头。 并不像是山中人说的那样难爬,这条路也不过就是陡峭了点,有许多地方横着巨石,需要辅以飞行法术才能上去。 凑巧,这就是希尔瓦洛手中的双弯刀的隐藏属性,弯刀的刀背上镌刻着复杂的秘银花纹,那是一个古老的符文,可以被斗气激发的飞行法阵。 这里已经离地面很远了,风尖啸着吹过,她的斗篷在风中颤抖,险些就要离体而去。她不由得裹紧了斗篷。山里这么冷,如果失去了斗篷,还没有见到龙,就已经先冻死了。 许多人望而却步的陡峭山峰也是这个任务的难点之一(当然啦,s级的任务到处都是难点),可以让许多头脑发热却又没什么实力的冒险者捡回一条命来。希尔瓦洛显然不在此列,她凭借着不为人知的法阵,轻松度过了第一道难关。 山越来越高,树慢慢地消失了,她爬了这么久,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的高度,脚下是大片的草,大多数还长着刺,一些土拨鼠甩着大大的尾巴穿行在齐腰的草丛中。她用弯刀趟出一条路来,又几乎走了一天,深青色的岩石从草皮里出来,岩石上顽强地攀着一些青苔,幸亏这山并不是圆锥形,山脊之间的谷地给她提供了避风之处,雾气腾上来,眼前全被挡住,整座山除了她脚下这一块,似乎都溶解在不祥的雾气当中。 第53章 天色渐渐地黑了,她用碎石给自己垒了一个浅浅的坑,就把自己填在里面,睡了一个并不踏实的晚上。 第二天,万丈金光将她唤醒,太阳毫无保留地照射在她身上,雾气被威严的金色利剑驱逐,马尔伽罗山的主峰——七翼峰露出了她的真面目,许多人终其一生也看不见几次的真面目。 像是一把威严的利剑,锋锐地插向天空。 利剑上却有一个深陷的石窝,希尔瓦洛喜出望外,就是这里了!这里一定是钩麟苟莎的巢穴 她展开双刀,加快了脚步,像是轻巧的猎隼一样掠过了嶙峋的石壁,向着天空冲去。 接近中午的时候,她接近了这个巨大的巢穴,里面真的深得吓人,她探出半个头,借着阳光,似乎真的看到洞穴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起伏,黑色的鳞片反着金光,显得威严又美丽。 她在空中洒落下一些粉末,借着金色的光柱,看见那些粉末随着龙身的起伏而渐渐地消失。她随后将一整袋药粉都抖向天空,风从洞穴入口灌进去,粉末让阳光显出形状,最终都进了龙的鼻孔。 等了许久,发现这头巨龙也没有醒来的痕迹。 她在心底嘲笑着所有的先行者,为何没人想过先把这头龙迷翻呢? 她踮起脚尖,悄悄地接近着这头巨龙。她一直注意着它的鼻息,觉得它好像睡得更香了。 钩麟苟莎是一头年轻的黑色巨龙,她的双翼展开有二十码长,她不但擅长元素魔法,更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近身作战的高手。她的父母在她还是一颗蛋的时候离开了她,而由长老会将她抚养长大。 她成年之后,长老们把她父母巢穴还给她,她回到父母的巢穴,守着一洞的金币宝石却觉得十分无聊。 啊,漫长的时空啊,总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对吧? 她看到有许多族人都饲养了可爱的宠物,不禁有些羡慕。而那些养了宠物的巨龙有时候可以为了那些可爱的小东西而悍不畏死地战斗,你们是龙诶,简直太疯狂啦! 当然,也是有许多巨龙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的,不过曾有一头蓝龙对钩麟苟莎说过:“天哪,当他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都要化了。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谁也不行!谁来我就揍谁!” 那头年轻的蓝龙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挥起了他的尾巴,好像真的有什么人要对他的宠物不利一样。 他的宠物——一个温和的黑发男人,在龙背上温柔又无奈地笑了起来,抚摸着蓝龙巨大的头颅。 “是什么让你决定养他的?”钩麟苟莎发出低沉含混的喉音,低垂着黑色的大眼睛,专注地打量着那个从龙背上跳下来的人类。 蓝龙十分舒服地享受着宠物的抚摸,回答道:“噢,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哦!太可爱了!我可以养他吗!!!’有点像一见钟情,你对谁一见钟情过吗?” 黑龙摇摇头。 可是长老会驳回了她收养宠物的请求。老迈得连胡子都花白的长老——他是一头红龙,叫做法马古斯塔萨——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你还无法分辨宠物的好坏。” “长老会掌握所有的知识,长老们可以教我。” 长老叹息着,喷出了一些带着硫磺的气体,“唉,历史上的合格龙骑士少之又少,长老会也没有数据来支持这些研究,只能靠你们自己摸索不、不对,一个坏宠物有可能让你卷入下界的争端之中,历史上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甚至还因此引发过同族相残的惨案。你还太小了,你的阅历不足以让你躲开这些伤害,你也不知道怎么饲养他们,唉,一个好宠物,不但需要饲喂,还需要训练,还需要你无时无刻的照顾和教导哎、哎,你不要走” 黑龙回过头来,问道:“这么说,长老会是不允许我饲养宠物了?” 她没等长老发表任何意见,就拍着翅膀飞走了。她回了自己位于马尔伽罗山七翼峰顶端的巢穴,闷头呼呼大睡,以此来表示自己正在和长老会赌气。 不过在这漫长的一百五十年中,她渐渐觉得法马古斯塔萨长老说的对——至少没错,她见过许多来打扰她睡觉的人类,大多数人类长得并不可爱,还千方百计想要攻击她。 长老经常这样描述人类:一群贪婪的小东西,什么都想要。 历史上确实有许多巨龙被人类杀掉的故事,鳞片拿去做成铠甲,骨骼和血液做成珍贵的魔法材料,镶嵌在兵器之中,龙角磨成权杖供有有钱有势的人收藏,利爪和牙齿都是上好的武器材料。 “龙真是全身都是宝啊。”法马古斯塔萨长老是这么感叹的,他曾经卖掉了他女儿所有换下来的乳牙,换成许多宝石镶嵌在洞穴顶上。 这群贪婪而令人生厌的小东西,隔三差五就要来打扰她的睡眠,他们的口中常常喊着“钱”,或者“怪物”或者什么字。 他们之中听说不乏勇者——长老说只有厉害的勇者会想着出来屠龙——但眼中只有贪婪,没有让她有任何“心都要化了”的感觉。 起床气让钩麟苟莎在被人吵醒的时候攻击力超强,大多数“讨厌的小东西”被她拍死在洞壁上,骨头嵌在石壁里,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清理出来。还有一些成群结队的由法师、战士和牧师组成的队伍比较有战斗力,可以和她多战几个回合。 不过他们都有个通病,都在战斗的时候忘记了巨龙是有着高智商的种族,所以不管战士如何嘲讽,如何耐打,钩麟苟莎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攻击牧师。没有了奶妈,铁皮罐子还有什么用吗? 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巨龙怎么还能叫巨龙,pvp和pve还能有区别吗? 不知为何,钩麟苟莎梦到了这些事情,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醒来,可是梦境实在是太过诱人,让人不忍离开。 这真是一头美丽的生物,威严的颜色,高傲的龙角,起伏的身躯明明是弯成令人恐惧的弧度,希尔瓦洛却觉得这恐惧之后是惊心动魄的美感。 充满了张力的美感。 她慢慢接近龙头,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这巨大生物的侧脸。 触手冰凉,龙息微微扰动身边的气流,没有硫磺味,也没有爬虫的臭味,只有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暖。 她第一次见到活的巨龙。和那些在森林深处出没的、只有七八码长的翼展的小飞龙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就像是一幅油画画了三个小时和画了三个月的区别。 她拔出了一把刀,走到喉咙的部位,那处的鳞片颜色略浅,倒生着刺出来,微微上翘,正圆形的样子和旁边的椭圆形隆起的鳞片不太一样。 这就是逆鳞吗? 吟游诗人都这么说:龙颈之下有逆鳞,触之必怒而杀人。 逆鳞之下就是龙最重要的一条血管,只要从这里捅进去,这条龙就会永远地失去生命。 “可我真要怎么干吗”希尔瓦洛举起刀又放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这头美丽的生物。 阳光让幽暗也发着金光,上古之神的杰作就在眼前,毫无防备地沉睡着。而她却要让这美丽化为腐朽。 她又一次举起了刀,却迟迟下不去手。 钩麟苟莎惊醒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巨大的黑色眼睛很快聚焦在面前呆愣着看着她的人型雌性生物身上。 噢天哪!!她真可爱!!龙神在上!!你是听到了我的祈祷吗!!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张大了嘴。没空计较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是因为什么到她的洞窟之中——多半是因为金币啦。 可是这个战士模样的小家伙显然是被她不小心张开的嘴吓到了,她能依稀分辨出她脸上的恐惧,于是又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巨龙幽深的巨口和尖利的牙齿在希尔瓦洛面前合拢,这声音绝对比任何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时都要可怕,她就地一滚,回身挥出两刀。 狂猛的金色刀气汇合在一处,打中了巨龙的鼻子。 钩麟苟莎捂着鼻子,顾不得自己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想着大概是吓到她了,急忙伸出翅膀去安抚她。不料这一行为仍然被当做了不友好,这饱受惊吓的小家伙敏捷地闪了开去,随即跳上她的翅膀,划了一刀。 疼痛让钩麟苟莎忍不住抖了一下翅膀, 第54章 不出所料,这个小东西摔了出去,打在了洞壁上,她急忙跟了上去,想看看脆弱的人型生物是不是就这么被她不小心摔死了,还好让她放心的是,这强韧的小动物滚出了老远,甚至接近了洞口。 不能让她跑了——! 情急之下钩麟苟莎张开大口,吐出了一团火球。火球砸在了门口,爆炸引起的气浪把希尔瓦洛掀翻在地,钩麟苟莎振翅而起,掠过宽广的洞穴,巨大的身躯堵住了洞口。 洞内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巨/-/龙嘴边还残留着一点点燃烧的灰烬。希尔瓦洛强做镇定,还真的镇定下来了。 这回是逃也逃不了了,没有后路,只有战了。 她捏紧了双刀,毫无保留地释放着斗气。淡金色的斗气从刀锋上逸散出来,她盯着这头野兽纵长的双瞳,忽地消失,出现在她脖颈处,挥刀便砍了下来。 黑龙并不通晓时空法术,也不知这一招是如何运作的,只是鳞片上似乎感觉到了撞击,下意识地低头晃角。双刀便斩入角中,留下两条深刻的痕迹。 钩麟苟莎头痛不已,这个小东西虽然还不及自己尾巴尖高(当然她的尾巴是很大的,尾巴尖从哪里开始也需要好好界定一下),但是却非常凶狠。她身上虽然到处都有坚/-/硬的鳞片覆盖,但是这小可爱的刀气却可以划开她的装甲。 哎呀,哎呀,为何那头蓝龙的宠物看起来那么温顺? 钩麟苟莎是个优秀的战士,这意味着她的攻击力超群,可就拜这超群的攻击力所赐,她现在既不敢用力甩尾,也不敢用利爪去攻击这小家伙。这让她十分被动,身上一时之间都是弯刀留下的伤口,有的甚至切开了血肉,滚烫而略带毒性的龙血撒得到处都是,使得洞穴之中蒸腾着一股铁锈一样的味道。 钩麟苟莎却没空管自己的伤,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她看上去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凶猛,好像是吓坏了。 巨/-/龙尖利的爪子避开她的弯刀,让她无处借力,紧接着打在了她的盔甲上。 这盔甲似乎是秘银材质的,防御力超群,却让她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但一个杀了一百五十年人的巨/-/龙对付这种东西早就有了经验,她的利爪划过盔甲,刺耳地留下一道抓痕,滑进两片金属的空隙之中。 再厉害的盔甲,也不会像是铁桶一样,盔甲之间以皮线或是更加珍贵的材料串连,以使关节处不会受到金属的限制,也是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 巨/-/龙的利爪在这种精微的尺度里,精准无误地划开了皮线,甚至能感觉到皮线一根根绷紧又断裂弹开的震动。 她看见小可爱的眼睛陡然间睁开了,紧接着像是念了瞬移咒文一样闪了开去,盔甲还连在她身上,却裂开了一道缝隙,看上去摇摇欲坠,盔甲之中是白色的衬衫,在银灰色的盔甲映衬下,显得柔/-/软而不堪一击。 若是平常的战斗,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没有防御的战士在冲锋陷阵时会受到更多的攻击,若是没有牧师的支持,跟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这小家伙好像对这种罕见的情况也有所准备,她腰侧盔甲的裂缝很快被她用红色的布条重新缠了起来,可是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也因此而止息,钩麟苟莎一瞬间有了主意,她不再无谓地挨打,两个前爪像是精准的剔骨刀,切入盔甲的缝隙之中,龙爪前端微小的弯钩正适合做这样的活计——滑进甲片之后的边缘里,把隐藏在边缘下方的皮线挨个切开。很快地,就好像她平日里吃饭切的科多兽排一样,盔甲被精准地剔了下来——噢,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她的爪子好像不小心把穿在里面的衬衫也抓破了一点。 被剥掉了盔甲的少女显得十分瘦弱,肩骨从里面支撑着白色的衬衫,撑出了有棱角的轮廓。衬衫臂上的布料微有破损,可破损得最厉害的位置,还是胸/-/前一道横贯的裂痕。那是钩麟苟莎在甩开盔甲的时候不小心划开的。 幸好没有划到皮肉——幸好她还知道人类是一种没皮的生物。 一人一龙一时都停下了攻击。可当希尔瓦洛注意到巨/-/龙的双眼聚焦在自己胸/-/前时,她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下去。 衬衫摇摇欲坠,露出了关键部/-/位——雪白的肌肤,点缀着两点淡红色,看着很棒不是吗?她猛地按住了前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做这种毫无战术意义的事情。 巨/-/龙当然也无法理解这种人类女性特有的羞耻感,她只是觉得面前可爱的人型生物终于变得不那么有攻击性了,不禁在心里对自己的战术头脑赶到自豪——就这样,继续解除她的防御,她就会变得更加温顺——巨/-/龙毫不迟疑地扑了上来,却碰上了更加顽强的抵抗。 希尔瓦洛也知道,没有胸甲的保护,不能再让龙爪靠近自己。她迅捷有若疾风,在利爪的空隙之间穿梭,甚至跳上了龙头。钩麟苟莎也有点惧怕她的斗气,不得不抖动巨大的头颅将她甩下来。 噢,她抓住了龙角洞穴之中陡然一亮,钩麟苟莎展开了光镜术,镜中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脑后的情景,伸出了爪子,精准地切断了人型生物的腰带。 缀着鱼鳞甲片的战裙因为自己的重量而毫不犹豫地滑了下来,冷风从一条纵长的裂口中灌进亚麻质地的裤子里。希尔瓦洛不用看,也知道裤子报销了。 利爪竟然只是擦伤了皮肤,她低头正看见血丝渗出来,渐渐显出了伤口的走向。 ——她本不该犹豫的,龙爪又回来了,她只来得及架起双刀挡住利爪,却失去了平衡而被抛出去了,脊背再一次撞在了石壁上,胸/-/前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布料在撞击中被扯开,她落地时清楚地看见了迸溅的扣子,也已明白了连只能提供1防御力的衬衫都已损坏。 此时却有猛烈的疾风刮来,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龙翼。这可以轻易将野兽扫得全身骨折的巨翼马上就要招呼到自己身上了,被扒光了铠甲的希尔瓦洛不禁闭上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心中责怪着自己为何要如此鲁莽。 到底为什么要赌气来屠龙?简直像是为了要找个台阶给自己下一样。那些写在阵亡名单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是这样受了别人的怂恿、蛊惑、或者别的什么的,就冒冒失失送了性命在这里。出门之前还在嘲笑别人,现在轮到她嘲笑自己了。 不,不对,一个战士,为什么要不抵抗就放弃? 她又一次举起了双刀,斗气灌注其中,交叉的弯刀上金色的刀气弥散,赶在龙翼上的尖骨刺中之前融成了一个小小的盾,精准地将巨大的骨刺挡在了外面。 蓦地她身下一凉。她又一次睁大了眼睛,迷惑于巨/-/龙的动机。 她身上最后蔽体的衣服也被扯了下来,衬衫只余一只袖子勉强地支撑着,少女的躯体就像是那洋溢的青春一样再也挡不住了,从布料中坚持不懈地钻出来。 少女身上的衣服颓然滑落,鲜花似的身躯出来,匀称的双/-/腿之上,只有马靴还尚且完好。 她手中还拿着双刀,金色的斗气还没散去,可是已经失去了进攻的气势。她的脸色又羞又囧,只是靠着非同寻常的意志力,才没有弃掉双刀捂住不该露出来的地方。可她若是摆出攻击姿态,又浑身凉飕飕地不自在。 那头黑龙也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只是睁着黑亮的双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巨口旁的角质鳞片和獠牙,让这巨/-/龙的表情看起来又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希尔瓦洛的脸像是红得要滴出血来一样,双/-/腿打颤,在龙的威压之下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它的眼神透着露骨的打量,不知是何种含义的打量,但在陌生人面前袒露身体并不是淑女该做的事情,噢,如果它是一头雄性希尔瓦洛已经不知道是要自杀还是要杀了龙,但后者明显是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在她失去盔甲的现在,则更加渺茫。 钩麟苟莎并没有读心术的异能,当然也就不知道人型生物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要坚持注重礼仪,她更加在意的是,她的小家伙终于不挣扎了,看她颤/-/抖的手,好像也快要把刀扔下了。抱着和宠物拉近关系的想法,钩麟苟莎往前挪动了一步,甚至伸出了一只爪子,希冀着面前的少女能把爪子放在她爪子上。 她慢慢往前挪动,带起的龙威也随着她的移动一点一点地增大,少女徒劳地释放着斗气抗衡龙威 第55章 她手中的刀颓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金石碰撞的声音。高挑的少女蜷缩在墙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眼角飞红,浅琉璃色的眼中则蓄满了泪水,喃喃念着“不要看,不要过来” 钩麟苟莎越走越近,她却连头也埋进了两膝之间。龙息越来越近,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吹拂在她的皮肤上,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在一头陌生的巨龙面前暴露着身体。 而巨龙的爪子已经触到了她身上,冰冷的鳞片让她战栗,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泣实在是太羞耻了!可是在陌生人面前更羞耻双重的羞耻打击之下,少女竟然哭晕了过去。 钩麟苟莎小心翼翼地戳着她好不容易看中的宠物,她却颓然倒向一边,落到了地上。钩麟苟莎急得团团转,想用爪子去扒她,却在利爪接触到少女娇嫩的肌肤时又犹豫了起来。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钩麟苟莎忽然灵光一闪。 希尔瓦洛也无法分辨到底是哭晕过去丢人,还是被一头龙扒光衣服丢人,或许最丢人的应该是被一头龙扒光了衣服结果因为太羞耻而哭晕过去最后被龙吃掉最丢人吧。 她悠悠地醒过来,宁愿自己已经死了,不用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和心中快要撑爆了的羞耻。她还活着,这说明龙已经死了,继而说明有人来杀了龙,继而说明她这副丢人的样子已经被人看到了。 不管是谁看见了,杀了他们灭口!可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真的好吗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女人的脸。 这个女人一头黑发梳得一丝不苟,束在脑后,容色端丽,黑亮的眼睛清澈如水,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十分冷漠。 可长得真是漂亮啊这么想着,她忽然一阵轻松,既然是被女人看到,就不用杀了灭口了。 看她身上的黑袍,像是个法师。而她怔怔地看着女法师正向着自己的脸伸出手来。 她感觉到滚烫的脸上有一只冰凉的手触碰,那只手温柔地替她擦掉了眼泪,低声问道:“你醒了?”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不过好像却带着莫名的回响。 希尔瓦洛挣扎着要起来,但随之而来的脱力感让她又摔向了地面。女法师伸出手来将她搂在怀中,少女心中残存的恐惧在这温柔的双臂之中终于爆发了,她委屈地哭了出来,含混不清地向着这素未谋面的法师姐姐表达着自己的恐惧。 “呜呜呜你打跑它了吗?它不会再回来了吗?我好怕呜呜呜” 女法师温柔地拍拍她的头,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我可以养你吗?” 她抬起头来,女法师又捏起袖子,慢慢地替她擦去眼泪。“养我?我并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宠物,或者禁脔什么的,这只是个意外” 女法师摇摇头,“我可以养你吗?做我的龙骑士。” 希尔瓦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终于明白了她说话时带起的喉音混响是怎么回事了。 “你、你、你” “我叫钩麟苟莎,我可以养你吗?” 希尔瓦洛的名字已经写在了阵亡档案的最后一个,她快要两个星期没回来了,对此,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扼腕叹息。 毕竟是个美女,至少看看就够赏心悦目。不过大多数高级冒险者,都庆幸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所以当她再一次跨入城镇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是她是她” “这个女人怎么又回来了!” “她没有去杀龙吗?” “她怎么穿了一件法师长袍?她后面的人是谁?” 希尔瓦洛无视了所有的人,径自走向冒险者工会。 管理员远远看见她走来,不由得拿起了单片眼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最后找出了那本档案,把她的名字划掉。 “这么说,你的任务失败了?请归还定金。” 希尔瓦洛啧了一声,掏出一个钱袋,还给了他。 管理员打开钱袋数了数,放在了柜台底下,“请问您还有何贵干?” 希尔瓦洛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要登记转职。” 管理员狐疑地看了一眼,道:“你接了特殊转职任务吗?” 希尔瓦洛左右看了看,撩起了袖子。管理员注意到她背后还跟着一个黑衣法师,心想她该不是要转职成为魔法学徒吧但当他低下头时,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 龙骑士与自己的龙结下契约时,需要由龙亲自为他刻下纹身,再用龙血来腐蚀。龙血有轻微的毒性,不同新鲜程度的龙血腐蚀性也不同,腐蚀出的伤口颜色也不同。 龙骑士的纹身,由刚放出的龙血来腐蚀,呈现出龙血一般的血红色。 不过管理员也是见惯了大风浪的人,很快就找出了她的档案,并在后面附了一张表格,熟练地填上了名字。 “转职成龙骑士是吧写往战士工会的信最多一个星期就会寄到了,只是龙骑士工会你要自己去寄。” “为什么?” “因为龙骑士工会不通信件。你的姓名性别常用武器弯刀我记得,等级斗气颜色你的龙的名字?” 那一语不发的女法师忽然抬起头,悦耳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混响:“钩麟苟莎。” 管理员抬起头,默默咽下口水。 气氛微妙地凝滞着。 黑龙体贴地抬起手,空书了自己的名字的通用写法,她的手指带起了金色的辉光,因此字母在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管理员把要问出口的话也一起吞了回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黑龙的名字抄在了档案表上。 这一行字明显比旁边的要漂亮整齐很多。 “好了,写好了。一式两份,这一份请你带去给龙骑士工会。” 希尔瓦洛收下了表格走了出去,管理员则转身把本公会唯一一个s级任务给取消了。 有好事者立刻扑了上来:“她、她完成了吗?我没看见你给她任务赏金啊!” 管理员恨道:“无可奉告!” 两人从冒险者工会走出来,希尔瓦洛解释道:“我们要先去我的住处巢穴,龙骑士工会到底在什么地方?管理员为什么要我把表格带走?你知道吗?” 钩麟苟莎想了一想,说:“在最后一座山上。” “哦”希尔瓦洛心想这大概是一个龙族的地名,虽然没有懂,不过钩麟苟莎一定会带路的。 她还想说什么,钩麟苟莎忽然拦腰将她抱起来,一手托在她臀上,一手按在背部,将她固定在自己肩头。 “钩麟苟莎你做什么!放我下来!这是大街上!”她小声地抗议着。 钩麟苟莎却不理她的抗议,朝着她刚指的方向往前走。 因为黑龙的托举,她陡然间长高了一截,脚边跑过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身高与他差不多的牧羊犬,那只牧羊犬双爪搭在他的肩头,伸出舌头好像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恨恨地低下头,发现自己也是双手按在钩麟苟莎的肩头。 钩麟苟莎悦耳的嗓音混着低沉的喉音,震动从她腹部传上来,“人类是这样抱宠物的。唔,你不是让我学习人类的生活方式吗?” “不不是这样!在大街上忽然抱起异性是十分粗鲁失礼的!” 黑龙转过手臂,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她,以便看清她的脸,“我们是同?是你说的,你确认过的。” 希尔瓦洛的脸骤然又红了起来,指着右边小声说:“往那边走快放我下来,大家都在看这边。” 黑龙又把她转了回去,希尔瓦洛放弃了抵抗,只好低下头,把脸埋在她肩颈之间。 噢,真是太可爱了,连害羞都这么可爱。黑龙的心里其实充满了喜悦。 希尔瓦洛的住处是一间不大的独栋公寓,进屋之后,黑龙如实评价到:“太小了。” “是的,你不要在这里变身,我会为了你买大一点的、有个可以降落的院子或者露台的房子的。” 黑龙说:“我有金币,很多。还有宝石。” “我可以用?” 黑龙挣扎了一下,点点头。 希尔瓦洛暗中松了口气。 她洗过澡之后,终于倒在了阔别已久的床上,柔软的床铺让她立刻忘了连日来戏剧一般神奇的经历,她的神智在床的封印下开始模糊,但身边陡然一沉,让她惊醒过来。 第56章 一股类似黑龙龙息的味道包围了她,一只手强行打开了她蜷缩的身体,一双手托在她肋下,将她微微托举起来。钩麟苟莎把头埋在她胸前蹭着,还发出意味不明的喉音。 “喂、喂、干什么呀” 钩麟苟莎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把她抱在怀中,黑色的长发散在枕头上。 龙语几乎全是由喉音来发音的,所以这头黑龙就算处在人类形态,说着通用语,也依旧带着龙的口音,这声音在她低声说话时更加明显,特殊频率的震动常常震得人心头火热,而她自己却毫不自知。 钩麟苟莎抬起头,冷漠地说到:“你真是太可爱了。” 希尔瓦洛手臂上的龙图腾隐隐作痛,心里不禁开始后悔当初为美色所惑,竟然鬼迷心窍答应了巨龙的契约——说是饲养合同更加恰当。 这位并不太懂得人类社会规则的大家伙,倒是真的在把她当作一个宠物在养。 清晨的阳光似乎带着雀跃的音符,希尔瓦洛被这阳光吵醒,只觉得睡得浑身清爽,她想抬起手来揉揉眼睛,不过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她的腿敲在别的什么人身上——天哪,这是谁? 她花了好久来想这个问题,手臂上残存的刺痛提醒了她,这是她的“主人”,她的黑龙。 钩麟苟莎似乎被她吵醒了,薄薄的眼皮震颤了一下,睁开眼睛。那双美丽如黑曜石的双眸聚焦在她脸上,看似冷漠的脸上绽出一摸笑容,“小可爱,你醒了?” 希尔瓦洛被这称呼吓了一跳,吞了一口口水,结巴道:“我们、我们该早点起床准备,你要带我去龙骑士工会,不是吗?我还要把这栋房子卖掉,不然就雇个人来替我看着。” “卖掉?为什么要卖掉?” 希尔瓦洛一时无防备,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只好说:“卖掉可以换钱啊。” 钩麟苟莎说:“哦,我不是很习惯卖掉东西。” “巨龙难道从来不卖东西吗?” “就我自己来说,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变成别人的东西。嗯,不过法马古斯塔萨长老曾经卖掉他女儿的乳牙换宝石。” 希尔瓦洛不是很懂地点了点头,不过不需要很久,她就能明白巨龙族的仓鼠病有多严重了。 “所以呢?” “你的钱不够吗?我有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黑发的人型雌性生物指了指七翼峰的方向。 “暂时还不用”希尔瓦洛无奈地闭上眼睛,虽然订下了契约,但并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完全依附另一个人生活——更何况是一条龙! 她爬起来收拾了一下仪容仪表,穿起了自己最华贵的礼服,一套比照骑士礼服订制的套装。她把领结拉平整,转过头来问等候在一旁的龙女,“怎么样?有没有给你丢脸?” 天呐!!!这可爱的小家伙居然会自己打扮自己!!!!她每个动作都是这么认真,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简直啊那软嫩而带一点红的脸颊 希尔瓦洛看见黑发的龙女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慢慢走到她面前,那熟悉的威压又渐渐地增强,就算她全力释放斗气,还是被狠狠地压制,等到黑龙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已几乎被压得无法动弹。 这家伙变成人形之后,明明没有比我高多少 黑发的龙女伸出手臂,忽然把她拉进怀里,揉着她好不容易整得一丝不苟的发型,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她托着肋下举起这位以勇悍而闻名遐迩的女战士——就像小时候被爸爸逗弄的时候一样——说:“你怎么样都很可爱,不用担心,大家一定会真心称赞你的。” 希尔瓦洛的脸彻底红了,恼羞成怒地踢了她一脚,不过黑龙适时地收回手臂,因此躲过了最凌厉的部分。 “不要生气,就算你梳得再整齐,最后也会被吹乱的。” 希尔瓦洛一惊,问:“为什么?” 钩麟苟莎说:“我会带你飞上去。” “——龙骑士公会、在哪?” 钩麟苟莎带着十分的不解,答道:“在离圣域不远的地方,在拉帕莱尔群岛最后面一座山上。” 希尔瓦洛又吞了一口口水。原来最后一座山不是一座山的名字啊! 龙族圣域拉帕莱尔,带着一串破碎的浮空岛,悬浮在大地之上,在天空上一道一道地留下痕迹。曾有学者指出,拉帕莱尔是由神的力量支撑而悬浮在空中的,因为它的速度并不足以支撑它本身的悬浮。拉帕莱尔之上,则是所有生物的禁区,连巨龙也无法突破这一层所有生物都无法突破的壁障——稀薄的空气和寒冷的气温。 而巨龙族的成员,除了居住在拉帕莱尔天空群岛以外,就是散居在拉帕莱尔轨道下方附近,它们多数选择在山顶或者深林之中筑巢,不过也有生活在水中的品种。 有些上了年岁的龙还会有自己的眷族——多数是飞龙族或者翼手龙,也有些人龙或者半人龙。 不过眼前这位显然还并不熟悉人类社会的巨龙应该是个年轻的家伙,和自己一样孓然一身。 希尔瓦洛擅自下了结论。不过她的思绪很快回到了这件事上,“我们要怎么去?” 黑龙欣然答道:“飞回去。” 她见希尔瓦洛的小脸变得煞白煞白,竟然笑了出来。虽然她笑起来很好看啦,但不能否认这个笑容真的很可恶,无法反抗黑龙深不见底的力气,可怜的女战士希尔瓦洛也放弃了抵抗。 “放心吧,我会慢点飞的,不过这样的话要晚上才能到了。” 拉帕莱尔天空群岛的轨道在七翼峰以南,斜着划过炎热的沙漠和寒冷的北地,现在它正转动到帝国境内,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抬头仰望龙族的天空。 两人从城中骑马出城,进入了人迹罕至的森林之中,黑发黑袍的冷漠女性拉住她的同伴,低声说道:“可以了,就在这里吧。”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说的也是标准的大陆通用语,但听上去却有一点点奇怪。在这好听的声音之后,似乎还有一种含混的、低沉的回音,轻轻刮着人的耳膜。 希尔瓦洛头皮有一点点发麻,往旁边走了两步,黑色的龙女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在她的身后,忽然展开了巨大的龙翼,她白皙的手掌变成利爪,身体急速变大而覆满了龙鳞,瞳孔化为纵瞳,尖利的牙齿也从下颌中长出来。她的尾巴拖在身后,比整个希尔瓦洛还要长,甩了一甩,就激起空气尖叫着逃开。 希尔瓦洛第三次见到巨龙的本体,还是觉得她美得令人想要尖叫——令人恐惧的曲线,却叫人挪不开眼睛。 她的手已不自觉地伸向黑龙,所不同的是,她们再也不是敌人了。 “钩麟苟莎”希尔瓦洛摸到了冰冷的鳞片,她的巨龙伸出爪子,希尔瓦洛摇摇头,忽然从原地消失,又在她的头上出现。 巨龙的耳边传来她的小可爱兴奋的声音:“钩麟苟莎!我该坐在哪里?是这里吗?” 她的宠物摸着她肩胛骨之间的凹陷,两条腿正搭在她的肩膀上。温暖的触感让她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随你喜欢,小可爱。” 在龙的形态说通用语,那种含混的喉音更加清晰,与她清亮的声音同步共鸣着。这低沉的震动沿着希尔瓦洛的尾椎骨一路跑到了她的头盖骨里,她只觉得耳后“嗡——”地一声,接着,整个头皮都麻了起来,这感觉难受却又令人舒服无比,更可怕的是,她连抗议都无从抗议,总不能不让这个可恶的家伙说话吧? “抓紧了,我们要出发了。” “抓抓哪里?” “勾住翅膀或者抓鳞片,什么都可以,等你到了龙骑士工会注册之后,我们就可以领到自己的鞍具了。期待吗?” 说不兴奋是假的。无论如何,有巨龙的相助,龙骑士本人不论怎么孱弱,都是站在力量顶点的职业,而她就要正式成为神秘的龙骑士的一员了! “兴奋得说不出话了吗?抓紧了!” 巨龙忽然向前跃起,巨大的翅膀扇动起来,就这样离地面越来越远,一开始摇摇晃晃,让还不习惯飞翔的希尔瓦洛心惊胆战。不过越是往高处上升,就越是平稳。很快,希尔瓦洛开始指着脚下蚂蚁大小的房子大呼小叫,黑龙的嘴巴因为牙齿突出来,看着像是在笑,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在心里嘲笑她的小宠物。 第57章 怎么可能呢!小可爱这个名字简直太适合她了!如果她喜欢我可以每天都带她飞来飞去! 这是巨龙的心声,可惜她可爱的宠物听不到。 黑龙长吟一声,龙啸使得下方的森林里惊起许多飞鸟,动物们被她的威压所惊吓,却没有人能理解其中的兴奋。 “嘿!太吓人了!” 黑龙摇了摇脑袋,希尔瓦洛眯着眼睛抬头往前看,远处那个黑点越来越大,渐渐已有指尖大小。它在视线之中越来越大,大到希尔瓦洛已经能在黄昏的辉光中看见绕着拉帕莱尔的许多黑点。 那居然全是和钩麟苟莎一样扇着翅膀的龙! “冷吗?” 这低音又引起了她一阵战栗,希尔瓦洛摇摇头,不断地用手拨开被吹乱的头发,她的巨龙“主人”说得不错,不论多整齐的发型,都会被吹得乱七八糟 “我有可以取暖的法术,出门必备,不是吗?” 黑龙欣然吐出一口气,龙息化作白雾,紧接着被风带走,希尔瓦洛眯起眼睛,双腿勾在龙翼上,忍不住翻出了自己的头盔,顾不得这么弄十分怪异,而赶紧扣在了头上。 “你带头盔了?那我加速了!”黑龙的喉音震颤得更剧烈了,让她听起来十分兴奋。 希尔瓦洛连忙抓紧,“别要让我掉下去!” 这声音马上就被疾风带走了。 黑龙身躯忽然倾斜,从直飞的状态忽然下潜,在空中晃过半个圈,紧接着滑回了原位。希尔瓦洛从头到尾都紧紧地捉住黑龙的鳞片,克制着自己的尖叫与对坠落的恐惧。 黑龙却异常开心,她的宠物还没有表现出不适,所以她将那个简单的翻滚做完全,在天空之中像个滚筒一样转了一整个圈。 希尔瓦洛连喊都要喊不出来了,她感觉心脏已经堵在了嗓子眼上,她的脚快要勾不住翅膀的边缘,她的手心渗出冷汗,将手套都浸湿了。若不是她现在全身僵硬,无法改变姿势,现在就已经掉下去了。 ——刚才她甚至亲眼看见大地在她头顶!这太可怕了,她不禁将这个防护甚严的头盔的护目也放下,甚至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正想着!钩麟苟莎忽然竖起双翼,巨大的风压压在她薄薄的肉翼上,将她从急速状态赶了出来,巨大的惯性将希尔瓦洛狠狠地按在了黑龙背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臂,狠狠地捶在了黑龙背上。不料兴奋的黑龙毫无察觉,她直接从失速状态背对着大地坠落下来。 希尔瓦洛被这恐惧逼得放声尖叫,她正向着地面一头扎下去!就知道谁也不能克服大地之母无时无刻的召唤!谁都该脚踏实地地站在地面上,才对得起造物主给的一双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龙身躯的倾角越来越大,翻滚了半圈便回到了正常姿态,高空坠落的速度带起的冲击压在风上,而疾风不满这种压迫,借助这一层薄而坚韧的肉翼,把这股力道推了回去。 希尔瓦洛因为这速度的改变,又一次被压在了龙背上。 她终于能够出声抗议道:“蠢龙!不要再玩了!我要被你吓死了!” 噢,好吧,小可爱不满意了。黑龙再也不玩花样,载着希尔瓦洛飞平,朝前滑翔。 拉帕莱尔越来越大,钩麟苟莎却朝着最后一块浮空岛飞去,不过此时的希尔瓦洛既没有心情欣赏脚下从未得见的美景,也没有心情去计较拉帕莱尔到底是天下第一美景还是第二美景。 她已经快要被吓死了,死死贴在龙背上,双手勒住这黑龙优雅的脖颈,几乎根本没注意黑龙已经着陆停了下来。 风停了,确切地说,疾风变成了微风。 “嘿?你是钩麟苟莎的龙骑士吗?” 希尔瓦洛听到了这个声音,已经能认出这是一头龙的声音——声音底下的喉音可骗不了人,这一定是龙的口音。 这低沉的声音震得她发麻,一下子惊醒过来,“到了?这里是龙骑士工会吗?我来登记。” 她睁眼却见到的是一个黑发男人。心中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黑发,龙,和钩麟苟莎什么关系? “噢,钩麟苟莎一定是犯规飞行。她还没登记,你怎么能把她的脸色弄得这么差?” 那男人开口了,希尔瓦洛亲眼看见他开口:“我说了刚才我看到有一头黑龙做了龙骑士的飞行技巧,你还不信是钩麟苟莎。” 奇怪,他的通用语说得真好,为何没有喉音了? “噢,是啊”她这才看清楚发音的是一头巨大的头颅缩在黑发男人身后的蓝龙。他身上的粉蓝色鳞片真可爱。 “因为钩麟苟莎并没有骑士,所以我看到她做这样的飞行技,背上肯定是没有人的。噢,谁知道为什么连钩麟苟莎都开始违反纪律了?” “你们说够了吗?这是我的宠物,希尔瓦洛。” 希尔瓦洛已经晃悠悠地撑起来,听到这句话之后再度倒了下去。 她一定是故意要她听懂才说的通用语! 黑发男人见女士晕倒,当然就要上来帮忙,不过被一条蓝色的龙尾不露声色地拨了回去,他伸出爪子,轻轻戳了戳希尔瓦洛,凑到很近的地方研究了一番,下结论道:“嗯,还活着。嘿,走吧,要告诉大家你终于有宠物了!” 希尔瓦洛突然撑起上身,趴在龙背边缘干呕起来。 黑龙却以为她终于坚持不住,要滑下来了,立刻变成了人型生物的形态。 希尔瓦洛察觉到下落,主动打断了自己的干呕状态,开始尖叫,这种状态在她落进黑袍女法师怀里之后也没有停止,蓝龙和黑发的男人都捂住了耳朵,黑龙则采取了更加粗暴直接的方法,把尖叫困了起来。 她把希尔瓦洛的头直接按在自己胸前,心里忍不住赞叹:人型生物的身体居然有许多妙用,以后一定要多研究一下,从前真是太疏于学习了。 这个办法看来很好用,她的小可爱瞬间就安静下来,就连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她紧捏的拳头放松开来,小手搭在自己肩上——噢龙神在上,为什么造物主会创造出这么可爱的生物! “呜呜!” “呜呜呜!”伴随着奇怪的呜咽,肩头那只小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肩膀。 钩麟苟莎略有奇怪,这好像是抗议的声音,她稍稍松开手,希尔瓦洛从她胸前抬起头来,发丝凌乱,脸颊通红,看起来似乎很生气:“我要憋死了!” “哦”钩麟苟莎赶紧松开按在她后颈上的手,高举以示无害。陡然失去支撑的希尔瓦洛发挥战士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对危险强大的预知能力,在即将后脑勺朝下砸在地上之时一把抱住了钩麟苟莎的脖子,才免于摔成白痴的命运。 ——绝对!绝对要偷偷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谁要和这种白痴生活在一起啊! 冷漠的黑发女人却露出罕见的温柔之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大概又理解错了宠物眼神的含义。 就在干呕和晕眩交替进行的状态中,黑龙抱着她一直在往前走,等到她终于觉得好受一些,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一座非常巨大的神殿里。 神殿在巨大的岩石内部,穹顶实在是太高了,以至于她往头顶上看去,都觉得雾蒙蒙的好像有云,云层深处好像有日月星辰的轨迹,而且还在缓缓移动。 附近的蓝龙展开双翼,朝着穹顶飞去。 希尔瓦洛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状态,挣扎着从钩麟苟莎怀中下来。 “真是真是太失礼了,对不起,我是来自麒麟山的希尔瓦洛。”她伸出一只手来和黑发的温和男人行礼,另一只手还被钩麟苟莎握着。 黑发的温和男子回礼道:“美丽的女士,在下名叫埃莱克西昂,来自南方平原。” “南方平原,真是个好地方你的朋友,他去做什么了?” “你难道不该问我吗?这个小东西可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他不能去。” 希尔瓦洛叹了口气,回头问:“好吧我的主人,您的朋友去做什么了?” “”一阵微妙的沉默。黑龙目无表情地看着希尔瓦洛,心里却已是火山爆发一般:龙神在上她叫我主人!!!! 希尔瓦洛见她脸色并不太好,心想也许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看得出她喜欢她的宠物和她玩,却不喜欢无谓的臣服。 “我只是开个玩笑,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可以”她忽然迷惑地抬起头来,“我其实该叫你什么?” 第58章 “小可爱,变身变身!” 提乌斯依旧晃着,看得出她很开心。 塞隆十分奇怪,因为提乌斯一直是个乖脚凳,在她们两三个月出来一次的采购里,都会非常自觉地变回魔狼,并披上鞍具抬东西。 “我去”帮帮他 这话还没说出口,希珀的手不露声色地握住她的手腕,她不解地抬头,看见希珀瞥向她,右眼朝她眨了眨。 “嘘。” 这里的小动作并未让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分心,他有点着急,心虚地看了塞隆一眼,没好意思看希珀——她满脸冷漠,看起来马上就要发火了。 “两位女士请稍安勿躁,总有魔狼脚凳送来的时候是这样,它们保持脚凳状态太久了,以至于忘了怎么变身,我会处理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塞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希珀则一派高深莫测。 小伙子拿来一个大的狗碗,又拿了一桶牛奶,笑着对提乌斯说:“提乌斯小可爱,来,来,喝牛奶!” 提乌斯当然乐意极了,表现得像个单纯的小狗一样跟了过去,在碗里倒满了牛奶之后,晃着屁屁咕嘟咕嘟地喝着在家通常不让喝的禁品。 小伙子在它喝饱了之后和颜悦色地跟它轻声说着话,在它背上慢慢按摩着,这个狡猾的小脚凳趴在地上,一边哼哼一边跟着小伙子的动作晃来晃去,不一会儿又把肚皮翻了过来。 一只手在它的肚皮上顺了顺,好脾气地问它:“小可爱,来放松放松,你想起来怎么变身了吗?” 提乌斯歪着头“呜”了一声,好像根本听不懂“变身”两个字。 小伙子十分犯难,他飞快地瞄了一眼在一旁围观的两位美丽女士——一位有着冷淡的灰眼睛,淡金色的长发让她显得更加淡漠,简直让人满身寒气,另一位小女士则明显温和很多,她担心地看着这边,小伙子忍不住向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但更多的是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飞快地伸了一下手——希珀看到他手腕上写满了字,显然是小抄一类的东西——然后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把袖子拉了下来。他迅速地离开这里,过了一会儿就端了另一个狗盆,里面是塞隆还没看清是什么,提乌斯就陡然一阵,兴奋起来,连屁屁也晃得比平常更快了。 狗盆放下来了,是牛排,提乌斯欢呼一声,埋头苦吃,吃完后一屁股坐下,满足地打出一个嗝。 看来这牛排比家里的还好,它甚至露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小伙子大喜过望——至少这位小可爱没彻底忘了做一只魔狼是什么感觉不是吗?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蓝绿色的石头,朝着提乌斯轻轻喊了一声,提乌斯扭过头,看到石头的那一刻,脚下竟然一个踉跄。 希珀又拉了塞隆一下,低声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她转头对那小伙子说:“这里交给你了,我们有事要先走。” “慢、慢走!” 塞隆被她拉着,一边往前走,一边不解地扭过头去看提乌斯,在一次扭头时,看见它抬头嗷呜一声,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沙漠色魔狼。 “看见了?” “嗯刚才是提乌斯故意的?” “对。” “就”她皱起眉头,“就为了骗吃的?” “当然。” 塞隆低低地笑了,整个肩膀都一抖一抖的。提乌斯真是太狡猾了。 “是挺坏的。但毕竟是我把它骗来的,它本该在一个月之后才过来。” “因为它今天要剃毛、洗澡、打针、吃药,所以才特别纵容它吗?” 希珀轻轻一笑,“算是吧。我们去图书馆?” “好啊!” “嗯我有一些期刊要查阅,你愿意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吗?” “当然,我无意打扰您。” “不不,如果有特别的麻烦你可以来找我。” 塞隆点点头,心想希珀有事要忙真是好极了,这样她就可以偷偷行动而不用怕希珀发现了,她开心地蹦跳了两下,希珀看了她一眼,轻声提醒:“注意举止。” “我们今天没有穿法师长袍,就不能例外吗?” “好吧,就今天。” 她们走进了州立图书馆,今天人不多,大厅里显得十分空旷,工作人员在前台整理着东西,希珀指着旁边说:“我在期刊阅览室,有事要来找我,去别处也要先跟我说,不要自己偷偷乱跑,好吗?” “好的老师。”塞隆乖巧地回答,实际上巴不得希珀快点进去,但现在不能露出马脚。 希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转头,塞隆本来转身要跑的,幸好还有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希珀身上,于是赶紧转过来站好。 “塞隆,保证哦,不要乱跑。” “当然,当然,您去忙吧!我就在图书馆里,哪也不去,我保证。”她指了指锁骨,那是她的契约烙印的位置,这真是相当正式的保证,她特地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手却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书包。希珀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期刊阅览室。 塞隆一直目送希珀消失在门后面,确定阅览室的门好好地关紧了、完美地阻隔了希珀的视线,才转身跑到借阅室门口的柜台。 一位身材有些宏伟的女士笑着对她说:“你有什么需要?” 塞隆有点紧张,看了看左右,小声说:“您知道有什么关于‘无尽水域’的书吗?任何,不限于儿童书籍。” “噢,”宏伟的女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当然有,你算问对人了,这本书虽然有点年头了,但毫无疑问很适合你。无尽水域幻想录,十五年前出版的书了,我的弟弟妹妹们都相当喜欢。” 听起来就像一本不是吗?塞隆有点失望,“呃,没有什么更加成年一点的书籍吗?” 胖女士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十分抱歉,我并没有看完我们所有的藏书,但名字里有‘无尽水域’的书,毫无疑问只有这一本,我们并不是十分专业的图书馆,更多的资料你可能需要亲自去文献检索室自己找一下,你愿意现在就过去吗?” “我想我应该先去看看你推荐的这一本。” “好的,请等一下。”她转身走进了身后的目录室,过了一会儿走出来,在旁边的图书馆书记上写了一行字,接着,这支和家里那支书记长得很像的羽毛笔就飞进了图书馆深处,然后赶着一本书飞了出来。 胖女士接过书,很有礼貌地对羽毛笔说“谢谢”,转头问塞隆:“你要现在借出去,还是在借阅室看?” “谢谢,我想我要去里面看。” “那很好,”胖女士等塞隆走到柜台另一侧,把书递给她。 塞隆带着书走进了借阅室里,随便找了一张没有人的桌子——图书馆里很少会坐满,大部分时间大家一人占一个桌子,安静地看书。塞隆摊开自己的笔记本,同时打开书。 这本书毫无疑问是一本,它甚至是平装的,封面画工精美,里面还有很多生动的插图,风格不同于元素之书,是一种十分写意的画风,但把水元素生物的特征表达得惟妙惟肖。 她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把这本看完了,甚至完全忘了做笔记,之所以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任务来看这本,完全是因为它似乎回答了一些她关于元素生物社会构成的疑问:主角狄斯米斯是一个在母族魔法中孵化的水滴——这一魔法加速了水元素的富集,它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积攒魔力来加速自己的富集过程,经常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起去人类世界打工——洗碗或者洗衣服什么的,逐渐长成了一个水之子,它能接到的工作越来越多了,进入了快速生长期。 但好景不长,它生活的水域被风之子们扔下来的石块搅得不得安宁,它不得不穿起冰霜盔甲加入战争。 可它还什么都不会呢!母族中力量最强大的水领主狄修斯组织大家联合起来,但风之子的力量太强大了,浮上水面的许多水之子都被直接打散,重新变成了细小的颗粒进入新的循环,从未有过的恐惧笼罩着这个繁荣的水域。 战争真是太糟了,风和水大规模的碰撞引发了雷暴,整个海域都是闪电和风暴,搅起的巨浪在海的表面就有五十码,整个海域被搅动得乱七八糟。 更糟糕的是,领主狄修斯派出去的使者也回来了,到处都在战争,大领主阿屈良也分身乏术,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支援。 天哪,是不是风元素界面里所有的风都出动了? 但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狄斯米斯和几个堂兄一起组成了一个特攻队,在一位水领主姑姑的带领下,冒着被狂风吹散、被雷电打散的风险冲上了海面,借助魔法捕获了一只强大的北风之子,并把它囚禁起来,这个日夜发怒的北风之子真是太凶残了:它发怒产生的凛冽寒风甚至能把水滴冻起来,稍不留神,海水表面就被冻起来了,有时候它的狂怒甚至把负责关押看守它的水之子也冻起来。 但没有办法,力量强大的水领主不能在浅表水域呆太久,这些事还得它们这些水之子来完成。 第59章 黑龙冷漠地表示:“叫什么都可以。” 耳边传来低沉的号角声,这号角与以前听到的号角都不同,在低沉回环的呜呜声中还混着一种奇异的奇异的像是龙的喉音一样的呼噜声。希尔瓦洛抬头看着钩麟苟莎,问:“钩麟苟莎,这是什么声音?” “召集号角。大家都会过来看看你。” “什、什么!?!?”少女惊得后退了好几步,“你特地叫人来围观我?!” 钩麟苟莎不解地看着她。 埃莱克西昂适时地安慰着希尔瓦洛:“不要害怕,女士。那个号角,只是为了叫今年的值班书记官回来的方式。” “值班书记官?” 埃莱克西昂笑道:“这里可是龙骑士公会啊!当然要有人值班整理档案了。” 这空荡荡的神殿是龙骑士工会? “龙骑士实在是太少了。一年也最多就只有十几个的时候。” 钩麟苟莎低声哼哼道:“是啊,你当我们是什么鬼东西都会捉回来当宠物的吗?” 她说着半跪在地上,慢慢变成了龙的形态。 希尔瓦洛松了半口气,只听埃莱克西昂接着说:“但是因为太稀少了,所以听见号角,还在龙骑士岛的人就会全都来看。” 希尔瓦洛又把松出来的半口气吸了回去。 她正要抗议打算离开,巨大的门洞口似乎被什么巨大的阴影挡住了,她听见了扇动翅膀的声音,听见了龙族特有的喉音,数只巨龙一一在门口显性,飞入穹顶的雾霾中的蓝龙也降了下来。 重叠的龙威压得她快要跪下了,她徒劳地释放着斗气,只有“不能给钩麟苟莎丢人”这个念头勉强支撑着她站立,可惜人的力量在龙族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她的双腿终于超过了自己能负荷的极限,跪了下来,捂着胃在地上吐得一塌糊涂。 她的“主人”,那只左顾右盼的黑龙发现了这件事,第一时间变回人形,手足无措地在她旁边绕来绕去。 砰——! 她面前落下一个重物,看脚像是个人龙,它似乎弯下腰来,用两个粗大的爪子捻着一个水壶递给她。 “你好,女士,我想你需要它。”但它说话的口音带着刺耳且难以辨别的嘶嘶声,希尔瓦洛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扁平的巨大头颅,还不时吐着分叉的舌头。 这竟然是个蜥蜴人,还会说通用语?她接过水壶,点点头算是道谢,打开水壶仰起头一通猛灌。 埃莱克西昂为难地抓着头,“哎呀哎呀,还是吐了” 蜥蜴人哈哈大笑,“我当年可是一落地就吐个半死!” 埃莱克西昂好像也想起当年的事情,扶着赶过来的蓝龙,萎顿地表示:“可不想回忆起第一次上岛的经历啊都是这个混蛋,简直是噩梦。” 只有钩麟苟莎略显雀跃地表示:“在自己的宠物面前,实在是忍不住啊。” 一位红衣女士加入了讨论,她递上一方洁净的丝质手帕,见希尔瓦洛不接,伸手在她嘴唇上擦过。 红衣女士胸部丰满,衣服的领子却低得不能再低了,她穿着高筒皮靴,皮靴上面却是一条短皮裙。雪白的大腿从两段皮之间露出来,晃得人眼睛都快要受不了了。她涂着紫色的眼影,睫毛是常人的两倍长,红润而饱满的嘴唇发出娇俏而妩媚的声音,“哎呀,小可怜,竟然晕龙晕成这样,那个蠢家伙真是对你太坏了,来姐姐家住吧,今天这种野蛮的事情,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萨珊斯塔萨,照看好你的宠物,别让她撒野。”钩麟苟莎不露声色地挡开她,自己从袖子里摸出一条素白的布巾,蹲下身替希尔瓦洛擦掉下巴上的水滴。 “他们他们是谁?” 希尔瓦洛看着一个接一个出现在钩麟苟莎附近的“人”,他们有的穿着夸张的盔甲,有的则着十分壮硕的上身,他们似乎来自各个种族,有蜥蜴人,有精灵族,有矮人,当然更多的是人类。 但他们到底是人类还是龙的人类形态,就不得而知了。 人还在渐渐增多,越来越多的人从外面走进来,也有大型飞龙展开翅膀从大门的中段滑翔进来。 这、这么多人和龙! 希尔瓦洛紧张起来。见大家都穿得十分得体漂亮,而只有她的衣服凌乱不堪,脸色因为晕龙而十分憔悴,头发也因为高处的狂风吹得乱七八糟,她越发觉得这里最难看的就是自己了,这头蠢龙对人类毫无审美,不代表别的龙也毫无审美,看他们的“宠物”,每一只都光鲜漂亮!与其等她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很差,不如自己先来吧! “钩麟钩麟苟莎,听我说。” “小可爱。”钩麟苟莎点点头。 “我觉得我还是不太够资格当个龙骑士”她还没说完,就看见钩麟苟莎的眼中露出深深的失望,然后是祈求。 她吞了一口口水,没办法往下说,只好换了个温和的说法:“我会给你丢人的你瞧别人的宠物,你再看看我乱七八糟的,混在里面实在太不像话了。” 钩麟苟莎捂着心口,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梳子,替她梳顺了头发,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小巧的蝴蝶结,别在了她的辫子上。 她竟然还带着一面镜子:“你瞧,你现在多可爱!” “这个蝴蝶结是哪来的?” “好看吗?” 这不是重点!为什么!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梳头扎头花儿! 她的朋友们都围了上来,有人问“这是你的宠物吗?”钩麟苟莎就带着微笑回答“是的”,若是有人说“她真可爱”,钩麟苟莎的嘴角就会再往上翘一点。她躲在钩麟苟莎并不宽阔的背后,不太习惯这样的社交,更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用慈祥的目光看着。 她起初以为能对人类露出小动物般怜悯神色的一定是巨龙,直到她发现蜥蜴人也是这么看着她的时候,又推翻了刚才的设想。 噢,天哪,到底哪一只才是龙? “兄弟们!姐妹们!”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客套的寒暄,大家都朝着祭坛的方向看过去。那头龙火红火红的,该说它十分漂亮,一对角弯曲如绵羊,眼睛像是两颗黄玉髓,鳞片闪着冷光,眼角带着点魅惑的弧度,应该是一只母龙吧。 它又用龙语重复了一遍,最后说:“和老规矩一样,为了照顾在场的龙骑士,我们接下来将使用通用语交谈。当然,很欢迎各位龙骑士把龙语当做一个爱好来学。” 正在这时,那位胸部稍小一些的红衣超短裙女士以低低的喉音冲着台上的红龙说了一句什么。 红龙夸张地倒下了,希尔瓦洛不知所措,见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小声问钩麟苟莎,道:“发生什么了?” 钩麟苟莎摸摸她的头,说:“萨珊斯塔萨的龙骑士,对她说‘你是我的英雄’,萨珊斯塔萨开心得受不了就倒下了。” 哦天哪,这个全职业聚会真是太不严肃了。 希尔瓦洛不禁回忆起她升七阶战士时的隆重场景来。不但所有人都盛装出席,就连教廷也会派主教来祝福,升阶仪式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会场更是早早布置出来,务必让人觉得战士们各个是孔武有力的斯文禽兽才行。 这就是宠物聚会嘛。 那位“萨珊斯塔萨”女士正在台上说话,另有一位长着海藻一般卷曲长发的男士捧着一把一人长的双手巨剑走了上去,他身后跟着的就是刚才友好的蜥蜴人,蜥蜴人不知性别,不过它手上拿着一团皮带,不知是什么用途。 萨珊斯塔萨女士的话大体内容是追忆龙骑士工会以往的历史,其中充满了饲养宠物的笑与泪,台下各位都是心有戚戚的样子,只有希尔瓦洛既听不懂言外之意,也不知大家笑点在哪,虽然站在人群中间,她仍旧觉得很无聊。 钩麟苟莎悄悄靠过来,对她说:“有许多龙想饲养宠物的。我还没有遇见你的时候,也隔几年就来参加龙骑士聚会。那时候我很羡慕他们。” 钩麟苟莎的语调依旧平稳,柔和悦耳的声音下压着隆隆的喉音,十分的性感。这个言外之意,希尔瓦洛倒是懂了,钩麟苟莎想说的是“终于叫我遇见了你”。 她又开始犹豫,不知是不是该把劝说她换一个宠物养的话说出来。 有人推了她一下,虽然她是个强力的战士,但是在一片龙和龙骑士之间,她仍然显得分外娇小,她被涌动的人群往台上推去,就连钩麟苟莎也不由得随着人群移动。 第60章 等到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人群中间的时候,有点为时已晚。 温柔的蜥蜴人对她说:“拿好这个。” “这是什么?” 蜥蜴人促狭地笑了笑:“等会儿的仪式要用。” “什么样的仪式需要用到这种东西”她看着手中拧成一团的皮绳子,稍稍拆解了一下,分成了一组奇怪的皮带。 似乎可以穿在身上,皮子的质感很好,上面的扣具竟然是昂贵的秘银所做。不但用料很多,而且做得十分粗壮结实的样子,不过即使是这样,上面华丽而繁复的花纹依旧显得整个皮绳组都很昂贵。 “送给我的吗”她随口一说,不过惹来蜥蜴人的偷笑。 她抬头看到钩麟苟莎也拿着东西看着她。不过她拿的是一把几乎一人高的双手剑。希尔瓦洛已经不矮了,不过这把剑也快要比她长了。 看起来就很重,钩麟苟莎却不费什么力气就拿得起来,像是捧着个纸糊的演出道具一样。龙族的怪力真是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解,要知道就算是一根木头,有那么长也不会太轻的。 现场的气氛陡然间热烈起来,萨珊斯塔萨带头欢呼,人群中有人吹起了唿哨,更多的人热烈鼓掌,个别龙露出尾巴,在地上不停地拍打。 只听萨珊斯塔萨兴奋地喊道:“请——钩麟苟莎和她的龙骑士——交换信物!” 信物是个什么鬼东西!!!! 更邪门的是,空旷的大厅里突然响起了恢宏而明快的音乐,她踮起脚尖看过去,发现有好几个人正在演奏乐器,有号角,有风琴,有竖琴,有提琴,居然见鬼地还有定音鼓。 她心中呐喊着,温柔的蜥蜴叔叔从她身后稍稍推了她一下,把她推到钩麟苟莎面前,比划到:“你要这样给她穿上。” 钩麟苟莎木然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微微弓起身体,伸直了手臂。希尔瓦洛在蜥蜴人的指点下,将那皮带组上的一个圈挂在了钩麟苟莎手臂上。她的身体贴近钩麟苟莎,另一只手绕到她背后去,把对称的另一个圈拉过来,示意钩麟苟莎弯曲手臂,也套了上去。 和别人有这么近的距离真是太不习惯了,虽然钩麟苟莎之前的行为毫无距离感可言,不过和她贴得这么近,还是让希尔瓦洛不禁脸红,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在她这个距离,看到钩麟苟莎的双肩被皮带固定住,在宽松的法师长袍上勒出她身体的轮廓,就像是海潮退去的沙滩。 微微突起的胸部,让她想到了昨晚它一直顶在背后的柔软触感。 蜥蜴叔叔温柔地说:“现在你把这一根皮带拿起来,嗯从她胸前这样斜过来,扣在这个扣锁里。” 希尔瓦洛皱眉照做,法师长袍又被勒了两道,从锁骨上绕下来直通到腰间。 真是该死勒得那么突出做什么? 人群的欢呼声更加高涨,还有人洒出了花瓣,真不知道是魔法变出来的,还是早就准备好的。 花瓣从头上飘落下来,萨珊斯塔萨说:“我们的好朋友钩麟苟莎终于穿上了她期待已久的鞍具!现在!她要把龙骑士的佩剑交给她的小伙伴啦!嗷嗷嗷嗷呜!!!” 大家热烈地鼓掌,音乐把气氛推向,两人被大家推着越靠越近,身穿诡异鞍具的黑龙凝视着她,双手捧着巨大的双手剑,递了过来。 大家热烈地鼓掌,音乐把气氛推向,两人被大家推着越靠越近,身穿诡异鞍具的黑龙凝视着她,双手捧着巨大的双手剑,递了过来。 希尔瓦洛被她看得满脸通红,低着头接过双手剑,正打算说话,钩麟苟莎却没有松手。 她小声质疑:“钩麟苟莎?快给我” “重。” “重。我松手了?” “当然。” 钩麟苟莎慢慢松开手,双手剑的压力一下子全部压到了希尔瓦洛的胳膊上,饶是她对“重”已有了十分的认知和准备,到这一瞬间却忽然发现“认知”和“准备”都是百分制的。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瞬间释放出斗气来对抗这陡然生出的、不属于自己的重量往地面坠落。 ——简直是战士的耻辱! 她一头栽进了钩麟苟莎的怀中,后者温柔地拖住大剑,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上,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希尔瓦洛忽然石化在原地。 人群一下子又喧闹起来,就像是有人不小心甩了一滴水到滚烫的油锅里。 “不公平!怎么这么快!” “这就完了?这就吻了额头?” “我简直怀疑她们两个串通好了来糊弄我们!” 萨珊斯塔萨以非常惋惜的口吻说道:“天哪,今天最精彩的部分竟然就这样草草过了!你们两个能好好再亲一次吗?” 希尔瓦洛可以毫无惧色地面对千军万马,但对待宾客可从来不是她的强项。钩麟苟莎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出去面对一波又一波让人云里雾里的情况。 她只得求助于看起来比她更懂一点龙骑士的事情的钩麟苟莎,“钩麟苟莎,你为什么要亲我?他们为什么要抗议?” 钩麟苟莎在她耳边轻声道:“交换所有物之后,主人亲吻龙骑士的额头,也是仪式的一部分,是他们最喜欢的部分。” “奇怪的爱好。” 周围却不是台风眼中的风平浪静。大多数人加入了抗议,就连提琴手也愤怒地停下了乐曲,挥舞着琴弓说:“我还没弹到那呢!萨珊斯塔萨,你快说句公道话!” 萨珊斯塔萨走过来,用尾巴把她们两个圈住。希尔瓦洛惊恐地回头,想弄清楚她是怎么从人形状态直接长出一条这么长的尾巴的。 “钩麟苟莎我的老朋友,快,再亲一次,否则我是不会宣布仪式完成的。” 钩麟苟莎依旧面容平静,点头应允:“如你所愿,会长大人。” 她又摸了摸希尔瓦洛的头发,柔顺的感觉令她爱不释手。她稍稍离开,又轻轻吻在希尔瓦洛的额头上。 “小可爱,你得习惯。” 身为一个人类战士,希尔瓦洛并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她之所以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纯是因为这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耳朵里钻进去,肆意刮擦她的头盖骨和脊椎骨,弄得她几乎无法思考的缘故。 萨珊斯塔萨宣布:“仪式完成!!!!!祝贺你,我的朋友钩麟苟莎!你终于有了自己的龙骑士!” 恭祝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些带着诡异喉音的人型生物挨个走上前祝贺钩麟苟莎。蓝龙祝贺完她之后,走了两步走到了希尔瓦洛附近。 “小可爱,祝贺你成了一名龙骑士。” 希尔瓦洛一阵脱力,抗议道:“请叫我希尔瓦洛。” “好的,希尔瓦洛女士。” 希尔瓦洛点点头,欣慰地笑了起来,“真高兴终于有一头龙肯好好叫我的名字了,感谢您。” 蓝龙一边小心地观察着正在接受宾客们的恭祝而暂时无法顾及到这里的钩麟苟莎,一边低声对希尔瓦洛说:“我的朋友钩麟苟莎唔,她还很年轻,在她还是个呃,蛋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在一次战争中死去了。我们巨龙族有个习惯,就是把这些死了的蛋摆在祭坛上。让这些还没出生的小龙能回归龙神的怀抱。” 希尔瓦洛睁大了眼睛,指着那个美丽又冷漠的生物:“可是她还好好地活着呀?” 她本来想说“苟且地活着”,思考了片刻之后,她换了个说法。 “嗯我的朋友的蛋在放了许多年之后,才被发现还有生活的气息,法马古斯塔萨长老把她带回家孵化,终于和我一批孵出来了。我们一同在长老会的抚养下长大,可她总是很孤单。你出现了,我真替她高兴。” 希尔瓦洛不知说什么好,相对于高兴的主人来说,她这个宠物则显得并不是很情愿。也许蓝龙看出了这一点,企图用这样的温情攻势来打倒她。可是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不是吗? 但仪式都完成了——在她还在思考怎么拒绝的情况下! 她丧气地垂下肩膀。 蓝龙见状慌了手脚,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个、这个,龙骑士的训练强度虽然远远超过战士的强度,但是还是很有意思的!你就这样会飞了!成为了大陆最强的武士中的一员!” 希尔瓦洛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蓝龙还以为她有什么巨大的不满,连忙安抚道:“当然,永远做一个见习龙骑士也是可以的有的龙喜欢训练宠物,而有的龙就喜欢看他们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 希尔瓦洛晃头再晃头:“我当然会接受训练。” 蓝龙显然措手不及,“什、什么?!” “我还有什么条件没有达到吗?” 第61章 “萨洛苟斯。”这温柔的声音,希尔瓦洛记得是属于蓝龙的宠物埃莱克西昂的,可蓝龙的表情就像是给人戳了一下腰,不但整个身体,连鳞片都竖了起来。 “在和我们年轻的女士说什么?竟然需要避开我吗?” “埃莱克西昂不你来得正好!正正好,正好来说明一下有关于龙骑士的训练,你们人类的事情,你不是总说我不太懂嘛,哈哈哈哈” 黑发的温柔男士点点头,“女士,请到这边来,离那头蠢货远一点,以免被传染。” ——难以想象有人能正面斥责一头巨龙,但埃莱克西昂显然做到了。蓝龙并不以为忤,而是自动站到了另一侧,和说好的一样,蠢货离女士远一点。 埃莱克西昂欣然点头,伸手摸了摸蓝龙的后颈,蓝龙十分享受地眯起眼睛,安安静静地跟在旁边。 “请允许我说明一下,我的女士。”埃莱克西昂优雅地行礼,“您现在还只是一个见习龙骑士——如果是龙语直译成通用语,应该叫做‘柔弱的小宝宝’。” “柔弱那么‘龙骑士’其实在龙语里也不是龙骑士的意思?” “您真聪明!”埃莱克西昂笑着点头,他压着喉音发出一阵短促语意不明的低吼,之后说道:“这就是龙骑士的龙语发音,很短,通用语直译是‘活泼的、会跟着你的小东西’。” “其实并不太短。” “当然了,”黑发男人温柔地笑着,“这可是龙语,以曲折多、变位多、所有格多而著称的语言,通晓龙语的人类寥寥可数,其中大多数都是龙骑士。” 见希尔瓦洛的如梦似幻的表情,他补充道:“当然,不学也没关系,通用语对龙族来说是一种十分简陋单薄的语言。” “哦”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听说您并不惧怕龙骑士的训练?那真是太好了。” 希尔瓦洛不解道:“龙骑士的训练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 “哦呵呵呵呵”黑发男人忍俊不禁,解释道:“与其说是可怕,毋宁说是‘前所未有’。人类从被创世神造出来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地面,而龙骑士训练的第一步,就是要让你与龙一同翱翔——你想啊,这些外表威风凛凛内心柔软的大家伙们最精通的本事就是飞翔,谁不希望把自己的优点展示给别人看呢?可是自己最喜欢的龙骑士却不能和自己一起体会翱翔天际的快乐,对于一头蠢龙来说——不要咬我——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啊。可是这对双脚走在地面上的生物来说,真是太困难了。” 蓝龙从那一边探出半颗大头,“没错!” 没想到希尔瓦洛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埃莱克西昂禁不住站定,等着她的下文。 蓝龙一头撞在了他身上。 “什什么” “我是人类,我并不并不需要讨好别的高等生物。” 埃莱克西昂似乎很伤脑筋,抓乱了自己一头柔顺的黑发,“难以理解。不过,很少有人一开始就愿意接受龙骑士训练的” 蓝龙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没错,没错,我软磨硬泡地求了他半年呢!” 黑发男人按住龙头,把他按回身后去,“真抱歉,女士我以为是你对钩麟苟莎狂热的爱,支持你这么爽快地就接受龙骑士训练。” 希尔瓦洛低下头,用脚尖拨着一颗可怜的小石头,似乎是想说话,却总是欲言又止。 “我欠她一命,如果她开心,这样的要求也不是不能够为她做到。” “嗯”埃莱克西昂聪明地停止了盘问,顺便捂住了蓝龙的嘴巴,“您真是仗义那么,您想什么时候开始呢?” 希尔瓦洛很快抬起头来,恢复了女战士惯有的高傲表情,“我需要准备什么?” “当然是一头训练用坐骑了!我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钩麟苟莎,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埃莱克西昂说着就抓住蓝龙的衣领往回走,希尔瓦洛仍处于状况之外,愣了一下才跟上去,却已经落后了一人一龙许多。 钩麟苟莎已经接受完大家的祝福,站在一个角落里和她的红龙同伴说着什么,宾客们开始自娱自乐,室内乐队四人组弹着花样变奏,有几对人型生物在神殿外盛开着鲜花的草坪上跳着不知什么民族的土风舞。 见了他们,那丰满得快要爆衣的红衣女郎对他们招着手,喊道:“萨洛苟斯!埃莱克西昂!小可爱!” “我有名字。”她微弱的抗议遭到了无视,蓝龙萨洛苟斯告诉她“小可爱要接受龙骑士训练”。 红龙萨珊斯塔萨倒吸一口冷气,欣喜地牵起被捆得玲珑有致的黑龙跳了两跳,“你的小可爱!真可爱!哦天哪我太妒忌你了” 蓝龙羡慕地表示:“我也能像那样表达喜悦吗?” 黑发男人温柔地说道:“萨洛,你已经成年了,你忘了吗?就在一年前。” 黑龙却只是抬了抬眉毛,冷静地问道:“那么,谁来做导师?” 埃莱克西昂优雅地弯腰行礼:“尊敬的女士,当然是由取得飞行训练师资格的我来为两位效劳。” “时间呢?” “今天下午如何?两位女士,打铁需要趁热。” 不知怎地,希尔瓦洛胃里蠕动过一阵反酸的感觉。 钩麟苟莎未表示任何反对,“我要带她去吃饭,小可爱,来。” 她对着希尔瓦洛伸出手,希尔瓦洛犹豫了一下,反握住了她的手。 望着两位女士离开的背影,蓝龙小心翼翼地表达了看法:“我怎么觉得她们两个的反应有点太平淡了?” 埃莱克西昂哼笑一声,“龙的事情我怎么会懂?” “人类的事情你总是懂的?小可爱又是什么反应?” 埃莱克西昂反复摸着自己的下巴,却一个字都没说。 “埃尔,埃尔,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埃莱克西昂摸摸蓝龙的头,看了一眼萨珊斯塔萨,“真抱歉,就算是人类里,也分成男人和女人,男人与其去了解女人,不如了解雄性巨龙更简单。” 蓝龙歪了歪头,“咦,是夸我吗?” “不,我的朋友,当然不是。”嘴上挤兑着萨洛苟斯,黑发的男人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萨珊斯塔萨好不容易有空插嘴,“钩麟苟莎当然处于好不容易找到宠物的迷狂状态可我好像并没有听说她的小可爱通过了‘观察阶段’。” “什么,没有!?”雄性的巨龙和人类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红衣的浓艳女郎叹了口气:“钩麟苟莎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拉帕莱尔,本来是没机会见到人类的所以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蓝龙嚷嚷道:“那可怎么办?!她甚至还没过‘迷狂期’!” 红龙颤抖地说:“如果过了‘迷狂期’之后,钩麟苟莎却发现” 埃莱克西昂忽然松了口气一样,安抚两条巨龙:“那么我也说说我的看法” “啊,您请讲,尊敬的骑士。” “虽然我并不怎么了解女人不过以我对女人的了解,也许小可爱也并不是那么离不开钩麟苟莎,我是说” 他并没有说完,丰满的红龙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松了口气,“那太好了,只要小可爱同意,就不算是遗弃宠物小可爱今天表现得也不算是开心,你当年是这样吗?尊敬的骑士?” “女士,求你不要学我的语气了”黑发男人耸耸肩,“我当年表现得还不够高兴吗?” 蓝龙终于跟上了大家的思路,“啊!你们是说,小可爱不是那么愿意做钩麟苟莎的‘见习龙骑士’吗?我还以为她只是害羞呢,人类真难懂。” ‘见习龙骑士’这个词,他转成了压抑轰鸣的龙语,看来是要表达‘柔弱的小宝宝’的意思。 一人两龙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埃莱克西昂向后退了一步,离开这奇怪的沉默,“我去准备下午的课程了,顺便套套小可爱的口风。” “哎呀哎呀”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萨珊斯塔萨戳了戳身旁的同类,“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才相当可惜呢。” “是啊!她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不是吗?” 他们一起望向钩麟苟莎和希尔瓦洛离开的方向,看见钩麟苟莎按住了小可爱的肩膀,两人停了下来。 钩麟苟莎一手抓着龙骑士双手剑,一手揽起希尔瓦洛,抱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她的小可爱小心翼翼地抗议着,当然没有半点用处。 第62章 “真的吗?那那位‘红虎鲸’是什么样的?太严厉?还是太壮?我听说她战功赫赫,应该会很壮吧?” 玛利亚笑了笑,问:“在欧洲的传言里,红虎鲸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的消息最早是荷兰人带回来的,听说她在雅加达海峡强硬地突破了荷兰东印度商会五艘船队的围堵,反而把对方尽数击沉,荷兰人说她凶悍极了,像是地狱里来的魔鬼,根本不怕死神威胁。也有传言说她长得十分漂亮,凭着一张脸周旋在各位总督之间。” 玛利亚笑了笑,用毛巾沾湿了水,在蒂雅肩头挤出来,“提督想说是用身体换取利益吗?” 水哗啦啦地响了,蒂雅转过身问:“她是吗?” “不。”玛利亚拿来了蒂亚的浴巾,张开双臂展开了它,“她是个严肃刻板的人,挺无趣的,很讨厌舞会和应酬。” 蒂雅毫无芥蒂地从水中站起来,水从她黑得闪亮的身体表面滑下来,在肩窝处还有浅浅的积水。 玛利亚不露声色地偏过头,然而蒂雅毫不介意在同性面前袒露身体,她从水里站起来,投入了玛利亚的双臂之中。 她没什么自己动手的意思,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两人都奇怪地抬起头来。目光在空中交汇,玛利亚意识到自己的职责,合拢了双臂。 出乎意料地,蒂雅的腰身十分纤细。而玛利亚几乎是第一次主动拥抱别人,用力过猛,把她整个勾进了怀里。 “噢,”蒂雅低低叫了一声,然而还是笑着对她说,“谢谢。”她缩起双臂,擦干了手臂后方的水,然后把浴巾围在了腰间,“替我把睡裙拿过来。” 她向后伸出手,然而等了一会却没等到衣服,狐疑地向后看了一眼,却看到玛利亚已经双手拿着衣服,也十分意外地看着她。 两人短暂地对视之后,玛利亚示意她把手举起来。而蒂雅下意识地跟随了她的动作,双手举过头顶。 轻飘飘的东西套在了她手上,她双手伸开,身体套进了睡裙里。玛利亚的手若有若无地在她腰间滑来滑去,认真地把皱褶出拉平。 “好了,提督。” 蒂雅扭过头来,脸上露出加勒比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对她伸出了手:“玛利亚,来睡觉吧!” 玛利亚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睁大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然而还是把手搭在她伸出的手上,被她拽着一起倒在床上。 旅馆的床并不算怎么柔软,柳科为了省钱,要的都是最便宜的房间,但蒂雅好歹是提督,柳科才没有克扣太多。玛利亚被她推到里面,羞涩地缩成一团,蒂雅扭过来搂着她的腰,问:“你睡觉会老实吗?我真怕你滚下去摔到,这床挺小的。” 这是一个大概四尺宽的双人床,两个人睡显得是有点挤,玛利亚僵硬地缩着,并不太习惯来自新大陆的热情。不过蒂雅毫不在意,轻快地说:“玛利亚,别太紧张,不要害怕。” “我并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她只是不太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不过这话说出口无疑会伤害这位热情的提督,玛利亚决定不说。 “睡不着的话,来说说话吧!”金发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光亮,而蒂雅的脸反而看不清,月光给她涂上了一层恍惚迷离的色调,“今天本来没什么刺激的事情,幸好你出现了,我猜他们也憋了很久。” “憋了很久,是指没有闯祸吗?” “哈哈,是的。英国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你呢?讲讲你之前的事情吧!” “比如?” “比如说,你是怎么到普利茅斯来的?” 玛利亚想了想,慢慢地说:“我们的船遇上了英国的海盗,克里” “克利福德,皇家海盗。” “对,克利福德,他们有很多人,炮战打了很久,我们的旗舰沉了,大家都分别上了救生船,但我没上去,我跑慢了。” 蒂雅睁大了眼睛,握着她的手,“那你怎么办?” “我去货舱里抱了几个木桶,用绳子捆起来,在船沉之前划远了。” “幸好” “我想我漂到海边一个小港口,想去要点吃的,但他们对我起了怀心思,我逃上了一艘船,来到了这里这里是,这里是哪里?” “普利茅斯。” “普利茅斯,我心想我的同伴可能会活着,但也可能不会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在这躲藏了几天,不过每次出来找吃的,这张脸都是个麻烦,总有人想把我拿去卖钱。” “小可怜!”蒂雅忍不住抱着她,“可怜的小女孩!不会再让你挨饿了,也不会再让你东躲西藏了。” 玛利亚叹了口气,颤抖僵硬的身躯慢慢软化在蒂雅热情的怀抱里,“谢谢你,提督,我会好好干活表示我的谢意的。” 蒂雅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这样的人总是招人喜欢,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 “提督,你们呢?为什么来了英国?我是说我搞不清欧洲人,但你不像是当地人” “没错,我不是,我的国籍是西班牙,但我是印加人。” “印加?” “对!我的母亲在大西洋的另一边出生,我是一个混血,不过我父亲后来送我去上学,我因为和当地人的关系比较紧密,做生意也比较容易,所以开了一个小航运公司。这次来欧洲是拓展生意的,不过英国人的生意真难做啊” “哈哈,是的,以前在船上,大家也都这样说。我听说和宗教什么的有关系,是吗,提督?” “对,幸好你知道一点,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聪明的小女孩。”蒂雅撑起半边身体,看着玛利亚沉静的眼睛,笑着对她说:“西班牙是天主教国家,而英国是新教国家,因为这个,我的生意在这边很难展开,过两天我们就要回直布罗陀地区了。” “直布罗陀。”玛利亚重复着。 蒂雅大着胆子摸了摸玛利亚缎子一般的头发,果然玛利亚一偏头,蒂雅讪讪地把手拿开了,“直布罗陀是地中海的入口,一个很窄的海峡,它的北边是欧洲,南边是非洲,是摩尔人的地盘。” “摩尔。” “摩尔人是阿拉伯人,他们住在北非,都是强盗。” “欧洲人也是强盗,”玛利亚很认真地说,“抢到了东南亚。还在往东。” 蒂雅不出声了,玛利亚偏过头,“提督,对不起,我并不是我不是指责你。” “不不,没关系,欧洲人确实是强盗。世界上的商会,大多数是海盗,就连我们也不过是抢海盗的海盗罢了。” “抢海盗?”这个词似乎勾起了玛利亚的兴趣,她很认真地看着蒂雅,明明白白地说着“我想听”。 蒂雅莞尔一笑,“我们的商会很穷,有时候月初发不出粮饷就去抢附近沿岸的海盗。” 玛利亚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也跟着笑了,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像是乍然泄露了什么光亮。 第二天早上,蒂雅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觉得怀中一空。 她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看到玛利亚背靠着墙壁半蹲着,一脸警戒地看着自己这边,俄而又长长松了口气,仰头靠着墙壁,慢慢地滑落在床上,没了力气似地慢慢倒下来。 “玛利亚?” “提督,吵醒你了吗?”玛利亚脸上带着一点歉意,深深的眸子沉静地凝望着她。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蒂雅关切地问,跟她并排靠墙坐着,让她趴在自己的膝盖上。 “不”玛利亚挣扎着爬起来,“还以为被人掳走了。”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玛利亚咬着下嘴唇,说:“提督,再睡一会吗?” “不了,”蒂雅眯眼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门口。仿佛她能看到有人来了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敲了她们的门,说:“提督,该起床了!” “起来了!半小时!”她扭头对玛利亚说,“是柳科,起来吧。” 她敏捷地爬起来,从屋角的水壶里倒水在脸盆里,回头招呼玛利亚:“你先来洗脸。” 她自己一个人在旁边漱口,一边漱口一边把衣服之类的东西都丢到一口小皮箱里。玛利亚洗完脸,蒂雅丢给她一条毛巾,“是我的,请别介意,我们没时间出去买了,今天下午会到加莱停靠一下,那时候再给你买。” “加莱?去去做什么?加莱,似乎就在英吉利海峡的对面。” 蒂雅挤挤眼睛:“买酒。”然后把毛巾盖在她脸上。 玛利亚擦干了脸,蒂雅又忍不住打量她:皮肤细嫩得像上好的白瓷,刚用水洗过的那种,她忍不住问:“瓷器瓷器很白吗?” “不,并不。”玛利亚很正直地回答,“瓷器并不都是白的。但出口的瓷器很多都来自一个很喜欢产白瓷的地方。” 第63章 城1 时隔二日,快手阿七进言:“为防止冬天没饭吃,我建议我们今天开始,每人每天去讨一杯米,存起来,等到冬天就不怕了。” 众人深以为然,银锁不明究里,宇文攸告诉他,两年前众人本在襄阳要饭,可惜中原兵荒马乱,闹起饥荒,他们不得以往南走,途中饿死一个,冻死一个,才来到上庸定居。 银锁点点头,站起来拍拍怀中揣的破碗,道:“我先解决今天这一顿去,中午给你带点回来,你在家看东西吧。” 宇文攸点点头。 银锁走出他们的破乞丐窝,开始一家一户的敲门。 这一户搬走了许久,卖给不知谁做产业,只偶尔有个老哑仆来打扫。可这门不知何时新漆了一遍,门口也扫得非常干净,应该是新搬来了一户人家。 唔银锁心中嘀咕着,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个小娘子,把门拉开一条缝,先露出穿着素花裙裳的一条腿来。 银锁赶紧陪笑:“小娘子好心人,能不能赏一口剩饭吃?” “是你?!”小娘子一声惊呼。 银锁定睛一看,这不是恩人小娘子的小跟班寒儿吗?她知这小丫头颇不待见她,心道这一家算是没戏了,果然这小丫头准备摔门。 这时门里忽有人问:“寒儿,是什么人?” 银锁听到恩人小娘子的声音,心中突突直跳,不知哪掉下来天大的胆子砸在她头上,竟然推住门,叫道:“小恩公,是我!” 寒儿气极败坏,冲着她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寒儿,放人进来吧。” 寒儿冲着她龇牙咧嘴,却还是把她让进来。 院中陈设平常,一院花木,两间厢房,一间堂屋,墙上有一小门,看来后面仍有一进院落。 院里站着一神色淡漠的少女,黑衣黑裳,握着一卷书,一手背后。说来奇怪,那少女不笑之时,冷冷清清,直将日光变做月光,洒在地上,没半点温度,说话的语气里也没甚表情,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也能拒人千里之外。 银锁吃了人家一顿饭,心里居然没来由地觉得人家亲切,也不怕生,笑嘻嘻道:“小恩公这么漂亮,果然是女孩子。” 寒儿寒着脸,低声道:“不得放肆。” 少女听了这话,并不着恼,只是微微颔首道:“嗯,你已知道了,随我进来。” 银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心里简直乐翻了,当下决定今天要问到小恩公的名字。 少女领她走进屋中,指着榻上道:“坐。” 银锁倒开始不好意思,讪笑道:“我,我还是坐地上吧,我身上脏。” 少女并未坚持,点头应允,见银锁盘腿坐在了地上,自己也一撩衣摆,与她面对坐下来,银锁本有些失落,见她竟陪自己坐在地下,不由得笑逐颜开,问道:“小恩公,请问你高姓大名?” 少女微微一笑,道:“不敢当,是你先救了我,不瞒你说,我所有的盘缠都在那个钱袋中,我当称你一声恩公才是。” 银锁不好意思得很,忙推辞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定是缘分。” 少女眼光灼灼,眼中精光内敛,看着银锁,隔了一会儿,道:“我叫做金铃,黄金的金,铃铛的铃,你呢?” 银锁低下头,讪讪道:“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只记得我姓龙。” 少女金铃觉得有趣,遂问:“不记得名字,别人如何叫你?” 银锁挠挠头,低声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在这少女面前,她竟然觉得自己威风凛凛的名字有点可笑。 少女点点头,道:“我不笑你。” 银锁忸怩道:“他们都叫我小龙王。” 寒儿嗤笑一声,银锁的脸立刻红了。 少女却仍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听罢只不过点点头,道:“小龙王,威风得紧。你是那帮小叫花的头吗?”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一帮?” 少女抿嘴道:“那天你自己说的。” “唔,确实如此,我不是头,我只负责打架。” 少女道:“嗯,你确实有两下子,寒儿竟然抓你不住,你的武功怎么样,是谁教你的?” 银锁却问道:“武功?是胸口碎大石,飞檐走壁那些吗?” “那日寒儿抓你的手腕,”金铃摇摇头,突然出手如电,抓住了银锁的手腕,“你是怎么挣脱的?” 银锁将手腕往下一压,虎口顶住她手腕,微微一震,挣脱出来,“你说这个吗?没人教,天生就会。” 金铃点头表示知道,往屋外看了一眼,道:“中午吃过再走吧。” 寒儿被人当面把武功比了下去,脸色本就不好,如今一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个人不过是个小乞丐,怎地少主直将他奉为上宾,才见第二面就留人家吃饭,下次是不是要留宿了? 金铃见寒儿一脸震惊,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寒儿张口结舌,“这,他”她自知说了不大礼貌,便做了个掩鼻的姿势。 金铃点点头,道:“那你去做饭吧,我带她去洗澡。” 寒儿的嘴张的更大,简直塞下鸡蛋,她结结巴巴地说:“少主男女到底有别这样于礼不合吧?” 金铃听罢,看了银锁一眼,看得她茫茫然不知所措,金铃站起来抿嘴笑了一下,道:“小龙王乃是龙女,随我来。” 寒儿目瞪口呆,目送两人走出去。 金铃看起来来头不小,自然不可能真的动手给银锁洗澡,最多就是帮她添个热水。 银锁及其心满意足,道:“我还没洗过热水呢。” 金铃道:“你一直过着这种日子吗?” 银锁点点头,满足地叹了口气,沉入了水里,金铃舀起一瓢水,慢慢浇在她头上。 “你不是中原人吧?” 银锁浮出小半个头,露出嘴巴,下巴还泡在水里,说道:“应该不是吧,我不记得了。” 她的头发在水中散开,发丝呈现出从黑到棕的变化,犹如水藻一般缓缓波动。她的身形有少年人特有的细瘦,因为长期挨饿,骨节嶙峋,皮肤在洗过之后显出象牙一般的白色。一张娃娃脸上鼻子尤为挺直,一双灵动的眼睛呈现出浅琉璃色,不若中原之人。 金铃忽然开口道:“你还是个小孩子” 二 银锁挺胸道:“谁说的?我一个人可以打四五个大人呢。” 金铃笑而不语。银锁见她笑得内涵丰富,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憋得通红,咕噜噜沉了下去,“那,那定是因为你年纪大些,你比我高,当然会比我的大了。” 金铃听罢笑道:“我比你吃得好,自然也会比你长得高,起来吧,水凉了。” 银锁先请她回避,自己从木桶里爬出来,在地上,走了两圈,忍不住问道:“小恩公,我的衣服呢?” 金铃又走进来,道:“太脏了,扔一边了,穿我的。” 银锁赶紧遮住,“不不太好吧” 金铃不说话,只看着她,银锁的心砰砰跳得极是欢畅,脸上烧了起来,灼热感一直从脸上蔓延到脖子根,连肩膀上都泛出淡淡的粉色,“我,我穿嘛,你先出去。” 金铃点点头,扭头走出去。银锁穿戴好,也走了出来。 银锁比金铃要矮上小半个头,穿起金陵的衣服来,稍稍显大。金铃替她整一整,往后退一步,看了两看,称赞道:“还不错。” 银锁一听之下,心头小鹿乱撞不已,随她走回屋中,空中飘来饭菜的香气,银锁的肚子干脆的发出呼唤。 寒儿和莲儿都在那里候着了。见了她二人,均是一愣,莲儿道:“你是那小龙王?” 寒儿恨道:“居然人模狗样的。” 金陵跪坐下来,下令吃饭,两个小女娃一同坐下,银锁见金铃看着她,也急忙坐下来,她因穿了一身很像模像样的衣服,总觉得束手束脚,一顿吃得斯斯文文,金铃见状不禁莞尔,哂道:“别饿着。” 银锁的脸又红了。 两个婢女心中亦极是忐忑,往常少主甚少有什么情绪变化,今天却已见她笑了许多次,直是把一年的存量都笑完了。 莲儿便怀着这种忐忑,报告道:“少主,我下午要出去的话,今天就没人扫屋子了。” 金铃一愣,问:“寒儿呢?” 寒儿摇头道:“忙不过来,屋中连烧火都要我二人亲自来,实是没有人手了。” 金铃并未再答话,两侍女惴惴不安,恐少主不悦,一顿饭吃得了无生趣。 末了金铃终于放下碗筷,两女早已吃完,此时正大气不敢出一口地看着她,金铃似未瞧见,转而看着正注视莲儿桌上剩菜的银锁,问道:“挑水劈柴你会吗?” 银锁抬头答道:“当然会,我还会挖野菜,木工我也会,女红我也会。” 她说的倒没有半点吹嘘,乞丐窝里鲁不平年纪最长,与公孙大、杨大棍子杨小石头三人主要负责每天出去“打猎”,喂饱几个弟妹。银锁、阿七、宇文攸年纪较小,个也不高,就在看家的时候做木工,缝衣服,其中又属宇文攸手极巧,人称“鬼手宇文”,银锁师从“鬼手”,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第64章 今还与我作留难,枷锁禁缚镇相萦。 因为走火入魔一事,向碎玉关了金铃两个月的禁闭,等她从云顶上溶洞中下来,满山的叶子都红了。风中带着干爽的香气,把一片黄叶卷到她脚下。 师父召她到前山,道此番要派她往江陵办事,她忙不迭应下,收拾了一番便带着寒儿莲儿下了山,在江陵又将两人甩下,辗转回到了上庸。 她奔回曾经住过的那个院落,一时间热血上涌,心道马上就要见到龙若,定要好好搂住她向她解释一番。 她跃入院中,发现院子已然被租出去了,前院有几个挑夫,正吆喝着搬家私进来,她上房走到后院,后院却还是当日离开的时候那一副萧条模样。 她蓦地想起一件事,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那房中还是一般孤零零的陈设,塌上的床褥撤走了,更显得房中清冷。她蹲下打开塌下暗格,看见了那串银锁链。 龙若没拿这锁链,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她慢慢将锁链缠在手上,盯着那张曾与银锁日日在其上抵死缠绵的床,不由得怔忡起来。 忽然她回过神来,从二楼阳台跑到房顶上,直接跳到后巷里,见有个穿着破烂的小孩,拿出一枚铜钱问,“小龙王在哪?” 那小孩呆愣愣看着铜钱,又打量了一下她最后盯住她腰间铁剑,忽然谄媚地笑道:“我哪可能知道呢?你去找她的老巢吧。” “你告诉我她的老巢在哪,我就给你钱。” “好,好,你可不许反悔。” 金铃问到乞丐窝的处所,拐进小巷子里按图索骥。渐渐地喧闹声也听不到了,周围十分安静,墙根斑驳,地上石板凸凸凹凹,有的地方长着大片大片的青苔,清晰地勾勒出太阳照不到的角落里。 巷子的尽头有一片空地,墙角搭着一个低矮的茅草棚,空地中间放着一个大木架,两个衣着破烂的小孩坐在空地边,一个正在刨木板,一个正在缝衣服。他二人身形瘦小,与龙若相仿,正有说有笑。她从墙后走出来,两个小孩忽然一骨碌爬起来,一人抄起旁边的木棒,一人拿起弹弓瞄准了她。 “来将通名!” 那个带路的小孩看他们如此凶悍,拔腿就跑,铜钱也不要了。 她站定下来,道:“我找小龙王。” 两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道:“你找小龙王干什么?” “我”她一愣,心道我找她做什么呢?现下已是不能将她带回山上,否则定遭杀身之祸若真的说要干什么,也只是告诉她当时并不像是她所见那样,真的对她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我来看看她好不好。” 这两个少年,正是阿七和宇文攸。阿七忽然道:“你是你是小龙王那小恩公!” 原是阿七去拿剩饭剩菜的时候,远远瞧过金铃一眼,因此印象深刻。 金铃倒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外号,她点点头道:“是我。她人呢?” 宇文攸忽然红了眼,道:“她她” 金铃见他这幅模样,还道银锁出了意外,上前一步,握紧了剑柄:“她怎么了?” 阿七忙拉住宇文攸,道:“小龙王不见了。她从你搬走之后,整日魂不守舍,经常到外面乱跑,有一天宇文没跟上她,就被她跑不见了,再也没回来。” 宇文攸怒道:“都是你的错!听阿七说,你本是要带她走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金铃语塞,一时无从解释起。 “宇文,别这样”阿七见宇文攸捏着拳头就要冲上来,又见金铃捏紧了剑柄,生怕金铃因此杀了宇文攸,赶紧又拉住他,“小龙王不见之后,大头陈也不见了,后来听说官差在城外一个山坡上找到了陈德那一伙个人的尸体,有的一刀捅死,有的人头落地。鲁老大觉得是小龙王干的,因为她平常爱去那里发呆,大头陈又早就与我们结下了不共戴天的大梁子。因此鲁老大断定是她杀了这八个人,又怕官府查出来牵连我们,所以连我们也没告诉,就漏液逃跑了。” 金铃问道:“她杀了八个人?” 阿七急忙解释:“这我们也是猜的。” “她她说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们知道她以前的事吗?” 宇文攸甩开阿七,坐在旁边生闷气。阿七道:“不知道,她是差不多半年前忽然出现在我们乞丐窝里的,不记得自己叫啥,只记得自己姓龙,连小龙王这个名字,都是鲁老大随口说的。” 她低下头,问:“她会去哪呢?” 阿七道:“不知道,她那么厉害一个人,如果去了附近的城里,我们一定会听说的,可是哪都没有她的消息” 金铃谢过阿七,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零钱全都给了他们,径自去了银锁消失的山头。 她站在林中,不由得问自己一句:天地茫茫,却到哪里去寻她? 金铃这次失魂落魄地回山,唯恐向碎玉看出破绽。她怕师父神通广大找到银锁,又对她有所不利,只得装作毫不在意;自己脱不开身,却又不能让寒儿莲儿瞒着向碎玉去追查龙若的下落,心中苦闷,更无法与人诉说。 日间她是乌山少主,人前不苟言笑,与向碎玉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夜里却常常对月而叹,暗自思念那来历神秘却又不知所踪的小胡儿。 向碎玉的武功自成一派,讲究少欲少念,摒除心魔,方有至大威力。若不能摒除七情六欲,不但功力受损,于身体也大有损伤。 昔日金铃之父南平王听方士之言,将金铃送上乌山随向碎玉修炼,正是希望她能长命百岁,不受尘世污染。不料她刚一下山,便害相思,心事郁结。如此一来,心法逆行,于金铃的耗损,更胜向碎玉百倍。 向碎玉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是见她一日比一日瘦削,也心焦不已。一日替她把脉,终究忍不住了,问道:“金铃啊金铃,你的脉相怎么会如此凶险?” 金铃淡然道:“许是受伤过重,一时回不过来。” 向碎玉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翌日早课以后,向碎玉早早将金铃叫去,说道:“有一事今日需说与你听,便是你自小体质特殊,若不修炼本门冰雪凝神之心法摒弃七情六欲,便会渐渐受浊气侵袭,衰弱而死。为师却不曾料到你不曾料到” 金铃默然点头,脸上仍是没半点表情,但心中却隐隐觉得就这么因为龙若死了,乃是一件十分快慰的事情。 向碎玉续道:“我受乃父所托,定要救你性命。你说的不错,即使我杀了那小女孩,你的心魔也没除去。入骨相思难除,情字一关,原是最难过。当年于我来说,不过是耗些时间,斩断情丝,功力便即大成。” 金铃面上烧得通红,不明所以,仍是点点头。 向碎玉见她面有异色,心知所料非虚,已暗下决心,定要对她两个小婢女下封口令。 他慢慢续道:“如今你眼下却有两件事迫在眉睫,一事便是我方才说过,你的身体已不大允许你和我当年一样慢慢磨好几年,我曾答应你父亲活你性命,向碎玉不是食言之人,只要我不死,无论如何会吊住你一口气,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心药师父没有,只得靠你自己想个清楚明白另一事,却是关乎正邪消长的大事。” 金铃一愣:“徒儿不明,为何我还关乎正邪消长?” 向碎玉道:“此事说来话长 你只知道我十分在意我的腿伤,但我从未说过我的腿伤是如何来的。大家都只道是旧伤罢了,我今日便告诉你前因后果。 当年我学了一身武功,自己觉得天下已少有敌手,下山闯荡一番,闯出了些名堂。后来回了老家,年纪轻轻就做了乌山党长,使百里之内,不知饥馑,兵强马壮。寻常流民土匪,根本伤不到我们,就连鲜卑骑士出来抢劫,也几番折在我手里。我那时自负得很,觉得千军万马自己也能挡住。 适逢北人大举来犯,北方诸帮会部落也密谋联合,为魏主先锋,要到南方分一杯羹。南方武林为免邪魔外道前来进犯,组织八大门派联手,前来帮助坞堡联军。我当年在南方武林中也小有名气,因此就由我来指挥。 乌山此处,乃兵家要地,易守难攻,本来我方十分占便宜,不料对方的指挥官十分厉害,我中了他的伏击,也没叫他讨到好。他断了我一双腿,我废了他一只手,两方伤亡也都很重” 他闭上眼睛,按住额头,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不愿忆起当初的场面,“但终究是要他们占了便宜,就连乌堡石壁也被攻破,我们不得不退守内城。我二人在阵前大战后来,我的一个朋友骗他与我立下约定,要十二年之后我的弟子与他的弟子再战, 第65章 城 寒儿一见少主,瑟缩了一下,低头道:“少、少主,方才,方才我没瞧见你” 金铃整了整袖子,招呼她过来,道:“若我是敌人,你可就把命送了。何事值得你大惊小怪?” “少主,我见小龙王竟然在,竟然在你房里,担心她担心她我分明是不准她进你屋里的” “因此你一生气,就忘了看看四周?我记得师父当初,不是这么教你的” “是、是我的错,请少主责罚。” 金铃却没理她,站在那里看着窗外。银锁躲在她背后,悄悄伸出头来,不料一伸出来就遭到寒儿的瞪视,吓得她吐了吐舌头,又缩了回去。 金铃道:“我叫她搬到我隔壁了,明日可叫她扫这边,不必你来。” 寒儿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惊道:“少主!少主竟叫这胡儿搬得这么近?” 寒门士族,蛮夷汉裔,贵贱有别。寒儿虽然从小同金铃一道长大,却也从不敢僭越。就算是出来任务,她与莲儿也不过是侍女,只能住厢房,何曾住过正屋了?因此她万分难以置信,为什么少主能叫一个来历不明的胡种住在身畔而毫不挂怀呢? 金铃点点头,道:“你去休息吧,稍后再来。” 寒儿不敢再问,带着一肚子疑问和一肚子火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饭时分,四人在堂屋中吃饭。屋中安静异常,寒儿因为今天得罪了金铃,不敢多说话。银锁却是担心说多错多,若是被寒儿记恨,后患无穷。莲儿不知道她们今天为什么这么安静,一个人雾沙沙地吃着闷饭。 终于寒儿还是忍不住了,碗一推,长身而起,拱手道:“少主,你将小龙王招到身边住,是之后要带她回山吗?” 此话一出,连莲儿也坐不住了,失声道:“少主要小龙王住哪?” 金铃皱眉道:“住之前放行李的那间。怎么了?” 莲儿饭也忘了吃,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连银锁也震慑于这种诡异的气氛,停下筷子,一会儿看莲儿,一会儿看金铃。 莲儿不解道:“为什么?” 金铃道:“她白天一个人在外间不安全。” 莲儿语塞,腹诽道:因此你就把她藏在自己屋里吗?! 寒儿不忿,几乎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那以后我们称她什么?小龙王妹妹吗?这成何体统” 莲儿扯扯她,叫她不要妄言。又对金铃道:“少主,确实这名字不太含蓄” 她知道寒儿快言快语,定要说“带出去不嫌丢人吗?” 金铃想了一下,道:“‘河伯东出渤海望若而叹’。小龙王既然姓龙,就叫龙若吧。” 莲儿心下乍舌:龙若这名字很是清俊啊,比之莲儿寒儿简直是云泥之别,简直不是小丫鬟的名字,少主是在玩哪一手? 寒儿却已经喊起来:“什么?为什么比我的好听那么多!” 莲儿又拉住她,免得她上去找小龙王拼命,心中却道:重点哪是在小龙王到底叫什么名字?少主此番忒托大,竟硬要个认识不过几日的小乞儿留下来,不知为了什么。 莲儿与寒儿皆是乌山附近正经人家的孩子,家有几口薄田,祖上是念过书的,自然瞧不上银锁这类盲流,更加不理解金铃这种高高在上的小少主为什么要与她来往。 金铃并不理小女孩奇怪的问题,转而问道:“寒儿,你今日要跟我说什么?” 寒儿一怔,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呈上来。金铃接过一看,皱起了眉头,“竟有此事,寒儿立了大功。明日莲儿看家,等下去知会戴公白公二位前辈。寒儿养足精神,明日随我去。” 两人领命称允,各自散去,家中又只有她们两个了。 金铃在堂屋中待着,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卷书,侧卧在榻上啃书消磨时间,银锁收拾完厨房回来,见金铃还在榻上倚着,道:“少主,不回房吗?我替你掌灯。” 她灭掉屋中四个角的灯,提起金铃枕边的那盏,等她站起来。 金铃站起身来,接过她手中宫灯,连人带灯凑到她眼前,仔细看了一看,又伸手摸了一下,站直起来,道:“你哭了?是不喜欢我起的名字?我可以起个你喜欢的。” 银锁摇头,本只是眼眶有点发红,听了金铃的话之后,眼泪吧嗒吧嗒地像倒豆子一样掉在地上。金铃温声道:“不愿与我一道回山吗?我师父不凶的。” 银锁不答,只是摇头,大有洪水泛滥之势,金铃摸摸她的头,一手提灯,一手牵银锁,走回后院。 她见银锁呜咽不止,失笑道:“眼泪袋子,是谁欺负你了?” 银锁方才抬起头来,金铃掏出手绢,细细替她擦净眼泪,没料到越擦越多,金铃左看右看,道:“这么多眼泪,到底是天上哪条河漏了?” 银锁吸了吸鼻子,道:“我才不是不高兴,是少主对我太好啦我心里高兴得紧,可是不知怎么就哭出来了,停也停不了。” 金铃道:“既非不高兴,以后就叫你龙若了,龙若好听吗?” 银锁点点头,破涕为笑,道:“好听,真好听,我好喜欢,少主,你怎么会想出这么好听的名字?” 金铃笑道:“又哭又笑的,像个小孩。” 银锁也跟着傻笑,忽然“啊”了一声,金铃问:“龙若,怎么了?” 银锁听得金铃以那琤琮之声呼唤她“龙若”,心中只觉甜丝丝的,羞赧一笑,道:“我方才好像记起我叫什么了,可是它到嘴边转了一圈,就又跑不见啦,我一听你叫我龙若,就想到我原本的名字,说不定我真的就叫龙若呢。” “那我就叫你龙若,叫到你想起你原本的名字为止。” 银锁道:“那也不好,若是我叫龙猫龙狗,龙三龙四的话,就还是叫龙若吧。” 金铃见她认真得很,不由笑道:“真的想起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银锁的房间没有门,只有一道珠帘与主屋相隔,金铃的房间亦是只有珠帘相隔,此举是方便主人夜间有事呼唤仆从,但银锁一早就被金铃唤醒。 她睡眼朦胧地撑起上身,眨了好几下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模糊。 金铃极其严肃地告诉银锁:“我现下出去,明天才回,若是来了生人,你就跑回你的乞丐窝,我回来之后,自会去找你。” 银锁担心不已,但自知人小力弱,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给金铃添麻烦,心中一番挣扎之后,她点头道:“少主,要保重!” 金铃摸摸她的头,道:“你再睡会儿,明天回来教你武功。” 一听这话,银锁睡不着了,她在床上翻了几翻,爬起来挑水劈柴,因金铃承诺教她武功,她不禁就要“嚯哈嚯哈”地比划两下。 忽听一声冷笑,她扭头一看,是莲儿披着衣服倚在门口,打着呵欠看着她。 她老脸一红,低头道:“我去打水” 莲儿叫住她,道:“龙若,虽然现下少主偏爱你,但有一件事,我须得提点你一下。” 银锁站好,点点头道:“莲姐姐必是为我好,我一定听话。” 莲儿正色道:“少主自幼清修,远离喜怒哀乐。你不要影响她。” 银锁一愣:“那我、那我该干什么?” 莲儿脸色一寒,目光似箭一般亮晃晃照进她心底,道:“主仆之界,不当逾越。” 这一眼仿佛看穿了她一般。甚或有那么一瞬间,这一眼刺探到了她心底深藏在污泥中的秘密。裸地让人羞愧,银锁立刻低下头,怕她真的能从自己的眼中看出秘密来,低眉顺眼道:“是。” “知道就好。”莲儿从她身旁走过,又转头道,“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告诉少主。” 银锁挺胸点头,信誓旦旦:“莲姐姐都是为了少主好,我当然会听。” 她心中却忐忑不安,其实但凡,一旦产生,必然生根发芽,紧抓其心,越长越大,越长越大,若不提尚好,一旦提起,便再也不可能忘记。 晚上金铃果真没回来,银锁犹如惊弓之鸟,蜷缩在被子里。偶有夜枭啼叫,也能把她惊醒。 就在她将睡未睡之时,又有什么禽鸟飞过的声音,她本想继续接着睡,却听到轻轻的落地声,接着又有衣服轻微摩擦的声音。她警觉地滚到墙边,靠墙蹲着,心道要是真有坏人进来,我就扑过去掐死他。不料声音越来越远,进了金铃的房间。她爬起来,拿起火刀火石“啪啪”两下点着了灯,低声喝道:“什么人?” 却听到一声短促的,紧接着有人说话:“龙若,是我,你来。” 银锁一听是金铃,端着灯跑进她房间里。 金铃倚在墙上,指着墙边的柜子道:“药箱,拿给我。” 第66章 城 金铃本以为她定会生气,没料到如此热情,便问道:“不怪我了?” 银锁摇摇头,“我心中喜欢你,简直要喜欢得疯了。” 金铃浅笑道:“我也喜欢你。” 她躺下来,搂住银锁的腰,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头埋在她颈间,又忍不住吻上去。银锁轻声哼着,乖顺得像只小猫儿。 “少主,方才你起来是做什么?” 金铃正色道:“我是趁夜深人静的时候要找找书里有没有写能让你那般舒服的方法。” 银锁羞红了脸,“书里还写这些吗?” “自然是写的。” “书里竟写这般羞人的东西” 金铃见她当真,甚是讶异:“你信了?我见你可爱,逗你的。” “少主!” 金铃笑而不语,似是非常喜欢捉弄她。 银锁苦思不解,终于问出口来:“少主可你我俱是女子,你怎么会的?” 金铃忽然支起身,捧过她的脸,深吻良久,方才放过她,低声道:“譬如吃饭睡觉,呼吸眨眼。我看见你,就会了。” 窗外雷声已经止歇,只有雨滴啪嗒啪嗒打在瓦片上的声音犹不停息。金铃又躺在银锁身边,把她往怀里紧了一紧。说来奇怪,心中烦闷纠结已然全部平复下来。 她方才行功之时,经脉岔行,若非她强行停止,只怕已经走火入魔。虽然如此,经脉岔行也让她受了不小的损伤,心头更是心魔四起,心绪难平。她这一门功夫,平日对七情六欲都能紧紧克制住,是以整个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方才处于走火入魔的关头,好比王权暗弱,诸侯四起,平时强行压制的尽皆出来作乱,统统都在心头乱冲乱撞,无法宣泄,甚至运不起本门秘传心法。银锁此时出现,恰如在她心头开了一口,洪水决堤而出,诸般纷乱心绪因而去了他处,才叫她又能压制“诸侯”,好似危难之时大将挺身而出,清君侧,平内乱,只是这样一来,大将功高震主,又不知是吉是凶了。 天色将将蒙蒙亮,金铃只觉得怀中一震,于是勉力睁眼,却看到睁大了一双晶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于是问:“醒了?” “少少主你我” “起来吧,否则莲儿等会儿定是要骂的。” 银锁一听,果然惊起,随即发现身上没有衣服,只好缩成一团。她身为仆役,总不好叫金铃帮她拿衣服,但要她赤身穿过内室走到自己房间,也太羞耻。金铃知她窘迫,爬起身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要帮她穿,银锁只是摇头。要她自己穿,她又叫金铃扭过去。 金铃道:“昨夜已经看得通透得很了。” 银锁面上一热,低声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银锁快速穿起衣服逃出房间,莲儿起来看见她,奇道:“你怎么又穿少主的衣服?” 银锁语塞,难道说“我昨晚被少主脱光了早上没衣服,只好穿她的”吗? 莲儿却疑心她偷东西,非要拉住她问个清楚。金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说道:“那天被钉头锤刮破的,给她了。” 其实银锁一人劈柴已是十分不习惯,又不好意思往后张望,短短一个清晨,过得度日如年。一听金铃的声音,连忙扭头去看,眼底的欣喜,全都叫金铃看去了。 金铃亦看着她,带着浅得几乎没有的笑容。莲儿感觉自己颇为多余,于是退回了厨房。 早饭过后莲儿寒儿又都出去了,家里又只有她们两个。银锁快手快脚收拾干净家里,又窝在金铃身边等她吩咐。金铃仍在看昨夜那卷“四个字的书”,银锁忆起金铃曾说“要在书中找找能让你那般舒服的法门”,心中既羞且窘,觉得那定是一本春宫,但心里总有个小猫爪子挠得她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她悄悄直起身窥视,金铃头也不回,说道:“看得懂吗?” “那上面写得都是字我怎么看得懂我我我我没有在看” 金铃对她说:“坐过来。” 她并不容银锁有异,伸手揽住她的腰,半是强迫地让她膝行到桌边来。银锁自昨日开天辟地以来,十分盼着与金铃耳厮鬓磨。金铃来搂她,她自然愿意,于是慢慢蹭过来,听凭她处置。她故意与金铃贴得很近,以期能蹭一两下。 金铃握住她的右手,从匣中取出墨条,在砚台上和水磨起来。墨准备停当,金铃又教她握笔写字。 “你叫龙若,你的名字便是这么写。”金铃握着她的手,写了龙若二字。 银锁兴致勃勃,问道:“那金铃二字怎么写?” 金铃于是又握了她的手,写下“金铃”二字。她的字承袭南人的特点,婉转娟秀。 金铃兴头很足,偏要教她写字,便照着手上这卷来写,边写边教她念“兵者诡道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也故较之以技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她写得慢,念得慢,声音就在银锁耳边打转,吹得她耳廓中痒痒的。 写完一段,金铃放开她的手,叫她自己念着写一遍。银锁卯足力气要好好表现一番,居然给她念得一字不错,她自觉十分厉害,又要向金铃邀宠。岂知金铃见她肩端手正,起承转折一气呵成,字迹俊逸娟秀,混没蒙童的歪歪扭扭,一颗心不断地下沉。这哪里是不识字的模样?分明是自幼家教严格,给先生管出来的一手字。 金铃问起话来便少了一分温柔,“写得很好,全不似不认字的模样。真的没人教你吗?” 银锁道:“我实在不记得了。” 金铃叹了口气,道:“你这般聪明的小孩,说不定过两天就有人找上门来带你回去。” 银锁拉着金铃的袖子,急道:“少主!不是说好了,我以后就跟着你吗?谁来找我我也不走!” 金铃见她着急,摸着她的头顶,温言道:“自然是算数的。” 银锁见她首肯,才放下心来,道:“我忘了好多事,只记得我到处流浪,不是有意要瞒你,实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少主,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金铃暗道,若是这小胡儿有意接近我,何必要在这里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呢?我之前是知道她前尘往事全都不记得的,还硬要把她留下来。当初不防备,现在才怀疑她,却有些小气了。 想通此节,她便点点头道:“我并未怪你,你坐过来些。” 银锁依言坐在她身边,嘴里边念边写。 金铃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念,心底又浮出一种十分舒服的情绪,她久在七情六欲之外,无从分辨,但又想既然如内息充盈胸口,必不是什么恶毒之物。 两人多了一项活动。更是整天都腻在一起,但除了那天晚上两人做了十分出格的事之外,平日里也与普通主仆无异。好像银锁对金铃只是单纯的仰慕,金铃对银锁也只是单纯的宠爱。 金铃的伤不多时就好起来了,渐渐开始外出,莲儿在家时虽然与她基本不说话,却也从不多管她闲事。 且说当日金铃以剩饭菜为诱饵,拐骗银锁来替她干活,快手阿七天天都来等银锁交货。 今日银锁将家中剩饭收到自己那个大破碗里,开了后门正要唤快手阿七,没成想等在那的是鲁不平。银锁问:“阿七呢?” 鲁不平叹了一口气,道:“叫那小子出去讨东西,讨到个肉包,因为这肉包,叫狗追了两条街,最后把脚崴了。是以我等不及要来告诉你。” 这番话听得银锁一颗心是忽高忽低,初时替他喜,然后替他忧,接着替他疼,最后实在无法忍受鲁不平这恶趣味,眯眼道:“你现下连讲笑话都要装一装沧桑,这是个什么趣味?” 鲁不平不理她,“我听阿七说你小龙王现在过得很不错,就来瞅瞅你。” “你瞧我怎么样?” 鲁不平绕着她走了一圈,道:“啧啧。看样子主人家也没虐待你,你胖多了,脸上都有肉了” 鲁不平脸色微微一变,低头道:“为兄放心了!你好好过!别得罪主人家!” 他拿起他那个破碗就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不知是不是顽童中流行的新的走法,倒是很潇洒么。 银锁初来此处时,已给人将脸上画的黑乎乎的,加之与众少年打了一架,凶神恶煞的形象深入人心,倒没人敢注意煞星到底什么模样。后来与小叫花子们住在一起,饥一顿饱一顿,饿得面黄肌瘦,自然谈不上形象。如今早晚三顿饭养着,又穿着别人的衣服,当然是丰神俊朗,又与金铃打得火热,眉宇间天然带着一股无法直视的风情。 鲁不平一看就知道不好,小龙王这是要长成个祸国殃民的妖姬了。 银锁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看着鲁不平的背影在巷子口消失,嘴里哼着小曲。 第67章 城 徒摇常住涅盘王,竟被焚烧囚永狱。 两个婢女寒儿莲儿均知少主修炼的心法须得清心寡欲,平日里两人从不敢与她有半句嬉言,更徨论调笑打闹,生怕扰她清修。又因府中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条规矩,少主金铃才养成无喜无怒的心性。可凭空出现一个小龙王,竟引得少主不知着了什么魔,对她青眼有佳,不但将这小乞丐带回家,还留在了身边,同住一间屋里。 这人不但身世不明,来历不清,性子还跳脱得很,少主不但不以为忤,反而陪她胡闹。寒儿屡次劝谏,收效甚微。 她二人眼见金铃日渐异常,越发疑心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不由得暗中留心起来。一日与人冲突交手之中,金铃真气岔行,险些遭遇不测,两人才最终确定金铃确实已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罪魁祸首不用说,必定是这小龙王无误。自从她住到少主屋中,两人亲密狎昵,越发不对味了。思来想去,两人还是决定密报行主,以救少主。 金铃与银锁犹自不知,依旧满室春光。 隔日寒儿密报,凉州马场主人康照从此处过,约一天后到达,若能杀他,保管可解荆州马贼之患。金铃料是师父在邓州活动卓有成效,逼得康照不得不从此处走。果然下午就接到暗杀康照的命令,她就带着人,在上庸到房州的官道上埋伏起来。 金铃赶着回去找银锁,务求一击必杀,先以落石拦路,再用攒射,最后自己亲自下手杀人,干脆利落地解决战斗,就要赶回去。寒儿本以为康照能拖住少主一阵子,却没料到他和他的手下本事如此不济,见金铃就要折反回去,忙道:“少主,不确定一下他的身份吗?” 金铃一顿,点点头道:“是我疏忽了。” 她回头检查康照的尸体,查验身份路引腰牌,又试了脸上是否有面具或化妆。检查无误,金铃又要往回走。 “少主!不提他的头回去吗?” 金铃微觉奇怪,问道:“何以要提头?是怕官府来捉没证据吗?” 寒儿语塞,但怕金铃又要走,忙道:“少主,既然怕官府来抓,难道不要处理他们的尸体吗?” 金铃道::“你负责即可,我先回去了。” “少主” “寒儿,”金铃已然察觉她有意拖延,不由得皱眉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没有” 金铃一扭头,脸色森然,冷声问道:“你们,在算计小龙王是不是?” 寒儿吓得摆手,“不是不是不是”心中却是一凛,不知她如何得知。 但金铃无暇顾及她,拔腿就往回跑去。 此地离城中尚有四五里,她发足狂奔,一会儿就跑回了家里,连门也不走,直接翻墙而过,院中一人也没,静得不正常。 蓦地,后院传来银锁的呼救:“金铃!金铃救我啊!咳咳咳” 金铃心下大怒,暗忖:莫非是莲儿寒儿合伙瞒着我要除掉小龙王? 她跑到后面,银锁抬眼看到她,连滚带爬跑到她身后躲起来,金铃将她护在身后,低声道:“什么人?” 一支拐杖从阴影中伸出来,“笃”地点在地上。金铃如遭雷亟,颤声道:“师师父!” 金铃聪明绝顶,刹那间便已猜到师父为何会来到此地:必是走火入魔之事的前因后果已被寒儿和莲儿告诉了师父,师父要斩草除根,必杀龙若。 可我绝不能让她死。 思及此节,她已有了计较。当下全力收敛心神,暗中运起荒废了许久的凝神静气诀,摈除七情六欲。久不运功,果然百般滞涩,心魔环伺。 果不其然,师父抬起另一支拐杖,看起来晃晃悠悠,却几乎立刻到了眼前,快到躲无可躲。她想到龙若就在她身后,便咬紧牙关,硬接哂道师父这一击。 剑杖相交,“嗡——”地一声,延绵悠长,她暗道好险,亏是从小修炼,幼功了得,才能保持剑杖相交,鸣而不断,没有露出大破绽。 她一弹衣摆,双膝跪地,低声道:“师父,我已好了。” 金铃的师父,正是昔日击退魔教联军的乌山行主,辋川君向碎玉。 向碎玉听罢,漠然道:“为师听闻你因为她,连修为都荒废了,心中很是着急。须知心魔须有自己除,你杀了她吧。” 金铃神色淡漠,并不着急,犹如在谈论他人家事:“心魔是心魔,相是相,心急除魔,杀了这相,必有下一个相。我若执着于心魔,杀一千一万也是无用。师父,杀生不祥,勿要多造杀业。” 她有意看了一眼向碎玉的左手。 向碎玉一生寡言少情,杀人无数,他掌中有一血线,伤人性命便长长一些,曾有人算他血线涨过命线之时,会受厉鬼索命。是以乌山之战后,向碎玉便很少杀人。 这么一眼果真有效,只见他默然半晌,方道:“为师方才已试出你最近未有寸进,但功力精纯,也没有退步。既然你这么说,就不杀便是。” 金铃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微有惊讶,但脸上须得装作对一切都不惊讶的样子,一揖到地,“君子一言。” 向碎玉道:“驷马难追。金铃,随我回家。”他并非被金铃说服,只不过约期将近,怕手段太过激烈会影响金铃修行。 金铃淡淡允道:“是,我给她些钱。” 她转过身去,掏出两人初识之时的那个钱袋,塞在银锁怀中,轻声道:“龙若,我的钱都给你,你回去吧。” 银锁方才听着他们讲话,心已是一沉再沉,此时早已沉入湖底,只觉得浑身都冷了,她摇着头,哑声道:“你昨天不是不是这么说的” 昨日芙蓉帐中被翻红浪,莺莺低语,煞是旖旎。 金铃哂道:“那时候的话,还能做得真吗?终究是错,改了便是。” 说完,师徒二人便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银锁回身去抓金铃,可哪里还抓得到?她纵身一扑,抓到了她的衣摆,心中一喜,抬头道:“你” 金铃低头看她一眼,低声道:“好好活着。” 她手中巨震,金铃竟然已经挣脱。师徒二人衣袂飘飘,宛若谪仙,一步跨出三丈,片刻间就已消失在街角。 银锁发足去追,却又哪里追得到呢?她心中大乱,脚下磕磕碰碰,不一会儿就摔在地上,跌得满头满脸都是灰土,手掌也蹭出了血痕。想再爬起来继续,手脚却都已失去力气。她捏紧了拳头,狠狠地捶在了地上。 “小龙王!你怎么了?”竟是快手阿七的声音,他赶忙跑过来把银锁从路中间拉回来。银锁跌跌撞撞,又摔了一跤。 他把银锁从地上拉起来,道:“小龙王,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银锁摇头不答。快手阿七见她失魂落魄,道:“小龙王,你不回家吗?” “回家?回哪个家?” “就是、就是你小恩公的家。你们吵架了?” 见银锁又摇头,阿七着急道:“那、那你回我们的家吧,回我们的乞丐窝。” 银锁这才点点头。 阿七领着丢了魂似的银锁回了乞丐窝,鲁不平一见是她,乐道:“小龙王,你回来了探亲了?” 快手阿七急忙示意他噤声,鲁不平不明就里,不过还是点点头,带着余下两个人出动“打猎”去了。 银锁和大家打过招呼,径自跳上房顶,一坐就是一下午。 乞丐窝里还剩宇文攸和快手阿七看家。宇文攸本来在下面做活,银锁的影子就在他脚边挪来挪去,他忍不住问阿七:“小龙王到底怎么了?犯事了叫主人家赶出来了?” 阿七说:“犯事就犯事,会这样要死不活的吗?宇文,你当初不也被人赶出来过?” 宇文攸不服道:“我那又不是我的错,我干什么要失魂落魄?你没问她到底怎么了吗?” 阿七摇头道:“问了,她不肯说。只觉得和她小恩公有关。” 宇文攸斜了他一眼,“啧,指望你也是无用。我去打听打听。” 他撇下快手阿七,爬上屋顶,与银锁并排坐下来,撞了她一下,道:“有什么不开心的,是不是做错事了被赶出来了?没事的,他们如肯听你解释,你就回去解释解释。如果不肯听你解释,定是他们想找个由头欠你工钱,把你赶出来” 银锁忽然站起来,吓得宇文攸往后一退,拍着胸前道:“小龙王,你要吓死人啊。” 银锁没理他,径自往“家”里跑去。那门居然开着。她大喜过望,跑进去一看,院中站着金铃的婢女之一莲儿,她身后立着一彪形大汉,穿着一身灰黑色的麻布衣服,手里提着两个大箱子。这彪形大汉十分眼熟,银锁想了一想,忽然醒悟过来:这人居然是饭馆的大掌柜。 莲儿听见门口有动静,看了过来,见是她,倒也没有什么厌恶之情,只是走过来两步,道:“少主已经回去了,你就不要再找她了。” 第68章 这部分工作只能到公共图书馆完成,(如果拜托路斯特家的双胞胎就有点奇怪,这跟萨沙拉没关系嘛,而且她的身份几乎已经确定,路斯特家的双胞胎实在没必要再陪着她玩调查游戏),但塞隆仍然不死心,对照这一部分内容,她翻到前面找到这一条引用相对应的章节,很快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准确地说她是在快速浏览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这里有一个带的注解。 在这一章奇怪的注解里有一行特别的长,它是这样说的:“除了环境中已有大量的水以外,想要动用水的力量,这一句话通常都是必要的。注意:‘通常’只是妥善的说法,该条适用于在初、中、高级学校里接触到的所有水元素法术。” 她往上找,这句话指的是需要调动大量水的场合,应当使用“‘撕开通往水元素界面的裂隙’”这句话作为开头,当然整句话都是由古塞悌语写成的。 按路斯特家的双胞胎的说法,学徒通常会在高级学校里接受评估,以检验是否适用“水领主召唤缔约法术”。萨沙拉如此笃定地歇下了这一行注解,是否说明缔约法术也适用这一句话呢? 不论如何,塞隆把这句话也写到了笔记本的第一页,并在旁边写了注解。 白天平静地过去了,夜晚她再次来到了希珀的房间门口,和昨天以及前天一样,她开门,进门,关门,偷偷掀开被子藏了进去。小小的身躯没入柔软的床垫里,没入有如实质的气息包围。 她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困惑于她自己为何落入这种无可名状的思念里。 她有大约三年的时间(这是出于希珀的推理)都呆在一个广大空旷而黑暗的地方,那里几乎没有声音,几乎没有光,在黑暗里只有元素渐渐显形,她明明在那里度过了孤独的三年,也并没有觉得如何难以忍受。 但现在,她在元素之门的中央,到处都是活泼的元素,她却提不起半点精神和它们玩耍。 法师塔中的寂静让人无法忍受,她应该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一个什么人,知道有一个人和自己会相处与同一个空间,只要是这样,哪怕没有任何交谈和接触,她都会感到安心。 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来? 像这样又度过了一天,她手头现有的材料里也再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她私下里的小研究陷入了停滞,只好写作业度日。 今天的风很大,是昨天风暴的延续,然而听起来明显小了很多,尖细的呼啸围绕着塔身,图书馆里忽然闪起了蓝光。 和外面能够穿越风墙的法阵如出一辙的符文光芒。 那个嵌在图书馆地板上的符文石像是个门铃一样的东西,有人踏入法阵并开启传送,它就会亮。据塞隆所知,目前为止会这么干的人只有维吉尔一个。 她推开自己的椅子,离开图书馆顺着楼梯往下,走到最下面的会客室,听见大门被有规律地敲响。 塞隆没打算直接打开大门,事实上长时间的逃亡生活让她异常小心。她把掌心按在第一级台阶旁边的扶手上,这里镶嵌了一块约有拳头大小的太阳石。金色的辉光渗入石头上的纹路,塞隆低声借助了太阳石的力量,使用了一个光镜术。 这个法术照出了塔身周围的情况,约莫是元素法师能够借用的圣光术的最高级别。 周围只有维吉尔,他斜靠在门口的石头上,斗篷拉下来,露出棕色的头发,慢慢喘着气,他的天马德莫夏克在一旁沉默地抖着蹄子。 塞隆慢慢打开门,门被风撞开了。 维吉尔看到她十分意外,懵懵地问:“希珀呢?她人呢?她怎么了?怎么是你下来了?” “她,呃她说她去参加一个会议,大概明天或者后天才会回来。请进。” 维吉尔半举起双手,“不、不,她不在?那我还是走吧。” 塞隆十分意外:“你不是通常需要借住一晚吗?先进来坐下喝杯茶吧?蜂蜜柠檬红茶如何?” 无论如何维吉尔是希珀的朋友,而按照基本礼仪,塞隆不可能把他赶出去,必要的礼节还是应该有的。 “噢,那,嗯我先去把马拴一下。”维吉尔关上了门牵着马走进了马厩,而塞隆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了干净的茶壶、茶叶、蜂蜜还有干柠檬片。 虽然不知道放了多久,但海克特拉没有把它们扔掉应该还在保质期内塞隆这么想着,揭开壶盖,凭空召唤出水,水在学徒的某种和火元素的黑箱交易下变得滚烫,然后跌入装着茶叶的茶壶里,茶叶和柠檬的香气和白色的雾气一起升起,满屋都是。 维吉尔推门进来,塞隆调了一点蜂蜜在茶水里,递给维吉尔。 “真香啊,谢谢你,小野兽。” 塞隆笑了笑。 维吉尔吹了吹茶水,慢慢啜下一点,叹出一口气,“长途跋涉之后喝一杯甜的,真是解乏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你找老师有什么事情吗?对了我已经开始学写卷轴了。” “你已经可以写卷轴了吗?太好了。找她没什么事,只是路过,”维吉尔眨眨眼睛,“你不太明白我和希珀的关系。” 塞隆陡然警觉起来,眼神也变得锐利了。她自己虽然不觉得,但维吉尔确确实实吓了一跳。 “嘿,放松,小家伙。你瞧,我和希珀都是孓然一身,我们两个差不多总是这样三四个月见一次,确认一下对方死了没有。我们这些活得特殊的人算了,没什么,反正你也不知道活得正常的人是什么样子。” 塞隆来了点兴趣:“是什么样子的?噢,我们上去说吧,你想吃什么?” 维吉尔摆摆手,“不不,你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是不可能在希珀不在家的情况下单独跟你在塔里相处的。” 塞隆睁大了翠绿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维吉尔偷偷做了个鬼脸。 “别担心,我已经不是那个会被你吓着的小孩子了。” 维吉尔一拍手,“我当然知道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所以随便上去的话师阁下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他眯着眼睛看着塞隆,往自己喉咙上比划了一下。 “老师不会”塞隆轻轻摇了摇头,“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 “哈,我认识她很多年了,她干得出来,没关系,我等会儿就走。” “不吃个饭再走吗?” “艾尔维斯知道后肯定会告密的,我就在这坐会儿吧。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来过,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的话。” “呃”塞隆抿了抿嘴,忽然笑了笑,“如果你想我不告诉她的话,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 “说来听听吧,当然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我是冒着被希珀杀了的风险也会告诉她的,我是一个这样真诚的朋友。” “你”塞隆顿了顿,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告诉我召唤水领主的咒语?” 维吉尔一愣,紧接着说:“噢——小野兽,我怎么可能见过那种咒语?我是个猎人啊。” “但从你和老师的对话里我想我还是能猜出你以前读过魔法学校,而且读完了高级学校,不是吗?你的雇主找你是看上了你的法术背景,这是你自己说的。”她的眼神到这里都还是无辜的,但这时陡然眯起来,又显得锐利而有一种不知分寸的危险,“既然是高级学校毕业,你肯定见过这个咒语。” 维吉尔温和地笑着,“不要威胁维吉尔叔叔啊,你看清楚,我可没有一个水领主管家,我根本没通过测试,没有资格看这种大型法术。” 塞隆的身体微微前倾,手里的茶杯也握紧了一点,“维吉尔先生,你和老师一起长大,你们的初级学校念的是一所吧?她能从某种途径得到咒语,你一定也见过。” “噢,噢,可以了,你在审问维吉尔叔叔吗?你既然是艾默生老师这一卦的学生,那你一定知道他写了一篇论文论述学徒到底应该几岁去弄自己的水球跟班吧?” 事实上塞隆没看过这篇文章,只是有所耳闻,但她决定不说真话,“没错,但我认为我应该是特殊的。” 维吉尔灿烂地笑了笑,和外面的阴霾对比鲜明,“如果你真的合适,希珀干嘛不直接把咒语告诉你?” 塞隆微微撅着嘴,眼眶周围有一点点红晕,她盯着维吉尔,好像是维吉尔刚欺负她了一样。 维吉尔的表情一点点变了,收起了笑容,他试探地问:“噢,我大概知道了,她让你自己找是不是?哈,哈哈哈,天哪,”他原因不明地笑了起来,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好吧,我知道你也不想让她失望,但维吉尔叔叔不是法师哦,只能帮一点点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小忙” 他双手枕在脑后,说:“希珀自己就写过一篇关于契约法术的论文,你干嘛不在图书馆里找找?” 第69章 马车哒哒地驰骋在官道上,车顶红色的幔帐一荡一荡,大风掀开了帘子,两匹骏马在前狂奔,车夫正把头伸进来等着听故事。 陆亢龙仍旧满怀期待地望着银锁,期盼她讲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出来,不料她一个字也没蹦,只是看着天发了好长时间的呆。良久,银锁回过神来,与他期待的眼神相碰,奇道:“师父,当日你既然来救我,不是你都知道了吗?” 陆亢龙摸摸鼻头,道:“我并不知道,只是卦上说时辰已到,我就出发去找你。本以为你回来即可突破第五重,谁知你混得那么凄凉。” 银锁低下头,讷讷道:“师父要不是有师父” 陆亢龙笑了一笑,摸摸她的头。 她两年前为陆亢龙所救,不久便晕过去,再醒来时,外面已是黄沙满天,风卷草叶,入眼一片荒芜,只有山间石缝里有一点绿。植物的根系从石缝里爬出来,蔓延到很远的地方,方能支撑起几片叶子的消耗,可见此地贫瘠之至。 她觉得自己似乎在相当高处,这间屋子外便能正对着远处的山壁,亮晃晃的太阳却照不到屋里。她站起来,推门走出去,风一下将门掀开,外面一丈远的地方,竟然就是悬崖绝壁,她吓了一跳,忙把背贴在墙上。旁有一白衣少女跑过来,欣喜叫道:“少主!你醒了?” 银锁对少主这个词很是敏感,立刻向后望去,然而她失望不已,后面哪有金铃的影子? 她扭回来问那少女:“你叫谁少主?” 少女笑道:“自然是叫你啦,你是我光明顶影月右使,教主的大弟子,不是少主是什么?少主,今日风沙颇烈,穿这么单薄是不行的,随我进屋更衣吧!” 听她这么说,银锁倒回忆起最后救了自己的中年男人正是自称师父,便问:“你叫我少主,那定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 少女道:“少主名讳上银下锁,是我圣教的影月右使,全教上下都尊称少主影月右使。” “银锁?”她明明是记得自己姓龙,银锁又是怎么来的?正思量间,忽见少女单膝跪下,双手触肩,低头道:“教主” 银锁一扭头,又见到了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她眯着眼睛看着来人,心中又浮出一种“马上要想起来”的感觉。 中年人冲她微微一笑,道:“还没想起来吗?我是你师父,我叫陆勿,字亢龙。” 银锁道:“我叫银锁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陆亢龙道:“你小时候不叫银锁,你说你姓龙,叫龙不花剌,是楼兰王族后裔。我收养你之后,因为觉着我叫亢龙,你又姓龙,相克不祥,我又是师父,总不好拉下老脸来将就你,就要给你改名字。你腰上有一条银锁链,你说是你亡母留下的遗物,我就管你叫银锁了。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六七岁,小小一个,后来长得倒是很快,已经给你加了十多个锁环上去了。你还记得吗?” 银锁自然记得,链子在腰上贴肉挂着,连鲁不平他们也不知道。说到加锁环这件事,却叫她又想起了金铃。金铃之前有一阵子,天天将她拴在屋中,活动范围不过一丈。栓她的东西,是金铃亲手制下的银锁链。这银锁链可谓用途多多,白天一头扣在腰上,另一头扣在书案上,金铃看书倦了就把她拉过去亲吻一番,兴头来了更是直接按在桌上惩治一通。晚上链子的用途更是错综复杂。想到此节,她脸上又火烧似的了。 陆亢龙见她俏脸通红,也不见怪,只是微笑着摸摸她的头,状似慈父,“想不起来就慢慢想。不过现下当务之急,是帮你把武功都想起来。在外面晃荡了几个月,手上功夫只怕都荒废了吧?” 银锁疑惑道:“我会武功吗?” 陆亢龙哈哈一笑,道:“你是我门下大弟子,武功怎么会不好?”说着领她往山上走去,边走边道:“此处是小光明顶,你记得吗?我们昆仑山总坛,因为柔然人围攻,已经不能住啦。我们下山的时候,你才十一岁,已晓得照顾人了。那时候你武功就已十分了得,我们从山上撤下来,你护着教中老少且打且退,区区六百来人,多数还是女人孩子,竟然杀退了柔然人一千多追兵。” 他的声音十分沉稳淡定,有一种令人安宁的力量。虽然山崖上风声很大,他又走在前面,说的话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声音亦让银锁十分耳熟,不由得隐隐相信自己确乎干过这么厉害的事情。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陆亢龙停下来,道:“我们还在西域的时候,你随我练武,那时你轻功不好,天天都是我把你提上去的,你嫌丢面子,非要我先教你轻功,你还记得吗?” 银锁歪头想了想,说:“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陆亢龙失笑:“不妨不妨,我待会儿就让你想起来。”说罢一把拉住银锁的腰带,把她挂在假手上,单手就往上面爬去,这绝壁上岩石坚硬,常常有一大段光滑无依,而陆亢龙一蹬便上,如履平地。十丈陡坡转眼登顶,不过一呼一吸的事情。这一呼一吸之间,银锁对着慢慢变小的地面,却吓得半死。好容易上了天顶,陆亢龙把她放下来,只见边上就是茫茫旷野,周围本来高耸的山峰,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是脚下嶙峋的怪石,她茫然四望,风大得几乎站不稳,仿佛就要乘风而下。石台正中有一怪石,石面发黑,似是烟熏火燎了一遍又一遍。 “这就是光明顶,每月朔望,我们都在此点起圣火,祭祀明尊。如今教中人才凋零,我一直图谋在中原占有一席之地,而不是在这等贫瘠之地等死。”他指着太阳落下的地方,“教中先辈自波斯到此地,是为了将明尊的法音传到中原,而我却在此苟延残喘,偏安一隅,我心中十分不安,不过幸好你回来了。” “我?”银锁心中十分茫然,她还只记得自己是个在中原大地流浪的小乞儿,何德何能当此大任? 陆亢龙并未继续往下讲,而是问:“怕不怕高?” 银锁忙不迭地点头,道:“方才吓死我了!” 陆亢龙不禁点头,赞了一声,道:“我们下去吧,明日再来。”他一把提起银锁的腰带,往下爬去。上下本是须臾之间的事,银锁忍不住闭起眼睛。 谁知过了一会儿,陆亢龙竟然停在半山腰,银锁不禁睁眼,问道:“师父,何以停下来?” 陆亢龙道:“糟了。” “什么?怎么了?” 陆亢龙道:“我这假手好像有点问题,你先自己站一会儿。”他把银锁放在山崖上,然后举起左手义肢仔细查看,看了一会儿,说:“好像有点松了。我带不动你,你在这待一会儿,我下去找人替我修一修。你千万不要害怕,我马上就回来。”他说着就单手往下爬,留下银锁一个人在半山腰上趴着。很快消失在一块大石之后。太阳已经下山,只留下一道辉光在西天燃烧,山壁巨大的阴影将她淹没,山间有风急速地流过,仿佛百鬼夜哭。 她本想自己慢慢挪下去,可是陆亢龙将她丢下的这个地方十分诡异,脚下有个凹面,一点看不到道下面有什么地方可以踏脚,上面另一块凸起又在一人多高的地方,她上下蠢蠢欲动,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不禁绝望地大喊:“师父?师父!师父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她初时遭逢金铃抛弃,那人说“要永远与你在一起”却不守信约,又被陆亢龙丢在丢在断崖中间,上不上下不下,心中极是彷徨无助。她害怕掉下去,不敢乱动,渐渐手脚酸麻,夜晚低温风大,酸麻消退之后连知觉也没有了。眼泪流了又干,鼻涕糊在喉头,险些连气也喘不上来。她一会儿想着既然金铃离自己而去,不如就此松手;一会儿又觉得心有不甘,想当着她的面问个清楚明白;一会儿想起自己在上庸城中作威作福、与小兄弟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一会儿又混乱无比,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蓦地一阵狂风,耳畔鬼哭之声也变得尤为凄厉,她死死攀住崖壁,竟然还是被掀起。她心中惊惧无比,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只手手离开了凸起的石头,心道吾命休矣,不若就如此死去吧。 忽然心中空明澄澈,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变得很慢很慢,四肢百骸也不知哪来的一股暖洋洋的力气,她尚在石壁上的一只手往下一按,身体腾空而起,够到了上面另一个凸起。很快她又看到了另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眼睛终于瞄到了可以下山的“路”。 她一脚踩在地上,重重舒了口气,冷汗将一身衣服都湿透了,方才全凭一口气支撑,现在才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不禁软倒在地。望着前方暗沉沉的天空,无助绝望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她捂住嘴巴,挤出了一丝呜咽,又把自己的嘴巴捂住,狠狠咬上自己的手。 第70章 陆亢龙觉得肩头渐渐湿冷,叹了口气,喃喃道:“希望为师一番苦心不要白费” 银锁正哭得昏天暗地,对周遭一切全然没有反应,后来哭声渐低,竟尔哭晕过去。陆亢龙十分不解,忖道:“徒弟放出去之后,怎么心智退化了这卦到底对不对?上次哭还是从光明顶撤出来的时候。也不知这次情劫历得如何,是和什么样的小郎君看她哭得这么厉害,肯定是个负心汉。唉,我教堂堂影月右使,竟尔哭得像个像个唔” 他本想说小娘子,可是借着月色一看,这个让他骄傲不已的大弟子,可不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么?他方始察觉以前实在是对她要求良多,心中充满了愧疚。 银锁次日醒来,不复小女儿情态,态度坚决,央求陆亢龙教她武功。她轻功恢复,许多事情也渐渐想起来,武功进展迅速,很快回到了原来的水平,只是内功终究再难寸进。 陆亢龙又开始愁眉苦脸,胡子长了满脸也不修理,教中众人都以为他为教中大事操心,纷纷向银锁表示要为圣教效力,求银锁指点一二。银锁彼时心中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除了练武,旁人的事心里半点也放不下,平日均是独来独往。今日陡然见这么多人,手足无措。 银锁的昔日好友鎏金旗旗主赫连沧已经提为辉日左使,可是银锁回来许久,也不来找他玩,他愤愤不平把银锁拉到偏室,正色道:“我圣教影月右使,当年还是一十一岁稚童,就带领教中妇孺老幼逃脱柔然人的追杀,不但以一己之力杀出十五柔然高手的包围,还领着大家埋伏设防,百里迂回,击溃一千多装备精良的追兵。当日鸡肠谷一战,影月右使一人独力斩杀五十多柔然铁骑,风姿何其潇洒!影月,你还记得你当年发下的宏愿吗?!” 银锁摇头,低声道:“以前的事我不大记得,需你告诉我我方知。” 赫连一惊,断断没想到她否认得这么干脆,讷讷道:“你救了大家,大家都很承你的情,才推举你做了影月右使,你忘了吗?你说我们去南方寻找乐土,传播明尊法音,发慈悲愿,作平断者,开甘露泉,栽活命树” “发慈悲愿,作平断者,开甘露泉,栽活命树,救同乡众,收光明子,于柔软群,作当牧者,塘堑福田,滋盛苗实,除大厄难,作大欢喜,对于诸圣,一切从忙,日夜坚持,不敢轻慢”银锁低头喃喃,眯着眼睛像是在苦苦思索。 赫连沧抓着她的肩膀:“正是!你记得了?明尊慈悲父!幸亏你没有忘记圣典!” 她轻轻点头:“是,你说得对,我去和师父说。” 赫连见她眼神坚毅澄澈,不复迷蒙,狂喜不已。银锁先一步走出去,众人不敢跟上,又见赫连跟出来,纷纷围住他问东问西。赫连不答,喃喃道:“这才是影月,这才是影月” 她见了陆亢龙,说明来意,陆亢龙方笑道:“我是发愁你的内功。” 银锁奇道:“功夫不好,接着练便是,师父为何比我还要着急?” 陆亢龙搁下笔,道:“你坐。” 银锁跪坐下来。 陆亢龙便接着刚才的话茬道:“二十多年前,我比你就稍大那么一丁点 我那时与一个朋友同练一门内功,结果分歧太大,最后大打出手,结果让一个武林前辈知道了,一生气就把我们都扫地出门。 我和他找了个没有人烟的山谷,每天打架比试,也顾不上打扮梳洗,整日想的都是怎么打败对方。后来他不知怎么有所突破,我心里痒痒的,却不愿意承认他是对的,偏不按他的法门来练,他还硬要在我旁边念叨。我听着厌烦,又和他打了一架,打的我二人鼻青脸肿。 后来我躲到一个山洞里,苦苦思索,却因为练武功不得其法,走火入魔,狂奔了十天十夜,差点累死在祁连山下。幸为康旗主所救,后来蒙先教主收留,活我一条性命,我因此皈依圣教,每日和大家一起诵经,听教主讲学,与大家同练武功。练着练着,竟然醍醐灌顶,点破我之前对武功的种种困扰。我武功厉害,先教主就封我做了影王。 当时,先教主雄才伟略,教中人才济济,我与其他三王一起,向着南、东、东北和北方传教。我往南走,趁着北方武林往南方发展的时候,跟着他们走了一路,不想路上碰到南方武林同道,硬要说我们是邪魔外道,跟我们打了起来 我碰上了我那个多年的老对头,和他打了一架,丢了一条胳膊。” “啊”银锁惊呼一声。 陆亢龙慢悠悠续道:“他也好不到哪去,被我废了一双腿。我二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虽然都伤得很重,但是非要分出个胜负来。” “后来呢?” “后来我二人一个昔日的朋友忽然跑出来,说‘你们已经伤成这样,是没法再打啦,不如各收弟子,妥当,十二年后再战’。我应下了。” 他看着银锁,银锁瞪大眼睛道:“所以我要我要代替你出战?” “你要去与我的老对头的弟子打一架。我怕你被他的弟子揍得没命,到时我再上哪去找个弟子?” 银锁不解地望着他。 陆亢龙笑道:“是以我并不怕你不参与教中大事,只不过怕你练武不用功,死在别人手上。” “师父” 陆亢龙摸摸她的头,温言道:“我去和赫连说。” 银锁惊道:“你怎知是赫连?!” 陆亢龙宝相庄严,双手交叉放在肩膀上:“我是全知全能的妙衣尊者,持戒医王,净风与以太听我命令,带来消息。赫连辉日背后说我小话,我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银锁回他一礼,道:“师父,弟子有一法。” 陆亢龙道:“请讲。” 银锁道:“师父传我的功法,功力越高,灵觉越是敏锐,练到一定程度,可开天眼,料先机,洞察万物。我现在已可料敌先机。人有七感:眼耳口鼻舌身意。寻常之人,眼能见,耳能听,口能尝,体能触。弟子此次出去,混迹于市井之间,曾听说有的人瞎了,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听觉越发敏锐。有的人聋了,却是触觉越发灵敏。 是以常人五感,都并不是特别灵敏,然而一项丧失,另外几项必要弥补一项的损失。 我功力虽然难有寸进,天眼也并没有练出来,但若是遮住眼睛,其它感觉,自然提升,等若是在内功没有长进之时,提升功力,师父觉得如何?” 陆亢龙眼睛一亮,击掌道:“还是小孩子主意多,可以一试!” 第三日上下,巨木旗旗主康禄赫与陆亢龙一起制成一只黑色的皮面罩,可从脑后扣住。陆亢龙亲自给银锁带上,正要说两句贴心话,不料银锁道:“师父,要做到有眼无眼都是一样,我觉得光呆在山上不行,不如本月带我下山吧?” 陆亢龙啼笑皆非,骂道:“你这鬼灵精,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罢了,你既然用尽心机要下山,就随我下山罢!” 至此银锁常带着一个面具,随陆亢龙在北方发展势力。因目不视物,往来书信需由亲信侍女阿曼口述,她出耳朵用心听。因而时间一久,默背暗识之功日涨。又耳力渐强,周遭但凡有些动静,都能辨识是何人何物在做何事,渐渐地,她与能看见的时候并无二致。 此次下山,陆亢龙在北方卷土重来,清算了许多昔日仇家,又联络了当年的至交好友,重新将触手伸向中原。 银锁初时因为目不视物,要出门征伐四方,很是不方便。于是只得身在幕后,策划阴谋。因善于默记,记得种种细节,算计别人无往不利,因此为陆亢龙立下汗马功劳。这一年明教实力大涨,陆亢龙得以重新杀回长安,建立分舵,广置田地,教众终于再不用颠沛流离,风餐露宿。 银锁贵为少主,整日吃好睡好,竟长高了不少,渐渐出落成一大美人。昔日一颦一笑古灵精怪,今日化作万般风情,连见惯了美人的陆亢龙都不得不赞一句:“西域宝地,果真出尽美女。” 她武功不弱,渐渐习惯看不见的生活之后,有时也在重要任务中亲自动手杀人。因她下手毫不容情,很快在北方武林里艳名远播,人称“银锁美人”。 只不过有时银锁也会蓦然想起那神色淡漠的少女,想知道她身体好些了没有。然而这段长达半年的污点里,她始终任人揉圆捏扁,从开始到分开,没半点能说的算的地方。虽然当时忘了许多事情,和一稚童无异,但也终究大大削了影月右使的面子,叫她难以面对。 所以她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这样一个人,只和命中所有过客一般,不复再记起来。 第71章 1 艾默生深知努力对于天赋的重要性,所以他指着提奥萨留学基金会墙上的历年获奖者公示的最高处问:“这个学生,这个萨沙拉峡湾,是什么来历?” 负责人诚惶诚恐地介绍了。本来基金会是打算推荐另一个学生的,只要有人能在伟大的法师艾默生的塔里学习,基金会的名声就会更响亮了,会有更多的人给基金会捐钱,钱会生钱,钱越多,就会生越多的钱。 所以推荐谁都是一样的,当各地有名的法师需要招收学徒而到基金会和学校里寻找好苗子的时候,负责人们都会心照不宣地选择实力相当或者差一点但是背景深厚的学生。 这些人脉毫无疑问是有好处的,负责人们都知道这一点,至于没什么背景的穷学生,他们可以因为“谦让”而拿到更多的奖学金,何乐而不为呢? 萨沙拉来自一个打渔人家,年成好的时候家里赚了点钱,因此把几个孩子都送去读书了,后来有几年收成不好,孩子们没钱就不念了,只有萨沙拉一个女儿因为学习刻苦所以得到了奖学金,一直读到高级学校。 “女孩子么?” “对事实上我们还有一些男孩人选” “那她应该有十七或者十八岁了吧?” “不,她为了节约学费,所以总是提前参加升学考试,她才十六岁。” “让我见见她吧。” “她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有点冷淡。” 艾默生嗤笑一声,“真正有才能的人有权力冷淡。” 负责人只得让人去学校找萨沙拉,匆匆安排了一次会面。 萨沙拉迟迟不来,艾默生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但这个家世良好的中年男子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容忍,倒是负责人有点坐立不安。 大概迟了一个沙漏的时间,萨沙拉姗姗来迟,她是一个容貌相当精致的女孩子,但比负责人说的还要夸张,她岂止是冷淡,她周身都缭绕着一股寒冷的气息,她一进来,整个不算暖和的房间都好像降低了几度。 负责人忍不住往旁边坐了坐,咳嗽一声,正要开始介绍,艾默生忽然站起来,对她说:“把它叫出来。” 萨沙拉冷淡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没关系。” 她罕见地——至少是负责人罕见地——有点羞涩难堪地说:“我觉得有点关系。” “有我在。”艾默生轻描淡写地说。 负责人适时地说:“这位是艾默生教授。” 萨沙拉露出了一个算不上惊讶,倒更像是评估的表情,点点头,低声念动了咒语,金色的辉光撕开了空间裂隙,风雪一下子充满了整个会客室。 杯子一下子就冻上了,因为急冻,杯子炸裂了一条裂口,然后干脆整块碎片崩飞了出来,直指着萨沙拉飞了过去。 “叮——”碎片碰到一块厚冰,跌到了别处。 真是太冷了!就连契约者本人也冷得不行了,给自己下了一道微风缭绕——吹热风的那种。 艾默生本人似乎早有准备,这里唯一不狼狈的就是他了,一片涟漪浮在他面前,把冰霜的渣滓完全排除在外,边缘有点冻上了,不过很快就融开了。 屋里平静下来,负责人还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而萨沙拉本人则对身后站着的滴着冰渣的冰霜领主毫无办法。 她小声地说:“我跟你说过出来的时候不要吹这么大风。” “下次不会这样了。” “我不相信你。” 艾默生优雅地抬起手,低声念了些什么,金色的魔力不断地从他手中涌出,整只手都似乎淹没在了金光里。 “噢天哪!你做了什么!”那位冰霜领主忽然大声地说,在自己面前竖起了一面屏障,可惜金光对屏障根本视而不见,穿透了它,甚至穿透了它的身体。 冰霜领主捂着自己的前胸,嗡嗡地问:“法师,你对我美丽的身体做了什么等等,我感觉我要化了。” 艾默生微笑着摊开手掌,朝着萨沙拉伸过去。萨沙拉也礼节性地伸出手来,和他握手,“您好,艾默生教授。我叫萨沙拉,萨沙拉峡湾。” “这是什么?”萨沙拉疑惑地问,她摸到艾默生手中有一块小石头一样的东西。 “塔岩,送给你。” 萨沙拉看起来稍稍有点拘谨,低头含胸,只敢抬起眼睛和艾默生对视,她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然而很快释然,微微鞠躬,对艾默生说:“谢谢您。” 看来她已经懂了,艾默生的笑容变得更加和蔼了一些,“坐,萨沙拉,我有意邀请你到我的法师塔中做我的学徒,不知你是否有这样的意象?” 没有想象中的惊喜或者尖叫或者蹦跳,萨沙拉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问:“我?” “是的。” “我能问一下学费怎么算吗?”她又扭头问负责人,“基金会会帮我解决吗?” 负责人皱着眉头打算开口,然而在这时他也收到了艾默生的眼神,负责人机灵地说:“当然了,基金会会负责你在塔中所需的学费,只要你提供明细清单并有艾默生教授签字。” 萨沙拉这时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说:“太好了,我非常愿意,非常感谢您能选择我做您的学徒,不然我还真挺为自己的出路担心的。”她拍了拍身后渐渐融化的冰霜领主,它的核心里有个小小的风之子正在沉睡,“还有它。” 萨沙拉在一个早春的下午来到位于色特拉洛的法师行会,据说会有人来接她,然而艾默生只说是一个“同样带着水领主的年轻人”。 色特拉洛是很多法师塔的入口,只要持有传送石并获得内部传送门的识别,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所以这里格外热闹,那些在塔里学习的年轻有为的学生经常出现在这里,萨沙拉在这些年轻人里,可能只是相当普通的一个。 因为长期都有点营养不良,萨沙拉的体型相当瘦弱,没有北方人高大剽悍的体格,放在这些俊男靓女里更显得不起眼。 她连衣服都比别人的破旧很多。 2 奖学金虽然不少,但她还得从里面扣出一部分寄回家里,买书的开销其实又很大,她其实没有什么闲钱给自己买衣服,这时候长得慢反而成了一种优点。 总有一道视线让她不太舒服,她觉得是有人在打量她。在学校里这样的视线不少,学习好,人冷淡高傲,穷到抠门的地步,打扮得像个土包子,怎么也摆脱不了一股鱼腥味,走到哪里都有人暗中带着各色眼光打量她。 但这道视线太灼热了,让她有点不舒服,她不露声色地转身,很确定视线的来源就是那个靠在墙上眯着眼睛直视她的年轻学生。 她身材颀长,卷曲如海藻一般的深金色长发披散在背后,长相俊美,但十分具有侵略性。可能是因为身材很好的原因,样式都差不多的法师长袍穿在她身上就特别的好看。 她的领口绣着银色的线,这表明她至少通过了风元素法术的一项高级测试。 特别是她的眼神,带着玩味、审视、猜测和一点点敌意,她的下巴扬起来,显得十分高傲。这种人在学校里有不少,有钱人家的小孩,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学习不错,看贱民都是高人一等。 萨沙拉从小就对这样的人十分敏感,几乎凭着本能就能把他们认出来。坦白说,她还挺羡慕的,但这是一种她永远不会成为的人,阶级巨大的鸿沟横在那里,她一辈子也不会挣到这些小孩一年的零花钱。 她并不想还没进法师塔就惹事,正想把视线挪开,然而一个不祥的预感涌进了她的脑中:这该不会是艾默生教授派来接她的人吧?她身后她身后真的有一个水领主。 尽管她一点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但这个高傲的年轻女法师带着她的水领主走过来了,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而萨沙拉总是习惯低着头走路,以至于她抬头的时候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 “萨沙拉?” 外国人通常会用通用语念她的名字,重音压在第一个字,但这位年轻的女士,按照北方方言,把重音压在了第二个辅音上。 她的声音很好听,略略沙哑,稍稍低沉,这让这个有点不起眼的普通名字有了一点不一样的色彩。 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了她的本质——萨沙拉认定了这些人的下一步就是羞辱自己,她一直致力于让他们没有机会。想到这里,她把头抬起来,尽力挺起胸膛,说:“我就是萨沙拉,萨沙拉峡湾,请问阁下是?” 年轻的女士扑哧一声笑出来,眼中的玩味与侵略性却没有减少,“我叫贝阿特利斯,跟我来吧。” 她朝着行会大厅的深处走去,时不时地和人问好,她的手腕抖了一下,念动咒语,金色的弧线从她手中射出,传送门上的符文被挨个激活,她拉着萨沙拉走进了传送门里。 第72章 今还与我作留难,枷锁禁缚镇相萦。 因为走火入魔一事,向碎玉关了金铃两个月的禁闭,等她从云顶上溶洞中下来,满山的叶子都红了。风中带着干爽的香气,把一片黄叶卷到她脚下。 师父召她到前山,道此番要派她往江陵办事,她忙不迭应下,收拾了一番便带着寒儿莲儿下了山,在江陵又将两人甩下,辗转回到了上庸。 她奔回曾经住过的那个院落,一时间热血上涌,心道马上就要见到龙若,定要好好搂住她向她解释一番。 她跃入院中,发现院子已然被租出去了,前院有几个挑夫,正吆喝着搬家私进来,她上房走到后院,后院却还是当日离开的时候那一副萧条模样。 她蓦地想起一件事,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那房中还是一般孤零零的陈设,塌上的床褥撤走了,更显得房中清冷。她蹲下打开塌下暗格,看见了那串银锁链。 龙若没拿这锁链,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她慢慢将锁链缠在手上,盯着那张曾与银锁日日在其上抵死缠绵的床,不由得怔忡起来。 忽然她回过神来,从二楼阳台跑到房顶上,直接跳到后巷里,见有个穿着破烂的小孩,拿出一枚铜钱问,“小龙王在哪?” 那小孩呆愣愣看着铜钱,又打量了一下她最后盯住她腰间铁剑,忽然谄媚地笑道:“我哪可能知道呢?你去找她的老巢吧。” “你告诉我她的老巢在哪,我就给你钱。” “好,好,你可不许反悔。” 金铃问到乞丐窝的处所,拐进小巷子里按图索骥。渐渐地喧闹声也听不到了,周围十分安静,墙根斑驳,地上石板凸凸凹凹,有的地方长着大片大片的青苔,清晰地勾勒出太阳照不到的角落里。 巷子的尽头有一片空地,墙角搭着一个低矮的茅草棚,空地中间放着一个大木架,两个衣着破烂的小孩坐在空地边,一个正在刨木板,一个正在缝衣服。他二人身形瘦小,与龙若相仿,正有说有笑。她从墙后走出来,两个小孩忽然一骨碌爬起来,一人抄起旁边的木棒,一人拿起弹弓瞄准了她。 “来将通名!” 那个带路的小孩看他们如此凶悍,拔腿就跑,铜钱也不要了。 她站定下来,道:“我找小龙王。” 两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道:“你找小龙王干什么?” “我”她一愣,心道我找她做什么呢?现下已是不能将她带回山上,否则定遭杀身之祸若真的说要干什么,也只是告诉她当时并不像是她所见那样,真的对她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我来看看她好不好。” 这两个少年,正是阿七和宇文攸。阿七忽然道:“你是你是小龙王那小恩公!” 原是阿七去拿剩饭剩菜的时候,远远瞧过金铃一眼,因此印象深刻。 金铃倒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外号,她点点头道:“是我。她人呢?” 宇文攸忽然红了眼,道:“她她” 金铃见他这幅模样,还道银锁出了意外,上前一步,握紧了剑柄:“她怎么了?” 阿七忙拉住宇文攸,道:“小龙王不见了。她从你搬走之后,整日魂不守舍,经常到外面乱跑,有一天宇文没跟上她,就被她跑不见了,再也没回来。” 宇文攸怒道:“都是你的错!听阿七说,你本是要带她走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金铃语塞,一时无从解释起。 “宇文,别这样”阿七见宇文攸捏着拳头就要冲上来,又见金铃捏紧了剑柄,生怕金铃因此杀了宇文攸,赶紧又拉住他,“小龙王不见之后,大头陈也不见了,后来听说官差在城外一个山坡上找到了陈德那一伙个人的尸体,有的一刀捅死,有的人头落地。鲁老大觉得是小龙王干的,因为她平常爱去那里发呆,大头陈又早就与我们结下了不共戴天的大梁子。因此鲁老大断定是她杀了这八个人,又怕官府查出来牵连我们,所以连我们也没告诉,就漏液逃跑了。” 金铃问道:“她杀了八个人?” 阿七急忙解释:“这我们也是猜的。” “她她说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们知道她以前的事吗?” 宇文攸甩开阿七,坐在旁边生闷气。阿七道:“不知道,她是差不多半年前忽然出现在我们乞丐窝里的,不记得自己叫啥,只记得自己姓龙,连小龙王这个名字,都是鲁老大随口说的。” 她低下头,问:“她会去哪呢?” 阿七道:“不知道,她那么厉害一个人,如果去了附近的城里,我们一定会听说的,可是哪都没有她的消息” 金铃谢过阿七,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零钱全都给了他们,径自去了银锁消失的山头。 她站在林中,不由得问自己一句:天地茫茫,却到哪里去寻她? 金铃这次失魂落魄地回山,唯恐向碎玉看出破绽。她怕师父神通广大找到银锁,又对她有所不利,只得装作毫不在意;自己脱不开身,却又不能让寒儿莲儿瞒着向碎玉去追查龙若的下落,心中苦闷,更无法与人诉说。 日间她是乌山少主,人前不苟言笑,与向碎玉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夜里却常常对月而叹,暗自思念那来历神秘却又不知所踪的小胡儿。 向碎玉的武功自成一派,讲究少欲少念,摒除心魔,方有至大威力。若不能摒除七情六欲,不但功力受损,于身体也大有损伤。 昔日金铃之父南平王听方士之言,将金铃送上乌山随向碎玉修炼,正是希望她能长命百岁,不受尘世污染。不料她刚一下山,便害相思,心事郁结。如此一来,心法逆行,于金铃的耗损,更胜向碎玉百倍。 向碎玉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是见她一日比一日瘦削,也心焦不已。一日替她把脉,终究忍不住了,问道:“金铃啊金铃,你的脉相怎么会如此凶险?” 金铃淡然道:“许是受伤过重,一时回不过来。” 向碎玉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翌日早课以后,向碎玉早早将金铃叫去,说道:“有一事今日需说与你听,便是你自小体质特殊,若不修炼本门冰雪凝神之心法摒弃七情六欲,便会渐渐受浊气侵袭,衰弱而死。为师却不曾料到你不曾料到” 金铃默然点头,脸上仍是没半点表情,但心中却隐隐觉得就这么因为龙若死了,乃是一件十分快慰的事情。 向碎玉续道:“我受乃父所托,定要救你性命。你说的不错,即使我杀了那小女孩,你的心魔也没除去。入骨相思难除,情字一关,原是最难过。当年于我来说,不过是耗些时间,斩断情丝,功力便即大成。” 金铃面上烧得通红,不明所以,仍是点点头。 向碎玉见她面有异色,心知所料非虚,已暗下决心,定要对她两个小婢女下封口令。 他慢慢续道:“如今你眼下却有两件事迫在眉睫,一事便是我方才说过,你的身体已不大允许你和我当年一样慢慢磨好几年,我曾答应你父亲活你性命,向碎玉不是食言之人,只要我不死,无论如何会吊住你一口气,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心药师父没有,只得靠你自己想个清楚明白另一事,却是关乎正邪消长的大事。” 金铃一愣:“徒儿不明,为何我还关乎正邪消长?” 向碎玉道:“此事说来话长 你只知道我十分在意我的腿伤,但我从未说过我的腿伤是如何来的。大家都只道是旧伤罢了,我今日便告诉你前因后果。 当年我学了一身武功,自己觉得天下已少有敌手,下山闯荡一番,闯出了些名堂。后来回了老家,年纪轻轻就做了乌山党长,使百里之内,不知饥馑,兵强马壮。寻常流民土匪,根本伤不到我们,就连鲜卑骑士出来抢劫,也几番折在我手里。我那时自负得很,觉得千军万马自己也能挡住。 适逢北人大举来犯,北方诸帮会部落也密谋联合,为魏主先锋,要到南方分一杯羹。南方武林为免邪魔外道前来进犯,组织八大门派联手,前来帮助坞堡联军。我当年在南方武林中也小有名气,因此就由我来指挥。 乌山此处,乃兵家要地,易守难攻,本来我方十分占便宜,不料对方的指挥官十分厉害,我中了他的伏击,也没叫他讨到好。他断了我一双腿,我废了他一只手,两方伤亡也都很重” 他闭上眼睛,按住额头,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不愿忆起当初的场面,“但终究是要他们占了便宜,就连乌堡石壁也被攻破,我们不得不退守内城。我二人在阵前大战后来,我的一个朋友骗他与我立下约定,要十二年之后我的弟子与他的弟子再战,败者退后五百里。幸甚此人一诺千金,后来就算发现被我骗了,也只是警告我不要忘记先前约定” 第73章 金铃问道:“她杀了八个人?” 阿七急忙解释:“这我们也是猜的。” “她她说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们知道她以前的事吗?” 宇文攸甩开阿七,坐在旁边生闷气。阿七道:“不知道,她是差不多半年前忽然出现在我们乞丐窝里的,不记得自己叫啥,只记得自己姓龙,连小龙王这个名字,都是鲁老大随口说的。” 她低下头,问:“她会去哪呢?” 阿七道:“不知道,她那么厉害一个人,如果去了附近的城里,我们一定会听说的,可是哪都没有她的消息” 金铃谢过阿七,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零钱全都给了他们,径自去了银锁消失的山头。 她站在林中,不由得问自己一句:天地茫茫,却到哪里去寻她? 金铃这次失魂落魄地回山,唯恐向碎玉看出破绽。她怕师父神通广大找到银锁,又对她有所不利,只得装作毫不在意;自己脱不开身,却又不能让寒儿莲儿瞒着向碎玉去追查龙若的下落,心中苦闷,更无法与人诉说。 日间她是乌山少主,人前不苟言笑,与向碎玉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夜里却常常对月而叹,暗自思念那来历神秘却又不知所踪的小胡儿。 向碎玉的武功自成一派,讲究少欲少念,摒除心魔,方有至大威力。若不能摒除七情六欲,不但功力受损,于身体也大有损伤。 昔日金铃之父南平王听方士之言,将金铃送上乌山随向碎玉修炼,正是希望她能长命百岁,不受尘世污染。不料她刚一下山,便害相思,心事郁结。如此一来,心法逆行,于金铃的耗损,更胜向碎玉百倍。 向碎玉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是见她一日比一日瘦削,也心焦不已。一日替她把脉,终究忍不住了,问道:“金铃啊金铃,你的脉相怎么会如此凶险?” 金铃淡然道:“许是受伤过重,一时回不过来。” 向碎玉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翌日早课以后,向碎玉早早将金铃叫去,说道:“有一事今日需说与你听,便是你自小体质特殊,若不修炼本门冰雪凝神之心法摒弃七情六欲,便会渐渐受浊气侵袭,衰弱而死。为师却不曾料到你不曾料到” 金铃默然点头,脸上仍是没半点表情,但心中却隐隐觉得就这么因为龙若死了,乃是一件十分快慰的事情。 向碎玉续道:“我受乃父所托,定要救你性命。你说的不错,即使我杀了那小女孩,你的心魔也没除去。入骨相思难除,情字一关,原是最难过。当年于我来说,不过是耗些时间,斩断情丝,功力便即大成。” 金铃面上烧得通红,不明所以,仍是点点头。 向碎玉见她面有异色,心知所料非虚,已暗下决心,定要对她两个小婢女下封口令。 他慢慢续道:“如今你眼下却有两件事迫在眉睫,一事便是我方才说过,你的身体已不大允许你和我当年一样慢慢磨好几年,我曾答应你父亲活你性命,向碎玉不是食言之人,只要我不死,无论如何会吊住你一口气,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心药师父没有,只得靠你自己想个清楚明白另一事,却是关乎正邪消长的大事。” 金铃一愣:“徒儿不明,为何我还关乎正邪消长?” 向碎玉道:“此事说来话长 你只知道我十分在意我的腿伤,但我从未说过我的腿伤是如何来的。大家都只道是旧伤罢了,我今日便告诉你前因后果。 当年我学了一身武功,自己觉得天下已少有敌手,下山闯荡一番,闯出了些名堂。后来回了老家,年纪轻轻就做了乌山党长,使百里之内,不知饥馑,兵强马壮。寻常流民土匪,根本伤不到我们,就连鲜卑骑士出来抢劫,也几番折在我手里。我那时自负得很,觉得千军万马自己也能挡住。 适逢北人大举来犯,北方诸帮会部落也密谋联合,为魏主先锋,要到南方分一杯羹。南方武林为免邪魔外道前来进犯,组织八大门派联手,前来帮助坞堡联军。我当年在南方武林中也小有名气,因此就由我来指挥。 乌山此处,乃兵家要地,易守难攻,本来我方十分占便宜,不料对方的指挥官十分厉害,我中了他的伏击,也没叫他讨到好。他断了我一双腿,我废了他一只手,两方伤亡也都很重” 他闭上眼睛,按住额头,沉默了一会儿,似是不愿忆起当初的场面,“但终究是要他们占了便宜,就连乌堡石壁也被攻破,我们不得不退守内城。我二人在阵前大战后来,我的一个朋友骗他与我立下约定,要十二年之后我的弟子与他的弟子再战,败者退后五百里。幸甚此人一诺千金,后来就算发现被我骗了,也只是警告我不要忘记先前约定” “原来师父日夜督促我苦练,还有这层考量” 向碎玉叹气道:“不错本来在那一战之后不久,他就失去了踪迹,我还暗中松了口气,心想说不定他就此退守西域,无法赴约。他既不赴约,这个约定不再做数,我也不必逼你逼得如此厉害。” 金铃低声道:“那怎么行,原该做万全准备的。我乌堡便在国境前线,数十年来捍卫此处不受战事侵扰,若我等退了,那可那可有些难办。” 向碎玉点点头道:“你能这么想,不枉我对你平日的教导。” 金铃微微弯腰。 向碎玉续道:“但是前不久,我终于发现了他的踪迹,因此派你前去探查。” 金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师父派我去上庸,竟与此事有关” “不错,我本是要你去寻我那仇家的踪迹,你不负我重望,找到了些消息,一路上也击杀了许多北边黑道的厉害人物,论身手见识,已可算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只是你这次走火入魔,很伤身体。武林中人一诺千金,我们不可能避战,若是你继续如此,我们必败无疑。” “不错,师父的仇家已然回来了,是弟子不孝,为了一己之私,竟差点铸成大错,弟子愿凭师父发落。”金铃一弹衣摆,跪了下来。 向碎玉看着金铃,长叹一口气,道:“为师盼着你自己醒过来,希望你是真的能克服心魔,好生振作。此事他人无法代劳,不要辜负为师对你的期望。”他抬起一根铁杖,架住金铃的胳膊,作势往上抬。金铃被这股巨力一掀,跪将不住,站了起来。 “师父” 向碎玉不说话,撑着拐杖,以一种奇异而迅捷的姿势,往远处乌堡走去了。 之后,向碎玉虽对金铃严加监督,夜里她却还是依然三番五次地想起龙若。 起初她颇为懊恼,常常后悔没有早点去找她,念着她小小年纪,不知又吃了什么苦,又惧怕向碎玉真的能下毒手杀了她。 只是每当如此,就心中巨震,气息不稳,如此呕了几次血之后,她不得不强行收敛心神,才险险将岔行的经脉救回来。为防止再出现这种情况,她只得效法古人,头悬梁锥刺骨,每当想起龙若,便用锥子刺大腿,如此直到冬月里,她的身子骨才将将恢复,只不过腿上颇多外伤,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痊愈的。 向碎玉虽然心中暗自担心着一年后的比武,对她要求十分严格,但到底还是疼爱金铃多一些,不顾腿脚不便,坐着轮椅,每日亲自下厨给她做饭,诸如豆腐夹肉、莲藕汤饭、汽锅炖鸡、鸡蛋花饭之类寻常人家整月也吃不上的东西,他换着花样做给金铃,一旬之内绝无重复。 金铃自是知道师父苦心,潜心修炼,虽在酷寒之中亦不放松。 数九寒天宜于清心静气,人在冰天雪地之中,需时刻运功与寒气抗衡,就算睡眠之中也不敢停歇。金铃独自在山中修炼,发愿要不负师父期望,炼成一身好功夫,甚至不惜以外伤换取精神集中。去年旧事,则深深压在心底,甚或不敢想起一丝来。 初春化雪之时,她从云顶下来,向碎玉亲自迎接,两人相遇,向碎玉扣住她的脉门,仔细审视,见她眼中炯炯有神,华光内敛,颇感欣慰,冲她点点头,道:“不错,竟已突破最后一关,比我已早了八年。” 金铃亦只是微微欠身,神色淡漠,看不出心中半点所想。 向碎玉自创这门心法称做冰心凝神,所配合的内功只有在断绝七情六欲后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向碎玉的武功并不如何出神入化,而一身内功却已臻至化境。无论是什么平凡的招式,都能在他手中发挥出极大威力。他所依凭的,便是这一身独门心法。 如今金铃已练成这门武功,向碎玉深感安慰,暗道来年比试,我等定不会输了。 第74章 自神州陆沉后,天下格局南北分治,北方诸胡乱华。南朝偏安一隅,却是歌舞升平,比北方乱世要好上太多。 不论如何的乱世,只要山川风月犹在,总有宁静之所。 早春来临,建安城中虽然仍是一片萧瑟褐黄,却到处都已泛起了隐隐腊梅香。这种黄色的小花在雪中也开得毫不在乎,使人看着便要感叹它的生命顽强。 五年前的这个时候,兰陵萧氏喜得一宗室女,这小女孩小名小铃铛,生得聪明伶俐。南平王得一掌上明珠,宝贝得很,常常带她在宫中走动。大家都喜欢来逗逗她,赞她一声可爱尤其是阮皇后,对她极是宠爱。 然而这小郡主身体越来越差,多方名医会诊也都束手无策,只说不得过喜过悲,否则有损无益。 眼见她日渐衰弱,南平王愁眉不展,镇日唉声叹气。 儿童早夭,虽然不幸,然而却是常有的事。孩童出生后,能够长大成人者不过十之二三罢了。 但小郡主聪明活泼,颇解人意,生得又是粉妆玉琢,俊美非凡,如今身体每况愈下,南平王竟是分外不舍。一得空闲,就带她去些风景优美静谧的地方,盼能有所助益。 今日大雪初霁,他就带着小铃铛泛舟湖上,偶遇一白袍白发的狂士在湖中边饮边唱,他侧耳倾听,竟觉得心头平静,不复忧心忡忡,便命人将小船靠过去,有心要结识一番。 这白袍狂士颇通古今,南平王与他相谈甚欢,便要侍女抱着小铃铛在旁安歇,自己与他聊起来。 这一聊便忘了时辰,小铃铛受了夜风,惊醒过来,打了个喷嚏。南平王听后十分心疼,忙解开外袍将她裹在怀中。 白袍狂士却皱眉道:“令千金这么个样子,却有些不对。” 南平王黯然道:“她病得很重,却又不知是什么病,大夫说已没有多少时日了。” 白袍狂士却道:“不对,大夫说这是病,我却觉得这不是病。令千金的本非凡尘中人,却在红尘中受俗世侵扰,身体如何能好?” 南平王奇道:“非凡尘中人?” “不错,她的生辰可是丁未年癸卯月癸卯日癸卯时?” 南平王惊道:“是这日子又如何?” 白袍狂士叹道:“此乃仙门洞开之时,令千金沾染仙气,又年幼体弱” 岂料南平王竟潸然泪下,白袍狂士安慰道,“只要令千金能少悲少喜,或还可多活三四年,但她若是浑身无力,头发枯黄,嗜睡昏迷,便是进入天人五衰的阶段,常人难救。” “先生先生救救她啊?” 白袍狂士叹道:“老朽也没有本事救她,但我有一个旧识,在乌山金刚台上修行。你可以”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改口道,“唉,天下大乱,就算小小年纪便夭折,但早早离开乱世,不受山河破碎之苦,也未必不是好事。” 南平王拉住他,道:“老先生说说这位高人吧。” 白袍狂士道:“我这位旧识,修的是辟谷之道,他有一门很厉害的内功,修炼之后,便会渐渐无欲无念,无喜无悲,玉肌冰骨。” “不知如何寻他?” 白袍狂士皱着眉头道:“我这位旧识在金刚台附近修炼,你若有心要寻他,便到当地打听辋川居士。他若不肯见你,就给他看这个。” 白袍狂士自腰间解下一块盘龙佩,其上神龙栩栩如生,雕工精湛,中间写了个“星”字,玉质却不是上佳之品。 “这,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女娃娃,可惜了。相逢便是有缘”小铃铛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坐在南平王怀中,对着白袍狂士嘻嘻直笑。狂士见她笑得可爱,便又从怀中拿出一颗金铃铛,用红线穿了,给她系在颈中,合掌道,“女娃娃,祝你长命百岁。” 南平王正要道谢,白袍狂士却道:“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他说罢便将鱼竿抛入湖中,踏竿而起,南平王惊起,直呼仙人,白袍狂士听到后,大笑而去,不一会儿便失去了踪迹。 南平王回到府中,辗转反侧,终是决定带着小铃铛去金刚台寻找辋川居士。 北方依旧在大雪纷飞的季节里,金刚台已接近国境线,显得尤为荒凉离乱。即使走官道,沿途也常常可见倒毙的路人。 南平王带着侍从,抱着小铃铛进了山。 向导停下来,转身道:“萧公,看天色只怕又要下雪了,我们” 南平王挥手道:“不,我们继续前进,要赶在下雪之前找到碎玉居士。” 他低头看了一眼系在怀中的小铃铛,见她睡得安静,不由得喃喃道:“希望辋川居士真的能救她” 他手下一人道:“萧公,这个辋川居士真的信得过吗?” 南平王叹道:“我也担心这件事。成竹,你怎么说?” 被南平王喊到的侍卫,名叫骆成竹,生得忠厚老实,一表人才,乃是南平王的得力助手。听南平王如此问,便答:“我先萧公来到此处,在方圆百里都问了一遍,都说辋川居士曾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士,后来金盆洗手,在此地清修,医术无双,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是个大大的好人。我以为,这个辋川居士还是可信的。” 南平王道:“若真是如此便好,我们走快些吧。” 向导点点头,一夹马腹,向前一溜小跑。天作铅灰色,虽然午时刚过,但仿佛已然是傍晚一般。 雪天的路犹不好走,他们上到半山腰,天上已下起雪来。周围开始有些颇高的土墙高台,只是没有人,倒显得有些阴森。 向导道:“萧公,这些便是乌壁了,当初这一代有乱,我们就躲到乌壁里来,省得叫人当牲口杀了。不过这些年天下太平,已很久没有人躲进来啦。” 过了这一片土城,山林越发茂密,好几次险些无路,幸亏有此向导在,才不至于迷失。 南平王问道:“何以辋川居士住的这么偏僻?” 向导道:“辋川居士曾经被仇家所伤,之后搬到山中修炼,说是住在人多的地方会伤身体,因此才住在深山之中。我看应是要修仙吧。” 南平王却以为辋川居士果如白袍狂士所说,在深山之中修炼,能治小铃铛的病,不由得对他信了九分。 天色又黑了几分,向导忽然开口道:“快要到了。” 二 路旁有溪水潺潺,虽然冬天都冻做了冰,却是还可看见冰下有水涌动。山门掩映,竹林密植,似作篱笆。中有隐隐黑顶,约是茅草搭就。向前走两步,只见柴扉洞开。 竹林在这个季节都已枯黄,中间却有炊烟袅袅。向导前去敲门,高声叫道:“向居士,向居士!” 忽然似有人在耳旁开口:“门没锁,进来吧。” 南平王的手下立刻戒备起来,不住扭头看来看去,却看不到半个陌生人,不明所以,都面面相觑。 向导却见怪不怪,上前去推开柴扉,朝着里面极其恭敬地道:“行主,有几个人说想要求见你。” 那声音响在耳边,中正平和,绝不是大喊,却好似就在耳边一般:“操琴,你知道我不见外人的。” 向导为难道:“他们远来求医,我心想您以前也不拒绝给我们看病的,就就把人带来了” 碎玉居士道:“诸位请回吧。向某只不过替村人看点小病,并不是什么名医。操琴,带人下山吧,否则今晚下雪,山中十分危险。” 南平王急道:“我在建业城中遇到一人,称是辋川居士的旧识,他说你定能治小女的病,您替她看看吧!我有他的信物!” 院中人停顿少少,问道:“来者是客,如何称呼?” “敝姓萧。” “萧公所言信物,可否一看?” 南平王赶紧掏出怀中盘龙佩,交给向导操琴,操琴双手接过,走入院中,呈给向碎玉。 南平王人在外面,久等不应,焦虑起来,不由得走来走去。门外本来少有积雪,被他踩得乱七八糟,白色变作了灰黑。 忽然向碎玉道:“诸位的马便拴在外面,请进来坐。” 向导操琴走出来,把南平王一行人请进院中。 院中清寒,四壁萧索,屋作古制,夯石垒土,青瓦黄墙。向碎玉坐在院中一轮椅上,对南平王微微颔首。南平王见他在严寒之中也只穿单衣,脸如冠玉,眼有精光,便知不是寻常人物,便对他微微一笑。 向碎玉道:“这确实是我一位旧识的信物。请说说令千金吧。” 提到女儿,南平王眉宇间便有一股忧愁,“我这女儿生得颇为顺利,她母亲也没受什么苦楚。她长得可爱,我十分喜欢,就常常带她出去玩耍。谁知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弱,总是疲倦得很,长得也不如别的孩子快。大夫却说她这般娘胎里没什么问题的孩子,实不该如此。她身体没什么毛病,却还是一天比一天不好。 第75章 向碎玉手中把玩着那块盘龙佩,心中却在思量:师父行事出人意表,他叫此人来找我,却是何意? “请让我替令嫒把脉。” 南平王解开怀中布巾,露出小铃铛一只小手来,凑到向碎玉面前。他搭上这只小小的手,却立刻一震。南平王忙问:“居士,如何?” 向碎玉道:“十分凶险。她周身经脉坍缩,此事本不应见诸幼儿。想来是水气不净,她又体质特殊之故。” “您那位旧识说,小铃铛是仙门洞开之时出生,她沾染了仙气,本该清心寡欲,却受红尘浊流侵蚀,自然会衰弱而死。” 向碎玉皱眉道:“他竟与你说了这些?” 南平王却道这是什么不该吐露的天机,心中过意不去,怕是要累得白袍狂士受甚牵连。 向碎玉却想:为何师父要这么和他们说?她天生比人弱气,经脉中无物支撑,自然塌陷萎缩,只要修习内功,当然会好,师父若是愿意,自然一教便好,何必要我这个残废来照顾一个小姑娘?他为何要说断绝七情六欲啊哟!师父难道知道了我与二师弟的赌约,特地给我送徒弟吗?这这师父何以不责罚我二人? 南平王见他若有所思,便小心翼翼问道:“辋川居士小女小女有救吗?” 向碎玉面容肃穆,看着他,缓缓点点头,道:“有救。但需她拜我为师,在山中修行,更需斩断七情六欲,从此与我一样,无喜无怒。天下父母大约都不愿子女如此,请萧公斟酌。” 南平王塌下肩膀,低声道:“我希望她长命百岁。” 向碎玉续道:“既然要斩断七情六欲阁下爱女心切,我以为不可多见她。” “那那” 向碎玉道:“我与阁下初次见面,便要你将女儿寄养在我这,你自是不放心的。你每年可以偷偷来看她一两次,只是勿要叫她发觉。”他见南平王动容,心似有所不忍,仍道:“你瞧见了,我这里吃的差,穿的差,你真的要这孩子放弃锦衣玉食?” 南平王两眉下垂,低声道:“不瞒居士,朝廷中不太平,我们这些姓萧的,大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若她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就再好不过啦” 向碎玉叹了口气,道:“若是阁下同意她留下来,我定不会叫她饿着冻着。阁下放心吧。” 南平王点点头,从怀中抱出小铃铛,轻声道:“小铃铛,小铃铛?” 小铃铛明显是在装睡,这会儿睁开眼睛,哀声道:“爹爹不要我了吗?” 南平王道:“小铃铛这么可爱,爹爹怎么会不要小铃铛呢?爹爹求居士治你的病,他已经答应了,你来给他磕头,拜他为师吧。” 小铃铛看了一眼向碎玉,向碎玉难得微微笑了一下,小铃铛也对他笑一笑,然后问南平王:“我的病好了,就可以和大家玩了吗?” 南平王点点头,笑道:“嗯!等小铃铛的病好了,你想找谁玩,就找谁玩。” 见她并不反对,便拉着她走到向碎玉面前,道:“跪下磕头。” 小铃铛依言磕头,向碎玉道:“还需磕八个。” 小铃铛便又磕了八个头。向碎玉一把将她拉起来,站在自己身边。他仰起头来,叹息一声,呼出一口白气,一片雪花正落在他额头上,久久不化。 卦中少女 小铃铛大名萧靖陵。南平王曾拜托向碎玉,要小铃铛平平安安地长大,因此向碎玉便将她姓氏瞒下,起名金铃,但见她小小一个,还是忍不住唤她一声“小铃铛”。 当日南平王上山拜见,向碎玉替金铃把脉,便诊断她天生经脉中无气,致使经脉萎缩。金铃拜他为师,随他修习他自创的冰心静气法。山上便只有他师徒二人,山下的操琴偶尔替他们送米送盐,金铃镇日对着不苟言笑的向碎玉,便如滚水入冰,本来活泼的性格也被逼得冰冰凉凉了。 向碎玉这门内功既然叫做冰心静气,其中便有许多镇心理气的法门,而越是少欲少念,这门内功的威力就越是强大。内功越强,反而越能约束欲念。此内功与心法两两相生,一旦开始,便生生不息,越练越强,因此金铃虽然只拜入他门下一年,身体却好了许多。加之金铃天资聪颖,向碎玉十分欢喜,一身武功医术,早已打算倾囊相授。 向碎玉的腿当日受陆亢龙重创,这两年来只能靠轮椅行走,颇为不便,家务只得由两人分摊。一年下来,小郡主竟很精通家务,也算奇事一桩。 又是一年冬天,向碎玉旧时友人邀他下山,只留金铃一人在山中。向碎玉防她无聊,布置下许多功课,才由人推下山去。 这一年实在是很冷,一入冬便不时有流浪汉在路边冻死,时局离乱,人人自顾不暇,实在没有余力去救别人。 王氏娘子早上起床,觉得天气颇冷,忍不住哈了口气在手中。她推门便看见门口蜷缩着一个幼童,天这么冷,眼看是活不成的。王氏娘子心中暗道一声晦气,就要招呼巡丁来抬尸体。不料那幼童忽然了一声,抬起头来。 王氏娘子见他嘴唇都冻青了,一双眼睛却晶亮亮的,终究是没能狠下心肠叫他走远些。 不想那小童却先开口道:“大娘子,有残羹冷炙赏一口吗?我两天没吃饭了,不吃饱我就不能上山找神仙,找不到神仙我就活不成了。” 王氏娘子听他说得荒诞,不禁问:“为甚找不到神仙你就活不成了?” 小童认真道:“大夫说我病了,他治不了,只有神仙才能治,叫我去山里找。” 王氏娘子一听,便道:“大夫敷衍你呢!‘神仙难治’,原是托词。” 小童急道:“怎么会!大夫怎么骗我!” 王氏娘子问道:“我问你,你知道山里的神仙住在什么地方吗?” 小童摇摇头,道:“上山只有一条路,我顺着走便是。” 王氏娘子道:“大夫不给你治病,定是因为你没钱。” 小童低头道:“我确实没钱,他不肯治我,倒也不能怪他。不过我也不能等死啊,我要去山里碰碰运气。” 王氏娘子道:“那我煮些东西给你吃,你进来烤个火吧。” 小童高兴极了,忙不迭点头道:“谢谢!谢谢大娘子!” 王氏娘子给他煮了一碗汤饼,他呼啦呼啦就着咸菜吃了一大碗,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看他吃得差不多,王氏娘子忽然低声问道:“你真想去找神仙?” 小童点头道:“真想去。” “我指一条路给你,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一定一定!我就说我福缘深厚,命不该绝,方才找到此地。” “那是最好你从我家门前那条路往西走,看见一个有三棵柏树守门的路口,你就上去。那柏树,左手两棵,右手一棵。从此凡是见到这样的路口你就进去。过了一片破烂房子,再往上走小半个时辰,有一片竹林,竹林里就是神仙住的地方了。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柏树左手两棵,右手一棵,过了一片烂房子,看到竹林就是了。” “很好,吃饱了吗?” 小童拍拍肚皮道:“饱了饱了,我该出发了!谢谢大娘子!大娘子高姓大名?日后小叫花翻身了,定来报恩!” 王氏娘子赧颜扭身,道:“说什么谢不谢的呢?你找到神仙,治好病再说吧。”她手中抖出来一件旧衣服,慈爱地看着他,道:“这是我儿子的旧衣服,我本盼着生个女儿,因此一直留了一件想拿来改,谁知女儿迟迟生不出来这件衣服,你拿去穿吧” 小童接过衣服,脱掉外衣,笑道:“大娘子,我不是男儿。你与我有活命之恩,我叫你一声娘,这衣服也算穿对地方啦”她说得动听,王氏娘子十分受用,竟大大地不好意思起来,小童把这一件夹袄裹在旧衣服里面,谢过王氏娘子,出门而去。 不出几步,王氏娘子奔出来拉住她,塞来一个冷馒头,又跑回去,趴在门边,只露出半张脸,大声道:“我姓张,我夫家姓王,叫操琴。你若记得我,就抽空来看看我!” “你放心吧!我一定记得!我姓龙!叫不花喇!” 王氏娘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你可千万别说你是胡人!”不花喇却走的远了,不知听到了没有。 金铃一人在山中,奉师命采挖几种草药。向碎玉虽然腿有残疾,整日坐在轮椅上养伤,无法亲身示范,但终究轻功曾经好过,金铃得名师指点,爬高上低的本事已练得十分不错。是以年纪虽小,向碎玉却并不很担心她,只是隔三四日回来看看她,检查她平日要做的功课。 向碎玉的衣服非黑即白,给金铃的衣服也是这两种颜色,她在山中采药,身着白衣,在山崖上飘来飘去,颇似仙人乘风。 忽听有个童声喊道:“小神仙,小神仙救救我!” 第76章 金铃朝下看了一眼,见竟有一幼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向碎玉常常交代她不要和别人多讲话,她不欲横生枝节,便要离去。 只听那小童又喊:“小神仙!小神仙!你干什么不睬我?是不是我没给你磕头?”说着就要跪下磕头,金铃一皱眉,跳到小童面前,按住她的额头道:“我不是神仙,你不要给我磕头。” 那小童急了,道:“人家跟我说山上有神仙能救我性命,我走了大半天,都只见到你一个人,还飞来飞去地,怎么会不是你?”忽然她又脸有喜色:“你不是神仙,那定是神仙座下的小童子,对不对?你让神仙救救我,好不好?” 见她面颊潮红,呼吸急促,露在外面的手却青紫青紫,金铃奇道:“你怎么了?非要神仙救你?” 小童道:“我生病啦!山下大夫不治我,说‘神仙才救得了你’,我就问他:‘什么地方有神仙?’他道‘山里才有神仙’,我就往山里走,我走了好久好久,就见到了你。” 金铃伸手道:“手给我。” 那小童正要伸手,却见金铃小手白白嫩嫩,自己的却又黑又脏,忽然不好意思伸手,金铃见她扭扭捏捏,便一把扯过她的手,搭过脉,又叫她伸出舌头来。 小童收回舌头,问道:“小神仙,我还有救吗?” 金铃道:“我叫小铃铛。你随我回去,我给你吃药。” 小童立刻走不动路,抓着金铃愁道:“药苦吗?” 金铃想了一下,道:“大家都说苦,我尝着还好。” 小童喜道:“那我吃,小神仙,你一定要救我,我还不想死。” 金铃道:“死不了。跟住我。” 她牵住小童的手,往山上走去。只听那小童说:“我姓龙,你可是姓小吗?” 金铃摇头道:“我们不叫俗家姓。你姓龙,那你叫什么?” 小童挺胸道:“我叫不花喇。” “不花喇是什么名字?” “不花喇是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为什么那么多字?大家的名字都是两个字,三个字,为甚么你有四个字?” 小童道:“你再往北走,大家的名字的字就越来越多啦。四个字很常见,还有有五个字六个字的,有人光姓就有三个字。有人姓步六孤,有人姓侯莫陈。我姓龙,只有一个字。” “原来如此,原来你不是中原人。” “我是啊!我在长安出生的。” 金铃站住脚,看着她道:“你名字如此奇特,听上去是胡人,我还没见过胡人呢。” 不花喇眸色似琥珀,眼窝深深,金铃歪头看着她,自言自语道:“是与我不太一样。” 小童洋洋得意,正要开口,忽然向后倒去,金铃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不花喇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我好像,好像没力气了。” 金铃点点头,“我背你,不用你走。你有吃的吗?” “有!我怀里还有个馍,你饿了吗?” 她背起不花喇,道:“我不饿,你吃。” 不花喇初时还在她背上大啖冷馒头,渐渐地没了声息,却是攥着半个冷馒头沉沉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转醒,见金铃正两手分抓她的衣领,便问:“小铃铛,我们在哪?” 金铃道:“在我屋中。我正要给你洗澡。” “洗、洗澡?我自己洗、我自己洗。”她倏地从床上弹起来。 金铃奇道:“你慌什么?” 不花喇忧心忡忡,握住领口道:“我娘临死前特别交代,万万不可给人看了身子,更不能碰,也不可给人捉去,总之不要与她一样。” 金铃也听不大懂这一番理由,只觉得是大人说的便有道理,因此点点头,郑重道:“我不看不摸便是,你自己洗。” 不花喇大大地舒了口气。金铃引着她去洗了澡,待她洗完,用大布巾把她裹了扛了回来,塞进了被子里。她转身给火盆里添了炭,炉火烧得屋中暖烘烘的,她才又转回来看不花喇。谁知不花喇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金铃拉了一下被子,以为她又出意外,怕她晕厥在里面,不料拉了一下没拉动,方始明了她不高兴。 “你莫气我,我的床让给你睡当做赔罪。” 金铃见她仍是不说话,又道:“我不过就看了一下,摸也是隔着布巾摸的,你也没有少一块肉。不要生气好不好?” 不花喇想了一想,实则也没明白给金铃看了摸了有什么损失,便冒出头来,只露出两个眼睛,问道:“小铃铛,你把床让给我,你睡哪里?” 金铃想了想,道:“睡地下。” 不花喇摆手道:“不成不成,地上冷冰冰的,你还是与我同睡吧。” “我与你同睡,不免又白看白摸,你到时又生我气怎么办?” 不花喇摇手道:“不会不会,隔着衣服不算。” “真的?” “真的真的,”她掀开被子,“你要上来嘛?” 金铃摇头道:“我在煮药。” 她走出去,端了一碗药进来。不花喇接过碗,皱着鼻子扭开去,金铃便劝道:“一口气灌下去就没觉得苦,我已拿了果脯,喝完就给你吃。” 不花喇听说有糖吃,仰头咕嘟咕嘟就把药全喝了,端的是豪气万丈。金铃见她听话,塞了一颗蜜杏给她,“你要住到病好为止。我师父明天就回来,他定能救你的。” 不花喇喜道:“真的?你留我住下来?不骂我不打我不赶我走还给我吃东西吗?” “自然是真的,你躺好,我要写功课了。” 不花喇点点头,喜滋滋地缩回被子里,眼睛却一直看着金铃,见她要出去,不禁道:“你你要走了吗?” 金铃奇道:“你怕一个人吗?那我等会便回。”她到隔壁书房拿了笔砚,回来发现不花喇已缩成一团,她坐在对面点起灯,道:“你若嫌亮,就扭过头去。” 不花喇摇摇头,“不亮不亮。” 金铃动笔开始抄写,不花喇盯着她左看右看,不一会儿药性上涌,沉沉睡去。 隔日清晨,向碎玉由操琴推着回来山上。 金铃禀告,自山中救起一孩童,向碎玉淡淡表扬了几句,嘱咐她做事需有始有终,既然把人救回来,就要把人治好。金铃点点头,道:“我自然会像师父一样。” 向碎玉见她视自己为榜样,心中略喜,给不花喇把脉之后,便道:“这样的病你已绰绰有余,不懂之处多看书。” 他不再多言,轮椅转过半圈,慢慢推出门去,把两个小娃娃关在一个屋子里。 不花喇委实是个小八哥,她自第一天住进金铃的房间开始,就想方设法逗金铃说话。 金铃实则也并不是一个天性安静的小娃,是以不花喇讲起她走南闯北的经历时,金铃停下了手中的笔,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耳朵也竖了起来。 不花喇得意洋洋,道:“你应该下山去玩一玩。说书的不都说,你们神仙要下凡尘历劫的吗?” 金铃正色道:“我不是神仙。” “是啦是啦,”不花喇擅自解释道,“你还只是个小道童,待你初成正果,便要历劫,到时逃也逃不掉。” 金铃摇摇头,道:“你小时候,住在什么地方?” 不花喇问:“多小?” “你爹娘呢?” 不花喇道:“我只有娘,我娘很漂亮很漂亮。我有时候给人叫做野种。你知道吗?野种就是没有爹的意思” 金铃以眼神制止她,低声道:“我知道,野种不是好话,师父不许我说这种词,你也不要说。” “好嘛,你不叫我说我就不说。” “你再讲。” “我们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的角落里,有很多很多人。我娘是跳舞的,还有很多人也是跳舞的。也有乐师,弹的吹的都有。” “唔。那是在哪?” “嘿嘿,是在洛阳。” “洛阳很远很远啊,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不花喇道:“有一天我娘给人打了,她气不过,就带着我逃出来了。” 她丧气道:“后来就没有许多好吃的了,我娘还总打我。” “她为什么打你?你淘气吗?” “她说不许我以后跳舞弹琴,不许再踏入勾栏妓馆,不许用身体取悦男人。我问她是什么意思,她说我长大就懂了。你懂吗?” 金铃摇摇头道:“不太懂。后来呢?” “后来我娘把自己的脸划花了,我们一路要饭往南边走,后来我娘死了。” “啊!那你呢?” 不花喇又得意洋洋:“我可厉害了。我会偷馒头,还会哭可怜。大家见我可怜,就给我吃的啦。” “你不用哭,我也给你吃的。” 不花喇喜道:“你真是菩萨心肠!将来一定能成仙!” 金铃正色道:“我不当神仙的。我将来要做大侠,劫富济贫。” 不花喇道:“差不多,差不多。” 这回却轮到金铃发问:“你为什么叫不花喇?” 不花喇挠挠头,道:“我娘说,我爹是从花剌子模的不花喇来的,不过她自己也不肯定。你为什么叫小铃铛?” 第77章 “噢小可怜” 大概哭了三个沙漏的时间,她才慢慢止住哭声,伦宁看着手里聚集的泪水,已经可以做个冰块了呢。 “小女士师也不愿意和您分开的。” “胡说,她都要赶我走了!” “据我所知,有不少法师就算有了自己的法师塔,也能长期住在别人的法师塔里,比如说合作伙伴什么的,有一些人是联合做研究的。您也可以把自己的塔建在附近,或者设一个同在枯叶城的传送门,有了传送门,来来去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并非回不来了。” “真的吗?!”前脚还在伤心的小野兽忽然露出开心的笑容,一把抓住她的蓝色大水球。 “呃当然是真的了,我想人类世界的规则没有那么快变化的。” 伦宁模棱两可地说。事实上,一般离开法师塔的学徒都会被收走独属于老师的塔的钥石。但师并非真的迫不及待把她赶出去,所以至少如果是做客的话,她还是会来接这位小女士的吧。伦宁在心中补充。 她开心了一阵子,傻傻地笑了一会儿,又变得愁眉苦脸。 “可我见不到她了。我要去多久?听路斯特家的双胞胎说高级学校要念三年?” “大部分是这样,但只要修够了学分就可以提前结业。此后,如果您还要参加毕业考试,就必须参加三大科目的考察,这个您是清楚的吧?通常大家是一年考一门,也有人一口气考完三门。” “多吗?” 伦宁表示:“不是很多,但我那轻浮的表亲的主人确实是其中之一。” 它指的当然是师本人。 “这样啊” “您从学校结业之后就可以开始准备基础笔试了,通常大家会选择在学校准备考实战科目,和同学们一起,因为到时候要组队。” “噢,那就是说想要毕业,必须在学校多呆一年。” “没错,就是这样。”伦宁欣慰得有点夸张,一看就是哄人开心的嘴脸。 塞隆马上就识破了,因此并没有感到开心,她还是怏怏不乐。 伦宁稍稍有点挫败,接着谄媚地说——这种情绪它最近觉得很难避免,塞隆身上和那位师身上类似,都有一种让元素生物忍不住臣服的气质——“但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些,有一件事我猜您很希望了解。” “是什么?” “论文。” “论文怎么了?” “论文通常来说学生应该跟着他的指导老师完成,塔中的学生很占便宜,他们的老师一般都是大有来头的法师,论文评级也会高很多。您就是塔中的学生啊,您有一到两年的时间去完成论文,而且师绝不会赶走您的。您的论文上要写她的名字,您毕不了业,最头疼的当然是”这话它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它当然知道塞隆应该打什么主意:拖着论文不写完。 但那样师就会大为不满,她最得意的学生,居然无法毕业,师的脸面都会丢净的。 塞隆也意识到了这件事,马上就开始为了距今五六年的事情烦恼操心,忧愁都写在了脸上。 伦宁凑过来说:“然后您就是和师平起平坐的法师啦。她再也不能用这个狗项圈威胁您了。” 但塞隆显然并不介意“狗项圈”,只不过即将到来的分离让她六神无主。 她还挺喜欢的。 深褐色的印记,纠结的伤疤,无论洗多少次都不会掉,希珀的名字烙在她身上,甚至烙进她的骨血里。 第二天早上在饭桌上,气氛相当尴尬,希珀冷淡地和她打招呼,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本来她们早上在饭桌上会随换一下自己最近看的好看的书,发散地谈一谈对这些书的想法。 塞隆很喜欢这样,像是和她手牵手去散步一样。 可是希珀缄口不言,灰色的眼睛似乎没有焦点,只是盯着前面某个地方发呆,而不是像往常一样,总是落在她身上。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上课的时间,希珀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塞隆则一直盯着她,等她宣布开始上课。 然而她也没有。她戴着眼镜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终于,那双总是闪着漂亮的银灰色光芒的眼睛落在了塞隆身上。 少女欣喜若狂,高兴的心情都写在了清亮的眼睛里。 希珀冷淡地对她说:“我需要调整一下心情,顺便有一些东西要查,今天不上课了。”她说完推开了椅子,夹着一本日记本走进了图书馆深处。 塞隆怅然若失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像是被火烫了一样弹起来追了过去。 师的身影就在书架尽头,一扇窗子正好把她的剪影框进去。亮色的光,蓝色的天,深色的轮廓,还有面无表情的脸。 塞隆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过去,师当然注意到她了,图书馆里只有她们两个,背景音是恒常的风啸,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异常清晰。 可她并没有扭头,只是仰着脸看着书架上面一行一行的书。 “老师” 师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回过头,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塞隆” “嗯!”只是因为她的回顾,塞隆心里就忽然充满了喜悦。 “我现在不是很想看见你,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吗?”她看起来确实很疲惫,可说出来的话让塞隆的心重重地痛了一下,泪水从眼中涌出来,模糊了希珀的脸。 “别哭”希珀的手碰到了她的脸,温柔地擦掉了快要溢出去的水滴,又低又轻的声音直接吹进她的耳廓里,“别哭啊,我们都需要静下来想想。” “老师” 她并看不清希珀的动作,只有黑色的影子不停在面前晃来晃去,塞隆感觉到黑影离她越来越近,希珀温热的嘴唇轻轻压在她的额头上。可还没等她享受久违的温暖气息,希珀就抽身离开了。 冷冽的空气迅速涌入,代替了她的位置,一条水柱替她擦着眼泪,等到她的啜泣停止之后,伦宁从不起眼的缝隙里钻出来,小声在她耳边说:“师已经走了。” 塞隆点点头,拍了拍哭得通红的脸,在原地跳了两下,走回了图书馆门口。 希珀不在,可能是真的不想见她了,她去哪了呢?也许在起居室,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起居室里找希珀。可一方面她并不是一个纠缠不休的人,另一方面她也很惧怕会惹得希珀不悦。 就看一眼就只是看看她在不在。 她慢慢打开起居室的门,怀着希望寻找着那个美丽的身影。可这里什么也没有,提乌斯听到声音,吧嗒吧嗒地跑过来,抬起前脚扒在她身上,呜嗷呜嗷地表达自己的担心。 塞隆弯腰抱起它,沉甸甸的身体让她飘摇不安的心稍微落下来一点。她抱着提乌斯走下楼(还挺重的),找了一扇深深的窗台窝了进去。 伦宁的身体几乎把这个窗台填满了,还好它能随意改变形体,所以它现在维持着窗子的形状,头朝下凑到两个宠物附近。 “我只是个爱哭的宠物,对老师来说”她自暴自弃地表示,然而提乌斯不满地汪了一声,像是在说“做个宠物有什么不好”。 五十年、六十年,对她来说已经是好长的时间了。书里说过人类的寿命大约是七十年,在这期间会经历生老病死,可除了死,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从她八岁到塔中一直到十五岁已经七年了,这段时间让她觉得几乎占据了生命的全部。六十年也许够了,只要每天都能呆在希珀身边,享受她的重视和注视。 “伦宁,老师说师的寿命几乎是无尽的,这是什么意思?” “唔这是个好问题,理论上来说,强大的力量会保护承载它的不朽,在各个领域都有这样的生物。” “比如说?” “嗯比如说师,强大的法力保护了法师的,使得几乎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老,所以说理论上师有无穷的寿命。” “可现在最老的师有多大?” 伦宁低头想了一下,“可能大约是一百七十七岁。” “古塞悌难道就没有出过师吗?” “噢,您看过的百科全书上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对,我知道,第一个师诞生在古塞悌中期,但后来就再也没有关于他的记载,他最后还是死了,对吗?” 伦宁点点头,“没错,第一个师是自杀的。强大的力量让免于腐朽,但致命的伤害仍然能让它们消亡。人类是短命的种族,寿命和精灵等种族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人类又必须活在人群中,孤独比什么都能折磨人,所以当这位师的家人朋友都死了之后,他也觉得没有什么活下去的价值了。” 塞隆抬起头来看着伦宁,“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师,是因为忍受不了孤独才自杀的吗?” 第78章 “叫便叫了,从没有人告诉我我为什么叫小铃铛。” 不花喇睁大眼睛问:“那你爹娘呢?” 金铃道:“他们应是在建业。我小时候得过一种很奇怪的病,整天昏睡,许多人我都不太记得了。师父治好我,我就跟着师父修行。” “我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可清楚啦!有一次我趁我娘去跳舞的时候,跑出去外面玩,碰到一个农妇,那人拿了块糖,问我要不要吃糖,我说不要,她又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我不说话,她忽然抱起我就跑。我使劲哭,哭得周围的人都看她,她就来捂我的嘴,我不让她捂,使劲推她。看的人多了,把巡丁都引来了。巡丁问那农妇,‘这是你家孩子吗?’那农妇一边捂我的嘴一边说‘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孩子爱哭,打搅大家了’我趁机咬了她一口,大声道‘你这么丑,怎么生的出我这么漂亮的孩子!’她听了之后生气得很,就把我摔在地上,我一轱辘就爬起来跑回家了。” 金铃听得笑起来,道:“嘴巴不饶人。后来呢?” “后来我跑回家跟我娘说了,她气得打了我一顿,每次出去跳舞,就把我锁起来。” 金铃想了一会,道:“锁得好。” 不花喇没想到金铃和娘是一边的,撅嘴道:“你功课写好了吗?” 金铃白了她一眼,道:“没写好,就怪你。” 不花喇做了个鬼脸,缩到被子里,不一会儿又睡得口涎横流。 金铃却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来,轻轻唤了一声“啊”,又把不花喇摇醒,道:“我师父最是讨厌胡人,你虽然是个小孩,怕他也是不高兴。” 不花喇本来睡得迷迷糊糊,一听这句话,忽然全身冰冷,失望道:“是么?你要把我赶出去了么?” 说着便要起身。金铃一急之下,把她压在床上。不花喇到底是有些脾气的,越挣扎便越是生气,最后忍不住推搡起金铃。金铃乃习武之人,岂是不花喇瘦瘦弱弱一根能推动的。她压住不花喇四肢,不花喇见挣脱不得,又羞又气,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豆大的泪珠滚啊滚啊滚到了枕头上,沾得枕巾一片深色。 金铃摇摇头,道:“我只是跟你说,我师父讨厌胡人,我要替你取个汉人名字。” 不花喇兀自哭个不停:“你骗我你骗我大坏蛋,你吓唬我那我汉人名字叫甚?” “你不哭了,我便告诉你。” 不花喇抽了几下,梨花带泪,鼻音浓重,道:“我不哭了,你快告诉我。” 金铃道:“便叫龙三吧。” 不花喇皱眉道:“何以叫龙三这么随便?” 金铃道:“三三之数得九,乃是大衍之数。我道宗有三清三境,三这个数可随便不得。” 不花喇嘟嘴道:“三太小了,真这么好吗?” 金铃道:“好的很,比龙百万还好。” 不花喇想了一下,似乎龙三比龙百万听起来真的好上许多,不由得点了点头,道:“那我叫龙三吧。” 金铃粲然一笑,替她擦干净鼻涕眼泪,道:“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不花喇见她笑了,也笑道:“你须得叫我一声龙三,我才答你。” “龙三龙三,快睡。” “小铃铛小铃铛,我睡了。”她美滋滋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不花喇得的不过是常见的小儿病,山下的大夫怕她给不起诊金,方才托辞“神仙才能救得了你”,没想到不花喇真的寻到了“神仙”。 小神医金铃妙手回春,不过一旬,不花喇就已痊愈。但她自小流浪在外,居无定所,食不定点,身上落下些奇奇怪怪的毛病。金铃首次出诊,不免万分小心,尽善尽美,硬是将不花喇留到了开春。不花喇吃得好睡得好,小孩子又最是精力旺盛。她整日吃饱喝足,就爬高上低,闹得方圆五里之内不得片刻安宁。 向碎玉最近常由操琴推下山,三五日也不会来,回来也只是检查金铃的功课作业,又匆匆下山去,留两个加起来都没有及笄的孩子在山上。 连操琴都不由得有些担心,问道:“行主,山上颇多猛兽,现下刚刚开春,只留小铃铛一人在山上,不会有事吗?” 向碎玉道:“小铃铛堪当大任。年纪小小,不输男丁。” 操琴笑道:“行主只怕骗我吧?她就只到我腰这么高啊。” 向碎玉浅笑道:“她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我刚刚收她为徒的时候,她经脉中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常人修习内功,前几年都需勤练不辍,功力都消耗在与自身对抗上,到一定程度之后,方能伐髓洗脉,脱胎换骨。她天生不用这一步,功力练一分便多一分。” “行主真是” 向碎玉扭头道:“瞎猫碰上死耗子?” “行主说到小铃铛,想必十分自豪,都来取笑操琴了。” 向碎玉笑着摇摇头。 操琴又问:“家中另一个小的呢?” “你说龙三吗?她是小铃铛的病人,小铃铛自然要上心。” “不会耽误小铃铛的功课吗?” 闻言,向碎玉皱起了眉头,“小铃铛到底只是个小孩子,还是需要一个小伙伴。整日对着我,只怕她闷坏了。”他顿了顿,“龙三确实太活泼了些。” “行主有什么法子吗?” “人之天性,岂是说改就改”向碎玉摇了摇头,轻叹道:“我以后就不是行主啦” “小铃铛!小铃铛救我!” 金铃一里之外就能听见不花喇的惊呼。 因向碎玉讨厌胡人,金铃生怕他把不花喇赶出去,就给她起了个毫不打眼的汉人名字,唤作龙三。 她一听便知她又闯了天大的祸,只得搁下笔,叹息一声,推门循声而去。 “龙三,你又惹了什么了?”她声音刚落,便听到“喀拉”一声闷响,紧接着吱吱呀呀响个不停,林中似有一棵小树倒伏。不花喇从林中跑出来,见了金铃,喜上眉梢,直直扑到她身上,“小铃铛,快快带我飞起来,不然就被它追上了!” “被谁?”金铃一手托了她一下,她三两下就蹿上了树桠,又回头一把把金铃拉上来。忽然后面哗啦啦一阵响,金铃低头一瞧,一头雄鹿顶着漂亮的鹿角,正在树下盯着她们。 “你怎么又惹上这等畜生了?” 不花喇做了个鬼脸,往上爬了一格,道:“你瞧它的角多威风啊!我听说神仙都得骑些仙物,不能是马啊什么的,太过平常普通了,与你不相衬。鹿怎么样?”她见金铃皱起眉头,忙道:“你别挑啊,咱们这没有湖,不长仙鹤,你将就骑鹿吧。” “胡闹!你蹲着作甚?怎地不坐着?” 不花喇眼珠一转,嘿嘿笑道:“没啥,我喜欢站着。” 金铃伸手往她屁股上一抽,她嗷地一声弹起来,差点掉下树去,金铃道:“你要不是吃了苦头,会叫我吗?” 不花喇涎皮赖脸,“嗯嗯嗯,小神仙料事如神,我叫你家孽畜顶了一下,幸亏我躲得快,才没戳出个窟窿来。” 金铃失声笑道:“什么我家孽畜,我又不出远门,骑鹿做什么?” 蓦地一阵摇晃,两人抱紧树枝,才没掉下去。金铃道:“你的屁股怎么样了?” 不花喇道:“皮外伤罢了。” “幸好只是皮外伤,下次惹到熊瞎子怎么办?” 又是一阵摇晃,不花喇没抓住,差点掉下去,金铃揽过她的腰,道:“让你作死。” 不花喇一阵呲牙咧嘴,金铃心知有异,一把扒下她的裤子,见她白白嫩嫩的大腿上已经泛起一片片黄色,中间渗出点点紫色,皱眉道:“让你皮?” 不花喇脸色大变,撅嘴道:“说好不看不摸的!!” 金铃冷脸道:“还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不准大夫看的,你还要命吗?” 不花喇刚要耍赖,被她一吼,连忙指着鹿道:“怎地这畜生还不走?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金铃摇头道:“还没。它撞得消了气,自然就走了,不然你下去给它撞几下,它撞了你,心愿了了,当然也会走。” 不花喇连忙摇头:“我可不去!” 金铃笑而不语。 不花喇又道:“我还道你能像上次那样,一把提起我就跑呢。” “你上次惹到的可是吃荤的,我若不提着你跑,你不就被吃了?我也不是时时都能跑那么快,也不是次次能拎着你跳那么高。” “你再试试?” “不试。” “那不回去,你的功课怎么办?” 金铃道:“那我先做晚课,你不要来吵我,也别掉下去了,也不许一无聊就去招惹它。” 晚课便是要打坐练功,需经脉畅行两周天,不花喇听她这么说,乖乖让到一边,生怕打扰她“成仙”。 那头鹿撞了十几次树之后,大约是觉得这棵树太牢靠,撼动不得,最终悻悻归去。 山中天黑得早,天色已暗了下来。 第79章 “‘不必’。”傲慢的发音,中古音的古塞悌语,不过撇开态度不谈,这样子真的很适合贝阿特利斯,不管是她张扬的长相还是唤风者的身份。“你接下来想去哪?图书馆?还是需要我陪你去色特拉洛转转?你曾经来过吗?” “不,我没有机会到处旅行。” “哦,”她略有夸张地说,“真遗憾,不过将来会有的。” 稳妥的回复,然而贝阿特利斯忽然补充:“大概。” 萨沙拉抬头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点恶意与嘲弄,她熟悉极了,意思大概是“穷鬼这辈子大概没机会出去旅行的”,对方一定也意识到她的察觉,露出一个深深地,诡计得逞的笑容。 但她并不能发作什么,这是个很小的空间,她没把握像以前在学校一样,用成绩把对方踩在脚底,可能也没办法用法术给她点小教训。 贝阿特利斯享受了一会儿她恶毒的瞪视,随即收起笑容,“你接下来想去哪?图书馆?还是想让我带你去色特拉洛看看?” 萨沙拉低声回答:“不,不劳烦你了,我想我应该回房间收拾一下。” 她说完就扭头往楼上走,然而听到一阵脚步声在背后,她不回头也知道是贝阿特利斯跟在她身后。她的脚步声轻快干脆而不拖泥带水,灼热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背上。 “为什么跟着我?” “我,必须郑重地提醒你,峡湾女士,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还是你觉得你走过的路别人就不能走了?” 萨沙拉在心里哼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脱掉了外袍,里面是学徒的三件套:过膝的百褶裙(在提奥萨只有夏天能穿),同色的马甲,白色的衬衫(里面最难洗的一件,不过有了水领主之后就好多了)。 她泄气地倒在床上。新的被子,应该是,她闻到了一股裁缝店的奇怪味道。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还不错。 房间是扇形的,这在圆形的法师塔里无法避免,进门的地方狭窄,而临近外墙的地方宽阔了很多,一间浴室占掉了半圆形外墙的差不多三分之一,单人床顺着墙边摆在靠近窗口的位置,而写字台和组合书架则放在床头靠近内墙的位置。一个不算大的衣柜放在浴室旁边,只空出开门的位置。 房间不算小,写字台和床头之间的位置还能放一对小沙发呢。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侧过身观察着这个房间,其中一点不寻常的地方让她十分在意。 墙上有魔法陷阱的痕迹,虽然很淡,但她本来以为是门锁上的锁定魔法,然而门关上之后还有。 她走过去,手中的风驱散了幻象,一扇做工精细的木门出现在了面前,显得十分无辜。 她握住门把手,轻轻下压,门向里拉开了,露出另一扇门,她忽然醒悟过来,这扇门是通向通向对面的。还没等她把门关上,对面的门也忽然打开了,贝阿特利斯好整以暇地出现在门背后。 “哎呀,看来你发现了。” “你早就知道!”萨沙拉带着质问的口气。 她的视线在贝阿特利斯白皙姣好的脸上刮不起任何涟漪似的,后者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在门框上,歪着头带着笑容看着她,“我可是提醒过你呢。” 萨沙拉想起早上她意图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另一间来着,现在看来动机也许弄她,而只是不想和陌生人共用一个可以联通的套房,可是她赌气拒绝了。 她挖了个坑,然后自己跳了下去,现在还把自己埋了。 生气归生气,萨沙拉还是通过萨沙拉的手臂看到了她的房间。比这边精致多了,整个房间颜色素雅,基本上是浅色枫木,中间点缀着许多造型华丽却颜色简单的小配件,蔓草一样的吊顶灯,铁艺做工优美纤细,连床也有深绿色的铁艺饰边。她还以为所有的家具都是统一配给的呢。 “要来参观一下吗?”贝阿特利斯侧身让开一道通路,她的水领主管家优雅地从后面出现,手中端着一个茶壶。 然后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问,贝阿特利斯说:“我房间的家具是经过老师同意之后自己替换的,我不喜欢那个风格。” 是的,太粗糙朴素了,不适合唤风者华丽的作风,甚至和贝阿特利斯绮丽的长相不符。 萨沙拉冷淡的回答:“多谢,不用了。”她并不想看一个富家小姐炫富,所以把贝阿特利斯关在了门的那一边,好像担心门被撞开一样,她转过身靠在门板上,好像是想用身体堵住门口。 目前还在暑假期间,萨沙拉自己在高级学校念了一年,正在为了下两个月的伙食费发愁,没想到飞来横福,她来到一个食宿全免的地方。 鉴于十六岁在乡下渔村里已经是个不算小的年纪了,每次回家母亲催她结婚的话都能听到耳朵出茧子。 门外有人敲门,萨沙拉还靠在两个房间相连的门上呢,离门口很近,她顺手开了门,没想到还是贝阿特利斯。她刚想关门,被贝阿特利斯的手抵住了。 “我希望你明白我的难处,我并不是主观想要来纠缠不休。”她的表情带着玩味,语气里也没有什么诚心诚意道歉的感觉。 “那么你是客观的?迫不得已的?” 贝阿特利斯笑着说:“你瞧,我只是有任务在身,得介绍你熟悉塔里的生活。美丽的女士,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华丽的语调,讲究的措辞,萨沙拉学到的礼貌里面并不包括拒绝一个没有明显表现出敌意的人。 她让开一条缝,请贝阿特利斯进来。这里没有多余的凳子了,她尴尬地想是否该让贝阿特利斯坐在自己的床上,然而很快灵光一闪,她叫出了狄斯米斯——她的冰霜领主,因为心口的小小北风之子已经沉睡,所以它现在保持着常温——变成了沙发的样子。 “请坐,屋里没有别的凳子了。”她自己把写字台前的木凳子拖过来坐着,双腿拘谨地摆在一侧。 倒是贝阿特利斯没有任何束手束脚的样子,修长的身体舒展在这个特别为她准备的沙发里,一只手撑在扶手上,托着自己的下巴,两条腿交叠着,迷离地看着萨沙拉。 “萨夏” “萨沙拉。” “萨夏,你真是太客气了。本来这个暑假你打算干什么?” 这名字让她来念真是好听,萨沙拉自己根本不敢用如此不要脸的方式念自己的名字,却被这个自带闪耀气质的女人轻轻松松说了出来。 她最后放弃了抵抗,把手从胸口处放下来,“本来打算在提奥萨找个住处,在补习班代课来着。” 贝阿特利斯疑惑地问:“你不回家吗?” “不太想回。” “家里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吗?”她看起来像是诚心诚意发问。 “父母的罗嗦和不懂事的弟妹,你有吗?” 贝阿特利斯努着嘴,很有体会地点了点头,“嗯看来平民家庭也是这样,我还以为会更和乐点呢。我家里很难有人,而塔里热闹得多,下午我去图书馆,你来吗?” 融入集体的机会,当然要来。在学校里总会这样,如果你不合群,就有可能成为大家欺凌的目标。所以从前在学校,就算再怎么不愿意,集体活动她也一定会去参加的。 “好的。” “吃饭的时候我会来叫你,但明天就不会了。” “谢谢。” 对话尴尬地终止了,不过这种尴尬仿佛是单方面的,只有萨沙拉一个人手足无措,而贝阿特利斯放松得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样。 她悠闲地四处望了望,然后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褶皱,长袍又变得笔挺了,接着她打开了两间房之间的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种房间任人来去的感觉让萨沙拉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咬牙切齿地问:“究竟为什么两个房间之间会有门?!” “把两扇门打开之后可以做套房,”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像个有求必应的水领主,可那正经的表情迅速崩坏了,她有点坏地笑着说:“怎么,你觉得没安全感吗?” 萨沙拉愣了一下,对方是个相当高傲的女孩子,大概并不会、也没有动机偷偷从这里潜进她的房间——她理性上这样想,然而感性上总有一丝难受。 贝阿特利斯嗤笑一声,虽然笑容非常甜美,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尖刺:“放心吧,我不会没事来这么简陋的地方。” 萨沙拉准备奋起反击,刚把气吸进肺里,门就被贝阿特利斯关上了,她一腔热血无处发泄,只好一拳狠狠打在水领主身上。 这种程度的物理攻击是无法对水领主造成任何伤害的,它的身体凹进去一块,柔软而富有张力的水陷了下去,然后弹力变得越来越大,把她弹了出来。 她坐在刚刚贝阿特利斯坐过的地方,温暖和温暖之下的寒冷从身下透上来,她就在这种感觉上自虐一样发了一会儿呆,还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又响起了。 第80章 好像没摸够一样,她又摸了摸,“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留下你了我不确定别人能不能和我一样欣赏你,我不想冒险。” 塞隆蜷起身子,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希珀怀中,柔软的嘴唇轻轻碰着她的手指,又轻又细地呢喃着。 希珀听不清楚,不过谄媚的风还是把塞隆说的话送到了她的耳边:“希珀,谢谢你” 大概是害羞,说完之后她也没有抬头,小猫一样蜷缩着一动也不动,希珀揽着她的肩头,自顾自地交代着她又想到的一些事情,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总之塞隆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和从前不同的是,她抬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熟悉的窗子,而是看到了希珀的侧脸。 她她昨天没走,而是在自己身边睡着了。师独自一个人睡的时候大概相当任性,现在已经平躺过来了,一只脚伸在被子外面。 塞隆则还蜷缩着,保持着握着她的手的姿势,好像是没有动过。 她从前觉得希珀有一双大手,现在握在手上,才觉得她的手并不大,骨节纤细匀称,柔软、干燥,摸在脸上的时候,暖得惊人。她忍不住把脸凑过去蹭了蹭。 这个举动惊醒了希珀,她的睫毛闪动了两下,略带迷茫地睁开眼睛,似乎一瞬间不确定自己在哪。 但她很快就想起来了,侧头看着塞隆,“小野兽,你醒了?” 塞隆乖乖地点头,留恋着这个瞬间,但希珀很快地爬了起来,金发散在身后,她随意拢了拢,床头一根束发的丝带自己飞了起来,在她脑后捆成一束。 “起来吧,该准备走了,我上楼收拾一下。” 没花多长时间,希珀就收拾整齐出现在饭桌前,吃过了常规早餐后,拉着塞隆走进了传送门。 她们从传送门里出来之后,希珀把两张表格交给了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人领着她们来到另外一间有不少巨大传送阵的房间里,发给她们一人一个奇怪的石头后,带着她们走进了一扇很大的传送门中。 一阵天旋地转后,塞隆踉跄着往前栽了一步,被希珀拉住。带她们过来的工作人员笑着说:“还不太习惯?多来几次就好了。” 塞隆羞涩地笑了笑,希珀则淡漠地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交还手中的石头,拉着塞隆到门口签名离开了。 走到外面的街上,塞隆感受到了和枯叶城完全不同的样子。这里的街道要狭窄得多,树很高,大部分刚开始长芽,外面还很冷,但风已经是暖的了,建筑物大多是木质的,有尖尖的顶,尖得不像话。 地面铺着石头,走上去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她拉着希珀的手,忽然觉得四周明显地暗下来。 她抬起头,看见天上一团奇怪的云。希珀发现她的视线,抬头看过之后笑着对她说:“那是拉帕莱尔群岛。” 塞隆恍然大悟:没错,所有高级学校就在拉帕莱尔群岛的轨道正下方,可能是为了蹭龙神的魔气(这是来自路斯特家的双胞胎的嘲讽)。 龙的故乡的阴影很快的飘过去了,四周又亮堂起来,希珀穿着法师长袍,拉着她漫步在寂静的街道上。 这里和枯叶城很不一样的一点在于,这里的地形高低起伏,似乎整个城市都建在一座山上,山坡虽然相当平缓,但就是由于坡度的存在很多街道都只能依着山缓慢向上爬行。师带着她穿过了几条寂静的小巷子,忽然在一处厚重的木门前停下来。 塞隆露出疑惑的神情,师伸出手对着门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像鬼抹了一下,石像鬼忽然睁开眼睛,打量了希珀一番,然后展开翅膀,在门的表面上飞了起来,飞向门的边缘。 门缓缓地开了,里面似乎是一处庭院,希珀半分停顿也没有,牵着塞隆走进去。 “就是这里,如果你以后要进来,就用法术激发那个石像鬼。” “它会认识我吗?” “也许吧,石像鬼画像是一种很任性的图案,也许认识你却故意不给你开门,那你就要老老实实敲门叫门卫了。”希珀在旁边一间小办公室前站住,在来访人员名单里签下自己的名字,值班的警卫看了一眼她领口的绣线,没敢拦她。 前面不远的树下有个中年女法师徘徊,她看到希珀之后招了招手,快步走了过来。希珀只是默默向对方点了点头,仍然保持着匀速。 女士握住了希珀的手,稍稍有点激动:“希珀,我们差不多有十五年没见了!” “玛丽兰,你过得好吗?”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魔力,对方一下冷静下来,低声反问:“你呢?你还是不愿意见你的家人吗?” “我如果愿意见他们,就不会直接联系你了。这是我的学生塞隆。” 玛丽兰笑着对塞隆伸出手,塞隆和她握手,也回以笑容,这之后她明显能感觉到玛丽兰对着她的笑容变多了。 希珀边走边四处张望,鸟叫声从树梢上传来,微风刮过还的树梢,发出干燥的响声。“这里没有什么大变化。” “没什么大变化,大家都不希望有。”玛丽兰回答道。 塞隆忽然想起了玛丽兰这个名字,玛丽兰星歌,希珀的哥哥的女朋友。她惊奇地抬起头,无声地望着自己的老师,同时拿眼睛瞟了一下旁边看着别处的玛丽兰女士。 希珀对她点点头,忽然开口问:“你和我哥哥的婚姻,没出什么问题吧?对不起,我没好意思在信里问。” 玛丽兰低下头笑了笑,说:“没什么大问题但我没想到你会关心我们的动向。” “有人向我提起过。我确实不会主动问,毕竟我也不希望别人来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希珀,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很难改变的。” 塞隆静静地听着,又发现了希珀对人的另外一种态度。她对自己是一种柔软而真诚的亲密,对维吉尔则戏谑而直率,对陌生人冷淡而有礼,对昔日的熟人却暗藏锋芒,仿佛每一句话都不肯退让半步。 海克特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接过了希珀和她手上的皮箱拎在手中。玛丽兰领着她们穿过一个宽广而精致的花园之后,率先进入一栋相当阴冷的建筑物里。签字,填表,这个过程中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接待她们的中年女士看过表格之后有点惊讶地打量着塞隆。 这张入学申请表上的联系人一栏填的是玛丽兰星轨,她已经改姓了,亲属关系一栏填的则是希珀的名字,签得很草,关系写的是“师生”。 而最重要的“学生姓名”上,写的是“塞隆希维尔”。 这个名字相当微妙,“希维尔”更像是希珀草签自己名字的时候有意识地少写了一笔。 她拿着这张希珀替她填的表格,心里砰砰直跳,希珀勾着她的肩膀说:“玛丽兰,走吧。” 接着玛丽兰把她带去了宿舍区,门口的管理员大妈打量着她们,很快为塞隆分了一个房间。 “里面什么也没有,需要你们自己买,学校提供最便宜的套装” 希珀打断她,“不需要了,我带她去买。玛丽兰,今天谢谢你。” 塞隆听在心里相当高兴,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又只剩下她和希珀两个人。她跳了跳,问希珀:“老师,您今晚会和我睡在这里吗?这个床有点小我可以睡在沙发上!” 事实上她甚至睡在过石洞里,有了微风缭绕这种法术,她甚至可以露天不要被子睡觉。 “不需要,我的小野兽,我们可以出去睡。三天后才开课,我们还能在一起再呆两天。走吧,我领你出去看看。” 这个城市很美,坐落在起伏的山脊上,街上人并不多,走动间明暗的阴影就不停地在身上闪动。微凉的风从各条狭窄的街道里流过,塞隆伸手摸着微风,撩了一下被弄乱的发丝,对身边的希珀轻声说:“这里的‘风’也很活泼。” 希珀对她笑了笑,比周围的气温还要暖一些,她转过身,双手拉着塞隆,随意在路旁的桌子上坐下,惹得塞隆担心不已地问她:“这桌子不是别人家的吧?我们这么坐着没事吗?” “放心吧,我的小野兽。星歌堡是一个相当温暖的城市,不像枯叶城那么冷,枯叶城里几乎完全没有这样的露天店铺,但星歌堡就有很多。” 塞隆愣了一下,反问:“这里是星歌堡?” 希珀和塞隆大眼瞪小眼,也愣住了。塞隆没问,她也没说,就这样在星歌堡里转了这么久。 “星歌堡是我的母校,它还有初级部,但在尼斯兰境内。” 星歌堡——路斯特家的双胞胎就读的学校,他们两个曾经说过星歌堡是美瑟拉尼公国的一个城镇——在尼斯兰、索绪兰、森特兰三国交界处。希珀的母校在尼斯兰境内,而人们通常会选择离自己较近的初级学校,那就是说 “老师,您是尼斯兰人?” 第81章 “是的,但我从来没说过,师不能介入各国纷争,所以成为师之后我就放弃国籍了。”之后选择了一个不毛之地居住,尽可能地远离各种纷扰。 而塞隆意外喜欢上希珀的家乡菜,这种一见钟情却遇到幼年好友的感觉让她相当开心。 侍者端上奶茶和蜂蜜红茶,甜味的饮料让人心情愉快,微风撩起塞隆黑色的头发,绿色的眸子像是某种折光率很高的宝石晶莹剔透,闪耀着令人喜悦的光。 那双眸子还盯在自己身上。 希珀叹了口气,大概能想象得到这样的小少女出现在校园里大概会有什么样的情节发生。 “休息好了吗?可以继续走了吗?”希珀抬头看了看太阳,还有远去的拉帕莱尔。 “休息?”塞隆微微睁大眼睛,“我不累我是说”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坐下来是为了休息。 希珀点点头,示意她不用继续说了。 她自己也是,并不累,只是太阳很暖,风很舒服,所以拉着塞隆坐下来一起享受一下罢了。 风推着树叶和树枝低低絮语,像是在欢迎两位元素使者的到来。希珀拉着塞隆起身,折返回一条稍稍宽阔也稍稍亮堂的路上,这里的店铺三三两两地开着,但更多的还在打烊,并不和枯叶城的大街上那么热闹。 “刚才那家餐厅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你可以自己来发现。” “嗯”虽然这么应着,但塞隆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会有什么契机来这里。 是刚刚那种气氛促使她坐下来,可希珀离开之后,哪里还会有这么好的时机呢? “这条街上卖很多魔法相关的用品,你可以淘到很好的东西,只要你有兴趣去看。不过我要带你去买你会用到的。有学校的地方,周围就会有卖学生用品的商店,你缺东西就可以到这里来。” 她推门进了一家店铺,店里点着照明术,老板是个瘦小的中年人,大概快要进入老年了,听见声音之后礼貌地说了一句“欢迎”,但抬头的时候还是明显地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您好?” 盯着女士看是不怎么礼貌的行为,希珀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噢,抱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您?” 希珀耸耸肩,“我大概二十年前在这念书,经常来这里买东西,我记得您,但是难道您也记得我吗?” “记得我当然,还有那个蓝胖子”他比划着,然后友善地笑了起来。 海克特拉不知从哪个空间裂隙里钻出来,行了个礼。 “对!就是它!尊敬的女士,带孩子来吗?恕我直言您太年轻了,这看起来不像您的孩子。” “不是,确实不是,我带她买点纸和本子。”虽然故地重游,希珀仍然冷淡地拒绝着多数叙旧的行为,她不再和店长说话,店长只好闭嘴,只是时不时地看看她们。 看看也不错,赏心悦目。 希珀跟在塞隆背后,不时指挥她买一些必需品,这里的东西玲琅满目,塞隆看见喜欢的就凑过去看看,希珀就在旁边凉凉地说:“喜欢就买。” “真的吗?我总觉得太浪费了” “是的,买了就要用完。” 塞隆只是客气一下,但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打击,失落地嘟起了嘴。 “喜欢就买吧。”希珀笑了笑,勾起她的下巴,让她不要低着头。清亮的眼眸迷离地看着她,轻声问:“真的可以吗?” 希珀又说:“买太多带不回家可就要扔掉了。你要在这里呆三年呢,记得吗?” “哦”塞隆慢慢把手上精致可爱但看起来确实没什么用的小盒子放回去。 “真的不买吗?” 塞隆闷闷地说:“可是买了有什么用呢?” 希珀看着那个小小的匣子,说:“这是装信的盒子,我写信给你吧,你也回信给我。” “可以吗?!” “当然了。”希珀有时候都觉得塞隆太容易高兴、太容易满足了,好像一不留神说了什么,都会让她高兴好久。大陆上有很多人崇拜她,崇拜最年轻的、同时又是女性的师,她都觉得那些离她很远,而来自塞隆的、毫不掩饰的喜爱,却让她觉得有点承受不了,又有点欲罢不能。 “那也要买信封和邮票了,”邮票就有很多好看的,师静静地站在塞隆身后,双手放在她腰间,十分亲昵地从她肩上伸出头来,“这个可以随便挑喜欢的。” 塞隆的手伸向邮票,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对她说:“您就不能让夏莫代尔直接来找我吗?” 希珀想了想,说:“不行,那夏莫代尔就要飞很久了,我的朋友们都在北边,我们现在在沙漠的东边。” “哦” “你的信寄到枯叶城的邮箱,这样夏莫代尔回程的时候就能把你的信带上了。” “哦”她的手再一次伸向了邮票,但明显兴致缺缺。 东西都在海克特拉手上,巨大的绅士跟在两位两手空空的女士身后,想一想也是很情有可原的画面。 从这里出来之后,希珀带她去买了被子和床垫,这些东西海克特拉已经拿不下了,于是伦宁也出来帮忙拿东西。 希珀对这里显然熟悉得很,随意穿过两座房子之间的小路到达另外一条路上,几乎不用辨别方向就能马上选择自己的目的地。 这次又带她进了一家成衣店,和刚才一样,站在塞隆背后,让她自己挑选。塞隆挑花了眼,四处求助,店员则温柔地过来解围,一套一套地配给她。看希珀没有反对,塞隆自己也跃跃欲试。她本来身材高挑,长得也美,几乎穿什么都好看,希珀轻轻倚在墙上,看她穿长裤马甲和黑色长袍之外的衣服,也觉得十分新鲜。 塞隆抱着衣服走到她面前,她则把人扯向自己,额头几乎都要抵着额头了。 “有喜欢的吗?” “都、都还不错” “有特别想要的吗?” 塞隆的脸忽然红起来了,低下头不敢看希珀,希珀不得不又勾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任何东西都可以哦,我会给你买的,想要什么?” 塞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希珀只好说:“那就没有机会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特别想要的。” “那好吧。”希珀叫住店员,“我需要帮她买”她思考了一下措辞,“内衣,胸衣,你能帮她选一下吗?” 塞隆愣了一下,这两个词对她来说相当陌生,抬头看着希珀。希珀笑了笑,但并没有看她,店员则表示必须要量一下才知道,塞隆完全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但希珀朝她笑了笑,带着她进了更衣室,她也就放心跟了进去。 “把衣服脱掉。”店员很有礼貌地示意,塞隆则惊疑不定地看着希珀,就算得到了她的肯定答复也仍然十分犹豫。希珀走到她身后,把她转向落地镜,从后面伸出手来,轻轻捏住夹在裤腰上的背带夹,松开了它们。 背带“喀”地轻响一声弹了起来,希珀扯出掖在裤子里的衬衫下摆,又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 少女嫩葱一样的身体在衬衫两襟之间若隐若现着,她想起希珀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从后面帮她整理衣服,更不要说脱了。她红着脸扭头去看希珀,得到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要脱掉衣服帮你测量尺寸,来。” 虽然希珀说“来”,可塞隆根本不知道怎么配合她,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希珀从她肩头上撩开薄薄的衬衫,整个肩膀就露了出来。亚麻质地的布料虽然轻薄,但也有自重,失去了肩膀的支撑之后,毫无障碍地滑下来堆叠到手腕处。 就算在镜中看过再多次,她仍然感到了本能的羞怯:她的身体并没有希珀那样的美感,所以有什么理由厚脸皮展示给她呢? “老师” “嗯一不注意就长大了呢。”希珀笑着感叹,托着兔子一样微微发抖蜷缩的胸部,意有所指地压了两下。 一股战栗从脚一直跑到头顶,除了差点让她觉得头皮都炸开了以外,也让脸上、脖颈、甚至胸口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她的心忽然砰砰直跳,跳得像是要从原处蹦出来了,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可不知道这么紧张的时刻,为什么鼻子还能清楚地分辨出希珀身上的味道。 但希珀显然没有她这么反常的紧张,已经开始了平静得有些无趣的说明:“我曾经跟你讲过有关于女性的胸部的问题,现在要告诉你一些技术细节:为了保护这个区域会有一种专门的功能性服装,做支撑、保护、呃或者还有别的功能。你到了该穿的时候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态度和她以往介绍别的平常的东西时没有任何区别,指尖也习惯性地在“样本”上来回指划。可现在是在塞隆胸前呢,她的紧张有增无减,甚至能感觉到希珀的指尖指到哪里,战栗就起到哪里。 第82章 这人面白微须,身材颀长,长得十分正派的模样,正笑着将杨过揽入怀中,“过儿,是不是又淘气了?” “赵志敬找你告状了?!你可不能信他!”杨过亲亲热热地扑入这人怀中,扭头回望,指着这边道:“有个坏女人追杀我,师父护我。” 李莫愁一愣,没料到杨过一边撒娇,一边就将她供出来,还没来得及躲闪,那中年道人立刻起身拔剑,飞身而来,李莫愁今日出来没带武器,当下又登上一层屋顶,挥手洒出一把冰魄银针。 “师父小心!银针有毒!” 李莫愁娇笑道:“臭小子,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她方才不逃走,现在就已后悔了,这道人武功甚高,一剑一剑法度森严,恰似将她拉入了一个漩涡之中,她吃了没有兵刃的亏,不及脱身,这回再也走不脱了。 杨过见状拔腿就跑,李莫愁防他通风报信,又洒出一把银针,却给这道人全数击落。 她不再管杨过,以一双肉掌,专心致志同这道人拆起招来。江湖中白道人物往往自诩正义,对她这等黑道枭雄往往群起而攻之,常人多以为人多力量大,李莫愁却知以一对多之中,因对方武功参差不齐,反而多了许多浑水摸鱼的机会,果不其然,第一批支援的道士赶到之后,杨过这个师父的武功大打折扣,李莫愁反而仗着自己的绝顶轻功占了不少便宜。 小龙女见天色已晚,李莫愁仍旧没有回来,心中不安,遂趁夜色上重阳宫一探究竟。果不其然,重阳宫中一片灯火通明,钟声回响不绝,其中道人来来去去,其间不住有人呼喝呼哨,剑光森森,人影幢幢,小龙女顺着骚乱找到了动荡的中心,抬眼望去,高楼上一人茕茕孓立,身上道袍给夜风吹得飘飘似仙,不知给什么东西弄得黑一块,黄一块,却于她风姿丝毫无损。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眯眼望着楼下一班道士。与楼下众道士如临大敌的样子大不相同,单看两方脸上的情形,也不知是谁给人围困在此。 正在此时,有两人从旁跃上,李莫愁手上握着一把长剑,一套玉女剑法耍得似模似样,总是于间不容发之处吐信伤人。古墓派的剑法,以轻、奇、巧见长,伤人威力有限,却不代表不能伤人。她右手用剑,左手捏着的却是她自创的“三无三不手”的架势,右手剑法先声夺人,那道士武功原也不至于如此不济,但给李莫愁抢了先机,接着便被她左手重伤,自高楼之上落下来。 另一个道士听得上面须臾之间就有了变化,顾不得隐藏,也跳出来与李莫愁相斗。但因失了先机,狼狈无比,李莫愁在这打了一晚上,将全真教上下的武功都摸得七七八八了,无论他们使哪一招,心中都已有数,群道却对李莫愁诡异的身法毫无头绪,又给她把住了最高点,是以下面天罡北斗阵虽然层层排列,叫她一时无法脱身,可凭他们的武功,几次强攻之下,都无法伤李莫愁分毫。 小龙女径自从屋顶走过去,只见几个中年道人在那角楼下站成一团,不久便起身一齐相互作揖,持剑跳了上去。她方才看了一阵子,已然看明白这全真教天罡北斗阵乃是以守为主的阵法,阵中弟子相互维护,取长补短。众道士想来是防师姐逐个击破,便要七人一道登上屋顶。小龙女暗自摇头,心道这对师姐是不成的。 果不其然,七个道人围住角楼,正要落在屋顶上,李莫愁忽地矮身不见,观战众人尽皆惊呼,原是李莫愁已翻下屋顶,单手吊在屋檐下方,刚才有两名弟子从她这个方向上去,虽然眼睁睁看着李莫愁往下跳,可惜身在空中,却是毫无办法。李莫愁却不是成心逃命,她仗着绝顶轻功顺着屋檐移动到了另一边,那边全真弟子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让李莫愁一掌打在了背后。空中一时恶臭之气大作,原是李莫愁已使出了她的成名绝技“赤炼神掌”。 那两名弟子再要出声示警,却见已有人倒在李莫愁身前,尽皆大怒,呼喝着朝她攻去。李莫愁微微冷笑,站在屋角处也不动,瞧着剩余的六名全真弟子来来去去。 大凡阵法,以步伐变换为主,进退之间抢人先机,或合围,或掎角,或包抄,但屋角方寸之地,等若是她后方毫无后顾之忧,自是不怕有人来围。众道士奈何不了她,她清清楚楚,是以只是捏着剑,看几个人猴子似地跳来跳去。这几个中年道人多半也是觉得自己虚张声势的计谋给人识破,跳了两下,也跳得不是那么起劲了。 可小龙女却看得清清楚楚,有一个人在上面打得激烈之时,正从李莫愁正下方爬上去。她想出声示警,可这距离尚有些远,她加快了脚步,希望能在李莫愁被偷袭之前能提醒她一下。眼见那几个道士跳得正热烈,李莫愁却浑然不觉她背后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渐渐接近,眼看就要抓到她的脚腕,李莫愁脚下忽地一错,众人眼前花了一花,接着便听到一声惨叫,似是李莫愁一脚踩在那人手上,众人只见道袍翻飞,方才那偷袭之人仰面摔了下来,李莫愁又吊在屋顶之下。一时间人声大作,有给上面指路的,有破口大骂的,李莫愁身在其中,好整以暇地在屋檐下移动。上面六个道士不约而同地站住一个方向朝下看,不料李莫愁忽地暴起伤人,挑的正是其中最年轻武功最弱之人,那人只不过是低头看了看,忽地面前剑尖闪动,他本能挥剑格挡,却给人抓住了脚踝,凌空扔了下去,不久便惨叫着落地。 “妖妇!你怎恁地狠毒!” “李莫愁!你好狠的心!” “毒妇!” 可观战众人除了破口大骂,毫无办法。 小龙女在旁颇不苟同,李莫愁若是愿意杀人,方才那小道士落下之时,早已被割断了喉管,哪还容他落到地上? 14 上面余下的五个道士亦是激愤不已,可惜本事不济,只能徒然着急,慌乱间有人叫了一声,上面散乱的步伐竟然停住了,李莫愁心下好笑,但听一人道:“师、师兄,我好像,我好像” “志方,你说啊?” “我的脚没感觉了。” “糟了,这婆娘使毒厉害,别是中毒了。” “可她为什么刚才一直没用毒?快,快,我们挡着,你脱了鞋袜看看。” 李莫愁身上尚有最后一根冰魄银针,刚才插在了屋顶上,多半是给这道士踩中,她不看便知现下那只脚已肿胀淤黑,当下便趁机翻上屋顶,一柄长剑循着那“三无三不手”的架势刺将出去。 这一招乃是天罗地网势的底子,可却是受王重阳成名绝技“一气化三清”的启发,接招的道士只觉得熟悉,慌乱之下逼出的是与众位师叔师伯过招时的反应,可两下相差甚多,他一招挡实,其余的千招万招却如水银泻地一般破体而入,他只道自己要死了,惨声大叫,李莫愁却早已收了招数立在一旁,笑吟吟地瞧他丢丑。 他叫了一阵子,又没觉得特别疼痛,讷讷收声,退到师兄弟身后,没脸站出来。 众道人给这么一闹,都有些尴尬,见李莫愁没动手,他们也停下手来。 李莫愁笑道:“你们七个人尚且不是我对手,现在这些残兵败将,还想一战?” 当下便有一人挺剑而出:“我等决不后退!必当死战到底!” 李莫愁像是听了个笑话,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锭,抛过去给那道士,道:“左右也是留下丢人,这是解药,你带他下去罢!” 那道士仍是不服,为首那阵眼处的弟子却知李莫愁说得不假,此消彼长之下,这一群人非得全军覆没不可。但李莫愁既不赶尽杀绝,同江湖上传说的模样又大相径庭,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他挡下这师弟,低声呼哨,跪在那中毒之人身旁,捏着下巴将药锭塞了进去,接着横抱起他,众人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 角楼之上,又只有李莫愁一人,飘飘欲仙,似要乘风而去。 忽地有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恰如在人身边讲话,声音中正平和,“贫道王处一,不知李道友今日到访,有何见教?” “呵呵,‘铁脚仙’王处一,山西风景如何?” 李莫愁前些日子攻上古墓之时,已料到全真教要从中作梗,是以在山西连连杀了好几个仇家,故意闹出乱子来,引得王处一、孙不二等人追着她去“主持正义”,她在古墓外呆了没几天,这人竟然赶回来了,看来全真七子并非没人在重阳宫坐镇,只是现在才出来,也不知是何原因。 “山西风景独好,多谢李道友,李道友以一人之力擅闯重阳宫,所图何为?若是有所误会,贫道从中斡旋,解了这误会便是。” 李莫愁冷笑道:“你当真能说上话?” 第83章 加莱的街头就都是说法语的人了,好在法国已经是天主教国家,对西班牙人的敌意小了很多。 蒂雅在街头为玛利亚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甚至还买了一身衣服。 但仍然是亚麻色的衬衫与长裤,男装样式,和所有别的船长的船舱侍者一样,只不过按照玛利亚的身形剪裁,在腰部稍收,在胸部稍放,多付了些钱之后,很快玛利亚就拿到了新衣服。 蒂雅立刻就让她把新的套装换上,以前破旧又不合身的衣服就赶快丢掉。 这一切都是背着柳科进行的,因此蒂雅相当兴奋,因为好久都没有这么浪费过了,简直比花钱还要兴奋。 “提督,我们下一站是哪里?” “嗯南特!” 她拉着玛利亚回到了船上,看见水手们正把一箱一箱的苹果搬上船,柳科的脸色很差,玛利亚看到后忍不住躲到了蒂雅身后。 “别怕,可能只是因为讲价没成功。”她拍了拍玛利亚的肩膀,这个身高差让她拍得很舒服。 “提督,苹果行情太好了,涨了近三分之一。” “而你却没砍下价?” 果然,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一点。 “别担心,还没到发不下薪水 的地步不是吗?放轻松点,让大家开工吧。” “开工?”玛利亚跟着她上了船,忍不住问。 蒂雅笑着说:“我们船上有酿造设备,在加莱买苹果做成苹果醋,在南特卖掉买白兰地,是不是很棒?” “原来在船上也可以做醋啊” “嗯?红虎鲸的船上不会吗?那她做什么?”通常来说商人的船上都会多多少少做一些加工品,靠买卖差价赚钱并不是不行,只是这样远不如加工品赚得多。 玛利亚摇摇头,“我从未见过。” 蒂雅在心里说,果然是个正经的海盗啊。 拉芒什海峡是法国人对这条水道的称呼,顺着洋流,船速很快。每天大部分时间蒂雅都忙着看醋的发酵程度,也同样的,她得把玛利亚带在身边,倒不为别的。她长得实在是太美丽也太柔弱了,难保没有人想对她不轨。 而她也太可爱了,没有人会注意不到她。 玛利亚实在很乖巧,蒂雅乱七八糟的工作台在一天的时间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不过仍然在蒂雅的帮助下。 “提督,这是什么语?西班牙语吗?这是和谁的往来信件吗?” “和卡斯特路公会,是葡萄牙语的。” “葡萄牙语的特征是形容词后面通常有?” “”蒂雅露出思索的表情,“大致来说是这样。” “这个呢?抱歉,我完全认不出。嗯” 蒂雅探头看了一眼,“来自阿歌特公会,会长也是个小姑娘,荷兰人。” “那么就是说荷兰语的特点就是他们喜欢双写?” 蒂雅哈哈大笑,说:“对呀!玛利亚,你很聪明!” 玛利亚羞涩的笑了,说:“只是因为用心多过聪明。” 蒂雅凑近了她,仿佛对她的回答感到很新奇,“这就是东方人的习惯吗?我发现你总是要谦虚,但在我看来完全不用呀!不过你的谦虚让人感觉到很有技巧性,十分真诚,如果不是我总是观察你,绝对不会察觉出嗯”她玩味地看着玛利亚,觉得这个东方来的少女真是神秘极了。 玛利亚轻声问:“提督在观察我吗?” “当然了!你太有趣了,比如说,我们会说‘提督,你是在观察我吗’?但你说‘是提督在观察我吗’?这是日本语的语序吗?” 玛利亚点了点头,手臂收在胸前。这是一个相当戒备的动作,蒂雅想起观察专家费南德说过的话,他曾经是一个混迹在哈瓦那的酒馆里,无聊时以观察客人为乐的老千。 “你怕我的观察吗?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坏事的。我只是你太有趣了,大概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对你好奇你的身世,你的故事,你的你的想法” 玛利亚又露出羞涩的笑容;“我只是个普通人,提督。和大家没什么不一样。” 她又来了!她谦虚得十分有技巧,加上柔媚的笑容,可信度直逼最大值。但毫无疑问她并不是个普通的人,一个鲁钝的外国人不会这么容易地找出欧洲各种混杂又相似的语言的特点,也不会有一个知道开头就觉得充满曲折坎坷的故事。 但她也许只是不想说而已,蒂雅自己也有许多秘密,船上每个人都是,想在这个世道里活下来并不轻松。但有的人爱吹嘘自己的经历,有的人只是默默放在心上。 这么说玛利亚说的也不错,她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大家都一样,都有许多往事和秘密,现在只不过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 发现这个道理的玛利亚有着不符合十六岁的胸怀,但也许这只不过是古老的东方智慧,也许只不过是玛利亚习惯性的谦虚给自己的错觉。 是她自己老于世故,所以想得太多了吧。 海潮流出海峡,蒂雅的船很快到了比斯开湾。早晨靠港南特。南特是一个相当悠久的古城,香料、织物和白兰地闻名整个法国。法国的海岸线分成南方和北方两部分,中间被加泰罗尼亚半岛隔开,北方的食物和南方差别不小,还有些东西只适合在北方生长,南方并不适合种植,比如说,某个品种的葡萄。 苹果醋是一种初级产品,有限的发酵时间让它的风味并不那么深刻,然而酸甜的口感佐餐意外不错,同时还是好几种水果酒的初级原料。 从加来到南特的陆路并不十分顺畅,过路费用远高于海路,因此从海上来的苹果醋相当的受欢迎。蒂雅牵着玛利亚的手走下甲板,玛利亚从蒂雅肩膀上望过去,正好看见憋着一肚子火气的柳科。 他大概是唯一会为了这一船货不高兴的人。新印度商会虽然挂着“新印度”这么大的名头,实际上连有特殊职位的船员也不过只有数的过来的几位,特别是会计和副官两个重要的任务居然一直是由柳科这个土生土长的印第安人兼任的,可想而知他为了学习语言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他本来是个搞刺杀的剑客。 这一点是玛利亚推断出来的,她常年生活在危险之中,躲过了许多次的明枪暗箭,一个人会不会武功,有没有两下子,可以说有双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 “怎么了?柳科有什么值得你注意的吗?”也许是玛利亚刺探的态度让蒂雅警惕,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玛利亚温柔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他是对提督相当忠诚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擅长讲价,这事让他挺挫败的。” “哎?真的吗?” “对呀,他都生气了。每次要去交易所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变得很冷硬,好像有很大的怨气。” “可我已经告诉他不必在意了,讲不下价来也不过是少赚点钱,多跑几趟就好了。” “提督,也许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得不收减大家的开支的,不是因为我们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而是因为这样能弥补他的愧疚。” “玛利亚。”蒂雅双手搭在她肩上,“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玛利亚错愕地问。 “你是个善解人意又温柔善良的人?” 玛利亚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的时候,竟然睁大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过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让提督见笑了,不过是些保命的手段罢了。” 她不着痕迹地说了一句真话,在蒂雅心里听起来别有感触: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需要靠揣摩别人的脸色活下去。 “别这样说,你很厉害,啊,这又是你们东方人的习惯了。算了,我们跟上去看看柳科。” 交易所在港口附近的地方,大宗货物需要很大的周转场地,搬起来又累,因此走两步就到了。柳科正在和交易员低声地谈价钱,但一道声音毫无疑问吸引了玛利亚的注意。 这是个有着白金色短发的魁梧男人,因为背对着她所以并看不到面目。但他说话声音稍微有点大,还带着一些咏叹调的感觉。 这是意大利口音。 第84章 马车轮碌碌地撵着地面,陆亢龙见她又发起呆来,不由得唤道:“银锁?” 银锁回过神来,问道:“师父,大师姐叫什么?” 陆亢龙讶然道:“你将将才与她打了两天两夜,竟不知道她叫什么吗?” 银锁也奇道:“师父不是也不知道吗?” 陆亢龙道:“我与大师兄多年来都不曾好好说过话,本以为黛子会替你们引荐” 银锁扯出一个笑容:“我们一上来就动手了。” 陆亢龙失声笑道:“我徒儿连平生最大的对头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可乐可乐!” 银锁一把将面罩扣回脸上,缩在马车里的软垫中,陆亢龙误会她不识得敌手姓名,她也不辩解。 此后马车在途中颠簸了十日,两人才回到长安城郊。越是接近长安,路上越是有许多流民,大抵是从前线逃难而来。自金刚台回来,沿途草木越往北越枯败,与泛着青白的天空和绝望的人群两相衬托,显得世道越发不济。 东汉以来,汉室衰微,长安已不复昔年声威。此时虽为西魏国都,但东西魏主具为傀儡,王权旁落,王都自然少了份欣欣向荣之感。 陆亢龙一直图谋入中原传教,此时将将在长安扎稳脚跟,于终南山麓隐秘之处建立分坛,在长安置办一番产业,使教众多有田地耕种,西通丝绸之路,正向东方扩张。 他本人化名“吴慈仁”,如今已是长安城内赫赫有名的大财主,买有良田百亩,手下蓄养许多佃农,饲养牛羊若干,另有马场一座。 银锁与他回到的正是他在城郊买下的农庄。众人知晓教主带影月右使外出,今日回来,早早就在外等待。银锁听见陆亢龙正吆喝着和人打招呼,探出窗外,见到众人都穿着白衣,在道旁迎接,便挥了挥手。 侍女阿曼与辉日左使赫连见了她之后都很高兴,谁知她兴趣缺缺,打过招呼之后,也不和人说话,就领着阿曼回到她自己的院子,谁也不见。 陆亢龙虽然首度输阵,但似乎毫不在乎。只有银锁心情不佳,关在屋里发了很久的脾气。辉日左使赫连沧去找她,被她拒之门外。他吃了闭门羹,求救似地看着银锁的侍女阿曼。阿曼朝他抱歉地笑笑,道:“赫连左使还是去找教主吧,少主这样好几天了。” 赫连十分不解,回禀陆亢龙:“教主,影月这回可有点怪。” 陆亢龙问:“怎么怪了?” 赫连抄起双手,“从前影月可没在乎过输赢。” 陆亢龙抚须道:“没错,是以我也不知她在闹什么小脾气。唉,我去看看她。” 他刚进银锁的小院子,一道银亮的闪光就当头袭来。陆亢龙举起左臂青铜假手,格偏弯刀,转身捏住了来人的手腕。不料这手腕一沉,划了半圈,微微一震,竟挣脱开来。陆亢龙单手拔刀,刀气瞬间暴涨,他向前挥刀,刀气作半圆冲出,正是他成名绝招“半月斩”。 这一斩自然无功而返,银锁跃起落到树上躲过一击,陆亢龙收了刀,抬头问她:“银锁,又在生什么闷气了?” 银锁跳下树来,单手触肩,跪在陆亢龙面前,“师父,我要去杀大师姐。” “杀你大师姐?为什么杀大师姐?” 银锁恨道:“她修为比我高出太多,明年我也打她不过。”这当然只是个借口。银锁叹了口气,暗道:师父,实是徒儿心中梗着一个大师姐,不除掉她,我武艺恐难再有进展。 她却是没有想过,若是没有大师姐,练得那么厉害,再要将谁当做敌手。 陆亢龙失笑道:“你打她不过,如何杀她?你便去杀杀看,只不过要小心你大师伯来寻仇。” 陆亢龙算准她杀不了大师姐,又觉得不准她出门,她定要在长安分坛胡闹一番,因此并未阻拦她。只是交待道:“准你一个月时间去杀你大师姐,杀不到就快快回来。若是你明年得胜,我等就可往南继续走。是以南要夺安康旬阳,北要夺商洛上津,迫切得很,别玩忘了。” 银锁应下,当晚便带着五个手下出发,六个人骑着马沿武关道往东南进发,快马不过四日便过了襄阳,进入了陆亢龙与向碎玉划定的界限里。 六人本都是白衣白帽的教徒打扮,入了别人地界,不得不低调行事,全都换成了普通衣帽。银锁摘下皮面罩,不过眼睛几乎藏在毡帽里面,倒也没几个人看得清她长什么样子。 越往金刚台走,就越能感觉到向碎玉势力庞大,路边农舍俨然,问之则答地乃乌堡行主之地,说罢上下打量他们,颇不信任。她由此更加不敢张扬,一路摸到金刚台下,安排好手下,只身去乌堡之中探查。 乌堡中戒备森严,最妙的是墙壁光滑屋檐短,极其不易躲藏。向碎玉和金铃却都四处不见人影,她在乌堡之中转了多次,险些被人发现,只好无功而返。 而后她日日在乌堡中逡巡,却只见过些闲杂人等,不见黑衣或白衣的金铃。 金铃不见踪影,银锁不由得着急,眼看与陆亢龙约定之日已然过半,却连大师姐的影子也没瞧见。 阿曼见她如此,不由得道:“少主,我们在此地隐藏,颇不容易。我觉得我们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 银锁眉头紧锁,苦思对策,“难道不得不走了吗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念着念着她脸上忽现喜色,叫道:“阿曼!我怎么没想到!你们小心隐蔽,我去乌堡里转一圈!” “少主?少主!有危险就通知我们!”阿曼追在她身后嘱咐。明教教众天天在绝壁上上下,各个轻功高绝,银锁尤其擅长,跑得连阿曼也追不上。 黄昏时分,她带上兜帽和面罩,跳上乌堡高耸的外墙壁,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在光溜溜的石壁上,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她神出鬼没,犹如魅影,走在屋脊上,淡淡的影子刷过墙壁,总能引起一两声惊呼。太阳渐渐落山,大批家丁举着刀枪棍棒,三两一伙,点着火把四处搜寻她的身影。她见目的达到,遂脱下身上的外袍,反过来披在身上,慢慢退出去,融入了夜色之中。 银锁回到山间驻地,阿曼走出来,告诉她:“今日乌堡中似乎在缉捕什么人,人人彻夜未睡,在堡中巡逻检查,大家不敢靠近,只得远远看着难道今日引起骚动的便是少主?” 银锁笑道:“阿曼,明日就可把我大师姐骗出来了。” 阿曼不解,“少主,你不是打不过她吗?骗出来又能如何?” 银锁道:“谁要与她硬碰硬了?来来都附耳过来,听我计策,保证拿下她人头。” 其余众人聚集过来,听说能干上一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唯阿曼担心不已,看着银锁。 银锁趁着夜色潜入乌堡,巡逻的人仍然打着明晃晃的火把,但已减少了许多,银锁心中暗喜,料想乌堡平静多年,一旦有不明来路的入侵者,必定要报向碎玉知道。他们师徒二人同时消失,多半也会同时出现。他二人听人描述入侵者形貌,必然会想到我,我只需守株待兔,见大师姐出来,就亲自现身引她出来杀掉,就可扫平我面前的一切障碍,好极好极。 她偷偷摸到昨日探好的位置,暗暗埋伏起来。此处远可看乌堡正门,近可看中心连廊,乃在高低两个屋面中间的缝隙里,因上面盖了一块木板,多半被人忽视,她躲在下面,不时就有巡逻的人从她头顶走过,嘎吱嘎吱掉下许多粉末。 人一遍一遍走来,偶有交谈,说的大多是堡内留言家长里短,几轮下来,银锁也大概知道了“操琴昨天回去晚了又被他婆娘打了一顿”之类的乌堡掌故。 她灵觉敏锐,对这两个巡丁的脚步声已十分熟悉,这时忽有别人过来,她忍不住提起两分警觉。只听一个脆嫩的女声道:“王前辈已亲自上山去找行主与少主,我们走快些。” 她自上庸回来,就对“少主”这个词格外敏感,不论之后如何想要摒除金铃对她的影响,一听“少主”二字,总是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 另一人答道:“少主上次伤得好重,不知好了没有。” “行主医术无双,少主又内功深厚,想必是好了。” 这两人声音语气让她无端端觉得熟悉,又听其中一少女道:“哼,不知什么人能伤了少主。” 银锁恍然大悟,这语气颇似人家欠她百两黄金的少女,便是第一天见面就瞧她不顺眼的寒儿,那另一个少女想必是莲儿了,只听莲儿道:“应是前辈名宿,还没听说同辈中有谁能与少主一争高下。” 寒儿不服道:“万一有呢?你不是常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吗?” 莲儿道:“偏是你喜欢与人抬杠!快走吧。” 寒儿道:“为什么行主不帮少主呢?” 第85章 不花喇睁大了眼睛道:“咦,你知道花剌子模么?你是汉人吗?” 陆亢龙道:“我当然知道,我还去过呢。是不是汉人又有什么分别?难道是汉人,就多一只手么?你是花剌子模人吗?”他递给不花喇一块手帕,不花喇胡乱擦了擦鼻涕眼泪。 “我娘是楼兰人,所以我也是楼兰人。” 陆亢龙失笑道:“这么远的地方,哪还有什么楼兰人了?” 不花喇气道:“自然有楼兰人,我就是楼兰人。我们姓龙的,就是楼兰王族。” 陆亢龙逗她:“这么说来,你就是楼兰小公主啦?你可会说楼兰话吗?” 不花喇支吾着不说话了。陆亢龙见了她这幅模样,笑得更加开心,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不花喇呆呆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陆亢龙道:“我说的就是楼兰话,我说,‘小妹妹,你连楼兰话都不会说,怎么能算是楼兰人呢’?” 不花喇不服气,道:“难道会说楼兰话,便是楼兰人了吗?我会说汉话,却不是汉人,你会说楼兰话,却不是楼兰人。” 陆亢龙道:“你又知道我不是楼兰人?” 不花喇道:“当然了,楼兰人一定是我娘那个样子的。” 陆亢龙笑道:“不错,我是汉人。因此我在汉人的土地上,你怎么会在这里了?” 不花喇天性乐观外向,见陆亢龙有趣,便忘了哭,与他讲起话来。听他这么问,就把自己如何从“大院子”里逃出来,如何与母亲艰辛地生活,如何在神州大地上流浪的故事讲给他听。 许是年纪小,又许是天性使然,她讲的故事里,颠沛流离、失怙丧母都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上一句,好玩的事情可以吧啦吧啦讲上一串。尤其是这几个月里被“神仙”所救,和小铃铛一起的生活,在她口中活灵活现,听得陆亢龙也忍不住和她一起笑起来。 岂知她讲着讲着,忽然嘴一撇,道:“可是小铃铛不见啦!我半点也不认得这里,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我再也找不到小铃铛了!” 说罢又呜咽呜咽地哭了起来,哭得陆亢龙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 “不哭不哭,你想一想,小铃铛家有多大,家里大人姓什么,叫什么,长得怎生模样?” 不花喇渐渐止住哭声,道:“小铃铛家在山里,前后都种的有竹子,她家没大人,就只有一个师父。师父生得很俊,年岁与你差不多。就是腿不好,整天坐着轮椅,叫别人推着上下山。啊,推着他的郎君,称他‘行主’,那么他是叫‘行主’啦?” 陆亢龙皱了一下眉头,暗道行主哪是个什么名字?瘸了腿的行主,不就是向碎玉吗?这小姑娘竟是从大师兄家里出来的吗?大师兄家离这里尚有一段路要走,难道竟是大师兄亲自出手把她带出来的吗? 他只道向碎玉出入需坐轮椅,左右扫了一眼,却不见半点车辙印。仔细一瞧,却看见一行浅浅的圆点。他蹲下身来,见这圆点入雪不过一寸,触地辄止,仿佛是人踩高跷留下的痕迹。若向碎玉是撑着拐杖来的,地下又见不到脚印,那他的轻功得到了一种什么地步? 陆亢龙皱起了眉头,喃喃道:“他这冰心凝神竟然还有这种功效,却是我始料未及” 当年两人仗着天资聪颖,同练神仙谷绝学“凝神静气”,可惜就连二人的师父也并未练过这门心法。其后越往下钻研,两人分歧就越大。向碎玉清心寡欲,勤练不辍,内功精深,竟然能拄着拐杖施展轻功,而足不点地。 他与向碎玉自相识以来就争斗不休,互相之间极是了解。当下便猜必是不花喇性子活泼,扰了他的清修,而被他丢了出来。陆亢龙上下打量着不花喇,暗中啧啧称奇,这小娃娃手长脚长,眼神又极是灵动有神,分明是块练武的好料,资质至少在小师妹韵儿之上。多半是师兄看着根骨不错,想招来当徒弟,谁知性子不合意,又被丢了出来。 两人一年前一战成平手,约定十年后以各自弟子相互比试,弟子自是越多越好。资质上乘的弟子越多,胜算自然也是越大。陆亢龙暗道大师兄这是自毁长城,既然不收做弟子,就别再想找回来了。 他主意已定,便煞有介事地告诉不花喇:“你遇到的,不是怀素真人吗?你不是神仙,时辰到了,自然是要被逐出仙人洞府。你方才说是身染重病,有幸碰上了神仙。如今你已捡回一条命来,不能不说是福大命大,是以不可太过贪心,还想多留一时三刻。” 不花喇将信将疑,问道:“真的么?我是真的遇到了神仙?” 陆亢龙道:“没错,虽然不知小铃铛为何同你说她不是小神仙不过我瞧她多半是不想太过张扬,否则人人都上山去找她看病,她还修炼不修炼了?” “那小铃铛真的是仙人座下童子,对不对?” 陆亢龙用力点点头:“定是这样。” “那那”一想到天地之大,却又只剩她自己一人,不花喇又嚎啕大哭起来。 陆亢龙却摸着唇上短髭,继续暗中打量着她,心中忖道:我瞧她练我们神仙谷的武功就很合适么,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圆转融通,毫无滞涩,说翻脸就翻脸,也很合适练我的焚心诀么 他趁着抽噎声减小,问道:“不花喇,你接下来去哪?” 不花喇吸吸鼻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你想不想学武功?” “武功?” 陆亢龙退后两步,沉声道:“你看好啊,看我!” 他自背后抽出一把弯刀,朝前方一甩而出。不花喇的眼神追着弯刀,弯刀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又回到了陆亢龙手中。 一柄弯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只要陆亢龙的手指搭在刀柄上,弯刀便能自己跳跃转身。 他的身法极是漂亮潇洒,不花喇从小见惯各路伶人舞伎倡优,也没有见过身姿似他这般的。身段优美的,没有他那份灵动。舞姿潇洒的,又失了他那份硬朗,是以看得她目眩神迷,呆呆地张着嘴。 陆亢龙一套刀法使完,自一棵枯树上跃下,刀却高高抛起。他向前奔了两步,只听不花喇一声惊呼,随即大叫道:“刀掉下来了!” 他竟是站在刀落下来的地方,眼看弯刀就要没入他头顶,他忽然伸手,不知怎么碰了一下刀身,刀刃便乖乖地顺着刀鞘,无声无息地滑进去。他收刀完毕,转身对不花喇笑道:“如何?想不想学?” 不花喇欢呼一声,扑过来叫道:“我要学我要学!” “学起来很苦的,你真的受得了?” “受得了受得了,我定然不会怕苦怕累的!” 陆亢龙吓唬她道:“那你得跪下给我磕九个头,喊我一声师父,我就把武功都交给你。” 不花喇双眼放光:“我会和你一样厉害吗?” 陆亢龙笑道:“你会比我还厉害的。” 不花喇扑通一声跪下来,膝盖下溅起几颗雪子,磕了九个响头,然后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来。 陆亢龙伸出手来,替她擦掉额头上的雪水,一把把她拉起来,扛在自己肩上坐好,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徒弟了坐好别掉下来。” 他伸手托住不花喇的腰,不由得问道:“你腰里这是什么?” 不花喇一愣,随即稍稍掀起衣服,露出腰间一根细细的银锁链,道:“你是说这个?” 陆亢龙瞟了一眼,点点头道:“姑娘家,不得随随便便掀起衣服。这是怎么来的?谁给你栓的?” 这链子卡在腰间,乃是纯银的成色,实不像不花喇这等小叫花子能有的东西。 “这个啊,我从前不乖,差点给人贩子拐走了。方才我给你讲过的!我娘怕我跑丢了,就给我腰上栓了一个链子,她上台跳舞,就把这个用锁头锁在铁链子上,拴在屋里不许乱跑。后来带着我跑出来,也没拆下。” 陆亢龙把她从肩头抱下来,替她掖好衣服,才又让她坐回去,续道:“你姓龙,我叫亢龙,相斥不祥。但我是你师父,我们汉人以师为尊,我当然不能为了你改名字,是以我要给你改个名字” “我要改名字吗?可是我娘说,名字是爹娘留给我的财产。” 陆亢龙笑道:“你这银锁链,也是你娘留给你的财产,你就叫银锁,行不行?” 不花喇犹疑道:“定要改吗?” 陆亢龙道:“定要改。你得快决定,若是你反悔了,头可就白磕了,武功自然也是不教的。” 不花喇挣扎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好!那我就叫银锁了!那我姓什么?” 陆亢龙道:“自然是姓银啰。走,我们去大吃一顿。” 不花喇听到一个“吃”字,肚子里忽然发出一串长长的咕噜声,陆亢龙哈哈大笑,脚上加力,疾如奔马。不花喇坐在他箭头,只觉得劲风扑面,冰冷刺骨,不由得缩起脖子,可穷其一生,从不曾跑得如此之快,又兴奋无比,直直盯着前方。 第86章 她滑出了风墙,徜徉千里的狂风一瞬间把她吹翻,人体像一片风中的叶子飘摇不定,很快滑到了远离艾梅科特斯的地方。 大股的水从虚空中溢出,被风吹出勺子的形状,也正好把元素君王包裹进去。结成固体的梭型冰块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落在沙地上,冰块陷入沙中,希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的头发和法袍彻底湿了,让她看起来像个刚从卵中啄破蛋壳的雏鸟。 她呼吸紊乱,也全然没有了师的威严与整肃。面对着旋转的风暴,她激动又急促地大口呼吸着,在隆隆的雷声中放声大喊。 “啊——!” “到底——————” 风像是被她抓住了,横吹的风被看不见的“石块”扰乱,形成了漩涡,越来越多的风绕着漩涡打转,很快就强到把她身边的沙石都卷向空中。 中间的师仿佛身处与世隔绝的孤岛,风洞里的狂风停止了,狂欢的元素跑向空中,就连突然出现的土之子也能乘着它朝空中进发。 “孰真孰假——!” “我怎么能确定——” 这个风洞越来越大,似乎大到威胁到了风暴中心,半眯的银色突然光芒四射,像是一只眼睛陡然睁开。“眼睛”直直盯着师,风暴似乎越来越近,密集的电浆不停从云层里溢出滴下,像是一个庞大臃肿的怪物伸出枯瘦的手臂,抓着沙海前进。 “不是我的妄想——!” 希珀睁着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眸色和自己一样的“眼睛”。 元素之门异常的潮汐力常常让泄露的元素聚集成核心,这些核心受到别处活跃的元素影响,经常会发生融合,快速移动是很常见的事,特别是它受到活跃元素的吸引之后。 风暴的核心向她伸出了手,而她则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 她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也知道自己在执意问一个绝不会回答她的东西。 电网密集地包围了她,周围的风则拱卫着她,类似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一样的风墙把闪电拒之门外,师仍然在中间几乎无风的地方安稳地站着,看着风暴的核心越来越近。 在她身旁,活跃的风元素因为君王的降临雀跃不已,无数的低语汇集在一起,带着长长的尾音在旷野上传到四面八方。 “伟大的君王莅临此处,而你应该加入我们” “伟大的君王莅临此处,而你应该加入我们” 这个怪物已经把它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活跃核心,巨兽一般的眼睛悬停在她头顶,似乎要张嘴一口把她吃掉。 师心潮澎湃地,在风中想起了第一次带塞隆出来直面风暴的时候,这一幕不知激发了她心底哪一种疯狂因子,让她完全失去了冷静。心潮澎湃的师身体表面逸散出金色的魔力,过高的魔压使她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 “啊————!” “‘北方凛冽之风,南方炽热之风,西方萧索之风,东方和暖之风——’” “‘我郑重地命令你们——’” “‘离开此地——’” “‘永不回头——’” 放逐法术完成,宽大的龙卷风似乎也一瞬间凝滞,仿佛是这些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紧接着,它们就像是听到了“狂欢开始”的指令,随着暴起的金光一起狂呼着飞向高空。 “o——”无数元素的低语化成怒吼,从地面由师一人掀起的放逐龙卷升向天空,银色的眼球被毫无防御地击穿,仿佛发出打在皮革上的声音。 这大概只是视觉引起的幻听,真正的湮灭噪音很久之后才从头顶传下来,声音大得让她不得不对自己施放了沉默咒。在极端的寂静里,她眼睁睁看着闪电浆液一样地滴落在周围数百码的沙地上,风暴从中间反转,转眼间驱散了自己所有的盟友,黑云从中破灭,像是看不见的手撕开了它们,破灭的核心中渗漏出了星光。 法力几乎透支的师站立不稳,跪倒在地,揉了揉头发,自嘲地笑起来。 “我都干了什么啊?” 她休息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来,割开了空间裂隙,海克特拉从狭窄的裂隙里挤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我的女士,您可把我吓坏了,您没什么事吧?” 希珀轻轻摇头,张开双手,“我好累,带我回去。” 海克特拉张拉形成了鞍座,把希珀接住,师疲惫得趴在它身上,而圆胖的水球就这样飘在沙漠上慢慢前进。地上到处都是结晶成一滩一滩的玻璃,是刚才的闪电留下的。 风暴被师以一己之力摧毁了之后,四周的风似乎都被元素君王的力量震慑,空气几乎凝滞,偶尔起的微风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师仅剩的魔力都用来维持微风缭绕,在暖风的吹拂下,她才看起来稍微好了点。 “我都几乎忘了您这么狼狈的样子了。” “嗯。” “您怎么了?是信上说了一些什么吗?” “不不是,等我想清楚再跟你说吧,我现在也想不清楚。不要再问了。” “是的,女士。”爱操心的水领主不得不沉默下来,“小女士大概不到一周就放假了,您要去接她吗?” “是啊我得去接她,否则她怎么回来呢?但我恐怕” 她忽然住口,海克特拉只好又找了另外一个话题:“图书馆只怕要重新整理一下了,您走远之前我放了一个冰块在窗口,希望不要再乱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噢,您别这么说,替您操心是应该的,那只大角鹿似乎是个不错的图案,是它把整个图书馆保护起来的。” 塞隆,塞隆,整个世界仿佛充满了塞隆,她人不在就已经这样了。 半夜,狼狈的师回到法师塔,随便把身上洗了洗,就倒在了床上,摧毁风暴让一个师几乎耗尽法力,这几乎是在逆天。 然而疲惫却没有让她筋疲力尽地睡去,与懒洋洋的相比是极度活跃而不稳定的精神世界。 她一整个晚上似乎都没有睡好过,古怪的梦境一个接一个,最初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像是站在云端,梦里她被抛来抛去,每落到一个厚重的云端就有不同的人质问她: “那些诗真的好到足以让人因为它的艺术性而忽略它的思想性吗?” “你真的意志坚定到足以这些诱惑意志薄弱者的禁忌诗吗?” 她反复地解释,严密地论述这些诗的艺术性,巧妙地避开必须要解释它表达了什么思想感情的场合。她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些拗口名词屈折而成的句子,几乎磨破了嘴皮子,为的就是让人不至于从这些诗来怀疑她是否对她的学生有什么不适当的想法。 在往常她根本不会回应这些可笑的质问。 就在她口干舌燥、头晕目眩的时候,她又被抛到了另一个云团,她准备等问题结束时继续解释,然而这个面色严肃(但确实看不清脸)的人严厉地指着她的鼻子: “既然这个问题和你会不会喜欢自己的学生毫无关系,那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 “正面回答什么?” “你,是不是” 希珀大叫一声,打断了即将出口的问题,紧接着大声重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我不能确定!我不知道怎么确定!” 她试图让对方无法说话,用一种从前根本不屑使用的、十分无赖而拙劣的手法。 在自己的喊声中她猛然醒过来,眼前是她自己房间的场景,然而刚才她并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尖叫出来。 她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面全是冷汗,深深的疲惫让她忍不住再睡一会儿,但钟在这时候响了。 一切必须平稳前进,在艾梅科特斯的主人有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之前。水领主对此有深刻的认知:师喜欢伪装的平静。 它因此担心地不惜从元素界面伸出一只眼睛,嘴巴挂在眼睛后面,困难地发声:“女士,您不多睡一会儿吗?” 希珀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把它从元素界面拉了出来。水领主飘在半空中,“我的女士,您的气色看起来真是不怎么好。” “我准备起来了,通知艾尔维斯做饭吧,维吉尔是不是也该起来了?” “应该是的,他也一向很准时。” “但愿他昨晚能睡得像个死猪,最好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这很难说,因为响动实在是太大了,巨大的湮灭噪音比雷声响十倍。但在风暴肆虐的艾梅科特斯,风暴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巨大的核心更有可能引发天灾,过强的潮汐力打通界面之间的孔洞,不容于世的强风暴就会被再度吸回元素界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希珀转过身,趴在枕头里冷静了一会儿,才慢慢爬起床。 她昨天穿出去的睡衣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回来洗澡的时候它们已经躺进了垃圾桶,她随便套了一件衬衫之后就倒在床上,睡了半晚之后这件昂贵的衬衫也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厚重的石墙使法师塔内几乎恒温,可现在她再度体会到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天冷而不愿起床的事情。 第87章 水领主从起居室回来时顺便帮她拿了衣服放在枕头边,她磨磨蹭蹭地起床穿衣,慢吞吞地梳好头发,在走出更衣室之前努力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强迫自己维持着轻快的脚步,但和维吉尔照面时他还是吓了一跳:“怎么了?是昨天风暴太吵害你睡不着觉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还是喝点暖的吧,艾尔维斯,你替你的女士做了奶茶吗?要多放点糖!” “闭嘴!我自己不会看吗!”火领主一边着手开始忙活,一边不忘顶撞维吉尔。 连提乌斯都扔下了自己的碎肉豌豆薯泥丸子吧嗒吧嗒地跑过来试图安慰希珀,反倒让她十分不习惯。 “我没事,半夜惊醒了。”她在维吉尔审视的目光里镇定地走到桌边坐下来拿起杯子,小小啜了一口,这时候,艾尔维斯把香味浓郁的烤猪肉饼和热松饼淋蜂蜜黄油端了上来。 艾尔维斯特别飘到石桌旁边,骷髅一样的头部显出一个渗人的微笑,“牙齿”的缝隙中闪着炽亮的光,“女士,睡不好的时候我想应该多吃点甜的。” “好的,谢谢你。” 火领主慢慢飘回了自己的壁炉,里面忽然火光爆闪。 希珀一语不发地吃着早餐,维吉尔则絮絮叨叨地为她讲述这几个月整个大陆发生的大小事情。这个男人长期漂泊在外,足迹遍布大陆的边边角角,吸引着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如果他答应做公路快报的撰稿人,可能早就成了世上最著名的记者之一。 “但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把塞隆送回星歌堡,你不觉得你在星歌堡的仇人远远多于朋友吗?” “如果你想说我没什么朋友的话,这是事实。我觉得我也算帮助过很多人了。” “你是指借大家抄作业吗?那可能也是事实。星歌堡现在的骨干青年教师里可能没有没抄过你的作业的。” “正是如此,说不定玛丽兰也是看在抄作业的情份上答应帮我这个忙的。把塞隆加塞进去,我用了她的家属名额。” 所谓的家属名额,就是教职工的子弟想要进入学校时,可以酌情免试的一项小便利,但由于塞隆并不是直系亲属,所以要先进预科准备考试,否则就要再读一年初级学校。 “她和你哥哥” “我判断我母亲又逼着我哥哥生孩子了。他也挺有趣的,就我的观察来说,逼婚就像是推墙一样,被逼着结婚之后,再逼着干别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在他这里好像不适用。” “毕竟是你哥哥。” “我会把这句话当夸奖。” “随你的意,你什么时候走?” “吃完午饭,你随便逛逛。”师疲惫地站起来,然而想着要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尽量不让维吉尔看出自己的异常,她尽量绷直了脊背走出房间。 图书馆里乱得一塌糊涂,装笔记本的书架整个扣在地上,里面的书掉出来堆成一座小山。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草稿纸,时不时抽搐一下的书,被砸弯的图书馆书记,东倒西歪的陈列品,还有墙里的玻璃碎片。大角鹿在墙上睡觉,鼻子藏在鹿腿中间,几棵大树环绕着它,听见希珀进来之后,它的耳朵动了动,充满王者气息地站起来,倨傲地看着她。 希珀简短地向它打了个招呼,散在地上的东西纷纷飘起飞到希珀面前,她从里面挑出需要的,一个个地放回它们该去的地方。 可惜窗口的玻璃并不能这么快就复原,她在那里放了一块石头,尽力把这里都塞满。太阳出来了,冰霜之子很快就会受不了外面的酷热而回到元素界面。 那本厚重的独角兽观察日记掉在桌子边上,希珀走过去,弯下腰捡起来。 她拿在手中发了很久的呆,轻轻叹了口气,把它放回了书架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堆一样的笔记本中间。 “我还得去接她呢。”她转身拍拍手上的灰,昨晚那一阵风让这里进了些风沙,但师自己很久没扫地了,她召唤出几个风之子,旋风的吸力很快就把地面上的粉尘聚集起来,然后被水领主揉成湿润的沙球,从夏莫代尔的“门”里扔出去了。 做完这些之后,师颓然歪在椅子里发呆,很久之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右手边塞隆的桌子。这本来是她十分习惯的一个姿势,现在突然发现了其中非同寻常的意义,让她更加地迷惑。 才两个月。一种强烈想把她私藏的冲动和理智激烈地冲突着,她明白必须要让塞隆自由,所以就必须要有与之相配的实力。 不仅仅是作为普通人,有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做随便什么工作,有普通的爱好或者其他什么普通的活法。塞隆的存在本身就会引来各种争端——一个凶暴的魔兽,一个战争机器。 想要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掌握自己的命运,别无它法,只能让她自己把命运握在手里。 但那个疯狂的、忽然涌起的念头强烈地侵蚀着她的理智,她身上非理性的那一部分,叫嚣着想要把这个绿宝石一样的精灵囚禁在自己身边,囚禁在这个塔里,让绿宝石里只能折射自己的影子。 五十年也好,六十年也好,就算是她的寿命已到,师至少也有三种办法留住她的灵魂,把她禁锢在身边,永远也无法离开。 可是不行,她应该自由地生长,被滋润,被浇灌,在太阳下,在雨中,在风中,而不是被扭曲,被囚禁,被关押,被欺骗。 师倚在窗边,看着下面各种颜色的肉质植物,绿的,黄的,蓝的,粉红的,针状的,菱形的,舌头一样的,水滴一样的,全都仰着头,迎着风和烈日,法师塔的阴影覆盖着它们,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移开。 她发了一会儿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挑出要带的衣服递给她的水领主,海克特拉则在后面叠好衣服放进箱子里。 “您带了不少衣服”海克特拉用力往里压了压,“会不会太多了?我是说,五套衣服?不是只呆三天吗?” “我打算直接去星歌堡。”她挑了两件短袖衬衫,“不太想打领带还是带上吧。” “带两本书吗?算了,感觉萨沙拉会送我新的。” 海克特拉笑了笑:“她自己写的吗?” “啊,我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继续写新的书,那样的话应该是贝阿特利斯送给我。” “我有点想它们了,狄奥密斯,和泽维涅克。” “不会在无尽水域遇到它们吗?” “泽维涅克住在温暖水域,狄奥密斯在海面,很难遇到。女士,我是个‘冰冷’水领主。” “哦?是吗?”师路过它的时候,摸了摸它的身体表面。 这种小玩笑让她轻松了一点,暂时把关于塞隆的事情放在一边。这个问题想不通,那么就暂时放在一边,等到储备知识足够的时候,就会忽然间出现新的思路和新的想法。 这就是她处理所有问题的方式,现在她也决定这样处理它。 她收拾好了箱子,拎着它到楼下起居室里,维吉尔不在,也许又在觊觎她的什么收藏了,说不定还会偷偷藏起来借出去玩一下,然后因为怕她发现了会生气,小心翼翼保存着不敢使用。 维吉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了,就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咸猪肘配酸菜薯泥端上来放好,两人不约而同开始吃的时候,希珀才注意到维吉尔今天安静地过头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看起来没什么心情说话,怎么了?” “我要是你,我就不问。” “你看,那你为什么要问我说不说话呢?我现在不说了,一个字我都不说,休想让我开口。”他愤愤然切开焦脆的猪皮,连同里面软烂的胶质和肉一起塞进嘴里。 希珀耸了耸肩膀,干脆地双手相扯,同时放出许多细小的风刃,散乱的风刃把一个完整的猪肘大卸八块,而师接着用一种认真而专注过头的劲头,吃每一块猪肉时都一定要保证把酸菜、薯泥、猪瘦肉和猪皮一起塞进嘴里。 维吉尔和提乌斯在屋里跑了好几趟,她才彻底结束了这次进餐,优雅地擦了擦嘴,走到维吉尔面前说:“那我走了,好好照顾提乌斯和艾尔维斯。” “遵命,我的女士,你回来会带着小野兽回来吗?” “大概吧,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心血来潮会带她出去玩。” “‘心血来潮’,我很难把这个词和你联系起来。” 希珀尽量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而略不耐烦,“你应该和塞隆联系起来,她总是心血来潮,不知道在外面玩了两个月之后心会不会野。我关她太久了。”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可能没有,维吉尔满脸怀疑,“放心走吧,我不会进你的房间还有小野兽的房间的。”维吉尔忽然强调了一句,“特别是她的,我保证!” 第88章 小龙女尚在震惊中,见她要走,急急拉住她,问道:“师父点下守宫砂,叫人发誓一生一世都不离开古墓,除非有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你而死,方可托付终生,清白之躯亦交托此人无妨。师姐,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李莫愁苦笑一声,“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常居。” 她却皱起了眉头,仿佛是怎么也想不通。而在她冥思苦想之际,李莫愁拂过她腕上穴道,挣脱了她,飘然而出。 接下来几日里,两人连练功也是分开练,只吃饭的时间凑在一起,小龙女有满腹的疑问,却不知怎的问不出口。 一日李莫愁在林中练她自己想出来好玩的招式,视野一隅偶现一白衣少女,端立一旁注视着她。 她佯装不见,却总忍不住去看那清丽的少女,心中一乱,那几招松松散散的招式,渐渐不成章法,最后无计可施,只得站定了。 她却不想让小龙女看出自己因她乱心,招式一变,变成了两人都练得熟了的全真剑法。 林中落叶经剑气激荡,纷纷扬起,李莫愁宽袍缓带,在其中走走停停,一会隐入叶片之中,一会从树后转出来。 小龙女脚下忽动,亦跟着她在林中穿梭,两人轻功相差无几,她便一进一退地跟着李莫愁。 很快她闯入李莫愁身旁,她熟识全真剑法,不必出手只凭轻功也可保证在剑网之中安然无恙。 忽地她伸手抓住李莫愁的剑身,李莫愁怕伤着她,只得停下来道:“你做什么?有话直说。” 她自己也忐忑极了,两人之间之事,其实始于她一念之差,小龙女若是想明白了,自然是来找她算账的。 她心中略有不忿,虽是她自己一念之差,而使得小龙女识得欢愉,她自己也折在小龙女手中。女儿家名节重要,在世人眼中有时更赛过性命,若有人因此责难她,她自是不服。 果然听小龙女道:“师姐,你我之事虽然——” 常人讲话,往往先将好话说尽,李莫愁混迹于江湖久矣,与她为敌之人,往往也先来拉一番关系,待到话锋一转,说过“但是”之后,必是兴师问罪,准备动手。 “不必多言,我前日虽与你假凤虚凰,可也是怜你突遭横祸”她想说得强硬一点,只是现在羞红了脸,硬着头皮道:“且我的我的守宫砂也因你消失,大家也算扯个直,我不来怪你,你也莫要来怪我。只当是只当是治你心伤的非常手段,只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只是只是手段?” 李莫愁点头道:“不错。” 小龙女皱眉道:“可是我我缠着你,你为何又不——” 32 李莫愁抬起头来,似是苦苦压着自己的声音,以致喑哑,“我怎么能拒绝你?” 她稍稍镇定,续道:“反正我已出家,又不须嫁人生子,我方才说过,守宫砂我并不放在心上,望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可她越说,小龙女的神情越是古怪,待她话音刚落,就听小龙女颤声道:“你陪我留在古墓,你说你是为我而死你肯与我肯与我难道不是你难道不当我是你的心上人?” 李莫愁讶然道:“你是我的掌门,我的师妹,我们、我们、我们如此那般亦不过是形势所逼,你、你自己自是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对你又怎么会有龌龊的想法?” 小龙女直直盯着她,喃喃道:“这龌龊吗?我敬你爱你这也龌龊吗?” 她像是在问李莫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像是看着李莫愁的眼睛,却又像是看着别处。她眼眶红着,神情凄楚,泪珠在眼中滚来滚去,叫周遭旁物都黯然失了颜色。 李莫愁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小龙女忽地一掌打在她肩头。 这一掌并不重,更像是惊怒之下的推搡,李莫愁却一时陷在她的问话之中出不来。 小龙女打了这一掌之后,便转身而走,她身形飘忽,在林中似鬼似魅,忽而被树挡住,看不见了踪影,李莫愁回过神来便提气急追,跟在那白影之后急急唤道:“师妹!师妹!龙儿!你跑到哪去?” 虽只落后了一点,可她这么一喊,气息便乱,落后一点变成落后两点,后来竟然瞧不见她了。 她并未气馁,循着下山的路一路跑到了山下的镇子里,可四处询问旁人有无看到一名漂亮的白衣少女,路人却都说不见。她又回到山上,去了两人常去的地方,仍是一无所获。 李莫愁想她大约是下山去了,可这么单纯一个人,下了山该有多危险?若是又碰到坏人,可又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是担心,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去,当即收拾了行李,背在背后下山去了。 李莫愁知小龙女一点路也不认得,又不喜人多,多半是捡荒山野岭走,她也干脆乱走一气,不意这一番乱走,竟然引着她来到山下那个大镇子里。她心念一动,想她自己能走到这里,说不定小龙女也走到这里,当即便问路边卖炊饼的摊贩是不是见到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白衣少女。 小龙女虽已二十许,但多年在古墓之中过着无情无欲的生活,瞧来远较同龄人年幼,故而李莫愁问起,只说她有十六七。 她本是碰碰运气,不料那摊贩却道:“仙姑真是问对人了!不过不知那小娘子和仙姑是何关系?” 李莫愁笑道:“是我俗家妹妹,她没有出家。” “哦,哦,怨不得,是有些像,小人在这条街上卖炊饼,只早上见她从此处走到路头,别的就看不到了。” 李莫愁谢过他,走到路头,这里却拐弯了,只有一幌子,乃是一家饭馆,店里打尖的人不多,李莫愁走了进去,那店伴见她一身道袍,心想多半是重阳宫中人,好声好气地过来招呼她。 李莫愁笑道:“店家,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未等她说完,那店伴便问:“可是问一位白衣的姑娘?” 李莫愁反倒有些讶异,问道:“不错,你几时见着的?” “大半天了” 李莫愁见那店伴脸上犹豫之色,便笑道:“有话便说吧。” 那店伴瞧来年纪不大,当下胸膛一挺,道:“你们重阳宫人多势众,追着一个小姑娘成什么话?瞧那小姑娘文文弱弱,便是闯祸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祸,小人虽然一文不名,也想斗胆跟仙姑求个情,别为难那姑娘了吧!” 李莫愁却是一愣,听这店伴的意思,小龙女倒是已和全真派的道士动上了手,且对方人多势众。可论武功,她与自己差不了多少,最多也只是临敌经验不足,除非她不欲动手,否则必然不会被人围攻,可她为何不欲动手? 李莫愁见那店伴脸上犹豫之色,便笑道:“有话便说吧。” 那店伴瞧来年纪不大,当下胸膛一挺,道:“你们重阳宫人多势众,追着一个小姑娘成什么话?瞧那小姑娘文文弱弱,便是闯祸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祸,小人虽然一文不名,也想斗胆跟仙姑求个情,别为难那姑娘了吧!” 李莫愁却是一愣,听这店伴的意思,小龙女倒是已和全真派的道士动上了手,且对方人多势众。可论武功,她与自己差不了多少,最多也只是临敌经验不足,除非她不欲动手,否则必然不会被人围攻,可她为何不欲动手? 但见那店伴忐忑不安,不住地吞口水,然而仍是盯着她看,李莫愁陡然间笑了,“你这人倒是仗义,你说你瞧见一群道士去追她,我是他们的长辈,本知事不至此,才前去调停,然而追丢了,你快些告诉我,免得当真出了人命。” “当真?” 李莫愁笑吟吟地点点头,“事不宜迟,我若是帮手,怎么会不知他们的下落呢?” 那店伴果然被说服了,打开了话匣子似地,滔滔不绝地说道:“那小妹子割了那两个道爷的耳朵,他们便叫了帮手,打算明天” 他忽地低下了声音,李莫愁斜眼往外看了一眼,便看见两个穿着道袍的道人,都约莫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头上都缠着白布,比李莫愁小不了几岁的样子。 那店伴显然怕得厉害,指尖颤抖,犹自小声在李莫愁耳旁道:“是他们。” 李莫愁微微奇怪,这两人武功都不怎么行的样子,连当日在重阳宫中和自己动手的七星剑阵弟子都不如,为何小龙女却只割了他们的耳朵?她一个人刚入江湖,又怎么会无师自通地学会和人约架? 定然是她一个小姑娘,听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才给人哄骗定下时间。她毫无江湖经验,却要面对一群江湖痞子,个中危险可想而知。 “仙姑” 李莫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塞给那店伴几文钱,低声道:“我来此地之事,莫要说出去,否则就救不了那小娘子啦。” 第89章 希珀笑了笑,“埃尔文都快要上完高级学校了吧?”她问的是迭戈的大儿子。迭戈从老师这里毕业后不久就和丽莲结婚,并且生了几个孩子,算是相当平凡的感情经历,可她的师兄和师姐们,除了迭戈,几乎各个单身(大概是高等法师的传统),因此显得迭戈反而特殊起来。 “是的,是的,没错,他也在星歌堡,没准两个小家伙遇到过。” “也许吧。” 察觉到希珀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迭戈小心翼翼地找回了上一个话题:“嗯,你刚才说有她在你没有办法专心研究,然后呢?” 希珀犹豫着,甚至开始走来走去,“可我也没有办法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但我我不能总是这样,所以我把她送去了星歌堡。然而在她走之后,我又总是想起她,迭戈,我每次抬头的时候,都期望她还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迭戈,后者疑惑地看着她,“噢,噢,说完了吗?我还以为还有呢。那么,你在担心什么?” “迭戈,我我知道我不应该总这么想着她。” “哦,别这样,小甜心,哥德文也到了上学年龄的时候,我和丽莲也这样在家不知道如何是好,家里空荡荡的,就剩下我们两个,还有几个拘谨的仆人。但其实,这是很正常的。” 不,这不正常,希珀心里暗暗地说,“没有哪个老师会如此频繁地想着自己的学生。” 迭戈的手放在了希珀肩头上,温暖的力量让她周围蠢动的元素安静下来,“可你不止是她的老师呀,你还是她的家人,你们在一起超过哦,超过八年了吧?” “今年是第八年。” “这没什么可担心的,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寂寞。” 不,希珀心里非常清楚,她可以忍受寂寞,就像她在艾梅科特斯独居的十年里她也从未期望过回到老师这里继续和师兄弟姐妹们生活在一起,但她现在却忍受不了抬头看不到塞隆的日子。 “再说了,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你马上又能见到她了不是吗?想好送她什么礼物了吗?小孩子总是喜欢要礼物的,哪怕考得不好,你也该给她点鼓励。” “噢,是吗?有什么可送的?” “唔,比如说玩具?埃尔文考年级第一的时候,我送过他一个星象仪。” “可艾梅科特斯有一个星象仪了。” “那送文具怎么样?白银蘸水笔?” “我给了她我从前那支秘银的。有别的吗?” “什么?!你给孩子用那么贵重的东西?!被偷了怎么办?” 希珀十分无辜地看着他,“迭戈可我已经送了。” “那送玩具吧,嗯,她喜欢什么?” 希珀想了想,“可能是元素吧。” “有一套很流行的元素玩偶” “我给她买过了。” “”迭戈看起来有点挫败,不过仍然和颜悦色地问:“希珀,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她的学习应该不错吧?” 说到自己的学生的时候,希珀露出了笑容,“她很喜欢元素,像你说的一样,她小时候其实很淘气,经常站在艾梅科特斯顶上使用风系法术玩俯冲,像一个飞翔的小精灵。很棒吧?” 迭戈拍拍胸口:“天呐,听着就吓人,幸好艾梅科特斯是一片荒原,如果这事发生在我家大概要赔上所有家产才能弥补因此造成的损失吧。” “有一次她释放了新法术,结果造成了大风暴,别人一定不会相信的,但那是我亲眼所见。” “听起来跟你真的很合衬。” “她十二岁就能召唤水领主了,引起了洪水。”她说起塞隆的时候,表情生动了很多,“维吉尔应该添油加醋地跟你说过吧?但他自己也没看见,现在艾梅科特斯附近长了很多漂亮的植物,不怎么需要水也能长的那种。” “听起来真是奇迹!嗯虽然比你晚两年,不过这也比一般人早的多。” 希珀点头说:“没错,我花了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打基础。大概也是因为她对元素天生的敏感,她很怕我。” “噢,”迭戈拍拍她,“这也是应该的,能想象的到,就好像在祷告的时候,如果别人都跪着,你很难不跟着跪下。” “也许吧。她惧怕我,向我臣服,改掉了所有自由散漫的坏毛病,学习也很努力。她很有天赋,我很我很珍惜她。” “看样子你找到了一个好学生。” “所以我” “嘿,小家伙,”迭戈轻声说,“你只是想她了,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我知道对于你这样内向的人来说难以表达类似的情绪,但事情本身并不奇怪。马上就要考试了,考完试你就能见到她,你去接她吗?” “是的。” “当然,当然,怎么能放心小孩子穿越荒漠!不如先想想假期怎么过,嗯,有计划带她去哪玩吗?” 希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倒是计划了一个暑期的实践项目,带她去考察地脉。” “也有可能在学校交了新朋友,假期要和小伙伴一起出去玩,一点也不顾老父亲在家盼着他们回去,唉” 听了这话之后,希珀明显低落了,迭戈急忙劝解到:“别担心,别担心,总会有时间陪你的。” “我并没有” “假期可是很快的,很快小鬼头们就会回去学校,家里空荡荡的。” “呃” 迭戈观察着她时而高昂、时而低落的反应,欣慰地叹了口气,“我真是没想到。” 希珀诧异地抬起头。 “嗯,因为你们都不结婚,我都没有人分享这些经历想不到会是你。” 希珀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迭戈没有理会,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你选星歌堡是对的,实际上下学期我也要让露娜转学去星歌堡。” “露娜是你的二女儿对吗?她在什么地方上学?” “本来是在蓝星城堡。” 希珀略有不解,“你不让孩子们在同一个学校吗?” “嗨!我太了解我的孩子了,三个凑在一起干出来的事情准会让我破产。” “噢,那你为什么让露娜转学?那不就和埃尔文碰到一起了吗?” 迭戈看了看四周,附在希珀耳边说,“蓝星出了一件丑闻,虽然被压下去了,但纸包不住火。” “是什么?” “蓝星有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有了私人关系。” 希珀困惑地皱起眉头,“私人关系?” “对,就是说,除了老师和学生之外,他们还有个人和个人之间的情人关系。” “这不大妙?” “对,不是简单的,暴力的,你知道的,那种违法侵害,而是两人共同宣称的,情人关系。” “哦,很糟糕。”希珀的神情复杂,说着口不对心的话。 “当然了!天呐,想想看什么样的人才会连孩子都骗!” “迭戈等等,你你是如何确定这是‘骗’的?” 迭戈说:“好的,我们来讲一下其中的道理:首先,我亲爱的希珀,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欺骗’?” “嗯我们要如何确定谁先来证明呢?”希珀微微皱起眉头。 “这很简单,由于人生阅历的区别,教师说谎的时候,学生是难以察觉的。同样由于人生阅历的区别,学生会觉得老师很厉害,对其评价也会比客观上更高一些。你觉得是这样吗,希珀?” “这很有道理。所以我们没有办法证明这里面不存在欺骗。那么如果有证词呢?”希珀慢慢点头。 迭戈稍稍微微提高了声音,“首先,我们假设老师并没有说谎,他真心诚意认为自己爱着自己的学生,学生也确实很可爱。” 希珀很自然的接过了话头,“但是,我们,旁观者,没有办法从学生的证词来判断她是真心爱着自己的老师,还是仅仅爱上了一个夸张的观测结果。” “呃假如你所谓的‘夸张的观测结果’是指‘恋爱的迷狂’的话,对,我们没有办法判断。” 在艾默生法师的法师塔中学习的时候,他们曾有一阵子研究古高博伦诗歌来着,“恋爱的迷狂”这个词,大约指的是在爱恋中把对方想象得比真实中要好很多的状态。 “剥掉‘老师’这个身份,与之伴随的魅力消失了,剩下来的是什么?作为老师,你同样没有办法判断,学生到底喜欢的是幻象,还是你本人。” “是的,别提在学生心里老师有多伟大了!特别是长得好看的、讲课风趣幽默的。噢,我见得多了。可你长大了回头看,会发现当年崇拜的老师也许不过是个学术水平很一般的普通人。我想你应该很有体会吧?” “有。”希珀冷漠地点点头,“那么,第二个假设,我们假设老师说谎了,他并不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学生,而是”她忽然抬起头来,迷惑地问,“那他那他有什么样的企图?呃,别这样看着我,我并没有那么单纯,关系?金钱关系?或者仅仅是一种高对低的优越感?我还漏了什么?” 迭戈思考了片刻,“我猜至少还有一种:享受一种崇拜感。” 希珀表示了同意,“第一种假设里,它的不道德在于” 迭戈接口到:“老师利用了学生这种我们该叫它什么?” “我猜‘放大效应’?姑且。”希珀随口扯了一个差不多的概念。 “好的,总之这是一种欺骗,因为我们没有办法证明它不存在,所以只能假定它是存在的。” 第90章 两人正絮絮低语,忽听场中又是一阵喧闹,只见一个穿红的番僧走入场中,将自己手中金刚降魔杵往天顶上一扔,对着四面合十行礼,那金杵掉下来,将地下青砖砸了个粉碎,陷入下层的夯土之中。 夯土本是筑基之用,须得夯实而使整座房屋无法沉降下陷,是以本该十分坚硬,岂知这金刚杵没入夯土逾尺,可想而知到底有多么沉重。 黄蓉等人一阵骚动,最后有个铁塔般的髯须大汉排众而出,提着铁桨出来应战。 小龙女指着这大汉问道:“师姐,他又是什么来头?” 她只道李莫愁无所不知,是以事事都要问一问,李莫愁道:“这人也是一灯大师的弟子,与那书生是师兄弟,外号叫做‘点苍渔隐’,一灯大师是个和尚,有一手绝招叫做‘一阳指’。” 在终南山中,祖师婆婆是女子,是以她的徒子徒孙都是女子,旁边的全真教,祖师王重阳是道士,是以他的徒子徒孙全都是道士。小龙女只当天下人都是这样,便顺着问道:“何以和尚的徒弟不是和尚?” 李莫愁忍俊不禁,道:“和尚的徒弟不出家,便不是和尚。” “唔,原是可以这样可这大力士的武功,又和他师兄的不尽相同,这是为什么?” 李莫愁道:“天下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最好的师父自然会挑最适合你的功夫,你瞧你这样聪明,可长大兵器你便用不成,那两人虽将长大兵器使得好,可要他们使暗器便不成。因此才有许许多多的门派。你瞧,师父有许多武功不教我,却教了你。她教我用冰魄银针,却教你用玉蜂针” “师姐,那又是甚么道理?” 李莫愁摸摸她的脸,道:“冰魄银针敌我皆伤杀,师姐小心谨慎,断断不会伤了自己。你这小娃娃专注一物便忘了旁人,是以得用玉蜂针这等伤敌不伤己的东西。我用拂尘,你用绸带,我给师父赶去参悟王重阳的笔记,你却学祖师婆婆的秘籍,这不就是因为你我二人不同么?” “师姐不怪师父偏心了么?” 李莫愁道:“你总替师父说话,我还能当着你的面说她不是么?” 小龙女认真道:“可绸带与拂尘,总同是柔软之物。玉蜂针与冰魄银针,又同属暗器,长剑你我都会,也并没有什么分别。他二人的差异,则如银针铁锤,又是什么道理?” 李莫愁只道:“或许一灯大师比师父更会教徒弟。” 不料小龙女点点头,道:“若我是师父,定然要留住师姐。” 李莫愁笑道:“你怎生留住我?” 小龙女细细想了想,忽地搂住她的腰,低声道:“大概只有如此” 李莫愁吓了一跳,霎时间气血上涌,脸上火辣辣地,一边拉她的手,一边小声道:“你莫突然你在外面,不许这样忽然抱上来!” 小龙女只得悻悻松开手,仍要问一句:“何以不准?咱们在古墓里,不也是这样么?” 李莫愁只道:“现下我穿的男装,你这么抱我,旁人会说闲话。” 小龙女正色道:“那四下无人之时,再抱师姐。” 她说罢便将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眼睛却仍是放在李莫愁身上。李莫愁本想搪塞过去,但给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认真真看着,竟说不出半句谎话,免叫她日后伤心。 但小龙女又这般看着她,看得她本就没有下去的气血又翻腾起来,她只得道:“四下无人之时。” 小龙女缓缓点头,顺着李莫愁的目光望向正决斗的两个人。 这两人打起来与朱子柳和霍都的比试又不相同,方才两人打得斯文秀气,这回却是两个天南海北的大力士遇到一起,每一下都是硬碰硬。点苍渔隐的武器乃是两柄铁桨,两人的武器碰到一起,当当之声如若撞钟,翁翁回响不绝,激起的劲风吹得四周火烛明灭不断。那藏僧黑瘦黑瘦地,裹在红色的里,在烛火中照着,有如庙门口看门的哼哈二将,点苍渔隐铁面猬须,身姿给烛火投在墙壁上,更是有若金刚附体。 众人尽皆骇然,给疾风逼得不住退后,小龙女和李莫愁两人却挪都不挪,依旧谈笑风生,另有一股将天下人都不放在眼中的风流神态。到后来,群雄之中竟是看她二人者多,看场中点苍渔隐与达尔巴比武者少。 李莫愁向来是众人焦点,不惧人注目,小龙女则是浑不在意旁人,是以即便是这样,她二人也是旁若无人地絮絮私语。李莫愁听小龙女慢慢述说,还不时掩嘴轻笑。 小龙女见她这模样,只觉说不出的好看,搜肠刮肚地想一路上的经历,只是这短短一段路,委实也没什么可讲的,她性本寡淡,讲话直接,说不出华丽的辞藻,却仍是不甘心,拉着李莫愁欲说些什么。 李莫愁温柔地看着她,道:“不说也成的。” “师姐师姐要办什么事?我做师姐的帮手。” 李莫愁摇头道:“不必你出手。” 见她欲言又止,李莫愁笑道:“我自然要照顾你” 她话说到一半,忽地听见疾风袭来,遂伸手一推小龙女,长袖倒卷,卷住来物甩了回去。 那场中二位神力将军本来硬拼了一招,点苍渔隐手中铁桨被达尔巴的金刚降魔杵打断,桨片飞了出来,无巧不巧,正往她二人这边飞过来。 点苍渔隐拿着断桨正与达尔巴争执,要与他再斗,达尔巴只是摇头,他虽然脑筋不灵光,也知二人半斤八两,再斗下去占不到便宜,此时既然在兵刃上占了便宜,这场比武就算赢了。 霍都走过来,正要宣布这场比武乃是他们胜,不料半片铁桨当面飞来,他忙举起扇子打落铁桨,震得虎口隐隐发麻,不由得往铁桨飞来的方向找过去,话也暂时不说了。 只见一面若寒霜的俊秀青年寒着脸望向这边,身后跟着方才那清秀绝俗的少女。他还没摸准是不是要当场发作,便听那青年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暗算我的小妹子?” 霍都心头火起,刚说了个“你”字,便见李莫愁忽而飘到了点苍渔隐面前,道:“是不是你?” 点苍渔隐闻到一股幽香飘过来,又听她声音柔和悦耳,知是个美丽女子,便也没打算与她计较,只道:“在所难免,他打的。” 她又指着达尔巴,达尔巴听不懂几句汉话,不免求助于霍都,霍都见她穿的不过是寻常粗布衣服,想来名不见经传,是以大胆训斥道:“哪来的小杂种?滚开!” 李莫愁嗤笑一声,温声道:“小杂种骂谁呢?” 46 霍都斥道:“小杂种骂你!” 李莫愁又笑了一声,回过头来对小龙女道:“有个小杂种骂我,你说怎么办?” 这是李莫愁当年随陆展元下江南时学到的小伎俩。江南孩童私下里斗嘴,往往以此来讨口彩,上不得台面,但场中众人倒有一半来自江南,幼年时大多玩过这样的伎俩。此时在如此严肃的场面里重又听到,尽皆哄笑。霍都方才反应过来给对方占了便宜,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眼睛不住地瞟黄蓉与郭靖二人,先行确定是不是这二人想出来的阴毒伎俩再行发作。 小龙女答道:“他骂你,自然是他不对。” “我掌他嘴,你说好不好?” 小龙女点头道:“好。” 霍都一愣,尚不及反应,忽地听一声脆响,竟是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此乃中的妙着,辅以上乘轻功,端的是飘渺无影。霍都捂着脸颊,全不知她如何出招,又如何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郭靖也是大为惊讶,低声问道:“蓉儿,江湖上何时有这么一个少年英侠,我怎地从未听说,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黄蓉笑道:“靖哥哥人太老实。我却看得出这是个女子乔装改扮的。” “哦?那这女子又是何来历?后面那少女又是什么来头?” 黄蓉只是摇头,四下里暗中打量,欲从旁人眼中找出她二人的来历。果见全真教众人目光各不相同。郝大通视线望着别处,尹志平目光闪烁,与郝大通差不多的反应,赵志敬却冷笑不已,不望场中,却望着头顶屋梁。她心知其中必有蹊跷,便拉过杨过问道:“过儿,你可知那个白衣小姑娘是什么来历?” 李莫愁与小龙女大闹重阳宫,自与杨过不陌生,杨过便道:“那白衣服的小女孩儿,是重阳宫附近古墓派的龙姑姑。” 黄蓉便取笑道:“你一方面叫人家小女孩儿,一方面又叫人家龙姑姑,是个甚么叫法?” 杨过道:“龙姑姑是婆婆的子侄辈,与我我师父同辈,可我瞧她年纪与我差不多,不是小女孩儿是甚?” 这“龙姑姑”三个字,本是孙婆婆命他叫的,孙婆婆一辈子随小龙女的师父住在古墓里,见到的都是小姑娘,最大的心愿便是养一个男孩。 第91章 小龙女拉着李莫愁一气疾奔,停下来时已不知身在何方,但见四野沉沉,地势渐高,远远似有高山耸立,李莫愁嗤笑一声,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么走的?无怪乎我怎么寻你都寻不到。山中有人说见到女鬼悬在半空,我追过去只当你会顺着官道走,岂知找了个来回也不见你的影子。” 小龙女回望着她,伸出双手环在她腰间,轻轻靠在她肩头,低声道:“我在山脚下问人家看到我师姐没有,人家说你向北走啦。我认错了星星,把天枢认成了北极星,走错了方向,等发现的时候已上了山,就穿山向西北走,还是没找到你” 她静静靠了一会儿,又抬头问道:“师姐,你为什么不抱我?我喜欢你抱我。” 李莫愁深深叹气,伸手搂住她,轻声道:“你累不累?方才吃饱了吗?” “我不饿,也不累。” “你平日里怎么睡觉?” 小龙女道:“我带了绳子啊,我没带师姐的绳子” 李莫愁因而笑道:“怎么办?师姐只好睡地下了。” 小龙女十足犹豫起来,思量半晌,抬头道:“我睡地下,师姐睡绳子。” 李莫愁道:“算你还有良心,算啦,咱们到前面找户人家将就一晚,明日再做打算。我本有个住处,凌波在那里等我,只可惜现在跑错了方向,已来不及回去了。” “那她怎么办?” “我明日传信给她,叫她先回家里,你别担心。” 小龙女点点头,却仍是不愿松手,直到李莫愁打了个呵欠,才不情不愿放开手,继续与她并肩向前走去。 星垂平野,两人走了一阵,遇见一小镇子,镇中唯有客栈前还悬着一盏灯笼。 李莫愁敲开店门,那伙计半夜里给人吵醒,面色不佳,推门便道:“大半夜的是什么人!” 若在往常,此人不因此送了命,也该少一条舌头。只因小龙女在侧,李莫愁的脾气好了许多,和声道:“店家,可还有房间吗?” 那伙计被李莫愁瞟了一眼,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终于清醒过来,看见她背后的小龙女,眼睛也直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张罗二人上楼。 伙计前倨后恭,小龙女并不甚在意,只是听伙计问道“客官要几个房间”时,多瞧了李莫愁一眼,见她犹豫,便道:“一间。” 那伙计多事,见她长发披肩,做少女打扮,却三更半夜于男子同寝,不由得现出老大不以为然的神情来。 却听李莫愁温声道:“你再多瞧她一眼,我就把你这双招子活着抠出来。” 伙计眼前一花,只觉眼皮上一凉,竟是李莫愁两指已搭在了他眼皮上。他骇然后退,李莫愁的两根指头却如影随形,仿佛黏在了他眼皮上一样。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夫人!大侠莫怪!大侠莫怪!我这就去给两位打热水来!大侠莫怪!大侠莫怪!” 小龙女只怕她当真挖了人眼睛,正要出手,李莫愁却负手而立,叫她拦了个空。 见她冲出来,李莫愁握住她的手腕,道:“我困了。” 小龙女便走在了前面,反手拉住了李莫愁,把她往房间里拖。 李莫愁当先坐下来,见小龙女站在她跟前五尺处,秀眉微蹙,眼波盈盈地望着她,却是欲说还休,不禁向她伸出手去,牵着她来到自己身前。 “怎么了?” “有些事情想不通。” 李莫愁微笑道:“说来给师姐听听。” 小龙女道:“我们打跑了那大和尚,人人都来跟我们说一声恭喜。可为何我说喜欢师姐,他们就分外不屑?难道好勇斗狠无错,喜欢别人就有错吗?” 李莫愁点头道:“天乾地坤,阴阳和合,是世间至理。若有人反其道而行,旁人当然觉得是咄咄怪事,不免就对你有些看法。” 小龙女道:“这些人烦人得紧,与他们有甚关系?” 李莫愁嗤笑一声,道:“天下好管闲事的人居多,似你这般一心只想回古墓的人少。” 小龙女点头道:“是了,我们回终南山去,不见他们便不会心烦。” “正是如此。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小龙女踟蹰一番,问道:“师姐,你也觉得这是咄咄怪事吗?你也觉得不好吗?你为何不早些同我说?” 李莫愁偏开头去,道:“此事怨不得你只因我对你好,你便将依赖当做了喜欢。待到你哪天遇到一个你喜欢的小郎君,自然会明白” 两人良久不语,脚步声急急逼近,听声音是个不会武功的,过得一会儿,伙计敲门进来,将一壶烧好的水放在门边,弓着身子退了出去,果真是一眼都没敢多瞧他们。 李莫愁起身从小龙女身旁绕过,落了门闩,回头见小龙女也回过身来,轻声问道:“那,那师姐还和我一道吗?” 李莫愁温柔地笑了起来,“当然和你一道,你认路么?你有银两么?再放你风餐露宿,只怕你想不入丐帮也不行了。到时可记得同人讲你识得黄帮主,还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黄帮主便是今日那拿着竹棒的姐姐么?她人很好啊,她知晓你是谁,却没有说破,还欲招揽你,想来是信我的。” 李莫愁道:“我是人人欲除之后快的女魔头,她是江湖上万人敬仰的第一大帮帮主,我是坏人,她是好人。她本该和我为敌的。” “那为何她又与那郭大侠一道,替你遮掩?” 李莫愁道:“只因我们帮他们退了强敌,她承我的情。哼,我倒是也很承她的情。知恩图报,与人方便,这便是师父常说的‘江湖道义’,你若喜欢,倒是可以学一学。” 小龙女低声道:“师父说的没有错。” 李莫愁见她又愣住,便笑道:“水都快凉了,来,过来。” 小龙女给她乖乖地牵过去,站定在床前。李莫愁从床尾处摆着的木架上拿下一个锃亮的铜盆,将水倒在其中,对她道:“将衣服脱了,我替你擦擦身。” 小龙女依言脱衣,片刻便地站在李莫愁面前。李莫愁抬眼望着她,拧干手巾,慢慢替她擦身。 57 早些在陆家庄之时,小龙女便一点一点将路上的经历都讲过了。她一个人在山中乱走,渴了便喝泉水,饿了便从路边的摊贩处拿一两个包子馒头。旁人见她生得美,居然也不来问她要钱。她在古墓里就睡在绳子上,此番出来仍是如此,随便找两棵树,中拴绳子,便是睡了一晚。唯有洗澡一事,需得夜晚在山泉中进行。 李莫愁好奇得很,忍不住凑近了嗅一嗅,闻到的仍是让她心中乱跳的冷香,为掩饰尴尬,她低声笑道:“还好么,不臭么。我给你拖累得四处乱跑,身上臭死啦。” 小龙女闻言便也凑到她颈边嗅了嗅。喷出的气息使得她忍不住便要颤抖,好在小龙女很快退了回去,认真道:“师姐不臭,师姐很香。” 李莫愁瞥了她一眼,道:“小鬼头,转过去。” 她的手巾拧了一道又一道,最后给她穿上衣服,叫她到旁边去。 片刻时间里,小龙女居然将绳子牵了起来,坐在绳子中间,一语不发地看着李莫愁。 李莫愁略觉尴尬,咳了一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小龙女道:“我不看你便是。” 衣袂轻响,她凌空跃起,再落下时已背过身去不看她了。就算是这样,李莫愁仍要背对她,把自己身上也擦了一遍。 淅淅沥沥的水声不时响起来,小龙女低声问道:“师姐师姐当真不当我是你的你的心上人?可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隔了一会儿,李莫愁轻轻笑道:“我对你好吗?” “很好很好” “我哪里对你好?” 小龙女想了一想,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我想要你如何对我时,常常即使不开口,师姐也提前做到了,我心中欢喜得紧。” 过了一会儿,李莫愁的声音才传过来:“我与你十二载相伴学艺,又一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你是我师妹啊。我难道不该对你好?” “只是只是这样吗?” 李莫愁又沉默了一番,声音再想起时,已到了她背后,“你只是只是未见过旁人对你的好。” 她一手托在小龙女腰间,小龙女也转过身来,顺势跌入她怀中,叫她勾住了膝弯,被她从绳子上勾了下来。 “师父从前也这般对你,孙婆婆也将你当心尖上的宝。日后若有个若有个疼你爱你的小郎君,他只怕也会对你加倍好。” 小龙女双手勾在她颈子中,一双美眸专注地盯着她的眉心,问道:“师姐当年陆展元对你,比你对我,还要加倍的好吗?” 适逢李莫愁将小龙女放在床上之时。她只觉耳中翁鸣,俄而温声道:“明日再想好吗?” 她抬起手来,向着桌上烛火空劈一掌,烛火倏尔熄灭。她用被子将两人裹起来,轻声道:“我困了,你不许再说话。” 第92章 请自觉揉狗!镇长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的秃顶,叹了口气:“你是个狩魔猎人,说不定你也听说过,以前有一起魔兽作乱事件,引了很多狩魔猎人来追捕。魔兽最后可是在我们镇!” 维吉尔就是被这么一个消息引来的,这个魔兽蹊跷地消失在多露镇,就此无影无踪,传说是神官拉斐尔走到这里,降伏了魔兽,可拉斐尔本人对此讳莫如深,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啊,似乎有所耳闻,可是不是拉斐尔神官把魔兽” 镇长看起来十分沮丧,“不神官把它引到一个废弃的地下神殿,然后驱逐了所有的元素” “啊”驱逐法术是神官独有的法术,借用圣光的力量把整个区域的元素都放逐回元素界面,魔兽大多数使用元素法术,没有元素之力可以借用的话,魔兽也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罢了。 “你刚刚说他的驱逐术能持续多久?” “三年,快到了!他、神官,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能是永远啊,也许他已经忘了呢。” “你是狩魔猎人对吗!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以我可以把拉斐尔神官给我的订金都给你!有有五十个金币那么多呢!!!” “唉,就算有那么多钱,我也得去看看。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它能把整块石头都炸得粉碎呢。” “是、是啊!”镇长涨红了脸,“你的弓看上去可不是便宜货,你肯定很厉害!” “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看看,五十个金币是什么样的” 维吉尔站起来,整了整弓的背带,等镇长付了钱,一起走出了。 “月色真美啊”维吉尔赞叹着,然而镇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 “哦对方不是狼人吧?”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他们出了小镇,镇长拿出一盏防风灯,提在手上,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一片荒僻的废墟上。 “这些石头是” “神殿的石头,神殿是太阳神的神殿。” 维吉尔当然认得刚才倒在路边的是太阳神的仆从雕像,不过这里有些石头非常珍贵,大概就是拉斐尔选择这里的原因。 神殿中间有一个大洞,维吉尔往下看了一眼,问:“它难道不会跑出来吗?” 镇长说:“不会,洞口有神官留下的结界,反正,它还在里面。” 维吉尔伸手摸了一下结界,这些纯度不高的太阳石维持着本来持续时间很短的神圣法术,维吉尔把手伸进结界里,往洞口下扔了一个火把,火把落入洞口,照亮了幽深的洞口,在尽头一动不动。 维吉尔眯起眼睛,问:“里面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碗?” “我放的。” 维吉尔扭头看着镇长:“你还喂它?” “我、我、我收了拉斐尔神官的定金!总得好好养着它不是?” “还有骨头” “后、后来我觉得太危险了,就喂它生的,丢了就跑。” 维吉尔长着一双鹰眼,可以看清很远的东西,他就着火把努力地辨认着,“唔真不少,羊骨,牛腿,天哪,好像还有青鼠” “青、青鼠?一定是自己跑进去的,这东西我可打不过” “如果是制造出‘凯特勒元素骚乱’的魔兽,要吃掉青鼠可是很简单的”维吉尔摸出弓来,搭上一支箭射进去,箭的尾羽四下散开,念了一个简单的咒语,面前显出一个光镜,上面竟然显出洞穴里面的样子。 空无一人, “里面很深,”镇长说,“很大,没人说得清通到哪里。” 维吉尔走了进去,四下张望着,“至少是死路不是吗?这个魔兽它一直都没离开,对了,你怎么确定它没有离开?” “时不时的,”镇长压低了声音,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剑,“我来送食物的时候,能听到地底有爆炸声。” “可是不是元素被放逐了吗?” 镇长说:“得了吧,狩魔猎人,你们用法术可比我们这些战士多。元素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这还是个地底。” “哈,说得对。”维吉尔举起一支箭,箭的尾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狩魔猎人随身携带的箭支上大多数附着有法术或者,元素法术需要元素才能触发,但光系法术在这个充满圣光的地方变得极为明亮,尾羽上附着的光镜术在没有施放的情况下也发生了严重的光外溢的现象,正好被拿来代替火炬。 忽然维吉尔一挥手,停下脚步搭箭放弦,一瞬间就完成了射击动作,羽箭飞出去,只听见叽叽叽一串响声,在圣光的重新照耀下,他看清自己的箭钉死了一只老鼠。 镇长也松了口气,“别紧张,年轻人。” “你不紧张吗?嘘我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脚下震动起来,他一把推开镇长,自己也借力滚到一边,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就爆炸了,规模虽然不大,但来源不明,没有听见咏唱和吼叫,维吉尔才发现,他完全忘记问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了。 爆炸接连不断,头顶的太阳石居然仍然不停地剥落,石笋掉下来砸到地面,维吉尔不得不拉下面罩,一路翻滚闪躲。他回头看了一眼镇长,发现这个秃顶的老战士也十分敏捷,被石块追着砸居然毫发无伤。 “喂!老头子!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 “人型!” “人型?”维吉尔愣了一下,人型魔兽是一个大类,半兽人、黑侏儒、沉沦魔、狗头人、鱼人、食人魔等等生物统统都包含在人型魔兽里面,他们可是千差万别。 “具体呢?” “不知道!” 又一阵爆炸声响起,维吉尔纵身一跃,落地打了几个滚,才躲开一块拍下来的石板。他搭弓甩手,三支羽箭射了出去,深入岩石里,多谢这些太阳石,高浓度的圣光让三支羽箭熠熠生辉,霎时间照亮了大厅。 他的一双鹰眼迅速扫过四周,空洞的大厅里似乎除了他和镇长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活物。可是不对,角落里刚才有什么反光,他又射出一支箭,四支羽箭终于能完全照亮大厅,在坍圮的地下神殿一角里,站着一个小女孩。 长长的黑色头发散在背后,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芒。 “黑精灵?黑侏儒?”维吉尔放下了箭,判断着这个魔兽的种类。 “人型,是人型。”镇长终于摸到了他身边。 这个小女孩的皮肤因为长期住在地底,显得格外苍白,黑矮人和黑侏儒却都是黑色的。 “难道是精灵吗?可是没有尖耳朵,难道是人类——”他看见那小女孩抬起了手,怪叫了一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起了些不同寻常的波动,他急忙往旁边跳去,紧接着就听见了大风的呼啸和沉闷的撞击。 “是人型!”镇长强调到。 人类施展法术必须咏唱咒语,魔兽只需要嚎叫或者咆哮,怪不得镇长强调这是一个人型魔兽。 两人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维吉尔说:“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她。我走左边。” “它,是它。” “有什么区别吗?” 镇长捂着脸,“如果你承认它是个人类,你还下得去手吗?” “好吧,是它,我先上。” 镇长一把抓住他:“不行,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它。” “为什么——”忽然头顶轰隆隆地想,维吉尔想也不想,抓着镇长就往前跑。 “我女儿也这么大!我下不去手!” 维吉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老当益壮嘛,好吧,我去。你怎么能引开她的它的注意力?” 镇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小女孩躲藏的地方扔过去,石块划过一个很高的弧线,居然马上就要砸中了。维吉尔看见小女孩抱住头,害怕地喊了一声,石块凌空爆裂开,碎成了细小的石片。 她似乎也知道这里危险,爬起身就往另外一个洞口跑去,维吉尔搭上弦射去一根箭,尾羽带着光亮在她面前擦过,她果然掉头往另一边去,边跑边往这边看过来。 镇长的投掷都十分准确,小女孩被石头砸得到处乱跑,有时把石头炸开,有时引起头顶的爆炸,空旷的大厅里充满了她恐惧的喊声,连维吉尔这种没什么恻隐之心的人也听得心有不忍。 但他怎么也得完成任务。 在镇长不停躲闪换位投掷石块的时候,他悄悄地接近了小女孩,似乎只差两步就能抓住她细弱的胳膊,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没有什么攻击力,法师都怕近身不是吗? 他伸出手去,不料小姑娘忽然扭过头来,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透着恐惧。维吉尔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小女孩害怕得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维吉尔只觉得自己像个被苍蝇拍打过的苍蝇,一下子被看不见的巴掌打得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才停下来。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神殿抖动了一下,四支发光的羽箭忽然暗了下来。 镇长跑过来扶起他,“小伙子,你怎么样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死不了,不过” “怎么了?” “看来拉斐尔的法术质量不怎么样嘛,结界失效了,元素涌进来了” 他指着自己箭筒中的箭。 狩魔猎人的羽箭上通常附有各种不同的法术,法力压差会使得附魔发出不同颜色,刚才进来的时候,元素附魔完全黯淡下去,只有光箭异常明亮,现在光箭黯淡下去,元素附魔重新发出了微光。 “得出点绝招了!哦天哪,我真怕弄坏她了。”维吉尔搭箭放弦,羽箭激射而出,准确地朝着小女孩的肩膀射去。她看着箭大喊了一声,那根红色尾羽的箭居然在空中焚烧成一团烈火。 随着她的哭喊,整个大厅里不断升起爆炸声,看不见的空气炮打在太阳石上,引起震动和坠落。他和镇长不断地躲避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崩落和空气炮,空中现在开始加入了焰火,风、火、土元素交替,镇长趁着空隙介绍道:“当年的‘凯特勒元素骚乱’就是这样的。不过当时在河边,还有间歇性的洪水。” 第93章 再进入图书馆的时候,塞隆才发现很多不寻常的地方,很多东西都有细小的移位,特别是她自己的座位上,所有的东西都乱套了,这说明希珀动过它。但显然她的老师并没有随便动别人东西的习惯。她自己也没有什么足够称之为秘密的东西,除了那枚现在还在皮箱里的师侧脸肖像勋章。 墙上的大角鹿看见她,倨傲地走过来,朝着她喷了一股气。塞隆笑着对它招招手,转头对希珀说:“它很可爱,对吗?” 希珀曾经觉得她是觉得大角鹿很像自己才买的,现在她又说大角鹿可爱。师不可避免地因此疑惑,随即忍不住问:“你曾经在信里说看到它就想起我,所以你的意思是否是” “您也很可爱啊!”塞隆的表情十分真诚,“和大角鹿一样。” 和以前不一样,希珀感受到了她的停顿,也感受到她有所隐瞒,从前她总会提出论点之后,跟一个小小的论据作为支持,而不是像这样循环回答。 但这不是重点,希珀小小地,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却换回一个大大的微笑。 像个魔狼幼崽--希珀在心里评价,她试图用思维活动来掩盖某种非理性的情感)--那种傻傻的,只要有人对它们好,就能收获一大堆信任和关爱的魔狼幼崽一样。怪不得能和提乌斯成为小伙伴。 “关于地脉的更多事情,我可以在路上讲给你听,维吉尔这回会跟我们一起去,我希望你对他的敌意不要延续太久。呃我能问你为什么对他有敌意吗?” 塞隆两条漂亮的眉毛困惑地皱在一起,“我想您误会了,老师。我只是对他在塔里表示惊讶。毕竟家里一般只有我们两个,或者谁也没有。” “地脉的消息是他报告给我的,他可能是在等我回复他要不要去。另外也有可能是他真的走投无路,到我这里来混吃混日子,但他不说我就不会问。我对他的私事没什么兴趣。” 最后一句话显然地让塞隆隐藏的敌意消失了不少,她点了点头。 希珀接着开始说正事:“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西边,但西边对你来说有点特殊。如果这几年你有研究过地图的话,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你当初被囚禁的地方就在我们这一次要去的地方,凯特勒地区。” 塞隆一愣,恐惧先于理智降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从尾椎一直到后脑勺都一瞬间发麻的感觉。 希珀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所以你要是不愿意去,就在家等我回来好吗?我担心你觉得会不舒服。” “不我不我没有那么害怕,老师,我想和你在一起。” 希珀叹了口气,接着说明:“我们要先去凯特勒的首府桌山城,就是给你打上烙印的地方。接着要去多露镇,不过我们不会去日光镇,就是那个关你的地方。当然你如果想去看看,我可以和你一起。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按您的计划就行。” 虽然这么说,塞隆还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从前除了必要的外出,比如说添购食材、衣物还有新书以外,希珀几乎从不带自己外出,就算是外出,唯一去的地方也不过是北边的枯叶城而已。 她提出了这个疑问,希珀则理所当然地回答:“与其让你第一次跟别人出去,不如让我来亲自教导。实践活动会贯穿于你的学术生涯始终。举个例子,像是地脉这种无法移动的现象,就要求法师们必须离开自己的塔,到外面去。” “可是老师您之前也” “我也是外出过的,”希珀狡辩说,“只是我研究的方向恰好不怎么需要外出,并不代表我没有外出的相关技能。” 在狡辩的时候,我怎么能赢过我的老师呢?塞隆这样想着,停止了试图和她进一步争辩的行为。 “去桌山城不止是因为首府有直达枯叶城的传送门,我打算在那边的法师行会直接领读数仪器。那玩意儿很重,而且要拿好几个。” “为什么要拿好几个?噢,我明白了。” 这可不好,维吉尔还不明白呢!指望从你们的对话里偷听点什么呢!维吉尔心里呐喊着,但两个人都没有要接下去解释的意思。 师欣慰地点点头,“从多露镇开始我们要向东朝着艾梅科特斯走。不过那边离这里很远。”她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走进沙漠里吗?” “没错,维吉尔知道路,我们会跟着他。关于出门在外的东西你也可以观察一下他是怎么做的。” “好的。”年轻人看来并不是很情愿。 等她们回到起居室的时候,维吉尔正在跳来跳去,提乌斯也陪着它用后脚站立着跳来跳去。 维吉尔手上抖着一张纸,“清单我已经写好了,我快等不及了,你们什么时候收拾东西出发?” 塞隆召唤出了伦宁,伦宁伸了个懒腰,用触手把这张纸粘过来,递给了师,然后和表亲海克特拉打了招呼。 “在学校我甚至不能出现在公共场合!”它抱怨着,“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不得不伪装成一个蠢蠢的水之子,不能带我美丽的首饰。” 希珀大致扫了一眼,把清单递给塞隆,对伦宁说:“等塞隆上了高级学校你就可以随便出现了,这个假期你也可以随便出来。” 伦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双手举过头顶,整个身体趴了过来,“太好了,伟大的元素君王万岁。” 希珀微笑着问塞隆:“有没有什么要让维吉尔解释的?” “为什么要带帐篷?我们家里有帐篷吗?” “野营,总会用到的。” “毯子?” “同上。” “帽子?” “防晒和防风。” “我可以做个乌云给你,维吉尔叔叔。” “谢谢你,那把这条划掉吧。” “不用谢。一双软底但结实的鞋子?” “我们要走路。” “德沃夏克不和我们去吗?” “好吧,你们要走路。” “我有土之子,大号的,你要来一只吗?” “不了,谢谢,那你把这条划掉,换成不会进沙子的鞋子,总之你不能穿皮鞋,小野兽。” “好的,我会注意的,”墨水从墨水瓶里蛇一样立起来,在这张纸上自行修改。 希珀稍稍弯腰,贴近她耳边说:“多带一双,以防出现意外。” 维吉尔皱眉瞪着塞隆背后气定神闲的师,师报以一个傲慢的微笑。维吉尔随即意识到这个不可一世脾气又古怪的师是在利用塞隆打击自己,并且顺便炫耀自己的学徒。 太恶劣了。 “太阳石?” “用来照明。” “哦,那确实需要,但我记得当年就没看到你带。” “你还记得当年的事?” “关于你的武器,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真是个好现象。”维吉尔把这个行为和“记仇”画上了等号,“我有别的照明,这是让你准备的。” “我会的。” “但是师阁下,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发?明天吗?” 师错愕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塞隆刚回来,总得休息一下吧?考试是一件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我们大后天再出发。” 在这两人离开起居室之后,维吉尔抱起脚凳,小声说:“在别的地方,客人往往是最尊贵的,但在艾梅科特斯,尊贵的客人只能排在小野兽后面。” “呜嗷呜嗷呜嗷!”脚凳严厉地指责了他的意图,看来它也觉得这个顺序没有问题。 晚上睡觉之前,希珀又到塞隆的房间里来了,帮她找地方塞她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但总是塞隆在说话,希珀只是静静地应两声。 然而往往在她希望希珀多说两句的时候,她就适时开始发表长篇大论。师的想法太多了,从一本书跳到另一本书,一口气说一个沙漏的时间都不会停。塞隆接着她的话头往下说,东西收拾了一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塞隆坐在床头,而希珀坐在椅子上,直到时间指向一天的开始。 伦宁从门下面探出一缕,“女士们,十二点啦。” 希珀霍然站起来,“我该走了。”她走到塞隆旁边,拍了拍她,犹豫了很久,然后转身离开。塞隆一把抓住她的衣襟,“老师” “嗯?怎么了?” 翡翠一样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忽闪忽闪地望着她,像是被主人亏欠了食物的宠物幼崽,这让希珀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但这显然是不适当的。 可是塞隆并不说老师到底亏欠了她什么,只是一直这样望着。 “塞隆,怎么了?” 其实塞隆是想让希珀留下来陪她一会儿,就像是她离开艾梅科特斯的那一晚,能抓着老师的手睡觉就再好不过。可今天回来的时候,希珀才又一次地表明过自己很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多身体接触。 所以她连手都不敢拉,只敢去拽希珀的衣角。 她想要一个晚安吻,但也不确定希珀会不会施舍给她。这太任性了,因此她也迟迟没敢说出口。 希珀也不急,站在床边等她。 塞隆就在灰眸的注视下,慢慢涨红了脸,羞得低下头去,只露一个头顶给希珀看。 希珀的头一个反应是伸手去勾她的下巴,但立刻,她感觉到这个行为并不是很适当。随便勾女士的下巴算什么呢? “塞隆?” 第94章 请自觉揉狗!镇长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的秃顶,叹了口气:“你是个狩魔猎人,说不定你也听说过,以前有一起魔兽作乱事件,引了很多狩魔猎人来追捕。魔兽最后可是在我们镇!” 维吉尔就是被这么一个消息引来的,这个魔兽蹊跷地消失在多露镇,就此无影无踪,传说是神官拉斐尔走到这里,降伏了魔兽,可拉斐尔本人对此讳莫如深,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啊,似乎有所耳闻,可是不是拉斐尔神官把魔兽” 镇长看起来十分沮丧,“不神官把它引到一个废弃的地下神殿,然后驱逐了所有的元素” “啊”驱逐法术是神官独有的法术,借用圣光的力量把整个区域的元素都放逐回元素界面,魔兽大多数使用元素法术,没有元素之力可以借用的话,魔兽也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罢了。 “你刚刚说他的驱逐术能持续多久?” “三年,快到了!他、神官,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能是永远啊,也许他已经忘了呢。” “你是狩魔猎人对吗!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以我可以把拉斐尔神官给我的订金都给你!有有五十个金币那么多呢!!!” “唉,就算有那么多钱,我也得去看看。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它能把整块石头都炸得粉碎呢。” “是、是啊!”镇长涨红了脸,“你的弓看上去可不是便宜货,你肯定很厉害!” “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看看,五十个金币是什么样的” 维吉尔站起来,整了整弓的背带,等镇长付了钱,一起走出了。 “月色真美啊”维吉尔赞叹着,然而镇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 “哦对方不是狼人吧?”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他们出了小镇,镇长拿出一盏防风灯,提在手上,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一片荒僻的废墟上。 “这些石头是” “神殿的石头,神殿是太阳神的神殿。” 维吉尔当然认得刚才倒在路边的是太阳神的仆从雕像,不过这里有些石头非常珍贵,大概就是拉斐尔选择这里的原因。 神殿中间有一个大洞,维吉尔往下看了一眼,问:“它难道不会跑出来吗?” 镇长说:“不会,洞口有神官留下的结界,反正,它还在里面。” 维吉尔伸手摸了一下结界,这些纯度不高的太阳石维持着本来持续时间很短的神圣法术,维吉尔把手伸进结界里,往洞口下扔了一个火把,火把落入洞口,照亮了幽深的洞口,在尽头一动不动。 维吉尔眯起眼睛,问:“里面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碗?” “我放的。” 维吉尔扭头看着镇长:“你还喂它?” “我、我、我收了拉斐尔神官的定金!总得好好养着它不是?” “还有骨头” “后、后来我觉得太危险了,就喂它生的,丢了就跑。” 维吉尔长着一双鹰眼,可以看清很远的东西,他就着火把努力地辨认着,“唔真不少,羊骨,牛腿,天哪,好像还有青鼠” “青、青鼠?一定是自己跑进去的,这东西我可打不过” “如果是制造出‘凯特勒元素骚乱’的魔兽,要吃掉青鼠可是很简单的”维吉尔摸出弓来,搭上一支箭射进去,箭的尾羽四下散开,念了一个简单的咒语,面前显出一个光镜,上面竟然显出洞穴里面的样子。 空无一人, “里面很深,”镇长说,“很大,没人说得清通到哪里。” 维吉尔走了进去,四下张望着,“至少是死路不是吗?这个魔兽它一直都没离开,对了,你怎么确定它没有离开?” “时不时的,”镇长压低了声音,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剑,“我来送食物的时候,能听到地底有爆炸声。” “可是不是元素被放逐了吗?” 镇长说:“得了吧,狩魔猎人,你们用法术可比我们这些战士多。元素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这还是个地底。” “哈,说得对。”维吉尔举起一支箭,箭的尾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狩魔猎人随身携带的箭支上大多数附着有法术或者,元素法术需要元素才能触发,但光系法术在这个充满圣光的地方变得极为明亮,尾羽上附着的光镜术在没有施放的情况下也发生了严重的光外溢的现象,正好被拿来代替火炬。 忽然维吉尔一挥手,停下脚步搭箭放弦,一瞬间就完成了射击动作,羽箭飞出去,只听见叽叽叽一串响声,在圣光的重新照耀下,他看清自己的箭钉死了一只老鼠。 镇长也松了口气,“别紧张,年轻人。” “你不紧张吗?嘘我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脚下震动起来,他一把推开镇长,自己也借力滚到一边,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就爆炸了,规模虽然不大,但来源不明,没有听见咏唱和吼叫,维吉尔才发现,他完全忘记问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了。 爆炸接连不断,头顶的太阳石居然仍然不停地剥落,石笋掉下来砸到地面,维吉尔不得不拉下面罩,一路翻滚闪躲。他回头看了一眼镇长,发现这个秃顶的老战士也十分敏捷,被石块追着砸居然毫发无伤。 “喂!老头子!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 “人型!” “人型?”维吉尔愣了一下,人型魔兽是一个大类,半兽人、黑侏儒、沉沦魔、狗头人、鱼人、食人魔等等生物统统都包含在人型魔兽里面,他们可是千差万别。 “具体呢?” “不知道!” 又一阵爆炸声响起,维吉尔纵身一跃,落地打了几个滚,才躲开一块拍下来的石板。他搭弓甩手,三支羽箭射了出去,深入岩石里,多谢这些太阳石,高浓度的圣光让三支羽箭熠熠生辉,霎时间照亮了大厅。 他的一双鹰眼迅速扫过四周,空洞的大厅里似乎除了他和镇长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活物。可是不对,角落里刚才有什么反光,他又射出一支箭,四支羽箭终于能完全照亮大厅,在坍圮的地下神殿一角里,站着一个小女孩。 长长的黑色头发散在背后,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芒。 “黑精灵?黑侏儒?”维吉尔放下了箭,判断着这个魔兽的种类。 “人型,是人型。”镇长终于摸到了他身边。 这个小女孩的皮肤因为长期住在地底,显得格外苍白,黑矮人和黑侏儒却都是黑色的。 “难道是精灵吗?可是没有尖耳朵,难道是人类——”他看见那小女孩抬起了手,怪叫了一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起了些不同寻常的波动,他急忙往旁边跳去,紧接着就听见了大风的呼啸和沉闷的撞击。 “是人型!”镇长强调到。 人类施展法术必须咏唱咒语,魔兽只需要嚎叫或者咆哮,怪不得镇长强调这是一个人型魔兽。 两人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维吉尔说:“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她。我走左边。” “它,是它。” “有什么区别吗?” 镇长捂着脸,“如果你承认它是个人类,你还下得去手吗?” “好吧,是它,我先上。” 镇长一把抓住他:“不行,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它。” “为什么——”忽然头顶轰隆隆地想,维吉尔想也不想,抓着镇长就往前跑。 “我女儿也这么大!我下不去手!” 维吉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老当益壮嘛,好吧,我去。你怎么能引开她的它的注意力?” 镇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小女孩躲藏的地方扔过去,石块划过一个很高的弧线,居然马上就要砸中了。维吉尔看见小女孩抱住头,害怕地喊了一声,石块凌空爆裂开,碎成了细小的石片。 她似乎也知道这里危险,爬起身就往另外一个洞口跑去,维吉尔搭上弦射去一根箭,尾羽带着光亮在她面前擦过,她果然掉头往另一边去,边跑边往这边看过来。 镇长的投掷都十分准确,小女孩被石头砸得到处乱跑,有时把石头炸开,有时引起头顶的爆炸,空旷的大厅里充满了她恐惧的喊声,连维吉尔这种没什么恻隐之心的人也听得心有不忍。 但他怎么也得完成任务。 在镇长不停躲闪换位投掷石块的时候,他悄悄地接近了小女孩,似乎只差两步就能抓住她细弱的胳膊,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没有什么攻击力,法师都怕近身不是吗? 他伸出手去,不料小姑娘忽然扭过头来,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透着恐惧。维吉尔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小女孩害怕得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维吉尔只觉得自己像个被苍蝇拍打过的苍蝇,一下子被看不见的巴掌打得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才停下来。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神殿抖动了一下,四支发光的羽箭忽然暗了下来。 镇长跑过来扶起他,“小伙子,你怎么样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死不了,不过” “怎么了?” “看来拉斐尔的法术质量不怎么样嘛,结界失效了,元素涌进来了” 他指着自己箭筒中的箭。 狩魔猎人的羽箭上通常附有各种不同的法术,法力压差会使得附魔发出不同颜色,刚才进来的时候,元素附魔完全黯淡下去,只有光箭异常明亮,现在光箭黯淡下去,元素附魔重新发出了微光。 “得出点绝招了!哦天哪,我真怕弄坏她了。”维吉尔搭箭放弦,羽箭激射而出,准确地朝着小女孩的肩膀射去。她看着箭大喊了一声,那根红色尾羽的箭居然在空中焚烧成一团烈火。 随着她的哭喊,整个大厅里不断升起爆炸声,看不见的空气炮打在太阳石上,引起震动和坠落。他和镇长不断地躲避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崩落和空气炮,空中现在开始加入了焰火,风、火、土元素交替,镇长趁着空隙介绍道:“当年的‘凯特勒元素骚乱’就是这样的。不过当时在河边,还有间歇性的洪水。” 第95章 请自觉揉狗!蓝色的水光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急速张开成一颗泡泡,电光被水光中夹杂的金色手环吸引,粘稠地附着在了被风吹得变形了的泡泡上,希珀一跃而起,护住了头滚进了法阵。 泡泡在阵风的强袭下被掀开,整个贴上了风墙,粘稠的电光尾端因此也被引向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里,粘腻的闪电挥之不去,像蜘蛛网一样完全包围了法师塔,希珀狼狈地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懵懂地看着闪电的塞隆。 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艾梅科特斯顶端的水晶发出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又在一瞬间隐没了,连带闪电也无影无踪,世界异暗得仿佛没有亮过。 塞隆呜呜地哭着,提乌斯倒在一旁喘着粗气,师抱着女孩站起身,空中划下的羽毛把变回脚凳的提乌斯也悬浮起来,她指尖溢出的水线在脚凳的“腰”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提乌斯就这样被牵着跟随她一起走进了塔里。 风终于消失了,被完全阻隔在外面,被风吹得发凉的皮肤现在也感觉到灼热,塞隆听不到呼啸的狂风,慢慢松开了希珀,问:“我们,回来了吗?” “是的,回来了,还想再出去吗?” 小女孩马上摇头。 又是狼狈不堪的一身,希珀对着沙发喊:“维吉尔,别躲了,刚才谢谢你。” 沙发后面传来维吉尔的声音:“我不是怕吓着你的小野兽嘛!你没事就好,我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希望海克特拉不要怪罪我。” “道歉的话请亲自和它说。”她在空中写下一个复杂的符咒,界面间的潮汐之力撕开了空间裂隙,海克特拉缩小了许多,它从裂隙中走出来,为了填充自己的体积,它把一团空气裹进去了。 “噢,老伙计,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做的无礼行为。”刚刚维吉尔在紧急时刻,用一个冰锥术卷轴把海克特拉从风墙里面射出去,希珀正是看到了维吉尔的动作,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水领主变成了一张网,用它引爆了扑向自己的闪电,并将其引入了艾梅科特斯的防御水晶里。 师比今天早上还要狼狈,衣服上恐怕有成吨的沙子,靴子上也沾满了水和沙子干涸的痕迹,穿出去的罩氅不翼而飞,里面是缺了一颗扣子的马甲,衬衫被夹杂在沙尘里的水打湿,变成半透明的布料黏在她的手臂上。 有几颗水滴在师的空书下出现,顺着她的身体一直滴到了脚面,带走了大部分湿润的水汽,她抱着的小女孩则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用手指戳着水滴,发出细小的笑声,好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恐惧。 随着希珀一步步走到沙发旁边,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滚动到楼梯后面,水领主漂浮在半空中,整理了一下手上的金色手镯和脖子上的金色项链,十分绅士地表示:“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事实上,我还要感谢您在危急时刻救了我的女士。”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让她是我的老朋友呢。” 希珀坐在了沙发上,编成麻花状的发辫刚才就被强风拆开,从头上散下来,寒冷和强风让她鼻尖发红,显得十分柔弱,她严肃的气质因此受到了极大的破坏,这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疲惫的小姑娘。 消耗过大的水领主懒散地端来红茶,放在了茶几上,对师说:“我的女士,我听说人类的幼儿都喜欢甜的东西,因此多加了一点糖。” 希珀点了点头,强风和潮湿让人很快失温,塞隆小小的身躯不时地颤抖,这时候恐怕一杯甜味的热饮比什么都好。她对塞隆说:“冷吗?喝点热的东西,慢慢喝,小心烫。”她拿起杯子,凑到塞隆嘴边。 小女孩舔了一下褐色的浑浊水面,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十分喜欢的样子,只是小口小口地啜饮完毕,情绪似乎在水滴们回到元素界面之后就十分低落。 “维吉尔,考虑到你是我的老朋友,你大可不必委屈地躲在楼梯后面。” “嘿,得了吧,我可不想吓到你新买的小魔兽。” “嗯是个难题,我带她上去起居室,你在这歇一会儿怎么样?” “免了!”维吉尔从第一段楼梯的后方起跳,抓住了平台板的下缘,直接爬上了平台,这样他就不需要长时间暴露在塞隆的视线里了。“女士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翻翻你的书。” “有事请叫海克特拉。”希珀礼貌地目送他上楼。 唯一的威胁远去了,希珀把塞隆从怀中抓出来,小家伙的衣服也破了几条口子——当然主要是被提乌斯叼着的时候咬出来的,而罪魁祸首还在旁边仰躺着,露出了反面白白的棉垫,如果不是白色的“肚皮”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就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爬上了好像足足有一百尺高的阶梯,忽然,一个脚凳朝着维吉尔扑过来,还发出“呜呜”的叫声,维吉尔把脚凳抱起来,揉着它的“背”说:“提乌斯,老伙计,最近还开心吗?” 提乌斯晃着脚凳四周的流苏,大概是表示很高兴的意思。希珀看见他抱起脚凳,询问道:“提乌斯最近变轻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它吃得很少吗?” “不太多,也许该换一种食物,你有什么建议吗?” “当然有了!我听说一种魔狼爱吃的东西,晚餐时候我会告诉艾尔维斯一个新食谱,怎么样?” “很好。你刚才说她”她画了个门锁一样的纹路,墙上的门忽然洞开,“她会怎么样?” 他们走进一个十分宽广而空旷的房间里,里面只有墙边有一台黄铜仪器。 “尖叫,然后引起爆炸和风刃或者空气炮。” 希珀点点头,从仪器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根金羽毛,插在仪器上,仪器轻轻翁鸣运转,整个房间外围升起了一道风墙。 她牵着女孩往房间中间走去,走回来的时候,她把女孩一个人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女孩显得手足无措,呜呜鸣叫,看着希珀,希珀不为所动,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无形的风刃飞过去切开了女孩手脚上的符文绳和嘴上的咒封。 她落地之后,朝着希珀的方向喊了两声,水领主海克特拉在她身后说道:“我的女士,她在召唤我。” “召唤你?” “不只是我,她在朝所有元素发出召唤。” “有意思。维吉尔,攻击她,随便什么。” “好吧,不过她已经很虚弱了。”维吉尔抽出弓和箭,箭支刚刚搭上弓弦,就飞了出去,连瞄准都省了。 女孩显然之前就被弓箭吓得不轻,她本能地大叫起来,箭身随即焚毁爆炸,无声的气浪扭曲了光线,希珀只是抬手翻腕按了出去,她和维吉尔周围就忽然出现了一阵烟雾,烟雾在风刃所经之处被吹成了锥形。这效果和维吉尔焚烧的卷轴是一模一样的。 希珀只需要抬抬手,可维吉尔每烧一次就烧掉了两枚金币。 “好孩子。” 不知希珀是不是出于真心而称赞,她说了一句“熊熊火焰”。 女孩身边接二连三地升起火墙,她在其中乱窜,仍旧无法逃脱,慌乱间她又开始大喊,喊声引起了希珀头顶一块石头的爆炸,希珀急忙伸手在空中划下一个圆形印记,巨大的土元素生物陡然出现又消失,留下一块石头填补刚才爆裂的痕迹。 她忽然间专注起来。维吉尔注意到他的老朋友从随意的状态里忽然绷紧了,她挺直了脊背,专注的侧脸充满了魅力。 她那两只纤细修长的手交叉空书,指尖逸散的魔力使得空书留下许久散不去的痕迹,女孩每一次的尖叫都引起空气炮或者风刃,而希珀每一次空书都从地面上升起一道石墙拦住她的攻击,女孩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爆破却越来越严重,整个法师塔似乎都随之震动,周围的元素狂躁不已,连这里不常见的火元素也加入了狂欢,随机在房间各处燃起焰火。 维吉尔身在元素师身边也仍然感觉恐怖,攻击不知从何而来,万一希珀无法保护他怎么办? 希珀却没有这样的担心。她精准地拦住女孩每一次的攻击,让她困在房间正中一片小小的空间里。 维吉尔总觉得不妙,他在希珀的保护下得以有时间四处张望,最终那双猎人的眼睛发现了端倪,他提醒希珀说:“我觉得你的墙是不是要裂开了——” 他话音未落,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侧墙上的一块石头炸得粉碎,直接看到了昏黄的天空,风从那个破口里灌进来,就连维吉尔也感受到了风元素的狂喜。风经过女孩身边,陡然加速,化成千万把利刃,一起发出尖锐的啸声,朝着他们扑过来。 希珀召唤出石墙,挡住这一批风刃,和之前不同的是,维吉尔在石墙后面亲耳听到风刃刮擦石头发出的尖利响声,石头在劈砍下不断崩裂。希珀却在此时念了一句“腾空而起”。 她以极快的速度跨了出去,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女孩背后。希珀抬手召唤出白雾,她的水元素也跟了出去,附着在她面前似乎无形的风盾上结成了冰。 希珀开始念一个冗长的咒语,四周的风忽然开始绕着她旋转,女孩徒劳地大叫,风却不再听从她的呼唤,而是经过了她,朝着面前这个女人那里冲过去。 希珀被狂乱的风环绕着,甚至腾空而起,风越扩越大,争先恐后地从刚才墙上那个破口里涌出去,汇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里。 元素无处不在,总是呈现无序状态,而魔法师掌握了有序使用元素的方法,可以轻易让它们听从自己的命令。而希珀抢先使用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风元素,使得它们呈现出有序的状态并释放力量,风元素就无法再响应女孩的请求。 真是元素法师之间的争夺战。他现在十分庆幸他的老朋友是元素师而不是一般的元素法师,否则和这种级的“魔兽”战斗,可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第96章 请自觉揉狗!蓝色的水光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急速张开成一颗泡泡,电光被水光中夹杂的金色手环吸引,粘稠地附着在了被风吹得变形了的泡泡上,希珀一跃而起,护住了头滚进了法阵。 泡泡在阵风的强袭下被掀开,整个贴上了风墙,粘稠的电光尾端因此也被引向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里,粘腻的闪电挥之不去,像蜘蛛网一样完全包围了法师塔,希珀狼狈地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懵懂地看着闪电的塞隆。 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艾梅科特斯顶端的水晶发出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又在一瞬间隐没了,连带闪电也无影无踪,世界异暗得仿佛没有亮过。 塞隆呜呜地哭着,提乌斯倒在一旁喘着粗气,师抱着女孩站起身,空中划下的羽毛把变回脚凳的提乌斯也悬浮起来,她指尖溢出的水线在脚凳的“腰”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提乌斯就这样被牵着跟随她一起走进了塔里。 风终于消失了,被完全阻隔在外面,被风吹得发凉的皮肤现在也感觉到灼热,塞隆听不到呼啸的狂风,慢慢松开了希珀,问:“我们,回来了吗?” “是的,回来了,还想再出去吗?” 小女孩马上摇头。 又是狼狈不堪的一身,希珀对着沙发喊:“维吉尔,别躲了,刚才谢谢你。” 沙发后面传来维吉尔的声音:“我不是怕吓着你的小野兽嘛!你没事就好,我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希望海克特拉不要怪罪我。” “道歉的话请亲自和它说。”她在空中写下一个复杂的符咒,界面间的潮汐之力撕开了空间裂隙,海克特拉缩小了许多,它从裂隙中走出来,为了填充自己的体积,它把一团空气裹进去了。 “噢,老伙计,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做的无礼行为。”刚刚维吉尔在紧急时刻,用一个冰锥术卷轴把海克特拉从风墙里面射出去,希珀正是看到了维吉尔的动作,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水领主变成了一张网,用它引爆了扑向自己的闪电,并将其引入了艾梅科特斯的防御水晶里。 师比今天早上还要狼狈,衣服上恐怕有成吨的沙子,靴子上也沾满了水和沙子干涸的痕迹,穿出去的罩氅不翼而飞,里面是缺了一颗扣子的马甲,衬衫被夹杂在沙尘里的水打湿,变成半透明的布料黏在她的手臂上。 有几颗水滴在师的空书下出现,顺着她的身体一直滴到了脚面,带走了大部分湿润的水汽,她抱着的小女孩则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用手指戳着水滴,发出细小的笑声,好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恐惧。 随着希珀一步步走到沙发旁边,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滚动到楼梯后面,水领主漂浮在半空中,整理了一下手上的金色手镯和脖子上的金色项链,十分绅士地表示:“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事实上,我还要感谢您在危急时刻救了我的女士。”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让她是我的老朋友呢。” 希珀坐在了沙发上,编成麻花状的发辫刚才就被强风拆开,从头上散下来,寒冷和强风让她鼻尖发红,显得十分柔弱,她严肃的气质因此受到了极大的破坏,这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疲惫的小姑娘。 消耗过大的水领主懒散地端来红茶,放在了茶几上,对师说:“我的女士,我听说人类的幼儿都喜欢甜的东西,因此多加了一点糖。” 希珀点了点头,强风和潮湿让人很快失温,塞隆小小的身躯不时地颤抖,这时候恐怕一杯甜味的热饮比什么都好。她对塞隆说:“冷吗?喝点热的东西,慢慢喝,小心烫。”她拿起杯子,凑到塞隆嘴边。 小女孩舔了一下褐色的浑浊水面,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十分喜欢的样子,只是小口小口地啜饮完毕,情绪似乎在水滴们回到元素界面之后就十分低落。 “维吉尔,考虑到你是我的老朋友,你大可不必委屈地躲在楼梯后面。” “嘿,得了吧,我可不想吓到你新买的小魔兽。” “嗯是个难题,我带她上去起居室,你在这歇一会儿怎么样?” “免了!”维吉尔从第一段楼梯的后方起跳,抓住了平台板的下缘,直接爬上了平台,这样他就不需要长时间暴露在塞隆的视线里了。“女士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翻翻你的书。” “有事请叫海克特拉。”希珀礼貌地目送他上楼。 唯一的威胁远去了,希珀把塞隆从怀中抓出来,小家伙的衣服也破了几条口子——当然主要是被提乌斯叼着的时候咬出来的,而罪魁祸首还在旁边仰躺着,露出了反面白白的棉垫,如果不是白色的“肚皮”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就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爬上了好像足足有一百尺高的阶梯,忽然,一个脚凳朝着维吉尔扑过来,还发出“呜呜”的叫声,维吉尔把脚凳抱起来,揉着它的“背”说:“提乌斯,老伙计,最近还开心吗?” 提乌斯晃着脚凳四周的流苏,大概是表示很高兴的意思。希珀看见他抱起脚凳,询问道:“提乌斯最近变轻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它吃得很少吗?” “不太多,也许该换一种食物,你有什么建议吗?” “当然有了!我听说一种魔狼爱吃的东西,晚餐时候我会告诉艾尔维斯一个新食谱,怎么样?” “很好。你刚才说她”她画了个门锁一样的纹路,墙上的门忽然洞开,“她会怎么样?” 他们走进一个十分宽广而空旷的房间里,里面只有墙边有一台黄铜仪器。 “尖叫,然后引起爆炸和风刃或者空气炮。” 希珀点点头,从仪器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根金羽毛,插在仪器上,仪器轻轻翁鸣运转,整个房间外围升起了一道风墙。 她牵着女孩往房间中间走去,走回来的时候,她把女孩一个人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女孩显得手足无措,呜呜鸣叫,看着希珀,希珀不为所动,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无形的风刃飞过去切开了女孩手脚上的符文绳和嘴上的咒封。 她落地之后,朝着希珀的方向喊了两声,水领主海克特拉在她身后说道:“我的女士,她在召唤我。” “召唤你?” “不只是我,她在朝所有元素发出召唤。” “有意思。维吉尔,攻击她,随便什么。” “好吧,不过她已经很虚弱了。”维吉尔抽出弓和箭,箭支刚刚搭上弓弦,就飞了出去,连瞄准都省了。 女孩显然之前就被弓箭吓得不轻,她本能地大叫起来,箭身随即焚毁爆炸,无声的气浪扭曲了光线,希珀只是抬手翻腕按了出去,她和维吉尔周围就忽然出现了一阵烟雾,烟雾在风刃所经之处被吹成了锥形。这效果和维吉尔焚烧的卷轴是一模一样的。 希珀只需要抬抬手,可维吉尔每烧一次就烧掉了两枚金币。 “好孩子。” 不知希珀是不是出于真心而称赞,她说了一句“熊熊火焰”。 女孩身边接二连三地升起火墙,她在其中乱窜,仍旧无法逃脱,慌乱间她又开始大喊,喊声引起了希珀头顶一块石头的爆炸,希珀急忙伸手在空中划下一个圆形印记,巨大的土元素生物陡然出现又消失,留下一块石头填补刚才爆裂的痕迹。 她忽然间专注起来。维吉尔注意到他的老朋友从随意的状态里忽然绷紧了,她挺直了脊背,专注的侧脸充满了魅力。 她那两只纤细修长的手交叉空书,指尖逸散的魔力使得空书留下许久散不去的痕迹,女孩每一次的尖叫都引起空气炮或者风刃,而希珀每一次空书都从地面上升起一道石墙拦住她的攻击,女孩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爆破却越来越严重,整个法师塔似乎都随之震动,周围的元素狂躁不已,连这里不常见的火元素也加入了狂欢,随机在房间各处燃起焰火。 维吉尔身在元素师身边也仍然感觉恐怖,攻击不知从何而来,万一希珀无法保护他怎么办? 希珀却没有这样的担心。她精准地拦住女孩每一次的攻击,让她困在房间正中一片小小的空间里。 维吉尔总觉得不妙,他在希珀的保护下得以有时间四处张望,最终那双猎人的眼睛发现了端倪,他提醒希珀说:“我觉得你的墙是不是要裂开了——” 他话音未落,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侧墙上的一块石头炸得粉碎,直接看到了昏黄的天空,风从那个破口里灌进来,就连维吉尔也感受到了风元素的狂喜。风经过女孩身边,陡然加速,化成千万把利刃,一起发出尖锐的啸声,朝着他们扑过来。 希珀召唤出石墙,挡住这一批风刃,和之前不同的是,维吉尔在石墙后面亲耳听到风刃刮擦石头发出的尖利响声,石头在劈砍下不断崩裂。希珀却在此时念了一句“腾空而起”。 她以极快的速度跨了出去,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女孩背后。希珀抬手召唤出白雾,她的水元素也跟了出去,附着在她面前似乎无形的风盾上结成了冰。 希珀开始念一个冗长的咒语,四周的风忽然开始绕着她旋转,女孩徒劳地大叫,风却不再听从她的呼唤,而是经过了她,朝着面前这个女人那里冲过去。 希珀被狂乱的风环绕着,甚至腾空而起,风越扩越大,争先恐后地从刚才墙上那个破口里涌出去,汇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里。 元素无处不在,总是呈现无序状态,而魔法师掌握了有序使用元素的方法,可以轻易让它们听从自己的命令。而希珀抢先使用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风元素,使得它们呈现出有序的状态并释放力量,风元素就无法再响应女孩的请求。 真是元素法师之间的争夺战。他现在十分庆幸他的老朋友是元素师而不是一般的元素法师,否则和这种级的“魔兽”战斗,可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第97章 请自觉揉狗!蓝色的水光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急速张开成一颗泡泡,电光被水光中夹杂的金色手环吸引,粘稠地附着在了被风吹得变形了的泡泡上,希珀一跃而起,护住了头滚进了法阵。 泡泡在阵风的强袭下被掀开,整个贴上了风墙,粘稠的电光尾端因此也被引向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里,粘腻的闪电挥之不去,像蜘蛛网一样完全包围了法师塔,希珀狼狈地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懵懂地看着闪电的塞隆。 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艾梅科特斯顶端的水晶发出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又在一瞬间隐没了,连带闪电也无影无踪,世界异暗得仿佛没有亮过。 塞隆呜呜地哭着,提乌斯倒在一旁喘着粗气,师抱着女孩站起身,空中划下的羽毛把变回脚凳的提乌斯也悬浮起来,她指尖溢出的水线在脚凳的“腰”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提乌斯就这样被牵着跟随她一起走进了塔里。 风终于消失了,被完全阻隔在外面,被风吹得发凉的皮肤现在也感觉到灼热,塞隆听不到呼啸的狂风,慢慢松开了希珀,问:“我们,回来了吗?” “是的,回来了,还想再出去吗?” 小女孩马上摇头。 又是狼狈不堪的一身,希珀对着沙发喊:“维吉尔,别躲了,刚才谢谢你。” 沙发后面传来维吉尔的声音:“我不是怕吓着你的小野兽嘛!你没事就好,我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希望海克特拉不要怪罪我。” “道歉的话请亲自和它说。”她在空中写下一个复杂的符咒,界面间的潮汐之力撕开了空间裂隙,海克特拉缩小了许多,它从裂隙中走出来,为了填充自己的体积,它把一团空气裹进去了。 “噢,老伙计,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做的无礼行为。”刚刚维吉尔在紧急时刻,用一个冰锥术卷轴把海克特拉从风墙里面射出去,希珀正是看到了维吉尔的动作,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水领主变成了一张网,用它引爆了扑向自己的闪电,并将其引入了艾梅科特斯的防御水晶里。 师比今天早上还要狼狈,衣服上恐怕有成吨的沙子,靴子上也沾满了水和沙子干涸的痕迹,穿出去的罩氅不翼而飞,里面是缺了一颗扣子的马甲,衬衫被夹杂在沙尘里的水打湿,变成半透明的布料黏在她的手臂上。 有几颗水滴在师的空书下出现,顺着她的身体一直滴到了脚面,带走了大部分湿润的水汽,她抱着的小女孩则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用手指戳着水滴,发出细小的笑声,好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恐惧。 随着希珀一步步走到沙发旁边,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滚动到楼梯后面,水领主漂浮在半空中,整理了一下手上的金色手镯和脖子上的金色项链,十分绅士地表示:“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事实上,我还要感谢您在危急时刻救了我的女士。”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让她是我的老朋友呢。” 希珀坐在了沙发上,编成麻花状的发辫刚才就被强风拆开,从头上散下来,寒冷和强风让她鼻尖发红,显得十分柔弱,她严肃的气质因此受到了极大的破坏,这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疲惫的小姑娘。 消耗过大的水领主懒散地端来红茶,放在了茶几上,对师说:“我的女士,我听说人类的幼儿都喜欢甜的东西,因此多加了一点糖。” 希珀点了点头,强风和潮湿让人很快失温,塞隆小小的身躯不时地颤抖,这时候恐怕一杯甜味的热饮比什么都好。她对塞隆说:“冷吗?喝点热的东西,慢慢喝,小心烫。”她拿起杯子,凑到塞隆嘴边。 小女孩舔了一下褐色的浑浊水面,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十分喜欢的样子,只是小口小口地啜饮完毕,情绪似乎在水滴们回到元素界面之后就十分低落。 “维吉尔,考虑到你是我的老朋友,你大可不必委屈地躲在楼梯后面。” “嘿,得了吧,我可不想吓到你新买的小魔兽。” “嗯是个难题,我带她上去起居室,你在这歇一会儿怎么样?” “免了!”维吉尔从第一段楼梯的后方起跳,抓住了平台板的下缘,直接爬上了平台,这样他就不需要长时间暴露在塞隆的视线里了。“女士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翻翻你的书。” “有事请叫海克特拉。”希珀礼貌地目送他上楼。 唯一的威胁远去了,希珀把塞隆从怀中抓出来,小家伙的衣服也破了几条口子——当然主要是被提乌斯叼着的时候咬出来的,而罪魁祸首还在旁边仰躺着,露出了反面白白的棉垫,如果不是白色的“肚皮”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就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爬上了好像足足有一百尺高的阶梯,忽然,一个脚凳朝着维吉尔扑过来,还发出“呜呜”的叫声,维吉尔把脚凳抱起来,揉着它的“背”说:“提乌斯,老伙计,最近还开心吗?” 提乌斯晃着脚凳四周的流苏,大概是表示很高兴的意思。希珀看见他抱起脚凳,询问道:“提乌斯最近变轻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它吃得很少吗?” “不太多,也许该换一种食物,你有什么建议吗?” “当然有了!我听说一种魔狼爱吃的东西,晚餐时候我会告诉艾尔维斯一个新食谱,怎么样?” “很好。你刚才说她”她画了个门锁一样的纹路,墙上的门忽然洞开,“她会怎么样?” 他们走进一个十分宽广而空旷的房间里,里面只有墙边有一台黄铜仪器。 “尖叫,然后引起爆炸和风刃或者空气炮。” 希珀点点头,从仪器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根金羽毛,插在仪器上,仪器轻轻翁鸣运转,整个房间外围升起了一道风墙。 她牵着女孩往房间中间走去,走回来的时候,她把女孩一个人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女孩显得手足无措,呜呜鸣叫,看着希珀,希珀不为所动,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无形的风刃飞过去切开了女孩手脚上的符文绳和嘴上的咒封。 她落地之后,朝着希珀的方向喊了两声,水领主海克特拉在她身后说道:“我的女士,她在召唤我。” “召唤你?” “不只是我,她在朝所有元素发出召唤。” “有意思。维吉尔,攻击她,随便什么。” “好吧,不过她已经很虚弱了。”维吉尔抽出弓和箭,箭支刚刚搭上弓弦,就飞了出去,连瞄准都省了。 女孩显然之前就被弓箭吓得不轻,她本能地大叫起来,箭身随即焚毁爆炸,无声的气浪扭曲了光线,希珀只是抬手翻腕按了出去,她和维吉尔周围就忽然出现了一阵烟雾,烟雾在风刃所经之处被吹成了锥形。这效果和维吉尔焚烧的卷轴是一模一样的。 希珀只需要抬抬手,可维吉尔每烧一次就烧掉了两枚金币。 “好孩子。” 不知希珀是不是出于真心而称赞,她说了一句“熊熊火焰”。 女孩身边接二连三地升起火墙,她在其中乱窜,仍旧无法逃脱,慌乱间她又开始大喊,喊声引起了希珀头顶一块石头的爆炸,希珀急忙伸手在空中划下一个圆形印记,巨大的土元素生物陡然出现又消失,留下一块石头填补刚才爆裂的痕迹。 她忽然间专注起来。维吉尔注意到他的老朋友从随意的状态里忽然绷紧了,她挺直了脊背,专注的侧脸充满了魅力。 她那两只纤细修长的手交叉空书,指尖逸散的魔力使得空书留下许久散不去的痕迹,女孩每一次的尖叫都引起空气炮或者风刃,而希珀每一次空书都从地面上升起一道石墙拦住她的攻击,女孩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爆破却越来越严重,整个法师塔似乎都随之震动,周围的元素狂躁不已,连这里不常见的火元素也加入了狂欢,随机在房间各处燃起焰火。 维吉尔身在元素师身边也仍然感觉恐怖,攻击不知从何而来,万一希珀无法保护他怎么办? 希珀却没有这样的担心。她精准地拦住女孩每一次的攻击,让她困在房间正中一片小小的空间里。 维吉尔总觉得不妙,他在希珀的保护下得以有时间四处张望,最终那双猎人的眼睛发现了端倪,他提醒希珀说:“我觉得你的墙是不是要裂开了——” 他话音未落,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侧墙上的一块石头炸得粉碎,直接看到了昏黄的天空,风从那个破口里灌进来,就连维吉尔也感受到了风元素的狂喜。风经过女孩身边,陡然加速,化成千万把利刃,一起发出尖锐的啸声,朝着他们扑过来。 希珀召唤出石墙,挡住这一批风刃,和之前不同的是,维吉尔在石墙后面亲耳听到风刃刮擦石头发出的尖利响声,石头在劈砍下不断崩裂。希珀却在此时念了一句“腾空而起”。 她以极快的速度跨了出去,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女孩背后。希珀抬手召唤出白雾,她的水元素也跟了出去,附着在她面前似乎无形的风盾上结成了冰。 希珀开始念一个冗长的咒语,四周的风忽然开始绕着她旋转,女孩徒劳地大叫,风却不再听从她的呼唤,而是经过了她,朝着面前这个女人那里冲过去。 希珀被狂乱的风环绕着,甚至腾空而起,风越扩越大,争先恐后地从刚才墙上那个破口里涌出去,汇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里。 元素无处不在,总是呈现无序状态,而魔法师掌握了有序使用元素的方法,可以轻易让它们听从自己的命令。而希珀抢先使用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风元素,使得它们呈现出有序的状态并释放力量,风元素就无法再响应女孩的请求。 真是元素法师之间的争夺战。他现在十分庆幸他的老朋友是元素师而不是一般的元素法师,否则和这种级的“魔兽”战斗,可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第98章 请自觉揉狗!维吉尔停止了假装的啜泣,为难地说:“可我没养过孩子,我这样的浪子可是本能地怕这个东西。” 希珀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你真是了解自己。” 维吉尔是个浪子,全大陆各地只怕都有被他伤了心的少女,少女们总想用孩子套住他,可想而知他怕孩子怕到什么地步。 “不过,维吉尔。我们换个思路,如果是野兽呢?譬如你要养一只新的魔狼,应当怎么对待它?” “当然首先是给它吃的很显然已经吃过了。嗯,之后要让它熟悉你。” “怎么熟悉?” 维吉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和它一起睡觉?” 希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法师们总是本能地抗拒着和人的接触,“维吉尔,我觉得就算我自己生一个孩子,我也不会陪他睡的。” “在那之前,你得先和一个男人睡觉,才生得出孩子。好吗,老朋友?” “不不,别提这个。”希珀严肃地驱赶了这个议题,“我是说,海克特拉陪她怎么样?” 湛蓝色的绅士把针线收进手腕上的金色护腕里,“恕我直言,女士。维吉尔先生说的是‘您和她熟悉’,不是我。并且您才是她的同类,不管是同为人类这一点,还是都对元素有天生的亲近这一点。” 希珀感到怀里的孩子动了动,不出她所料,塞隆看见了维吉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希珀赶在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感受到她的挣扎,希珀只好说:“维吉尔,我有个不情之请” 维吉尔站起身来说:“我去喂马。” 塞隆挣扎得更厉害了,甚至推开了希珀。 希珀没有试图上前阻止她——毕竟对法师来说远程攻击比较拿手——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沉默地空书着复杂的咒语,魔法能量大量逸出,以至于空书的痕迹久久不散。 整个房间里难言地沉默着。塞隆大喊大叫,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想推门跑去露台上,却发现自己浮了起来,元素在她身边环绕,像海里好奇的游鱼,可是再一次地,它们并没有听从她的呼唤。 希珀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 声音逐渐出现,窸窸窣窣,越来越大,暗淡的火领主从楼下飘上来,深深地望了塞隆一眼,然后回到了壁炉里。 声音完全恢复了正常,外面狂风呼啸、沙石击打风结界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围绕她的是老旧羊皮纸的味道,被人的体温微微加热,师的声音因为沉稳而温柔,“我不会伤害你,对吗?你明白的。如果我想,我完全能够,但我没有。” 小家伙的身躯紧绷,迅速扭过头来寻找着维吉尔。 “你在找维吉尔吗?”希珀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我让他离开了。” 她感觉到塞隆稍稍有所放松,于是坐在沙发上,取消了浮空咒语,接着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睡了?不困吗?” 塞隆用手抓着她的黑色法袍,“我听见了‘风’,‘风’在叫我,‘土’也在叫我。” 希珀稍稍来了兴趣,“它们怎么叫你?” 塞隆忽然举起双手,说:“它们说‘o!’‘o!’” 希珀微微眯起眼睛,‘o’是古塞悌语系法术中关于法术启动的一个词根。 在塞隆说这个词的时候,空中有一颗水珠凭空出现,朝她飘了过去,海克特拉急忙把这颗因为界面之间的潮汐力来到现实世界的水之子婴儿抓了回来。 “它们叫你过去,所以你想出去?” 塞隆欣然点头。 希珀却摇头说:“不行,天气太差了,你不能出去,改天吧。” 塞隆撅起嘴来,显得很不高兴。希珀没有办法,只得先让火领主艾尔维斯做饭。在等饭的空隙之中,希珀在塞隆面前召唤出一颗水珠。 “‘水’‘来’。”一颗湛蓝的水珠在塞隆的注视下出现,希珀小心地观察着孩子的举动,然后把水珠推向塞隆。 塞隆小心翼翼地接过去,表情变得兴奋,看得出她得到了新的玩具,十分高兴,甚至咯咯地笑出声来。 水球在她手中悬浮着,但不一会儿就躁动地开始旋转,忽然“啪”地一声炸开了。希珀早有防备似地,面前浮现出一张冰盾,炸开的水滴喷溅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湛蓝色的绅士忽然变大变薄,把四下喷溅的水滴全部接了下来。 他恢复原状,打了个哆嗦,小声对希珀抱怨说:“真疼啊我的女士我觉得,在这位小女士的手中,任何元素都是危险的武器,您能不要给她玩这些吗”他观察着希珀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改口说,“我是说,您是不是能晚一些给她玩这些?” “可她好像只喜欢元素,这是孩子的天性,不是吗?”看来这位大元素使者是打算纵容这个危险的小小元素使者了。 海克特拉闭口不言,在心中可没少提意见:我怎么可能在我的主人试图诡辩的时候获胜呢? “幸会,塞隆。” 两人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好在她卧室外面荒原上的风景壮丽,今天又恰逢风暴作乱。大自然的崇高与伟大在肆虐的风暴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不过希珀本该在她的书房里工作。 她听见塞隆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于是开口问:“塞隆,你饿了对吗?” 塞隆点点头。希珀抬手念道“轻如鸿毛”,然后一手抱起塞隆,往外走去。 “海克特拉,饭做好了吗?” “如您所愿,女士。艾尔维斯为这位小女士准备了土豆玉米肉汤。” 塞隆小小的身躯趴在她身上,发出热力,微微抖动。这是一种在她看来让人有点惧怕的、人和人互相入侵对方领域的接触。她不喜欢和人接触——法师们都不喜欢和别人挨得过近——不过如今看来,这是使塞隆安静呆着从而防止元素暴乱的最有效方法。 “塞隆。”希珀呼唤。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头来,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对视,“是谁教你说‘风’的?” 这孩子说:“妈妈。” “妈妈呢?” “死,血。” “爸爸呢?” 塞隆摇摇头,“不知道。” “好吧,吃饭吧。” 法师塔的倒数第三层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厅,食物的香气和柔和的光亮从那个小小的门口渗出来,希珀抱着塞隆走进去,维吉尔正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 他看见希珀,急忙收回翘在桌子上的脚。 希珀感觉到怀里震了一下,塞隆猛然间抱紧了她,尖叫了一声。 “砰”,一块墙砖碎裂了,希珀挥手召唤出一只土之子,它隆隆地走过去,爆裂的石块似乎被它所吸引,飞起来黏在了它身上,它把手伸进了那个破洞里,很快墙壁又完好如初——也许有一点点微小的不一样,谁知道呢,在人类眼里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虚空之中,希珀摸着塞隆的头,安慰道:“没关系,他不能攻击你,而我会保护你。” 塞隆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噢,希珀,你转职成驯兽师了吗?” “没有。” 维吉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促狭地对着希珀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和一位哭闹的少女单独相处了一阵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结合维吉尔的为人,希珀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见地露出笑容,“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我也是女人。” “认真工作的侧脸最英俊,老朋友,”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像你这样禁欲的小白脸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别。” “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说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则是土豆玉米肉汤。玉米的香气甚至盖过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气的诱惑,望着希珀,希珀点点头,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个人挛缩了一下,立刻转头呕吐了出来,希珀惊愕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会吐?” 她扬起手,凭空出现的沙子盖住了呕吐物,抬头问维吉尔:“怎么会这样?” 维吉尔的脸色一白,想起了地宫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头,硬着头皮说:“我想她可能不习惯吃熟的东西。我在她出没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动物的完整骨头她可能你应该给她生肉试试。” 海克特拉立刻进了厨房,很快带了一盘带血的牛排出来,上面显然有火焰炙烧过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来,撕咬的动作很像提乌斯吃饭的时候。 希珀扭头看了一眼提乌斯,果然发现它从饭盆里抬起“头”来,傻傻地望着新来的小伙伴。 她旁若无人地啃了一会儿,看见希珀在看她,立刻递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盘子,“我也有,谢谢。” “说说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块肉来,抬头说道。 “说来话长,”维吉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离塞隆远远的。他喝了一口红酒,“有个老猎人曾经参加过那次围猎行动,当时惊动了许多猎人,但大多数没两下子的都死了,要么是被烧死,要么是被拦腰斩断。你知道的,我们人人都有一张护身的风盾卷轴,但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烧掉,就死了。” 他指了指吃东西的塞隆。希珀却没有多大的感觉,法术本来就是危险品,无故招惹魔兽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他们追着那个传说中十分可怕的魔兽一路从凯特勒去了日光镇,但是听说魔兽已经被拉斐尔神官抓走了。” “拉斐尔?神官?就是以前” “没错,我们的老朋友拉斐尔。”维吉尔点点头,“这个老猎人和他的同伙们不死心,四下搜查了一番,什么也没看见,而拉斐尔又确实是带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离开的,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了。” 第99章 请自觉揉狗!维吉尔停止了假装的啜泣,为难地说:“可我没养过孩子,我这样的浪子可是本能地怕这个东西。” 希珀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你真是了解自己。” 维吉尔是个浪子,全大陆各地只怕都有被他伤了心的少女,少女们总想用孩子套住他,可想而知他怕孩子怕到什么地步。 “不过,维吉尔。我们换个思路,如果是野兽呢?譬如你要养一只新的魔狼,应当怎么对待它?” “当然首先是给它吃的很显然已经吃过了。嗯,之后要让它熟悉你。” “怎么熟悉?” 维吉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和它一起睡觉?” 希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法师们总是本能地抗拒着和人的接触,“维吉尔,我觉得就算我自己生一个孩子,我也不会陪他睡的。” “在那之前,你得先和一个男人睡觉,才生得出孩子。好吗,老朋友?” “不不,别提这个。”希珀严肃地驱赶了这个议题,“我是说,海克特拉陪她怎么样?” 湛蓝色的绅士把针线收进手腕上的金色护腕里,“恕我直言,女士。维吉尔先生说的是‘您和她熟悉’,不是我。并且您才是她的同类,不管是同为人类这一点,还是都对元素有天生的亲近这一点。” 希珀感到怀里的孩子动了动,不出她所料,塞隆看见了维吉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希珀赶在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感受到她的挣扎,希珀只好说:“维吉尔,我有个不情之请” 维吉尔站起身来说:“我去喂马。” 塞隆挣扎得更厉害了,甚至推开了希珀。 希珀没有试图上前阻止她——毕竟对法师来说远程攻击比较拿手——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沉默地空书着复杂的咒语,魔法能量大量逸出,以至于空书的痕迹久久不散。 整个房间里难言地沉默着。塞隆大喊大叫,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想推门跑去露台上,却发现自己浮了起来,元素在她身边环绕,像海里好奇的游鱼,可是再一次地,它们并没有听从她的呼唤。 希珀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 声音逐渐出现,窸窸窣窣,越来越大,暗淡的火领主从楼下飘上来,深深地望了塞隆一眼,然后回到了壁炉里。 声音完全恢复了正常,外面狂风呼啸、沙石击打风结界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围绕她的是老旧羊皮纸的味道,被人的体温微微加热,师的声音因为沉稳而温柔,“我不会伤害你,对吗?你明白的。如果我想,我完全能够,但我没有。” 小家伙的身躯紧绷,迅速扭过头来寻找着维吉尔。 “你在找维吉尔吗?”希珀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我让他离开了。” 她感觉到塞隆稍稍有所放松,于是坐在沙发上,取消了浮空咒语,接着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睡了?不困吗?” 塞隆用手抓着她的黑色法袍,“我听见了‘风’,‘风’在叫我,‘土’也在叫我。” 希珀稍稍来了兴趣,“它们怎么叫你?” 塞隆忽然举起双手,说:“它们说‘o!’‘o!’” 希珀微微眯起眼睛,‘o’是古塞悌语系法术中关于法术启动的一个词根。 在塞隆说这个词的时候,空中有一颗水珠凭空出现,朝她飘了过去,海克特拉急忙把这颗因为界面之间的潮汐力来到现实世界的水之子婴儿抓了回来。 “它们叫你过去,所以你想出去?” 塞隆欣然点头。 希珀却摇头说:“不行,天气太差了,你不能出去,改天吧。” 塞隆撅起嘴来,显得很不高兴。希珀没有办法,只得先让火领主艾尔维斯做饭。在等饭的空隙之中,希珀在塞隆面前召唤出一颗水珠。 “‘水’‘来’。”一颗湛蓝的水珠在塞隆的注视下出现,希珀小心地观察着孩子的举动,然后把水珠推向塞隆。 塞隆小心翼翼地接过去,表情变得兴奋,看得出她得到了新的玩具,十分高兴,甚至咯咯地笑出声来。 水球在她手中悬浮着,但不一会儿就躁动地开始旋转,忽然“啪”地一声炸开了。希珀早有防备似地,面前浮现出一张冰盾,炸开的水滴喷溅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湛蓝色的绅士忽然变大变薄,把四下喷溅的水滴全部接了下来。 他恢复原状,打了个哆嗦,小声对希珀抱怨说:“真疼啊我的女士我觉得,在这位小女士的手中,任何元素都是危险的武器,您能不要给她玩这些吗”他观察着希珀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改口说,“我是说,您是不是能晚一些给她玩这些?” “可她好像只喜欢元素,这是孩子的天性,不是吗?”看来这位大元素使者是打算纵容这个危险的小小元素使者了。 海克特拉闭口不言,在心中可没少提意见:我怎么可能在我的主人试图诡辩的时候获胜呢? “幸会,塞隆。” 两人又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好在她卧室外面荒原上的风景壮丽,今天又恰逢风暴作乱。大自然的崇高与伟大在肆虐的风暴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不过希珀本该在她的书房里工作。 她听见塞隆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于是开口问:“塞隆,你饿了对吗?” 塞隆点点头。希珀抬手念道“轻如鸿毛”,然后一手抱起塞隆,往外走去。 “海克特拉,饭做好了吗?” “如您所愿,女士。艾尔维斯为这位小女士准备了土豆玉米肉汤。” 塞隆小小的身躯趴在她身上,发出热力,微微抖动。这是一种在她看来让人有点惧怕的、人和人互相入侵对方领域的接触。她不喜欢和人接触——法师们都不喜欢和别人挨得过近——不过如今看来,这是使塞隆安静呆着从而防止元素暴乱的最有效方法。 “塞隆。”希珀呼唤。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头来,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对视,“是谁教你说‘风’的?” 这孩子说:“妈妈。” “妈妈呢?” “死,血。” “爸爸呢?” 塞隆摇摇头,“不知道。” “好吧,吃饭吧。” 法师塔的倒数第三层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厅,食物的香气和柔和的光亮从那个小小的门口渗出来,希珀抱着塞隆走进去,维吉尔正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 他看见希珀,急忙收回翘在桌子上的脚。 希珀感觉到怀里震了一下,塞隆猛然间抱紧了她,尖叫了一声。 “砰”,一块墙砖碎裂了,希珀挥手召唤出一只土之子,它隆隆地走过去,爆裂的石块似乎被它所吸引,飞起来黏在了它身上,它把手伸进了那个破洞里,很快墙壁又完好如初——也许有一点点微小的不一样,谁知道呢,在人类眼里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虚空之中,希珀摸着塞隆的头,安慰道:“没关系,他不能攻击你,而我会保护你。” 塞隆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噢,希珀,你转职成驯兽师了吗?” “没有。” 维吉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促狭地对着希珀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和一位哭闹的少女单独相处了一阵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结合维吉尔的为人,希珀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见地露出笑容,“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我也是女人。” “认真工作的侧脸最英俊,老朋友,”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像你这样禁欲的小白脸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别。” “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说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则是土豆玉米肉汤。玉米的香气甚至盖过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气的诱惑,望着希珀,希珀点点头,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个人挛缩了一下,立刻转头呕吐了出来,希珀惊愕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会吐?” 她扬起手,凭空出现的沙子盖住了呕吐物,抬头问维吉尔:“怎么会这样?” 维吉尔的脸色一白,想起了地宫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头,硬着头皮说:“我想她可能不习惯吃熟的东西。我在她出没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动物的完整骨头她可能你应该给她生肉试试。” 海克特拉立刻进了厨房,很快带了一盘带血的牛排出来,上面显然有火焰炙烧过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来,撕咬的动作很像提乌斯吃饭的时候。 希珀扭头看了一眼提乌斯,果然发现它从饭盆里抬起“头”来,傻傻地望着新来的小伙伴。 她旁若无人地啃了一会儿,看见希珀在看她,立刻递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盘子,“我也有,谢谢。” “说说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块肉来,抬头说道。 “说来话长,”维吉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离塞隆远远的。他喝了一口红酒,“有个老猎人曾经参加过那次围猎行动,当时惊动了许多猎人,但大多数没两下子的都死了,要么是被烧死,要么是被拦腰斩断。你知道的,我们人人都有一张护身的风盾卷轴,但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烧掉,就死了。” 他指了指吃东西的塞隆。希珀却没有多大的感觉,法术本来就是危险品,无故招惹魔兽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他们追着那个传说中十分可怕的魔兽一路从凯特勒去了日光镇,但是听说魔兽已经被拉斐尔神官抓走了。” “拉斐尔?神官?就是以前” “没错,我们的老朋友拉斐尔。”维吉尔点点头,“这个老猎人和他的同伙们不死心,四下搜查了一番,什么也没看见,而拉斐尔又确实是带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离开的,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了。” 第100章 希珀站了一会儿,回头在塞隆耳边说了两句话,塞隆抬头朝她笑了笑,也非常轻声地说了什么。 他们离得不算远,但传送引起的耳鸣让他听不清楚。 希珀率先向前走,找到柜台领了三份表格,签字之后重新交给柜台,维吉尔忍不住问:“你到底在你的传送账户里存了多少钱?” “每次来城里都会存一部分钱,不要担心,快用完了他们会写信给我催缴。” “我猜肯定比一个塞隆多。” 希珀勾住塞隆的肩膀,“每个租用传送门位置的法师使用传送阵都有特别折扣,而塞隆现在起码值一个艾梅科特斯,不要小看她。” “我可不敢。”维吉尔举起双手。 “艾梅科特斯到底值多少钱?”一段时间的不明沉默之后,塞隆忍不住问。 “唔,那八片石头的造价大概每片超过一万金币吧。” 维吉尔低头在塞隆耳边说:“你翻了八十倍呢!” 希珀把塞隆勾到自己另一边。 “老师,您觉得还好吗?我是说,传送。” “我还好,谢谢,如果我不好,我保证会告诉你的。不要过度担心我,好吗?” “好吧” 等了一阵子,大概有半个小时,一位工作人员向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传送符石,塞隆把它抓在手里,但这样一来,她就不能抓着希珀的手了。 “为什么必须要这个了?” “桌山城超过了传送的安全距离,所以需要一个定位的符文,我来帮你拿箱子,你如果害怕就抓住我好吗?” 塞隆摇摇头,把自己的箱子抱在怀里,手里抓着符文石,空出来的手则紧紧地抓住希珀。她并不害怕,但她也不想多解释:她只是怕希珀的身体受不了两次传送,毕竟她这几天传送的次数太多了点。如果昨天让伦宁去问问海克特拉,肯定能得到想要的情报,但前两天她只顾着纠结为什么希珀对她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现在两个水领主几乎已经没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请闭上眼睛。”工作人员礼貌地提醒,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之后,脚下又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塞隆又感觉到希珀的身体大幅度地晃了一下,她连箱子也顾不得了,空出双手去扶她。 小皮箱被一条湛蓝色的触手勾住,伦宁从元素界面里伸出一条水线,戳了戳塞隆,然而后者没空理它,让它只好放下箱子退回元素界面。 “希珀,你最近怎么了?”维吉尔终于发现了异状,“是不是从那天晚上之后,你就” 师转头瞪了他一眼,让他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塞隆问:“哪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师说:“没什么,起了一场大风暴,没有睡好。” “是吗?现在想想,那个风暴有点奇怪,来得太快,消失得也太快了。没准是它的神秘元素磁场对你产生了什么平常人绝不会有的影响吧?”维吉尔一边回味一边说。 “别纠结这些事情了,维吉尔,你该去忙正经事了。” “遵命遵命,女士们,清单给我。” 希珀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把里面夹着的纸条给维吉尔,“别弄丢了,唯一的正本。” “好的好的。”法师的奇怪毛病,维吉尔一边腹诽一边往外走,草草在到达表格上签了个字就走了出去。 现在又剩她们两个了,塞隆小小地雀跃,跳了两下,问:“现在是要去弄测量计吗?” “是的,这个任务交给你好吗?” 塞隆沉默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要拒绝,她并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但希珀可能不太舒服,当然不应该让她去,所以她还是强打精神,装作愿意的样子,回答:“好的,当然好!” 她跑到柜台前,询问哪里可以领到地脉测量计,对方则要求她填表格,在申请人一栏里紧张地填上了“塞隆希维尔”。 对方接过表格,抬起眼镜皱着眉头看了一阵子,说:“对不起,必须具有法师资格才能申领。” 塞隆一阵错愕,回头去找希珀。 希珀本来看着别处,有某种神秘默契似地,塞隆扭头的时候她也刚刚好扭过来,捕捉到她求助的眼神之后,希珀起身走过来,一只手搭在她肩上问,“怎么了?” 对方看见她领口四色混绣的丝线,竟然站得都直了一点,“噢,噢,女士,抱歉,现在只能由正式的法师申领测量计,学徒是不行的。” 希珀也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年底,女士,但真的有这项规定。”他把一张有护被的羊皮纸拿起来给希珀看,她在下面看到了监察委员会的签章。 “我来签吧,”她扬手把塞隆填过的那张碎掉,碎纸自己被吸进了垃圾桶,看来无论哪里的风都一样谄媚。 她填了自己的名字,看起来不太情愿地掏出了师黄金徽章以证明身份,这徽章才结结实实吓到了对方,对方略带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反复看着希珀和徽章,最后恭恭敬敬地把徽章还给她。 测量计是一列装着石头的试管组成的套装,卡在木头框里,重量不小,塞隆指挥着土之子举着这些木头框,数了数,十个。 “要拿这么多吗?” “请问有多余的石头吗?” “啊您等等!” 希珀猜是会有的,木头是四处可见的东西,玻璃是运输易碎品,一定要监制的只有石头,行会监制的石头运到指定地点再由当地行会进行封装。石头在运输的途中肯定有一部分损坏。 不出所料,工作人员拿了几块破损严重的碎块出来给她,问她要不要,希珀点了头,签了另外一张表格之后,带着两个举着重物的土之子和塞隆离开了这里。 “你没有问碎石是干什么的,是已经有猜测了吗?”等维吉尔的途中希珀问她。 “是的,我猜是用来测量地脉范围的,以免影响读数准确性。” “想得很多啊。” “不该想吗?” “当然应该,只是觉得对新手来说很难得,请继续保持。”希珀脸上难掩得意,其实她还有一肚子赞扬的话能讲。 “哟,希珀,笑得很甜啊!”维吉尔忽然从街角冒出来,举着手打招呼,一脸短胡茬让他看起来比街上所有的人都像坏人,“走这边,准备出城了。” 桌山城附近有一座顶上平整的山,整个城市建在桌山的下方,因此而得名,不过他们并不需要往远处的高原走,而是从东边出城了,那完全是一片平原,只是平原中间点缀着一些迷你的“桌子”——一些顶上平整的小丘陵。 十分奇怪的地貌,塞隆边走边左顾右盼,“我好像来过这里。” “你也来过这里?” 维吉尔接口说:“这不奇怪,当时我们是从这里进城的,现在折回去还来得及噢,猎人公会就在东城门不远的地方呢。” “不,我们不会折回去。”希珀冷着脸用一只土之子隔开了维吉尔。 “开个玩笑嘛,别生气嘛师。” “在外面不要叫我师。” “遵命女士。” “不是进城是相反的方向,是不同的景色,我记得的是这个方向的。” 希珀猜想她大概是逃亡途中看到的,搂紧了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说,“别放在心上。” “真羡慕法师啊,”在前面走着,路途过半的时候两位法师已经因为路不好走坐在了土之子身上,行李也由这些几乎感觉不到重的元素生物抬着。 “你也可以啊,不要说你已经忘记如何召唤土之子。” “并不是每次都成功嘛,所以久而久之,基本上也都忘了。” “对呀,维吉尔为什么不用土之子来背弓?” 维吉尔的嘴巴开合了几次,终于想好了措辞:“老朋友,你能不能向小野兽好好说明一下‘普通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希珀耸耸肩:“‘土’是一种惰性元素,这你已经清楚了,这意味着它们最难被驱使,最不容易响应施法者的召唤。土元素界面也是很难打开的一个界面,对维吉尔这种不受元素喜欢的人来说,召唤土元素是一种成功率很低的法术。” 维吉尔伸出手,配合地晃了晃。 “同时,驱使元素生物时需要你和它们有某种连接,他们跟我说有时候这种联结需要很专心地去维护,否则它们就会回到元素界面。桌山城离元素之门不算很远,这里的元素挺活跃的,所以你可能没这样的感觉。” “噢”塞隆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她模模糊糊体会得到这种感觉,比如说有时候不小心把塔炸了之后,召唤出小小的土之子,只要不管它们,它们就会找个墙上的坑躲起来。 她问希珀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没想到师也觉得难以描述:“差不多,总之就是那种如果实在没空管它们就会跑的感觉。” 维吉尔觉得这两个人简直不可理喻,迫切希望有个“普通人”能真正加入队伍。 可是他肯定不能如愿,这次连提乌斯都没有来。因为带它就要多带一份食物,提乌斯可不是那种吃苦耐劳的牲口,不给它吃东西它就会开始打滚耍赖耍小聪明。 维吉尔寂寞地走在前面,力大无穷的土之子尽职尽责地扛着两个身居高位的元素使者。 第101章 请自觉揉狗! 塞隆也并不是不会失手,总有那么一两次水球速度太快而砸在地上破裂,海克特拉就会给她一滴新的。 这一摊东西直到中午也没完全收拾完,师把准备好的新水球塞给刚弄坏了一个的塞隆,看着她开心的背影,对海克特拉说。“我记得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说‘玩耍’是动物磨练磨练捕猎技术的一种准备” “是的,我大概知道这篇论文放在什么地方,您现在要找吗?” “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还没玩够对吗?但你应当按时睡觉,来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时间,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完成实验。” 说到“实验”,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许她觉得这是“玩”的同义词。师心中颇感欣慰,因为大部分孩子视魔法为畏途,总有人觉得“这真厉害但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乐”级别。 有兴趣总是好事情。希珀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客房层,客房层里有一间房子是给维吉尔留的,另外的房间都是空的。水领主管家已经铺好了新的被子,被套上印着颜色淡雅的草纹,一切都是师喜欢的样式,然而这个房间还是太简单了。在师的监视和指导下,塞隆用客房层的公共浴室洗了澡,不过睡袍这种东西仍然是希珀帮她穿的。 孩子身上狰狞的疤痕又暴露在她眼前,有烧伤、钝器伤和割裂伤,大多数都不很严重,疤痕叠着疤痕,幸运的是——师仔细摸过了几块主要的骨骼——骨头都没有受到伤害,经过昨天的玩乐,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些伤痕大多数是她自己施法不当引起的。历史上可没少法师因为施法失误而把自己弄死。 希珀掀开被子,让这个不愿意睡觉的孩子躺进去,替她掖好了被子,“你如果醒的早,就去起居室找提乌斯玩。如果是我起来得早,我会来叫你。但不要随便和元素玩,好吗?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塞隆点点头,大概也明白自己给希珀带来了很多麻烦。“好的。” 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乖孩子。”然而她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可称之为温情的东西,在她不笑的时候,感情这类东西似乎和她是无关的。 她走了出去,顺便带走了照明法术。细长的窗外是黑沉的天空,亮色的沙子反着星光,反而成了荒原里最耀眼的颜色。 但是在凌晨的时候,希珀被一阵元素的强烈扰动惊醒了,她头一个想法是“塞隆闯祸了”,因而从床上弹起来。 维吉尔甩开他,看了一眼中了麻醉剂而摇摇欲坠的女孩,从腰包中摸出另一张捆着白色丝线的卷轴,束在红羽箭上射向空中,苍白色的法焰爆燃,焰火与狂风在穹顶上肆虐了一番,崩石流土尽数落下,有的竟然被烧成熔融状态。 他又摸出一张卷轴,这张卷轴上束着红色的丝线。 羽箭带着尖利的声音升上天空,箭矢穿越了前一个卷轴引起的烈焰和岩浆,燃成了一个更大的苍白色火球,中间一点朱红,越扩越大。 他摸出仅有的两个卷轴,直接用火引燃了它。 第二团法焰引起的空气盾和刚才维吉尔用来防御空气炮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更大一些,翻滚的岩浆无法往下滴,只好向上延伸,穹顶被烧得炽热,浓浓的岩浆四下滴落,在天顶上烧穿了一个洞。月光从头上漏下来,维吉尔激动得狼嚎了一声。 但烧蚀的洞引起了更大的震动,岩浆滚落地面冷却之后,穹顶上的建筑物最终因为失去了拱券的支撑而向下塌陷,维吉尔惊慌不已,但随即镇定下来,摸出最后一个卷轴。他在卷轴上吻了一下,喃喃说到:“希珀,老朋友,全靠你了。” 最后一个卷轴升空之后,带起翻涌的狂风,坠落的石块像是落叶一样被狂风吹开,在他们头顶上营造出一个安全区域。 “安全了”维吉尔松了口气,跪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这个人型小魔兽,见她也仰着头望向天空,最终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崩石流土,尘埃落定,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地面上一片狼藉,以他们为圆心,岩浆、落土、岩石混成了一个碗,把他们装在里面。 镇长从生到死走了一遭,早已瘫软在地上,看着星光,他对维吉尔说:“狩魔猎人真是有钱啊,你这卷轴烧得像是免费的。” “哈,哈,哈哈哈,我有朋友是法师,她给我打五折真不容易。”他重重喘了口气,从背袋里摸出一卷黑色的布带,上面有银色的纹路,走向已经晕过去的小女孩,仔仔细细地把她的四肢捆起来。 “她” 维吉尔看向镇长,镇长做了个捂嘴的姿势,维吉尔点头说:“唔,对,我有。” 他摸出一卷布条,上面的花纹与捆绑魔兽的布带如出一辙,只是颜色相反。他撕下一截,捆在了小女孩嘴上。 “好了!大功告成,安全了天哪,她到底有多久没洗澡了?”他拎着这小小的身躯爬上地面,转身对镇长说:“你们镇子里的守备队大概也快要来了,我走了。别忘了你欠我钱!” 他竟然就这么跑了,守备队到来的时候,事发地只有镇长一个人,他回去镇上的旅店里,询问白天的狩魔猎人回来过没有。店员说看见他拎着一个袋子回来,接着退房走了。 镇长叹息了一声。 维吉尔是个狩魔猎人,他的工作就是狩猎各式各样的魔兽,有的卖给有钱人家做宠物,有的卖给法师做试验品,也有的买个裁缝行会扒皮拆骨,反正什么动物都有用,不是吗? 鉴于魔兽是一类非常危险的野兽的统称,一个合法的狩魔猎人猎得的魔兽必须在猎人行会登记,再以行会的名义卖给买家,简而言之,就是收税。 私下买卖魔兽给预的处罚非常严重,除了被垄断买卖的猎人行会除名以外,还会被行会通缉。因为赏金非常高,所以冒险者行会总是盼着狩魔猎人里能时不时出一两个私下买卖魔兽的案件,好增加点额外收入。 维吉尔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是私下买卖魔兽的事情他是不做的,所以他第一站就是带着这个人型魔兽去猎人行会登记。 行会的人看见他带来的笼子这么小,随手丢给他一张表格。维吉尔借了一支笔,在旁边的台子上填表,申报人信息那一栏他很快就填完了,“唔,种类这里填人型可以吗?” “空着吧!里面打戳的人会帮你分类的。” “哦。危险等级级。购买人”他想了想,写了“希珀”这个名字,又想了想,加上了后面的称号。 工作人员收回表格,草草扫了一眼,“希珀?元素师?” “是的。” “你们的定金是多少?” “喏,写在那了,五百个金币,这是合同。”他递上一张羊皮纸,上面是购买合同。 “好生意手续费五金加二十五金,一共三十个金币,请交钱。” 第102章 短暂的寂静之后,织雾者家的秘书发出了尖利的喊叫,他的外套整齐地纵向裂开,像拉开帷幕一样,缓缓露出两道怵目惊心的血痕。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这么多血!!!谁来救救我!我需要一个大治疗术!!!”这位秘书在一阵没有上限音量的尖叫中活跃地蹦了一阵子,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砸得身后的人都一起滚成一团。 “你杀了他!杀了他!” 萨沙拉忍无可忍地用出一个群体沉默法术(这是她在兼职代课的时候练得非常纯熟的一个法术),一时间房间里寂静得可怕,贝阿特利斯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依然笑得礼貌而虚伪地对学籍处的职员说:“麻烦您了,请尽快。” 唤风者家族,大陆上古老的法师家族,历经千年而不倒,有人不长眼睛讨唤风者家的大小姐的便宜,不论旁观的是谁,都乐于看这个热闹。 职员谁也得罪不起,安静地把两张表格交给贝阿特利斯,说:“按照玻璃下面压的样式来写。”她指着旁边的长桌。 贝阿特利斯点点头,阻止了正要过来拿表格的萨沙拉,示意狄奥密斯过来。 “你会吧?简单的控制墨水写字的法术。” 狄奥密斯惊恐地想摇头,贝阿特利斯的眼神变得锐利,似乎要在它身上切一个能让水流出来的口子一样,它在这让它说不出“不会”两个字的眼神下凝固了,泽维涅克不动声色地从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墨水瓶里抽出一条黑色的液体,它诡异地在空中蠕动,然后在同样漂浮着的单薄表格上留下笔迹。 “就像这样。”泽维涅克给自己不知道隔了多远的表亲示范,用头顶上伸出的一小股喷泉震动的声音小声传讯。 狄奥密斯小心翼翼,时不时地看着萨沙拉,也时不时地看看贝阿特利斯,两人的表情都高深莫测,而庞大强壮的泽维涅克一个眼神就吓住了这些连水元素法术都不怎么用的好的十五岁少年们。他们才没有水领主能帮忙填表呢,否则也不用带愚蠢的会把自己吓晕的秘书了。 秘书们自己都没有水领主呢,更不要说让水领主写字了。 蛇行的墨水尖头刻意做成黄铜笔头的形状,两条笔迹沙沙地响着,两位水领主迅速填完这两张表格之后,把它呈给了贝阿特利斯。 贝阿特利斯无声地表彰了两位水领主的出色表现,又把表格交回给胖职员。 “身份证明文件。” 泽维涅克飘过来,打开那个黑色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磨损得有点厉害的皮质薄本,交到贝阿特利斯手中,经由她交给胖职员。 “毕业证。” “入学通知。” “艾默生法师的申请信。” 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地被水领主运送到贝阿特利斯手中,又由她交给胖职员,在桌前摆了一排。 检验完毕,胖职员给每个文件都盖了章,推了推眼镜,说:“去三楼校长室,找秘书处给每一份盖章,然后到我这里来。” “这张是什么?我从前没见过这张。”贝阿特利斯指着她加进所有文件中的一张信件模样的东西。 职员看着萨沙拉笑了笑,“峡湾女士应该会跟您解释的,安德烈!你醒了是不是!过来把这个东西抬出去,然后带两位女士去秘书处!” 从里面跑出来一个红发的年轻人,没穿长袍,也和萨沙拉一样,穿着学徒三件套,似乎领带也没来得及打。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秘书,又看了围在办公室外面窃窃私语不敢进来的学生,召唤出两个矮墩墩的土之子,抬着这个“尸体”扔到外面的庭院里去了。 胖职员说:“跟着他,他会带你们弄好的。” 萨沙拉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贝阿特利斯就清楚很多了,她靠近绷得笔直而实际上手足无措的萨沙拉,低声说:“很好,保持这个姿势,走出办公室,不要管门口的人,不要和你的同学打招呼,往前走。” 泽维涅克阴沉着脸,而狄奥密斯干脆放出了一点冷气,门口的人群自动散开,里面确实有萨沙拉的熟人,一副要打招呼却不敢的样子,刚才敢于挑衅的年轻人全都贴着墙站着,生怕存在感稍微变高一点。 离开了学籍办公室一段距离,贝阿特利斯的手却一直按在萨沙拉的背上,就是这只手,一直提醒她保持着挺胸抬头的姿态。 “嗯?刚才那张表,是什么来头?” “汇款账户转移证明,证明我的助学金不再往提奥萨中级学校的账户打,改打到老师的账户上。” “哦,怪不得没见过。” “贝阿特利斯。” “萨夏?” “刚才谢谢你。”大小姐不但像秘书一样替她办了所有的手续,还替她出手教训了几个一直交恶的“仇人”,在一群同学面前狠狠给她长了脸。她们才认识不到两天, “太客气了,乐意效劳。”她的声音又变得浮夸而傲慢,眼神分明是说“你最好记得今天的恩情”。 “你是塔里的学生,不需要怕外面的人,”贝阿特利斯又说,“同样的,你就是色隆克伦的代表,色隆克伦的名声你可有责任。我不希望被人拖后腿,塔里没人希望。” 所以刚才就是进塔的优惠大展示吧?相熟的学生不分是非地成为同党,大家以亲缘关系而不是以是非对错站队,贝阿特利斯本身就是这种抱团关系的既得利益者,她当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而后来人或者形成新的圈子,或者加入旧的利益集团,都力争要在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利益蛋糕里分一杯羹。 萨沙拉叹了口气,她对这种小团体一直持有一种警惕的态度,这是她在学校里始终没有和任何人成为十分好的朋友的另一个原因。 “你听起来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啊。” “嗯,我尽量不拖后腿。”她随口应付。 “两位女士,这边走。”前面一直沉默着带路的安德烈打开了写着“秘书处”的厚重木门,里面的职员看到他之后很热情地打了招呼,并略有奇怪地询问为什么他跑上来了。 安德烈让她们在旁边一个隔开的小房间里等待了一会儿,自己跑过去和秘书处的人打招呼。 “他的他们的态度有点奇怪。为什么要我们等在这?” “等在这就行了。”贝阿特利斯似乎很习惯这样的场面,指尖心不在焉地绕着一颗水球。 学籍处派专人跟着办手续,安德烈当然是把刚才学籍处发生的事情说给秘书处的人听,色隆克伦的艾默生法师派了唤风者家的大小姐来这里办学籍转移手续,大家已经弄不清楚出身渔家的萨沙拉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了,然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以前对付学生爱理不理的那一套东西尽量不要出现。 等了一阵子,门外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也有人进来又出去,还是没轮到她们,萨沙拉忍住想往外张望的冲动,以免让贝阿特利斯觉得她探头探脑地有份。 就在她忍不住要问还要等多久的时候,一位看起来美艳又干练的职员走进来,手上拿着几个小盒子,礼貌又不失热情地和她们两个打过招呼,迅速地审视完所有的文件之后,什么也没多说,就把章子全盖上了。 真多啊,秘书处的章,教导处的章,校长办公室的章,校长签章,还有财务处的章,这难道不应该去财务处盖吗? “好了!去楼下交给学籍管理处就行了,他们会留一张做底。而账户的事情则需要去一次银行,其它证件请收好。” “真是太感谢了,塞斯女士,是吧?” 美艳的女士略略睁大了杏核形状的眼睛,“咦,我刚刚好像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维拉塞斯。你怎么知道我?” “我母亲比安卡唤风者,她说过她有个隔壁寝室的室友在提奥萨的魔法学校做副校长,人长得很美,萨夏萨沙拉刚才又站起来的特别迅速。您和我母亲看起来年龄也差不多,所以我就猜一下。” 塞斯笑得特别开心,“你和你母亲一样讨人喜欢。萨沙拉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本来她能直升高级部我们都很开心,没想到她能提前进入塔里学习,我都没机会说恭喜你呢!” “您太客气了,塞斯老师。” “好好加油,我去把这几个章还了。”她拍拍萨沙拉的肩膀,然后走出了这个房间。 副校长亲自盖章,唤风者的名头到底多大她仍然不能很好地体会,但这位唤风者大小姐仗着这个名头在外面横冲直撞肯定是有年头了,萨沙拉本来非常不屑这些纨绔子弟的作风,但好处一旦落在自己身上,这种厌恶的情感就变得非常复杂了。 人真是太容易被腐化了。 去银行的时候就简单多了,唤风者大小姐是银行贵宾客户,直接进了贵宾室,除了签字,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动手,临走前还得了两个冰激凌吃。 怪不得人人都想有钱,怪不得原则是这么难守。 第103章 就在她忍不住要问还要等多久的时候,一位看起来美艳又干练的职员走进来,手上拿着几个小盒子,礼貌又不失热情地和她们两个打过招呼,迅速地审视完所有的文件之后,什么也没多说,就把章子全盖上了。 真多啊,秘书处的章,教导处的章,校长办公室的章,校长签章,还有财务处的章,这难道不应该去财务处盖吗? “好了!去楼下交给学籍管理处就行了,他们会留一张做底。而账户的事情则需要去一次银行,其它证件请收好。” “真是太感谢了,塞斯女士,是吧?” 美艳的女士略略睁大了杏核形状的眼睛,“咦,我刚刚好像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维拉塞斯。你怎么知道我?” “我母亲比安卡唤风者,她说过她有个隔壁寝室的室友在提奥萨的魔法学校做副校长,人长得很美,萨夏萨沙拉刚才又站起来的特别迅速。您和我母亲看起来年龄也差不多,所以我就猜一下。” 塞斯笑得特别开心,“你和你母亲一样讨人喜欢。萨沙拉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本来她能直升高级部我们都很开心,没想到她能提前进入塔里学习,我都没机会说恭喜你呢!” “您太客气了,塞斯老师。” “好好加油,我去把这几个章还了。”她拍拍萨沙拉的肩膀,然后走出了这个房间。 副校长亲自盖章,唤风者的名头到底多大她仍然不能很好地体会,但这位唤风者大小姐仗着这个名头在外面横冲直撞肯定是有年头了,萨沙拉本来非常不屑这些纨绔子弟的作风,但好处一旦落在自己身上,这种厌恶的情感就变得非常复杂了。 人真是太容易被腐化了。 去银行的时候就简单多了,唤风者大小姐是银行贵宾客户,直接进了贵宾室,除了签字,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动手,临走前还得了两个冰激凌吃。 怪不得人人都想有钱,怪不得原则是这么难守。 11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贝阿特利斯吃不了的东西大概总价值超过一百银币,“你太浪费了。” “我不介意浪费。” “我介意,你这是在践踏别人的劳动成果。”萨沙拉皱着眉头冷淡地说。 贝阿特利斯无辜地看着她,还有一点点委屈,好像是萨沙拉让她伤心了。萨沙拉毫不相让,谴责地盯着她。 “那、那你想怎么样?你觉得浪费不好你拿去吃掉?我吃不下了。” “可以打包,晚上吃。” “为什么要打包?带回去就不好吃了,晚上塔里也会有新鲜的饭菜。那,你不吃我们就走吧。” 萨沙拉愣了一下。 “要么你就吃,”贝阿特利斯双手抱胸,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要么我们就走。” 萨沙拉盯着她,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贝阿特利斯则漫不经心地慢慢扫视四周。 这些东西真的很香,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完全被摧毁了,叉子罪恶地伸向她其实觊觎了很久的香肠。 真的很好吃,她尽量让自己吃得慢一点,以维持在贝阿特利斯面前应有的优雅和冷淡,但她不确定成功了没有。 烤鸡腿非常的好吃,浓郁的异域风情的香料挑动了满口的味蕾,里面有一些她不太适应的味道,但油脂的含量刚好,汁水和滑嫩的鸡肉与外面的脆皮混合起来,口感新奇而让人惊艳。 贝阿特利斯没有动过的鸡排除了和鸡腿肉一样的滑嫩之外,味道则要平和得多,仿佛就是为了填饱她的胃而专门存在的,略有奶香的酱料不会太咸,但恰好地勾出了鸡肉的鲜美。 老天,鸡肉也能这么好吃,吃了两百年学校食堂寡淡而柴的鸡胸肉烤各种蔬菜的萨沙拉觉得完全进入了新的天地,食堂便宜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正吃得投入,忽然听见有人在桌边说:“贝阿特利斯?” “噢,瞧瞧这是谁,这不是拉威尔吗?” “好久不见,你去哪了?” 听起来和贝阿特利斯特别热络,萨沙拉好奇地抬起头,看到一位长相英俊的金发少年,头发收拾得十分利落,身材也很不错,一身校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绅士。 “我哪也没去,期末忙着复习考试写论文,没空出来罢了。” “喔喔,没人帮大小姐写作业了。这是谁?你的新跟班?帮你写作业的?” “别乱说,”贝阿特利斯笑着打他了一下,看得出不是特别认真的反驳,“老师的新学生,从提奥萨来的。萨夏,这是拉威尔。拉威尔,这是萨沙拉。” “你好。”萨沙拉向着这位小伙子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 拉威尔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姓什么?” 贝阿特利斯瞪了他一眼。 萨沙拉心里难受了一下,贝阿特利斯特地不说她的姓氏,多半是怕丢脸吧,和一个乡下来的平头百姓坐在一起。她这时候反而礼貌地笑了笑,伸出手说,“我姓‘峡湾’。” 这位青年的表情有点僵硬,伸出手和她轻轻握了一下,“我姓温洛昂,很高兴认识你。”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萨沙拉,好不容易才收回去,对贝阿特利斯说:“我先失陪了。” 贝阿特利斯朝他挥挥手,对萨沙拉说:“蛋糕你也帮我吃了吧,想想是有点浪费,蛋糕做得很好看呢。” 桌上的东西因为萨沙拉的介入,清理得很干净,贝阿特利斯看她把最后一块蛋糕塞到嘴里,举了下手,对萨沙拉说,“行了,这下不怕浪费了,我们走吧。” 服务生过来结账,虽然说话声音很小,但萨沙拉听到了,总额大概两百多银币,贝阿特利斯直接给了三块的金币,没要找零就拉着萨沙拉走了。 离开了这家餐厅一段距离,萨沙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钱我会还你的。” “钱?还我?” “吃饭的钱。” 相较于她的认真,贝阿特利斯显得毫不在意,“不要了,你那一点东西还没我给的小费多呢!” “那不一样,而且我吃了差不多一半的东西。” “别闹了,那是我吃不了的。” “我坚持。” “好吧,好吧,嗯到处都是出来闲逛的人。你不冷吗? 虽然已经夏天了,但色特拉洛今天阴天,北风冷飕飕的,比晴天的提奥萨好不到哪去,比冷更冷的当然是冷风。 “不冷,还好。我们去哪?我想回去弄一下我的读书笔记。” “不着急,有比读书笔记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 “陪我逛街,我要去买衣服。” “什么?啥?喂!”萨沙拉甩开她的手,想开口反对,但贝阿特利斯如影随形,胳膊只离开了一瞬间,就又搭在了她肩上。 “嗯哼?你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吗?先说好,我可不想专门再去图书馆找一次人,不顺路。再说了,你刚来色特拉洛,不熟悉一下这里怎么行?过两天忙起来了可没人陪你了,你指望那几个男孩子给你指女人逛什么地方吗?” 很遗憾,萨沙拉一般逛的地方跟男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施法材料和文具商店,她几乎不去别的地方,衣服全是校服,学校定做的,有一套包在精英奖学金的赠品里,她只要出钱买另外一套就行了。 不过,贝阿特利斯拉着她去逛街,真的是把她当跟班了吗? 就今天一天,最多加明天,后天她就有自己的传送符石了,不需要依靠贝阿特利斯就能自由进出色隆克伦,当然也不需要和她绑定了。 幸好贝阿特利斯去的也不是什么贵妇人才出入的时装店,而只是一家看起来很正常的、供类似她这样有钱的想穿得好一点的学生买正装的地方,款式看起来大抵还是中规中矩的。 贝阿特利斯随手拿起一套领口上绑着细丝带的三件套,站在镜子前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问旁边的萨沙拉,“怎么样?” 萨沙拉没什么陪女孩子逛街的经验,不知道衣服穿在身上的效果是什么样,但贝阿特利斯穿这些衣服肯定都很好看。 “嗯我不太看得出,你穿上看看?”虽然这会暴露她不怎么会逛街的弱点,但比起被贝阿特利斯知道而嘲笑她,她更担心这次让大小姐逛得心情舒畅而有第二次第三次。 贝阿特利斯朝她笑了笑,“很少出来买衣服吗?我穿这个太嫩了,显不出我的气场。” 被大小姐嘲笑的确损伤了她的自尊。 贝阿特利斯虽然说了不适合她自己,但仍然把衣服交给了萨沙拉,“帮我拿着,我等会儿试试。” 她又挑了几个店里已经搭配好的套装,然后进了更衣室,首先穿着刚才那件有丝带领结的衬衫套装走出来,浅灰色的套装衬得她清纯又可爱,丝带领结更是加剧了这种趋势,和她所预料的一样,显得她太嫩了,极大地削弱了她矜贵的大小姐气场。 “好看?” “是不错,挺可爱的。”萨莎拉尽量平淡地称赞。 第104章 请自觉揉狗!“可惜他弄死的那个神官,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拉斐尔总算良心未泯,我去圣特伦希斯找他的时候撬开了他的嘴。 “不是因为你以前和他的交情吗?” “得了吧,我和他能有什么交情” “维吉尔。” 维吉尔像是和拉斐尔神官有什么了不起的过去,忽然说:“别提这件事了,大家都是大人了不是吗?当年的小恩小惠我从来不觉得他应当偿还,我也没有拿来威胁他” 希珀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笑意:“我并没说什么,维吉尔,讲你的故事。” “你就不应该问我,”维吉尔松了口气,继续讲他的故事,“他在太阳神圣殿里施放了放逐元素的法术,有整个神殿的太阳石加成,这个法术持续的时间非常久。那里的元素非常稀薄,但也足够她引起许多爆炸。可是就在我打算麻醉她的时候,放逐术居然失效了,真是一场可怕的元素骚乱,总之我活着回来了,用光了你上次给我的所有卷轴。 “没关系,还可以写新的,你活着就好。” “谢谢,”维吉尔冲她眨眨眼,举起了杯子,“我不可能有事的,预祝你的论文顺利。” 希珀也举起杯子,意有所指地拍拍塞隆的头,“当然会顺利。” “老伙计,这个小元素使者我是说,她会不会是升腾者什么的?” “维吉尔,醒醒,就算是升腾者,也完全是由某种元素构成的,塞隆有人类的。” “你确定?”维吉尔狐疑地打量着塞隆,塞隆也警惕地看着他。 “我确定,我摸了一下午,那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好吧,卷轴和以前一样,来两份。” “早就写好了,只等你来拿。这回不收你钱,你帮了我大忙。” 维吉尔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客气了,希珀,你是怎么到底是怎么驯服她的?” 希珀摇摇头,“并不是驯服。一个有元素感知天赋的孩子天生能感受到魔法的理性之美。” 维吉尔又吹了一声口哨,“你瞧,我没说错,她臣服于你的美貌。” 希珀严肃地纠正:“不是我的,是我的法术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准确地说是被她打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就像你喜欢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狂乱的元素,你们和元素呆在一起,远远比和人类呆在一起合适。” “诚如你所说。” 维吉尔双手枕在脑后,腿翘在了桌子上,椅子因此向后仰起,“我就适合和动物们呆在一起。” 维吉尔抓住塞隆之后,觉得她幼小又孱弱,生怕她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不眠不休地赶路,只花了五天时间就从凯特勒地区到了艾梅科特斯,吃完饭之后他立刻感觉到了睡意,所以马上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希珀则带着塞隆回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领主与众多水珠一起彻底把她清洗了一次之后,她又召唤出一个旋涡状的云团替她剪短了头发。终于她看起来不再是个小野兽的模样,而像个小小的法师学徒。 海克特拉评价到:“除了头发。” “什么?” “除了头发的颜色,简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您,您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或许您可以让她也试试如何召唤水元素。” 希珀摇摇头,“不,不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操控自己的力量,她会让艾梅科特斯发洪水的。” “哦,真遗憾我本来以为会有个同伴什么的。” “你寂寞吗?我可以给你多召唤几个水珠。”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下复杂的痕迹,眼花缭乱的就像是在弹一首复杂的曲子,水珠们凭空出现,一点一点朝着海克特拉蠕动,他站在中间漂浮起来,求饶道:“女士,可以了,让这些婴儿回到元素界面好吗?照顾这个小鬼就已经要分去我大部分的精力” 他指了指希珀牵着的塞隆。 希珀把塞隆送到客房门口,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这里,风结界保护着房间门口,也防止塞隆在法师塔里随便乱跑。 她睡了个好觉,早晨却是被爆炸声和尖叫声吵醒的。她爬起来迅速脱了睡衣穿上长裤和衬衫,法师袍也没来得及穿,就冲下楼去。 客房这一层已经被炸开了一个破洞,海克特拉圆胖的身躯化为一张水膜勉强拉扯在破洞附近,墙上齐腰高的地方有一圈整齐的刻痕,就像是用力被斧子劈出来的。塞隆胸前插着一支箭,仰天倒下去,而维吉尔蹲在沙发后面,还保持着拉弓的状态。 她冲过去抱起塞隆,责备到:“维吉尔!你在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她大喊大叫我差点送命,这是正当防卫!” 希珀的手在那支箭附近犹豫,看起来束手无策。维吉尔走过来,轻轻一拨箭身,那支箭歪向一边,然后掉了下来。 “看,不要紧,这是麻醉箭,只是让她睡一会儿。” “你该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家会变成这样。” “我早上起床,洗脸刷牙,听见外面有响动,就朝外面看了一眼。她正打算打开露台的门,我大喊一声‘别开门!’没想到她回头就开始尖叫。我被气浪掀翻,你的露台也炸开了。我怕她被吹走,就想过去拉她,没想到她叫得更厉害了,海克特拉甚至来不及去叫你。” 希珀问:“我的厨子呢?” 艾梅科特斯的厨子是一位火领主,与管家海克特拉是同等级的元素生物,他们三个处理一个孩子本应不成问题。 “呃他阻止了你的小宠物升腾这里的风元素,自己飞出去了” “你们” 维吉尔耸耸肩:“我想给她评s级来着。” “你昨天告诉我她是级。” “这不是为了省手续费么?” 希珀把新买的小野兽抱在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说:“她没事。” 维吉尔发出抗议声:“她当然没事!她可是、可是准s级魔兽。” 他擅自给塞隆的评级加了一档。 “好吧,你有事吗?我这里没有什么太好的外伤药。” 维吉尔拍了拍自己身上,没什么受外伤的迹象,只得摇摇头,抱怨到:“你真是太喜新厌旧了,你居然不关心我了。” 希珀认真地想了想,解释说:“对不起,我只是基于对你实力的判断。” 并不是因为法力不足,而是因为露台下方的构件无法长时间承托这么重的东西。 “我命令你,跪下!” 因为风的缺席和岩石的入场,师这句话在这个古怪的空间里回荡着,跃动的刺痛感从小女孩锁骨下方传来,古怪的超重感不停地压迫她,逼着她跪在了地上。 露台接近塔身的地方忽然崩裂出一条裂缝,石台恐怕已经到了承重的极限,师放弃了对土元素的控制,它们争先恐后地崩解在风中,回到了虚空里。 咆哮狂欢的风一下夺回了所有失去的领土,风元素又被活化了,但塞隆的声音嘶哑,几乎已经喊不出来了。师慢慢朝她走过来,微风缭绕在她们两个身边,把她们两个圈进了一个奇怪的氛围里。 师慢慢地接近她,声音因为刚才大声的嘶喊而显得有点沙哑,“塞隆,你害怕对吗?但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一个野兽,你和我一样,是人类。” “魔兽,魔兽”塞隆趴在地上,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伴随着哽咽,她似乎想不起别的词语,只是不停地重复这个组合词。 “你不能总是这样伴随着爆炸生活,如果你坚持这样,你还会被狩魔猎人追杀,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塞隆安静下来,朝着希珀抬起头,哽咽着忍住哭泣。 希珀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缓缓蹲下身,和她保持平视。和维吉尔调侃她时表现得不同,她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对塞隆有什么样的诱惑力。 直达知觉的美,魔法的理性之美,还有元素君王的绝对权威。这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的有分量。 “我是你的主人,这代表我会保护你,我会教你控制元素的方法,你会变得比之前追捕你的大多数人有地位,有力量,塞隆?” “希珀希珀” “你明白了吗?” “希珀不卖我?” “不卖了。那么,你是选择离开艾梅科特斯,回到野外去,还是留下来,做个文明人?” “我我” 希珀盯着她,仿佛燃烧着褪色火焰的眼睛里找不出一点撒谎的样子。 绿宝石重新融化破碎,“我我留下”她用尽全力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忽然开始放声大哭。 希珀松了口气,说:“叫我老师。” 可惜塞隆抽噎着停不下来,希珀只得顺着她的脊背,轻声说:“没关系,先哭吧。” 好像开闸的水库一样,塞隆扑在希珀怀中,很快哭湿了她的长袍,等到她抽抽搭搭地叫出“老师”两个字的时候,墙上被吹歪的沙漏都已经转了两圈了,维吉尔躺在千疮百孔的沙发上,抱着同样饱受惊吓的提乌斯,一人一等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响动。 “好孩子。” “嘿!希珀!”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探出个头来,“你就这样打算留下她了?” “你要提出异议吗?” “不是特别强烈的异议但你瞧,你还没结婚呢,就打算开始养孩子了吗?” “首先,维吉尔,塞隆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养女。其次,我认为结婚和养孩子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我就算结婚也不会生孩子” 师敏锐地发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严谨,“不,我觉得我就算生孩子也不会结婚。” 她叹了口气,“还是都别要了,我既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忘了这段吧。维吉尔,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的决定。” 第105章 请自觉揉狗!“可惜他弄死的那个神官,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拉斐尔总算良心未泯,我去圣特伦希斯找他的时候撬开了他的嘴。 “不是因为你以前和他的交情吗?” “得了吧,我和他能有什么交情” “维吉尔。” 维吉尔像是和拉斐尔神官有什么了不起的过去,忽然说:“别提这件事了,大家都是大人了不是吗?当年的小恩小惠我从来不觉得他应当偿还,我也没有拿来威胁他” 希珀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笑意:“我并没说什么,维吉尔,讲你的故事。” “你就不应该问我,”维吉尔松了口气,继续讲他的故事,“他在太阳神圣殿里施放了放逐元素的法术,有整个神殿的太阳石加成,这个法术持续的时间非常久。那里的元素非常稀薄,但也足够她引起许多爆炸。可是就在我打算麻醉她的时候,放逐术居然失效了,真是一场可怕的元素骚乱,总之我活着回来了,用光了你上次给我的所有卷轴。 “没关系,还可以写新的,你活着就好。” “谢谢,”维吉尔冲她眨眨眼,举起了杯子,“我不可能有事的,预祝你的论文顺利。” 希珀也举起杯子,意有所指地拍拍塞隆的头,“当然会顺利。” “老伙计,这个小元素使者我是说,她会不会是升腾者什么的?” “维吉尔,醒醒,就算是升腾者,也完全是由某种元素构成的,塞隆有人类的。” “你确定?”维吉尔狐疑地打量着塞隆,塞隆也警惕地看着他。 “我确定,我摸了一下午,那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好吧,卷轴和以前一样,来两份。” “早就写好了,只等你来拿。这回不收你钱,你帮了我大忙。” 维吉尔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客气了,希珀,你是怎么到底是怎么驯服她的?” 希珀摇摇头,“并不是驯服。一个有元素感知天赋的孩子天生能感受到魔法的理性之美。” 维吉尔又吹了一声口哨,“你瞧,我没说错,她臣服于你的美貌。” 希珀严肃地纠正:“不是我的,是我的法术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准确地说是被她打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就像你喜欢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狂乱的元素,你们和元素呆在一起,远远比和人类呆在一起合适。” “诚如你所说。” 维吉尔双手枕在脑后,腿翘在了桌子上,椅子因此向后仰起,“我就适合和动物们呆在一起。” 维吉尔抓住塞隆之后,觉得她幼小又孱弱,生怕她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不眠不休地赶路,只花了五天时间就从凯特勒地区到了艾梅科特斯,吃完饭之后他立刻感觉到了睡意,所以马上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希珀则带着塞隆回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领主与众多水珠一起彻底把她清洗了一次之后,她又召唤出一个旋涡状的云团替她剪短了头发。终于她看起来不再是个小野兽的模样,而像个小小的法师学徒。 海克特拉评价到:“除了头发。” “什么?” “除了头发的颜色,简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您,您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或许您可以让她也试试如何召唤水元素。” 希珀摇摇头,“不,不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操控自己的力量,她会让艾梅科特斯发洪水的。” “哦,真遗憾我本来以为会有个同伴什么的。” “你寂寞吗?我可以给你多召唤几个水珠。”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下复杂的痕迹,眼花缭乱的就像是在弹一首复杂的曲子,水珠们凭空出现,一点一点朝着海克特拉蠕动,他站在中间漂浮起来,求饶道:“女士,可以了,让这些婴儿回到元素界面好吗?照顾这个小鬼就已经要分去我大部分的精力” 他指了指希珀牵着的塞隆。 希珀把塞隆送到客房门口,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这里,风结界保护着房间门口,也防止塞隆在法师塔里随便乱跑。 她睡了个好觉,早晨却是被爆炸声和尖叫声吵醒的。她爬起来迅速脱了睡衣穿上长裤和衬衫,法师袍也没来得及穿,就冲下楼去。 客房这一层已经被炸开了一个破洞,海克特拉圆胖的身躯化为一张水膜勉强拉扯在破洞附近,墙上齐腰高的地方有一圈整齐的刻痕,就像是用力被斧子劈出来的。塞隆胸前插着一支箭,仰天倒下去,而维吉尔蹲在沙发后面,还保持着拉弓的状态。 她冲过去抱起塞隆,责备到:“维吉尔!你在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她大喊大叫我差点送命,这是正当防卫!” 希珀的手在那支箭附近犹豫,看起来束手无策。维吉尔走过来,轻轻一拨箭身,那支箭歪向一边,然后掉了下来。 “看,不要紧,这是麻醉箭,只是让她睡一会儿。” “你该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家会变成这样。” “我早上起床,洗脸刷牙,听见外面有响动,就朝外面看了一眼。她正打算打开露台的门,我大喊一声‘别开门!’没想到她回头就开始尖叫。我被气浪掀翻,你的露台也炸开了。我怕她被吹走,就想过去拉她,没想到她叫得更厉害了,海克特拉甚至来不及去叫你。” 希珀问:“我的厨子呢?” 艾梅科特斯的厨子是一位火领主,与管家海克特拉是同等级的元素生物,他们三个处理一个孩子本应不成问题。 “呃他阻止了你的小宠物升腾这里的风元素,自己飞出去了” “你们” 维吉尔耸耸肩:“我想给她评s级来着。” “你昨天告诉我她是级。” “这不是为了省手续费么?” 希珀把新买的小野兽抱在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说:“她没事。” 维吉尔发出抗议声:“她当然没事!她可是、可是准s级魔兽。” 他擅自给塞隆的评级加了一档。 “好吧,你有事吗?我这里没有什么太好的外伤药。” 维吉尔拍了拍自己身上,没什么受外伤的迹象,只得摇摇头,抱怨到:“你真是太喜新厌旧了,你居然不关心我了。” 希珀认真地想了想,解释说:“对不起,我只是基于对你实力的判断。” 并不是因为法力不足,而是因为露台下方的构件无法长时间承托这么重的东西。 “我命令你,跪下!” 因为风的缺席和岩石的入场,师这句话在这个古怪的空间里回荡着,跃动的刺痛感从小女孩锁骨下方传来,古怪的超重感不停地压迫她,逼着她跪在了地上。 露台接近塔身的地方忽然崩裂出一条裂缝,石台恐怕已经到了承重的极限,师放弃了对土元素的控制,它们争先恐后地崩解在风中,回到了虚空里。 咆哮狂欢的风一下夺回了所有失去的领土,风元素又被活化了,但塞隆的声音嘶哑,几乎已经喊不出来了。师慢慢朝她走过来,微风缭绕在她们两个身边,把她们两个圈进了一个奇怪的氛围里。 师慢慢地接近她,声音因为刚才大声的嘶喊而显得有点沙哑,“塞隆,你害怕对吗?但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一个野兽,你和我一样,是人类。” “魔兽,魔兽”塞隆趴在地上,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伴随着哽咽,她似乎想不起别的词语,只是不停地重复这个组合词。 “你不能总是这样伴随着爆炸生活,如果你坚持这样,你还会被狩魔猎人追杀,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塞隆安静下来,朝着希珀抬起头,哽咽着忍住哭泣。 希珀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缓缓蹲下身,和她保持平视。和维吉尔调侃她时表现得不同,她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对塞隆有什么样的诱惑力。 直达知觉的美,魔法的理性之美,还有元素君王的绝对权威。这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的有分量。 “我是你的主人,这代表我会保护你,我会教你控制元素的方法,你会变得比之前追捕你的大多数人有地位,有力量,塞隆?” “希珀希珀” “你明白了吗?” “希珀不卖我?” “不卖了。那么,你是选择离开艾梅科特斯,回到野外去,还是留下来,做个文明人?” “我我” 希珀盯着她,仿佛燃烧着褪色火焰的眼睛里找不出一点撒谎的样子。 绿宝石重新融化破碎,“我我留下”她用尽全力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忽然开始放声大哭。 希珀松了口气,说:“叫我老师。” 可惜塞隆抽噎着停不下来,希珀只得顺着她的脊背,轻声说:“没关系,先哭吧。” 好像开闸的水库一样,塞隆扑在希珀怀中,很快哭湿了她的长袍,等到她抽抽搭搭地叫出“老师”两个字的时候,墙上被吹歪的沙漏都已经转了两圈了,维吉尔躺在千疮百孔的沙发上,抱着同样饱受惊吓的提乌斯,一人一等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响动。 “好孩子。” “嘿!希珀!”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探出个头来,“你就这样打算留下她了?” “你要提出异议吗?” “不是特别强烈的异议但你瞧,你还没结婚呢,就打算开始养孩子了吗?” “首先,维吉尔,塞隆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养女。其次,我认为结婚和养孩子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我就算结婚也不会生孩子” 师敏锐地发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严谨,“不,我觉得我就算生孩子也不会结婚。” 她叹了口气,“还是都别要了,我既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忘了这段吧。维吉尔,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的决定。” 第106章 他大概是唯一会为了这一船货不高兴的人。新印度商会虽然挂着“新印度”这么大的名头,实际上连有特殊职位的船员也不过只有数的过来的几位,特别是会计和副官两个重要的任务居然一直是由柳科这个土生土长的印第安人兼任的,可想而知他为了学习语言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他本来是个搞刺杀的剑客。 这一点是玛利亚推断出来的,她常年生活在危险之中,躲过了许多次的明枪暗箭,一个人会不会武功,有没有两下子,可以说有双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 “怎么了?柳科有什么值得你注意的吗?”也许是玛利亚刺探的态度让蒂雅警惕,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玛利亚温柔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他是对提督相当忠诚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擅长讲价,这事让他挺挫败的。” “哎?真的吗?” “对呀,他都生气了。每次要去交易所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变得很冷硬,好像有很大的怨气。” “可我已经告诉他不必在意了,讲不下价来也不过是少赚点钱,多跑几趟就好了。” “提督,也许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得不收减大家的开支的,不是因为我们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而是因为这样能弥补他的愧疚。” “玛利亚。”蒂雅双手搭在她肩上,“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玛利亚错愕地问。 “你是个善解人意又温柔善良的人?” 玛利亚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的时候,竟然睁大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过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让提督见笑了,不过是些保命的手段罢了。” 她不着痕迹地说了一句真话,在蒂雅心里听起来别有感触: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需要靠揣摩别人的脸色活下去。 “别这样说,你很厉害,啊,这又是你们东方人的习惯了。算了,我们跟上去看看柳科。” 交易所在港口附近的地方,大宗货物需要很大的周转场地,搬起来又累,因此走两步就到了。柳科正在和交易员低声地谈价钱,但一道声音毫无疑问吸引了玛利亚的注意。 这是个有着白金色短发的魁梧男人,因为背对着她所以并看不到面目。但他说话声音稍微有点大,还带着一些咏叹调的感觉。 这是意大利口音。 玛利亚故意站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果然,这位意大利商人眼角划过她的时候就震惊地扭过头来。 他刚要说话,玛利亚不露声色地摆摆手,下一刻蒂雅就东张西望,看见她站在这里,快步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别乱跑,跑丢了怎么办?” 玛利亚笑笑说:“提督,我不小了,没那么容易跑丢。” “你不会自己跑丢,但也许会被人拐走。” “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拐走?” “你在很多人眼里都是珍稀货物,长得漂亮的宝贝就会有人觊觎,这不是明摆着吗?” 她笑着低下头,“提督过奖了。” 蒂雅四处看了看,看见了魁梧的意大利商人,不由得凑到玛利亚的耳边说:“你看,那个人就好无礼地盯着你看!” 玛利亚反而不以为意,“提督不如试试招募他,我刚刚看他和交易员砍价,显得十分轻松。” “那怎么行!对方是个觊觎你的坏人呢!” “您需要一个主计长,提督,您的事业比我重要。” “那怎么行,我不是那种需要属下牺牲色相的人。” “我一直住在提督的房间里,怎么会有机会牺牲色相?去吧,我可受不了他再盯着我了。”玛利亚轻轻地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眉眼间形成一个让人惊艳的阴影区,鼻子微微皱起来,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玛利亚一直推她,蒂雅也只好上前去问问,对方可能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这会儿已经开始和交易员算钱了。交易员的表情果然不是特别的好,而这位商人的钱袋沉甸甸的,一看就是收获颇丰。 “打扰一下这位先生” “噢——”对方的表情惊艳到夸张,非常开心地对她说:“美丽的女士,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对不起我太惊讶了,还以为是什么来自神话里的女神。”表情看起来真是要命的真诚。 是个意大利人,蒂雅在心里评价,所以也没把这些话当真,直接切入主题,“我刚刚旁观了您杀价的全过程,真是太干脆利落了,您有出海工作的打算吗?我的船上缺一个主计长,如果有兴趣,听听薪酬如何?” 他下意识地往玛利亚的方向瞟了一眼,玛利亚害羞地低下头,实际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这犹豫和走神让蒂雅察觉到了,她有点不高兴对方在这个时候还觊觎她的船舱侍者,不露声色地挡在他的视线前面,但对方很高,她不确定自己能完全挡住。 “我叫科鲁罗,科鲁罗西奈特,很高兴认识您,您看起来气色真不错!我对出海很有兴趣,事实上,我想离开这个国家,我们可以去酒馆谈这事,怎么样?我请客!”他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钱袋子。 这个和善又好客的意大利商人就这样把蒂雅一行人带进了酒馆,席间蒂雅向柳科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她本来以为柳科会很高兴有人分担他过重的工作的,但是这位黑发的印第安青年阴沉着脸说:“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忽然轻率地冒出这样的想法的,但会计工作是重中之重,你居然要找个不相干的外人来做,你疯了吗?他万一是玛尔德纳尔派来的人怎么办?” 他说着瞟了玛利亚一眼,仿佛认定了这个撺掇提督的人就是她。蒂雅偏了偏头,把玛利亚藏在自己身后。 “玛尔德纳尔为什么要派人来?” “很简单,我们离开了新大陆,谁知道我们在搞什么鬼?谁知道我们是不是少交钱了?” 蒂雅叹了口气,“船上到处都是玛尔德纳尔的人,柳科,只有欧洲是干净的,因为欧洲人看不起玛尔德纳尔,我们需要自己的班底,需要把所有从新大陆带来的人都洗掉。” “你是认真的?” 蒂雅低声说:“我们不会一辈子给玛尔德纳尔交份子钱,你不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来当我的副官吗?” “我是说前一句,船上到处都是玛尔德纳尔的人?” 蒂雅叹了口气,“那个帮你抄账本的胡安就是,别看他也是黑皮。” “我知道我知道玛尔德纳尔也是黑皮你怎么知道?” “费南德看出来的,你问他吧。”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让你清理他,让玛尔德纳尔知道我们有不臣之心?” “这” 蒂雅不理他了,转头朝着桌子上一大帮伙计们说:“诸君!喜欢这家伙吗?” “s——”大家都举起了杯子。 “查理?” “当然了!我们要继续谈达文西了,你不要打扰我们,我喜欢这种真材实料的家伙。”这个法国科学怪人不知道找到了什么和意大利人的共同话题,一直拉着他窃窃私语。这个意大利商人明显是冲着玛利亚来的,但现在被查理隔开了,一点发挥天赋的空间都没有。 费南德在对面微笑着喝酒,硬币在他修长的手指之间时隐时现,只有“斗牛士”在低头猛吃。 注意到蒂雅在看他,他不露声色地摸了摸下巴,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对旁边的人说:“失陪,去一下厕所。” 过了一会儿,蒂雅也对附近的人说:“我离开一下。” 那边的威尼斯商人和查理洛雪佛的谈话好容易告一段落,挣扎着半站起来说:“提督,你等一等!” 蒂雅笑着说:“不用急,付钱的事情一定留给你,我去弄一杯果酒给她。”她拍了拍玛利亚,威尼斯商人的眼神随着她的手落到了黑发美人身上,又开始发直了。 蒂雅莞尔一笑,凑到玛利亚耳边说:“玛利亚,你替我照顾一下那边的大家伙,我怕他撑死。” 玛利亚点点头,乖乖坐到了费南德刚才的座位上。蒂雅放心离开了桌子,走前拍了拍柳科的肩膀。 她走出酒馆的时候,费南德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提督,抽烟吗?” 两个人都笑了。费南德收起了烟斗,说:“表面上看,意大利人是为了玛利亚神魂颠倒,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你的要求。” “实际上呢?”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他没有那么迷恋玛利亚,说不定只是有仇人要躲,他总是挺注意周围的,非常警觉。” “你觉得呢?” “提督自己已经有定夺了吧?我们缺一个专业会计,不能总让柳科做这么繁重的工作。” “并且多了个人干活” 费南德手里的硬币忽然向着天空飞起,“我们就可以动手了。”硬币掉下来,他把硬币扣在手背上,手挪开的时候显出的并不是伊莎贝拉女王的头像或者是别的什么,而是前面横着一把刀的骷髅头。 第107章 在沙漠上行走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在艾梅科特斯塞隆就常常有这种体验。风和日丽的日子她有时候会出去遛提乌斯,离开塔之后,人类常有的距离感就变得很靠不住了。 沙漠无边无际,仿佛走不到尽头,普通人会很快失去方向感和距离感,以为自己走了很久,实际上不过才走了一百码,而且偏离了方向。 现在,这个她本来已经熟悉了的体验里面加上了河和沿河的绿洲,又变成了另一种不一样。 没有风结界的保护,烈风不停吹着她,裙子在风中不停飞舞,而大部分的裙摆则整个铺在了土之子身上。 希珀坐在她身边,白皙的皮肤,淡金色的发丝,使得她整个人几乎和白色的外袍融为一体。 灰色的眸子隐在阴影中,乍一看仿佛是白沙的颜色。 脚下是受河水滋润而被低矮植物的根须抓住的土壤,坚实而可靠,在植物的边缘,沙土随意地移动,以至于比河岸要低不少,土之子踩下去之后就会陷住不动,必须要靠特殊的“元素行走”法术才能继续移动。 “当个法师真方便啊。”维吉尔靠着水领主的帮助才得到了一片遮阳的乌云,好让他能在骄阳下睁开眼睛好好看着前面的路。但白沙也太刺眼了,他最终选择带上一片骨质的护目镜,扭过头来说话的时候把塞隆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维吉尔?” 希珀则适时地做出了说明:“长期在白色沙子里行走,人会因为强光而暴盲,那种护目镜保证进入眼睛的光线只有那样细长的一条,可以防止致盲。” “哇哦,是谁想出来的?” “生活在提奥萨以北的努阿图人想出来的,他们生活的地方终年有雪。” “那我们是不是也需要这样的东西?” “你看着我,就不需要了。”师很平静地说,好像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但维吉尔忍不住侧目。 理论上来说这话一点不错:暴盲出现在长期盯着单调而没有变化的白色沙地之后,而如果视野中的颜色足够丰富,亮度也不是很强,暴盲则不会出现。如果看着希珀,则大部分由沙子反射的强光会被她的身体挡住,而她整个人又处在阴影之下,并不会看起来太亮。 可是,可是。 可是后面的话维吉尔决定不说,反正也不能改变什么。 大水球管家和他肩并肩走着,旁边有个水球,让人感觉凉爽很多。面前是一条绿色的路,通向大地消失的地方,看起来很远,实际上就像是塞隆的计算里呈现的一样,大概六千码左右,是一个徒步就能一天走完的距离,和诗人诗里面写的一点也不一样。 他胡思乱想着,视野被骨质护目镜限制到只有一条细线,但身后两位法师的兴趣已经完全转移到地脉上去了。 “你已经知道为什么法师们通常不召唤土领主了,‘土’无法像‘风’、‘水’、‘火’一样,在富集成领主时压缩自己的体积,这使得土元素界面里的领主都有十分庞大的体积。” 塞隆问:“就像是水之卷里说过,凡托拉加把山脉巨人丢到水里去,企图搅浑整个无尽水域?” “是的,但无尽水域也太深了,所以山脉巨人还是落了下去。” “唔,无法想象它们到底有多大。” 希珀笑了笑,“我也没法想象。但在‘人间界’不同,这里有一种特性,‘土’可以被压缩,从而活化成一种神秘的纯净能量,那就是地脉能量。” “所以‘晶化’,就是一种‘土’注入岩石之后产生的现象?” “是的,就是这样。” “是一种能量引起的改变?” “没错。你有什么新想法吗?” “啊,是的,事实上我有如果是能量的改变,就能表现在吸收水晶上,您为什么不用试验我的方法来试验地脉呢?” 希珀欣慰地看着她,“好想法,但我也没见过地脉,从这些岩石的品质来看,地脉能量其实是一种很微弱的能量,和你能引起的能量变化数量级上有差别。如果我们想要用吸收水晶测量地脉能量,可能要想更精确的指示计。” “噢”也就是说这项任务已经交给她了? 希珀低低地笑了笑,“你还有一个任务,构思一下我们的测量步骤。或许你曾经了解过,类似的外出实践需要你撰写实验报告,首先需要你阐明实验目的,其次你需要设计实验步骤。这一路上我们也曾经讨论过地脉的一些性质所以,你能来试试吗?” “当然。”塞隆挺着胸回答。在师面前退却可不行,虽然坚持拒绝的话,希珀也绝不会逼迫她硬要去做,但有曾经的“上学事件”做前车之鉴,塞隆根本就不敢拒绝希珀的任何要求。 害怕她会失望,害怕她失去对自己的兴趣,虽然她实际上从来没有写过实验报告,也从来没有系统地观察哪怕任何一篇。从前如果希珀需要她完成不熟悉的作业,至少也会提供一个范本供她模仿格式。 这次完全没有,该不会是师临时起意吧?塞隆狐疑地看着希珀,后者浑然不觉,似乎专心地在翻手中的岩石速查手册。 不过希珀给了塞隆一个光明正大看她的机会,塞隆当然就抓住了,不用费心思解释为什么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老师回望的时候,她只要傻笑就对了。 白色,希珀很少很少穿白色,她大部分衣服是黑色,偶尔会换灰色的外套,这两种颜色很适合她冷峻的气质,这种气质被培养得如此深厚,以至于白色穿在她身上仍然是冷峻的,塞隆就觉得自己穿白色简直是可爱过头了,比提乌斯还可爱呢。 “塞隆?干嘛盯着我?” “防止暴盲嘛。在这里,只有老师的颜色最丰富啊。” 但师总有说辞,她对着自己的学徒冷淡地说:“塞隆,好好想想我布置给你的任务。”简直冷淡得有些过头了。 度过了一片绿色和白色混合交界的区域之后,河岸边的路上渐渐开始有了人烟,甚至远方出现了炊烟,那居然是一片村庄。 “前面那一片是多露镇派出来的垦荒先遣队的营地,他们在沙土地上种植薯类作物,据说长得很好,农田外围种植刺藤,把沙土固定起来,沙子就不会侵蚀过来。”维吉尔走到希珀旁边,指着远处的炊烟做出说明。 “听起来是个好办法,咱们晚上住哪?野营吗?我很好奇一个垦荒营地里会不会有旅店。” “这很难说,夏天无论如何都是收割的季节,可能有外来的工人会把唯一的旅馆住满。本来只是个酒馆二楼的休息室,我想你也不会去住的,你真该弄个飞天城堡什么的,想去什么地方就让城堡来飞。”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有求必应的巫婆吗?”希珀眨眨眼睛。 “没有这种技术吗?我觉得早就该实现了,在像你这样不愿意出门,心却每天都在飞向远方的法师里面肯定能卖特别好。” “很遗憾,还没有,类似的概念设计都没有。不过我听说过一个空间法师,把家安在一辆空间曲折度非常大的马车里。当然,副作用也很大,她的空间尺度感反而很不好。” “我也希望能有一个这样的马车。”维吉尔望着蓝色和白色混成一边的交界处向往地说。 塞隆反而异常地安静,拿着她随身的小本子写写画画,伦宁的触手总是从空间裂隙里伸出来,但因为力量过于强大,在远离艾梅科特斯的地方它的进出更加受限,触手只能伸出来小小的一根,玩具似的在塞隆的本子上乱晃。 “你答应出来帮我写字,我就放你出来。” “噢,好的,我的主人,我快无聊死了。” “也不能嫌弃风沙太大弄浑浊了你的身体。”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伦宁狡辩说。 “从昨天到今天你都说了五次了。” “这就是您今天早上连招呼都不跟您忠心耿耿的水领主打招呼的原因吗?噢,我真是太伤心了。”触手开始掉眼泪,塞隆为了防止自己的本子被弄湿,赶紧用风把它们吹走。 “好了好了,出来吧。”得到主人允许的水领主才能自由出入人间界,两道法力融合而形成一座“桥”,很容易地,伦宁被从元素界面“扯”了出来。 “快让我好好透透气。”伦宁迫不及待地变成一束喷泉把自己全都喷了出去,细小的水滴在空中变成彩虹之后又凝聚成一颗大水球,在地上弹了两下,粘了一身灰之后,它发出了嫌弃的声音,变回了本体,嫌恶地甩掉了身上附着的泥沙。 凯特勒地区在沙漠的最西边,横跨元素之门上空则有一道从西边吹来的信风,常年如此。 这是比较罕见的现象,照理说沙漠中没有任何植被,白天炽热而晚上寒冷,白天风应该向外吹,晚上应该向里吹,但这道信风十分强劲,吸引着西边的风元素不停地来朝拜,又心满意足地从东边离开。周围的高山拦住降水,底层富含水分的气体在爬山的过程中逐渐冷却,失去携带水汽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山脉的西边是缓和而茂盛的草甸,而东边则几乎是荒漠地貌。 只有多露镇稍稍特殊,水汽会从这里突破壁障,滋润着瓦萨尔河沿线,和绿洲反复相互作用,从而让植被更加繁茂。 第108章 请自觉揉狗!“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还没玩够对吗?但你应当按时睡觉,来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时间,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完成实验。” 说到“实验”,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许她觉得这是“玩”的同义词。师心中颇感欣慰,因为大部分孩子视魔法为畏途,总有人觉得“这真厉害但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乐”级别。 有兴趣总是好事情。希珀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客房层,客房层里有一间房子是给维吉尔留的,另外的房间都是空的。水领主管家已经铺好了新的被子,被套上印着颜色淡雅的草纹,一切都是师喜欢的样式,然而这个房间还是太简单了。在师的监视和指导下,塞隆用客房层的公共浴室洗了澡,不过睡袍这种东西仍然是希珀帮她穿的。 孩子身上狰狞的疤痕又暴露在她眼前,有烧伤、钝器伤和割裂伤,大多数都不很严重,疤痕叠着疤痕,幸运的是——师仔细摸过了几块主要的骨骼——骨头都没有受到伤害,经过昨天的玩乐,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些伤痕大多数是她自己施法不当引起的。历史上可没少法师因为施法失误而把自己弄死。 希珀掀开被子,让这个不愿意睡觉的孩子躺进去,替她掖好了被子,“你如果醒的早,就去起居室找提乌斯玩。如果是我起来得早,我会来叫你。但不要随便和元素玩,好吗?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塞隆点点头,大概也明白自己给希珀带来了很多麻烦。“好的。” 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乖孩子。”然而她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可称之为温情的东西,在她不笑的时候,感情这类东西似乎和她是无关的。 她走了出去,顺便带走了照明法术。细长的窗外是黑沉的天空,亮色的沙子反着星光,反而成了荒原里最耀眼的颜色。 但是在凌晨的时候,希珀被一阵元素的强烈扰动惊醒了,她头一个想法是“塞隆闯祸了”,因而从床上弹起来。 “谢谢,”维吉尔冲她眨眨眼,举起了杯子,“我不可能有事的,预祝你的论文顺利。” 希珀也举起杯子,意有所指地拍拍塞隆的头,“当然会顺利。” “老伙计,这个小元素使者我是说,她会不会是升腾者什么的?” “维吉尔,醒醒,就算是升腾者,也完全是由某种元素构成的,塞隆有人类的。” “你确定?”维吉尔狐疑地打量着塞隆,塞隆也警惕地看着他。 “我确定,我摸了一下午,那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好吧,卷轴和以前一样,来两份。” “早就写好了,只等你来拿。这回不收你钱,你帮了我大忙。” 维吉尔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客气了,希珀,你是怎么到底是怎么驯服她的?” 希珀摇摇头,“并不是驯服。一个有元素感知天赋的孩子天生能感受到魔法的理性之美。” 维吉尔又吹了一声口哨,“你瞧,我没说错,她臣服于你的美貌。” 希珀严肃地纠正:“不是我的,是我的法术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准确地说是被她打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就像你喜欢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狂乱的元素,你们和元素呆在一起,远远比和人类呆在一起合适。” “诚如你所说。” 维吉尔双手枕在脑后,腿翘在了桌子上,椅子因此向后仰起,“我就适合和动物们呆在一起。” 维吉尔抓住塞隆之后,觉得她幼小又孱弱,生怕她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不眠不休地赶路,只花了五天时间就从凯特勒地区到了艾梅科特斯,吃完饭之后他立刻感觉到了睡意,所以马上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希珀则带着塞隆回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领主与众多水珠一起彻底把她清洗了一次之后,她又召唤出一个旋涡状的云团替她剪短了头发。终于她看起来不再是个小野兽的模样,而像个小小的法师学徒。 海克特拉评价到:“除了头发。” “什么?” “除了头发的颜色,简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您,您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或许您可以让她也试试如何召唤水元素。” 希珀摇摇头,“不,不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操控自己的力量,她会让艾梅科特斯发洪水的。” “哦,真遗憾我本来以为会有个同伴什么的。” “你寂寞吗?我可以给你多召唤几个水珠。”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下复杂的痕迹,眼花缭乱的就像是在弹一首复杂的曲子,水珠们凭空出现,一点一点朝着海克特拉蠕动,他站在中间漂浮起来,求饶道:“女士,可以了,让这些婴儿回到元素界面好吗?照顾这个小鬼就已经要分去我大部分的精力” 他指了指希珀牵着的塞隆。 希珀把塞隆送到客房门口,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这里,风结界保护着房间门口,也防止塞隆在法师塔里随便乱跑。 她睡了个好觉,早晨却是被爆炸声和尖叫声吵醒的。她爬起来迅速脱了睡衣穿上长裤和衬衫,法师袍也没来得及穿,就冲下楼去。 客房这一层已经被炸开了一个破洞,海克特拉圆胖的身躯化为一张水膜勉强拉扯在破洞附近,墙上齐腰高的地方有一圈整齐的刻痕,就像是用力被斧子劈出来的。塞隆胸前插着一支箭,仰天倒下去,而维吉尔蹲在沙发后面,还保持着拉弓的状态。 她冲过去抱起塞隆,责备到:“维吉尔!你在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她大喊大叫我差点送命,这是正当防卫!” 希珀的手在那支箭附近犹豫,看起来束手无策。维吉尔走过来,轻轻一拨箭身,那支箭歪向一边,然后掉了下来。 “看,不要紧,这是麻醉箭,只是让她睡一会儿。” “你该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家会变成这样。” “我早上起床,洗脸刷牙,听见外面有响动,就朝外面看了一眼。她正打算打开露台的门,我大喊一声‘别开门!’没想到她回头就开始尖叫。我被气浪掀翻,你的露台也炸开了。我怕她被吹走,就想过去拉她,没想到她叫得更厉害了,海克特拉甚至来不及去叫你。” 希珀问:“我的厨子呢?” 艾梅科特斯的厨子是一位火领主,与管家海克特拉是同等级的元素生物,他们三个处理一个孩子本应不成问题。 “呃他阻止了你的小宠物升腾这里的风元素,自己飞出去了” “你们” 维吉尔耸耸肩:“我想给她评s级来着。” “你昨天告诉我她是级。” “这不是为了省手续费么?” 希珀把新买的小野兽抱在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说:“她没事。” 维吉尔发出抗议声:“她当然没事!她可是、可是准s级魔兽。” 第109章 请自觉揉狗!“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还没玩够对吗?但你应当按时睡觉,来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时间,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完成实验。” 说到“实验”,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许她觉得这是“玩”的同义词。师心中颇感欣慰,因为大部分孩子视魔法为畏途,总有人觉得“这真厉害但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乐”级别。 有兴趣总是好事情。希珀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客房层,客房层里有一间房子是给维吉尔留的,另外的房间都是空的。水领主管家已经铺好了新的被子,被套上印着颜色淡雅的草纹,一切都是师喜欢的样式,然而这个房间还是太简单了。在师的监视和指导下,塞隆用客房层的公共浴室洗了澡,不过睡袍这种东西仍然是希珀帮她穿的。 孩子身上狰狞的疤痕又暴露在她眼前,有烧伤、钝器伤和割裂伤,大多数都不很严重,疤痕叠着疤痕,幸运的是——师仔细摸过了几块主要的骨骼——骨头都没有受到伤害,经过昨天的玩乐,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些伤痕大多数是她自己施法不当引起的。历史上可没少法师因为施法失误而把自己弄死。 希珀掀开被子,让这个不愿意睡觉的孩子躺进去,替她掖好了被子,“你如果醒的早,就去起居室找提乌斯玩。如果是我起来得早,我会来叫你。但不要随便和元素玩,好吗?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塞隆点点头,大概也明白自己给希珀带来了很多麻烦。“好的。” 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乖孩子。”然而她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可称之为温情的东西,在她不笑的时候,感情这类东西似乎和她是无关的。 她走了出去,顺便带走了照明法术。细长的窗外是黑沉的天空,亮色的沙子反着星光,反而成了荒原里最耀眼的颜色。 但是在凌晨的时候,希珀被一阵元素的强烈扰动惊醒了,她头一个想法是“塞隆闯祸了”,因而从床上弹起来。 “谢谢,”维吉尔冲她眨眨眼,举起了杯子,“我不可能有事的,预祝你的论文顺利。” 希珀也举起杯子,意有所指地拍拍塞隆的头,“当然会顺利。” “老伙计,这个小元素使者我是说,她会不会是升腾者什么的?” “维吉尔,醒醒,就算是升腾者,也完全是由某种元素构成的,塞隆有人类的。” “你确定?”维吉尔狐疑地打量着塞隆,塞隆也警惕地看着他。 “我确定,我摸了一下午,那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好吧,卷轴和以前一样,来两份。” “早就写好了,只等你来拿。这回不收你钱,你帮了我大忙。” 维吉尔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客气了,希珀,你是怎么到底是怎么驯服她的?” 希珀摇摇头,“并不是驯服。一个有元素感知天赋的孩子天生能感受到魔法的理性之美。” 维吉尔又吹了一声口哨,“你瞧,我没说错,她臣服于你的美貌。” 希珀严肃地纠正:“不是我的,是我的法术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准确地说是被她打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就像你喜欢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狂乱的元素,你们和元素呆在一起,远远比和人类呆在一起合适。” “诚如你所说。” 维吉尔双手枕在脑后,腿翘在了桌子上,椅子因此向后仰起,“我就适合和动物们呆在一起。” 维吉尔抓住塞隆之后,觉得她幼小又孱弱,生怕她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不眠不休地赶路,只花了五天时间就从凯特勒地区到了艾梅科特斯,吃完饭之后他立刻感觉到了睡意,所以马上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希珀则带着塞隆回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领主与众多水珠一起彻底把她清洗了一次之后,她又召唤出一个旋涡状的云团替她剪短了头发。终于她看起来不再是个小野兽的模样,而像个小小的法师学徒。 海克特拉评价到:“除了头发。” “什么?” “除了头发的颜色,简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您,您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或许您可以让她也试试如何召唤水元素。” 希珀摇摇头,“不,不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操控自己的力量,她会让艾梅科特斯发洪水的。” “哦,真遗憾我本来以为会有个同伴什么的。” “你寂寞吗?我可以给你多召唤几个水珠。”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下复杂的痕迹,眼花缭乱的就像是在弹一首复杂的曲子,水珠们凭空出现,一点一点朝着海克特拉蠕动,他站在中间漂浮起来,求饶道:“女士,可以了,让这些婴儿回到元素界面好吗?照顾这个小鬼就已经要分去我大部分的精力” 他指了指希珀牵着的塞隆。 希珀把塞隆送到客房门口,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这里,风结界保护着房间门口,也防止塞隆在法师塔里随便乱跑。 她睡了个好觉,早晨却是被爆炸声和尖叫声吵醒的。她爬起来迅速脱了睡衣穿上长裤和衬衫,法师袍也没来得及穿,就冲下楼去。 客房这一层已经被炸开了一个破洞,海克特拉圆胖的身躯化为一张水膜勉强拉扯在破洞附近,墙上齐腰高的地方有一圈整齐的刻痕,就像是用力被斧子劈出来的。塞隆胸前插着一支箭,仰天倒下去,而维吉尔蹲在沙发后面,还保持着拉弓的状态。 她冲过去抱起塞隆,责备到:“维吉尔!你在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她大喊大叫我差点送命,这是正当防卫!” 希珀的手在那支箭附近犹豫,看起来束手无策。维吉尔走过来,轻轻一拨箭身,那支箭歪向一边,然后掉了下来。 “看,不要紧,这是麻醉箭,只是让她睡一会儿。” “你该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家会变成这样。” “我早上起床,洗脸刷牙,听见外面有响动,就朝外面看了一眼。她正打算打开露台的门,我大喊一声‘别开门!’没想到她回头就开始尖叫。我被气浪掀翻,你的露台也炸开了。我怕她被吹走,就想过去拉她,没想到她叫得更厉害了,海克特拉甚至来不及去叫你。” 希珀问:“我的厨子呢?” 艾梅科特斯的厨子是一位火领主,与管家海克特拉是同等级的元素生物,他们三个处理一个孩子本应不成问题。 “呃他阻止了你的小宠物升腾这里的风元素,自己飞出去了” “你们” 维吉尔耸耸肩:“我想给她评s级来着。” “你昨天告诉我她是级。” “这不是为了省手续费么?” 希珀把新买的小野兽抱在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说:“她没事。” 维吉尔发出抗议声:“她当然没事!她可是、可是准s级魔兽。” 第110章 希珀笑了笑,“当然了,年轻人总是很叛逆,倾向于寻找和自己古板的长辈完全不一样的人一起,比如说那些潇洒的浪子,或者叛逆的坏孩子。你又是个你又是个不愿意受到束缚的小野兽。”她低低地叹息一声,“我压抑你太久了,所以我也也有心理准备的。” 又是那种说不清的情愫在心里荡来荡去,塞隆转过身,轻轻握着希珀的手,轻声说:“您觉得我会更喜欢和您完全不一样的人?” “没错。” 塞隆无限满足地蹭了蹭希珀的手,那只手震了震,似乎要抽走,但最后还是没有。 “您多虑了,我最喜欢的就是老师了。” 她说完,抬起脸来看着希珀。希珀仰躺着,却并没有看她。师直视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低低地叹了口气。 “您不相信吗我很认真的!” “嗯,睡觉吧。”她伸出另一只手来,拍拍塞隆的手背,接着闭上了眼睛。 “可我可我睡不着嘛。” 希珀又睁开眼,偏头看着她,“让我睡吧,我明天再陪你聊天,好吗?后半夜维吉尔会来叫我起来守夜。” “守夜?”塞隆睁大了眼睛,隐隐的光把她眼窝的形状勾勒出来。 “对,”希珀的嗓音让夜听起来更加宁静,“这是露营的规则之一。因为睡在野外,有可能会遇到大型兽类的夜袭,别的危险也会借着夜色的掩护靠近,所以一个队伍里不能所有人都沉睡过去。” “用元素生物不行吗?” 希珀摇了摇头,蹭着织物的声音让人得以判断她的意思,“不行,元素视觉和人类有很大的差别。” “哦好吧”塞隆失望地缩起来,好几次希珀都听见她想说话,又生生憋了回去。 她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塞隆大概是晚上觉得冷,维吉尔来叫希珀的时候,塞隆已经缩到她旁边来了。 希珀有点心虚,然而尽量不露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维吉尔,后者冲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师冷冷地回敬一个不善的眼神,而维吉尔耸耸肩,退到外面。 希珀迅速换了衣服,把自己身上睡暖的被子加在塞隆身上,坐在她身边呆了一阵子,几度伸出手,又缩了回来。 最后,她摸了摸塞隆软嫩的小脸,叹着气钻出了帐篷。 “舍不得嗯?师?”维吉尔把一件毛皮斗篷脱给希珀,“干净的,我晚上才拿出来。” “维吉尔,别开,低俗的,玩笑。”希珀接过了这件斗篷,有一股干净的味道,并没有怎么被维吉尔污染。 “噢,你在说什么!你难道没有体会到少女的美好吗?” “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很美好,为什么一定要对少女发情?”师口不择言,相比维吉尔的气定神闲,她显得有点气急败坏。 “你不觉得塞隆特别可爱吗?别这样,你也是见过很多少女的人,你不是有很多少女书迷吗?像塞隆这样学识渊博又美丽知性的小少女可不多见” 师的指尖上溢出点点辉光,金色的光芒在夜里像是一颗颗萤火虫,维吉尔知趣地闭上了嘴。 本来是想逼出希珀的心里话,然而她现在的态度让人实在分不清到底是急于保护幼崽还是紧张小情人。狩魔猎人掀开自己的帐篷,钻进去之间交代说:“交给你了,有事叫我。” 从星星的位置来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后半夜了,维吉尔打着呵欠缩进了自己的帐篷,火堆在身前点燃,调皮的微风偶尔会进来撩动一下这里脾气暴躁但势单力薄的火元素,蓝色的大水球悄无声息地从元素裂隙里钻出来,站在疲惫的师身后。 黑色的名贵动物毛皮围着她,隔绝了最后一丝寒气,她连法术都不用施放,就能在这里好好坐着。不过为了大家不受湍流扰动,她还是施放了一个范围不小的风盾,刚好把大家都罩进来,只留了一条给火补充新鲜空气的风道,风道挖在地上,从风盾的边缘一直到达火堆的底下,普通人可能要挖一段时间,但对于希珀来说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法师就是这样变懒的,她伸了个懒腰,望着天上的星星。 她的房间里就能看到半空的星星,而刚刚搬进艾梅科特斯的时候,她甚至大晚上去过塔顶和水晶一起看过整个天穹,沙漠广袤而孤寂,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她的臣民在群星笼罩的白色沙漠上随意游荡。 直到现在,她都不时有这样的感觉,在人类世界里索然无味,在元素世界里也感觉寂寞,和谁都不是同类。 这也许是所有生物共有的矛盾心思,当附近没有同类的时候,你渴望遇到哪怕一个和你只有一点点相似的生物,当附近全是同类的时候,你又希望尽可能地远离他们。 表面上艾梅科特斯对她来说是个好地方,想回到“人间界”的时候就从传送阵离开,想离开他们就回来。 但是,并不是“人类”就是“同类” “老师?”希珀被这声呼唤吸引去了注意力,一个小脑袋从帐篷里冒出来,头顶上还有因为酣睡而翘起的一卷头发,显得她越发地呆愣可爱。 希珀笑着向她招招手,“怎么了?刚才吵醒你了吗?” 塞隆乖巧地摇摇头,“不是,我记得老师说要守夜,惦记着这件事,自己就醒了。” 希珀稍稍歪头,“那就还是我把你吵醒了,不继续睡吗?外面冷。刚才睡得暖和吗?” “暖和。”她没说她后来钻进了希珀的被子,嗅着她留下来还带着体温的味道,快乐地滚了好几圈之后就兴奋得再也睡不着了。 “回去继续睡吧,这里有我和海克特拉。” 塞隆乖乖地缩了回去,希珀叹了口气,继续发呆。其实法师常常有这种冥想的行为,用以回复法力和清空思绪,和睡觉的作用类似(只是强度小一些),强大的法师的冥想通常也很强大,传说有些传奇的法师甚至陷入过自己过于真实的冥想里差点丢了性命。 不错,强大的冥想幻境里真实而具象,甚至有可能因为冥想而受到和幻想中一样的伤害。不过师只是在冥想的浅层境界,孱弱的法师冒险者就靠浅层冥想来熬过漫长的守夜阶段,至于警戒这样的事情就交给水之子或者水领主完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水领主的嘛)。 但这个浅层冥想很快就被重新出现的小野兽打断了。她带着热气从温暖的帐篷里扑出来,只穿着白天的袍子就坐在了师身边。 “为什么没有用法术?” 塞隆解释说:“嗯因为并不冷。” “胡说,怎么会不冷呢?”希珀责怪地看着她,从毛皮里伸出双手准备施法,然而塞隆不知为何伸手握住她的手,阻止她书写咒文。 “我看到老师也没有用法术,所以觉得外面不会太冷嘛。” “我有这个。”希珀向她展示了一下温暖的兽皮。她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皮裘可以用很多小型动物的毛皮缀成,也可以用一张大型动物的毛皮,所以她也判断不出是什么动物,从粗糙的触感来说她倾向于是熊类。“可能是熊皮,总之很暖和,毛这么长,可能是生长在北方的品种,那里更需要御寒。” 塞隆盯着毛皮,圆圆的橄榄状的大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而看着她的师的目光则变得更加柔和。 维吉尔说的没有错,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有年轻人的单纯,还有一种马上就要绽放开的魅力 “来试试吗?”她站起身,挥起身上的皮裘围在塞隆肩上,黑色的宽大毛皮趁着她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柔媚而娇艳。 塞隆双手拢在胸前,合拢这大得不像话的皮裘,它一直拖到地面上,海克特拉则在后面不露声色地拖住,以免它真的粘到地上的沙土而弄脏。 这只长出毛皮的小野兽仍然注视着希珀,师问:“怎么了?还有什么想说的?” “好大啊,”塞隆赞叹说。毛皮内部吸附了师身上的气息,和被子里差不多,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同,她对希珀说:“我觉得它很宽敞。”她坐下来,坐在火堆旁边围的条状岩石上。 希珀自然而然坐在她旁边,但塞隆不依不饶地靠在她身边,忽然有一阵微风,让她觉得身上凉凉的,可随即被一团恍惚的温暖包围了。 塞隆把毛皮掀开,把她罩了进去,厚重的毛皮暂时遮蔽了她的视线,而一股不属于她却熟悉的气息同时包围了她。 由于年龄的关系,一直是她在照顾塞隆,塞隆一向都是小心翼翼地接受,但从学校回来之后,塞隆似乎变得会照顾人了,老实说这种行为还挺让希珀感动的,谁都希望自己的付出会有回报不是吗?如果回报还能有点惊喜就更值得了。 如果不是这样而变得行为上异常亲密就更好了。师拘谨地坐着,塞隆则毫无芥蒂地靠过来,紧紧贴着她。 第111章 两个人里面都穿着单薄的衣衫,厚重的皮毛则从头到脚裹着她们,夜间沙漠里仅存的寒冷也被隔绝在外面,在塞隆小心的控制下,一丝一毫也没漏进来。 为此,她的手不时越过中间那条看不见的分界线,偶尔碰到希珀的身体。 薄薄的布料根本不能阻挡什么,肌肤柔软的触感和略高的温度,轻声的呼吸和根本控制不住的轻喘,都在过于接近的亲密距离里被放大。 放大,又放大。 希珀的心跳得很快,来自塞隆无意的触碰她全都没有躲开,她本来礼貌地躲开,然后回到一个相对尊敬对方的距离里,但她没有,背德感升起来,隐隐约约戳着她的心脏,指责她在其中不够理智和不够体面的做法。 她不露声色地坐直了一点,身体就不因放松而紧贴着塞隆,两人也因此有了一条缝隙。 离开了温暖的身体,她有点恋恋不舍,甚至想再靠回去,这是人体本能的需求--这个理由怎么样?真是太拙劣了,一个师,怎么可能堕落到需要和别人分享体温才能保持温暖? 塞隆贴过来怎么办?她还没有想好任何对策,塞隆已经贴过来了,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塞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缓解尴尬的问题:“老师,我们都还没有讨论过我的测量步骤呢。” “我的小野兽,你是因为担心这个问题才睡不着的吗?”希珀失笑,侧过身来想看看她的表情。 塞隆很认真地回答:“可能是吧,这不重要吗?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希珀忍不住把她头上支起来的一圈头发拨顺,“我不看不代表不重视你的成果,事实上明天早上看也来得及,我们的时间并不很紧,不过我不介意你现在说给我听,嗯?” 师的注意力已经被这根救命稻草引走了。 塞隆笑一笑,顺势靠在她肩膀上,声音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粘腻,“嗯我想明天先定出晶化的范围,从它的几何形状大概推测出中心再画一些等距线做辅助线,然后从中心到边界画直线,直线和等距线的交点上放测量计,这样我们还能顺便验证读数是否按几何中心衰减。” “听起来不错,这样做的目的是?”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像是被抓包犯了什么错误一样腼腆又羞涩地问:“是我写的太笼统了对吗?对不起,老师” “放松点,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目的是尽可能准确地得到晶化点中间的读数和边界读数的差别,并验证晶化读数是否和晶化范围的几何形状有关。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我有兴趣知道。” 塞隆问:“您真的有兴趣吗?” 希珀回答:“我对你的想法一直都很有兴趣。” “为什么晶化会消失?地脉能量为什么会变化?” “有一个假说是这样的,是目前比较主流的假说,但同样的,没有经过很好的验证:晶化过的岩石对地脉能量有某种压力,晶化越厚,对地脉的压力越大,所以地脉能量就改变了方向,从晶化相对薄弱的地方释放。” “您觉得呢?” “这个假说让人怀疑的地方很多,比如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发育成熟的地脉晶化就应该范围很大,整个特拉乌尔内部就都该是晶化了。如果地脉晶化不是一体,也没有办法解释它为什么能从世界各地孤立地发育起来。总之它并不能解释地脉的所有现象,但已经没有比它更合理的解释了,我们对地脉并不熟悉。” “我还有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我的”和刚才不同,她有一种冲动说“我的小可爱”,一种冲动用很多亲昵而非正式的词语来形容塞隆。“嗯?” 这轻声的疑问微微震动,挠着塞隆的耳朵,也挠得她的心头痒痒的,她想听“我的”后面的话,希珀说“小野兽”三个字的时候总让她觉得快乐又刺激,她是想属于她的,这是个事实,可希珀阐述事实就能让她感到开心。 “嗯?” “哦,我的问题是,晶化到底是如何选择什么是可以晶化的,什么是不能晶化的呢?” “大致来说属于岩石的都会被晶化,至于具体的我觉得可能要用所有的岩石去试一遍。这样我们就能在拉派司的手册上面加上‘可以晶化’,‘不能晶化’的注释了,我觉得有人会喜欢的。” “‘属于岩石的’,我觉得这不能算是个界定,您觉得骨头和岩石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嗯都很硬?煅烧之后都会成为灰烬?可以溶于某种酸?都几乎不会腐烂?”希珀随口说了几句。 “那骨头会不会被晶化呢?您在路上曾说过从维吉尔的描述来看龙骨似乎是在晶化范围内的。” 希珀则回答:“维吉尔没有提过龙骨有被晶化的迹象。除非我们能弄一块龙骨看看,否则不能知道它到底有没有被晶化,而这挺危险的我可以用暴力驱逐他们,但这会触犯法律,我会受法师行会的问责。” “如果用那个黄金徽章呢?” “金百合徽章吗?我有点不想暴露身份给这群人,我是个深居简出的学者。” 听出了她的不情愿,塞隆很自然地拍拍她的手,说:“那就算了。” 希珀一瞬间有点哭笑不得,塞隆像个小大人,而她在享受这种来自晚辈的照顾。 然而她不露声色地抽回手。不能放纵,师靠着这样的自制力获得了惊人的成就,旁人一辈子也不要肖想的那种,现在也应该拿出这种精神。 但和她一起胡思乱想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们明天真的能看到龙骨吗?” 希珀很笃定地点点头。 “您和维吉尔去过很多地方冒险吗?” “没错,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放假期间不怎么愿意回家,就和维吉尔满大陆乱逛,寻找赚钱的任务。” “您为什么为什么需要钱?”塞隆有点不可置信。她对钱还没有特别深刻的概念,所以以前一直以为师一直一直都这么有钱。 “因为家长横加干涉人生,而想要反抗就必须先吃饱饭,当时我们是这么想的。我母亲希望我毕业之后回米谢埃尔结婚,而我想买个塔继续从事研究工作。买塔需要钱,但家里绝不会借我这笔钱。维吉尔的情况也差不多,平常我写卷轴赚钱,放假的时候就和维吉尔出去寻找高危险高报酬的工作。” 从塞隆的眼神来看,她像是在听什么不可思议的故事一样,但慢慢地变得有点生气了,鼓着的小脸圆圆的,希珀忍不住笑着问:“怎么了?为什么事情不高兴了?” “我也想,”她扬起脸,“我也想和您一起去冒险,您今天白天说想要早点认识我。我现在也想早点认识您。” 她的视线细细描过希珀的眉梢,想着她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穿着黑色的长袍,整齐的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而淡漠? 希珀问:“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充满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塞隆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和我一样吗?” 师则笑着回答:“不,完全不同,我那时候很严肃,很少话,很无趣,没什么娱乐,是个书呆子。” “可、可我也?我也挺无趣的。” “无趣?不,怎么会,你很有趣,有孩子的可爱,却没有孩子的麻烦,完美得不真实。你知道吗?迭戈曾经给我讲述了很多幼儿潜在的麻烦,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现在想想,除了你上学的事情,别的都很顺利。所以别这样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所以老师,您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希珀略略皱起眉头:“你对‘有趣’的定义是什么?” “和您说话可以一直引起我的兴趣,不说也可以,和您在一起就很开心了。您打算反驳我,是吗?但我觉得‘有趣’是一种主观的看法,是没有办法争论的。” 塞隆已经不是第一次辩得她没话说了,但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依旧新鲜,她瞟了塞隆一眼,小少女看她无话可说,笑得非常开心。 希珀于是开口问:“你考虑到沙地是不平整的了吗?我今天粗略地看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沙丘的地貌仍然存在,虽然不是很陡,但根据你的判断,距离是在你的假设中影响晶化读数的首要因素。” 塞隆默默打了个呵欠,显然这个话题让她兴奋不起来,而良好的身体节律趁虚而入,要把她拖入睡眠之中。 “我想过,我们就不能把沙丘挖开吗?” “这不是沙漠中心,想要动手挖沙子可不是一件简单事。”土元素生物没有办法直接在沙地上行走,它们太重了,会立刻陷入沙中,所以想要在沙地上走动,它们会使用“元素行走”,但这样一来,挖沙就变成了一种很受限制的行动。譬如希珀建造艾梅科特斯的时候,需要挖开沙子而露出岩床,她直接在空无一人的沙漠中央制造了龙卷风,用风的吸力清走了沙子,当然也引起了一些气象的变化。 第112章 就在这个时候“海克特拉,饭做好了吗?” “如您所愿,女士。艾尔维斯为这位小女士准备了土豆玉米肉汤。” 塞隆小小的身躯趴在她身上,发出热力,微微抖动。这是一种在她看来让人有点惧怕的、人和人互相入侵对方领域的接触。她不喜欢和人接触——法师们都不喜欢和别人挨得过近——不过如今看来,这是使塞隆安静呆着从而防止元素的最有效方法。 “塞隆。”希珀呼唤。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头来,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对视,“是谁教你说‘风’的?” 这孩子说:“妈妈。” “妈妈呢?” “死,血。” “爸爸呢?” 塞隆摇摇头,“不知道。” “好吧,吃饭吧。” 法师塔的倒数第三层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厅,食物的香气和柔和的光亮从那个小小的门口渗出来,希珀抱着塞隆走进去,维吉尔正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 他看见希珀,急忙收回翘在桌子上的脚。 希珀感觉到怀里震了一下,塞隆猛然间抱紧了她,尖叫了一声。 “砰”,一块墙砖碎裂了,希珀挥手召唤出一只土之子,它隆隆地走过去,爆裂的石块似乎被它所吸引,飞起来黏在了它身上,它把手伸进了那个破洞里,很快墙壁又完好如初——也许有一点点微小的不一样,谁知道呢,在人类眼里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虚空之中,希珀摸着塞隆的头,安慰道:“没关系,他不能攻击你,而我会保护你。” 塞隆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噢,希珀,你转职成驯兽师了吗?” “没有。” 维吉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促狭地对着希珀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和一位哭闹的少女单独相处了一阵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结合维吉尔的为人,希珀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见地露出笑容,“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我也是女人。” “认真工作的侧脸最英俊,老朋友,”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像你这样禁欲的小白脸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别。” “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说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则是土豆玉米肉汤。玉米的香气甚至盖过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气的诱惑,望着希珀,希珀点点头,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个人挛缩了一下,立刻转头呕吐了出来,希珀惊愕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会吐?” 她扬起手,凭空出现的沙子盖住了呕吐物,抬头问维吉尔:“怎么会这样?” 维吉尔的脸色一白,想起了地宫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头,硬着头皮说:“我想她可能不习惯吃熟的东西。我在她出没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动物的完整骨头她可能你应该给她生肉试试。” 海克特拉立刻进了厨房,很快带了一盘带血的牛排出来,上面显然有火焰炙烧过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来,撕咬的动作很像提乌斯吃饭的时候。 希珀扭头看了一眼提乌斯,果然发现它从饭盆里抬起“头”来,傻傻地望着新来的小伙伴。 她旁若无人地啃了一会儿,看见希珀在看她,立刻递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盘子,“我也有,谢谢。” “说说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块肉来,抬头说道。 “说来话长,”维吉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离塞隆远远的。他喝了一口红酒,“有个老猎人曾经参加过那次围猎行动,当时惊动了许多猎人,但大多数没两下子的都死了,要么是被烧死,要么是被拦腰斩断。你知道的,我们人人都有一张护身的风盾卷轴,但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烧掉,就死了。” 他指了指吃东西的塞隆。希珀却没有多大的感觉,法术本来就是危险品,无故招惹魔兽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他们追着那个传说中十分可怕的魔兽一路从凯特勒去了日光镇,但是听说魔兽已经被拉斐尔神官抓走了。” “拉斐尔?神官?就是以前” “没错,我们的老朋友拉斐尔。”维吉尔点点头,“这个老猎人和他的同伙们不死心,四下搜查了一番,什么也没看见,而拉斐尔又确实是带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离开的,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了。” “你去找了拉斐尔吗?” “没错,拉斐尔现在在圣特伦希斯的监狱里。” “有所耳闻,”希珀瞥了一眼塞隆,看见她正盯着自己的盘子,于是切下一块肉放在她盘子里,塞隆抓起来吃掉,露出十分满足的表情。希珀干脆把肉全部切了,都推给她。“听说他为了几个穷人得罪了教廷,是真的吗?” “啊哈,我想不是。那座神殿是太阳神教的遗迹,整座神殿都是太阳石做的,我想他是想把这些太阳石都卖掉。让我瞧瞧,我想他本来只是去凑热闹的,却意外发现了太阳神圣殿,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里的太阳石,就用‘魔兽’的消息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可真正的‘魔兽’还留在地下帮他看管神殿。” “一块一码见方的太阳石可以卖五十金。” “那么地下多半埋了十万个金币。” “一笔大买卖。” 维吉尔点点头,“我想是因为凯特勒教区的神官最后还是发现了这个神殿,想分一杯羹,但是拉斐尔拒绝了。” “当地人找了很多他渎神的证据交给拉斐尔,拉斐尔以渎神罪把他绞死了。” “没错。表面上是为民除害,实际上你挺明白的。” “见得多了。” “没错,见得多了。”维吉尔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拉斐尔给了镇长三十个金币,让镇长替他喂养魔兽,也许他还想着回来把她变成自己的仆从呢。” “真划算。”希珀见她吃饱了,拿起桌上的餐巾替她擦手。这双手的主人是她花了一千个金币从维吉尔那里买来的。 “和小女士有关,我不能再多说了,除非您愿意把我拉出去。” “她危险吗?” “噢咦?不,并不。” “那你继续休息吧。”希珀从床上爬起来,放任水领主的信使在自己面前沉入裂隙里但毫无伸出援手的打算。 “女士噢,噢,您怎么能”它完全沉没了。 希珀打开门,小心地四下扫视了一遍,最后在门口前面的地毯上看到了摊成一滩还有点微微起伏的脚凳,脚凳上有一个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塞隆。 师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想好了揶揄水领主的话,它对小孩子真是太容易心软了,为了通知她塞隆睡在门外居然不惜消耗力量擅自离开元素界面。她已经在空中画出一片羽毛,金色的光芒像烟火一样无声地炸开,附着在塞隆身上。她弯腰抱起塞隆,轻轻用脚尖捅了捅提乌斯,果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关上门,然而塞隆却惊醒了,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塞隆本能地挣扎起来,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希珀赶在那之前张开一个风盾(她写咒语的速度真是太快了),两股风交汇,真空与真空互相侵蚀毁损,最后发出湮灭噪声,在寂静的室内听起来尤为响亮。 塞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是从法术认出了希珀,她吓了一跳,嗫嚅着道歉:“希珀希珀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 “没事,别害怕,你现在在我家,你还记得吗?” “记得。” “不会有危险的。”她一边掀开被子,一边把塞隆放进去,同样地,她把暖热的那一边让给了塞隆。“为什么跑上来了?是冷吗?” “不黑,想,‘风’‘地’‘水’,想,希珀。” “所以是没睡着了?然后你就去找了提乌斯?” 塞隆点点头,“提乌斯,打不开,那个。”她指了指门口。 “打不开门锁。” “门锁。” 希珀想大概是这两个小家伙开门锁的动静惊动了海克特拉,然后又都在门口睡着了。师也想着要把这个麻烦的小家伙送回她自己的房间,然而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起床,“好吧,你今天姑且睡在这里。我困了,不要吵我。” 塞隆又直挺挺地躺着,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师大概猜到了塞隆给她,以及给元素的定位:她的同类。而明显是对元素有统领效果的师不让她随便在塔里和元素玩,她就只能乖乖听令,然而孤单得睡不着的时候,就只好来找最后的同类。 她的手很凉,不知道在外面睡了多久,师动了点恻隐之心,握住了她的手,而塞隆明显地动了一下。 “别怕,睡吧。” 希珀一直一个人睡,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她的睡姿到底如何,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依然握着塞隆的手,而这个小女孩则除了手,哪里都不在原位上。 她甚至有一条腿掉出了被子,垂在外面。 楼下的钟已经响过了,这意味着已经到了师起床的时间,然而塞隆还没有醒。考虑到她昨晚也许睡得不是太好,希珀轻轻松开了她的手,起床洗漱更衣,并在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打算下楼让厨子做饭,为此还差点在门口被提乌斯绊倒。 可能是怕遭到处罚,提乌斯“呜嗷”一声就跑掉了。 总体来说,强行被扰乱的生活还算渐渐回到了正轨,师叫醒了火领主大厨,然后上楼看着塞隆起床。 早餐虽然推后了一点,但在希珀可以容忍的范围内推上来了,使她得以在期望时间内展开第一天的工作,这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一切终于回归了原状。 试验初期非常的顺利,顺利得超乎希珀的想象,以至于她觉得从前对塞隆的期待很不切实际:她干嘛要要求一个野化的小魔兽学会控制自己的魔力呢?她明明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元素玩耍,而不需要顾及任何后果。 第113章 塞隆不说话了,一个晚安吻,太有诱惑力了,但陪着希珀聊天也同样有持久而强烈的愉悦感,实在难以抉择。 “可您不需要保持清醒吗?” “我从事高强度长时间的思考工作已经超过三十年了,偶尔的困倦并不能对我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塞隆眼巴巴地看着她,师则硬起心肠不陪她讲话。无言的对峙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塞隆迅速地做出了符合师预期的选择:“我选晚安吻。” 说完之后,她被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染红了脸颊。想了三天,以至于让她有了许多幻想的晚安吻,马上就要降临了,她直视着眼前柔软而湿润的嘴唇,想象她落在自己额头上的感觉。 额头能有多少感觉呢?她的嘴唇,尝起来一定会很软吧她的呼吸因着这想象中的幻觉而急促,呼出的热气喷在了希珀的颈中。 师微微垂下眼睑。 她躺比塞隆稍稍高出来的位置,慢慢地靠过去,看着她闪动的眼睫毛,看着她想抬却抬不起来的眼睛。也突然感觉到一阵无言的尴尬。 本来该避免这样的状态的,可她刚才偏偏只想着用什么东西诱惑她去睡觉。 某种曾经体会过的心痛向着四肢的血脉扩散,一个古怪的念头浮上水面,但被她强行掐灭了。 --如果她抬起头,就可以吻到她的嘴唇了 --不,毫无疑问你不能这么做。 她的思绪在这两个念头之间激烈地来回,以至于短短几颗砂的时间也被拉得很长了一样。在这段时间里,蜷缩在她面前的小野兽做出了一个挽救她们关系的动作。 她闭上了眼睛,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希珀轻轻叹息一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个晚安吻比以前所有的晚安吻都要轻,都要短。特别是比起上一个她刚刚回到法师塔的那个晚上希珀给她的那个。对比起来,那个吻深重且长,唇瓣离开额头的时候,她甚至有一个错觉:觉得希珀恋恋不舍似的。 但这个轻得比被羽毛扫了一下重不了多少的吻也足够撩得她的心砰砰跳了,呼吸急促,心脏狂跳,所有羞耻的变化她都甚至不敢让希珀发现,更不要提告诉她了。 她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感觉希珀灰色的眸子还望着她,她就更不敢睁开了,还要忍着不说话,还要忍着不要动,太难受了。 但这正是治疗失眠的主要方式,强迫的平静让她的心跳趋于平缓,呼吸也慢下来,一直降到了睡眠状态,终于赶在日出之前睡了过去。 太阳出来的时候,希珀把土之子垒到了东边,一直保持着塞隆在阴影里的状态。维吉尔却已经醒了,精神抖擞地从帐篷里钻出来,跑到希珀身边。 师醒着,看水领主管家一夜没有消失就知道。 “嘿,嘿,聊了一晚上吗?” “没有一晚上。” “噢,太可爱了,师,你怎么把持得住?” 师的眼睛并没有完全睁开,斜眼瞟了维吉尔,指间的金光缓缓滚动,摆出一个“沉默”的起手式,维吉尔赶紧举起双手。 “别吵醒她。”师说着缓缓起身,把毛皮仔细盖拢在塞隆身上,拉着维吉尔走远了才开口,“你醒得挺早的。” “我一向如此。小野兽真的依恋你啊,你干什么都要跟你一起。” “当然了,我是她的老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她的榜样。” “她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你。” 希珀瞟了他一眼,“正是如此,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她的榜样,一个教师,我不能辜负这种喜欢。维吉尔,我有个我有个想法,通常散文里会把自己内心里两个正邪两种不断交锋的矛盾观点比喻成天使和恶魔,你就特别像是那个恶魔,长大,变丑,然后跳到人间界来,不停地捣乱。” 银灰色的目光有实质一样在维吉尔身上戳刺着,维吉尔夸张地躲闪并抗议:“变丑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他们把各自进行完早间的梳洗工作之后,把各自的行李捆扎起来,希珀召唤出新的土之子,承担了新的负重任务,维吉尔自觉地去不远处的垦荒营地找饭吃,过了一会儿,就带了一个布包回来。 “将就吃吧,老朋友。”他摊开布包,里面是几个熟了的薯类根块(或者地下茎),闻起来很香,另外还有两个熟鸡蛋。“不要嫌弃,营地里还有一些吃的,但不是不好带,就是太油腻,我担心你不吃。” “这些挺好的,谢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叫醒她?” “等她自己睡醒,嘘,你再小点声。” 维吉尔耸耸肩。 海克特拉干脆把她装在一个“贝壳”里,就算这样让它身上某个方向的表面上粘了不少沙子,它也尽量包住塞隆。希珀在它身边小声说:“真羡慕她啊,我都没有在水床上睡过觉呢。” 水领主会因为法师睡着而无法有足够的法力维持在人间界的形体,独居的师没有办法自己睡水床,也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水领主把五官移到旁边来,温和地说:“您下次也可以要求伦宁提供水床服务,它会感觉很荣幸的。” 为了不吵醒塞隆,师和维吉尔是一起步行的,而所有会发出隆隆的噪声的土之子们都在后面远远跟着,老实说维吉尔意见真的很大,希珀对小野兽绝不只是溺爱这么简单,他现在急需一个人来谈谈自己的看法。 师曾经指责他是个污染者,但显然,师带着小野兽才是污染源,她们两个之间有很多让人无法直视的小动作,维吉尔对此充满了意见,要是这两个人换成别人,维吉尔可以全程起哄(毕竟这是冒险者之间不成文的传统),但师禁止他谈论任何相关的事情,这就像是筑起水坝强行不让河水流通,最后一定会漫出来的! 师仍然伴随着那颗移动的大水球,她的整个身体被宽大的白色罩袍罩起来,罩袍下摆露出金属裙边,裙子下面则是包裹着灰白色长筒袜的腿。 “你用了‘元素行走’吗?我感觉你没有陷入沙地里。” “维吉尔,动动脑筋,‘元素行走’对血肉生物无效。” “那是为什么” “当然是‘轻如鸿毛’了,你要吗?我可以再给你加一个风盾,保证你能飞起来。” 维吉尔看起来相当妒忌,“法师真是太方便了。” “当年你如果让我来帮你写论文的话你现在也可以。” “有不能召唤水领主的法师吗?” “有啊,挺多的。”不但有没有水领主的法师,也有没有塔的法师,没有钱买塔的法师(一般是年轻人)可以一边给别的法师打工,一边攒自己的塔钱,或者干脆几个人买一座。 “现在法师的质量也良莠不齐了,我真不明白这些人,明明没有吃这碗饭的命,为什么一定非要做个法师呢?”而维吉尔,已经华丽地转行成为狩魔猎人,不但走遍了整个大陆,整天吃喝玩乐,而且还靠着抓宠物赚了一箩筐又一箩筐的钱。 希珀看了他一眼,似乎有挺多话要说的,但显然,长篇大论有可能吵醒塞隆,和维吉尔拌嘴则远远没有小野兽的睡眠重要。 两个人对视着,无声地互相讽刺,维吉尔忽然欠揍地笑了笑,说:“我现在不羡慕法师了。”他忽然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跑过去,而远远的地方传来若有若无的嘶鸣。 灰色的风沙里逐渐显出一匹马的轮廓,因为贴近地面而被沙漠表面紊乱的气流折射得扭来扭去,是德沃夏克,它如期地抵达了集合点。 维吉尔骑着天马回来了,希珀干脆地升起了“延绵不绝”来阻挡维吉尔骑着嘶鸣的天马靠近过来,德沃夏克则展开了翅膀,师纯粹靠手写了“高耸入云”,让德沃夏克可能是撞上去了,也可能是踩着墙壁折回去了。 不过塞隆还是醒了,也许是太亮了?师猜测。她走回水领主变形的水床旁边问:“醒了?” 塞隆懵懂地点点头。天光被蓝色的水波折射过来,形成波光粼粼的亮影,她就是被这个晃得从睡眠中渐渐醒过来,看到她自己悬在离沙地不远的地方,四周都在移动。 还看到希珀交替往前摆动的双腿,在宽敞的罩袍与金属裙边之间若隐若现。她一直盯着这里发呆,直到希珀走近,叫了她的名字。 她才抬起眼睛,透过水球的内壁看着希珀。她的脸在水的折射下一直扭曲着。但塞隆一直看着师,一直到大水球停下来,希珀从海克特拉特地为她打开的不规则缺口往外看。 塞隆猛然坐起,结结巴巴地说:“老师、老师,我呃并不是有意要睡过头的” “还早,还不到我们在塔里的起床时间。” “您您没睡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要不然她不会一直在大水球里裹着毛皮。 第114章 就在这个时候但与之相匹配地,人类的灵魂离开了肉身,道德观会发生奇妙的扭曲——因为并没有被活捉的巫妖所以这部分研究还是空白,对此感兴趣的学者只能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假设却无法去验证它们——所以巫妖通常是邪恶的,虽然它们自己并不觉得,但看到它们那些人骨和灵魂试验品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同意这个观点。 师的授勋典礼上有一个重要步骤,就是在她身上施放一个感知魔法,在她的生命消失的时候会对法师行会共同施法的几位法师发出警示,法师行会就会对全世界所有的行会下达通缉令,变成巫妖的法师和他们的法师塔当之无愧地变成了冒险者和雇佣兵危险而富有的宝库。 事实上,在上一个没有信使的月份里,师也冒出过这种想要变成巫妖的念头,毕竟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 现在这样好像挺热闹的,希珀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热闹的感觉了,这确实驱散了一些挥之不去的孤独感,然而同样地,她也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她的时间表上已经作废了两天,以至于她不得不把整张时间表往后顺延一下。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对正在棋盘上厮杀的塞隆和管家说:“我稍稍出去一下,大概五分钟之后回来。”在师来看,不论是让塞隆不因为找不到她而恐慌或者是让水领主管家在灾难发生之后有个拖延时间都是很必要的,但她拿着工作日记从图书馆上来时候发现一切都还是那么平和,塞隆似乎醉心于新的游戏而暂时忘了和元素玩耍。当然没出乱子也可能是因为,细心的师发现,水领主牢牢地掌握了所有棋子的控制权:塞隆把棋子推出去的一瞬间,水珠就被海克特拉掌握了。 希珀进来的时候,棋盘两侧的人都对她笑了笑,师坐在沙发上,提乌斯讨好地甩了甩身后的流苏,希珀脱掉了鞋子,露出白皙的双脚,踩在了提乌斯背上。 这样她的膝盖又垫高了一点,一本装裱十分精细的硬皮笔记本摊在她膝头,旁边悬浮着一瓶墨水,她手上的羽毛笔在瓶子里沾了沾,又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 希珀本打算把这两天耽误的工作平分进剩下的几天里,然而她又抬头看了看正高兴的塞隆,想了想,还是把时间往后推了。 也许该听从维吉尔的建议,卖掉这只去买几只不同属性的魔兽不,不行,让它们和平相处将是一道难题,指挥它们则是另一道难题,也许花的时间将是陪伴塞隆的两倍甚至更多。 而且能把她卖给谁呢?师其实有点怀疑自己脑中那个关于塞隆身世的小故事的合理性:大家为什么要争相去抓一个孩子呢?除了做实验,师根本想不到谁还会需要一个小麻烦。 她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做她的时间表。楼下的模拟星象仪会周期性的扰动一个持续性的空间法术,这使得时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来一次。 闷闷的钟声传遍了整个法师塔,她收起了工作日志,对棋盘前的两个人说:“我五分钟后回来。” 但明显这两个生物十分投入,塞隆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看她一眼,然后飞快地扭过头去盯着棋盘。希珀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放回图书馆后回到了起居室。 比起黑暗阴凉的图书馆,起居室里温暖而明亮,师坐在沙发上,脚踩着提乌斯温暖的棉垫,一本书飞到她面前摊开,还是她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这是一本龙族战争编年史,约莫从两千年前第一个死灵法师讲起,到龙族议会联手毁掉最后一代巫皇的命匣为止,和市面上那些浅显易懂的娱乐编年史故事或者英雄史诗不同(虽然它们总能流传得更广),师还是喜欢看一些大部头的史学家巨著,作为工作之余的消遣。 这出自一位十分长寿的精灵长老,希珀恰好是这位长老的书迷,精灵总是有更多的时间去雕琢他们的作品,书里甚至有许多精美的插图,是长老亲自画的。正是如此,本书让希珀十分着迷,甚至一口气又看到了时钟响了两轮。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元素骚动迅速把她唤回了人间界,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张开了一颗水泡,护住了她的书,然后才有空扭头去看骚动的源头:塞隆捂着嘴巴,十分抱歉地看着她。而海克特拉正从一张薄膜状回复过来。提乌斯则因为“屁股”被水珠打疼了,发出“汪呜汪呜”的抗议,可它又不能回头,因为它的主人正踩着它的背呢。 “我的女士,真对不起,我稍微慢了一点” “发生什么了?”从现场来看,多半是一颗水珠爆裂开了,然而师平静地看着塞隆。 塞隆一急就似乎忘了怎么说话,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水珠,想拿,但不是,它‘砰’!我呜,希珀,对不起。” 希珀只好站起来,朝她走过去,摸摸她柔软的头发,问海克特拉:“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小女士想自己控制棋子浮空,但是最终失败了。她维持了一段时间,这让我放松了警惕。但刚才可能因为控制的水珠数量有点多,所以引起了我慢了一步,真抱歉。” 希珀摆摆手,说:“没事,我觉得我下次可以把你们两个直接裹进水球里玩,怎么样?我觉得这应当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噢,真是个好主意。” 希珀笑了笑,说:“你的表情太夸张了,绅士。我现在带她去睡觉。”在她和海克特拉专心说话的时候,塞隆打了好几个呵欠,希珀虽然没在看她,然而还是注意到了。“维吉尔呢?” “维吉尔先生已经睡了,明天天气就会转好的,他大概明天一早出发。” “好的,叫我起来送他。”她点点头,拉着塞隆的手朝楼下的客房走去。然而塞隆走到客房层的入口就不肯再往里走了,盯着维吉尔的门十分恐惧。 希珀叹了口气,说:“好吧,今天你去我的房间睡,但明天维吉尔走之后,你要去自己的房间里,好吗?” “女士,您也是哄孩子的一把好手。”海克特拉悄悄在希珀耳边说。 “哪里的话,我只是受到了你的启发。”师十分谦虚地回复。 塞隆也并不是不会失手,总有那么一两次水球速度太快而砸在地上破裂,海克特拉就会给她一滴新的。 这一摊东西直到中午也没完全收拾完,师把准备好的新水球塞给刚弄坏了一个的塞隆,看着她开心的背影,对海克特拉说。“我记得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说‘玩耍’是动物磨练磨练捕猎技术的一种准备” “是的,我大概知道这篇论文放在什么地方,您现在要找吗?” “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还没玩够对吗?但你应当按时睡觉,来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时间,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完成实验。” 说到“实验”,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许她觉得这是“玩”的同义词。师心中颇感欣慰,因为大部分孩子视魔法为畏途,总有人觉得“这真厉害但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乐”级别。 第115章 就在这个时候但与之相匹配地,人类的灵魂离开了肉身,道德观会发生奇妙的扭曲——因为并没有被活捉的巫妖所以这部分研究还是空白,对此感兴趣的学者只能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假设却无法去验证它们——所以巫妖通常是邪恶的,虽然它们自己并不觉得,但看到它们那些人骨和灵魂试验品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同意这个观点。 师的授勋典礼上有一个重要步骤,就是在她身上施放一个感知魔法,在她的生命消失的时候会对法师行会共同施法的几位法师发出警示,法师行会就会对全世界所有的行会下达通缉令,变成巫妖的法师和他们的法师塔当之无愧地变成了冒险者和雇佣兵危险而富有的宝库。 事实上,在上一个没有信使的月份里,师也冒出过这种想要变成巫妖的念头,毕竟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 现在这样好像挺热闹的,希珀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热闹的感觉了,这确实驱散了一些挥之不去的孤独感,然而同样地,她也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她的时间表上已经作废了两天,以至于她不得不把整张时间表往后顺延一下。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对正在棋盘上厮杀的塞隆和管家说:“我稍稍出去一下,大概五分钟之后回来。”在师来看,不论是让塞隆不因为找不到她而恐慌或者是让水领主管家在灾难发生之后有个拖延时间都是很必要的,但她拿着工作日记从图书馆上来时候发现一切都还是那么平和,塞隆似乎醉心于新的游戏而暂时忘了和元素玩耍。当然没出乱子也可能是因为,细心的师发现,水领主牢牢地掌握了所有棋子的控制权:塞隆把棋子推出去的一瞬间,水珠就被海克特拉掌握了。 希珀进来的时候,棋盘两侧的人都对她笑了笑,师坐在沙发上,提乌斯讨好地甩了甩身后的流苏,希珀脱掉了鞋子,露出白皙的双脚,踩在了提乌斯背上。 这样她的膝盖又垫高了一点,一本装裱十分精细的硬皮笔记本摊在她膝头,旁边悬浮着一瓶墨水,她手上的羽毛笔在瓶子里沾了沾,又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 希珀本打算把这两天耽误的工作平分进剩下的几天里,然而她又抬头看了看正高兴的塞隆,想了想,还是把时间往后推了。 也许该听从维吉尔的建议,卖掉这只去买几只不同属性的魔兽不,不行,让它们和平相处将是一道难题,指挥它们则是另一道难题,也许花的时间将是陪伴塞隆的两倍甚至更多。 而且能把她卖给谁呢?师其实有点怀疑自己脑中那个关于塞隆身世的小故事的合理性:大家为什么要争相去抓一个孩子呢?除了做实验,师根本想不到谁还会需要一个小麻烦。 她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做她的时间表。楼下的模拟星象仪会周期性的扰动一个持续性的空间法术,这使得时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来一次。 闷闷的钟声传遍了整个法师塔,她收起了工作日志,对棋盘前的两个人说:“我五分钟后回来。” 但明显这两个生物十分投入,塞隆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看她一眼,然后飞快地扭过头去盯着棋盘。希珀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放回图书馆后回到了起居室。 比起黑暗阴凉的图书馆,起居室里温暖而明亮,师坐在沙发上,脚踩着提乌斯温暖的棉垫,一本书飞到她面前摊开,还是她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这是一本龙族战争编年史,约莫从两千年前第一个死灵法师讲起,到龙族议会联手毁掉最后一代巫皇的命匣为止,和市面上那些浅显易懂的娱乐编年史故事或者英雄史诗不同(虽然它们总能流传得更广),师还是喜欢看一些大部头的史学家巨著,作为工作之余的消遣。 这出自一位十分长寿的精灵长老,希珀恰好是这位长老的书迷,精灵总是有更多的时间去雕琢他们的作品,书里甚至有许多精美的插图,是长老亲自画的。正是如此,本书让希珀十分着迷,甚至一口气又看到了时钟响了两轮。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元素骚动迅速把她唤回了人间界,她想也没想就伸手张开了一颗水泡,护住了她的书,然后才有空扭头去看骚动的源头:塞隆捂着嘴巴,十分抱歉地看着她。而海克特拉正从一张薄膜状回复过来。提乌斯则因为“屁股”被水珠打疼了,发出“汪呜汪呜”的抗议,可它又不能回头,因为它的主人正踩着它的背呢。 “我的女士,真对不起,我稍微慢了一点” “发生什么了?”从现场来看,多半是一颗水珠爆裂开了,然而师平静地看着塞隆。 塞隆一急就似乎忘了怎么说话,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水珠,想拿,但不是,它‘砰’!我呜,希珀,对不起。” 希珀只好站起来,朝她走过去,摸摸她柔软的头发,问海克特拉:“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小女士想自己控制棋子浮空,但是最终失败了。她维持了一段时间,这让我放松了警惕。但刚才可能因为控制的水珠数量有点多,所以引起了我慢了一步,真抱歉。” 希珀摆摆手,说:“没事,我觉得我下次可以把你们两个直接裹进水球里玩,怎么样?我觉得这应当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噢,真是个好主意。” 希珀笑了笑,说:“你的表情太夸张了,绅士。我现在带她去睡觉。”在她和海克特拉专心说话的时候,塞隆打了好几个呵欠,希珀虽然没在看她,然而还是注意到了。“维吉尔呢?” “维吉尔先生已经睡了,明天天气就会转好的,他大概明天一早出发。” “好的,叫我起来送他。”她点点头,拉着塞隆的手朝楼下的客房走去。然而塞隆走到客房层的入口就不肯再往里走了,盯着维吉尔的门十分恐惧。 希珀叹了口气,说:“好吧,今天你去我的房间睡,但明天维吉尔走之后,你要去自己的房间里,好吗?” “女士,您也是哄孩子的一把好手。”海克特拉悄悄在希珀耳边说。 “哪里的话,我只是受到了你的启发。”师十分谦虚地回复。 塞隆也并不是不会失手,总有那么一两次水球速度太快而砸在地上破裂,海克特拉就会给她一滴新的。 这一摊东西直到中午也没完全收拾完,师把准备好的新水球塞给刚弄坏了一个的塞隆,看着她开心的背影,对海克特拉说。“我记得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说‘玩耍’是动物磨练磨练捕猎技术的一种准备” “是的,我大概知道这篇论文放在什么地方,您现在要找吗?” “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还没玩够对吗?但你应当按时睡觉,来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时间,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完成实验。” 说到“实验”,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许她觉得这是“玩”的同义词。师心中颇感欣慰,因为大部分孩子视魔法为畏途,总有人觉得“这真厉害但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乐”级别。 第116章 测量计还算体贴,自带一个半小时的沙漏。 维吉尔则因为塞隆的要求,直接去不远处的营地里找了帮手过来。塞隆在维吉尔找来几个扛着铁锹和丁镐的工人之后崇拜地看着希珀说:“姐姐,您早就想到维吉尔会去找人来帮忙,所以特别提到让我给他钱的事情吗?” 这声“姐姐”叫得非常自然,在师的心脏将化未化时,维吉尔羡慕地挤过来,说:“尊敬的希维尔阁下,您什么时候能允许您尊贵的妹妹叫我一声‘哥哥’。” 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叔叔吗?” “你都是‘姐姐’了,我跟着沾光有什么不可以吗?” “嗯哼,姐姐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师的指尖挥了挥,低声言语着,风结界在周围缓慢旋转,把异常活跃的风有序地疏散出这个范围,也使得中间保持平静,沙子不会乱飞,塞隆则撕开了元素裂隙,湿润了划定区域的沙地,几个工人掘开这里,并朝着更深处挖去。挖了大概十米有余--这看起来也是个挺大的工程量了,塞隆心想艾梅科特斯下面是三十米深的沙子而塔身坐落在岩床上,不禁用深色的湿润沙子的体积乘以8再乘以3,得出一个自己也吓了一跳的体积。 师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声对她说:“艾梅科特斯不仅仅挖开了八个管道,而是一个塔身底座直径为顶面积的倒扣圆台体,为了保证沙子不滑下来,圆台截面的斜度大约是30。” 塞隆咋舌,然后问:“从您的经验来看,这个深度足够了吗?” 师低笑着说:“我可没什么经验,如果这里也和艾梅科特斯一样有三十米深的岩床的话,这可能不够,呃我们还有多少个测量计?” “按计划给小面积的晶化留下六个的话,这里可能只有四个能用。” 师正要对维吉尔请来的工人们下指令,工人们很担忧地说:“这里地下可有黑水矿脉,说不定就挖穿了呢。” 塞隆不解地问:“挖穿了不好吗?我听说黑水是很好的燃料,在这种没有木材和草的地方,有黑水不是很好吗?” 工人笑着说:“小姐说得很对呢,黑水是非常好的燃料,但挖开黑水的场面往往十分吓人。黑水从地下深处来,外开的时候地面或者向上喷涌,或者向下塌陷,站在上面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不是我们几个能完成的,所以” 塞隆看向希珀,希珀则耸耸肩:“十米的深度差不多也够了,取三个数,就大约能得到一个线性的读数,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说法让塞隆欣然接受,大概又过了半小时,她终于读完了所有的数字,她把这些数据记在了本子上,完成了初步的数据测量。维吉尔付过钱之后把工人们打发走了,然后朝着第二块晶化区域步行。第二块晶化要小得多,没费什么力气,靠着“元素视觉”塞隆就划定了晶化区域,并用几何法求出了几个测量点,最后自己把测量计挨个放上去。 希珀一直替她拉着绳子的一端,看着塞隆在烈日下眯着眼睛非常认真地划线,她又忍不住笑了。 “很满意,嗯?师?” 希珀耸耸肩,鼻子里哼了一声,笑容却没有停止过,“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法师塔,然后。” “然后?” “然后振翅高飞。”师灰色的眸子微微眯着,迷离的目光一直锁在塞隆身上。 维吉尔替老朋友鼻子一酸,还有什么比自己养熟了的宠物要回归山林更让人难过的呢,难过得维吉尔立刻跑去拥抱了德沃夏克,后者蹬着蹄子跳来跳去,不知道为什么维吉尔突然发神经。 大概要等待半个小时,塞隆于是丢下了手中的东西,跑回了希珀面前,她先看了维吉尔一眼,然后甜甜地跟希珀说:“老师,现在只要等着就行了,您不到旁边坐一会儿吗?” 希珀微笑着说:“你还有什么计划吗?我可以给你帮忙。” 塞隆则半扬起头,明媚的笑容对准了希珀。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一幕不管用什么标准来评价,都十分的赏心悦目,维吉尔心里憋着的话越来越多,然后斟酌着怎么才能泄露一两句让师不那么舒坦--他好像已经能摸到希珀对待塞隆的规律了:当他称赞塞隆的美貌时,希珀就会露出利爪,而当他表扬她的才能时,她又会得意却担忧。 虽然让人隐隐不忍,但能逗得师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柔软而甜蜜的微笑、透着忧伤的情绪,感觉还是相当值得的。 “我是有个计划,但我不确定我能实现。” “我想先听听你的神奇想法,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师对待她的小学徒总是礼貌得过头了,对旁人来说或许是疏离,然而听惯她的疏离感是什么样子之后,维吉尔还是能敏锐地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当然!我在想,土元素生物既然能有‘融合特性’,就让它们到地下探测晶化的范围,这个主意如何?” 希珀扑哧一声笑出来,问:“既然土之子有‘融合特性’,那土之子要怎么判断晶化?它们不会直接穿过晶化吗?” 塞隆问:“老师,这个问题我之前也一直想问,如果土之子可以直接进入晶化,还有人会问晶化内部是什么吗?所以我想土之子和晶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相互作用?” 希珀说:“你的想法有一定道理,听拉派司说土之子会被晶化地脉灼伤,类似血肉生物被烧伤的感觉,但我也没见过,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会被灼伤,所以土之子不会特别地靠近晶化。你说的方法可以试试。” 但塞隆踟蹰着不走,希珀问:“怎么了?” 塞隆才嘀咕着走开了两步,忽然一阵元素波动,从空中嗵嗵掉下来两个小小的石块,比两个拳头加起来稍大一点的土之子爬起来,看不见的引力把“手”和“脚”牵引着回到该在的位置。 她轻声念动咒语,两个土之子开始下潜,就像是沙滩上的贝壳,沙子从身体前方进入身体,然后从后面扔出来,土之子来做这样的事情略略显得笨拙,下潜到一定程度,就只剩下沙土的微微起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什么钻下去。 精通操纵土之子的法师在任何发生在地表的战斗里都能发挥不小的威力,大概就是由于土元素生物这样的元素融合特性,不过相对地,土之子不怎么会挖土,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塞隆所精通的是操纵“风”和水,这两种相对活泼的元素很喜欢她,甚至不需要下太多命令,它们就知道要怎么讨好这位元素君王的继承人,但“土”不同,它们有点呆呆的,你不说清楚,它们就不知道要怎么行动,必须事无巨细地描述你的目的不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塞隆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忍不住对希珀说:“老师,我的我我不怎么感觉得到它们了。大概超过两码到三码的厚度。这是为什么?” 希珀说:“这很正常,时间是不是快到了?先完成你的读数我们再做这些吧。” 塞隆听话地去查看晶化的读数,并把它们标在维吉尔不知道从哪弄到的地形图上。 “我刚在商店买的,送给你了。” “谢谢你,真是太有帮助了。”塞隆说着就赶紧把之前测得的读数也写上去,然后郑重地卷起来塞在书包里。 与此同时,希珀接收了塞隆对土之子的控制权,果然感觉到在地表以下元素是很难控制的。 这不奇怪,法师几乎无法对看不到的东西施法。在塞隆刚来法师塔的时候她就用不间断的简单风刃不停地攻击师,从而使得她没有办法进行还击,以至于师要冒险躲在大型土之子背后强行突击。现在情况也差不多,只不过两位元素使者被元素特别地偏爱着,所以被隔绝了视线也仍然愿意听她的话,在这种若有若无的联结下,希珀十分专注地向下掘探,塞隆完成了读数,走回到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希珀则十分专注,她的视线落在少女的胸前,但其实什么也没看,强光的照射下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而她的小学徒则体贴地升起一朵乌云,把她们两个一起笼罩在阴影下。 塞隆看到她的眼睛慢慢睁开,银灰色的眸子里,深色的瞳孔慢慢放大,而不是刚才虹膜收成一片亮银色的样子。 她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珠,塞隆好几次都想伸手帮她擦干净,然而又怕打扰到她,手反复地抬起又放下。 维吉尔被露在了乌云外面,只好带起自己的骨质护目镜,望着别处,德沃夏克细声喷着鼻息,蹄子动来动去,踢得沙子乱跑。 终于,师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肉眼都可以见到她像一根慢慢松下来的弦一样,紧抿的唇角忽然柔和了。 “塞隆,要来试试吗?” 第117章 就在这个时候门打开了,它的肩胛上还有一行新鲜的字,维吉尔想了想,拎着笼子走进去了。 里面还挺明亮的,只是实在算不上干净,里面拿烙铁的是个干瘦的老头,抬头见维吉尔进来,笑着说:“欢迎光临,维吉尔先生,请把表格给他。” 他指的是旁边桌子前面坐着的金发年轻人,那可爱的年轻人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接过了表格,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道:“种类?” “呃人型。”维吉尔打开了笼子,小女孩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里面,四肢被符文布捆住,嘴上也加了咒封。 年轻人站了起来,“这、这、这不是个小孩吗?维吉尔先生,这是不允许的” 老头也说:“维吉尔先生,如果您不解释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我可是维吉尔,怎么会和小孩子过不去?你知道吗?黑市上买这么一个不会干活的小孩,可是只要五个金币,可是这一次,我他妈手续费都交了三十金!” “证明它,先生。”老头的手已经放在了报警器上。 “哦天哪,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您这么刚直不阿的人,安加尔先生。”维吉尔举起双手,“我们再谈谈,不过我保证,您会有那么一点后悔。” 维吉尔晃醒了她,解开她嘴上的咒封,急忙烧掉了一个卷轴,女孩看到他的脸之后,又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苍白色的法焰爆燃,被看不见的尖锐气流吹成锥形,屋子中拦腰高的东西全被利刃斩断,维吉尔看准女孩还没睁开眼睛的时机,又把咒封系回她嘴上。 老头和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地狼藉和石墙上深深的切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维吉尔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这就是级魔兽的力量。刚才那个小狗崽,顶多是级。” 年轻人从地上捡回被风刃切掉一角的表格,在空白处写下“人型级”。 而老头用火钳钳住两块秘银字块,背过去捣鼓了一阵子,年轻人则让维吉尔。一起,把小姑娘固定在石台上。 老头扭过来的时候,秘银已经烧得亮红,女孩因此开始呜咽,老头安慰到:“只疼一下,就一下哎你们按住她!” 老头无法瞄准,对维吉尔使了个眼色。这个眼神狩魔猎人都懂,维吉尔掏出一支麻醉箭,扎在她身上,见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说到:“下手吧,安加尔,她很快就感觉不到疼了。” 年轻人拨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撕开身上破布似的衣服,露出锁骨来,老头把手里赤红的秘银块往上一戳,只听“呲——”地一声,一股焦糊味弥漫开,小姑娘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但依然没有醒。 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维吉尔提着她手上的符文布绳把她重新丢回笼子里,从老头手中接过一张证书,收进腰包里,说:“谢谢,我还赶着去送货,先走了。” “维吉尔先生!”年轻人喊住了他。 “怎么了?” “您不不给她换身衣服吗?不是要卖给师希珀吗?” “总得”年轻人似乎在想合适的词,“刷干净,不是吗?” “不要紧,希珀会洗的。”维吉尔把笼子上面的黑布放下来,提着笼子离开了这里。 维吉尔的坐骑是他自己抓的天马,这种魔兽天生能呼唤风元素的帮助,奔跑速度奇快,但就算是这样,维吉尔也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到达元素师希珀的法师塔。 这个法师塔矗立在一座荒原的中央,附近不是沙漠就是风暴,各式各样的元素在空旷的大地上肆虐,有时还有元素生物从空间裂隙里出来游荡。 炽热的太阳忽然被风暴云遮住了,天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云团,闪电在黑色的云团中跳跃,云团的旋转把云本身拉成了漩涡状,漩涡的中心地带是更黑的虚空。传说这里有数个元素裂隙,维吉尔催着坐骑快跑,生怕等会儿风暴肆虐起来死无葬身之地。 他身后的笼子里就关着那个小小的元素使者,如果在这个地方把她放出来,只怕她的哭喊能把整个大陆炸沉,他不由得伸手拍拍背后的箱子,低声说:“这个地方很适合你,离开维吉尔叔叔,好日子就要来了。” 箱子里震动了一下,大概是这小女孩在踢笼子。 大气中充满着狂躁的风和沙,天马因此跑得更快,灰黄色的沙尘里,艾梅科特斯——元素师希珀的法师塔渐渐显出孤独的身影,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雨点落了下来,滚滚雷声从天边压过来,不一会儿,维吉尔全身都湿透了,狂风毫不留情地从他身边跑过,冻得他嘴唇发紫,幸好天马越来越兴奋,没半个沙漏的时间就到达了法师塔前。 在这个距离看,法师塔显得更加高耸,环绕着塔身的是一片若有若无的旋风,把法师塔保护在里面。 塔前是一片石碑,每个石碑上都有符文,维吉尔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一次全部朝着虚空处射了出去。箭支在狂风里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住,拐了个很大的弯,分别钉在了三个石碑中央。 那三个石碑上的符文亮了起来,维吉尔的身影消失在石碑之中,过了一会儿,在塔下出现。 天马的蹄子停了下来,维吉尔从马上下来,法师塔的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的蔚蓝色身影出现在门口,朝他优雅地鞠躬:“维吉尔先生,很高兴再见到您,我的主人在楼上更衣,请您在会客室里等一下。” 希珀的指尖逸散出魔力,旋涡状的卷云凭空出现,她从中穿过,身上的沙子全都被卷了进去,海克特拉接住了沉淀在卷云底部的沙球,两者相性结合得不错,沙子被水湿润之后变成了一颗沉甸甸的球,海克特拉开门把它扔了出去,沙球撞在风墙上,碰了个粉碎。 走进自己房间之后,师对尾随而来的海克特拉说:“今天真是狼狈,我竟然忘记用漂浮术了。” 湛蓝色的绅士笑了笑,头顶喷出一股喷泉。这孩子不算轻,师又是那么瘦弱,没有漂浮术,她居然还上了一层楼。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使用漂浮术,只是抱着这个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小野兽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外面的天色仍然很差,希珀凝望着铅灰色的云层,喃喃地说:“我本以为维吉尔会带回来一只一只真正的野兽什么的。” “是的,我的女士,笼子都准备好了呢,我们本来应该在今天去买饲料的。” “一个野兽关着当然没有关系,可她可她是个人啊” “我的女士,您打算怎么办呢?” 希珀不太确定地说:“我想我应该和她聊聊,征得她的同意。” 海克特拉眯起眼睛,“您确定吗?我瞧她还不怎么会说话。” “我可以解释。” 海克特拉收起了喷泉,小声说:“虽然这样在背后随意评判别人不太好,但我仍然必须提出这个建议,我的女士。您可以像维吉尔先生通常喜欢做的那样,使用一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骗术,反正小孩子们分不清这些的,他们常常不知不觉就被骗了即使是真实,可能在进入他们的意识时就已经被他们自己扭曲了。您觉得呢?” “但我觉得这样不对,等她醒来我会和她说说话。” 海克特拉耸了耸肩膀,他的女主人总是这么固执而天真,在海克特拉多年对人类社会的观察中,幼年期经历了丧母和非人囚禁的孩子,几乎各个都怀着黑暗的心思,时间也不能净化他们。虽然这个孩子看上去聪慧而天真,但她野性难驯——而且致命的是,她是有这个能力搅得艾梅科特斯翻天覆地的。 但希珀抱着孩子仰身靠在床头,一本厚重的书悬浮在她面前,自己缓缓地翻页。 窗外的天气仍然糟糕透了,像是有人把墨水滴进了一杯牛奶里,整个云层被迅速染成了黑色,粗大的闪电开始在云层之间腾跃,像是一条绳索缠绕着力量巨大的积云,在积云试图挣脱时才突然显出形状。 隆隆的声音不断撞击着艾梅科特斯厚重的石墙,但传到她耳中时已经非常小了。 怀中的孩子又动了一下,希珀面前的书本扇着“翅膀”,自己落在了床头。 “塞隆,你醒了吗?”师的声线清丽柔和,然而语气沉稳,这充满理性的声音不知道驯服过多少狂乱的元素,也许对这位小小的元素使者也会有特别的效果,海克特拉被希珀的声音唤醒,乐观地想。 “希珀,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外面很危险,你会被吹走,会疼,会死。”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希珀心念一动,手指空书,法力轻微逸散而留下久久不灭的痕迹。她画的像是一片羽毛,这是漂浮术的法印,如果是低阶的法师,非得把法印和咒语都弄得服服帖帖不可——就像一开始写字总得一笔一划的写清楚——而高阶的法师则常常省略其中之一就能轻松施放法术。 这小小的孩子变得轻飘飘的了,希珀抱着她走向窗边,隔着玻璃看着窗外,塞隆果然整个身体趴在了窗子上。 希珀让她坐在窗沿上,轻声问:“你也觉得外面很好看,对吗?” 塞隆轻轻点头:“很好看,‘精彩万分’。” “‘精彩万分’,是谁教你说的?” 塞隆回过头来,笑着说:“妈妈。”希珀知道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多半还是被人杀掉的,也许这个过程不怎么残酷,因为塞隆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往下问了,师并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如果是和法师们,至少使用同一语言体系使得他们沟通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是和这样连话都不太会说的小孩子 不过在她发愣的时候,塞隆放弃了看窗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了好一会儿。希珀微微觉得奇怪,问:“怎么了?为什么看着我?” 第118章 刚才闯祸的土之子早就跑不见了。 她在自己面前竖起一道水幕,看到她现在的发型像是被小孩子随便剪过的碎布,又像是随便被撕开的纸。维吉尔还在后面不时地发出漏气的笑声。师的脸色更加阴沉了,风在她身边旋转,云气隐隐形成,维吉尔这才意识到事态有点严重,干脆捧腹哈哈大笑。 师召唤出南风之子,让它把自己的发型修得整齐一点,但为了不留下瑕疵,南风之子只能照着最短的地方剃平。这个工作很简单,师几乎被剃成了光头,几乎和头发最短的武僧一样的长度。 南风之子消失了很久,师还是没有转过来,维吉尔和塞隆绕到前面去,维吉尔一看她的正脸就开始笑。 塞隆也忍不住笑了,师精致而冷淡的外形被动摇了,但代之以一种更中性而禁欲的气质。 “很好看,您不用担心自己的形象。”塞隆的声音很真诚,至少听起来如此。不过强烈的反差仍然造成了一种滑稽的效果。 师对她投以不信任的眼神。 “真的!您不用怀疑我的诚实!”如果是陌生人见到她这样的发型,绝不会感到好笑,只会被她的冷峻和阴沉吸引。 “我一直觉得你对我的认知会有某种程度的美化。” “您的形象客观上就是如此美丽,这是普罗大众的共同认知,学校里有很多人谈论您的美貌。” 希珀更是狐疑地扭过头,虽然被塞隆称赞美丽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学校里到底有多少人见过我?” “呃”其实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希珀,只是一些偶然见到她的年轻人们口口相传,她就在传言中越来越美。可恶,师的敏锐这时候帮了很大的倒忙!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站不住脚的论据。我不能相信你。”师冷冷地看着塞隆抿起来的嘴,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头,但这也不能改变她形象尽毁的事实。 塞隆被她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师任性起来真是可爱极了,她忍不住多走两步,拉起希珀的手,认真地直视着她的双眼说:“老师,别伤心头发了,您这样真的也很好看,至少我主观上觉得非常好看,虽然和以前不一样,但总之非常好看。维吉尔?” 维吉尔发出一声憋不住笑出来的声音,被师冷冷地斜了一眼。 “别这样,老朋友,我笑只是因为想到了你被火辣的美女们包围的场面。” “你为什么要想这么无聊的场面?” 维吉尔嬉笑着说:“你这样肯定更受小姑娘欢迎了,我了解她们的口味,小白脸是最受欢迎的,而发型的改变则有效地削弱了你从前过于文雅的气质,小姑娘们喜欢坏坏的痞子,也喜欢禁欲的学者,你的新发型很好地综合了两者的优势,而且还赶走了无聊的男性追求者” 塞隆迟疑地问:“老师很受小姑娘的欢迎?” “不。这都是维吉尔的臆想。而且我也不需要赶走男性追求者。”希珀冷淡地回答。 但维吉尔可不觉得,他热络地把塞隆领到一边,小声说:“当然了!姑娘们崇拜强者,难以置信的是她们对同性别里具有中性气质的人有难以言喻的好感” 师强硬地打断他:“这叫做‘英格拉姆效应’,英格拉姆是一个反串演员,他长得很瘦弱,在戏剧里总是演女性角色,但很意外的是,他演的女性角色比女演员还要受观众喜爱。人们总是倾向于喜欢自己同性别里具有异性特质的人。这个概念我就不展开讲了,你只要知道维吉尔讲的故事虽然乍一听耸人听闻,但背后都有其必然规律就可以了。” 维吉尔狡猾地笑了笑,继续小声对塞隆说:“总之这就是事实了,你不觉得吗?学校附近的小店里,希珀的徽章总是卖得特别好是不是?” 塞隆吓得睁大了眼睛,汗毛从颈椎一路竖起,一直到尾椎骨,好像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 希珀这时候皱着眉头问:“什么徽章?” 维吉尔直起身,试图解释:“呃就是你原来没有在学校附近的文具店” 塞隆慌乱地跑回希珀身边,说:“总之,老师,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我想提乌斯了,它的牛肉干也快要吃完了吧?” 这么一说,师也开始担心提乌斯了,从前她都会把提乌斯抱去宠物店寄养几天,这次觉得出来不会太久所以没有送,但算一算提乌斯的牛肉干也该吃光了。 “我们不能再从原路返回桌山城了。”师说。 “不从原路?那怎么走?老天,你不会想横穿沙漠吧?你也许没问题,塞隆怎么办?” “总要学会法师是怎么旅行的。塞隆,横穿沙漠吗?” 塞隆当然是会答应的,“和老师一起,当然没问题啊。” 维吉尔当然明白为什么,如果从桌山城回去,就要经过两个法师工会,枯叶城的法师行会里到处都是希珀的熟人,如果被人看到她能看到头皮的发型,说不定师一怒之下就会炸掉整个行会大厅,然后他也会被当成同党而一起上行会的通缉名单,遭到全大陆冒险者的追杀,没有成为巫妖就提前体会巫妖的待遇。 “哈哈哈哈哈哈我当然没问题,食物怎么办?” “维吉尔去营地购买干粮,水交给我,现在出发。” 师一甩袍子转身朝前走,露出白色袍子背后大片的黑色污迹,是刚才她为了保护塞隆留下的。 塞隆当然知道是怎么来的,事实上,刚才如果师不是因为一边命令水领主保护维吉尔,一边掩住自己,绝对不会弄得如此狼狈。她走过去牵着希珀的手,低声说:“老师,当初天马在沙漠上走了三天才到艾梅科特斯,我们真的来得及回去吗?” 希珀则说:“这都要看天气,对于法师来说没有什么不行的。” 她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一点不悦,以前调和她的冷硬态度的柔软发丝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贴着头皮的发卷,确实具有异性特质,但又要阴柔得多。 经过刚才的骚乱,无人看管的土之子有的沉睡,有的在不稳定的元素之门范围内回到了虚空,行李散了一地,她们收拾了乱七八糟的行李并重新固定在新来的土之子身上之后,维吉尔也回来了,手上提了一个大袋子,每个人分了一点挂在身上。 “为什么要不能放在行李上了吗?” 希珀面无表情地替她整理好干粮和衣服,说:“沙漠瞬息万变,如果万一不小心走散了,你就不会希望你的干粮是土之子帮你拿的。法师在沙漠里很难死亡,只不过会很难受就是了。拿好。” 和来时一样,她们两个共同乘坐一个敦厚的土之子,隆隆地跟在慢步小跑的德沃夏克身边。天马时不时回头看看她们,可能是嫌弃她们太慢。 维吉尔悄悄地说:“嘿,别看师的新发型,当心被杀掉灭口。” “维吉尔。” “我什么也没有说呀?” “风是向后吹的,你的悄悄话一字不差地落到我耳朵里,以至于我现在就在思考是不是要杀掉你灭口。” 塞隆轻轻抓住希珀的手,感到手被人碰了一下,希珀也跟着一抖,似乎是想抽回来,但最终没有。 “老师,不要不高兴了,不要在意你的新发型,它真的很好看。当然,维吉尔是聒噪了一些,你如果不喜欢”她干脆地抬起手写了几个字符,维吉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希珀哑然失笑。这个小家伙竟然干脆地用沉默术封住了维吉尔的嘴。她看着塞隆,但小学徒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只是也看着她。 一时间安静得过头了,希珀站起身,不露声色地抽回手,假装眺望来时的路,地平线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建筑物,只有营地上各式各样的烟气还飘着。 头顶有乌云,坐骑是土之子,不用自己多走一步,法师的出行算是相当惬意,就这样走到了晚上,维吉尔说:“师,差不多也该让我们都歇一歇了吧?” 希珀说“好”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鼓掌,这才让塞隆觉得好奇得一定要问出来,本来这一路上她都静静等待希珀所说的“法师在沙漠上行走”的技术,现在等不了了。 “哦?师竟然没有让你看过?” “看过什么?” 希珀已经踩上另一个土之子,朝着反方向走去,到了很远的地方,塞隆紧张地问:“老师要去哪?为什么离我们那么远?” “没什么,你快让你的土之子都过来。” 塞隆把土之子聚拢,忽然地面开始颤抖,地表的沙砾和石头,也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开始了有节奏的上下震颤,塞隆吓坏了,不停地问维吉尔:“这是什么?是什么我没见过的新式风暴吗?” 第119章 德沃夏克也不停地抖动蹄子,看起来是想逃跑,维吉尔差点被摔下来,顾不上跟塞隆解释,只得先安抚德沃夏克,”老伙计,别激动,你见过的不是吗?没多吓人,等会儿我们还要站上去呢!” ”站上去?” 说话间,纵长的空间裂隙忽然打开了,另一边发出黯淡的黄色光芒,但很快就不知道被什么遮蔽了。裂隙陡然扩大,一根粗壮的石柱从虚空中摆出,然后砸在地面上,紧接着,更大的物体一起跟着挤了出来。 天哪。塞隆抬起头,惊呼也忘了。这是一个十分巨大的石头巨人,小山一样的身躯,身上甚至真的覆盖着草皮,长着小树。 它甚至和艾梅科特斯一样高。 ”老师!” 她忽然跳下土之子,往希珀消失的地方跑过去,生怕希珀被踩到或者什么的。 但希珀已经不在原地了,她惊慌地四处张望,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石头巨人身上。 ”喂!大家伙!你把希珀弄到哪里去了!” 她说的全是古塞悌语,如果说元素听得懂,只能选择这种语言或者更繁难的精灵语。 石头人像是忽然看见她,向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半跪下来。 这也够吓人了!它身上的石头因为摩擦而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伸向塞隆的粗大石头手臂上甚至不断剥落碎石,她被砸到之后,本能地竖起一道涟漪,石头掉下来砸在水幕上,涟漪相互激发影响,水幕马上就变得一点也不透明了。 这么大的石头人,要怎么攻击! 在”手”伸过来的时候,塞隆一边跑,一边想起了艾尔维斯,要烧毁一个石头人,得需要多少的法力?她想着,然后对自己说”总得试试”,于是站定下来,让水球包裹了石头,接着把它急冻了,就像是给它的手穿了一层寒冰屏障。 屏障在她的命令下急速冷却,石头人甩了甩手,但接着,伦宁从她背后出现,大声喊:”女士,请让开!” 塞隆双手按在虚空之上,虚空中显出一个形状的法阵,反推力让她迅速让出刚才的位置。 水领主体内忽然爆出火种,紧接着细小的火种往外不停溢出岩浆,像是一个火领主伸了懒腰,但又有所区别--更愤怒,更狂躁,像是从禁锢它的监狱里费力地钻出来,骷髅似的头上嘴巴大张,黏在了石头人手上。 急冻和滚烫的岩浆轻易地破碎了它的手,山岳似的胳膊碎裂开,更多的石头掉下来,都被这个熔岩构成的奇怪火之子融化了。 巨人的手突然抬起,努力地想甩脱这团岩浆。低沉的鸣叫给耳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伦宁!那是什么?” ”你问这个大家伙吗?是个山岳巨人,山岳巨人怎么会出现在这?” ”塞隆,你干了什么!”希珀从巨人背后出现,自半空中飘下来,背后有两片巨大的金色羽毛,白色的外袍迎风鼓荡,围巾也被吹得飘飘摇摇。 ”老师?你没事吧?太好了!” ”你攻击它干什么?这是什么?哪来的熔岩火之子?维吉尔!” 维吉尔骑着天马躲避着不时落下来的石头,海克特拉支起巨大的半球状水膜,把它们都罩在里面。 ”塞隆?” ”我我看到它向我伸手,以为它要攻击我,所以” 希珀哭笑不得,”可这是我召唤出来的呀,你不是看见我使用召唤法术了?” 塞隆着急地辩解说:”可它跑出来的时候,我以为它要攻击您!它一脚踩过来--”她伸长了两只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形状,然后重重踩在地上,”太危险了!再说了,不是有的是召唤出恶魔却被恶魔吞噬的巫师吗?” 希珀按着她的肩膀,免得她太激动,失笑道:”可被恶魔吞噬是因为契约法术不完备,让对方有机可乘啊,现在的巫师已经不会这样了,那都是几千年前的故事了。好了好了,让我来安抚它一下。” 生气的岩石巨人攻击着水球,海克特拉把脸转进来,对希珀说:”噢,女士,这些石头脑袋的大家伙打人真疼,您可要快一点。” 山岳巨人只是大型的土之子,远远没有到土领主的地步,领主们的力量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身为水领主,海克特拉并没有特别把这样的攻击放在心上。 出乎塞隆意料,希珀也先召唤出岩浆和火焰,所有剥落的岩块在她身边悬浮,飞向岩浆之中,石头巨人的手臂断面又被融化,一团灰黑色但透出火光的岩浆黏在之前的地方,她对石头巨人说:”烦请你自己完成剩下的修复。” 山岳巨人不再生气和暴怒,它专心致志地把那团岩浆捏成满意的形状。 ”这是这是什么?” 希珀扭过头来,带着一丝丝得意对她说:”火成岩修复术,对于山岳巨人是特别好用的。它们对岩浆没有那么惧怕,不过被修复过的地方就成为火成岩了。好了,我们上去吧。” 她说完还对维吉尔招了招手。 山岳巨人这只手还嘶嘶地冒出白气呢,它换了另一只手,希珀带领着大家走上手臂,顺着它的手臂一直走到肩膀上,然后坐在了海克特拉的身上。 德沃夏克则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半蹲着,看上去十分紧张,维吉尔安慰它说:”别这样!没事的!你不是上来过吗?好了好了你站在这,怎么样?晃的时候你就可以踩这些地方保持平衡。” 他指的是一个石头窝,看起来正好能把一个人或者一匹马放进去,免得巨人走起来的时候会晃。德沃夏克站了进去,一边冲着维吉尔喷鼻息。 ”好了好了,你是一匹天马,你有翅膀,你不会掉下去摔死的!” 德沃夏克扬起了前蹄,而维吉尔左躲右闪。 伦宁也把塞隆卷到自己身上,学着海克特拉用水一样的触须则卷在岩石表面的突起上。 维吉尔则把自己固定在一个希珀借给他的土之子的身上,土之子则长出”根须”,深深脚下的”地面”,众所周知,这是山岳巨人的肩膀。 ”它长得像个铁矮人?最大号的那种。”塞隆说。 ”是的,铁矮人。我真高兴你能和只在书上看到过的生物对应。” 什么都很新鲜,塞隆看来看去,希珀探出身子,而察觉到她动作的伦宁则朝着海克特拉靠拢。它们甚至还能波动身体把两个人往中间凑,真是体贴的管家。 希珀抓住塞隆的手,说:”要开始动了。” 说着脚下地动山摇,伦宁和海克特拉互相拉着,伦宁紧张地几乎要形成屏障了--下一步就是在身体表面形成寒冰。 山岳巨人开始移动了,因为身体高大,所以移动的时候起伏的幅度也相当的大,因此晃动得十分厉害。 大家都沉默着,听着山岳巨人一步一步地在沙海中移动。 ”老师这就是法师在沙漠上移动的方法?” 太阳从东方升起,而从西方落下,现在阳光从背后照过来,所有人的脸都在阴影之中,无论怎么睁眼,都无法在强烈对比的光照中看清楚黑暗中的脸,这让塞隆有点失望,她捕捉不到希珀的脸了。 每次山岳震颤,塞隆都紧张地抓紧希珀,而师沉默地安抚着她。 ”是的,但它走路太目中无人了,一般只在沙漠上使用。” 维吉尔靠在睡着的土之子身上,”嗯哼,师阁下年轻的时候,曾经同时操纵八个山岳巨人,搬着八条柱子走到沙漠深处,打地基。当时和她一起去装传送门的法师是不是都要吓死了?” ”没那么脆弱吧。塞隆,我对你刚才的思路很感兴趣,你攻击它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塞隆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我忽然想起艾尔维斯很怕水啊。明明水会被它蒸发掉,但它为什么会怕水呢?” ”它跟你解释过吗?” 塞隆点点头:”当然,它说泼水之后会变脆,被打就会碎裂,很痛。” ”是的,它是一个熔岩火领主。也有纯气态的火领主,但现在已经不多了,因为是纯气态的,所以也抓不住食物,只能完全靠法术控制,所以出来做大厨工作的也不多。” ”我想先急冻它,然后用火来烧,这不就是远古人类挖掘洞穴的方法吗?” ”是的,没错。那么那团火焰是怎么来的?我看的不是很清楚。” 塞隆笑着说:”那是伦宁的。” 伦宁得意地吐出心口的菱形石块,过了一会儿,石块开始冒出火星并燃烧,接着吐出岩浆,伦宁赶紧把它塞回去,用体内悬浮的透明晶块和它放在一起揉搓,这个黑色的石块冷静下来,恢复了菱形,安静地在它胸口旋转。 ”这是一块弹片,属于灰烬领主弗莱流姆,我们不能把它放回去,所以用我的身体封印它,你瞧,我还装了很多固态水晶体,用来抑制它的活性。”固态水晶体是纯净的水元素结晶,只发生在无尽水域的深处。 第120章 “什么我不需要!我不缺衣服” “你缺一件,好了好了,这么漂亮的衣服放过了,晚上想起来一定会后悔的。” “不我要回去换掉。”她来抢贝阿特利斯手上的袋子,后者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萨沙拉施放了几个法术陷阱,都被她转瞬炸开,甚至没让人看懂是怎么弄的。 “贝阿特利斯!”萨沙拉屡叫不应,只好跟着跑, “你生日?”萨沙拉皱着眉头问。 “对呀,过来帮我。”她正对着蛋糕,双手交握,闭着眼睛许愿,萨沙拉瞪着她,但贝阿特利斯突然睁开眼睛,视线没有阻碍地和她直直相撞,撞得她往后退了一步,撞得她的心重重吓了一跳。 她手上捏的那一团金色辉光吓得抖了出去。 四周忽然开始下火雨,每一团细小的烟火撞在水领主撒出来的水滴时都熄灭并发出滋滋声,短暂的辉光经过水滴的折射都发变成了璀璨的彩虹,但一瞬间就消失了。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三只欢快的脚凳都不叫了。 “噗”一个憋不住的笑划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是贝阿特利斯。她瞪大眼睛,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看着萨沙拉,“萨夏,那是什么?” “生日烟花。”萨沙拉说完这几个字就抿嘴不说话了,家里所有孩子过生日她都要表演这个烟花节目,因为家里买不起任何庆祝的小把戏,为此没少被学校里的孩子嘲笑。她自己觉得这个小把戏很不错的,然而不服气地表演给大家看之后,反而被嘲笑得更凶狠了。 “穷鬼才想得出来的把戏”,村子里的孩子这么说。她自己觉得挺好的,而且非常简单,只需要几个小窍门,就能无声无息地放出来,最适合来个惊喜。 没打算放出来的,就是被吓了一跳,才脱手的。 不说来历贝阿特利斯肯定也不能断言这就是“穷鬼才能想出来的把戏”。 “谢谢,很棒。能帮我切蛋糕吗?” 萨沙拉犹豫了一下,拿起餐刀,“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 而贝阿特利斯似乎从不把她的冷淡当回事,总还是得寸进尺地提要求,得了好处就卖乖,“好的,好的,非常感谢,万分期待萨夏帮我切的蛋糕。” 萨沙拉顿了顿,在空中写了几个字符,金色的符号融为微光,附着在刀刃上。一刀切下去,把蛋糕切成两半。火领主熔岩蛋糕,千年传世配方,里面有流心,萨沙拉下刀很快,流心因为刀刃上附着的急冻法术而暂时冻住,她麻利地把蛋糕分解开,依次分给贝阿特利斯、艾默生和剩下的人,最后还多余问了一句:“脚凳有吗?” 脚凳们开心地跳起来,汪呜汪呜地围在她脚下。 “好了好了,‘小伙伴们’,”艾默生说,“如果今天你们肯洗澡,就可以吃。” 脚凳们的叫声有一瞬间停止了,但很快第一只敢于洗澡的脚凳跳起来,甚至扒在桌边,晃着棉垫下端的部分。 萨沙拉给它们每只的碗里都放一块,做完这些之后,她站在靠窗的地方,稍稍远离人群,微微出了口气。 几个男孩子注意到她的视线,都友好地朝她举起叉子,叉子上还插着蛋糕或者奶油,流心看起来很香,她都有点想吃了。 “萨夏,你自己还没有呢,”贝阿特利斯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舔着叉子上融化的芝士,“干嘛要给狗呀。” “我看它们很想吃。” “你自己怎么办?”吃着甜食,贝阿特利斯整个人的气场收敛了不少,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也是甜腻腻的, “我我不太吃甜食,不吃也没关系。” “别这样,来尝一口。”贝阿特利斯十分随便地用叉子分下来一块,沾着重新融化的流心,喂到萨沙拉嘴边。 萨沙拉狐疑地靠过去,大小姐不介意吗?和别人共用一个叉子?然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鼓励的神色,她也就这样慢慢靠过去,咬住了叉子。 “是很好吃吧?”她把叉子整个塞给了萨沙拉,自己从桌上又摸了一把,“每个人生日的时候,里面包裹的内容物都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什么意思?萨沙拉拿着手上的叉子发呆:你就把吃过的东西给我? “有什么不一样吗?” “厨子说是和每个人的性格很像的,其实我没吃出来。” 萨沙拉品了品还留在嘴里的流心馅料,甜、咸、浓重、绵腻,居然还有一点点薄荷味。 “厨子是怎么知道每个人的性格的?” “观察吧,我不知道”闲聊被人打断了,艾默生走过来,和贝阿特利斯说话,大小姐顺势把蛋糕盘子塞在她手上,凑到她耳边说:“萨夏,吃完它。”然后迅速离开去和艾默生讲话了。 她退到一边,这里所有人她都不熟,包括艾默生她都不太熟,这几夕相处的人是贝阿特利斯。 一个她很难说得上喜欢,却还是莫名有些好感的大小姐。甚至她会去吃大小姐剩下的东西。本来她还是有类似莫名的尊严的:不吃别人剩下的食物,免得和乞丐仅剩的区别也混淆了。 “萨沙拉。” 有人喊她,她骤然扭头,是迭戈,大家的大师兄,他很礼貌地笑了笑,接着问:“我注意到你附着在刀刃上的法术,那是什么?” “呃,迭戈。那是附魔。” “附魔?” “没错,把法术附着在兵器上的一种方法,长效的附魔通常需要某些依凭材料,但只是一会儿的话就不用。” 迭戈很好奇地拿起刀,仔细看了看,一边看一遍露出“好像很厉害”的眼神。 “我觉得你应该至少听说过吧?其实中级三年级课本的选读单元有提到这些,和魔法贴纸一起提的。” 迭戈笑了起来,“噢,我记得魔法贴纸,大概注意力都被魔法贴纸吸引走了。” 萨沙拉也笑着说:“是啊,贴纸太好玩了,我敢打赌有九成九的人会去注意贴纸。” “为什么注意那么边角的东西?”温和的青年笑着问。 “嗯——我没事喜欢乱翻书看,对边边角角的东西意外记得很牢。后来我在冒险者工会门口蹲着给往来的冒险者附魔赚钱,赚手工费,因为材料太贵了我买不起。不过,”她腼腆地笑了笑,“冬天太冷了,所以这是个季节性的工作。” “你想说你是那百分之一吗?萨夏?”一道略略沙哑的声音突然横来,贝阿特利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和艾默生的谈话,身子半边转到两人当中,只用背影对着迭戈,而面对着萨沙拉。 她心不在焉地拿起还放在盘子里的叉子,慢条斯理地叉起一块蛋糕,喂到萨沙拉嘴边,萨沙拉稍稍翻了个白眼,回头瞪着她。 她并不介意贝阿特利斯加入谈话,但她这个样子显然并不是想加入谈话。 微妙的对峙持续了几颗砂的时间,贝阿特利斯挑挑眉毛,晃了晃手上的叉子,奶油蹭在了萨沙拉的嘴唇上,“嗯?” 她应该是故意的,萨沙拉判断:故意挡住迭戈,故意打断他们的谈话,故意把奶油蹭在她嘴唇上,她不得不伸出舌尖舔掉奶油,听见贝阿特利斯又问:“我们的萨夏是那百分之一吗?” 萨沙拉不服气地回答:“当然,我不得不承认。” 贝阿特利斯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迭戈,萨沙拉无从得知她的表情,但迭戈露出一个“明白”的样子,走开了。 “为什么冒险者工会的工作是季节性的?不能站在大厅里吗?还是因为你会被人赶出来?”她手上的叉子又放回了盘子里,但也没有规规矩矩地垂在身旁,而是伸手捏住了她领口的丝带。 一点一点地,她抽开了丝带打的蝴蝶结,萨沙拉仿佛能感受到丝带拉开时沙沙的摩擦声。大小姐难道不觉得这一行为很越矩吗? “萨夏?回答我。” 这样的催促反而让人觉得不安,好像不回答她是天大的过错一样,萨沙拉皱着眉头回答:“冬天太冷了,大家都在家里‘猫冬’,坏人都不愿意出来打家劫舍,所以冬季任务锐减,没有任务,流浪的冒险者也不愿意来接任务,大家甚至不愿意出任务。所以冬天没有活,有也只是一些和港口有关的,卸货装货跑腿之类的e级任务,有头有脸的冒险者根本不愿意去接。” “你呢?” 萨沙拉警觉地抬头,防备地看着贝阿特利斯。她虽然很穷,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冒险者,但这样被人直白地指出来,实在让人不悦。 “既然你缺钱的话” “我冬天有性价比更高的工作,提奥萨的寒假时间很长,我在教辅机构给比我年纪低的孩子补课,钱很多。” “这不会过多消耗你的精力吗?我呃,和我自己的寒假比较的话,我寒假要做很多,看戏剧或者展览,写读书笔记,还要预习明年的所有课程,每天都挺忙的。你把你的假期让出去了,不会耽误学习吗?” 补 第121章 不过就算如此,它的速度也并不慢,几乎和天马保持一致,而闪电滚落的时候,又大部分都被它吸引去了。 周围闪电密织,总是毫无征兆地撒下亮紫色的巨网,塞隆抱紧了海克特拉,颤抖着问:“老师,真的不会不会有事吗?” 希珀沉静地说:“目前来看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害怕吗?” 塞隆没回答,只是往希珀身边又靠了靠,快和她贴在一起了。希珀看了她的动作,一边纠结于原则和尺度,一边又忍不住轻轻抚上她的肩膀。 “我在,没事。” 闪电越来越密集了,不单单是每次落下来的电网,还有闪电出现的间隔次数。 信风带在高空中,在塞隆眼里它常常和天空的颜色混在一起,但天上满是乌云的时候它们就不见了,可见云层是在信风带下方的。她曾经一直不太清楚“风”和这些风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现在知道了。 风暴的“眼睛”是一团富集的亮银色核心,它并没有充斥整个风眼之中,而只是填充了其中一小部分,纵长的样子让它很像古画中常常绘出的恶魔的瞳仁。它的四周是平静得不正常的湛蓝色天空,信风缓缓从上面流过,形成异样的巨大漩涡,而尾巴就在这块核心上,它吸取着西风的力量,更不要提周围从元素裂隙中渗出的元素要急于在人间界寻找一个依凭,所以迅速地聚集在核心周围了。 不过幸好,风暴核心前进的速度没有那么快,它也不是正好被西风吹得往正东方去,塞隆刚想开口问这是为什么,随即想到在水流的冲刷下,所有的东西也不是正好会被水流冲走,而也有可能会被水流冲到一边,水不那么急的地方打转。 可会释放闪电的部分远远要比风暴核心大,在核心处并没有生成许多闪电,但周围就不一样了,仿佛是用细长的闪电做爪子往前爬一样,风暴边缘的闪电要比中间密集许多,不过幸好,它们大部分都被山岳巨人吸引走了,准确说,是被山岳巨人身上凸起的不算长的金属箭吸引走的。 曾经希珀也给她讲过金属是如何与电有特别的吸引力的,诸如它们闪电会准确地打中金属尖刺而非周围非金属的部分,但这时候她才直观地观察到这个现象。闪电从附近经过,无一例外地打在了山岳巨人身上,而随着它的移动,电网也随之移动,并滋滋作响。 但闪电的威力巨大,似乎金属箭头已经无法接引全部的闪电,抓着行李的石头手掌被接二连三地打中,仿佛山岳巨人的肩膀上围着一个会自己放电的衣领似的。 就算是过去了七年,直面自然的威力时,塞隆仍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捏着希珀的手,不停地看她,要从她眼中确认她们真的不会有事。 在这时候,希珀眼底仍然一片平静,让塞隆放心不少,但又想起那个风暴肆虐的下午,就算她们被闪电包围着,希珀灰色的双眸也仍然是这样平静。 希珀没有害怕的时候,她甚至不会有什么太剧烈的感情,她沮丧地想,这沮丧居然超过了害怕,让她一时间连监视风暴和闪电的心情也没有了。 “女士们!坐稳了!”维吉尔大声喊着,天马又一次加速,背后的翅膀若隐若现,留下两道金色的痕迹,还有一些飞到了塞隆脸上,但没什么触碰的感觉,就又飞走了。 天上又下起雨来,风也好像冷了很多,海克特拉撑起一片水幕,水幕表面被密集地敲打着,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甚至海克特拉都抱怨说:“真疼啊!” 这阵暴雨持续了不知道多久,身后的沙地却只是略略潮湿,他们现在已经足够深入沙漠腹地了,这里多半是连种子都没有。 她只能从身后不断后退的景物里判断出她们的速度很快,判断出这个风暴里正在发生许多以前希珀给她讲过的现象,比如说,元素生物从因为风暴而变得更容易通过的空间裂隙里跑出来,加入这场狂欢,一个小小的风之子甚至撞在了水领主的水幕上。弓弦绷紧又松开的声音惊动了塞隆,她猛然惊起,问希珀:“维吉尔怎么了?” “别怕,只是元素生物。” “维吉尔在攻击元素生物?” “是的,如果元素生物先攻击他的话。不要担心他。” 但她话音刚落,维吉尔就慌张地大声喊叫着:“师!快帮帮忙!” 师撤下水幕,面前的景象也让她吓了一跳,天空诡异地伸出了几条尾巴,在他们前进的路上,数十条龙卷风四处游移,她正说要绕开一条路,但旁边又是满地爬走的小旋风。 “师!你在犹豫什么!快把这些小混蛋送回元素界面!”维吉尔不停地回头,催促着希珀,他不得不让德沃夏克减慢了速度,可闪电在后面追着呢! 希珀的语气仍然很平静,说:“维吉尔,你知道,在风暴里用这类法术很危险,所以等会儿,我叫你跑,你就跑,我叫你别回头,你就别回头,嗯?” “你说什么都对,快管管眼前的灾难吧!”希珀点点头,对海克特拉吩咐了什么,接着在高速前进的水领主飞毯上站起身,水领主看起来不太靠得住的触手缠绕着她的脚踝和腰部,把她固定在这张飞毯上。 她张开双臂,写出了放逐法术的起手式,风毫无阻碍地吹到她身上,整件宽大的白袍被吹得贴在身上,显得她的整个身躯都异样地纤弱。 德沃夏克在疾风的区域之外左右逡巡,显然,天马对危险的感知天赋让它不敢靠近这个几乎找不到“幸运点”的区域。 师的声音几乎被咆哮的风声淹没,连近在咫尺的塞隆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一定是放逐法术,零星的单词里,塞隆听出她的老师在其中加了很多不常用的定语和修饰语。 疾风忽然凝固了,有那么一瞬间,师身上的袍子落下来,吹乱塞隆头发的风也不再玩弄她的发丝,整个空间里静得可怕,直到雷声充满了整个空间,风忽然发疯似地开始反吹。 塞隆听见它们争相传说:“回去,回去,主君叫我们回去。” 它们就癫狂地继续前进,但不久就掉头回来,风开始反转,用力推走了前面挡路的龙卷风,它们在同类间的推推搡搡中失去了维持身体所必须的能量,在空中破裂,沙子洒下来的时候,海克特拉不得不又竖起水幕,然后被弄得脏兮兮的。 眼前的灾难平息了,希珀已经又坐下来和她并排呆在一起了,塞隆迅速抓住她的手,像是生怕她跑了或者消失了。 相对于她的紧张,希珀显得放松多了,好像刚才不过是进行了一下周末的大扫除,看到塞隆这个表情,师扑哧一声笑出来,但仍然不露声色地抽回手,淡漠地教导她的学生:“要镇静,只有在镇静放松的状态,你才不会错过一点可能的出路,也不会错过一丝可能的危险。好吗?” “好吗”,这个奇怪的词,塞隆简直要怀疑是她的老师对她进行的某种神秘训练的关键词了,它让塞隆的紧张和害怕一下子消失,好像不经过理性的思辨一样,单单这个词,就让她的身体自己先于理智一步相信她是被保护的。 塞隆心中思潮起伏,抬头看着希珀,说不出什么话,只能乖巧地点点头,小心地维持着离希珀很近,却又不会引起她反感的距离。 她不太甘心,希望能改变这种想靠近又靠近不了的境况,于是问:“老师,我们为什么不上山岳巨人身上,让它踩过这片风暴呢?” “不怕被闪电打到吗?被闪电劈中非常可怕,人体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会脱水焦黑,变成一块炭。” “嗯我们可以站在它的手上”她为了让自己更有说服力,特地探出头去看躲在视线死角里的山岳巨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呼,“啊!老师!山岳巨人” 希珀也探出头去,山岳巨人身上燃起了火焰,灰黑色的浓烟被风拉得很长,它背上生长的树木变成了最佳的引雷物,一会儿就烧遍了整条手臂。 “它可能要回去了,没有办法再保护我们了。”师喃喃说,她闭上眼睛,放开了对山岳巨人最后一点联结,大巨人低沉地哀鸣,又一道闪电打在它身上,通红炽热的石头散落在地上,它自己也倒向地面,滚动着扑灭了身上的火,随即陷入广袤的沙地之中,慢慢沉了下去。 “它它是融入了沙子里吗?” “算是吧它或许要在地下休息一阵子,才能最终打开虚空裂隙,我没有时间帮它。” “那我们”她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就像网子一样无声无息地照下来,等她反应过来,闪电已经消失了,“会不会有危险?” 第122章 就在这个时候希珀深深地皱着眉头。毫无疑问,塞隆不长的人生里发生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以至于她对“买”这个词都有十分荒谬的曲解,希珀试图解释:“不那并不是买的意思。买的定义是:用钱或者物去交换,不是砍,也不是射箭乖孩子。” 她轻轻摸了摸塞隆的面颊,郑重地让塞隆坐在她对面,意外显得略略局促,对塞隆说:“塞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一个忙?关于,什么的?” 很好,希珀心里说,至少她能听懂这句。“呃我有一个简单的实验,需要你呼唤元素。”她一直注视着塞隆翡翠色的眼睛,发现她一直迷惑地看着自己,忽然放弃了后面的说辞,自暴自弃地说:“大概,每天有一段时间,你想怎么和元素玩都可以,我会看着你,还有保护你。我需要你这样,但在这段时间外,我需要你尽量保持平静,好吗?” 小女孩虽然点头了,然而眼中的疑惑与不信任加深了,希珀的故事里迅速又加了一段:在母亲死后,塞隆流浪的途中曾经被类似的友善欺骗过。她只好保证:“我也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在做一些研究。我有单独的房间给你,也会让你吃饱,也会陪你玩。” 可能最后一句话才是塞隆的重点,她听到“陪你玩”这三个字之后就笑了,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希珀松了口气,“你答应了?这很好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这只是她平常和人说话的习惯,她预料塞隆会摇头的,然而小女孩想了想,慢慢地说:“什么是,魔兽?” 希珀心里跳了一下,脸上一阵发热,她觉得有点可耻。她本以为塞隆不怎么会听得懂维吉尔和她的谈话,所以无所顾忌地在她面前交谈。 原来她听懂了。 “真抱歉”希珀真心实意地道歉,然而作为一个学者,她又严谨地思考着措辞:“魔兽是会魔法的一类野兽的通称。” 这时候,没人玩的提乌斯凑到了女孩身边,塞隆向它做了个张开怀抱的姿势,提乌斯前脚搭在沙发上,很努力地蹭了蹭胖胖的屁股,终于费劲地爬上了沙发,趴在了小女孩的腿上。女孩揉了揉她的后背,专心看着希珀灰色的眼睛,提乌斯则在她的膝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魔兽,风裂风者,提乌斯?” 希珀点点头,“是的,裂风者和魔狼都是魔兽。” “我?”她低着头,不停抚摸着提乌斯,提乌斯舒服得不停发出呼噜声,屁股的位置一直轻微地扭动着。 “你呃你是人,和我一样。” 塞隆抬起头来,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还没完全长好的烙印(那里写着“人型级希珀),也指着棉垫上的一排字说:“提乌斯,和我,一样。但你,没有。” 翡翠色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疑惑,希珀眉头紧锁,慎重地思考着措辞,“但你确实是人类,只不过和我有契约关系。” “契约?” “契约是说一方和另一方有某种双方都认可的关系。在我们的契约里,是指从属与被从属的关系。”毫无疑问,看着孩子懵懂的双眼,师越说越觉得她没有听懂,只好改口说:“我可以命令你,而你必须服从,否则就会受到惩罚。这是契约的一种。”她特别强调了她们关系的特殊性,以免塞隆又产生误解,同时维护了自己叙述中一贯的严谨性。 在两三次追问后,她已经习惯了孩子的提问,希珀在脑中筛查着她可能会提问的词,比如说要怎么解释从属关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塞隆没有对此提问,反而轻易接受了这种必须听话的不平等契约。 “我是,你的,”她似乎也在思考,“魔兽,契约。” 奇怪的语序让希珀下意识地纠正:“契约魔兽,对,你和提乌斯都是契约魔兽” “契约魔兽。”小女孩突如其来地开心,“陪契约魔兽玩。” 希珀啼笑皆非,心想塞隆刚才做了一系列的归类活动,她把攻击她的动作都归为“买”,而把“客人”归为危险的一种,把提乌斯和自己都分在了魔兽里面,最后认为自己和提乌斯都应该享受契约魔兽的特殊待遇:被陪着玩。 希珀轻轻笑了一声,说:“‘风’。”金色的魔力从她指尖逸散出来,一个小型漩涡出现在她指尖,这个小小的旋风是风之子的婴儿,轻微的潮汐之力就能把这些游荡的、几乎没有意识的婴儿从元素界面拉到现实世界。 “哇!”她的惊叫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荡,起居室周围刻画的一圈结界微微亮了起来,震荡在头顶的水晶亮了亮之后消于无形,没有造成任何骚乱。 但塞隆几乎毫无察觉,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朵白玫瑰一样的小型旋风上,她忍不住伸手去抓,旋风调皮地在她附近打转,然而由于受到风力扰动,她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这个旋风,急得叫了一声。 旋风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召唤,朝她飞过去,然而在撞到手上的瞬间又弹开了,她又叫了一声,空气突然震颤,扰动使得后面的物体扭曲了一下,希珀迅速地念道:“微风缭绕。” 师慢慢地接近她,声音因为刚才大声的嘶喊而显得有点沙哑,“塞隆,你害怕对吗?但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一个野兽,你和我一样,是人类。” “魔兽,魔兽”塞隆趴在地上,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伴随着哽咽,她似乎想不起别的词语,只是不停地重复这个组合词。 “你不能总是这样伴随着爆炸生活,如果你坚持这样,你还会被狩魔猎人追杀,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塞隆安静下来,朝着希珀抬起头,哽咽着忍住哭泣。 希珀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缓缓蹲下身,和她保持平视。和维吉尔调侃她时表现得不同,她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对塞隆有什么样的诱惑力。 直达知觉的美,魔法的理性之美,还有元素君王的绝对权威。这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的有分量。 “我是你的主人,这代表我会保护你,我会教你控制元素的方法,你会变得比之前追捕你的大多数人有地位,有力量,塞隆?” “希珀希珀” “你明白了吗?” “希珀不卖我?” “不卖了。那么,你是选择离开艾梅科特斯,回到野外去,还是留下来,做个文明人?” “我我” 希珀盯着她,仿佛燃烧着褪色火焰的眼睛里找不出一点撒谎的样子。 绿宝石重新融化破碎,“我我留下”她用尽全力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忽然开始放声大哭。 希珀松了口气,说:“叫我老师。” 可惜塞隆抽噎着停不下来,希珀只得顺着她的脊背,轻声说:“没关系,先哭吧。” 好像开闸的水库一样,塞隆扑在希珀怀中,很快哭湿了她的长袍,等到她抽抽搭搭地叫出“老师”两个字的时候,墙上被吹歪的沙漏都已经转了两圈了,维吉尔躺在千疮百孔的沙发上,抱着同样饱受惊吓的提乌斯,一人一等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响动。 “好孩子。” “嘿!希珀!”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探出个头来,“你就这样打算留下她了?” “你要提出异议吗?” “不是特别强烈的异议但你瞧,你还没结婚呢,就打算开始养孩子了吗?” “首先,维吉尔,塞隆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养女。其次,我认为结婚和养孩子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我就算结婚也不会生孩子” 师敏锐地发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严谨,“不,我觉得我就算生孩子也不会结婚。” 她叹了口气,“还是都别要了,我既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忘了这段吧。维吉尔,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的决定。” “别解释了。”维吉尔耸耸肩,估计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不超过二十个词,希珀就有两条反驳论点,每一条都跟着论据。这很难用欲盖迷障以外的词形容。 “维吉尔,你不能不承认我是一个相对合适的人选。首先,我有能力应付她带来的每一场骚乱,只要你不吓唬她。其次,我们的关系还不错,你瞧,她还需要我陪她睡觉呢。” 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你们都进行到这一步了。” “维吉尔。” “噢别停下,继续你的论证,我在听呢。”希珀开始长篇大论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断她,这是维吉尔的人生经验。 “第三,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对她的情况非常了解,她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而我是一个元素师。我认为我有能力好好指导她,各个方面,不论是学术还是生活,特别是法力的控制上。她将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法师。” “噢,由衷期待。” 希珀横了他一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万一她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大陆的救主,元素之门的希珀,真是太伟大了。” “维吉尔。”师盯着他,表明自己并不是在说笑。 “我可无意插手你的私事。”维吉尔十分无辜地看着她,然而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师的长篇大论只不过是用来说服她自己的,“可你要浪费这么多时间来养孩子吗?” 希珀的头发还有点乱,身上还趴着一个衣着狼狈的孩子,然而这并无损她身上的冷峻气质,淡金色的长发盘在头顶,灰色的眼睛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温度。 她已经从刚才长篇大论的激动里恢复过来,平静地说:“我认为教学也是法师生涯中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是一个元素师,师怎么能连个门徒都没有呢?” 维吉尔就是被这么一个消息引来的,这个魔兽蹊跷地消失在多露镇,就此无影无踪,传说是神官拉斐尔走到这里,降伏了魔兽,可拉斐尔本人对此讳莫如深,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第123章 作为一匹有经验的天马,德沃夏克虽然不屑主人的一厢情愿,但也十分明白如果再不加速离开这里,整个空间里就不剩什么“幸运点”给它了,它的翅膀干脆没有收起来,直接鼓动着给自己加速。 一般来说天马的翅膀不会轻易显现,因为一旦这样,它的运动轨迹就会给骑手造成很大的麻烦,比如说完全没有办法抓好缰绳,经常会被羽毛扫到或者干脆被翅膀扇下来,幸好维吉尔也是有经验的骑手,他立刻就仰面躺下,只用腿和缰绳固定自己,至于塞隆则被他横抱在怀里--谢天谢地,她身上“轻如鸿毛”的施法者是一位有经验的老法师,持续时间肯定还能再久一点。 闪电越发地密集了,天上黑色的云不停地旋转着,它们大概本来是白色,聚集多了就变成了不透光的黑色,偶尔被闪电亮紫色的光照亮,这时就能发现它们在天空中急速地旋转。 亮光的间隔越来越短了,艾梅科特斯灰白色的塔身渐渐在地平线上显出纤细的形体,维吉尔忍不住回头看那唯一透出天空蓝色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巨大的核心挤得剩不了多少了),它似乎已经离这里十分遥远,至少不是在头顶上紧迫追杀,当然也离师离开队伍的地方很远。 该不该放心呢?他对这位老朋友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她的计划维吉尔也从来不会破坏,更重要的是,他坚信希珀不是那种可以为别人牺牲自己的人,有限度的自私和缜密的心思总让她的计划显得平衡而完美。她让海克特拉和伦宁换手,以便让水领主恢复到最佳状态,让塞隆来马上传话,又大概立刻对她施放了昏睡类的法术。她知道维吉尔听不到塞隆的声音时会回头看,也知道他从不失手。 几次雷击之后箭头大概就会被震下高处,到时候师又要怎么和风核心相处呢? 艾梅科特斯在视野中显得越来越大,灰白色的塔身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保护,闪电不时地划破天空,但每一击都打在了艾梅科特斯顶端,维吉尔怀里一沉,是法术消失了。他急忙喊德沃夏克解除飞行状态,天马放下翅膀,他抱着塞隆在马鞍上坐好。 “老师!”塞隆醒过来了,维吉尔感觉到怀里震了一下,塞隆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探出头往后张望。理所当然地,她看不到后面吊着的水领主气垫,也看不到希珀,小少女惶恐地抓着维吉尔的领子问:“老师呢?你把她扔下了?!” “怎么可能扔下她!她自己下去了!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就要到艾梅科特斯了。” “你就、你就放她一个人在风暴里?就算她是师,她也承受不了闪电的攻击吧?!”塞隆睁大了翠绿色的眼睛,现在里面全是愤怒和惶恐。 “我不知道,但我的任务是把你带回艾梅科特斯。” “然后呢?” “我不知道。这取决于法师塔里有没有工具。” “你就不管她了?你就让她听天由命?!如果你要去艾梅科特斯,你就自己去!德沃夏克借给我!” “你要骑我的马去送死?好啊,你看德沃夏克听谁的?”要比放狠话,小少女显然还不是维吉尔的对手,两道凶狠的目光相遇,谁也不退让。 但围绕在身边不寻常的风让维吉尔忽然回忆起了这头小魔兽的可怕之处,她可凭着尖叫就能要了维吉尔的命!维吉尔的冷汗沿着脊背流下来,被无主的魔兽咬死了可是索赔都没地方索赔呢! 他偷偷伸手想去摸箭囊中的麻醉箭,但塞隆低沉地威胁他:“你敢动一下,你就一定会后悔。” 维吉尔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也会后悔的,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不要在元素之门里随便使用法术吗?还是教过你你却学不乖呢?” 他说得不错,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塞隆就体会到了风暴的可怕之处,随便使用风元素法术会引起无法预知的变化,不仅仅是为闪电打开一条通道这么简单。 而刚才希珀却大规模地放逐了旋风和龙卷风她心里猛然一惊,甚至直接打了个冷战,忽然抬起头捏住维吉尔的领子,说:“她从她从刚才使用放逐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所以她才说“维吉尔,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所以才让自己去传话?她每一步,把每一个人都算计了进去? “该死!维吉尔!让我回去找她!”她身边的“风”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维吉尔毫不怀疑这个渐渐陷入癫狂的少女会用什么过激致残的法术把自己掀下马(她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会造成伤害),幸好她现在已经听得懂人话了。 “塞隆,别激动,你现在回去也只能送死罢了,但如果我们能找到合适的工具,说不定能回去” “比如说?” “比如说我们应该找一根导线,让伦宁撑起一定的高度引开闪电,而我们离它远一点。”这样如果师遇难了我们还能找到她的尸体,维吉尔心里想着,然而并没有说出来。他搭起弓箭,上面附着的爆破法术震碎了一个忽然出现的巨大风之子。出于求证的目的,塞隆回头看这里,刚才风之子消失的地方逐渐地形成了一个漩涡,吸起沙子并往周围喷吐,而且越长越高,很多狂呼的风加入进去,渐渐地长进了云层。 大家说得不错,在元素之门的风暴里施放法术,会导致不可预料后果。 风暴动荡,天上甚至掉下石块,德沃夏克敏捷地躲开,石块在地面上震动着形成土之子,继而开始在旷野里游荡。 前面游荡的土之子越来越多,虽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给德沃夏克的全速前进带来了很多麻烦,幸好这里的“幸运点”很多,闪电也全都被高塔引走了,最后一段路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在他们穿过风结界之后,一条巨大的白影汪呜汪呜地扑了过来。风吹得门哐哐作响,维吉尔不得已抱住哭泣的大狗,尽量开心地说:“提乌斯,变小!变小就给你吃东西!” 提乌斯变回了脚凳,而维吉尔把自己最后一点点干粮掏出来分给提乌斯,几个干干的饼子,但提乌斯吃得异常香甜,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尾部也微微晃动着。 塞隆弯下腰随手揉了揉它,快步冲上楼梯。维吉尔也摸了摸棉垫的前半部分,“小可怜,一定饿坏了吧?牛肉干呢?” 提乌斯愣了一下,歪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棉垫前端正对着维吉尔。 肯定是提前吃光了才会这样,维吉尔随便摸了摸它,跟着转身上楼,追到塞隆时,她正在开实验室的大门。 实验室里一向收拾得很干净,大部分实验器具都收在另外一个工具间里,里面甚至包括一些剧毒或者别的有害物质,师的东西都是分门别类放好的,塞隆要找东西就十分的容易了。 秘银家里有很多,秘银导线却没有多长,唯一的一卷秘银导线她曾经觉得真多啊,也许一辈子也用不完,但现在却觉得实在是太少了。 “我来找,你把身上的金属都摘下来,比如说裙子!” 塞隆一阵后怕,闪电最终没找到她,真是多亏了山岳巨人和德沃夏克。没时间回屋慢慢脱了,不过外袍宽松,她直接把里面那件缀着金属的连衣裙拽出来扔在一旁。 维吉尔正在一个抽屉里掏一堆小零件,塞隆脱完之后,他已经把它们连成了链条,招呼塞隆说:“快,快让伦宁出来举着它们!” 伦宁不情不愿地飘过来,细浪一样的触手缠绕着金属,一边伸直一边说:“女士,这需要许多额外的法力支出,我希望您能随时和我保持联结。” “当然,当然!走吧!我们走吧!维吉尔?” 维吉尔随即拿着这些沉重的金属和她一起下楼,提乌斯一直跟着他们,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它,连德沃夏克都差点踩到它,提乌斯不得不哀怨地汪了两声,缩回屋里,从门边探出半个头来看着他们忙忙碌碌。 塞隆迫不及待地跳上马,维吉尔把装有金属导线和链条的包裹递给她,自己坐在她身后,催着德沃夏克快跑。 天马不太高兴,本来维吉尔一个人就很重了,还要加上塞隆,还要加上二十多磅重的导线,还是回去送死呢,它喷着鼻息,细碎地发出唏律律的声音,直到塞隆给所有东西都加上了“轻如鸿毛”它才停止了抱怨,加速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去。 天马展开了翅膀,小幅度上下震颤,以便借到侧风的力量,塞隆十分心急,甚至想不顾后果直接呼唤风元素来推天马一把,几番挣扎之后,仍然放弃了。 维吉尔忽然问:“塞隆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希珀真的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塞隆受到惊吓似地抬头,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动了一动,话还没出口,眼泪却先一步淌了下来。 第124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别哭啊,别哭啊!”维吉尔手忙脚乱,摸遍全身也没找到手帕,“别哭了,我只是问问!我不会不管你的!毕竟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别哭别哭,乖” “希珀会死是不是?你都这样说了,你也觉得她会死是不是?” “不不不,我可没有这样说,也许她还有机会,她可是师!她肚子里还装满了知识”闪电密集地从四面八方降下来,每一个打到正前方的闪电都让他们的心一起揪起来。维吉尔一边向后看着塔的方向调整方位,一边指挥着伦宁竖起来,水领主变成了一根高达八码的旗杆,顶端竖着一截歪歪的导线,底部拖出一条细细的链子垂在沙地上,随着高速移动不停地弹起来又落下。 第一道闪电劈在伦宁的“塔尖”上,它惊叫了一声,但随即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密集的闪电贴在它身体上,整个电网甚至都因为它的移动被扯得跟着移动,塞隆担心地看着它,但它摆动着一根触手说没事。 维吉尔警告她说:“不要离它太近,也不能离太远,老天,我觉得风暴爬回来了” 他抬头看着天,刚才转到西北去的核心又缓缓地转了回来,黑色的云团里不停放出闪电,现在已经不止往地上放了,它的触手甚至伸得漫天都是。 雷声山崩一样地隆隆响个不停,因为闪电越来越密集,伦宁不得不放慢速度,他们也不得不放慢速度,眼睁睁地看着风核心转过了西风带,又来回震荡地悬在某处。 维吉尔不禁勒停了马,他们前方的荒原上到处都是游荡的风之子和云气团,它们相互斗殴,闪电你来我往,噼里啪啦地。 风核心在不停地震荡,虽然没有任何有效的依据,但不管是维吉尔还是塞隆,都隐隐觉得它是在寻找希珀。而越是耽搁,风核心越是接近希珀,他们能再次看到她的机会就越是渺茫,所以每一颗砂的停顿,都让塞隆感觉越发地焦虑。 “维吉尔!我们、我们就不能飞过去吗?” “这这很危险!我们不知道天上能掉下来什么!再说伦宁怎么过来?” “伦宁可是个水领主,不要担心它!维吉尔!风我来解决!”德沃夏克可没什么意见,它向后退了几步,呼扇着翅膀加速奔跑,终于飞了起来,塞隆给了它一片“羽毛”,呼唤着风吹着它的后背,天马就像一片叶子一样急速飞跃了这片不安宁的区域,和风一样快。 维吉尔大声喝彩,“和法师出门就是刺激!” “坏消息来了!”塞隆还乖巧地坐在他怀里,泪痕还没干,但眼神坚毅地盯着头顶,维吉尔望过去,只能看见铅灰色的天空,看不出任何异样。 “怎么了?” 忽然他发现模糊涌动的云层有了变化,直到快到头顶他才明白是什么,德沃夏克努力地拍打着翅膀,不停嘶鸣,维吉尔说:“它发现周围的幸运点有变化,塞隆?!”他着急地抓住塞隆的肩膀,问这个小姑娘, 维吉尔只是个猎人,他当然能看出这是个正在生成的龙卷风,但他毫无办法! 塞隆依旧看着天空,两只手抬起来,分别空书出金色的辉光。 亮银色的眼睛依旧慑人,似乎再过不久就会飘到他们上方来,维吉尔忽然发现“眼睛”像是在哭一样,一直往下滴着银色的泪水。 “‘风中之风’” 维吉尔被小少女的表情吓到,他第一次看到塞隆用这么严肃的表情施法,他知道她是希珀的得意门生,但不知道她们施法时候的表情也这么像。 “‘我希望你们’” 周围的风开始躁动地旋转,旋转的范围随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而越来越大,互相斗殴的风之子也被打扰,晃了晃身躯,干脆加入进来转圈圈,把打架这事抛在了脑后。 “‘离开此地’” 风柱开始升腾,连沙子都混进来了,周围模糊不清,大大的风柱套住了头上模糊而涌动的龙卷末端,两个方向相反的漩涡激烈地相互冲撞角力,龙卷风里毫无目的性乱撞的风被下面纪律严明的大部队吓到了,畏惧地减慢了速度。 “‘永不回头--’” 金色的法焰散入风中,被外围强烈旋转的风带上了天空,轰鸣着搅散了头顶伸下来的几条龙卷风,甚至把云层打开了一道缺口,相互冲撞的旋风发出了巨大的湮灭噪音,但这种噪音在风暴里来说只是稍稍微微大了一点。 咆哮的风相撞之后又朝着相反的方向反冲,虽然它们重新变得无序,所以威力小了很多,但来不及收翅膀的德沃夏克还是被这股风重重地拍了下来,幸好它看见了“幸运点”,鼓荡着翅膀往前冲了一段,靠着助跑自救成功。 周围的旋风和风之子们像是被收割了一样,刚才反激下来的大型旋风把它们吹得东倒西歪,纷纷失去了活性,有的还被悄无声息出现的元素裂隙吸回元素界面。周围干干净净,天马都有点不习惯了。 但最重要的变化并不在地上,维吉尔仍然抬着头,塞隆的放逐术让风欢呼着跑上了天,除了刚才被反冲下来的一部分,更多的“风”因为她的驱动直直冲上天空,厚重的云层被看不见的气流搅动击碎,一下子就消散了,只留下一个亮蓝色的空洞。 云层非常非常厚,以至于他们像是井底的青蛙。 刺眼的阳光从头顶上照下来,维吉尔赶紧用斗篷护住塞隆,自己带上了骨质护目镜。 天象仍然在不停地异变,照维吉尔的经验,这么大型的法术,直接产生了如此巨大的效果,那么它所引起的“不可预料”的变化只会更严重才对,头顶井壁一样的黑色云层快速崩落旋转,看样子高空的涡流仍未停止,以至于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滴着银色泪珠的风暴核心,它更可怕了,像是趴着的怪物忽然抬起头,那颗“眼睛”一样的核心居然真的像眼睛一样,瞪着他们这里,并伸出爪子,像是正要爬过来----所有从它巨大身体下方伸出来的闪电,都忽然改变了方向,伸往刚刚产生的风洞里,像是要一把攫住它。 毛骨悚然,前面就是怪物所在地,但希珀同样在那里。正因如此,塞隆急切地从维吉尔的斗篷里钻出来,催促德沃夏克:“快、快走啊!” 天马嘶鸣一声:天马很忙的!要在幸运点里估计出一条安全的路很费脑子的,刚才随便吃了几口豌豆,还没有吃饱呢! 最终它挑选了一条看起来最幸运的路线,虽然最终它会通向一片总体来说危险度很高的区域,但天马还是加速冲了过去。塞隆在马上对维吉尔说:“你可以不用跟我去。” “别傻了!只有跟着天马才是最安全的!” 他们离开了这片阳光普照的区域,但头顶的井里似乎正经历着剧烈的动荡,在高空中,“风”在没有任何阻挡的地方肆意翻滚,云层也因为有了新的漩涡而改变了流速和流向,这里的活跃度过高,以至于那颗成熟的核心丢下希珀朝着这边爬过来。 闪电在头顶来回跃动着,周围霎时间一片雪亮,核心抓着风洞,不停接近。 “德沃夏克!走左边行吗!那边顺风!”在狂乱的气流里,塞隆揪起天马的耳朵大喊。 天马很不满地喷了一下鼻子,但居然听话地改变了方位,朝着左边拐去,速度一下子变快了,维吉尔盯着仍然一刻不停滴下银色泪珠的核心,心里想着: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否则肯定又有一场元素骚乱,也许维吉尔一世英名就会悄无声息葬送在沙漠里呢。 他的担心很快被证明是没必要的,一道金色的法焰像光柱一样升起,从正下方戳破了亮银色的“眼球”,不堪一击的怪物泄了气一样迅速干瘪下去。 高度富集的风核心消失了,闪电停止了,雷声停止了,风暴也似乎凝固了。 被它的力量束缚的风则挣脱了一切,往四面八方奔逃,云气被激荡着后退。德沃夏克忽然跪了下来,双翼收拢在头顶,把身上两个愚蠢而无知的人类笼罩起来,维吉尔被它的翅膀压着才知道怎么了,赶紧用斗篷把塞隆也护住。 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风压,即使被重重保护着,维吉尔仍然忍不住紧闭双眼,狂乱的云、风、沙都猛烈地动荡飘摇,风压不仅仅从前方来,它不停变动,有时候从左边,有时候从后面,有时候直接从头顶上,他的斗篷都被割破了,想必德沃夏克的羽毛也好不到哪里去。 比起亮,他更先感受到“热”,一种太阳直接照到身上的温度。他抖开身上的斗篷,拿走护着塞隆眼睛的手,对她说:“风停了。” 风停了,狂风过后,周围只有一些调皮的微风,假装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忘了)。德沃夏克站起身,嘶鸣着抖了抖鼻子,朝前一路小跑。 蓝天之下的白沙一望无垠,就连维吉尔也不知道为什么德沃夏克要往这个方向跑,没有了风核心做指示,他难以判断希珀到底在什么方位。 德沃夏克渐渐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区域,地表上有大量的石英结晶,就是沙子融化之后凝固成的透明晶体,不用说他也知道是风核心的“眼泪”弄出来的,不远处的景象因为热气而稍微扭曲着,德沃夏克接近了一些,塞隆忽然大叫一声:“是希珀!德沃夏克!再快一点!” 第125章 德沃夏克虽然不满地喷了喷鼻子,但居然还是加速了,维吉尔啧了一声,以示不满。 再走近一些,他才看出地上有一块白色轮廓和别处的沙子不太一样,一定是希珀,衣服没事,人肯定也没事,“别怕,她还坐着呢。” “老师--!” 那个背影稍稍动了动,接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塞隆跳下马,当然站不稳而在沙地里滚了两圈,可她爬起来就朝着希珀跑过去。 “别”希珀缓缓转过身,举起双手阻止塞隆继续朝她冲过来。塞隆突兀地停下了。 “老师?”塞隆安慰自己,也许希珀现在根本站不稳,她贸然冲过去,两个人最终会倒在地上滚做一团。可看到希珀没事她真是太单纯的高兴并不能形容她的心情,她松了口气,心里除了巨大的喜悦还有庆幸,恐惧刚刚离开,留下了巨大的空洞不知道如何填补。也许抱紧她的身体就能填上这个空洞,可 希珀深深叹了口气,说:“先想办法回家吧。” 塞隆想干脆抱着她,正要念咒语,希珀又用手势阻止了她。“不用,我自己能走。” 她只是走得很慢,而且不稳。塞隆几次想过去搀扶她,也都被她阻止了。 “老师”塞隆都快要哭出来了,希珀拒绝了她的帮助,但师看起来那么需要人搀扶,为什么非要拒绝她呢? 维吉尔走过来,也要伸手去扶她,塞隆不禁摈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希珀的反应,幸好,希珀也拒绝了维吉尔。 她的整个头都裹在宽大的围巾里,只露出一点脸,但她的脸色苍白,淡色的眉毛,苍白的皮肤,灰色的眼睛,失去血色的嘴唇,让她冰凉得甚至不太像个活人。 “塞隆。” “老师?!”塞隆立刻跑到希珀看得见她的地方站直。 “伦宁呢?” 塞隆的脸立刻红了:她完全忘了自己有个可以充当水床的水领主,但要问伦宁现在在哪里她却回答不上来。刚才伦宁被他们扔在风带外面自行通过,现在大概已经回到元素界面了。 “伦宁?”她悄悄扒开一条裂隙,朝里面问话。 伦宁伸出一条触手,紧接着整个身体蠕动出来,不无讽刺地说:“我真高兴您还记得我。” “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扔下你的你愿意帮我扶一下老师吗?” 它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它摊平化成一滩水,甚至还变出阶梯给希珀踩着走上来。师慢慢地坐下,塞隆也爬上来坐在她旁边,十分担忧地看着她。 维吉尔又用德沃夏克把她们牵着往回走,他溜到希珀身边说:“老实说刚才我可被吓坏了,没想到你真的有办法消灭风暴,但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用?” “需要需要一点技巧和运气,而且最好不要有人在旁边,否则有可能会误伤。” “可我们刚才就在附近,离你不到三哩的地方。” 希珀笑了笑,好像笑也花了她大力气似的,“我看到了,塞隆也用了放逐术,是吗?”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塞隆一下又坐得笔直,“是的!” “放逐术会引起旋风,风速越高破坏力越大,而且会向外扩散,塞隆引起的冲击抵消了一部分,所以你们没事。算是算是巧合吧。” “所以老师,你一直在等它转到你头顶上,是吗?” 希珀轻轻点头。 “可这个过程越长,不就越容易被闪电打中吗?” 希珀又点点头。 “那您不是很危险?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呢?万一万一被打中了怎么办?” “因为我提议直穿沙漠,而让你们置身险境,所以我必须要负责保护你们。” “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跑呢?” 希珀闭上眼睛,“这是我综合判断之后得出的结论,不要问了。” 塞隆抓住她的手,“可是、可是” 希珀睁开眼睛,挣脱了她的抓握,轻轻捏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就别再纠结细枝末节的问题了,好吗?” 塞隆抬起头,翠绿的眼中闪着水波,无助地看着希珀,以至于师不得不偏开头躲避她的视线,好克制那种把她拥进怀里亲吻的冲动。 让这样的少女哭泣,该是多么混蛋啊她想起维吉尔年轻时候常说的话。不过维吉尔已经跳上马背,没有往这边看。 期待了很久,希珀都没有往她这边看,塞隆失望地收回视线,泄气地坐下,一言不发地缩成一团,背对着希珀,这倒是方便了希珀凝视她。师的视线放在她背上,透过凌乱的发丝反复抚摸着她小巧的耳垂,还有白得像是要透明的肌肤。 “塞隆”两个音节哽在她的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师喜欢叹息着把这两个字吐出来,低声得仿佛自言自语,但无论何时,塞隆只要在旁边,就会对她的呼唤做出反应,以至于她现在不敢把它们吐出口。 想了很久,希珀叹了口气,望着天空发呆。家里还有那么多工作,还有很多文献没有读,很多笔记没有写,很多数据没有分析,现在塞隆回来了,本来是多了个帮手,但希珀居然就忽然心血来潮带她出来玩,还差点把性命丢掉了。 “维吉尔!还有多久到?” “不知道啊!慢慢闲逛的话,一下午吧。你还有吃的吗?我的干粮全都喂给你快饿死的狗了。” 师罕见地沉默了,维吉尔不明就里地回头看了一眼,就专心地看路。 刚才还刮风下雨冷得不得了的荒原上经过太阳照射,温度又慢慢地回升了一些,太阳晒得身上发烫,可风还是凉的,弄得人不是很舒服,但很快地,风也热起来了。 师礼貌地问塞隆:“塞隆,能帮我支一团乌云吗?” 塞隆当然乐意之极,想到希珀躺在自己的水领主魔毯上,享受着自己变出来的乌云,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驱散了刚才因为得不到一个拥抱而产生的懊丧。而且希珀看起来好像对她的表现也很满意,她去握老师的手也没有再被挣开。 就是伦宁一个水球看起来挺寂寞的,没有海克特拉陪它说话,它甚至无聊地变出了翅膀,学着天马的造型假装自己在飞。 希珀一直闭着眼睛,塞隆也没有敢去打扰她,她现在说不定已经进入了浅层冥想状态,而维吉尔又离的太远,说话必须要喊,因此这一路上反而谁也没说一句话。 只有塔身看起来越来越高,本来只是地平线上一个凸起来的小黑点,现在已经近在眼前了。天马拉着伦宁马车站进了传送阵,师猛然惊醒,额头上冷汗涔涔,塞隆要帮她擦掉,她也拒绝了,沉默地唤醒围绕法阵的石碑,下一瞬间进入了艾梅科特斯的领地。 多彩的肉质植物长得还是很好,并没有在狂风暴雨中阵亡,这可能和它们低矮结实的形态有很大关系。“砰”地一声,门开了,脚凳眼泪汪汪地冲过来,但在师扯下头巾的一瞬间猛然刹住,凶恶地叫起来。 低低的警告喉音从提乌斯小小的身体里发出来,但随即来自师特有的味道让它深深地迷惑了,带着细小的呜呜声,它围着师转了好几圈,不停地嗅来嗅去,最后汪呜汪呜地问塞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在紧张什么呀?这是老师呀?咦,你好像变轻了”她忍不住掂了掂提乌斯圆胖的身躯。 “呜???” 连豢养的脚凳都质疑她的发型,希珀回到家的喜悦迅速打了个折扣,对维吉尔说:“我抱歉地通知你,今天没你的饭吃,如果你不想留下来给我们两个做饭的话,我可以现在送你走。” “为什么???” “汪???” 维吉尔和提乌斯都快要饿虚脱了,维吉尔是受到了高强度的惊吓,提乌斯则是因为前几天自己偷吃了自己后几天的口粮导致前两天每天都吃到圆,后几天一直在饿肚子。 只有塞隆轻轻靠过来,握着她的手,真诚地问:“老师,您怎么了?您没有亲自召唤伦宁,也只是让我变出乌云,现在说这番话,是否代表您也无法召唤火领主?” 希珀的手震了一下,自己默默地抽回去,冷淡地表示:“不,只是劫后余生,忽然想吃家乡菜。” “那我们可以去” 希珀冷冷地瞥了塞隆一眼,塞隆立刻闭嘴,没有忘记他们之所以劫后余生,是因为师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很不满意的新发型。 肯定有什么原因,但希珀不说,塞隆也不敢深入追问,维吉尔倒是立刻就同意了,但开出了条件:“尊敬的师,鉴于您的宅邸里没有现成的木柴,我需要您的帮助才能做出一桌好菜。” 德沃夏克丢下了大家冲进马厩里吃草料和干豆子,然而立刻大发脾气说没有水,这里只有提乌斯听懂了,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塞隆,塞隆只好去帮德沃夏克弄水喝,非常不舍地看着希珀和维吉尔走上楼。 听到楼下塞隆带上门的声音,维吉尔立刻小声问:“老朋友,怎么回事?” 第126章 “法力透支,现在没有办法维持火领主在人间界的开销。” “噢天哪!我从来没想过去一个法师家吃饭还要自己做!” “你多久没自己做饭了?” “不久,不久,但我通常只是烤点什么,我们烤肉如何?” “其实只要能吃就行。” “比起这个来,”维吉尔眼神闪烁,偷瞄了四周一圈,又压低了声音,“塞隆真是担心死你了,我们已经回了塔里,她坚持要回去救你,当时像是疯了一样” “你想说什么?”因为光头而更加冷峻锋利的师眯起眼睛盯着他。 维吉尔举起双手,像是怕猛兽冲过来,“所以,你就真的没想过如果万一你死了,艾梅科特斯和塞隆怎么办吗?” 希珀诚实地摇头:“没有,没来得及考虑遗嘱的事情。但当然是留给塞隆继承,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了!”维吉尔絮絮叨叨地解释未成年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在继承体系里有多么不利。师反问说:“你一定会出来作伪证的吧?” “希珀,你为什么天真到这个地步!”维吉尔抬起冰柜,里面的冰霜之子看到不是艾尔维斯,手里的冰球居然愣着没扔出去。 “那个大烟花呢?喂?” “它今天没法上班,能把那块牛肉递给我吗?谢谢。”维吉尔送上一个毛茸茸的微笑,冰霜之子还沉浸在大烟花不能来上班的震惊里,恍惚地把牛肉递给他。“还有那个培根,还有隔壁的牛奶,还有对了,维持你的法力需要多少?” “不用你操心,法力耗尽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它把一大堆东西一起塞给维吉尔,“关好门。” 关上冰柜之后,维吉尔问希珀:“它还在?” “维吉尔,我只是法力透支,不是完全没有法力。” “那你干嘛不实话告诉小野兽?” 希珀垂下眼睛沉思,淡色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忽然叹气说:“她和你不一样,她会担心我。” “你这是什么话!我也会担心你的!” “不,不一样的,如果我完全失去法力,你会直接帮我想办法,而塞隆可能会觉得是她的错。” 维吉尔顿了顿,“你是在间接指责我没有任何愧疚感吗?” “不,当然不,我知道那种情况下你什么也做不了。” “塞隆不是也一样吗?” 希珀平静地摇摇头,一个小型的南风涡卷出现,把冰冻的牛肉裹在里面解冻,维吉尔则借助平底锅融化一滩奶酪和奶油,接着把牛肉拿下来用刀切成小块,撒上胡椒和盐揉搓一番,丢到锅里煮起来。 “不一样,你也看到了,放逐整个风暴的能力她或许还不具备,但元素都乐于听她的话,没准她会想‘如果我在那,说不定也能打败整个风暴’,她如果这么想,她当然会觉得自责。” “可万一她在那反而会帮倒忙呢?”维吉尔难以置信地问。 “我也认为有她在我可能会为了保护她而错过一些最佳时机,但这都不能阻止她胡思乱想,所以我不想告诉她。” 维吉尔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子,问:“你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希珀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但变一点小戏法还是可以的。” “哎,老朋友”维吉尔擦了一下手,转过来又认真又纠结地说:“塞隆真的很担心你,依我看已经超过了对养母或者监护人,或者老师的程度。” 希珀又恢复了冷淡的态度,“你想说什么?” 维吉尔摸摸鼻子,默默地切起了洋葱,过了一会儿,边切边哭着。 塞隆挣扎再三,才进了关着门的起居室,幸好没有什么她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希珀只是站在流理台前,冷漠地看着炉灶里跃动的橘黄色火焰。 那绝对是纯粹的法力召唤的火焰,所以她之前的担心也许是没道理的。希珀只是想吃尼斯兰菜,但又不想出门。 原来维吉尔居然会做饭。这个放浪不羁的男人懒洋洋地对她打了个招呼,一只手拿着勺子在锅里搅动了一下,奶油和奶酪的气息洒遍了整个起居室。 维吉尔已经在切两个鸡腿了,接着剁肉馅,接着用培根把这一切都包起来,但最后一步让他犯难:“我们应该怎么让它烤起来?家里没有金属叉子之类的吗?” 希珀说:“楼下有个专门给德沃夏克用的。” 这遭到了维吉尔的嫌弃,塞隆提议说:“为什么不用那个烤炉?” “我们谁也不知道怎么控制火的温度对吧?只有火领主会。” “为什么不叫艾尔维斯出来?”塞隆盯着希珀。 这句话问出来之后,维吉尔连呼吸都忍不住停下来,她可真敢问啊! 但师只是平静地说:“那样艾尔维斯就会因为不让它做饭而发脾气使小性子。并且有它在,我们都得从厨房里出来。” 希珀叹了口气,把正在煮的土豆从锅里捞出来,用风刃削掉皮之后,拿勺子捣烂,维吉尔切了三个个鸡蛋拌进去,浇进去一些融化的奶酪汁,还放了一些德沃夏克求而不得的东西:剥好的豌豆和切成细丁的胡萝卜。 “就这么烤吧。”她把火种丢进烤炉里,连同那两个鸡腿,一堆肉馅还裹着培根的肉一起,带着一点自暴自弃说:“如果烤坏了还有土豆泥和奶酪炖牛肉。” 塞隆轻声说:“我觉得我没帮上什么忙” “那太好了,你来帮我生火。”希珀迫不及待地熄灭火焰,让塞隆替代她,火熄灭之后维吉尔立刻大声抗议,直到塞隆重新升起火之后才闭嘴。 这大概折腾到太阳完全落下才能吃饭,闻起来虽然很香,但两个经常不做饭和一个完全没做过饭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实在没有办法和火领主相比,幸好大家都饿了一整天,对食物的要求已经下降到了历史最低值,以至于塞隆一刀切进肉里的时候,连师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肉香四溢,牛肉馅、鸡腿肉还有培根的不同滋味因为火焰闷烧而交织在一起,很快就消灭了饥饿,土豆泥的味道恰到好处,塞隆忍不住留在舌尖回味。 但她之前一直在留意希珀的情况,这样一来,总有一边的进程是停滞的,留在希珀脸上的视线就被发现了,她温和地笑了笑,提议说:“不嫌弃我吃过的话,我这里还有一点。” 塞隆红着脸拒绝了,“老师也很饿吧?我去偷提乌斯的。” 桌下的脚凳警觉地抬起头,把食盆护在自己身体下方。 希珀当然很需要食物,法力不会凭空出现,自古以来大家都觉得法力的恢复和增长与食物有很大关系,特别是法力枯竭状态如果不进食,法力恢复的速度是相当缓慢的,这已经被一个古老而不人道的试验证实了。虽然随后几百年的研究统计里也没有发现食物的偏好和法力的多少有什么相关关系,但毋庸置疑,希珀需要多吃点。 吃了饭之后,希珀首先离席回了房间,塞隆企图从维吉尔那里套点话出来,但哪里是老油条维吉尔的对手,当然什么也问不出来。 她又不能去打扰很需要休息的希珀,只能挫败地回自己的房间里,蒙着头又想起希珀拒绝了她的拥抱,还有搀扶、甚至仅仅是靠近,难受得缩成一团。 伦宁在半空中翻来翻去,绕着她打转:“我的小女士,您别灰心丧气了,她后来不是还对您调侃来着吗?还说要把食物分给您呢。” “但我不懂我到底是不是触怒她了,我感觉总有一个我不理解的界限,触碰了之后,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推开我。” “这不是很正常嘛?任何人都有底线,您也有啊。” “可、可以前是没有的。譬如说”她想起那些甜美的晚安吻,想起她曾经为自己整理衣服而靠得过近的气息,心随着她记忆中的每次接近而微微颤抖。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来了,每一句都加剧了她的沮丧。 非常的沮丧。 不过只是想和以前一样罢了,为什么不行?她生气地抱着自己的被子,但知道不论是撒娇还是哭泣,在希珀面前都是没有用的,然后变得更加沮丧,一头闷进被子里。 但希珀并没有睡,保持侧卧的姿势,也静静地抱着自己的被子,冷漠而平静的脸上露出不常见的忧愁之色,看着深蓝色的澄澈天空发呆。 水领主还无法到达人间界,她没有了倾诉对象,而选择了缄口不言。 指尖聚集着辉光,过了一会儿又像是风中烛火一样熄灭了。师深沉地叹息,她有好几次都想起床去楼下找塞隆,不管是拥抱还是亲吻,只要随便给她点甜头就能换到吧?这是属于老师的特权,错误是如此容易犯下,皆因步骤太简单而所得太丰硕。 幸好沉重的肉身阻止了她,懒惰在往常来看怎么都是弊端,现在师则无比庆幸自己的懒惰。 法师塔的灯今天熄灭得特别早,但不论是法师塔的主人,还是塔主人内定的继承人,却都拖到半夜还没有睡。 第127章 就在这个时候因为它们的扰动,师的风结界极大地被削弱了,本来服从了她的元素都蠢蠢欲动地想要逃跑,结界抵抗不了风压,内外的风速差距越来越小。 “塞隆!” 孩子兴奋地大喊一声。 风呼啸而来,吹着她的衣服,甚至有要把她吹走的趋势,魔狼这时候却发出了警示的低吼。希珀敏锐地感受到了风的流动,但闪电已经虎视眈眈了,它们雀跃地抖动着,似乎是要顺着风的管道一直跑到地面。 风的尽头可是塞隆! 希珀奋力地张开双臂,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命令这些躁动的元素对她臣服,风开始围绕她打转了,和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一样的小型结界在她身旁出现,狂乱的风被她升腾起来,松开了塞隆的手。塞隆失望透了,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风元素是一种脾气最难以预测的元素,所以她这一法术引起的后果也难以预料。 但多半不是什么好后果,师在停止维持法术之后,风结界仍然旋转着,越来越多的风感受到了这个好玩的游戏,加入了进来,看不见的元素躁动一瞬间传入了云层。 一定会形成龙卷风的。师笃定自己的判断,对巨大的魔狼喊了一声,然后一把把塞隆拉进了自己怀里。 “塞隆,抱歉,我们得回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土之子,元素生物隆隆地往法师塔的方向走过去。 塞隆着急地看着空中,看着师的风结界引来的骚乱,挥着小手说:“不,不,它们,要来了!想玩!” 师有点恼怒地捏住了孩子的肩膀,捏痛了还未完全愈合的烧伤疤,“塞隆!我不想惩罚你!提乌斯!闪电!” 魔狼本来夹着尾巴小跑在前面,听了她的话,呜咽着扭过头,不情愿的样子像是在惧怕什么,然而还是深深吸气,闭上眼睛把一团硕大的电光球吐了出去。 光球在天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到达顶点的时候不知是被什么拉扯了,紧接着扩大成了一条直线,一头通往天空,一边通往地下。 那里就是她们刚才站的位置,沙砾消失了一半,在电光之后留下了一个浅坑。 塞隆惊叫一声,然后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师没有回头,她甚至往前一跃跳下土之子,疾跑几步,回过头来,大声喊着:“提乌斯!” 提乌斯呜咽两声,吐出闪电,天上降下的极其粗大的闪电被引导到一边,离她们更近了,碎石被炸得纷飞,强烈的魔压差在希珀的指尖形成金色的辉光,她一只手抱着塞隆,一只手在虚空中勾画,风盾挡住了劈头盖脸的碎石,塞隆本来已经吓得把脸埋在她颈子里,直到感受到她在跑动,才偷偷抬起来。 闪电就追在她们身后。通常闪电只会选择突出的物体,但风元素的活跃引起了雷电的暴动。闪电不再选择艾梅科特斯顶端的金属线圈,而是直接朝着她们冲来。希珀的法术最初引发了一条闪电喜欢的风通道,而塞隆的惊呼则一再地暴露她们的位置,这一点不需要希珀给她解释,她也能感受到元素的狂乱。 “希珀是不是,我的错?” “算是吧。”师中肯地回答。 “我们会死吗?” “不会。”她一挥手,风球托着提乌斯的屁股把它往前送了一段,忠心的大型犬回过头来等待她,但师严厉的目光催促着它继续往前跑,过了一会儿,它又回过头,不停地吐出闪电球,引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后织成了网状的雷电。 这种级别的球状闪电魔狼也无法一次吐出很多,几次之后,它的力量耗尽了 师感受到了被雷电盯住的感觉,浑身汗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连头发也根根向上,她怀里的塞隆大概也感觉到了,惊恐地问:“希珀,这是什么?” “闪电。”师此时依旧冷静,从感觉到静电到闪电劈下来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把塞隆扔出去,转身对着虚空大声呼喝:“‘丘山重叠’!” 隆隆行走的土之子忽然活化,体积迅速增大,横亘在师面前,闪电击中了刚刚挺起的岩石上,亮眼骇人的电光像铁水一样迸溅,师的双手像是被金色的流光包裹着,随着她念出“高耸入云”,复杂的空书也溢出耀眼的金色,岩石城墙再一次长高,挡住了连续下劈的闪电。 “提乌斯!” 魔狼呜呜地哀鸣,然而还是听话地吐出一颗小小的电球,小球划着抛物线丢到了城墙的顶端,师转身解开罩氅,黑色的罩氅随即被卷入了风中,她逆风奔跑,拉起忍不住哭了的塞隆,一边画羽毛一边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提乌斯吐着舌头,喘着粗气,一直跟在她身边。 离艾梅科特斯的风墙不远了,她从刚才就一直后悔不小心走得太远,以至于跑回来这么艰难。 塞隆点点头。希珀抬手念道“轻如鸿毛”,然后一手抱起塞隆,往外走去。 “海克特拉,饭做好了吗?” “如您所愿,女士。艾尔维斯为这位小女士准备了土豆玉米肉汤。” 塞隆小小的身躯趴在她身上,发出热力,微微抖动。这是一种在她看来让人有点惧怕的、人和人互相入侵对方领域的接触。她不喜欢和人接触——法师们都不喜欢和别人挨得过近——不过如今看来,这是使塞隆安静呆着从而防止元素暴乱的最有效方法。 “塞隆。”希珀呼唤。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头来,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对视,“是谁教你说‘风’的?” 这孩子说:“妈妈。” “妈妈呢?” “死,血。” “爸爸呢?” 塞隆摇摇头,“不知道。” “好吧,吃饭吧。” 法师塔的倒数第三层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厅,食物的香气和柔和的光亮从那个小小的门口渗出来,希珀抱着塞隆走进去,维吉尔正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 他看见希珀,急忙收回翘在桌子上的脚。 希珀感觉到怀里震了一下,塞隆猛然间抱紧了她,尖叫了一声。 “砰”,一块墙砖碎裂了,希珀挥手召唤出一只土之子,它隆隆地走过去,爆裂的石块似乎被它所吸引,飞起来黏在了它身上,它把手伸进了那个破洞里,很快墙壁又完好如初——也许有一点点微小的不一样,谁知道呢,在人类眼里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虚空之中,希珀摸着塞隆的头,安慰道:“没关系,他不能攻击你,而我会保护你。” 塞隆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噢,希珀,你转职成驯兽师了吗?” “没有。” 维吉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促狭地对着希珀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和一位哭闹的少女单独相处了一阵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结合维吉尔的为人,希珀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见地露出笑容,“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我也是女人。” “认真工作的侧脸最英俊,老朋友,”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像你这样禁欲的小白脸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别。” “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说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则是土豆玉米肉汤。玉米的香气甚至盖过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气的诱惑,望着希珀,希珀点点头,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个人挛缩了一下,立刻转头呕吐了出来,希珀惊愕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会吐?” 她扬起手,凭空出现的沙子盖住了呕吐物,抬头问维吉尔:“怎么会这样?” 维吉尔的脸色一白,想起了地宫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头,硬着头皮说:“我想她可能不习惯吃熟的东西。我在她出没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动物的完整骨头她可能你应该给她生肉试试。” 海克特拉立刻进了厨房,很快带了一盘带血的牛排出来,上面显然有火焰炙烧过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来,撕咬的动作很像提乌斯吃饭的时候。 希珀扭头看了一眼提乌斯,果然发现它从饭盆里抬起“头”来,傻傻地望着新来的小伙伴。 她旁若无人地啃了一会儿,看见希珀在看她,立刻递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盘子,“我也有,谢谢。” “说说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块肉来,抬头说道。 “说来话长,”维吉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离塞隆远远的。他喝了一口红酒,“有个老猎人曾经参加过那次围猎行动,当时惊动了许多猎人,但大多数没两下子的都死了,要么是被烧死,要么是被拦腰斩断。你知道的,我们人人都有一张护身的风盾卷轴,但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烧掉,就死了。” 第128章 就在这个时候“没关系,还可以写新的,你活着就好。” “谢谢,”维吉尔冲她眨眨眼,举起了杯子,“我不可能有事的,预祝你的论文顺利。” 希珀也举起杯子,意有所指地拍拍塞隆的头,“当然会顺利。” “老伙计,这个小元素使者我是说,她会不会是升腾者什么的?” “维吉尔,醒醒,就算是升腾者,也完全是由某种元素构成的,塞隆有人类的。” “你确定?”维吉尔狐疑地打量着塞隆,塞隆也警惕地看着他。 “我确定,我摸了一下午,那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好吧,卷轴和以前一样,来两份。” “早就写好了,只等你来拿。这回不收你钱,你帮了我大忙。” 维吉尔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客气了,希珀,你是怎么到底是怎么驯服她的?” 希珀摇摇头,“并不是驯服。一个有元素感知天赋的孩子天生能感受到魔法的理性之美。” 维吉尔又吹了一声口哨,“你瞧,我没说错,她臣服于你的美貌。” 希珀严肃地纠正:“不是我的,是我的法术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准确地说是被她打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就像你喜欢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狂乱的元素,你们和元素呆在一起,远远比和人类呆在一起合适。” “诚如你所说。” 维吉尔双手枕在脑后,腿翘在了桌子上,椅子因此向后仰起,“我就适合和动物们呆在一起。” 维吉尔抓住塞隆之后,觉得她幼小又孱弱,生怕她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不眠不休地赶路,只花了五天时间就从凯特勒地区到了艾梅科特斯,吃完饭之后他立刻感觉到了睡意,所以马上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希珀则带着塞隆回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领主与众多水珠一起彻底把她清洗了一次之后,她又召唤出一个旋涡状的云团替她剪短了头发。终于她看起来不再是个小野兽的模样,而像个小小的法师学徒。 海克特拉评价到:“除了头发。” “什么?” “除了头发的颜色,简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您,您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或许您可以让她也试试如何召唤水元素。” 希珀摇摇头,“不,不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操控自己的力量,她会让艾梅科特斯发洪水的。” “哦,真遗憾我本来以为会有个同伴什么的。” “你寂寞吗?我可以给你多召唤几个水珠。”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下复杂的痕迹,眼花缭乱的就像是在弹一首复杂的曲子,水珠们凭空出现,一点一点朝着海克特拉蠕动,他站在中间漂浮起来,求饶道:“女士,可以了,让这些婴儿回到元素界面好吗?照顾这个小鬼就已经要分去我大部分的精力” 他指了指希珀牵着的塞隆。 希珀把塞隆送到客房门口,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这里,风结界保护着房间门口,也防止塞隆在法师塔里随便乱跑。 她睡了个好觉,早晨却是被爆炸声和尖叫声吵醒的。她爬起来迅速脱了睡衣穿上长裤和衬衫,法师袍也没来得及穿,就冲下楼去。 客房这一层已经被炸开了一个破洞,海克特拉圆胖的身躯化为一张水膜勉强拉扯在破洞附近,墙上齐腰高的地方有一圈整齐的刻痕,就像是用力被斧子劈出来的。塞隆胸前插着一支箭,仰天倒下去,而维吉尔蹲在沙发后面,还保持着拉弓的状态。 她冲过去抱起塞隆,责备到:“维吉尔!你在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她大喊大叫我差点送命,这是正当防卫!” 希珀的手在那支箭附近犹豫,看起来束手无策。维吉尔走过来,轻轻一拨箭身,那支箭歪向一边,然后掉了下来。 “看,不要紧,这是麻醉箭,只是让她睡一会儿。” “你该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家会变成这样。” “我早上起床,洗脸刷牙,听见外面有响动,就朝外面看了一眼。她正打算打开露台的门,我大喊一声‘别开门!’没想到她回头就开始尖叫。我被气浪掀翻,你的露台也炸开了。我怕她被吹走,就想过去拉她,没想到她叫得更厉害了,海克特拉甚至来不及去叫你。” 希珀问:“我的厨子呢?” 艾梅科特斯的厨子是一位火领主,与管家海克特拉是同等级的元素生物,他们三个处理一个孩子本应不成问题。 “呃他阻止了你的小宠物升腾这里的风元素,自己飞出去了” “你们” 维吉尔耸耸肩:“我想给她评s级来着。” “你昨天告诉我她是级。” “这不是为了省手续费么?” 希珀把新买的小野兽抱在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说:“她没事。” 维吉尔发出抗议声:“她当然没事!她可是、可是准s级魔兽。” 他擅自给塞隆的评级加了一档。 “好吧,你有事吗?我这里没有什么太好的外伤药。” 维吉尔拍了拍自己身上,没什么受外伤的迹象,只得摇摇头,抱怨到:“你真是太喜新厌旧了,你居然不关心我了。” 希珀认真地想了想,解释说:“对不起,我只是基于对你实力的判断。” 但与之相匹配地,人类的灵魂离开了肉身,道德观会发生奇妙的扭曲——因为并没有被活捉的巫妖所以这部分研究还是空白,对此感兴趣的学者只能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假设却无法去验证它们——所以巫妖通常是邪恶的,虽然它们自己并不觉得,但看到它们那些人骨和灵魂试验品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同意这个观点。 师的授勋典礼上有一个重要步骤,就是在她身上施放一个感知魔法,在她的生命消失的时候会对法师行会共同施法的几位法师发出警示,法师行会就会对全世界所有的行会下达通缉令,变成巫妖的法师和他们的法师塔当之无愧地变成了冒险者和雇佣兵危险而富有的宝库。 事实上,在上一个没有信使的月份里,师也冒出过这种想要变成巫妖的念头,毕竟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 现在这样好像挺热闹的,希珀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热闹的感觉了,这确实驱散了一些挥之不去的孤独感,然而同样地,她也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她的时间表上已经作废了两天,以至于她不得不把整张时间表往后顺延一下。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对正在棋盘上厮杀的塞隆和管家说:“我稍稍出去一下,大概五分钟之后回来。”在师来看,不论是让塞隆不因为找不到她而恐慌或者是让水领主管家在灾难发生之后有个拖延时间都是很必要的,但她拿着工作日记从图书馆上来时候发现一切都还是那么平和,塞隆似乎醉心于新的游戏而暂时忘了和元素玩耍。当然没出乱子也可能是因为,细心的师发现,水领主牢牢地掌握了所有棋子的控制权:塞隆把棋子推出去的一瞬间,水珠就被海克特拉掌握了。 希珀进来的时候,棋盘两侧的人都对她笑了笑,师坐在沙发上,提乌斯讨好地甩了甩身后的流苏,希珀脱掉了鞋子,露出白皙的双脚,踩在了提乌斯背上。 这样她的膝盖又垫高了一点,一本装裱十分精细的硬皮笔记本摊在她膝头,旁边悬浮着一瓶墨水,她手上的羽毛笔在瓶子里沾了沾,又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 希珀本打算把这两天耽误的工作平分进剩下的几天里,然而她又抬头看了看正高兴的塞隆,想了想,还是把时间往后推了。 也许该听从维吉尔的建议,卖掉这只去买几只不同属性的魔兽不,不行,让它们和平相处将是一道难题,指挥它们则是另一道难题,也许花的时间将是陪伴塞隆的两倍甚至更多。 而且能把她卖给谁呢?师其实有点怀疑自己脑中那个关于塞隆身世的小故事的合理性:大家为什么要争相去抓一个孩子呢?除了做实验,师根本想不到谁还会需要一个小麻烦。 她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做她的时间表。楼下的模拟星象仪会周期性的扰动一个持续性的空间法术,这使得时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来一次。 闷闷的钟声传遍了整个法师塔,她收起了工作日志,对棋盘前的两个人说:“我五分钟后回来。” 但明显这两个生物十分投入,塞隆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看她一眼,然后飞快地扭过头去盯着棋盘。希珀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放回图书馆后回到了起居室。 比起黑暗阴凉的图书馆,起居室里温暖而明亮,师坐在沙发上,脚踩着提乌斯温暖的棉垫,一本书飞到她面前摊开,还是她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这是一本龙族战争编年史,约莫从两千年前第一个死灵法师讲起,到龙族议会联手毁掉最后一代巫皇的命匣为止,和市面上那些浅显易懂的娱乐编年史故事或者英雄史诗不同(虽然它们总能流传得更广),师还是喜欢看一些大部头的史学家巨著,作为工作之余的消遣。 第129章 就在这个时候 塞隆无声地点点头。但希珀并不确定她听懂了。 “人最终能利用这些规律,你知道的越多,你能统御的事情就越多。你知道的关于元素的事情越多,你能用元素来做的事情就越多。”她的食指在空中写下一道复杂的记号,在旁边散步的土之子就这样被放逐回元素界面了。 “所以,不要害怕风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面对它们的时候是安全的。” 塞隆抬头看着她灰色的眼睛,“像你一样吗?” 希珀笑了笑,“算是吧,但我们一般不在阴雨天出去。你应该仍然记得这一点吧?你保证过。” 塞隆点点头。 希珀也满意地点点头,“是的,首先,你要学会保护自己,首先应当?” “没有盾,不对自己用,‘侵害’,法术,是吗?” 希珀欣然点头,“有一个小小的错误需要修正,‘伤害’,我们一般不说‘侵害’。” 有一点希珀可以确定,她的小野兽没有任何死灵法术的天赋,大多数时候,一个死灵法师只用‘侵害’这个词就能牵动世界上少得可怜的一点“暗”,施放最低级的影子类法术。她纯粹的,是个元素使者。 “没有盾,就不对自己用伤害法术。” 希珀笑了起来,“好的,你会说‘就’,这很好,记得这个词,你以后常常会用到它。” 塞隆也跟着她傻笑起来,这个词对她来说并不难,只是没有什么机会说罢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并不明白这个表示递进意味的词汇在她以后的人生里会有多重要的地位。 “为什么,龙,人,低一等?” “因为总体来说,龙类比人类聪明很多,也比人活得久的多,它们能学习比人类多得多的规律,也天生就能做许多人类从来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显然太抽象的说辞她还理解不了。 “它们天生会飞,也天生会魔法。” 塞隆露出疑惑的表情,希珀猜想如果她年纪再大一点,也许就会说“我也天生就会魔法”,想到这一点,她就莫名地觉得快乐。 “人,笨?” 希珀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虽然大多数人类没有很突出的天赋,但更多的人只是懒于改变自己,还为自己的懒惰找了很多借口。人类的寿命相对很短,语言也因此更有效率就是说,同样的一句话,在龙语和精灵语里面都很长很复杂,在人类通用语里面则是很短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说,同样的一年时间里,人可以学到的知识比精灵和龙族要多很多,只要你愿意学。” 塞隆显然不是很理解,但希珀认为没有必要再解释下去了,塞隆不可能听懂母语与思维模式的关系,否则她们的对话会很快成为百科全书一样的扫盲。 虽然幼儿需要一个百科全书式的老师是十分必要的事情,但凡事自己从书中找答案才是一个学者应有的学习习惯。 我应该教她识字与读书,这样她就能和我小时候一样安静地在那坐一整天,而不是拉着所有的元素或者我陪她玩。 接着她又十分遗憾地想:塞隆也许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识字时间,事实上人们似乎有一种共识,那就是孩童学习任何东西的最佳时间是九岁之前,那之后学任何东西似乎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当然按她的看法,学习某种技能或者语言从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但如果过程痛苦又枯燥,则会让大部分人丧失应有的热情和信心。 并且,她为什么要为一个只和她相处两三个月的魔兽花这么多心思呢?不论如何,维吉尔一定会找到买主的,他一向善于做这样的生意,不,应该说他善于发现任何一只魔兽的优点,并在一大群客户里找到需要这些优点的买家。 风暴似乎接近了她们,天色越来越暗了,天地之间的光似乎只来自于背后温暖的起居室和前方的风暴中心。风越来越大了,但经过两道风结界过滤的风凉凉得十分舒服,塞隆没想着要进去,希珀也就跟着她惬意地坐在椅子上。 人类对悲剧的审美本身就来自于一种奇怪的体验感:面对排山倒海的危险但最终发现它并不能伤害自己。这也是希珀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的原因之一。 她有一种身在危险风暴之中并幸免于难的能力和勇气。 这个下午她说了很多从未对人讲过的人生经验和一直奉为圭臬的道理。希珀是她的老师门下最年轻的学生,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里她总是听着别人的教导,看从来没有看过的书,学着稍稍超过自己认知的知识,说服那些难于被说服的老学究,从来没有一个人需要她去指导,以至于就在当下,她首次把这些东西组织成语言说给另外一个人听。 非常新奇的体验,思维变成语言之后就会变成相对陌生的东西,就好像把铁水铸进模具里一样。 而塞隆一直听着,希珀简直想让她形容一下自己到底听过之后是什么感觉,然而她连话都不太会说,更不用说精准地描述一件事情了。 在这一刻她好像理解了死灵法师们为何热衷于拆解头骨和开活人的脑壳。那里面看起来真像是有太多的秘密了。 晚上,她本来打算在图书馆里分析一下今天白天的数据,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坐立不安——是在担心塞隆是否会毁掉她的起居室。于是她收拾了东西带进了起居室里,进门的时候,受到了塞隆热烈的注目礼,提乌斯欢快地跑过来,呜呜地叫着,并且用身体蹭着她的腿。 陪她下棋的海克特拉说:“女士,您总算来了,我还打算等一会儿去叫您呢。” 希珀关上门,“怎么了?”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折线,空间被撕开,一只土之子隆隆地走了出来。希珀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土之子在她面前低头蜷缩成一张石台,希珀把东西都放在土之子的肩膀上,那里十分平坦,坐两个人绰绰有余,更不要说放一本书几页纸和一个墨水瓶了。 “小女士大概每隔半个沙漏就要问我一次‘希珀在哪里,她今晚会来玩吗?’噢,真可爱。” “我没有!”小女孩低声否认着,小脸红彤彤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偷看希珀的时候发现希珀也在看她,急忙又低下了头。 希珀冷淡地点点头,说:“但我今晚有些工作要做完,不然留着明天做,我就不能陪你玩了。所以你先和海克特拉玩好吗?” 塞隆忙不迭地点头,但是可能受不了这种羞耻感,最后扑到了水领主的怀里。海克特拉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小声地说:“你不能不能告诉她!以后不能!” “噢,好吧。” “你保证。” “是的,我保证,以后这将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可她已经知道了!” “师不会介意的。” “呜” 希珀其实听得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她总是受到别人的强烈喜爱和憎恶,所以这种程度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人总是无法对喜欢自己的人板起脸。希珀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对实验顺利大有帮助。 塞隆和水领主的游戏晋级到了四子连珠,顾名思义,是一个谁先走到四子连成一线谁就胜利的游戏,棋子和棋盘的控制难度都有所上升,爆炸在所难免,不过希珀已经提前把涟漪支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全套装备都幸免于难,连提乌斯都没打湿棉垫。 这种不算安静的环境对她的思路当然有所影响,不过师判断这是必要的,总好过起居室又被炸毁吧。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另一项挑战渐渐逼近了:哄塞隆睡觉。 前两天她不得已收留了这个小家伙睡在自己床上,但师必须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她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当然是简单地允许塞隆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直到维吉尔找到买家为止。第二则是想办法让塞隆自己睡。 乍一看第一个选择要省心很多,塞隆睡觉很老实,并不会吵到她,然而在私人领域这一点上希珀有奇怪的坚持,总之法师塔的主人决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习惯因为迁就别人而被迫改变。 “塞隆,该睡觉了。”她合上自己的工作笔记,把演算用的草稿纸全都归拢成一堆,叠放在土之子的身上。塞隆不情愿但听话地站起来,而水领主接过希珀手上的东西走了出去。 塞隆牵住了希珀的手,被她拉着去客房。监督着塞隆洗漱并帮她换上睡衣之后,希珀掀开被子让她躺了进去,然后转身出门。 她没有左转上楼,而是下楼去了图书馆,找了一本浅显易懂的元素编年史,这并不是她的仓鼠,而是属于为她服务了二十年的海克特拉。材质非常特殊,是非常薄的页岩加上某种金属编制的,文字有充满元素感的楔形笔划,幸好这是一本面向通用语读者的普及读本,否则希珀也不一定看得懂。 第130章 就在这个时候他说着站起身来,开门走了出去,法师替他施展出一枚照明术的光球,不过是借助附近的太阳石的力量。 水领主收走了碗碟,桌子恢复了一片洁净,塞隆似乎回忆起了刀叉的用法,正在为没有弄脏手而开心,她的笑声稍高,使得水领主身上有一颗水珠脱飞出去,海克特拉立刻赶在这位小女士闹出更大乱子之前把水滴摘了回来,并小声对塞隆说:“嘘!” 塞隆赶紧捂住了嘴巴。 希珀转过身,走到塞隆面前并领着她来到沙发附近,“维吉尔叔叔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知道你怕他,总是想办法躲开你,生怕吓坏了你。”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仍然说:“维吉尔,买。”她做了射箭的姿势,“买。”又做了劈砍的姿势。 希珀深深地皱着眉头。毫无疑问,塞隆不长的人生里发生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以至于她对“买”这个词都有十分荒谬的曲解,希珀试图解释:“不那并不是买的意思。买的定义是:用钱或者物去交换,不是砍,也不是射箭乖孩子。” 她轻轻摸了摸塞隆的面颊,郑重地让塞隆坐在她对面,意外显得略略局促,对塞隆说:“塞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一个忙?关于,什么的?” 很好,希珀心里说,至少她能听懂这句。“呃我有一个简单的实验,需要你呼唤元素。”她一直注视着塞隆翡翠色的眼睛,发现她一直迷惑地看着自己,忽然放弃了后面的说辞,自暴自弃地说:“大概,每天有一段时间,你想怎么和元素玩都可以,我会看着你,还有保护你。我需要你这样,但在这段时间外,我需要你尽量保持平静,好吗?” 小女孩虽然点头了,然而眼中的疑惑与不信任加深了,希珀的故事里迅速又加了一段:在母亲死后,塞隆流浪的途中曾经被类似的友善欺骗过。她只好保证:“我也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在做一些研究。我有单独的房间给你,也会让你吃饱,也会陪你玩。” 可能最后一句话才是塞隆的重点,她听到“陪你玩”这三个字之后就笑了,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希珀松了口气,“你答应了?这很好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这只是她平常和人说话的习惯,她预料塞隆会摇头的,然而小女孩想了想,慢慢地说:“什么是,魔兽?” 希珀心里跳了一下,脸上一阵发热,她觉得有点可耻。她本以为塞隆不怎么会听得懂维吉尔和她的谈话,所以无所顾忌地在她面前交谈。 原来她听懂了。 “真抱歉”希珀真心实意地道歉,然而作为一个学者,她又严谨地思考着措辞:“魔兽是会魔法的一类野兽的通称。” 这时候,没人玩的提乌斯凑到了女孩身边,塞隆向它做了个张开怀抱的姿势,提乌斯前脚搭在沙发上,很努力地蹭了蹭胖胖的屁股,终于费劲地爬上了沙发,趴在了小女孩的腿上。女孩揉了揉她的后背,专心看着希珀灰色的眼睛,提乌斯则在她的膝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魔兽,风裂风者,提乌斯?” 希珀点点头,“是的,裂风者和魔狼都是魔兽。” “我?”她低着头,不停抚摸着提乌斯,提乌斯舒服得不停发出呼噜声,屁股的位置一直轻微地扭动着。 “你呃你是人,和我一样。” 塞隆抬起头来,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还没完全长好的烙印(那里写着“人型级希珀),也指着棉垫上的一排字说:“提乌斯,和我,一样。但你,没有。” 翡翠色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疑惑,希珀眉头紧锁,慎重地思考着措辞,“但你确实是人类,只不过和我有契约关系。” “契约?” “契约是说一方和另一方有某种双方都认可的关系。在我们的契约里,是指从属与被从属的关系。”毫无疑问,看着孩子懵懂的双眼,师越说越觉得她没有听懂,只好改口说:“我可以命令你,而你必须服从,否则就会受到惩罚。这是契约的一种。”她特别强调了她们关系的特殊性,以免塞隆又产生误解,同时维护了自己叙述中一贯的严谨性。 在两三次追问后,她已经习惯了孩子的提问,希珀在脑中筛查着她可能会提问的词,比如说要怎么解释从属关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塞隆没有对此提问,反而轻易接受了这种必须听话的不平等契约。 “我是,你的,”她似乎也在思考,“魔兽,契约。” 奇怪的语序让希珀下意识地纠正:“契约魔兽,对,你和提乌斯都是契约魔兽” “契约魔兽。”小女孩突如其来地开心,“陪契约魔兽玩。” 希珀啼笑皆非,心想塞隆刚才做了一系列的归类活动,她把攻击她的动作都归为“买”,而把“客人”归为危险的一种,把提乌斯和自己都分在了魔兽里面,最后认为自己和提乌斯都应该享受契约魔兽的特殊待遇:被陪着玩。 希珀轻轻笑了一声,说:“‘风’。”金色的魔力从她指尖逸散出来,一个小型漩涡出现在她指尖,这个小小的旋风是风之子的婴儿,轻微的潮汐之力就能把这些游荡的、几乎没有意识的婴儿从元素界面拉到现实世界。 “哇!”她的惊叫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荡,起居室周围刻画的一圈结界微微亮了起来,震荡在头顶的水晶亮了亮之后消于无形,没有造成任何骚乱。 但塞隆几乎毫无察觉,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朵白玫瑰一样的小型旋风上,她忍不住伸手去抓,旋风调皮地在她附近打转,然而由于受到风力扰动,她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这个旋风,急得叫了一声。 旋风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召唤,朝她飞过去,然而在撞到手上的瞬间又弹开了,她又叫了一声,空气突然震颤,扰动使得后面的物体扭曲了一下,希珀迅速地念道:“微风缭绕。” “和小女士有关,我不能再多说了,除非您愿意把我拉出去。” “她危险吗?” “噢咦?不,并不。” “那你继续休息吧。”希珀从床上爬起来,放任水领主的信使在自己面前沉入裂隙里但毫无伸出援手的打算。 “女士噢,噢,您怎么能”它完全沉没了。 希珀打开门,小心地四下扫视了一遍,最后在门口前面的地毯上看到了摊成一滩还有点微微起伏的脚凳,脚凳上有一个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塞隆。 师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想好了揶揄水领主的话,它对小孩子真是太容易心软了,为了通知她塞隆睡在门外居然不惜消耗力量擅自离开元素界面。她已经在空中画出一片羽毛,金色的光芒像烟火一样无声地炸开,附着在塞隆身上。她弯腰抱起塞隆,轻轻用脚尖捅了捅提乌斯,果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关上门,然而塞隆却惊醒了,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塞隆本能地挣扎起来,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希珀赶在那之前张开一个风盾(她写咒语的速度真是太快了),两股风交汇,真空与真空互相侵蚀毁损,最后发出湮灭噪声,在寂静的室内听起来尤为响亮。 塞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是从法术认出了希珀,她吓了一跳,嗫嚅着道歉:“希珀希珀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 “没事,别害怕,你现在在我家,你还记得吗?” “记得。” “不会有危险的。”她一边掀开被子,一边把塞隆放进去,同样地,她把暖热的那一边让给了塞隆。“为什么跑上来了?是冷吗?” “不黑,想,‘风’‘地’‘水’,想,希珀。” “所以是没睡着了?然后你就去找了提乌斯?” 塞隆点点头,“提乌斯,打不开,那个。”她指了指门口。 “打不开门锁。” “门锁。” 希珀想大概是这两个小家伙开门锁的动静惊动了海克特拉,然后又都在门口睡着了。师也想着要把这个麻烦的小家伙送回她自己的房间,然而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起床,“好吧,你今天姑且睡在这里。我困了,不要吵我。” 塞隆又直挺挺地躺着,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师大概猜到了塞隆给她,以及给元素的定位:她的同类。而明显是对元素有统领效果的师不让她随便在塔里和元素玩,她就只能乖乖听令,然而孤单得睡不着的时候,就只好来找最后的同类。 她的手很凉,不知道在外面睡了多久,师动了点恻隐之心,握住了她的手,而塞隆明显地动了一下。 “别怕,睡吧。” 希珀一直一个人睡,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她的睡姿到底如何,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依然握着塞隆的手,而这个小女孩则除了手,哪里都不在原位上。 第131章 就在这个时候希珀转过身,走到塞隆面前并领着她来到沙发附近,“维吉尔叔叔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知道你怕他,总是想办法躲开你,生怕吓坏了你。”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仍然说:“维吉尔,买。”她做了射箭的姿势,“买。”又做了劈砍的姿势。 希珀深深地皱着眉头。毫无疑问,塞隆不长的人生里发生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以至于她对“买”这个词都有十分荒谬的曲解,希珀试图解释:“不那并不是买的意思。买的定义是:用钱或者物去交换,不是砍,也不是射箭乖孩子。” 她轻轻摸了摸塞隆的面颊,郑重地让塞隆坐在她对面,意外显得略略局促,对塞隆说:“塞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一个忙?关于,什么的?” 很好,希珀心里说,至少她能听懂这句。“呃我有一个简单的实验,需要你呼唤元素。”她一直注视着塞隆翡翠色的眼睛,发现她一直迷惑地看着自己,忽然放弃了后面的说辞,自暴自弃地说:“大概,每天有一段时间,你想怎么和元素玩都可以,我会看着你,还有保护你。我需要你这样,但在这段时间外,我需要你尽量保持平静,好吗?” 小女孩虽然点头了,然而眼中的疑惑与不信任加深了,希珀的故事里迅速又加了一段:在母亲死后,塞隆流浪的途中曾经被类似的友善欺骗过。她只好保证:“我也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在做一些研究。我有单独的房间给你,也会让你吃饱,也会陪你玩。” 可能最后一句话才是塞隆的重点,她听到“陪你玩”这三个字之后就笑了,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希珀松了口气,“你答应了?这很好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这只是她平常和人说话的习惯,她预料塞隆会摇头的,然而小女孩想了想,慢慢地说:“什么是,魔兽?” 希珀心里跳了一下,脸上一阵发热,她觉得有点可耻。她本以为塞隆不怎么会听得懂维吉尔和她的谈话,所以无所顾忌地在她面前交谈。 原来她听懂了。 “真抱歉”希珀真心实意地道歉,然而作为一个学者,她又严谨地思考着措辞:“魔兽是会魔法的一类野兽的通称。” 这时候,没人玩的提乌斯凑到了女孩身边,塞隆向它做了个张开怀抱的姿势,提乌斯前脚搭在沙发上,很努力地蹭了蹭胖胖的屁股,终于费劲地爬上了沙发,趴在了小女孩的腿上。女孩揉了揉她的后背,专心看着希珀灰色的眼睛,提乌斯则在她的膝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魔兽,风裂风者,提乌斯?” 希珀点点头,“是的,裂风者和魔狼都是魔兽。” “我?”她低着头,不停抚摸着提乌斯,提乌斯舒服得不停发出呼噜声,屁股的位置一直轻微地扭动着。 “你呃你是人,和我一样。” 塞隆抬起头来,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还没完全长好的烙印(那里写着“人型级希珀),也指着棉垫上的一排字说:“提乌斯,和我,一样。但你,没有。” 翡翠色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疑惑,希珀眉头紧锁,慎重地思考着措辞,“但你确实是人类,只不过和我有契约关系。” “契约?” “契约是说一方和另一方有某种双方都认可的关系。在我们的契约里,是指从属与被从属的关系。”毫无疑问,看着孩子懵懂的双眼,师越说越觉得她没有听懂,只好改口说:“我可以命令你,而你必须服从,否则就会受到惩罚。这是契约的一种。”她特别强调了她们关系的特殊性,以免塞隆又产生误解,同时维护了自己叙述中一贯的严谨性。 在两三次追问后,她已经习惯了孩子的提问,希珀在脑中筛查着她可能会提问的词,比如说要怎么解释从属关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塞隆没有对此提问,反而轻易接受了这种必须听话的不平等契约。 “我是,你的,”她似乎也在思考,“魔兽,契约。” 奇怪的语序让希珀下意识地纠正:“契约魔兽,对,你和提乌斯都是契约魔兽” “契约魔兽。”小女孩突如其来地开心,“陪契约魔兽玩。” 希珀啼笑皆非,心想塞隆刚才做了一系列的归类活动,她把攻击她的动作都归为“买”,而把“客人”归为危险的一种,把提乌斯和自己都分在了魔兽里面,最后认为自己和提乌斯都应该享受契约魔兽的特殊待遇:被陪着玩。 希珀轻轻笑了一声,说:“‘风’。”金色的魔力从她指尖逸散出来,一个小型漩涡出现在她指尖,这个小小的旋风是风之子的婴儿,轻微的潮汐之力就能把这些游荡的、几乎没有意识的婴儿从元素界面拉到现实世界。 “哇!”她的惊叫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荡,起居室周围刻画的一圈结界微微亮了起来,震荡在头顶的水晶亮了亮之后消于无形,没有造成任何骚乱。 但塞隆几乎毫无察觉,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朵白玫瑰一样的小型旋风上,她忍不住伸手去抓,旋风调皮地在她附近打转,然而由于受到风力扰动,她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这个旋风,急得叫了一声。 旋风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召唤,朝她飞过去,然而在撞到手上的瞬间又弹开了,她又叫了一声,空气突然震颤,扰动使得后面的物体扭曲了一下,希珀迅速地念道:“微风缭绕。” 塞隆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在水泡中挥舞着手臂,希珀驱散了水泡,塞隆地摔在了地上,而希珀一把拉起了她。 “希珀希珀” “回答我,是或者否。” “是” “我应当惩罚你对吗?” 塞隆抿着嘴,而希珀依然严厉地说:“犯了错误就应当受到惩罚,是或者否?” “是”小女孩撇了撇嘴,钻石一般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然而希珀不为所动,淡色的嘴唇里吐出冷酷的话:“那好,我命令你” 塞隆捂住了肩膀,几乎要跪在地上了,然而希珀推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站立。 “承认错误并道歉!” “我错了!” “错在了什么地方?” “我我对自己施法,不行希珀呜” “好了,没事了。”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从法袍上的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替她擦掉了眼泪,轻声说:“对不起,我也和你道歉,是我今天疏忽了,我本来该给你一个风盾法术。我们去歇一会儿,好吗?”塞隆点着头,眼泪又不小心掉下来几颗,希珀只好抱起她往楼上走,用手绢垫在肩头免得她把鼻涕蹭在昂贵的长袍上。“别哭了” 塞隆听话地止住了哭声,然而想哭的情绪却控制不住,不停在希珀肩头哽咽。 “”师拍了拍她的背,抱着她坐下来,“你还是哭出来吧。”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很早就起风了,配合着光线不足的房间和小女孩的哭声,产生了一种十分低沉的情绪,希珀只好带着她坐到了靠近露台的窗边,希望外面的风景能稍稍安抚她的情绪。 看来是有点用,塞隆的哭声渐渐止住,细小的声音从希珀的肩头传进她的耳朵,“我只是” “嗯?” “火,像你,眼睛,‘超凡脱俗’,我做得不像,呜” 师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应付了。然而总归还有重要的事情跟塞隆讲。 “塞隆”希珀本来试图和塞隆面对面,但在孩子的坚持下放弃了,“谢谢你对我的称赞。除此之外我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明白。” 塞隆甚至黏在她怀里,拒绝把脸拿出来,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魔法是危险的工具,有很多人死在自己的魔法下,只有小心谨慎的人才能最终驾驭它。你答应我了,以后就要记好,不要对自己施用伤害性法术,好吗?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更不希望看到你死在自己手上。” 塞隆仍然在哭,但她点头了,希珀衷心希望她能记住这句话。海克特拉悄无声息地拿来一条新的手绢,希珀勾起她的下巴,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尽量放软了声音:“起风了,你想看吗?” 元素之门常年有风,对希珀来说,起风是风暴的意思。风暴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但塞隆已经被风暴中心鲜艳的橘红色吸引,渐渐止住了哭声。 “我们我们出去看?虽然不能让你随便玩,但你愿意出去吗?” “嗯。” 听得出她仍然不太高兴,但注意力毫无疑问地被那道天边的奇景吸引了。 “‘风’和‘水’相互作用,形成了云,云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只是因为离我们很遥远。一块云也许比陆地上最大的山脉还要大呢。” 第132章 就在这个时候 希珀关上门,“怎么了?”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折线,空间被撕开,一只土之子隆隆地走了出来。希珀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土之子在她面前低头蜷缩成一张石台,希珀把东西都放在土之子的肩膀上,那里十分平坦,坐两个人绰绰有余,更不要说放一本书几页纸和一个墨水瓶了。 “小女士大概每隔半个沙漏就要问我一次‘希珀在哪里,她今晚会来玩吗?’噢,真可爱。” “我没有!”小女孩低声否认着,小脸红彤彤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偷看希珀的时候发现希珀也在看她,急忙又低下了头。 希珀冷淡地点点头,说:“但我今晚有些工作要做完,不然留着明天做,我就不能陪你玩了。所以你先和海克特拉玩好吗?” 塞隆忙不迭地点头,但是可能受不了这种羞耻感,最后扑到了水领主的怀里。海克特拉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小声地说:“你不能不能告诉她!以后不能!” “噢,好吧。” “你保证。” “是的,我保证,以后这将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可她已经知道了!” “师不会介意的。” “呜” 希珀其实听得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她总是受到别人的强烈喜爱和憎恶,所以这种程度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人总是无法对喜欢自己的人板起脸。希珀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对实验顺利大有帮助。 塞隆和水领主的游戏晋级到了四子连珠,顾名思义,是一个谁先走到四子连成一线谁就胜利的游戏,棋子和棋盘的控制难度都有所上升,爆炸在所难免,不过希珀已经提前把涟漪支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全套装备都幸免于难,连提乌斯都没打湿棉垫。 这种不算安静的环境对她的思路当然有所影响,不过师判断这是必要的,总好过起居室又被炸毁吧。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另一项挑战渐渐逼近了:哄塞隆睡觉。 前两天她不得已收留了这个小家伙睡在自己床上,但师必须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她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当然是简单地允许塞隆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直到维吉尔找到买家为止。第二则是想办法让塞隆自己睡。 乍一看第一个选择要省心很多,塞隆睡觉很老实,并不会吵到她,然而在私人领域这一点上希珀有奇怪的坚持,总之法师塔的主人决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习惯因为迁就别人而被迫改变。 “塞隆,该睡觉了。”她合上自己的工作笔记,把演算用的草稿纸全都归拢成一堆,叠放在土之子的身上。塞隆不情愿但听话地站起来,而水领主接过希珀手上的东西走了出去。 塞隆牵住了希珀的手,被她拉着去客房。监督着塞隆洗漱并帮她换上睡衣之后,希珀掀开被子让她躺了进去,然后转身出门。 她没有左转上楼,而是下楼去了图书馆,找了一本浅显易懂的元素编年史,这并不是她的仓鼠,而是属于为她服务了二十年的海克特拉。材质非常特殊,是非常薄的页岩加上某种金属编制的,文字有充满元素感的楔形笔划,幸好这是一本面向通用语读者的普及读本,否则希珀也不一定看得懂。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正迎上塞隆错愕的目光。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靠坐在床上,希珀问:“睡不着吗?” 塞隆点点头,然而紧接着摇了摇头。希珀啼笑皆非,脱掉法师长袍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说:“请往里面躺一点,我需要一个位置。” 塞隆赶紧往里面让了让,希珀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如果你觉得冷,可以靠在我身上。”和别人的触碰没有她想象中的让人厌恶,也或许是因为大家对幼儿总会降低警惕和厌恶感——曾有一篇论文支持这个观点——当然也或许仅仅是因为塞隆本身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更不要说神秘的元素亲和性让她们天生的亲近。 小女孩轻轻地靠了过来,缩在她旁边。 “考虑到你和我各自的个体独立性,我希望你能一个人睡,但我也理解你一个人睡有点寂寞,从今天起我会在你的房间里陪你直到你睡着为止。我会念点故事给你听,不过可能故事会有点无聊我的藏书里没有特别为孩子准备的故事。”她说完低下头来看塞隆,然而翠绿色的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里面透着一种纯粹的喜悦,看来只是有人陪着她就够了。 希珀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我要给你讲的是一个关于元素世界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嗯!” 希珀恐怕前面的故事太枯燥会让她拒绝再听这本书相关的故事,于是直接翻过了绪论,翻到了“火”的章节,说:“四种元素在我们这个世界汇聚,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所以元素生物们有机会就会到我们的世界来探险。通常情况下,一个火之子会选择做一个厨师。” “厨师,火,艾尔维斯。” “很好,你记得它的名字。这里有一位叫做弗莱姆的火之子,它从元素之门来到这个世界上,准备开始一场作为厨子的旅行,它穿过了元素之门的荒漠,走了十天十夜,躲过了许多道空间裂隙,才走到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子。 它进入了人类的村庄,找到了一个酒馆,刚和酒馆的老板表明它想在这里的厨房工作,它头顶上的木头就被它的头发点燃了,整个酒馆起了大火,人们一瞬间乱成一团,有人从外面泼水和沙子进来,弗莱姆吓坏了,只能趁乱逃跑。” 塞隆急切地抬起头来,对希珀说:“它只是,想,做个厨子。” “没错,它只是不太清楚如何与人类相处。” 塞隆欣然点头。希珀松了口气,然而接着又有了新的担心:她会不会像“买”和“客人”一样,对“普罗大众”这个词有什么时分偏颇的理解? “然后呢?” “然后这个法阵,可以帮助这些被吸收的东西在水晶之间传导。以前如果想一次性抵御大型伤害法术,就必须要大块而纯净的水晶,但如果有人能发展完善这个法阵,就可以使用许多小块而不纯净的水晶。”她指了指桌子上一袋子切割后的小水晶,这一袋下脚料大概需要十枚银币,而同等重量的水晶则要十枚金币,它们的差价十分惊人——不算让它们实际等同起来的秘银的话。 这无疑是一种里程碑式的发现,但希珀上一篇论文遭到了学界的抨击,学报甚至以“令人惋惜的天才——历史上最年轻的元素师沉迷奇技淫巧”这种标题来指责她把研究精神放在旁门左道的炼金术上。 师为此消沉了一阵子:这难道不值得写一篇论文吗?直到上个月艾梅科特斯断了消息之前还没有人就文章本身提出质疑,全部都是在质疑她的“堕落”的。她的消沉倒不是因为被否定和被攻讦,只是觉得对学界难言地失望,一些人太把“高贵的思考者”的身份当回事了,绝不肯做一丁点工匠的工作,并且还极力试图把她也拉下水。 这样的烦恼并没有必要让塞隆知道,事实上她也不会懂,她看着希珀,也许只是想知道这一段听起来像故事的叙述有什么结局,也许只是觉得希珀“超凡脱俗”。 “那么是什么在秘银和水晶之间流动呢?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是什么?”看,这个小女孩确实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局。 “过载的过程里会发热,也就是说,不管魔法变成什么被吸收了,这个过程都会导致发热,我想发热量和施法过程消耗的魔力之间一定有个比例关系。你能听懂吗?” 塞隆诚实地摇摇头,“我能帮助你什么?” 希珀忽然笑了一下,“你随便施法就行了。” “施法,就是,不论怎样,和元素玩,都可以,的意思吗?” “对。你挺喜欢这样的,是不是?” 塞隆诚实地点点头。 “但今天还不行,我得把仪器装起来。” 塞隆看起来想来帮忙,但希珀礼貌地请她不要动。她的手已经开始在空中划线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色轨迹撕开了一个又一个裂隙,土之子和水之子从裂隙里面跑出来,井然有序地把粗笨的架子装起来。 架子当然不是昂贵的秘银材料,看起来只是为了承托悬挂法阵和透明容器,好让顶端的秘银法阵浸入水中。 塞隆对这一切非常好奇,然而希珀说这些不能玩。墙角是她曾见过的那架能插羽毛的大桌子,它周围已经摆满了东西,都刚拆开,希珀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拆出来递给附近待命的土之子。东西渐渐摊成了一大摊,让人不禁奇怪这些东西原来都放在什么地方,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几乎什么都没有。 海克特拉则在水之子出现之后就带着它们消失了,回来的时候每一只元素生物都携带着点东西,海克特拉圆润硕大的肚子里藏着一个写字台,可能因为形状不是很合适,写字台的角稍微突出了一点。接着是小型书架和一套书写工具,希珀指着一个地方让它们卸下货物,最后从一个水之子手中接过了工作笔记,放在了写字台的抽屉里。 第133章 就在这个时候“决定了,我是一个师,我怎么可以没有学生呢?” “凭你的名头,会有很多富家子挤破头想来你的法师塔打杂的,很快楼下的客房就会不够用了。” “维吉尔,天赋超群的学生一个就够了。我可能没有心情再教第二个。”她牵着塞隆,塞隆身后跟着提乌斯,四个人下楼到塔外的沙地里,把撞在风结界又散落在附近的家具和小玩意儿捡了回去,提乌斯变回了魔狼,维吉尔亲自帮它装了鞍具,让它把东西驮上楼。显然里面有很多东西都已经损坏了,只好放在库房待处理。 晚饭之前,希珀把艾尔维斯召唤出来,火领主一出来就大呼小叫,它黯淡了不少,但头顶的火焰把上面的石造梁都烤红了,海克特拉给他了一朵乌云,好歹让他的温度降下来一点。 “女士,这已经是我今年被卷走第二次了!我是一个厨子!不是一团烟花!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要罢工了!” “艾尔维斯,真是太对不起了,你休息好了吗?” 放逐术会让元素领主回到元素界面,但是它是直接被吹走的,狂乱的风对它伤害不小,差点被吹熄灭。 “我可以做完饭回去接着睡,我还没有恢复正常温度。” 希珀低下头,然而塞隆似乎已经学乖了,她首先对艾尔维斯道歉,这位本来就有点腼腆的火领主浑身的火焰都一下子窜高,随即被乌云浇灭了一些。 它恶狠狠地说:“小女士,我希望你以后吃我做的饭的时候能心存感激!” “我会的,很好吃,谢谢。” 火领主又浑身冒火,转了两个圈,回到了壁炉里不肯出来。 起居室终于整理得差不多了,桌子上虽然满是利刃砍过的痕迹,但它好歹还是一个完整的桌子,因为火领主大厨有时候需要上菜的缘故,桌子得是石质的,这也是它没有被吹走的原因之一。 维吉尔照例坐在桌子的那一头,稍稍提高了声音说:“你知道吗老朋友,你的那篇论文。” “哪篇?” “就是把塔里的老头子们气死的那篇,”希珀觉得维吉尔说的应该是最近那篇关于秘银法阵和水晶的。维吉尔吃了一口东西,点头说,“铁匠行会可是把它当宝贝呢。有人已经在试做更复杂的法阵了,原来吸收水晶的良品率多低啊。” 希珀露出了些许笑容,“但我猜他们没那么容易量产,毕竟水晶是一笔大生意,水晶商人不会想手上的水晶贬值的。” 维吉尔说:“说不定水晶商人就在塔里,千方百计不让你发相关论文呢。” 希珀一愣,“我倒是没想过这一点维吉尔,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塔里面的老头子已经衣食无忧了,何必还要担这样的风险呢?” 维吉尔嗤之以鼻:“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无欲无求。” “我并不是无欲无求,追求优渥生活的同时我也追求学术上有所突破。” “噢,”他一挥手,“得了吧我的师阁下,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有高尚的追求,金钱、美色、名声才是大家想要的。” 师摊开双手,“毕竟咱们只是饭后随意地造谣中伤一下。” 维吉尔擦了擦嘴,“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灰心丧气,咱们都知道你总是对的,就算技术上有失误,大方向上也不会有差错。” 师微微勾起嘴角,“谢谢你,维吉尔。” “不用谢,太客气了。噢!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替你把千湖城的所有信都拿过来了。”他从腰包里一个夹层上找出了这些信,抹平弄皱的地方,然后交给希珀。 “不少啊。那你替我看过了吗?” “别开玩笑,我怎么会看你的信呢?” 希珀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猜大多数都是世界各地的同僚写来骂我的。真不想自己看啊。” “嘿,”维吉尔放软了声音,“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你总是正确的,即使技术上出了些差错。我用我这种半吊子魔法学徒的脑子想都知道你是对的。” “谢谢,我不会把这些东西太放在心上的。” 维吉尔看了看她身旁的塞隆,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今天能不能允许我留在你可爱的起居室里呢?既然小野兽已经是你的学生了,我也应该跟她搞好关系才行。” 希珀不太懂,眨了眨眼睛。 维吉尔说:“你既然有了学徒,以后这些写卷轴的工作多半是要被她接手的,我可不想断了自己的生路。” 希珀笑了出来,没想到维吉尔已经考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但他说得很有道理,希珀也就同意了,“你如果不介意我的沙发都破了的话。” 沙发本来是布质的,今天的灾难里被切得碎屑纷飞,海克特拉用最大号的缝衣针像是缝合解剖过的尸体一样把它们草草缝合了一下,现在勉强能坐。 “我当然不介意了,我只是想找个有人气的地方呆着。” “那你介意帮我看看信吗?” “好吧。” 饭后海克特拉把餐具收走,维吉尔和希珀坐在沙发上,塞隆和海克特拉则还是坐在被缝补过的毛绒地毯上,下那盘两个人都很喜欢的四子棋。 “第一封来自星歌堡,玛丽兰星歌。玛丽兰是你的” “我哥哥的同学。” “自己人吗?”维吉尔拆开了信封,“措辞可不怎么像自己人玛丽兰女士认为你应当慎重地考虑自己将来的路,以免和主流社会偏离。是说受到你全家人的委托。” 希珀嗤之以鼻,“学术可没有主流可言。” 可能是这几个词都很简单的缘故,塞隆反应得非常快。然而希珀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她自己幻想出来故事:一位修为高深的女法师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女法师把咒语当儿歌,把词根当笑语,这使得她的孩子早早地掌握了呼唤元素的窍门,孩子学得实在太快了,以至于经常惹出些小麻烦,妈妈总是无奈地让她放下元素,总是会跟这个可爱又聪明的孩子说:“如果你今天不淘气,吃完晚饭我会陪你玩一会儿。” 师心想多半是这样,然而又很快发现了疑点,如果塞隆的母亲真的是一位元素法师,她是不可能没有一个水领主仆从的,可塞隆也并没有对水领主的过深刻的记忆。 因为目前已知塞隆能吃的东西只有带血的牛排,火领主大厨为了能早点让大家都吃上饭,所以每个人都只能跟着塞隆一起吃牛排。吃饭的时候维吉尔从图书馆上来,十分礼貌地敲门,并大声喊着:“希珀,我能进来吗?” 听到他的声音,塞隆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求助似的看着希珀。希珀只得安抚道:“不要紧,我在这里,维吉尔不会攻击你的。” “我吓到你的小魔兽了吗?或者能劳驾把饭拿给我吗?” “不,不必,”希珀对着门外喊,又转头安抚塞隆,“我让维吉尔进来吃饭,然后我送你回房间好吗?他是我的客人。” 但接着她发现塞隆对“客人”这个词并没有好感,甚至有点恐惧,她拉着希珀的手,努力地说:“不要,客人,死,血。” 希珀想起了自己的故事,根据这几个词迅速地加了几个情节,她只好把塞隆抱进怀里,她猜想这个时候塞隆应该是需要一个拥抱的,“对不起,别害怕,维吉尔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接着师觉得这是多年来自己说的最没有逻辑的几句话。 她抱着塞隆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后退了几步,对维吉尔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我们不能把塞隆一个人留在一种恐惧而孤单的环境里,另一方面我希望尽可能好好地招待你。所以和昨天一样,还是请你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真抱歉。” “没关系,老实说我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嘿小可爱,维吉尔叔叔不是坏人,维吉尔叔叔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没有武器。”他说着摊开手,但是门外传来一阵吧嗒声,门自己打开了,提乌斯站在维吉尔面前摇晃着流苏。 维吉尔只好蹲下揉着提乌斯的背,说:“好的好的,你才是小可爱。” 这顿饭还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塞隆一边留心着维吉尔,一边不时看看希珀,学着她的样子用刀叉切开牛排。 什么东西在孩子手上都是危险的武器,具备这点常识的师因此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塞隆身上,只是随口跟维吉尔聊一些无伤大雅的流言蜚语。 “我的我的信使什么时候能帮我带来?我本来以为你这次会帮我带一只,你们不是经常捉这一类魔兽吗?” “因为啊,我没想到捉来的是这么弱的小动物,所以取消了原本捉裂风者的行程。话说回来,你的论文写完之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第134章 师控制不住地想站起来, 但却不想在塞隆面前这么失态, 可她越是克制, 这些管闲事的风就越是不安分,它们躁动地在屋里乱跑, 纸张被吹得哗啦啦地响,塞隆疑惑地抬起头,四处看了一圈, 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首发哦亲 “老师?您不舒服吗?” 希珀皱起眉头,缓缓摇了摇头, 因这一段放空,周围的风安静了一些,但其中最调皮的一些,还是不断过来撞她, 反复地低声问:“还玩耍吗?” 塞隆也听到了, 因此更加不确定地看着希珀,甚至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希珀则一直用目光跟随她。 塞隆走到她身旁,看着她, 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老师,我有点饿了,要下去找吃的, 您要我帮您带点什么上来吗?” 希珀松了口气, 很庆幸她没有继续追问,否则这个难堪的答案一定会被问出来的。“奶茶,谢谢。”她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 等她出去之后, 海克特拉担心地开口:“我的女士您” “住口。”她抽出一张草稿纸,恢复了一脸的冷漠,在她周围环绕的风一瞬间变得凛冽,在海克特拉身旁甚至形成了雪花。“我正要构思一个试验,不要打扰我。” 塞隆回来的时候,师已经在写写画画了。和暖的日光如往常一样照亮了她,使她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光中,人性阴暗的部分一如既往地远离她,而让她更接近真理、圣洁、美丽。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端着茶碟,生怕惊扰了下凡的神明。 但同时心口又生起了一股酸楚:要怎么才能让神明的目光拴在一个凡人身上呢? 风已经安静了,这么大的图书馆里,只有笔尖沙沙的声音被无限地放大,回荡在师和小学徒之间。 换纸的声音破坏了这份恒定的平静,希珀抬头往右看的时候发现塞隆的桌子空着,错愕地扭头看向门口,却看到塞隆站在那。“回来了?好像挺久的?” 塞隆快步低头走到希珀面前,把茶杯和一小块蛋糕放在她面前,自己端着自己的那份,一边吃一边走来走去。 “塞隆” “嗯?”塞隆听到有人喊她,快速扭过头,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 希珀伸手招呼她靠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帮她擦掉之后放回了口袋里。 “差不多又过了两个星期了,”师端正地坐在椅子里,双手平放在桌面上,从容地问,“你的提纲写好了吗?” “呃还没有” “有什么思路吗?说来听听?”师放在桌下的腿交换了一个交叠的姿势,心想,既然越阻止越适得其反,那干脆就一次看个够吧。 塞隆皱着眉头说:“嗯一开始我想想到一件让我觉得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为什么不同岩石都会晶化成一种晶体,或者干脆晶化不成晶体,我认为这是值得注意的地方。” “是的,听起来的确是如此。” “您也这么觉得吗”小少女沮丧地说,接着开始描述另一个点,“还有一个我曾说过,我觉得从激发元素的角度来讲,我也可以写它们各自被晶化能量激发的事情。” “所以你问我火会不会被激发?嗯,还有吗?” “不同地貌特征被激发也有不同的现象,比如说萨姆索鲁洛河谷的大漩涡,年鉴上确定了它是水元素受到晶化的激发产生的,我们也观察到了晶化是如何激发‘风’的。” “说回激发的事,”塞隆捏了捏指尖,“火山附近常有这样的现象:被惊醒的土元素生物一直逃离火山,有的被岩浆吞没,有的逃离这个区域。但您也和我说过土元素惧怕晶化,所以” “你觉得有可能它们是被晶化激发而活化的?” “那么就足够让人怀疑火山也有可能是因为地脉的激发而形成的了。” “这很对。”希珀说,“我喜欢你你这样追根究底的”她没说完这句话,只是朝着塞隆笑了笑。 一个笑容也许已经足够了,塞隆也跟着笑起来,“还有龙骨,龙骨也能激发风呢。那么在第一个类别里,岩石种类和晶化的关系足够令人关注,它们交接处的节理我也挺想知道的;还有地形和晶化的关系:地形会影响晶化的走向吗?晶化会宁愿去低谷还是高山?还有地貌和晶化的关系:我认为的岩石和火山属于‘单纯地貌’,就是说地貌的结构比较单一,而平原、沙漠、河流则属于复合地貌,意思是晶化只能直接影响岩石,而对别的部分造成间接影响” 她说到后来已经觉得自己的言语十分混乱了,但希珀仍然注视着她,好像她说得并没有什么不对,甚至让人产生一种这些都仿佛是赞美她的话一般。 希珀甚至时不时地点点头,无声地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老师?”她说完了,正在等待希珀的意见,但希珀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听到她的呼唤,希珀又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想了很多事情,嗯?也看了不少嘛。”她伸手召唤,塞隆桌面上最上面一本书自动地飞过来,希珀把它拿在手上看了看,是一本关于各地“黑水”分布的记录。 “嗯借来的书都看完了,相关的部分都做了手抄本。” “挺不错的,这个过程必不可少,不需要我督促你就能完成。”褪色的火焰烧在她身上,心头突如其来的火热促使塞隆羞涩地笑了笑,到现在为止她都不能特别坦然地面对希珀对她的夸奖,只是现在这种程度她就高兴得要蹦起来了。 但真令人兴奋。 “但”师轻轻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酝酿接下来的言辞,塞隆深深吸气,打算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话,反正不论是批评还是表扬,她都需要勇气去承受。 “但还记得我之前布置任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塞隆一愣,回答:“您说‘写一篇关于晶化的论文’。”说着从身上掏出小本子,翻到那一页,念出当初的记录:“根据测量实验的报告” “对,这是核心中的核心。虽然你看了这么多书,但总归你写的内容需要和我们的测量实验发生联系,而且越紧密的联系越好。” 希珀从发呆中回复过来之后,敏捷的思维又开始热络地运作了,她甚至还能分心二用呢,一边思考塞隆提出来的难题,一边批评自己这段时间因为过于陷入对塞隆的迷恋,夸奖她的次数太多而忽略了她更需要的是严格的督促。 太太荒唐了,太羞耻了。师一边责怪自己,一边觉得这样的心情特别的刺激。 “呃我”塞隆看了一眼自己列出来的清单,“我还怕内容不够多,无法完成两万字的内容要求。” 希珀笑了笑,说:“是的,看得出你想写得很多。如果让你删除内容,你会删掉哪些?” 塞隆为难地看了一会儿清单,尴尬地笑了笑。 “无法取舍是吗?这是很正常的,地脉能量与晶化是一个你不太熟悉的类目,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别人说得有道理,这是必然经过的过程。既然觉得什么都有道理,什么都想写也是正常的,因为你还无法判断这些东西之间的主从联系,但你也要记得,你写的东西总要和以前学过的发生一点联系。” “你是说”塞隆恍然大悟。 “是的。我的小野兽,你是要写一部包罗万象的巨著吗?在两万字里?想想别的文章是怎么写的?” “呃哦” “所以你会觉得无法取舍,你想要包含的东西太多了,近的,远的,你没有对内容与核心的远近亲疏分类,当然也无法把你想写的东西逻辑清晰地串联起来,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塞隆愣愣地点头,瞬间又涨红了脸。她最近是有点太膨胀了,特别是得到希珀的夸奖之后,她就觉得读更多的书,有更多的点子,就会让希珀继续夸奖她。 但现在想想希珀也许只是在暗中嘲笑她,她的笑容甚至都堆到脸上了,只有傻乎乎的野外生物才看不出来! 她的表情也都堆到脸上了,希珀温声问她:“怎么了?说得你泄气了?” 她嘟着嘴巴,小脸也鼓起来了:“总之都是我自己不好。但您为什么不早说?我好像好像走了很多弯路” 希珀挑挑眉毛,总不能说是看她看忘了吧? “嗯看你忙忙碌碌挺有趣的。”岂止有趣,简直是可爱极了,“你不是乐在其中吗?” “您这是在嘲笑我,以看我出丑为乐。”塞隆很不服气地表示。她乐在其中的理由是觉得完成这部分内容就会让希珀刮目相看,结果适得其反嘛! “不不,怎么会呢?我诚挚地欣赏你在思考的过程中呈现的美。”师的心情好极了,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表达心中的喜爱,但最终只是很克制地表示自己只是站在美学角度上欣赏这一幕。 克制而理性,并没有到迷狂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在各种可以吹嘘狗子的场合都不要忘了狗子! 我这几天在写校园生活,写完之后感觉到这可能并不是大家想知道的校园生活 ======================= 今天浇灌狗了吗?(0/1)(就是给狗留言 摸一下狗头或者屁屁吧!(0/1) 已经可以解锁摸狗肚皮的任务了哦(0/1) 总之现在可以解锁捏狗脚脚的任务了(0/1) 每天揉狗的同学可以捋狗耳啦\()/,捋下去会自己弹出来噢 (0/1) ======================= 第135章 就在这个时候  维吉尔伸了个懒腰, 说:“我也得下楼去陪陪我的天马, 宠物们都需要陪伴, 唔唔唔提乌斯小可爱也需要是不是?亲爱的师,我陪我的, 你陪你的,我下去啦。” 他说着站起身来,开门走了出去, 法师替他施展出一枚照明术的光球,不过是借助附近的太阳石的力量。 水领主收走了碗碟, 桌子恢复了一片洁净,塞隆似乎回忆起了刀叉的用法,正在为没有弄脏手而开心,她的笑声稍高, 使得水领主身上有一颗水珠脱飞出去, 海克特拉立刻赶在这位小女士闹出更大乱子之前把水滴摘了回来,并小声对塞隆说:“嘘!” 塞隆赶紧捂住了嘴巴。 希珀转过身,走到塞隆面前并领着她来到沙发附近, “维吉尔叔叔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知道你怕他,总是想办法躲开你, 生怕吓坏了你。” 塞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仍然说:“维吉尔,买。”她做了射箭的姿势,“买。”又做了劈砍的姿势。 希珀深深地皱着眉头。毫无疑问, 塞隆不长的人生里发生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可怕事情,以至于她对“买”这个词都有十分荒谬的曲解,希珀试图解释:“不那并不是买的意思。买的定义是:用钱或者物去交换,不是砍,也不是射箭乖孩子。” 她轻轻摸了摸塞隆的面颊,郑重地让塞隆坐在她对面,意外显得略略局促,对塞隆说:“塞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一个忙?关于,什么的?” 很好,希珀心里说,至少她能听懂这句。“呃我有一个简单的实验,需要你呼唤元素。”她一直注视着塞隆翡翠色的眼睛,发现她一直迷惑地看着自己,忽然放弃了后面的说辞,自暴自弃地说:“大概,每天有一段时间,你想怎么和元素玩都可以,我会看着你,还有保护你。我需要你这样,但在这段时间外,我需要你尽量保持平静,好吗?” 小女孩虽然点头了,然而眼中的疑惑与不信任加深了,希珀的故事里迅速又加了一段:在母亲死后,塞隆流浪的途中曾经被类似的友善欺骗过。她只好保证:“我也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在做一些研究。我有单独的房间给你,也会让你吃饱,也会陪你玩。” 可能最后一句话才是塞隆的重点,她听到“陪你玩”这三个字之后就笑了,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希珀松了口气,“你答应了?这很好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这只是她平常和人说话的习惯,她预料塞隆会摇头的,然而小女孩想了想,慢慢地说:“什么是,魔兽?” 希珀心里跳了一下,脸上一阵发热,她觉得有点可耻。她本以为塞隆不怎么会听得懂维吉尔和她的谈话,所以无所顾忌地在她面前交谈。 原来她听懂了。 “真抱歉”希珀真心实意地道歉,然而作为一个学者,她又严谨地思考着措辞:“魔兽是会魔法的一类野兽的通称。” 这时候,没人玩的提乌斯凑到了女孩身边,塞隆向它做了个张开怀抱的姿势,提乌斯前脚搭在沙发上,很努力地蹭了蹭胖胖的屁股,终于费劲地爬上了沙发,趴在了小女孩的腿上。女孩揉了揉她的后背,专心看着希珀灰色的眼睛,提乌斯则在她的膝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魔兽,风裂风者,提乌斯?” 希珀点点头,“是的,裂风者和魔狼都是魔兽。” “我?”她低着头,不停抚摸着提乌斯,提乌斯舒服得不停发出呼噜声,屁股的位置一直轻微地扭动着。 “你呃你是人,和我一样。” 塞隆抬起头来,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还没完全长好的烙印(那里写着“人型 级希珀),也指着棉垫上的一排字说:“提乌斯,和我,一样。但你,没有。” 翡翠色的眼睛里有深深的疑惑,希珀眉头紧锁,慎重地思考着措辞,“但你确实是人类,只不过和我有契约关系。” “契约?” “契约是说一方和另一方有某种双方都认可的关系。在我们的契约里,是指从属与被从属的关系。”毫无疑问,看着孩子懵懂的双眼,师越说越觉得她没有听懂,只好改口说:“我可以命令你,而你必须服从,否则就会受到惩罚。这是契约的一种。”她特别强调了她们关系的特殊性,以免塞隆又产生误解,同时维护了自己叙述中一贯的严谨性。 在两三次追问后,她已经习惯了孩子的提问,希珀在脑中筛查着她可能会提问的词,比如说要怎么解释从属关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塞隆没有对此提问,反而轻易接受了这种必须听话的不平等契约。 “我是,你的,”她似乎也在思考,“魔兽,契约。” 奇怪的语序让希珀下意识地纠正:“契约魔兽,对,你和提乌斯都是契约魔兽” “契约魔兽。”小女孩突如其来地开心,“陪契约魔兽玩。” 希珀啼笑皆非,心想塞隆刚才做了一系列的归类活动,她把攻击她的动作都归为“买”,而把“客人”归为危险的一种,把提乌斯和自己都分在了魔兽里面,最后认为自己和提乌斯都应该享受契约魔兽的特殊待遇:被陪着玩。 希珀轻轻笑了一声,说:“‘风’。”金色的魔力从她指尖逸散出来,一个小型漩涡出现在她指尖,这个小小的旋风是风之子的婴儿,轻微的潮汐之力就能把这些游荡的、几乎没有意识的婴儿从元素界面拉到现实世界。 “哇!”她的惊叫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荡,起居室周围刻画的一圈结界微微亮了起来,震荡在头顶的水晶亮了亮之后消于无形,没有造成任何骚乱。 但塞隆几乎毫无察觉,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朵白玫瑰一样的小型旋风上,她忍不住伸手去抓,旋风调皮地在她附近打转,然而由于受到风力扰动,她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这个旋风,急得叫了一声。 旋风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召唤,朝她飞过去,然而在撞到手上的瞬间又弹开了,她又叫了一声,空气突然震颤,扰动使得后面的物体扭曲了一下,希珀迅速地念道:“微风缭绕。” 师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想好了揶揄水领主的话,它对小孩子真是太容易心软了,为了通知她塞隆睡在门外居然不惜消耗力量擅自离开元素界面。她已经在空中画出一片羽毛,金色的光芒像烟火一样无声地炸开,附着在塞隆身上。她弯腰抱起塞隆,轻轻用脚尖捅了捅提乌斯,果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关上门,然而塞隆却惊醒了,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塞隆本能地挣扎起来,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希珀赶在那之前张开一个风盾(她写咒语的速度真是太快了),两股风交汇,真空与真空互相侵蚀毁损,最后发出湮灭噪声,在寂静的室内听起来尤为响亮。 塞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是从法术认出了希珀,她吓了一跳,嗫嚅着道歉:“希珀希珀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 “没事,别害怕,你现在在我家,你还记得吗?” “记得。” “不会有危险的。”她一边掀开被子,一边把塞隆放进去,同样地,她把暖热的那一边让给了塞隆。“为什么跑上来了?是冷吗?” “不黑,想,‘风’‘地’‘水’,想,希珀。” “所以是没睡着了?然后你就去找了提乌斯?” 塞隆点点头,“提乌斯,打不开,那个。”她指了指门口。 “打不开门锁。” “门锁。” 希珀想大概是这两个小家伙开门锁的动静惊动了海克特拉,然后又都在门口睡着了。师也想着要把这个麻烦的小家伙送回她自己的房间,然而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起床,“好吧,你今天姑且睡在这里。我困了,不要吵我。” 塞隆又直挺挺地躺着,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师大概猜到了塞隆给她,以及给元素的定位:她的同类。而明显是对元素有统领效果的师不让她随便在塔里和元素玩,她就只能乖乖听令,然而孤单得睡不着的时候,就只好来找最后的同类。 她的手很凉,不知道在外面睡了多久,师动了点恻隐之心,握住了她的手,而塞隆明显地动了一下。 “别怕,睡吧。” 希珀一直一个人睡,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她的睡姿到底如何,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她依然握着塞隆的手,而这个小女孩则除了手,哪里都不在原位上。 她甚至有一条腿掉出了被子,垂在外面。 楼下的钟已经响过了,这意味着已经到了师起床的时间,然而塞隆还没有醒。考虑到她昨晚也许睡得不是太好,希珀轻轻松开了她的手,起床洗漱更衣,并在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打算下楼让厨子做饭,为此还差点在门口被提乌斯绊倒。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哈 嗯虽然不造说什么但反正大家请在阴雨天里继续吹嘘狗。 感觉到这几天似乎有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吹嘘我,收藏又涨了好几个,感谢!(举起爪爪 ======================= 今天浇灌狗了吗?(0/1)(就是给狗留言 摸一下狗头或者屁屁吧!(0/1) 已经可以解锁摸狗肚皮的任务了哦(0/1) 总之现在可以解锁捏狗脚脚的任务了(0/1) 每天揉狗的同学可以捋狗耳啦\()/,捋下去会自己弹出来噢 (0/1) ======================= 第136章 就在这个时候  “坏天气好久不见了, 老伙计!” 豌豆的香气天马自行走进法师塔下面的低矮屋子里, 维吉尔脱下身上湿透了的斗篷, 随手丢在地上,迎接他的湛蓝色的绅士打了个响指, 地面上出现了许多不过膝盖高的水珠,它们接住了维吉尔的斗篷,又像是接不住一样, 直接穿了过去。 水领主绅士捡起了地上的斗篷,替他挂在衣架上。维吉尔本人一路走过, 污水从他的靴子上流下来,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了许多肮脏的痕迹。水珠们蠕动过来,跟着他走过的脚印跳到他旁边,很快水珠们变得脏兮兮地, 湛蓝色的绅士又打了个响指, 它们凭空消失了。 维吉尔把弓和箭筒扔在一边,摊在沙发上,长长的四肢伸展开来, 看着湛蓝色的绅士不紧不慢地把一切都收拾整齐。 最后,水领主指着地上放的箱子,说:“维吉尔先生, 这是?” 维吉尔勾着嘴角笑了一下, “希珀要的。” 水元素捧着箱子,掀开了盖着的黑布,他所看到的东西让他大吃一惊:“这是个孩子?” 他们背后的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维吉尔回过头来,看见一位穿黑袍的严肃女性从台阶上走下来。 她的黑袍几乎拖到地上,走动间黑色的皮鞋若隐若现,她嘴唇紧抿,她的表情严肃而沉稳,似乎从来没有笑过,也使得旁人不敢妄加揣测她的年龄。她淡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一根发丝也不见乱翘,她奇异的灰色眼睛冷淡地看着维吉尔,只是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颔首致意。 “维吉尔,好久不见。” “希珀!老朋友,好久不见,最近没什么开心事吗?” 希珀摇摇头,“在你来之前都没什么可开心的。” 维吉尔绝对不会误会这句话,事实上,他这一次的行动完全出于希珀的委托。 “是啊,是啊,这回你绝对会高兴了,级魔兽,保证你满意。”维吉尔指着水元素手中的笼子,现在盖在它上面的黑布被掀开了,小女孩在人造光源的照耀下醒过来,她似乎很疑惑自己在哪,看见维吉尔之后,她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 希珀与她对视片刻,又看着维吉尔,“你是走投无路,所以想了这个办法来蒙混过关?” 维吉尔大呼冤屈,“你们每个人都不相信!她可是凭借一己之力炸了整个神殿!你真该看看,所有的岩石都熔化了,她可以随意呼唤小型地震和风刃,我把你上次卖给我的所有卷轴都用掉了,连最后保命的那个也没落下,才勉强活捉了她。上天作证,我把她评价成级只不过是想省几个手续费罢了” “好了维吉尔,”希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鹿皮袋子丢在桌上,“金币太麻烦了,我拿了金条,希望你不会嫌弃。” 扁扁的金条从袋子里露出来,十枚小金条在里面,维吉尔慢慢数了一遍,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两张羊皮卷。 “我们的合同,来签字。” 水元素从旁边的五斗柜顶端端下来一瓶墨水和两只蘸水笔,两人分别在羊皮卷上签了字之后,维吉尔打开另一张羊皮纸,说:“这是契约,她是你的了。” 希珀伸出一只白皙而骨骼匀称的手,接过这张卷轴,卷轴在她手中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燃起的火焰苍白,其中闪着一丝朱红,法焰烧进她的手掌中,渐渐地整个手掌都被苍白色的法焰吞噬了,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痛楚,静静地等待法焰燃烧完毕。 她的手毫发无伤,掌心里有一摊灰烬,她随口一吹,灰烬散入空中,掌心还剩下一些红色的东西,像是捧着几条丝线,可仔细看,却又像是掌心的纹路。 “除非我死在她手上。” 维吉尔点点头,“除非你死在她手上。” 她扭过头去,看见那个湛蓝色的大家伙正抱起那孩子,于是出声问道:“海克特拉,你在干什么?” “哦,女士,她可真臭,我把她洗了洗。” 女孩脚下有一颗大得异乎寻常的水珠滴下来,水珠不但浑浊,而且很难形容是什么颜色,那水珠滴在地上,委屈地摊成了一滩,又在元素绅士海克特拉的响指下消失在虚空里。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她纤细的手指快速地在空中划下一个复杂的纹路,那个脏兮兮的笼子忽然发红冒烟,从内部焚成了灰烬。希珀站了起来,走到水元素面前,喃喃念道:“轻如鸿毛。” 海克特拉放开了女孩,捆绑她的符文绳落到了希珀手中,她牵着这个浮空的小家伙,走上了台阶。维吉尔看见她轻触扶手上发光的水晶,手在空中摸了一下,施展出一个光镜术。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把沙石卷到空中,撞在防护在法师塔外升腾的风结界上。 维吉尔听到她说:“天气很差,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吗?” “现在才刚过中午,我们上去吃晚饭吗?” “不,上来看看这个级魔兽。你来吗?” 维吉尔赶忙跟了上去。 像维吉尔设想的一样,女孩对这个地方似乎非常感兴趣,无论是身边的湛蓝色水元素,还是面无表情的元素师,她既没有表现出恐惧,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希珀,她到底是什么生物?半精灵吗?还是人形的巨龙什么的?” 希珀冷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半精灵一定会有尖耳朵,巨龙在人类形态说话时也会有很重的喉音,他们说不出人类的语言,你听见她的喉音了吗?” “没有。那么是半兽人吗?还是沉沦魔的混血什么的?” “半兽人和任何物种,假如能生出孩子,孩子一定是金色的眼睛。她的眼睛是绿色的。沉沦魔和人类生不出孩子。” “啊,知识渊博的师,她到底是什么生物?难道是元素生物吗?” “见多识广的狩魔猎人,你为什么要问我呢?” “很好。你刚才说她”她画了个门锁一样的纹路,墙上的门忽然洞开,“她会怎么样?” 他们走进一个十分宽广而空旷的房间里,里面只有墙边有一台黄铜仪器。 “尖叫,然后引起爆炸和风刃或者空气炮。” 希珀点点头,从仪器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根金羽毛,插在仪器上,仪器轻轻翁鸣运转,整个房间外围升起了一道风墙。 她牵着女孩往房间中间走去,走回来的时候,她把女孩一个人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女孩显得手足无措,呜呜鸣叫,看着希珀,希珀不为所动,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无形的风刃飞过去切开了女孩手脚上的符文绳和嘴上的咒封。 她落地之后,朝着希珀的方向喊了两声,水领主海克特拉在她身后说道:“我的女士,她在召唤我。” “召唤你?” “不只是我,她在朝所有元素发出召唤。” “有意思。维吉尔,攻击她,随便什么。” “好吧,不过她已经很虚弱了。”维吉尔抽出弓和箭,箭支刚刚搭上弓弦,就飞了出去,连瞄准都省了。 女孩显然之前就被弓箭吓得不轻,她本能地大叫起来,箭身随即焚毁爆炸,无声的气浪扭曲了光线,希珀只是抬手翻腕按了出去,她和维吉尔周围就忽然出现了一阵烟雾,烟雾在风刃所经之处被吹成了锥形。这效果和维吉尔焚烧的卷轴是一模一样的。 希珀只需要抬抬手,可维吉尔每烧一次就烧掉了两枚金币。 “好孩子。” 不知希珀是不是出于真心而称赞,她说了一句“熊熊火焰”。 女孩身边接二连三地升起火墙,她在其中乱窜,仍旧无法逃脱,慌乱间她又开始大喊,喊声引起了希珀头顶一块石头的爆炸,希珀急忙伸手在空中划下一个圆形印记,巨大的土元素生物陡然出现又消失,留下一块石头填补刚才爆裂的痕迹。 她忽然间专注起来。维吉尔注意到他的老朋友从随意的状态里忽然绷紧了,她挺直了脊背,专注的侧脸充满了魅力。 她那两只纤细修长的手交叉空书,指尖逸散的魔力使得空书留下许久散不去的痕迹,女孩每一次的尖叫都引起空气炮或者风刃,而希珀每一次空书都从地面上升起一道石墙拦住她的攻击,女孩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爆破却越来越严重,整个法师塔似乎都随之震动,周围的元素狂躁不已,连这里不常见的火元素也加入了狂欢,随机在房间各处燃起焰火。 维吉尔身在元素师身边也仍然感觉恐怖,攻击不知从何而来,万一希珀无法保护他怎么办? 希珀却没有这样的担心。她精准地拦住女孩每一次的攻击,让她困在房间正中一片小小的空间里。 维吉尔总觉得不妙,他在希珀的保护下得以有时间四处张望,最终那双猎人的眼睛发现了端倪,他提醒希珀说:“我觉得你的墙是不是要裂开了——” 他话音未落,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侧墙上的一块石头炸得粉碎,直接看到了昏黄的天空,风从那个破口里灌进来,就连维吉尔也感受到了风元素的狂喜。风经过女孩身边,陡然加速,化成千万把利刃,一起发出尖锐的啸声,朝着他们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就不要问了好吗? ======================= 今天浇灌狗了吗?(0/1)(就是给狗留言 摸一下狗头或者屁屁吧!(0/1) 已经可以解锁摸狗肚皮的任务了哦(0/1) 总之现在可以解锁捏狗脚脚的任务了(0/1) 每天揉狗的同学可以捋狗耳啦\()/,捋下去会自己弹出来噢 (0/1) ======================= 第137章 就在这个时候  “希珀希珀” “回答我, 是或者否。” “是” “我应当惩罚你对吗?” 塞隆抿着嘴, 而希珀依然严厉地说:“犯了错误就应当受到惩罚, 是或者否?” “是”小女孩撇了撇嘴,钻石一般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然而希珀不为所动, 淡色的嘴唇里吐出冷酷的话:“那好,我命令你” 塞隆捂住了肩膀,几乎要跪在地上了, 然而希珀推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站立。 “承认错误并道歉!” “我错了!” “错在了什么地方?” “我我对自己施法, 不行希珀呜” “好了,没事了。”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从法袍上的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替她擦掉了眼泪, 轻声说:“对不起, 我也和你道歉,是我今天疏忽了,我本来该给你一个风盾法术。我们去歇一会儿, 好吗?”塞隆点着头,眼泪又不小心掉下来几颗,希珀只好抱起她往楼上走, 用手绢垫在肩头免得她把鼻涕蹭在昂贵的长袍上。“别哭了” 塞隆听话地止住了哭声, 然而想哭的情绪却控制不住,不停在希珀肩头哽咽。 “”师拍了拍她的背,抱着她坐下来, “你还是哭出来吧。”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很早就起风了,配合着光线不足的房间和小女孩的哭声,产生了一种十分低沉的情绪,希珀只好带着她坐到了靠近露台的窗边,希望外面的风景能稍稍安抚她的情绪。 看来是有点用,塞隆的哭声渐渐止住,细小的声音从希珀的肩头传进她的耳朵,“我只是” “嗯?” “火,像你,眼睛,‘超凡脱俗’,我做得不像,呜” 师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应付了。然而总归还有重要的事情跟塞隆讲。 “塞隆”希珀本来试图和塞隆面对面,但在孩子的坚持下放弃了,“谢谢你对我的称赞。除此之外我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明白。” 塞隆甚至黏在她怀里,拒绝把脸拿出来,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魔法是危险的工具,有很多人死在自己的魔法下,只有小心谨慎的人才能最终驾驭它。你答应我了,以后就要记好,不要对自己施用伤害性法术,好吗?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更不希望看到你死在自己手上。” 塞隆仍然在哭,但她点头了,希珀衷心希望她能记住这句话。海克特拉悄无声息地拿来一条新的手绢,希珀勾起她的下巴,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尽量放软了声音:“起风了,你想看吗?” 元素之门常年有风,对希珀来说,起风是风暴的意思。风暴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但塞隆已经被风暴中心鲜艳的橘红色吸引,渐渐止住了哭声。 “我们我们出去看?虽然不能让你随便玩,但你愿意出去吗?” “嗯。” 听得出她仍然不太高兴,但注意力毫无疑问地被那道天边的奇景吸引了。 “‘风’和‘水’相互作用,形成了云,云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只是因为离我们很遥远。一块云也许比陆地上最大的山脉还要大呢。” “真的吗?” 希珀说:“真的,离我们近的物体会显得大,而只要你走远看,就会觉得它变小了。”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颗水滴,然后她把手拿远了一点,“这叫做‘透视’。” “透视”塞隆咀嚼着这个词,似乎觉得它难以理解。然而希珀继续说:“云之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闪电和雨都从中而来。” “为什么呢?” 希珀不太明白,“什么为什么?试着描述清楚。” “白的云,没有,闪电,黑的,有。” 希珀想了想,说:“还没有人确切知道。闪电离我们太远了,它又太危险。有人猜想是不同元素混进了云里面,使两块不同的云带上了不同的元素属性,它们相互靠近导致两种元素互相混合,因此引发了大规模的元素。” 说到这里的时候,远处橘红色的元素之心放出一道闪电,而希珀打开了门,她放下塞隆,让一只土之子替她搬运这个对单薄的法师来说明显显得沉重的东西,最后把提乌斯也叫了出来。 提乌斯看着远处的风暴呜呜地叫着不肯过来,希珀微笑着说:“提乌斯小可爱连吹吹风都怕了吗?我听说你来自沙漠上最大的沙狼家族。” 提乌斯“汪”了一声,中气很足,以至于整个身体都跟着跳了一下。然后它往后退了两步,试图从房间中央的沙发上跳过来,希珀暗暗替它捏了一把汗,并在它有惊无险踩住沙发坐垫的时候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提乌斯的后脚被沙发背勾住了,整个脚凳因此在空中转了一圈,撞在地面上,哐当哐当地滚到了希珀脚下,然后很快立正,仿佛刚才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希珀面无表情地让开一条路,维持着严肃的姿态坐在了躺椅上,她抱起塞隆坐在自己腿上,指着远处的风暴中心说:“它们并不可怕,它们被一些非常简单的规律支配着,其中有许多已经被人发现并证实了。” 忽然他被一阵巨力拖倒,镇长拽起他,目眦欲裂地指着洞口喊道:“走!” 小女孩尖细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大厅,土元素终于挣脱了太阳石和光系放逐术的束缚,完美地响应了召唤。 巨大的土笋和石笋从地上接二连三的涌出,阻断了退路,维吉尔眼疾手快地把镇长按在一块完整的太阳石上,两个人虽然被不停涌出的石笋冲得东倒西歪,但总算免于被从头到脚穿刺的命运。 镇长发着抖,问道:“你不是一箭戳死她了吗?” “那是麻醉箭!” 狩魔猎人的主要工作是捉到魔兽卖个好价钱,有的人要兽皮,有的人要兽血,狩魔猎人就得尽量完整地带回整个的魔兽,麻醉箭是每个狩魔猎人必备的箭种。麻醉箭的前端有避免扎得过深的横档,所以几乎没有杀伤力,起作用的是附在上面的麻醉剂。 “天哪!你这是在玩命!我们出不去了!” 维吉尔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你看,快要塌了。” 神殿在女孩的大哭之中摇摇欲坠,一块雕刻着精美太阳神图腾的拱心石落了下来,在维吉尔和镇长面前摔得粉碎。镇长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哭道:“要塌了,要塌了,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维吉尔甩开他,看了一眼中了麻醉剂而摇摇欲坠的女孩,从腰包中摸出另一张捆着白色丝线的卷轴,束在红羽箭上射向空中,苍白色的法焰爆燃,焰火与狂风在穹顶上肆虐了一番,崩石流土尽数落下,有的竟然被烧成熔融状态。 他又摸出一张卷轴,这张卷轴上束着红色的丝线。 羽箭带着尖利的声音升上天空,箭矢穿越了前一个卷轴引起的烈焰和岩浆,燃成了一个更大的苍白色火球,中间一点朱红,越扩越大。 他摸出仅有的两个卷轴,直接用火引燃了它。 第二团法焰引起的空气盾和刚才维吉尔用来防御空气炮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更大一些,翻滚的岩浆无法往下滴,只好向上延伸,穹顶被烧得炽热,浓浓的岩浆四下滴落,在天顶上烧穿了一个洞。月光从头上漏下来,维吉尔激动得狼嚎了一声。 但烧蚀的洞引起了更大的震动,岩浆滚落地面冷却之后,穹顶上的建筑物最终因为失去了拱券的支撑而向下塌陷,维吉尔惊慌不已,但随即镇定下来,摸出最后一个卷轴。他在卷轴上吻了一下,喃喃说到:“希珀,老朋友,全靠你了。” 最后一个卷轴升空之后,带起翻涌的狂风,坠落的石块像是落叶一样被狂风吹开,在他们头顶上营造出一个安全区域。 “安全了”维吉尔松了口气,跪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这个人型小魔兽,见她也仰着头望向天空,最终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崩石流土,尘埃落定,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地面上一片狼藉,以他们为圆心,岩浆、落土、岩石混成了一个碗,把他们装在里面。 镇长从生到死走了一遭,早已瘫软在地上,看着星光,他对维吉尔说:“狩魔猎人真是有钱啊,你这卷轴烧得像是免费的。” “哈,哈,哈哈哈,我有朋友是法师,她给我打五折真不容易。”他重重喘了口气,从背袋里摸出一卷黑色的布带,上面有银色的纹路,走向已经晕过去的小女孩,仔仔细细地把她的四肢捆起来。 “她” 维吉尔看向镇长,镇长做了个捂嘴的姿势,维吉尔点头说:“唔,对,我有。” 他摸出一卷布条,上面的花纹与捆绑魔兽的布带如出一辙,只是颜色相反。他撕下一截,捆在了小女孩嘴上。 “好了!大功告成,安全了天哪,她到底有多久没洗澡了?”他拎着这小小的身躯爬上地面,转身对镇长说:“你们镇子里的守备队大概也快要来了,我走了。别忘了你欠我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嗯 我给师鼓鼓掌。 ======================= 今天浇灌狗了吗?(0/1)(就是给狗留言 摸一下狗头或者屁屁吧!(0/1) 已经可以解锁摸狗肚皮的任务了哦(0/1) 总之现在可以解锁捏狗脚脚的任务了(0/1) 每天揉狗的同学可以捋狗耳啦\()/,捋下去会自己弹出来噢 (0/1) ======================= 第138章 就在这个时候  “哪里的话, 我只是受到了你的启发。”师十分谦虚地回复。 塞隆也并不是不会失手, 总有那么一两次水球速度太快而砸在地上破裂, 海克特拉就会给她一滴新的。 这一摊东西直到中午也没完全收拾完,师把准备好的新水球塞给刚弄坏了一个的塞隆, 看着她开心的背影,对海克特拉说。“我记得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说‘玩耍’是动物磨练磨练捕猎技术的一种准备” “是的, 我大概知道这篇论文放在什么地方,您现在要找吗?” “不, 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 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 “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 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 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 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 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还没玩够对吗?但你应当按时睡觉,来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时间,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完成实验。” 说到“实验”,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许她觉得这是“玩”的同义词。师心中颇感欣慰,因为大部分孩子视魔法为畏途,总有人觉得“这真厉害但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乐”级别。 有兴趣总是好事情。希珀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客房层,客房层里有一间房子是给维吉尔留的,另外的房间都是空的。水领主管家已经铺好了新的被子,被套上印着颜色淡雅的草纹,一切都是师喜欢的样式,然而这个房间还是太简单了。在师的监视和指导下,塞隆用客房层的公共浴室洗了澡,不过睡袍这种东西仍然是希珀帮她穿的。 孩子身上狰狞的疤痕又暴露在她眼前,有烧伤、钝器伤和割裂伤,大多数都不很严重,疤痕叠着疤痕,幸运的是——师仔细摸过了几块主要的骨骼——骨头都没有受到伤害,经过昨天的玩乐,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些伤痕大多数是她自己施法不当引起的。历史上可没少法师因为施法失误而把自己弄死。 希珀掀开被子,让这个不愿意睡觉的孩子躺进去,替她掖好了被子,“你如果醒的早,就去起居室找提乌斯玩。如果是我起来得早,我会来叫你。但不要随便和元素玩,好吗?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塞隆点点头,大概也明白自己给希珀带来了很多麻烦。“好的。” 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乖孩子。”然而她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可称之为温情的东西,在她不笑的时候,感情这类东西似乎和她是无关的。 她走了出去,顺便带走了照明法术。细长的窗外是黑沉的天空,亮色的沙子反着星光,反而成了荒原里最耀眼的颜色。 但是在凌晨的时候,希珀被一阵元素的强烈扰动惊醒了,她头一个想法是“塞隆闯祸了”,因而从床上弹起来。 他又搭上一支红羽箭,卷轴附着在箭身上,射到女孩面前,同样被她引燃,卷轴燃烧释放出其中的咒文与法力,苍白色的法焰又燃烧起来,中间一点朱红在法焰中翻腾着扩大,维吉尔这次跑到法焰正后方,等待她哭喊引起的空气炮过后,直接把手里的箭扎在了她的锁骨上。 忽然他被一阵巨力拖倒,镇长拽起他,目眦欲裂地指着洞口喊道:“走!” 小女孩尖细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大厅,土元素终于挣脱了太阳石和光系放逐术的束缚,完美地响应了召唤。 巨大的土笋和石笋从地上接二连三的涌出,阻断了退路,维吉尔眼疾手快地把镇长按在一块完整的太阳石上,两个人虽然被不停涌出的石笋冲得东倒西歪,但总算免于被从头到脚穿刺的命运。 镇长发着抖,问道:“你不是一箭戳死她了吗?” “那是麻醉箭!” 狩魔猎人的主要工作是捉到魔兽卖个好价钱,有的人要兽皮,有的人要兽血,狩魔猎人就得尽量完整地带回整个的魔兽,麻醉箭是每个狩魔猎人必备的箭种。麻醉箭的前端有避免扎得过深的横档,所以几乎没有杀伤力,起作用的是附在上面的麻醉剂。 “天哪!你这是在玩命!我们出不去了!” 维吉尔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你看,快要塌了。” 神殿在女孩的大哭之中摇摇欲坠,一块雕刻着精美太阳神图腾的拱心石落了下来,在维吉尔和镇长面前摔得粉碎。镇长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哭道:“要塌了,要塌了,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维吉尔甩开他,看了一眼中了麻醉剂而摇摇欲坠的女孩,从腰包中摸出另一张捆着白色丝线的卷轴,束在红羽箭上射向空中,苍白色的法焰爆燃,焰火与狂风在穹顶上肆虐了一番,崩石流土尽数落下,有的竟然被烧成熔融状态。 他又摸出一张卷轴,这张卷轴上束着红色的丝线。 羽箭带着尖利的声音升上天空,箭矢穿越了前一个卷轴引起的烈焰和岩浆,燃成了一个更大的苍白色火球,中间一点朱红,越扩越大。 他摸出仅有的两个卷轴,直接用火引燃了它。 第二团法焰引起的空气盾和刚才维吉尔用来防御空气炮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更大一些,翻滚的岩浆无法往下滴,只好向上延伸,穹顶被烧得炽热,浓浓的岩浆四下滴落,在天顶上烧穿了一个洞。月光从头上漏下来,维吉尔激动得狼嚎了一声。 但烧蚀的洞引起了更大的震动,岩浆滚落地面冷却之后,穹顶上的建筑物最终因为失去了拱券的支撑而向下塌陷,维吉尔惊慌不已,但随即镇定下来,摸出最后一个卷轴。他在卷轴上吻了一下,喃喃说到:“希珀,老朋友,全靠你了。” 最后一个卷轴升空之后,带起翻涌的狂风,坠落的石块像是落叶一样被狂风吹开,在他们头顶上营造出一个安全区域。 “安全了”维吉尔松了口气,跪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这个人型小魔兽,见她也仰着头望向天空,最终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崩石流土,尘埃落定,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地面上一片狼藉,以他们为圆心,岩浆、落土、岩石混成了一个碗,把他们装在里面。 镇长从生到死走了一遭,早已瘫软在地上,看着星光,他对维吉尔说:“狩魔猎人真是有钱啊,你这卷轴烧得像是免费的。” “哈,哈,哈哈哈,我有朋友是法师,她给我打五折真不容易。”他重重喘了口气,从背袋里摸出一卷黑色的布带,上面有银色的纹路,走向已经晕过去的小女孩,仔仔细细地把她的四肢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想看校园生活,从现在开始大概有10章连续的校园生活,希望大家喜欢=,= 请自觉揉狗! 我感受到了一波吹嘘,因为今天收藏暴涨了50多。 谢谢大家! 第139章 就在这个时候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镇长激动地握着维吉尔的手, “那魔物要是把镇子毁掉了怎么办?神官说他的法术只能持续三年, 三年!快要到了!” 终于肯说了啊, 维吉尔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喜欢就上他坐回自己座位上,安慰到:“我是个狩魔猎人, 兴许我能帮上点忙。说说看怎么回事?” 镇长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的秃顶,叹了口气:“你是个狩魔猎人, 说不定你也听说过,以前有一起魔兽作乱事件, 引了很多狩魔猎人来追捕。魔兽最后可是在我们镇!” 维吉尔就是被这么一个消息引来的,这个魔兽蹊跷地消失在多露镇,就此无影无踪,传说是神官拉斐尔走到这里, 降伏了魔兽, 可拉斐尔本人对此讳莫如深,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啊,似乎有所耳闻, 可是不是拉斐尔神官把魔兽” 镇长看起来十分沮丧,“不神官把它引到一个废弃的地下神殿,然后驱逐了所有的元素” “啊”驱逐法术是神官独有的法术, 借用圣光的力量把整个区域的元素都放逐回元素界面, 魔兽大多数使用元素法术,没有元素之力可以借用的话,魔兽也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罢了。 “你刚刚说他的驱逐术能持续多久?” “三年, 快到了!他、神官,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能是永远啊,也许他已经忘了呢。” “你是狩魔猎人对吗!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以我可以把拉斐尔神官给我的订金都给你!有有五十个金币那么多呢!!!” “唉,就算有那么多钱,我也得去看看。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它能把整块石头都炸得粉碎呢。” “是、是啊!”镇长涨红了脸,“你的弓看上去可不是便宜货,你肯定很厉害!” “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看看,五十个金币是什么样的” 维吉尔站起来,整了整弓的背带,等镇长付了钱,一起走出了。 “月色真美啊”维吉尔赞叹着,然而镇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 “哦对方不是狼人吧?”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他们出了小镇,镇长拿出一盏防风灯,提在手上,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一片荒僻的废墟上。 “这些石头是” “神殿的石头,神殿是太阳神的神殿。” 维吉尔当然认得刚才倒在路边的是太阳神的仆从雕像,不过这里有些石头非常珍贵,大概就是拉斐尔选择这里的原因。 神殿中间有一个大洞,维吉尔往下看了一眼,问:“它难道不会跑出来吗?” 镇长说:“不会,洞口有神官留下的结界,反正,它还在里面。” 维吉尔伸手摸了一下结界,这些纯度不高的太阳石维持着本来持续时间很短的神圣法术,维吉尔把手伸进结界里,往洞口下扔了一个火把,火把落入洞口,照亮了幽深的洞口,在尽头一动不动。 维吉尔眯起眼睛,问:“里面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碗?” “我放的。” 维吉尔扭头看着镇长:“你还喂它?” “我、我、我收了拉斐尔神官的定金!总得好好养着它不是?” “还有骨头” “后、后来我觉得太危险了,就喂它生的,丢了就跑。” 维吉尔长着一双鹰眼,可以看清很远的东西,他就着火把努力地辨认着,“唔真不少,羊骨,牛腿,天哪,好像还有青鼠” “青、青鼠?一定是自己跑进去的,这东西我可打不过” “如果是制造出‘凯特勒元素骚乱’的魔兽,要吃掉青鼠可是很简单的”维吉尔摸出弓来,搭上一支箭射进去,箭的尾羽四下散开,念了一个简单的咒语,面前显出一个光镜,上面竟然显出洞穴里面的样子。 空无一人, “里面很深,”镇长说,“很大,没人说得清通到哪里。” 维吉尔走了进去,四下张望着,“至少是死路不是吗?这个魔兽它一直都没离开,对了,你怎么确定它没有离开?” “时不时的,”镇长压低了声音,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剑,“我来送食物的时候,能听到地底有爆炸声。” “可是不是元素被放逐了吗?” 镇长说:“得了吧,狩魔猎人,你们用法术可比我们这些战士多。元素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这还是个地底。” “哈,说得对。”维吉尔举起一支箭,箭的尾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狩魔猎人随身携带的箭支上大多数附着有法术或者,元素法术需要元素才能触发,但光系法术在这个充满圣光的地方变得极为明亮,尾羽上附着的光镜术在没有施放的情况下也发生了严重的光外溢的现象,正好被拿来代替火炬。 忽然维吉尔一挥手,停下脚步搭箭放弦,一瞬间就完成了射击动作,羽箭飞出去,只听见叽叽叽一串响声,在圣光的重新照耀下,他看清自己的箭钉死了一只老鼠。 镇长也松了口气,“别紧张,年轻人。” “你不紧张吗?嘘我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脚下震动起来,他一把推开镇长,自己也借力滚到一边,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就爆炸了,规模虽然不大,但来源不明,没有听见咏唱和吼叫,维吉尔才发现,他完全忘记问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了。 爆炸接连不断,头顶的太阳石居然仍然不停地剥落,石笋掉下来砸到地面,维吉尔不得不拉下面罩,一路翻滚闪躲。他回头看了一眼镇长,发现这个秃顶的老战士也十分敏捷,被石块追着砸居然毫发无伤。 “喂!老头子!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 “人型!” “人型?”维吉尔愣了一下,人型魔兽是一个大类,半兽人、黑侏儒、沉沦魔、狗头人、鱼人、食人魔等等生物统统都包含在人型魔兽里面,他们可是千差万别。 “具体呢?” “不知道!” 又一阵爆炸声响起,维吉尔纵身一跃,落地打了几个滚,才躲开一块拍下来的石板。他搭弓甩手,三支羽箭射了出去,深入岩石里,多谢这些太阳石,高浓度的圣光让三支羽箭熠熠生辉,霎时间照亮了大厅。 他的一双鹰眼迅速扫过四周,空洞的大厅里似乎除了他和镇长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活物。可是不对,角落里刚才有什么反光,他又射出一支箭,四支羽箭终于能完全照亮大厅,在坍圮的地下神殿一角里,站着一个小女孩。 长长的黑色头发散在背后,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芒。 “黑精灵?黑侏儒?”维吉尔放下了箭,判断着这个魔兽的种类。 “人型,是人型。”镇长终于摸到了他身边。 这个小女孩的皮肤因为长期住在地底,显得格外苍白,黑矮人和黑侏儒却都是黑色的。 “难道是精灵吗?可是没有尖耳朵,难道是人类——”他看见那小女孩抬起了手,怪叫了一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起了些不同寻常的波动,他急忙往旁边跳去,紧接着就听见了大风的呼啸和沉闷的撞击。 “是人型!”镇长强调到。 人类施展法术必须咏唱咒语,魔兽只需要嚎叫或者咆哮,怪不得镇长强调这是一个人型魔兽。 两人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维吉尔说:“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她。我走左边。” “它,是它。” “有什么区别吗?” 镇长捂着脸,“如果你承认它是个人类,你还下得去手吗?” “好吧,是它,我先上。” 镇长一把抓住他:“不行,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它。” “为什么——”忽然头顶轰隆隆地想,维吉尔想也不想,抓着镇长就往前跑。 “我女儿也这么大!我下不去手!” 维吉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老当益壮嘛,好吧,我去。你怎么能引开她的它的注意力?” 镇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小女孩躲藏的地方扔过去,石块划过一个很高的弧线,居然马上就要砸中了。维吉尔看见小女孩抱住头,害怕地喊了一声,石块凌空爆裂开,碎成了细小的石片。 她似乎也知道这里危险,爬起身就往另外一个洞口跑去,维吉尔搭上弦射去一根箭,尾羽带着光亮在她面前擦过,她果然掉头往另一边去,边跑边往这边看过来。 镇长的投掷都十分准确,小女孩被石头砸得到处乱跑,有时把石头炸开,有时引起头顶的爆炸,空旷的大厅里充满了她恐惧的喊声,连维吉尔这种没什么恻隐之心的人也听得心有不忍。 但他怎么也得完成任务。 在镇长不停躲闪换位投掷石块的时候,他悄悄地接近了小女孩,似乎只差两步就能抓住她细弱的胳膊,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没有什么攻击力,法师都怕近身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希老师的观点很难理解吗? 你要见过所有的选项再选中我,我才会最终相信你。 阅后即焚完结了!我不能呼吸了!有同好吗!!!! 第140章 就在这个时候  希珀从她的身高估计她在八岁或者九岁, 也就是说她引发凯特勒骚乱的时候大约是六岁。 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学这些呢? 师绞尽脑汁想一些更日常化、更简单的词汇, 然而塞隆说:“是的, 同意。” 很好,她知道“同意”和“认同”是同义词, 师心里的不耐烦减少了一点。 “那么我就要惩罚你。” 塞隆听了之后,小脸难过地皱起来。希珀尽量缓慢而温和地说:“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对待你,但约定过的事情必须要做到, 塞隆,我命令你” 她清晰地看到孩子颤抖了一下, 不知道是由于契约生效而产生的刺痛,还是由于她对接下来的未知命令的惧怕。塞隆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满哀求,但除了哀求,还有一种咬紧牙关和疼痛对抗的坚决。 希珀叹了口气, 轻轻摸着她的头说:“我命令你, 向我道歉。” 塞隆愣住了,然而刺痛跳跃着,她喃喃地说:“希珀, 对不起。” “还有,我需要你保证下次不再做出类似的事情,不在暴风天里跑出去, 更不能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师的神情严肃又认真, 哪怕是她乱糟糟的发型也没有损害这种元素君王的威严,塞隆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停下来了。希珀稍稍不耐烦, “如果你不能保证,我将命令你保证。” 两次吃亏之后塞隆完全明白了“命令”就像是“o”或者别的什么一样,是一种能让她难受的法术的起始,她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我保证,不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也不,跑出去。” “很好,乖孩子。”她的小脸大概看起来太可怜了,师仅剩的一点怜悯之心被勾了出来,并成功打败了法师不喜欢和人接触的职业病。 维吉尔曾经说过,养一只魔兽做宠物最需要的事情是陪伴,基于师自己的判断,这就是她陪伴的最好时机。她回想了一下养提乌斯的经历,提乌斯也曾经陪着她躺在椅子上看书。 她把塞隆勾进了怀中,又把她抱起来,走到窗边的一张摇椅里坐下,外面黑云滚滚,闪电仍然纠缠着风暴的身体,从黑暗中亮出可怕的影子。 塞隆已经近距离体会过闪电的威力,此时有点害怕地蜷缩在希珀身上,但希珀说:“不要害怕,总有一天你会了解它们,然后掌握它门,最终凌驾于它们之上,不要害怕。” 塞隆侧着头看向窗外翻滚的黑云,细声细气地在希珀的耳边说,“对不起,希珀,你是不是,‘差点死了’?” “差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 希珀浅浅地笑了一声,凭空出现的漩涡状风之子替她吹来了沙发上搭着的毯子,毯子把她们两个裹在一起。这种不知道是羊还是骆驼毛的织物十分暖和,把最后一点从门缝里渗进来的风也挡住了。提乌斯圆胖的身躯也浮了起来,与浅褐色的摇椅完美组成了一套家具。希珀脱了鞋子,踩在提乌斯的背上,提乌斯小可爱呜呜叫了两声又继续均匀地呼吸,看来是没有成功地醒来。 孩子的身体渐渐回暖了,希珀在脑中搜索着一些简单的词,打算向塞隆说明自然之力的简单和复杂,但半路又因为温暖和劳累的双重作用睡了过去,塞隆趴在她身上,大概受到了某种久违的柔软与温暖的感召,也迅速沉入了梦乡。 燥热让希珀从舒服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事实上,这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她有时候会在图书馆里睡着,而图书馆总是有点冷的,所以相当一部分时间里她的苏醒都会伴随难受的寒冷,而从未像是今天这样因为热。 天已经黑了,风暴也停了下来,外面一片漆黑,但呼呼的风声说明了风暴只是暂时停歇,而并未远去。 她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塔底的会客室醒来,但耳边安逸的呼吸声提醒了她白天因为一个孩子恳求的目光而很疯狂地冲入风暴的事情,希珀叹了口气,仔细回忆自己在冒险事业上有多久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情了,然而还没摸到头绪的时候,湛蓝色的绅士就出现了。 它压低了声音,问:“我的女士,您打算起来了吗?” 希珀说:“是的,吃完饭我还要和塞隆谈谈。” 水领主发现了一件事,在这里的三个高等智慧生物里,只有师一个人出于某种奇怪的坚持会叫这位人型魔兽的名字,猎人维吉尔管她叫“你新买的小魔兽”,水领主本人则总是醉心于起一些新鲜的外号。 水领主先上楼让艾梅科特斯的火领主准备晚饭,希珀晃醒了塞隆,告诉她应该上楼吃饭了,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下。她拉着塞隆走上了阶梯,随即发现她蜷缩着抱着自己一边的肩膀,意识到她有点冷。 师念着“微风和煦”,然而手上同时写了一个看不懂的符号。金色的符号凝聚了一会儿,然而接着就像烟花一样散在空中。一道微风缭绕着塞隆,但过不了一会儿它就变成了一道有点温暖的风。 狩魔猎人的主要工作是捉到魔兽卖个好价钱,有的人要兽皮,有的人要兽血,狩魔猎人就得尽量完整地带回整个的魔兽,麻醉箭是每个狩魔猎人必备的箭种。麻醉箭的前端有避免扎得过深的横档,所以几乎没有杀伤力,起作用的是附在上面的麻醉剂。 “天哪!你这是在玩命!我们出不去了!” 维吉尔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你看,快要塌了。” 神殿在女孩的大哭之中摇摇欲坠,一块雕刻着精美太阳神图腾的拱心石落了下来,在维吉尔和镇长面前摔得粉碎。镇长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哭道:“要塌了,要塌了,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维吉尔甩开他,看了一眼中了麻醉剂而摇摇欲坠的女孩,从腰包中摸出另一张捆着白色丝线的卷轴,束在红羽箭上射向空中,苍白色的法焰爆燃,焰火与狂风在穹顶上肆虐了一番,崩石流土尽数落下,有的竟然被烧成熔融状态。 他又摸出一张卷轴,这张卷轴上束着红色的丝线。 羽箭带着尖利的声音升上天空,箭矢穿越了前一个卷轴引起的烈焰和岩浆,燃成了一个更大的苍白色火球,中间一点朱红,越扩越大。 他摸出仅有的两个卷轴,直接用火引燃了它。 第二团法焰引起的空气盾和刚才维吉尔用来防御空气炮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更大一些,翻滚的岩浆无法往下滴,只好向上延伸,穹顶被烧得炽热,浓浓的岩浆四下滴落,在天顶上烧穿了一个洞。月光从头上漏下来,维吉尔激动得狼嚎了一声。 但烧蚀的洞引起了更大的震动,岩浆滚落地面冷却之后,穹顶上的建筑物最终因为失去了拱券的支撑而向下塌陷,维吉尔惊慌不已,但随即镇定下来,摸出最后一个卷轴。他在卷轴上吻了一下,喃喃说到:“希珀,老朋友,全靠你了。” 最后一个卷轴升空之后,带起翻涌的狂风,坠落的石块像是落叶一样被狂风吹开,在他们头顶上营造出一个安全区域。 “安全了”维吉尔松了口气,跪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这个人型小魔兽,见她也仰着头望向天空,最终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崩石流土,尘埃落定,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地面上一片狼藉,以他们为圆心,岩浆、落土、岩石混成了一个碗,把他们装在里面。 镇长从生到死走了一遭,早已瘫软在地上,看着星光,他对维吉尔说:“狩魔猎人真是有钱啊,你这卷轴烧得像是免费的。” “哈,哈,哈哈哈,我有朋友是法师,她给我打五折真不容易。”他重重喘了口气,从背袋里摸出一卷黑色的布带,上面有银色的纹路,走向已经晕过去的小女孩,仔仔细细地把她的四肢捆起来。 “她” 维吉尔看向镇长,镇长做了个捂嘴的姿势,维吉尔点头说:“唔,对,我有。” 他摸出一卷布条,上面的花纹与捆绑魔兽的布带如出一辙,只是颜色相反。他撕下一截,捆在了小女孩嘴上。 “好了!大功告成,安全了天哪,她到底有多久没洗澡了?”他拎着这小小的身躯爬上地面,转身对镇长说:“你们镇子里的守备队大概也快要来了,我走了。别忘了你欠我钱!” 他竟然就这么跑了,守备队到来的时候,事发地只有镇长一个人,他回去镇上的旅店里,询问白天的狩魔猎人回来过没有。店员说看见他拎着一个袋子回来,接着退房走了。 镇长叹息了一声。 维吉尔是个狩魔猎人,他的工作就是狩猎各式各样的魔兽,有的卖给有钱人家做宠物,有的卖给法师做试验品,也有的买个裁缝行会扒皮拆骨,反正什么动物都有用,不是吗? 鉴于魔兽是一类非常危险的野兽的统称,一个合法的狩魔猎人猎得的魔兽必须在猎人行会登记,再以行会的名义卖给买家,简而言之,就是收税。 私下买卖魔兽给预的处罚非常严重,除了被垄断买卖的猎人行会除名以外,还会被行会通缉。因为赏金非常高,所以冒险者行会总是盼着狩魔猎人里能时不时出一两个私下买卖魔兽的案件,好增加点额外收入。 维吉尔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是私下买卖魔兽的事情他是不做的,所以他第一站就是带着这个人型魔兽去猎人行会登记。 行会的人看见他带来的笼子这么小,随手丢给他一张表格。维吉尔借了一支笔,在旁边的台子上填表,申报人信息那一栏他很快就填完了,“唔,种类这里填人型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啊!决斗啊! 并没有这么快决斗啦。 第141章 就在这个时候  “噢, 得了吧。我都能想象到了, 你的小野兽很快会被你教成一个跟你一样的书呆子, 整天兴高采烈地凑在一起说一些我绝对听不懂的话题,维吉尔叔叔很快就要被排除在外了, 真伤心啊。” 希珀笑看着他,“维吉尔,我打赌你要是认真听还是能听懂的。” 说的没错, 可维吉尔并不想听这些魔法的东西。 “海克特拉去哪了?” 希珀低声念起召唤咒语,指尖的金色辉光撕开了空间裂隙, 水领主走了出来,抱怨了一通:“您必须得听听小女士到底做了什么!这太过分了!我很难原谅她了!您知道吗?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她居然打开了露台的大门,然后跟那些粗暴的混小子们说‘把那个蓝色的大水球吹走’!您听听!这是个淑女该有的行为吗?!我是一个体面的水领主,怎么能用大水球来称呼我?” 希珀在门外感受到的不正常元素波动正是大量风元素聚集起来产生的波动, 塞隆从她这里偷学去了一点升腾风元素的咒语, 可能不是说得很对,风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被升腾,只是受到了引导而在屋里狂躁地乱窜。所以她干脆加上了一点她自己的创新, 念了一半的升腾咒语和简单的塞隆式唤风咒把体积太大的水领主直接吹到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上。 塞隆召唤的风引动了附近风脉撕开风结界之后,水领主又试图把这个破口堵上,最后被吹到了风墙顶端下不来, 而离希珀太远, 得不到法师法力的补充,它无法维持在现实世界的形体,只好回到了元素界面, 等待希珀下一次召唤。 “这个狡猾的小鬼头,她居然用水滴爆炸来引开我的注意力,利用我对她的信任而暗算我,她跑到门口打开了门,用惊叫声让我以为是一场意外,女士,这是有预谋的一场” “真对不起,海克特拉。”师阻止了它继续抱怨,“我让塞隆跟你道歉好吗?她现在是我的学生。” “什么噢,女士,这是真的吗?您不打算转手卖掉她了吗?噢,很显然我认为买卖行为发生在小女士身上是十分不适当的,但对您来说收养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诸多不便,我真希望您的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遇上小女士” “不用担心我,塞隆,向水领主先生道歉好吗?”她转了大半圈,让塞隆的脸对着海克特拉,塞隆抬起还糊着眼泪的脸,闷闷地对它说:“对不起,海克特拉,我不该,说你,蓝色的大水球。” “还有吗?” “不该,把你,吹走。” “好了,刚才都是很有想象力的法术,这很棒,我很喜欢。” 塞隆慢慢地从她肩窝里抬起头,眼中的辉光一点一点地亮起来,“真的吗?” 湛蓝色的绅士长大了嘴巴欲言又止,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维吉尔,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这两个人,后者向它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最可怜的就是提乌斯小可爱了,塞隆被勒令向被她卷进风暴的魔狼道歉,提乌斯汪呜汪呜地控诉了她很久,一人一凳越说越激动,差点导致塞隆和它一起哭起来。 维吉尔拉着海克特拉问:“希珀应该不会是蓄意要留下这个小野兽的吧?她看起来真的挺像临时起意的。” 海克特拉耸耸肩,很难保证自己比和希珀从小一起长大的维吉尔更了解她,只能谨慎地回答:“就我看来我觉得师阁下和可怜的小魔兽相处得很好,也许只是刚才的境况促使她不再就某几个问题犹豫罢了。” “那就是临时起意了,我真希望她不要后悔。孩子可是天大的麻烦。”维吉尔召唤出一颗水滴,慢慢地朝着海克特拉爬来,后者遮住眼睛,把它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起居室里乱得一塌糊涂,大厨也被卷走了。破掉的玻璃暂时被一颗巨大的土之子堵住,别的破损则让希珀和海克特拉耗费了一下午才勉强整理好。希珀的书被卷到了风结界的上端,都漂浮着不敢下来,还是新来的信使、灵魂状态的夏莫代尔帮她飞上去一本一本拿下来的。 楼下破掉的窗户是实验室外楼梯间的那一扇,和露台上下贯通东西相连而形成了一条风的狂欢通道,沿途的装饰品都从窗户里被吹了下去,在石质的法师塔外散落了一地,石壁上被风的利刃留下了道道刻痕,希珀用细小的土之子将其大致修复了一下,然而在大尺度上来看还是能看见那些纹路的走向。只是留在木质扶手上的刻痕这里的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希珀倒是不甚在意,将来万一有人到家里做客,还可以把这个“凶暴的风系魔兽”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给客人听。 但十年来到这里做客的客人少之又少,能上到这一层的则几乎没有,留下来提醒塞隆也不错。 小女孩似乎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狂乱给希珀的法师塔造成了怎样不可逆转的伤害,一直跟在希珀身后说对不起,见希珀总是不理她,泫然欲泣地问她:“希珀,你会一直生我的气吗?” 希珀只好蹲下来,平视着她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但也不打算原谅你,我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是个错误,同时也十分希望你能努力地学习控制你的力量,不要让它再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好吗?” 小女孩拽着她的手,眼中的泪珠转来转去的,抢着说:“我保证、我保证。” 希珀叹了口气,掏出一条白色的手帕擦掉她眼角的眼泪,生怕那两颗翡翠宝藏里会掉出碎钻石来,“别哭了。” 塞隆的眼泪被她险险地制止了。希珀站起身对维吉尔说:“真对不起,我本来想好好跟你聊聊的,但你也知道,这塔不补可不行。” 维吉尔似乎不太在意,只是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你平时就是这么跟小孩子讲话的吗?” 希珀睁大了眼睛,仿佛他刚才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当然了,不然该怎么说?” 终于肯说了啊,维吉尔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坐回自己座位上,安慰到:“我是个狩魔猎人,兴许我能帮上点忙。说说看怎么回事?” 镇长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的秃顶,叹了口气:“你是个狩魔猎人,说不定你也听说过,以前有一起魔兽作乱事件,引了很多狩魔猎人来追捕。魔兽最后可是在我们镇!” 维吉尔就是被这么一个消息引来的,这个魔兽蹊跷地消失在多露镇,就此无影无踪,传说是神官拉斐尔走到这里,降伏了魔兽,可拉斐尔本人对此讳莫如深,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啊,似乎有所耳闻,可是不是拉斐尔神官把魔兽” 镇长看起来十分沮丧,“不神官把它引到一个废弃的地下神殿,然后驱逐了所有的元素” “啊”驱逐法术是神官独有的法术,借用圣光的力量把整个区域的元素都放逐回元素界面,魔兽大多数使用元素法术,没有元素之力可以借用的话,魔兽也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罢了。 “你刚刚说他的驱逐术能持续多久?” “三年,快到了!他、神官,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能是永远啊,也许他已经忘了呢。” “你是狩魔猎人对吗!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以我可以把拉斐尔神官给我的订金都给你!有有五十个金币那么多呢!!!” “唉,就算有那么多钱,我也得去看看。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它能把整块石头都炸得粉碎呢。” “是、是啊!”镇长涨红了脸,“你的弓看上去可不是便宜货,你肯定很厉害!” “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看看,五十个金币是什么样的” 维吉尔站起来,整了整弓的背带,等镇长付了钱,一起走出了。 “月色真美啊”维吉尔赞叹着,然而镇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 “哦对方不是狼人吧?”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他们出了小镇,镇长拿出一盏防风灯,提在手上,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一片荒僻的废墟上。 “这些石头是” “神殿的石头,神殿是太阳神的神殿。” 维吉尔当然认得刚才倒在路边的是太阳神的仆从雕像,不过这里有些石头非常珍贵,大概就是拉斐尔选择这里的原因。 神殿中间有一个大洞,维吉尔往下看了一眼,问:“它难道不会跑出来吗?” 镇长说:“不会,洞口有神官留下的结界,反正,它还在里面。” 维吉尔伸手摸了一下结界,这些纯度不高的太阳石维持着本来持续时间很短的神圣法术,维吉尔把手伸进结界里,往洞口下扔了一个火把,火把落入洞口,照亮了幽深的洞口,在尽头一动不动。 维吉尔眯起眼睛,问:“里面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碗?” “我放的。” 维吉尔扭头看着镇长:“你还喂它?” “我、我、我收了拉斐尔神官的定金!总得好好养着它不是?” “还有骨头” “后、后来我觉得太危险了,就喂它生的,丢了就跑。” 维吉尔长着一双鹰眼,可以看清很远的东西,他就着火把努力地辨认着,“唔真不少,羊骨,牛腿,天哪,好像还有青鼠” “青、青鼠?一定是自己跑进去的,这东西我可打不过” “如果是制造出‘凯特勒元素骚乱’的魔兽,要吃掉青鼠可是很简单的”维吉尔摸出弓来,搭上一支箭射进去,箭的尾羽四下散开,念了一个简单的咒语,面前显出一个光镜,上面竟然显出洞穴里面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是她说话声音小,不是索绪兰太耳背 大家不要忘记揉狗。 第142章 就在这个时候  孩子躲在火中, 歪头冲着她微笑, 有数颗火星燃着了她的头发, 而她竟然不知道躲闪,希珀猛地拔掉了风结界的羽毛, 双手握着金色的光芒冲入试验场中。 金色的光芒引起的潮汐之力撕裂了元素界面,大量的水滴涌了出来,水泡裹住了塞隆, 那种讨厌的、让她听不到一切声音的感觉再度包围了她,师在她面前举起了手, 雨滴在她头顶出现,每一颗水珠都撞毁了一颗火星,嘶嘶声源源不绝地响起,师走到她面前, 严厉地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不要对着自己施法,我说过吗?” 塞隆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在水泡中挥舞着手臂, 希珀驱散了水泡,塞隆地摔在了地上,而希珀一把拉起了她。 “希珀希珀” “回答我, 是或者否。” “是” “我应当惩罚你对吗?” 塞隆抿着嘴, 而希珀依然严厉地说:“犯了错误就应当受到惩罚,是或者否?” “是”小女孩撇了撇嘴,钻石一般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然而希珀不为所动, 淡色的嘴唇里吐出冷酷的话:“那好,我命令你” 塞隆捂住了肩膀,几乎要跪在地上了,然而希珀推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站立。 “承认错误并道歉!” “我错了!” “错在了什么地方?” “我我对自己施法,不行希珀呜” “好了,没事了。”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从法袍上的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替她擦掉了眼泪,轻声说:“对不起,我也和你道歉,是我今天疏忽了,我本来该给你一个风盾法术。我们去歇一会儿,好吗?”塞隆点着头,眼泪又不小心掉下来几颗,希珀只好抱起她往楼上走,用手绢垫在肩头免得她把鼻涕蹭在昂贵的长袍上。“别哭了” 塞隆听话地止住了哭声,然而想哭的情绪却控制不住,不停在希珀肩头哽咽。 “”师拍了拍她的背,抱着她坐下来,“你还是哭出来吧。”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很早就起风了,配合着光线不足的房间和小女孩的哭声,产生了一种十分低沉的情绪,希珀只好带着她坐到了靠近露台的窗边,希望外面的风景能稍稍安抚她的情绪。 看来是有点用,塞隆的哭声渐渐止住,细小的声音从希珀的肩头传进她的耳朵,“我只是” “嗯?” “火,像你,眼睛,‘超凡脱俗’,我做得不像,呜” 师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应付了。然而总归还有重要的事情跟塞隆讲。 “塞隆”希珀本来试图和塞隆面对面,但在孩子的坚持下放弃了,“谢谢你对我的称赞。除此之外我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明白。” 塞隆甚至黏在她怀里,拒绝把脸拿出来,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魔法是危险的工具,有很多人死在自己的魔法下,只有小心谨慎的人才能最终驾驭它。你答应我了,以后就要记好,不要对自己施用伤害性法术,好吗?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更不希望看到你死在自己手上。” 塞隆仍然在哭,但她点头了,希珀衷心希望她能记住这句话。海克特拉悄无声息地拿来一条新的手绢,希珀勾起她的下巴,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尽量放软了声音:“起风了,你想看吗?” 元素之门常年有风,对希珀来说,起风是风暴的意思。风暴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但塞隆已经被风暴中心鲜艳的橘红色吸引,渐渐止住了哭声。 “我们我们出去看?虽然不能让你随便玩,但你愿意出去吗?” “嗯。” 听得出她仍然不太高兴,但注意力毫无疑问地被那道天边的奇景吸引了。 “‘风’和‘水’相互作用,形成了云,云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只是因为离我们很遥远。一块云也许比陆地上最大的山脉还要大呢。” “真的吗?” 希珀说:“真的,离我们近的物体会显得大,而只要你走远看,就会觉得它变小了。”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颗水滴,然后她把手拿远了一点,“这叫做‘透视’。” “透视”塞隆咀嚼着这个词,似乎觉得它难以理解。然而希珀继续说:“云之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闪电和雨都从中而来。” “为什么呢?” 希珀不太明白,“什么为什么?试着描述清楚。” “白的云,没有,闪电,黑的,有。” 希珀想了想,说:“还没有人确切知道。闪电离我们太远了,它又太危险。有人猜想是不同元素混进了云里面,使两块不同的云带上了不同的元素属性,它们相互靠近导致两种元素互相混合,因此引发了大规模的元素暴乱。” 说到这里的时候,远处橘红色的元素之心放出一道闪电,而希珀打开了门,她放下塞隆,让一只土之子替她搬运这个对单薄的法师来说明显显得沉重的东西,最后把提乌斯也叫了出来。 提乌斯看着远处的风暴呜呜地叫着不肯过来,希珀微笑着说:“提乌斯小可爱连吹吹风都怕了吗?我听说你来自沙漠上最大的沙狼家族。” 提乌斯“汪”了一声,中气很足,以至于整个身体都跟着跳了一下。然后它往后退了两步,试图从房间中央的沙发上跳过来,希珀暗暗替它捏了一把汗,并在它有惊无险踩住沙发坐垫的时候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提乌斯的后脚被沙发背勾住了,整个脚凳因此在空中转了一圈,撞在地面上,哐当哐当地滚到了希珀脚下,然后很快立正,仿佛刚才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希珀面无表情地让开一条路,维持着严肃的姿态坐在了躺椅上,她抱起塞隆坐在自己腿上,指着远处的风暴中心说:“它们并不可怕,它们被一些非常简单的规律支配着,其中有许多已经被人发现并证实了。” 没想到维吉尔拒绝了:“不,我要去沙漠另一边,从法阵离开实在太远了。天呐你为了一个小野兽竟然要赶我走,我简直无法相信我们的友谊竟然如此脆弱” “好了、好了,维吉尔。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现在我们来想想办法好吗?” 维吉尔停止了假装的啜泣,为难地说:“可我没养过孩子,我这样的浪子可是本能地怕这个东西。” 希珀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你真是了解自己。” 维吉尔是个浪子,全大陆各地只怕都有被他伤了心的少女,少女们总想用孩子套住他,可想而知他怕孩子怕到什么地步。 “不过,维吉尔。我们换个思路,如果是野兽呢?譬如你要养一只新的魔狼,应当怎么对待它?” “当然首先是给它吃的很显然已经吃过了。嗯,之后要让它熟悉你。” “怎么熟悉?” 维吉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和它一起睡觉?” 希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法师们总是本能地抗拒着和人的接触,“维吉尔,我觉得就算我自己生一个孩子,我也不会陪他睡的。” “在那之前,你得先和一个男人睡觉,才生得出孩子。好吗,老朋友?” “不不,别提这个。”希珀严肃地驱赶了这个议题,“我是说,海克特拉陪她怎么样?” 湛蓝色的绅士把针线收进手腕上的金色护腕里,“恕我直言,女士。维吉尔先生说的是‘您和她熟悉’,不是我。并且您才是她的同类,不管是同为人类这一点,还是都对元素有天生的亲近这一点。” 希珀感到怀里的孩子动了动,不出她所料,塞隆看见了维吉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希珀赶在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感受到她的挣扎,希珀只好说:“维吉尔,我有个不情之请” 维吉尔站起身来说:“我去喂马。” 塞隆挣扎得更厉害了,甚至推开了希珀。 希珀没有试图上前阻止她——毕竟对法师来说远程攻击比较拿手——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沉默地空书着复杂的咒语,魔法能量大量逸出,以至于空书的痕迹久久不散。 整个房间里难言地沉默着。塞隆大喊大叫,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想推门跑去露台上,却发现自己浮了起来,元素在她身边环绕,像海里好奇的游鱼,可是再一次地,它们并没有听从她的呼唤。 希珀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 声音逐渐出现,窸窸窣窣,越来越大,暗淡的火领主从楼下飘上来,深深地望了塞隆一眼,然后回到了壁炉里。 声音完全恢复了正常,外面狂风呼啸、沙石击打风结界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围绕她的是老旧羊皮纸的味道,被人的体温微微加热,师的声音因为沉稳而温柔,“我不会伤害你,对吗?你明白的。如果我想,我完全能够,但我没有。” 小家伙的身躯紧绷,迅速扭过头来寻找着维吉尔。 “你在找维吉尔吗?”希珀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我让他离开了。” 她感觉到塞隆稍稍有所放松,于是坐在沙发上,取消了浮空咒语,接着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睡了?不困吗?” 塞隆用手抓着她的黑色法袍,“我听见了‘风’,‘风’在叫我,‘土’也在叫我。” 希珀稍稍来了兴趣,“它们怎么叫你?” 塞隆忽然举起双手,说:“它们说‘o!’‘o!’” 希珀微微眯起眼睛,‘o’是古塞悌语系法术中关于法术启动的一个词根。 在塞隆说这个词的时候,空中有一颗水珠凭空出现,朝她飘了过去,海克特拉急忙把这颗因为界面之间的潮汐力来到现实世界的水之子婴儿抓了回来。 “它们叫你过去,所以你想出去?” 塞隆欣然点头。 希珀却摇头说:“不行,天气太差了,你不能出去,改天吧。” 塞隆撅起嘴来,显得很不高兴。希珀没有办法,只得先让火领主艾尔维斯做饭。在等饭的空隙之中,希珀在塞隆面前召唤出一颗水珠。 “‘水’‘来’。”一颗湛蓝的水珠在塞隆的注视下出现,希珀小心地观察着孩子的举动,然后把水珠推向塞隆。 作者有话要说:  塞隆:想当一个提乌斯一样的宠物=l=。 不要忘了揉狗 第143章 就在这个时候  希珀忙完之后, 宣布:“好了, 这样绝对安全, 除非她能把水晶填满。 乐文移动网”她穿上了她的法师长袍,郑重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吃过早饭不久, 希珀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她开门出去,果然是维吉尔在外面。维吉尔把她拉到一边, 说:“希珀,身为一个狩魔猎人, 有件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 “是什么?” “塞隆——你的小野兽,是一只魔兽,她的锁骨上可是有印记的,你不要忘了这一点。” 希珀不解地问道:“所以?” “所以我认为你不应当对她过于温和, 在必要的时候, 你应当行使契约。会收到非常好的效果,我保证。” “为什么?我认为她始终是个人类,人和人——应当是平等的不是吗?” 维吉尔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并不和你争论人和人到底是不是平等的这个问题。人性、兽性、动物性——总之它们有共通的地方, 你攻击她、对她好、再让她明白你是她的主人,她就会对你感激涕零,没有什么动物会例外。” 希珀本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 见维吉尔的态度如此严肃, 改口道:“好的,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认真考虑的。” “如果你需要什么, 告诉海克特拉好吗?我希望你呆在这里不会太无聊。”她推门之前不忘交待,可她朝里看了一眼就发出了小声的惊呼,赶紧朝里跑去。 “希珀!希珀我能进去吗!”希珀没有理他,他忍不住从门边探出半个头,凛冽的风夹着沙子吹了进来。 塞隆推开了门,不顾一切地朝外跑去,希珀直冲过去,居然在沙发前面腾空而起跃过了沙发,这对一个法师来说真是不可想象。 维吉尔吹了声口哨,“挺帅的!” “谢谢!”她可没时间跟维吉尔斗嘴,塞隆发现了她的跟随,在满是狂风的露台上喊叫起来。 希珀终于明白她喊的是什么了。是几个简单的古塞悌语词根:“风”、“起来”、“快”。 她的手臂挥舞着,活泼的风元素听从了她的召唤,在她的帮助下不但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而且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希珀冲来。希珀身上的法袍这个时候成了最大的阻碍。大风把宽大的法袍吹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只能使用风刃,使用法力在自己周围制造真空。塞隆的空气炮撞上真空,引起了紊乱的气流和巨大的噪音,风沙吹得希珀睁不开眼睛,念法术的时候还吃了满嘴的沙子。 在法袍狂舞的空隙里,她看见更多的风元素狂乱地在半空中奔跑着,都听从了塞隆的怂恿,朝着她挤压而来,她空书的速度渐渐赶不上塞隆简单至极、连咒语都称不上的喊声。 见鬼,希珀心想,如果死在这里,简直难以判断是意外死亡还是谋杀。 “希珀!让开!”是维吉尔的声音。希珀听了之后从门边让了让,维吉尔的弓箭精准地从门出来,正正指着塞隆,可是那支箭立刻就被狂风卷走了。 “呃”维吉尔困惑了一下下,赶紧跑到外面想把希珀拉进来。没想到希珀挣脱了。 “不行!她要跳下去!”塞隆跌跌撞撞朝着露台边上走过去。希珀不但没有回到屋里,反而也跟着朝露台边上走去。 “见鬼!你疯了!”维吉尔惊讶之极,这瘦弱的法师竟然挣脱了他的抓握,他朝外跨出一步去追,又立刻抓着门边缩了回来:这狂风已经大到他无法抗衡,怪不得箭射出去就被卷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两个魔法生物是靠着法力才能和狂暴的元素抗衡的。 “希珀!契约!用契约!” 希珀一震,立刻喊道:“塞隆!我命令你!” 塞隆小小的身躯僵硬了一下,忽然捂着颈边。 “我命令你跪下!” 那瘦弱的背影像是立刻要跪下来,可是却用最后的力量强撑着。希珀心想这滋味一定不太好受,但她不能让塞隆死了或者跑了,不能让她的一千金币和论文打了水漂。 塞隆死死地撑着,她一边捂着锁骨处的烙印,一边抓着露台的扶手——那里并不高,风就快要把她吹下去了。 “我命令你,跪下!”希珀大声重复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声地喊叫过,以至于有一个音直接喊破了。 塞隆抓着露台边缘的细瘦胳膊上能看到暴起的筋腱,但她已渐渐无力,摇摇欲坠。希珀毫无形象地擦掉嘴里吐出来的沙子,双手一同空书,她身边升腾起一个小型的风结界,把狂欢的风元素暂时隔绝在外,塞隆跪在地上,捂着锁骨上的烙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她。 呼啸声被隔绝在外。希珀的声音顺利地传了过来。 “好孩子,外面太危险了,跟我回去。” 塞隆并没有任何表示,而希珀向她慢慢靠近。走了几步,塞隆忽然冲了过来,希珀想也不想,手掌倏然张开,她的周围激起一圈尘埃,而塞隆被瞬间掀翻在地。她没有停下脚步,双手分别空书,塞隆的身躯很快浮了起来,并被一道小型龙卷束缚住。 希珀轻声问道:“你掉下去会死,就算你没有死,你也无法活着走出这片沙漠。你为什么还要逃呢?” 塞隆无助地呜咽着,然而风结界中的风元素全都秩序井然地围在希珀身边,没有谁理睬她,这让她挫败极了。她威风凛凛地跑出去,水领主和火领主都不能对她造成威胁,只有这个瘦弱的女人,带着无上的威严,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维吉尔。” “是的我回避了!我去楼下了!我自己随便逛逛!” “他今天真自觉啊”希珀抱着塞隆,小声对正在收拾房间的湛蓝色绅士说。 海克特拉小声回复到:“我觉得他是落荒而逃。” 他回头看了希珀一眼,“我的女士,您今天真狼狈。” 师对自己的生活边界还是有十分执着的坚持的,她扭头看了一眼塞隆,准备明天早上起来对她声明一下自己的习惯,不过看到塞隆睡着之后蜷缩成一团,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她自觉无法过这样的生活,流离失所,每天活得担惊受怕。她的人生里并没有很多苦难,因此对从苦难中成功挺过来的人一直抱有敬意。 庆幸的是,她的清醒没有维持多久,又再一次地睡了过去,早上她给塞隆找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并允许她使用了自己的浴室,然后向她强调了刷牙和洗脸的重要性,最后说:“我不是特别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你不能”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塞隆闪闪的眼睛已经极大地打扰了她往下接着说,师忍受着这种压力,咬咬牙接着说:“你不能随便爬到我床上,这样不礼貌,好吗?今晚你应该回到客房去睡,考虑到塔里不是很暖和,我会帮你加被子。” 说完她又泄气地觉得自己太严厉,说话也太快了,但是又不是很有勇气去承担一个孩子充满希冀的目光。 “礼貌好。”她难过地低下头,然而却还是答应了。希珀非常庆幸塞隆有一个非常好的妈妈,她真的把孩子教得太乖了。 要知道讲道理常常是一件十分费劲的事情。 希珀略带歉意地摸着塞隆的头,黑发是完全不一样的手感,摸起来十分硬质,而她自己则完全不同,白金色的头发似乎没有一点重量,细得像是鸟类初生的绒毛。 “维吉尔要走了,我得去送送他,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以不来,我让海克特拉在楼上陪你。” 然而塞隆小心翼翼地捏着她法袍的一角,她只好拉着塞隆一起到了起居室。 早餐很丰盛,火焰炙烤的燕麦面包、一根香肠、半个小番茄、奶油鸡蛋茸、几片培根、一勺茄汁豆、一个烤香菇,最后还有半杯奶。 很标准的“研究员早餐”,“我挺喜欢这种吃法的,足够提供整个上午的能量,”维吉尔举起杯子,向着桌子另一头的师致敬。 “当然,我也喜欢,希望你的旅途顺利。行李都检查过了?” “是的,我已经拿下楼了,看来你带孩子很有一套啊。嘿,小野兽,维吉尔叔叔要走了,没有人吓唬你了哦” “维吉尔,你这样更吓人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专心地消灭盘子里的东西。现在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他需要趁太阳升到头顶之前赶一段路,到达沙漠中间一片称为“石堡”的地方——一个战争遗迹——躲一下中午毒辣的日头,所以他吃得也特别的快。 饭后,希珀带着塞隆和管家一起下楼送维吉尔,提乌斯也跟在后面,然而因为走不快,最后还是被塞隆抱着下楼的。 “不觉得它重吗?”希珀向提乌斯施展了漂浮术,老实说就算它瘦了,也有五十多磅的重量,孩子抱着它实在是太吃力了。 维吉尔背上了自己的弓,行李被挂在了天马背上,他跳上马背,走入法阵,从风墙外往里挥手。欢快的口哨声从他厚重的面巾下面透出来,他摸了摸天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天马说:“你瞧她啊,咱们第一次从这里走的时候她背后才只有一个水领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跟大家讲我觉得选课写论文比打怪升级好玩一些。 别人搞过的事情我可能不会搞,我会觉得b(但有一些老梗不b) 反正我就是个小众爱好的人啦,大家都有的桥段我可能是没有的, 所以没有法师拿着法杖下地城。 第144章 就在这个时候  “塞隆。”希珀呼唤。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头来, 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对视, “是谁教你说‘风’的?” 这孩子说:“妈妈。” “妈妈呢?” “死, 血。” “爸爸呢?” 塞隆摇摇头,“不知道。” “好吧, 吃饭吧。” 法师塔的倒数第三层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厅,食物的香气和柔和的光亮从那个小小的门口渗出来,希珀抱着塞隆走进去, 维吉尔正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 他看见希珀,急忙收回翘在桌子上的脚。 希珀感觉到怀里震了一下, 塞隆猛然间抱紧了她,尖叫了一声。 “砰”,一块墙砖碎裂了,希珀挥手召唤出一只土之子, 它隆隆地走过去, 爆裂的石块似乎被它所吸引,飞起来黏在了它身上,它把手伸进了那个破洞里, 很快墙壁又完好如初——也许有一点点微小的不一样,谁知道呢,在人类眼里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虚空之中, 希珀摸着塞隆的头, 安慰道:“没关系,他不能攻击你,而我会保护你。” 塞隆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噢, 希珀,你转职成驯兽师了吗?” “没有。” 维吉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促狭地对着希珀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和一位哭闹的少女单独相处了一阵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结合维吉尔的为人,希珀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见地露出笑容,“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我也是女人。” “认真工作的侧脸最英俊,老朋友,”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像你这样禁欲的小白脸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别。” “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说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则是土豆玉米肉汤。玉米的香气甚至盖过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气的诱惑,望着希珀,希珀点点头,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个人挛缩了一下,立刻转头呕吐了出来,希珀惊愕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会吐?” 她扬起手,凭空出现的沙子盖住了呕吐物,抬头问维吉尔:“怎么会这样?” 维吉尔的脸色一白,想起了地宫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头,硬着头皮说:“我想她可能不习惯吃熟的东西。我在她出没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动物的完整骨头她可能你应该给她生肉试试。” 海克特拉立刻进了厨房,很快带了一盘带血的牛排出来,上面显然有火焰炙烧过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来,撕咬的动作很像提乌斯吃饭的时候。 希珀扭头看了一眼提乌斯,果然发现它从饭盆里抬起“头”来,傻傻地望着新来的小伙伴。 她旁若无人地啃了一会儿,看见希珀在看她,立刻递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盘子,“我也有,谢谢。” “说说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块肉来,抬头说道。 “说来话长,”维吉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离塞隆远远的。他喝了一口红酒,“有个老猎人曾经参加过那次围猎行动,当时惊动了许多猎人,但大多数没两下子的都死了,要么是被烧死,要么是被拦腰斩断。你知道的,我们人人都有一张护身的风盾卷轴,但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烧掉,就死了。” 他指了指吃东西的塞隆。希珀却没有多大的感觉,法术本来就是危险品,无故招惹魔兽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他们追着那个传说中十分可怕的魔兽一路从凯特勒去了日光镇,但是听说魔兽已经被拉斐尔神官抓走了。” “拉斐尔?神官?就是以前” “没错,我们的老朋友拉斐尔。”维吉尔点点头,“这个老猎人和他的同伙们不死心,四下搜查了一番,什么也没看见,而拉斐尔又确实是带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离开的,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了。” “你去找了拉斐尔吗?” “没错,拉斐尔现在在圣特伦希斯的监狱里。” “有所耳闻,”希珀瞥了一眼塞隆,看见她正盯着自己的盘子,于是切下一块肉放在她盘子里,塞隆抓起来吃掉,露出十分满足的表情。希珀干脆把肉全部切了,都推给她。“听说他为了几个穷人得罪了教廷,是真的吗?” “啊哈,我想不是。那座神殿是太阳神教的遗迹,整座神殿都是太阳石做的,我想他是想把这些太阳石都卖掉。让我瞧瞧,我想他本来只是去凑热闹的,却意外发现了太阳神圣殿,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里的太阳石,就用‘魔兽’的消息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可真正的‘魔兽’还留在地下帮他看管神殿。” “一块一码见方的太阳石可以卖五十金。” “那么地下多半埋了十万个金币。” “一笔大买卖。” 维吉尔点点头,“我想是因为凯特勒教区的神官最后还是发现了这个神殿,想分一杯羹,但是拉斐尔拒绝了。” “当地人找了很多他渎神的证据交给拉斐尔,拉斐尔以渎神罪把他绞死了。” “没错。表面上是为民除害,实际上你挺明白的。” “见得多了。” “没错,见得多了。”维吉尔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拉斐尔给了镇长三十个金币,让镇长替他喂养魔兽,也许他还想着回来把她变成自己的仆从呢。” “真划算。”希珀见她吃饱了,拿起桌上的餐巾替她擦手。这双手的主人是她花了一千个金币从维吉尔那里买来的。 师松开手,水球失去了法力的支持,砸在地上碎成了一滩水。她小时候总是很笨拙的,刚学会使用水球的时候她也曾经这么玩过,然而总是弹一两下就掉在了地上,控制不好就会完全碎掉,这窘境直到她可以完全控制水球才打破。 “女士,您也是哄孩子的一把好手。”海克特拉悄悄在希珀耳边说。 “哪里的话,我只是受到了你的启发。”师十分谦虚地回复。 塞隆也并不是不会失手,总有那么一两次水球速度太快而砸在地上破裂,海克特拉就会给她一滴新的。 这一摊东西直到中午也没完全收拾完,师把准备好的新水球塞给刚弄坏了一个的塞隆,看着她开心的背影,对海克特拉说。“我记得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说‘玩耍’是动物磨练磨练捕猎技术的一种准备” “是的,我大概知道这篇论文放在什么地方,您现在要找吗?” “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学习就想做师?谁给了你们这样的自信? ======================= 今天浇灌狗了吗?(0/1)(就是给狗留言 摸一下狗头或者屁屁吧!(0/1) 已经可以解锁摸狗肚皮的任务了哦(0/1) 总之现在可以解锁捏狗脚脚的任务了(0/1) 每天揉狗的同学可以捋狗耳啦\()/,捋下去会自己弹出来噢 (0/1) ======================= 第145章 就在这个时候  因为目前已知塞隆能吃的东西只有带血的牛排, 火领主大厨为了能早点让大家都吃上饭, 所以每个人都只能跟着塞隆一起吃牛排。吃饭的时候维吉尔从图书馆上来, 十分礼貌地敲门,并大声喊着:“希珀, 我能进来吗?” 听到他的声音,塞隆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求助似的看着希珀。希珀只得安抚道:“不要紧, 我在这里,维吉尔不会攻击你的。” “我吓到你的小魔兽了吗?或者能劳驾把饭拿给我吗?” “不, 不必,”希珀对着门外喊,又转头安抚塞隆,“我让维吉尔进来吃饭, 然后我送你回房间好吗?他是我的客人。” 但接着她发现塞隆对“客人”这个词并没有好感, 甚至有点恐惧,她拉着希珀的手,努力地说:“不要, 客人,死,血。” 希珀想起了自己的故事, 根据这几个词迅速地加了几个情节, 她只好把塞隆抱进怀里,她猜想这个时候塞隆应该是需要一个拥抱的,“对不起, 别害怕,维吉尔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接着师觉得这是多年来自己说的最没有逻辑的几句话。 她抱着塞隆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后退了几步,对维吉尔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我们不能把塞隆一个人留在一种恐惧而孤单的环境里,另一方面我希望尽可能好好地招待你。所以和昨天一样,还是请你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真抱歉。” “没关系,老实说我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嘿小可爱,维吉尔叔叔不是坏人,维吉尔叔叔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没有武器。”他说着摊开手,但是门外传来一阵吧嗒声,门自己打开了,提乌斯站在维吉尔面前摇晃着流苏。 维吉尔只好蹲下揉着提乌斯的背,说:“好的好的,你才是小可爱。” 这顿饭还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塞隆一边留心着维吉尔,一边不时看看希珀,学着她的样子用刀叉切开牛排。 什么东西在孩子手上都是危险的武器,具备这点常识的师因此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塞隆身上,只是随口跟维吉尔聊一些无伤大雅的流言蜚语。 “我的我的信使什么时候能帮我带来?我本来以为你这次会帮我带一只,你们不是经常捉这一类魔兽吗?” “因为啊,我没想到捉来的是这么弱的小动物,所以取消了原本捉裂风者的行程。话说回来,你的论文写完之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希珀愣了一下,低声说:“等论文写完再说吧。可以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买家吗?” 维吉尔空出一只手来拍拍胸膛:“没问题,我能保证你一点都不亏。” 希珀的表情有点凝重,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维吉尔无法得知她在烦恼什么,只知道应该是相当大的烦恼,因为师挪了一下椅子,从塞隆手中接过盘子,把大块的带血牛排切成了十分方整但细碎的小块。 “嘿老朋友,你知道吗?曾经让我觉得你很可怕的一件事,就是你把一张九十九分的卷子撕成了三分之一寸见方的碎片驯兽没有什么困难的,你瞧你跟她关系处得不错,还一起冒险呢!一般来说如果你跟一只魔兽同生共死过,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别担心,维吉尔,只是一些实验方法的问题,别人无法代劳的。” “那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跟你保证我下次来一定会带一只新的信使给你。” 希珀说:“那真是太好了,你来之前我大约已经一个月没有跟人类说过话了。” “寂寞了吗我的师?”维吉尔饶有兴趣地凑过来,“可你现在有个会说话的小野兽了呢。” 希珀笑了笑,“但我并不能和小孩子聊加森斯三角形对能量分散的影响是不是?” “哦,天书真抱歉我也不能和你聊,在这一点上我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幼儿一模一样。”维吉尔真心实意地抱歉,希珀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寂寞,她的前半生几乎都献给了魔法,这使得她获得了极高的荣誉——比如说师的称号,全世界也不过只有十七个,还得算上死了的——也使她曲高和寡,除了同样有所成就的几位法师,希珀几乎无法和任何人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没有办法,学问越是高深,能理解你的人就越少。 “不是因为你以前和他的交情吗?” “得了吧,我和他能有什么交情” “维吉尔。” 维吉尔像是和拉斐尔神官有什么了不起的过去,忽然说:“别提这件事了,大家都是大人了不是吗?当年的小恩小惠我从来不觉得他应当偿还,我也没有拿来威胁他” 希珀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笑意:“我并没说什么,维吉尔,讲你的故事。” “你就不应该问我,”维吉尔松了口气,继续讲他的故事,“他在太阳神圣殿里施放了放逐元素的法术,有整个神殿的太阳石加成,这个法术持续的时间非常久。那里的元素非常稀薄,但也足够她引起许多爆炸。可是就在我打算麻醉她的时候,放逐术居然失效了,真是一场可怕的元素骚乱,总之我活着回来了,用光了你上次给我的所有卷轴。 “没关系,还可以写新的,你活着就好。” “谢谢,”维吉尔冲她眨眨眼,举起了杯子,“我不可能有事的,预祝你的论文顺利。” 希珀也举起杯子,意有所指地拍拍塞隆的头,“当然会顺利。” “老伙计,这个小元素使者我是说,她会不会是升腾者什么的?” “维吉尔,醒醒,就算是升腾者,也完全是由某种元素构成的,塞隆有人类的。” “你确定?”维吉尔狐疑地打量着塞隆,塞隆也警惕地看着他。 “我确定,我摸了一下午,那是人类的血肉之躯。” “好吧,卷轴和以前一样,来两份。” “早就写好了,只等你来拿。这回不收你钱,你帮了我大忙。” 维吉尔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客气了,希珀,你是怎么到底是怎么驯服她的?” 希珀摇摇头,“并不是驯服。一个有元素感知天赋的孩子天生能感受到魔法的理性之美。” 维吉尔又吹了一声口哨,“你瞧,我没说错,她臣服于你的美貌。” 希珀严肃地纠正:“不是我的,是我的法术的。” “我看到她的时候——准确地说是被她打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就像你喜欢把法师塔建在元素之门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狂乱的元素,你们和元素呆在一起,远远比和人类呆在一起合适。” “诚如你所说。” 维吉尔双手枕在脑后,腿翘在了桌子上,椅子因此向后仰起,“我就适合和动物们呆在一起。” 维吉尔抓住塞隆之后,觉得她幼小又孱弱,生怕她死在自己手上,所以不眠不休地赶路,只花了五天时间就从凯特勒地区到了艾梅科特斯,吃完饭之后他立刻感觉到了睡意,所以马上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希珀则带着塞隆回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领主与众多水珠一起彻底把她清洗了一次之后,她又召唤出一个旋涡状的云团替她剪短了头发。终于她看起来不再是个小野兽的模样,而像个小小的法师学徒。 海克特拉评价到:“除了头发。” “什么?” “除了头发的颜色,简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您,您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或许您可以让她也试试如何召唤水元素。” 希珀摇摇头,“不,不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操控自己的力量,她会让艾梅科特斯发洪水的。” “哦,真遗憾我本来以为会有个同伴什么的。” “你寂寞吗?我可以给你多召唤几个水珠。”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下复杂的痕迹,眼花缭乱的就像是在弹一首复杂的曲子,水珠们凭空出现,一点一点朝着海克特拉蠕动,他站在中间漂浮起来,求饶道:“女士,可以了,让这些婴儿回到元素界面好吗?照顾这个小鬼就已经要分去我大部分的精力” 他指了指希珀牵着的塞隆。 希珀把塞隆送到客房门口,让她独自一人睡在这里,风结界保护着房间门口,也防止塞隆在法师塔里随便乱跑。 她睡了个好觉,早晨却是被爆炸声和尖叫声吵醒的。她爬起来迅速脱了睡衣穿上长裤和衬衫,法师袍也没来得及穿,就冲下楼去。 客房这一层已经被炸开了一个破洞,海克特拉圆胖的身躯化为一张水膜勉强拉扯在破洞附近,墙上齐腰高的地方有一圈整齐的刻痕,就像是用力被斧子劈出来的。塞隆胸前插着一支箭,仰天倒下去,而维吉尔蹲在沙发后面,还保持着拉弓的状态。 她冲过去抱起塞隆,责备到:“维吉尔!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考前不复习怎么能叫考试?考完试就可以回家找师啦! 摸狗摸狗(晃尾) 第146章 就在这个时候  “塞隆。 ”希珀呼唤。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头来, 与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对视, “是谁教你说‘风’的?” 这孩子说:“妈妈。” “妈妈呢?” “死, 血。” “爸爸呢?” 塞隆摇摇头,“不知道。” “好吧, 吃饭吧。” 法师塔的倒数第三层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厅,食物的香气和柔和的光亮从那个小小的门口渗出来,希珀抱着塞隆走进去, 维吉尔正伸开四肢躺在沙发上。 他看见希珀,急忙收回翘在桌子上的脚。 希珀感觉到怀里震了一下, 塞隆猛然间抱紧了她,尖叫了一声。 “砰”,一块墙砖碎裂了,希珀挥手召唤出一只土之子, 它隆隆地走过去, 爆裂的石块似乎被它所吸引,飞起来黏在了它身上,它把手伸进了那个破洞里, 很快墙壁又完好如初——也许有一点点微小的不一样,谁知道呢,在人类眼里石头都长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虚空之中, 希珀摸着塞隆的头, 安慰道:“没关系,他不能攻击你,而我会保护你。” 塞隆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噢, 希珀,你转职成驯兽师了吗?” “没有。” 维吉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他促狭地对着希珀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和一位哭闹的少女单独相处了一阵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结合维吉尔的为人,希珀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见地露出笑容,“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我也是女人。” “认真工作的侧脸最英俊,老朋友,”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像你这样禁欲的小白脸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别。” “维吉尔,别说,低俗的,笑话。”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说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则是土豆玉米肉汤。玉米的香气甚至盖过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气的诱惑,望着希珀,希珀点点头,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个人挛缩了一下,立刻转头呕吐了出来,希珀惊愕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会吐?” 她扬起手,凭空出现的沙子盖住了呕吐物,抬头问维吉尔:“怎么会这样?” 维吉尔的脸色一白,想起了地宫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头,硬着头皮说:“我想她可能不习惯吃熟的东西。我在她出没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动物的完整骨头她可能你应该给她生肉试试。” 海克特拉立刻进了厨房,很快带了一盘带血的牛排出来,上面显然有火焰炙烧过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来,撕咬的动作很像提乌斯吃饭的时候。 希珀扭头看了一眼提乌斯,果然发现它从饭盆里抬起“头”来,傻傻地望着新来的小伙伴。 她旁若无人地啃了一会儿,看见希珀在看她,立刻递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盘子,“我也有,谢谢。” “说说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块肉来,抬头说道。 “说来话长,”维吉尔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离塞隆远远的。他喝了一口红酒,“有个老猎人曾经参加过那次围猎行动,当时惊动了许多猎人,但大多数没两下子的都死了,要么是被烧死,要么是被拦腰斩断。你知道的,我们人人都有一张护身的风盾卷轴,但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烧掉,就死了。” 他指了指吃东西的塞隆。希珀却没有多大的感觉,法术本来就是危险品,无故招惹魔兽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他们追着那个传说中十分可怕的魔兽一路从凯特勒去了日光镇,但是听说魔兽已经被拉斐尔神官抓走了。” “拉斐尔?神官?就是以前” “没错,我们的老朋友拉斐尔。”维吉尔点点头,“这个老猎人和他的同伙们不死心,四下搜查了一番,什么也没看见,而拉斐尔又确实是带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离开的,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了。” “你去找了拉斐尔吗?” “没错,拉斐尔现在在圣特伦希斯的监狱里。” “有所耳闻,”希珀瞥了一眼塞隆,看见她正盯着自己的盘子,于是切下一块肉放在她盘子里,塞隆抓起来吃掉,露出十分满足的表情。希珀干脆把肉全部切了,都推给她。“听说他为了几个穷人得罪了教廷,是真的吗?” “啊哈,我想不是。那座神殿是太阳神教的遗迹,整座神殿都是太阳石做的,我想他是想把这些太阳石都卖掉。让我瞧瞧,我想他本来只是去凑热闹的,却意外发现了太阳神圣殿,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里的太阳石,就用‘魔兽’的消息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可真正的‘魔兽’还留在地下帮他看管神殿。” “一块一码见方的太阳石可以卖五十金。” “那么地下多半埋了十万个金币。” “一笔大买卖。” 维吉尔点点头,“我想是因为凯特勒教区的神官最后还是发现了这个神殿,想分一杯羹,但是拉斐尔拒绝了。” “当地人找了很多他渎神的证据交给拉斐尔,拉斐尔以渎神罪把他绞死了。” “没错。表面上是为民除害,实际上你挺明白的。” “见得多了。” “没错,见得多了。”维吉尔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拉斐尔给了镇长三十个金币,让镇长替他喂养魔兽,也许他还想着回来把她变成自己的仆从呢。” “真划算。”希珀见她吃饱了,拿起桌上的餐巾替她擦手。这双手的主人是她花了一千个金币从维吉尔那里买来的。 希珀低声念起召唤咒语,指尖的金色辉光撕开了空间裂隙,水领主走了出来,抱怨了一通:“您必须得听听小女士到底做了什么!这太过分了!我很难原谅她了!您知道吗?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她居然打开了露台的大门,然后跟那些粗暴的混小子们说‘把那个蓝色的大水球吹走’!您听听!这是个淑女该有的行为吗?!我是一个体面的水领主,怎么能用大水球来称呼我?” 希珀在门外感受到的不正常元素波动正是大量风元素聚集起来产生的波动,塞隆从她这里偷学去了一点升腾风元素的咒语,可能不是说得很对,风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被升腾,只是受到了引导而在屋里狂躁地乱窜。所以她干脆加上了一点她自己的创新,念了一半的升腾咒语和简单的塞隆式唤风咒把体积太大的水领主直接吹到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上。 塞隆召唤的风引动了附近风脉撕开风结界之后,水领主又试图把这个破口堵上,最后被吹到了风墙顶端下不来,而离希珀太远,得不到法师法力的补充,它无法维持在现实世界的形体,只好回到了元素界面,等待希珀下一次召唤。 “这个狡猾的小鬼头,她居然用水滴爆炸来引开我的注意力,利用我对她的信任而暗算我,她跑到门口打开了门,用惊叫声让我以为是一场意外,女士,这是有预谋的一场” “真对不起,海克特拉。”师阻止了它继续抱怨,“我让塞隆跟你道歉好吗?她现在是我的学生。” “什么噢,女士,这是真的吗?您不打算转手卖掉她了吗?噢,很显然我认为买卖行为发生在小女士身上是十分不适当的,但对您来说收养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诸多不便,我真希望您的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遇上小女士” “不用担心我,塞隆,向水领主先生道歉好吗?”她转了大半圈,让塞隆的脸对着海克特拉,塞隆抬起还糊着眼泪的脸,闷闷地对它说:“对不起,海克特拉,我不该,说你,蓝色的大水球。” “还有吗?” “不该,把你,吹走。” “好了,刚才都是很有想象力的法术,这很棒,我很喜欢。” 塞隆慢慢地从她肩窝里抬起头,眼中的辉光一点一点地亮起来,“真的吗?” 湛蓝色的绅士长大了嘴巴欲言又止,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维吉尔,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这两个人,后者向它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最可怜的就是提乌斯小可爱了,塞隆被勒令向被她卷进风暴的魔狼道歉,提乌斯汪呜汪呜地控诉了她很久,一人一凳越说越激动,差点导致塞隆和它一起哭起来。 维吉尔拉着海克特拉问:“希珀应该不会是蓄意要留下这个小野兽的吧?她看起来真的挺像临时起意的。” 海克特拉耸耸肩,很难保证自己比和希珀从小一起长大的维吉尔更了解她,只能谨慎地回答:“就我看来我觉得师阁下和可怜的小魔兽相处得很好,也许只是刚才的境况促使她不再就某几个问题犹豫罢了。” “那就是临时起意了,我真希望她不要后悔。孩子可是天大的麻烦。”维吉尔召唤出一颗水滴,慢慢地朝着海克特拉爬来,后者遮住眼睛,把它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起居室里乱得一塌糊涂,大厨也被卷走了。破掉的玻璃暂时被一颗巨大的土之子堵住,别的破损则让希珀和海克特拉耗费了一下午才勉强整理好。希珀的书被卷到了风结界的上端,都漂浮着不敢下来,还是新来的信使、灵魂状态的夏莫代尔帮她飞上去一本一本拿下来的。 楼下破掉的窗户是实验室外楼梯间的那一扇,和露台上下贯通东西相连而形成了一条风的狂欢通道,沿途的装饰品都从窗户里被吹了下去,在石质的法师塔外散落了一地,石壁上被风的利刃留下了道道刻痕,希珀用细小的土之子将其大致修复了一下,然而在大尺度上来看还是能看见那些纹路的走向。只是留在木质扶手上的刻痕这里的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  上课看黄书,这事你没干过吗? 请自觉揉狗 露娜说的那句话出自仲夏夜之梦 第147章 就在这个时候  师心想多半是这样, 然而又很快发现了疑点, 如果塞隆的母亲真的是一位元素法师, 她是不可能没有一个水领主仆从的,可塞隆也并没有对水领主的过深刻的记忆。 因为目前已知塞隆能吃的东西只有带血的牛排, 火领主大厨为了能早点让大家都吃上饭,所以每个人都只能跟着塞隆一起吃牛排。吃饭的时候维吉尔从图书馆上来,十分礼貌地敲门, 并大声喊着:“希珀,我能进来吗?” 听到他的声音, 塞隆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求助似的看着希珀。希珀只得安抚道:“不要紧,我在这里,维吉尔不会攻击你的。” “我吓到你的小魔兽了吗?或者能劳驾把饭拿给我吗?” “不, 不必, ”希珀对着门外喊,又转头安抚塞隆,“我让维吉尔进来吃饭, 然后我送你回房间好吗?他是我的客人。” 但接着她发现塞隆对“客人”这个词并没有好感,甚至有点恐惧,她拉着希珀的手, 努力地说:“不要, 客人,死,血。” 希珀想起了自己的故事, 根据这几个词迅速地加了几个情节,她只好把塞隆抱进怀里,她猜想这个时候塞隆应该是需要一个拥抱的,“对不起,别害怕,维吉尔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接着师觉得这是多年来自己说的最没有逻辑的几句话。 她抱着塞隆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后退了几步,对维吉尔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我们不能把塞隆一个人留在一种恐惧而孤单的环境里,另一方面我希望尽可能好好地招待你。所以和昨天一样,还是请你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真抱歉。” “没关系,老实说我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嘿小可爱,维吉尔叔叔不是坏人,维吉尔叔叔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没有武器。”他说着摊开手,但是门外传来一阵吧嗒声,门自己打开了,提乌斯站在维吉尔面前摇晃着流苏。 维吉尔只好蹲下揉着提乌斯的背,说:“好的好的,你才是小可爱。” 这顿饭还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塞隆一边留心着维吉尔,一边不时看看希珀,学着她的样子用刀叉切开牛排。 什么东西在孩子手上都是危险的武器,具备这点常识的师因此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塞隆身上,只是随口跟维吉尔聊一些无伤大雅的流言蜚语。 “我的我的信使什么时候能帮我带来?我本来以为你这次会帮我带一只,你们不是经常捉这一类魔兽吗?” “因为啊,我没想到捉来的是这么弱的小动物,所以取消了原本捉裂风者的行程。话说回来,你的论文写完之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希珀愣了一下,低声说:“等论文写完再说吧。可以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买家吗?” 维吉尔空出一只手来拍拍胸膛:“没问题,我能保证你一点都不亏。” 希珀的表情有点凝重,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维吉尔无法得知她在烦恼什么,只知道应该是相当大的烦恼,因为师挪了一下椅子,从塞隆手中接过盘子,把大块的带血牛排切成了十分方整但细碎的小块。 “嘿老朋友,你知道吗?曾经让我觉得你很可怕的一件事,就是你把一张九十九分的卷子撕成了三分之一寸见方的碎片驯兽没有什么困难的,你瞧你跟她关系处得不错,还一起冒险呢!一般来说如果你跟一只魔兽同生共死过,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别担心,维吉尔,只是一些实验方法的问题,别人无法代劳的。” “那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跟你保证我下次来一定会带一只新的信使给你。” 希珀说:“那真是太好了,你来之前我大约已经一个月没有跟人类说过话了。” “寂寞了吗我的师?”维吉尔饶有兴趣地凑过来,“可你现在有个会说话的小野兽了呢。” 希珀笑了笑,“但我并不能和小孩子聊加森斯三角形对能量分散的影响是不是?” “哦,天书真抱歉我也不能和你聊,在这一点上我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幼儿一模一样。”维吉尔真心实意地抱歉,希珀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寂寞,她的前半生几乎都献给了魔法,这使得她获得了极高的荣誉——比如说师的称号,全世界也不过只有十七个,还得算上死了的——也使她曲高和寡,除了同样有所成就的几位法师,希珀几乎无法和任何人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没有办法,学问越是高深,能理解你的人就越少。 “但你违反了约定,你随便呼唤元素了,对吗?” “我嗯我只是和它们握手。” “这是一种呼唤,对吗?我们这么定义呼唤,一种试图引起对方回应的行为,你认同吗?嗯”她忽然觉得自己太严肃了,在她六岁开始的学习生涯里,“定义”、“试图”、“认同”之类的词似乎都太生僻了,更不要说这个在地底被囚禁了三年的孩子。 希珀从她的身高估计她在八岁或者九岁,也就是说她引发凯特勒骚乱的时候大约是六岁。 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学这些呢? 师绞尽脑汁想一些更日常化、更简单的词汇,然而塞隆说:“是的,同意。” 很好,她知道“同意”和“认同”是同义词,师心里的不耐烦减少了一点。 “那么我就要惩罚你。” 塞隆听了之后,小脸难过地皱起来。希珀尽量缓慢而温和地说:“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对待你,但约定过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塞隆,我命令你” 她清晰地看到孩子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由于契约生效而产生的刺痛,还是由于她对接下来的未知命令的惧怕。塞隆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满哀求,但除了哀求,还有一种咬紧牙关和疼痛对抗的坚决。 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摸着她的头说:“我命令你,向我道歉。” 塞隆愣住了,然而刺痛跳跃着,她喃喃地说:“希珀,对不起。” “还有,我需要你保证下次不再做出类似的事情,不在暴风天里跑出去,更不能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师的神情严肃又认真,哪怕是她乱糟糟的发型也没有损害这种元素君王的威严,塞隆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停下来了。希珀稍稍不耐烦,“如果你不能保证,我将命令你保证。” 两次吃亏之后塞隆完全明白了“命令”就像是“o”或者别的什么一样,是一种能让她难受的法术的起始,她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我保证,不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也不,跑出去。” “很好,乖孩子。”她的小脸大概看起来太可怜了,师仅剩的一点怜悯之心被勾了出来,并成功打败了法师不喜欢和人接触的职业病。 维吉尔曾经说过,养一只魔兽做宠物最需要的事情是陪伴,基于师自己的判断,这就是她陪伴的最好时机。她回想了一下养提乌斯的经历,提乌斯也曾经陪着她躺在椅子上看书。 她把塞隆勾进了怀中,又把她抱起来,走到窗边的一张摇椅里坐下,外面黑云滚滚,闪电仍然纠缠着风暴的身体,从黑暗中亮出可怕的影子。 塞隆已经近距离体会过闪电的威力,此时有点害怕地蜷缩在希珀身上,但希珀说:“不要害怕,总有一天你会了解它们,然后掌握它门,最终凌驾于它们之上,不要害怕。” 塞隆侧着头看向窗外翻滚的黑云,细声细气地在希珀的耳边说,“对不起,希珀,你是不是,‘差点死了’?” “差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 希珀浅浅地笑了一声,凭空出现的漩涡状风之子替她吹来了沙发上搭着的毯子,毯子把她们两个裹在一起。这种不知道是羊还是骆驼毛的织物十分暖和,把最后一点从门缝里渗进来的风也挡住了。提乌斯圆胖的身躯也浮了起来,与浅褐色的摇椅完美组成了一套家具。希珀脱了鞋子,踩在提乌斯的背上,提乌斯小可爱呜呜叫了两声又继续均匀地呼吸,看来是没有成功地醒来。 孩子的身体渐渐回暖了,希珀在脑中搜索着一些简单的词,打算向塞隆说明自然之力的简单和复杂,但半路又因为温暖和劳累的双重作用睡了过去,塞隆趴在她身上,大概受到了某种久违的柔软与温暖的感召,也迅速沉入了梦乡。 燥热让希珀从舒服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事实上,这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她有时候会在图书馆里睡着,而图书馆总是有点冷的,所以相当一部分时间里她的苏醒都会伴随难受的寒冷,而从未像是今天这样因为热。 天已经黑了,风暴也停了下来,外面一片漆黑,但呼呼的风声说明了风暴只是暂时停歇,而并未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们一个带坏一个。 不要问英文什么意思了,就是写中文会锁的词。 揉狗吗?揉吗?屁屁翘毛毛顺! 第148章 就在这个时候  很好, 她知道“同意”和“认同”是同义词, 师心里的不耐烦减少了一点。乐 文 。 “那么我就要惩罚你。” 塞隆听了之后, 小脸难过地皱起来。希珀尽量缓慢而温和地说:“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对待你,但约定过的事情必须要做到, 塞隆,我命令你” 她清晰地看到孩子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由于契约生效而产生的刺痛, 还是由于她对接下来的未知命令的惧怕。塞隆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满哀求,但除了哀求, 还有一种咬紧牙关和疼痛对抗的坚决。 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摸着她的头说:“我命令你,向我道歉。” 塞隆愣住了,然而刺痛跳跃着, 她喃喃地说:“希珀, 对不起。” “还有,我需要你保证下次不再做出类似的事情,不在暴风天里跑出去, 更不能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师的神情严肃又认真,哪怕是她乱糟糟的发型也没有损害这种元素君王的威严,塞隆看着她, 想说什么又停下来了。希珀稍稍不耐烦, “如果你不能保证,我将命令你保证。” 两次吃亏之后塞隆完全明白了“命令”就像是“o”或者别的什么一样,是一种能让她难受的法术的起始, 她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我保证,不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也不,跑出去。” “很好,乖孩子。”她的小脸大概看起来太可怜了,师仅剩的一点怜悯之心被勾了出来,并成功打败了法师不喜欢和人接触的职业病。 维吉尔曾经说过,养一只魔兽做宠物最需要的事情是陪伴,基于师自己的判断,这就是她陪伴的最好时机。她回想了一下养提乌斯的经历,提乌斯也曾经陪着她躺在椅子上看书。 她把塞隆勾进了怀中,又把她抱起来,走到窗边的一张摇椅里坐下,外面黑云滚滚,闪电仍然纠缠着风暴的身体,从黑暗中亮出可怕的影子。 塞隆已经近距离体会过闪电的威力,此时有点害怕地蜷缩在希珀身上,但希珀说:“不要害怕,总有一天你会了解它们,然后掌握它门,最终凌驾于它们之上,不要害怕。” 塞隆侧着头看向窗外翻滚的黑云,细声细气地在希珀的耳边说,“对不起,希珀,你是不是,‘差点死了’?” “差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 希珀浅浅地笑了一声,凭空出现的漩涡状风之子替她吹来了沙发上搭着的毯子,毯子把她们两个裹在一起。这种不知道是羊还是骆驼毛的织物十分暖和,把最后一点从门缝里渗进来的风也挡住了。提乌斯圆胖的身躯也浮了起来,与浅褐色的摇椅完美组成了一套家具。希珀脱了鞋子,踩在提乌斯的背上,提乌斯小可爱呜呜叫了两声又继续均匀地呼吸,看来是没有成功地醒来。 孩子的身体渐渐回暖了,希珀在脑中搜索着一些简单的词,打算向塞隆说明自然之力的简单和复杂,但半路又因为温暖和劳累的双重作用睡了过去,塞隆趴在她身上,大概受到了某种久违的柔软与温暖的感召,也迅速沉入了梦乡。 燥热让希珀从舒服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事实上,这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她有时候会在图书馆里睡着,而图书馆总是有点冷的,所以相当一部分时间里她的苏醒都会伴随难受的寒冷,而从未像是今天这样因为热。 天已经黑了,风暴也停了下来,外面一片漆黑,但呼呼的风声说明了风暴只是暂时停歇,而并未远去。 她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塔底的会客室醒来,但耳边安逸的呼吸声提醒了她白天因为一个孩子恳求的目光而很疯狂地冲入风暴的事情,希珀叹了口气,仔细回忆自己在冒险事业上有多久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情了,然而还没摸到头绪的时候,湛蓝色的绅士就出现了。 它压低了声音,问:“我的女士,您打算起来了吗?” 希珀说:“是的,吃完饭我还要和塞隆谈谈。” 水领主发现了一件事,在这里的三个高等智慧生物里,只有师一个人出于某种奇怪的坚持会叫这位人型魔兽的名字,猎人维吉尔管她叫“你新买的小魔兽”,水领主本人则总是醉心于起一些新鲜的外号。 水领主先上楼让艾梅科特斯的火领主准备晚饭,希珀晃醒了塞隆,告诉她应该上楼吃饭了,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下。她拉着塞隆走上了阶梯,随即发现她蜷缩着抱着自己一边的肩膀,意识到她有点冷。 师念着“微风和煦”,然而手上同时写了一个看不懂的符号。金色的符号凝聚了一会儿,然而接着就像烟花一样散在空中。一道微风缭绕着塞隆,但过不了一会儿它就变成了一道有点温暖的风。 希珀难得地觉得羞涩,忍不住解释说:“呃我很高兴你能欣赏我的法术,事实上,在你这样的年纪里能感知到法术的理性之美,这非常不容易,你一定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师感觉自己语速有点快了,也许已经超过了塞隆能理解的极限。 果然塞隆对整句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痴迷地摸着风,接着颇为遗憾地说:“我想和它们玩。” 希珀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塞隆说话的声音非常低,多半是怕自己的声音引起元素的骚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摸着塞隆的头温和地说:“先吃晚饭好吗?吃完晚饭我会陪你玩一会儿。” 可能是这几个词都很简单的缘故,塞隆反应得非常快。然而希珀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她自己幻想出来故事:一位修为高深的女法师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女法师把咒语当儿歌,把词根当笑语,这使得她的孩子早早地掌握了呼唤元素的窍门,孩子学得实在太快了,以至于经常惹出些小麻烦,妈妈总是无奈地让她放下元素,总是会跟这个可爱又聪明的孩子说:“如果你今天不淘气,吃完晚饭我会陪你玩一会儿。” 师心想多半是这样,然而又很快发现了疑点,如果塞隆的母亲真的是一位元素法师,她是不可能没有一个水领主仆从的,可塞隆也并没有对水领主的过深刻的记忆。 因为目前已知塞隆能吃的东西只有带血的牛排,火领主大厨为了能早点让大家都吃上饭,所以每个人都只能跟着塞隆一起吃牛排。吃饭的时候维吉尔从图书馆上来,十分礼貌地敲门,并大声喊着:“希珀,我能进来吗?” 听到他的声音,塞隆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求助似的看着希珀。希珀只得安抚道:“不要紧,我在这里,维吉尔不会攻击你的。” “我吓到你的小魔兽了吗?或者能劳驾把饭拿给我吗?” “不,不必,”希珀对着门外喊,又转头安抚塞隆,“我让维吉尔进来吃饭,然后我送你回房间好吗?他是我的客人。” 但接着她发现塞隆对“客人”这个词并没有好感,甚至有点恐惧,她拉着希珀的手,努力地说:“不要,客人,死,血。” 希珀想起了自己的故事,根据这几个词迅速地加了几个情节,她只好把塞隆抱进怀里,她猜想这个时候塞隆应该是需要一个拥抱的,“对不起,别害怕,维吉尔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接着师觉得这是多年来自己说的最没有逻辑的几句话。 她抱着塞隆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后退了几步,对维吉尔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我们不能把塞隆一个人留在一种恐惧而孤单的环境里,另一方面我希望尽可能好好地招待你。所以和昨天一样,还是请你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真抱歉。” “没关系,老实说我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嘿小可爱,维吉尔叔叔不是坏人,维吉尔叔叔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没有武器。”他说着摊开手,但是门外传来一阵吧嗒声,门自己打开了,提乌斯站在维吉尔面前摇晃着流苏。 维吉尔只好蹲下揉着提乌斯的背,说:“好的好的,你才是小可爱。” 这顿饭还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塞隆一边留心着维吉尔,一边不时看看希珀,学着她的样子用刀叉切开牛排。 什么东西在孩子手上都是危险的武器,具备这点常识的师因此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塞隆身上,只是随口跟维吉尔聊一些无伤大雅的流言蜚语。 “我的我的信使什么时候能帮我带来?我本来以为你这次会帮我带一只,你们不是经常捉这一类魔兽吗?” “因为啊,我没想到捉来的是这么弱的小动物,所以取消了原本捉裂风者的行程。话说回来,你的论文写完之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希珀愣了一下,低声说:“等论文写完再说吧。可以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买家吗?” 维吉尔空出一只手来拍拍胸膛:“没问题,我能保证你一点都不亏。” 希珀的表情有点凝重,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维吉尔无法得知她在烦恼什么,只知道应该是相当大的烦恼,因为师挪了一下椅子,从塞隆手中接过盘子,把大块的带血牛排切成了十分方整但细碎的小块。 作者有话要说:  刺激不刺激?刺激不刺激? 刺激就赶紧撸狗。 第149章 “你”柔和的嗓音里有着能听出来的不安, “你刚才是要去哪?为什么忽然提前跑回来?你联系不到我, 当然也不是要回家是不是?你要去哪儿?” “我我?”塞隆讶异地睁大眼睛, “我出去找点吃的?” “所以所以你不是要走?” “我?我能去哪里?” 希珀很认真地伸出一只手,点着一根手指数着:“比如说路斯特家, 或者留在学校不回来,或者和新认识的朋友出去玩,或者找了个兼职的工作什么的。” 塞隆不知为何忽然想笑, 快乐要从心口里溢出来了。“不,我哪也不去, 我很期待回家。您一直没给我回信,我有点我有点”她忽然拦在希珀前面,“有点害怕再也不能回来了。” 一闪即逝的笑容出现在希珀脸上,但她很快又严肃起来, 很淡然地描述:“就算是老师把学生逐出师门, 师生关系也还是客观存在过的,你是我的学生,哪怕你毕业了, 也还是会有机会回来的。” “被逐出师门也能再回来吗?”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之后塞隆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口,问出口之后她又后悔了:我这是想干什么?我在为被逐出师门做前期的资料收集吗? 希珀忍不住笑着瞟了她一眼:“别妄图挑我的刺。即使,假如说, 你被逐出师门, 你还是可以通过回来找我决斗的方式再一次回到塔里,只要你能在沙漠上找出一条路。” 塞隆忧伤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笑着对希珀说:“好的, 即使你把我赶出去我也会回来的,首先我会找个载具。能召唤水领主我也能召唤山岳巨人。” 希珀也说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有点期待你弄出个山岳巨人,我现在都有点想把你赶出去了。” 明知道是笑话(希珀的表情太刻意了,也许就是害怕她会多想),塞隆的神情仍旧是暗了一下,以至于希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解释说:“我说笑的,别当真,我永远不会的。” 塞隆点点头表示知道,但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今天才看的那些那些禁忌的。 希珀知道她的想法之后仍然会坚持把她留下吗?塞隆觉得肯定不会的。 “还没吃饭?我也还没吃,让艾尔维斯弄最快的吧,牛排,就这么定了。”她推开起居室的门,对她的火领主说:“艾尔维斯,提乌斯,看看谁回来了!” 艾尔维斯飘出个不那么炽热的熔岩骷髅头,非常欣慰地说:“噢,小女士,我还以为你明天才会回来呢!饿了吗?要吃东西吗?马上就要的话,牛排怎么样?” 希珀笑着说:“是的,我也这么想,请快一点,我也很饿了。” “当然,当然,看看你们的火焰厨子的能耐。”火领主用火焰给自己弄了个炽热的大厨帽,回到了厨房。 提乌斯则一直围着塞隆打转,发出汪呜汪呜的声音,棉垫后端也在疯狂摇摆着,直到塞隆把它抱起来。 “提乌斯,你重了一点吗?” “汪!汪汪汪汪汪!” “不不不,提乌斯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希珀把她怀里的提乌斯抱出来放在地上,拉着她的双手来到餐桌前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在学校过得很好?寄给我的信里充满了吃喝玩乐,我都有点怀念我的学校生活了。” “您如果来星歌堡玩的话,我可以带您一起去吃喝玩乐。” “和你的小伙伴一起吗?嗯一张桌子一般都坐四个人吧,多出来的我怎么办?” “不,不,就我们两个,他们太吵闹了。” 希珀听了这话之后是相当欣慰的,因为就算塞隆在信里和她的朋友们相处得亲密无间,老迈的长辈也还是能排到他们前面去。 “等有机会吧。” 这当然是一句客套话,可塞隆不满足这样的客套话,不知为何她冲动地向前倾,一把抓住希珀的手腕,说:“老师,真的有机会吗?什么样的机会?你真的会来吗?” 希珀皱了皱眉头,想挣脱她的钳制,但居然没有成功,“塞隆我出现在学校附近也许会对你有负面的影响,我的敌人太多了,我担心恰好你的某一门课的任课教师因为我而对你有偏见。所以你在校期间我是不能去的也许你的结业仪式?” 塞隆对此很感兴趣,“您会来吗?” “对,结业仪式,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谁也不能因为你是我的谁而对你怎么样。而且,你总要邀请你的家人和朋友。” “家人和朋友”她在舌尖玩味着这句话,忍不住抬头打量着希珀。 家人和朋友,她似乎都可以算是,但也不能算是。希珀是她的主人,她的老师,她的君王。 “我会把大家都带上。” “大家?” “提乌斯,海克特拉,艾尔维斯,凡托斯我也会带的。”凡托斯是那位一个月来家里替大家剪一次头发的风之子。 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塞隆认真地点点头:“嗯,我有一大家子人呢。维吉尔呢?” “你也想邀请维吉尔吗?” 塞隆皱着眉头,略有些羞涩地问:“我能单独邀请他吗?” 希珀不笑了,很紧张地看着她:“为什么?” “我我实际上怕他跟你一起出现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流言蜚语。”这只是很表面化的一种考量,但确有其道理,完全空穴来风的事情也能让索绪兰讲得煞有介事,如果希珀真的和维吉尔这种浪子一起出现难保索绪兰不会得意洋洋地乱讲。 不,不是的,就是不想她们之间忽然多出个维吉尔。 “管他的呢,反正你都毕业了,你愿意邀请谁,就邀请谁。敢于乱说话的人我会让他们学会闭嘴。当然你不愿意邀请维吉尔我也‘乐见其成’。”说完她就看向别处了。没错,邀请维吉尔这种闻名大陆的浪子,对大家的声誉一点好处也没有,特别是对塞隆。 不,不是的,就是不喜欢看见塞隆和维吉尔在一起。想到去年年中的时候带着维吉尔和塞隆一起去测量晶化的路上塞隆不时地对维吉尔撒娇示好的情景,希珀心里就警铃大作。 这似乎是塞隆很高兴听到的一句话,观察到这一点之后,希珀笑着说:“好,那我们单独邀请他,反正到时候也不一定找得到他。” 牛排是很容易做的一种食材,新鲜的牛肉切成片之后,只需要半个沙漏不到的时间就能煎熟,尤其是艾尔维斯这样经验老道的火领主厨子,它还能让牛肉变熟的同时表面焦化,形成一种风味独特的脆嫩口感。 这回没有那个大水球,它能非常荣幸地自己为两位元素大领主上菜,真是光荣万分。 “谢谢。”两位十分具有古典美的大领主一起对它表示感谢,烟花厨子非常礼貌地回礼,慢慢踱回它的烟囱里,室内骤然一亮,厨子正猛烈地燃烧着,熔岩铠甲也全部都融化了,不知道它等一会儿要怎么把融成一堆的装甲分开。 “真怀念艾尔维斯做的东西。”塞隆很认真地说。 希珀笑了笑,“考试怎么样?” 塞隆想起她缺考的世界史,心有点虚,但仍然强装镇定地说:“还可以。” 希珀忽然抿了一下嘴,在塞隆看来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动作,这让她忽然不再像是神坛上肃穆的雕像,而忽然活化成了一个可爱的少女。 “我还是希望你能考好一点,就当是为了老迈长辈的虚荣心。”和她的小动作一样,她的眼神忽然也变得俏皮了。塞隆的心头像是被什么挠了几下,痒得又想笑,又想大叫。 但最想做的还是走过去抱着希珀,和她一起大叫大笑。 “会的,我觉得还不错,我在图书馆深处发现了萨沙拉留下的一本习题集,很有帮助。” 希珀又发出轻轻的笑声,“一开始那本习题集是出给我的,后来她把这本直接卖给了一个她朋友开的出版社,印成了书。” “真的?”塞隆开心地说,“我和你做了同一本习题集吗?这样的感觉好奇妙” “是的,吃饭吧,要我帮你切吗?” 塞隆顿了顿,不知为何想起露娜给她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言情里的种种“绅士行为”,猛然摇摇头,说:“相反,我可以帮您切?”她抬起双手对着盘子张开,数道细小的风刃忽然出现,牛排横七竖八地裂开,风刃细小的呼啸和刮在盘子上尖利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今天才看了一堆“坏书”的小野兽傻笑着把盘子推给希珀,替她按她喜欢的方式浇上浓汁,然后把她面前那盘刚切了一刀的换回自己这边。 “我希望您不要介意。” “谢谢。”希珀低下头开始用餐。大概八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这个小野兽,从她手里接过带血的牛排就直接用牙撕咬呢,现在已经是个温和有礼的淑女,还知道照顾老迈的长辈了。 “老师,您并不老迈啦,不要总是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班回家是不是很累呢?撸个狗吧! 今天大航海时代也有更新,在x 第150章 希珀想了想, 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而是因为我的生活方式和那些脾气古怪的老人家有很大范围的重叠, 包括三四个月才出一次门,不喜欢去人多的场合, 不喜欢谈论时下流行的东西,甚至也不怎么看报纸,总是维护着自己过时的爱好, 而且根本不想改变它。” 塞隆从她开始说的时候就一直在笑,笑完安慰说:“没有的事, 您的爱好很经典,流行与否对它并无任何干扰,而且总体来说十分的有趣味性。” 希珀非常有礼貌地回答:“多谢你的安慰。” 她说着就开始小口小口地消灭面前的牛排。因为吃得很专注,塞隆也得以大胆地看她。 和她记忆中并无任何区别, 美丽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冷漠的神情, 只有在望向她的时候会露出一丝属于人间的气息。 和以前一样,她接触到这道银灰色的视线时,心跳就忍不住地加快, 连呼吸都是控制不住的。 但不同的是,她现在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这是因为 --情爱, 和那些禁止出售的书里形容的一模一样的情爱, 并非无处可寻,它早就先于她知道这个词之前发生在她身上,在她煞费苦心地思索它的含义和模样的时候就悄然降临。 “如果俊美而冷漠的家庭教师沉默地注视着你”, 你当然会毫无意外地爱上她。 但塞隆目前仍然将信将疑,她手头目前只有这样的一本书说这种感觉就是“爱恋”或者“情爱”(两者有微妙的不同),没有别的资料能够佐证它或者证否它,这种感觉让塞隆感到不安,可她也不能去问唯一能问的人。 希珀不会爱上别人,迄今为止她还没有爱过任何人。那么假设希珀在她问出“老师,我觉得我可能是爱上您了,您能帮我证明或者证否已下吗”之后同意协助,一旦事实得到证明,她又该被如何对待呢? 也许希珀会认为她将是个会妨碍自己工作的人,而干脆将她赶出去,这样她就算能回到艾梅科特斯,也无法再回到希珀心里。 饭后和往常一样,希珀带着她走到塔底,然后走回来,完成一天的运动量,然后坐在沙发上,舒服地摊进了沙发里,一本书飞过来悬在她眼前。 这也遮挡住了她灰色的双眸,塞隆有点恋恋不舍。那双眼睛让人上瘾,里面有十分精美的花纹,中间是一口深深的井,能把人迷惑之后再完全地吸进去。 可毫无缘由地直视她是一件很僭越的事,这一点总让塞隆生出“看不够”的感觉。 看不够,想看她,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看着她。 不过这样也好,她叹了口气,打量着希珀十分符合古典审美的曲线。现在有人(或者说有本书)给她的行为下了个定义,这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像一切都从混沌中沉淀下来,浑浊的变成结晶,而在纯净的液体中无所遁形--发生在她们之间的,明确地说,她单方面对希珀的感情,确实是情爱。 塞隆总是想要给她很多很多自己觉得得到了会开心的东西,和她分享很多很多自己的快乐。 可除此之外,她也想得到她的亲吻、拥抱,还有更深沉的东西。这个想法让她轻轻发抖,心头胀痛。 “塞隆?” “嗯?嗯?老师”塞隆手忙脚乱地坐好,羞愧地低下头--在那双苍白的法焰一样的眼睛下,似乎什么都无法遁形,也许希珀已经看穿她的心思了 “为什么总是看着我?你有什么事要向我求助吗?碰到了麻烦事,嗯?” “不不,没什么事。” “你确定吗?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商量,不用觉得羞耻或者没必要麻烦我。保护你才是最重要的事。” 是吗,这件事又羞耻又会麻烦到你塞隆仍然摇摇头,接着陡然间想到希珀总是拒绝她的拥抱,难道她比自己先一步察觉了自己这些索求拥抱和亲吻的行为的动机吗?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师也不是很抵触被她直视,只是有点不好意思罢了。然而塞隆轻轻皱着眉头,绿宝石一般晶莹璀璨的眼中好像藏着许多心事,想说出来,但又怕说出来。 很让人心疼的眼神,以至于师打消了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的念头--她多半会忍不住把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女拥进怀里亲吻的冲动。 如果这样能安慰到她如果这是她想要的我愿意给予 --不行,你的动机和她的动机是不匹配的。 塞隆在等她说话,而她也在等塞隆说话,眼神在空中交汇着,而又无限地忽略了旁边的所有东西。 还是提乌斯翻身惊醒了希珀,她的书已经降落在沙发上,惊醒的师站起来,把双手盖在脸颊上,似乎十分疲惫地拍了拍,说:“折腾了一大圈,你需要提前去休息一下吗?已经八点了。” 学校生活把塞隆上床睡觉的时间延后到了十一点,她还不想平白无故损失两个小时和希珀相处的时间,但师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这个担忧。 “我陪你回去,嗯?”她的手轻轻搭在了塞隆肩上,好死不死,小野兽这时候忽然打出一个呵欠。 她羞涩地笑了,师喜欢看她这副羞涩的模样,险些就忍不住勾着她的下巴嘲笑她,(就像她对自己这样的行为是什么属性还毫无知觉的时候,那时候多开心啊,师想),但最终希珀也只是拘谨地笑了笑,拍着塞隆的肩膀示意她起来。 塞隆被她催促着下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里虽然有大概半年的时间没人居住,但并未变得冷清,东西都在该在的地方,而且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 “呃你走之后房间被很好地保护着,所以挺干净的,但还没收拾过,你先去洗澡,我和海克特拉帮你换床单和被套。”不知为何,她说这话的时候显出一种罕见的慌乱,但一闪即逝,使得塞隆生出一种“已经和希珀生疏了”的遗憾,她点点头,脱掉外套扔在一旁的篓子里,转身进了浴室。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其实知道,但不敢细想--她没有锁门,放水,烧开,灌进浴缸,迅速躺了进去。旋风很轻易地用含有多种复合施法材料的洗涤剂制造了泡泡,她躺在一堆泡泡里,还回忆着刚才的对视。 太美妙了,想多来几次。为了让对视显得更自然,显然她应该装作思索或者考量的样子,她忍不住稍微抬起头,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 这样?这样?这样?这些表情看起来都有些刻意,希珀没准会觉得奇怪而追根究底,到时也许就瞒不住了。 “塞隆?” “嗯?啊?” “我能进来吗?” 塞隆的心跳陡然加速,有些不属于师会做出来但她曾经过的桥段跃跃欲试地出现在记忆里。因为这些内容只是今天早些时候出现过,所以她的记忆非常的鲜明。 “阴沉的法师在她洗澡的时候闯进她的浴室。陌生人当然不能这么做,可现在他是她唯一的监护人,就像父亲一样。过世的父亲给她洗澡的画面还留在她的记忆里。但法师的眼神就像是冰凉的蛇一样在她在外的皮肤上爬行,除了让她毛骨悚然,还让她觉得羞涩,和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 --快停下来。 “噢,可以,我没有锁门。” 师只穿着衬衫、马甲以及马甲的同色长裤,她进来之后靠在门边,对塞隆说:“床单换好了,我刚想起浴巾我帮你收起来了,放在这里了。” 她把浴巾放下,但踟蹰地不肯走,倒不是她终于打算把不光彩的想法实践一次,而只是她更担心别的、塞隆隐瞒她的事情。 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干脆就站在那。 她们的眼神在镜子里又一次交汇了,塞隆有一种被她的目光打量着部分的错觉,因而体会到了刚刚在记忆中闪过的“毛骨悚然又刺激”的感觉。 --她为什么为什么站在这?她为什么不离开? 塞隆不自觉地直起了身体,水花哗啦啦跃动,从她身上欢快地落下来,师则偏开视线,尽量礼貌地避开和她的身体相互碰撞。 视线也不行。 年轻而稚嫩的身体,在身体各个突起处都透着淡粉色,由于热水的激发而更加地明显,主要是关节处,还有 “塞隆要起来了吗?” 塞隆愣住了,在她的习惯里并没有要躲避希珀的视线这一条,在学校里她也学到在非公共场合被同性看到的身体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指责彼此的地方,但在禁忌的书中,把观看和接触彼此的身体描述成一件隐秘而刺激的事情,就像、就像目下所处的环境一样。 她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害羞,但她弄不清这时候她该和以前一样顺其自然好,还是遮掩一下身体好。 可希珀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在最初偏开视线以后,她接着扭过头,不过看的已不再是镜中的塞隆,而是视线直接打在了她身上。 汗毛倒竖,血液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里有个小伏笔的,快结局的时候会揭晓,但我好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啊,但我又怕破坏大家的乐趣 所以你们就撸狗吧 第151章 她甚至拿起了浴巾, 把那块长且大的毛巾撑开,把这头刚从水里出来而的小野兽整个裹了进去。 她渴望的怀抱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降临了,老旧羊皮纸下的暖香突破了距离,冲到了她面前,可一瞬间就离开了, 接着, 希珀用另一条毛巾裹住了她的头发。 师仍然看着她的身体, 若有所思。 “法师阴沉的视线像蛇一样从她身上滑过, 爬虫经过的皮肤起了阵阵战栗,她的身体正起着一些她从前不曾了解过的变化” “老师?”塞隆的声音有点发抖,未知使她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和渴望。 希珀犹豫着开口, 说:“我曾经对你说过, 你身上有一些区域别人不可触碰, 对吗?” “是的。”她现在隐隐约约知道为何这些区域不可触碰,也知道突破这些区域的行为能把气氛突然推向隐秘和兴奋。 “现在仍然没有人碰过吗?特别是异性,或者年长的人?”师说这话的时候, 拒绝把自己的动机思辨清楚,她目前宁愿相信自己是为了保护塞隆,也不肯直视自己巡视领地一般的动机。 塞隆不知为何忽然想笑, “没有的。” “我并不是不允许”实际上就是,“只是我需要在你这个年龄,我仍然需要帮你判断这是否发生得合理,如果合理, 我还得教你一些另外的东西。” 刚才的战栗一扫而空,塞隆单纯地为了希珀的关注而高兴起来,她安抚着她过于紧张的监护人说:“真的没有。” “真的吗?” “真的,这一点上您可以信任我。”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继续保持。”希珀点点头,扭头快步走出了浴室,“等你出来。” 古怪的气氛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了,塞隆把浴巾扔在一边,一团南风抓着她的发尾缓慢地旋转,她不禁摸着自己的前胸,问:希珀的身体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回忆了一下,在她们两个约八年的相处之中,她从未见过师的究竟是什么样子,只能从单薄衣衫的轮廓猜测它可能有的样子。 女性的身体应该是大同小异的,她也从未想过去看露娜或者卡罗琳的身体,但希珀希珀让她非常好奇。 小野兽套上了她的睡裙,穿好裤子走出浴室,师坐在她床前,若有所思地盯着刚换好的被子。 “老师” “嗯?”希珀抬起头,给她一个礼貌而突兀的微笑,“好了?”笑容又瞬间消失了。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挥了两下,谄媚的风迫不及待地替她掀开了被子,示意塞隆快钻进去。 “睡吧,我陪着你,直到你睡着?” 塞隆犹豫着。 “现在还不想睡?讲讲学校的故事?” “您不讲讲您的事情吗?学校的故事我大多数都写在信里了,可您您没有给我回信,我对您的事情无从得知。” “塔里的生活数十年如一日,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 塞隆笑了笑,“可您不会每天想一样的事,我想知道您的事情我都想知道。您最近在研究什么?” 希珀忽然冲她挤挤眼睛,“偷偷告诉你,你不要说出去。” 塞隆突然变得又兴奋又紧张,希珀有事让她保密! “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其实我最近在研究死灵法术。” “什么、什么??”塞隆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您您为什么忽然研究这个?是、是有什么学术目的吗?” “谢天谢地你没有误会我打算做个巫妖。” 塞隆大大松了口气,她当然有了,也许是因为塔里没有她的陪伴而显得冷清孤寂,所以使得师难以忍受寂寞而把变成巫妖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不、不,这好像太自大了,她不太信希珀会因为没有她的陪伴而难以忍受寂寞。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希珀低头呼了口气,抬头的时候似乎是下了决心,“是因为你你的事情。” “我?我和死灵法术有关?” “是的,毫无疑问,你的母亲死于一种死灵法术,而不是更广泛意义的暗影法术。”希珀站起来,往床前的空地走了一步,“假设她当时要踏进房间中间的位置,那时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这就说明了她嗯,你有什么看法?” 塞隆幸好已经习惯了希珀无处不在的小测验,立刻回答说:“呃,第一,她使用元素类的法术速度很快。第二,她知道这是什么法术。嗯等等,老师,我当时没有听见任何人念咒语的声音,我非常确定” 希珀非常笃定地点点头:“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你你很敏锐,也很仔细,当时确实没有人施法,而你母亲是察觉家里多出了某样或者某些东西而忽然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 “是什么呢?家里的东西?” 希珀说:“很遗憾,你知道所有暗影类法术都是禁忌,我们只能知道这是一种陷阱,但不知道它具体是以何种方式和原理运作的。” 陷阱都是一样的,每一种系别的法术都有自己的陷阱,需要触发条件,引起各种伤害,但正如捕猎的陷阱可以布置进利刃或者捕兽夹一样,陷阱的形式千差万别。不同陷阱针对的群体也不一样,正如爬虫经过捕兽夹不会引发任何变化,但猛兽踩上去就会被夹住脚。 “您一定有所发现。” “我虽然没有很多发现,但有一些猜想。”说起这些问题的时候希珀就显得很兴奋,但说是“很兴奋”,也只是相对于她自己的程度,比平时多一点表情,多一点话,多一点动作。而不是像露娜整个人扑上来。“你想听?嗯?不觉得无聊吗?” “不,不,我喜欢听您说话,任何东西都可以。”塞隆非常认真地请她继续。 师听了这话之后很高兴,不过马上就暗中提醒自己:这和你想的含义是不一样的。而仿佛为了掩饰这一瞬间的心理活动,她立刻开始了解说:“这个陷阱是有依凭道具的,用的可能是生活中不特别常见的物件。” “因为作为元素法师,我妈妈应该不可能对暗影法术有超过正常人的敏感,而在我的记忆里她也仿佛确实是看到了某物才忽然惊觉?” 希珀缓缓地点头:“虽然我倾向于如此假设,但其实这很难判断,诸如暗影越是聚集,它就越是抗拒光线,所以也会相应地散发出一些阴寒的感觉,假如你母亲曾经体会过暗影法术,那她确实有可能凭借经验察觉到。” “的确存在这种可能,那么如果我们假设这确实是一个有依凭道具存在的陷阱,接下来是怎样?” 希珀望着她微微笑着,暖灰色的光慢慢渗入塞隆的心间,这个十分有魅力的女人尚且没有发现自己对她是多么有影响力,仍然自顾自地说:“接下来我发现确实有一种类似的陷阱,它很古老,但后来制作方法被摧毁了,巫妖们花了很长时间去复原它。” 塞隆眯起眼睛,皱着眉头--她通常觉得不解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的表情--看着她的老师,“您您一定又有什么奇遇了?我真希望和您一起” 希珀抿嘴笑起来,“别因为错过了和我一起旅行就这么失望,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一次不一样,有个巫妖把手稿寄到编委会,所以编委会找了一堆专家去观赏巫妖的手稿,然后就把它销毁了。” 塞隆也跟着她笑了,也许这个气氛就应该相视而笑。“巫妖真是奇怪,就算是生前知道变成巫妖被发现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死后也一定要得到同行的认可,还把那么珍贵的手稿和资料都交出来了。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弄个期刊?嗯白骨杖、暗影学会会刊,之类的。巫妖们互相评审,就不会这样出现一个被消灭一个了。”这个淘气的小野兽和淘气的维吉尔有一样的想法。 “可能找同伙比直接寄出来麻烦的多吧,现阶段还无法活捉巫妖,无法询问他们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或者目的。是不是很想知道?”她突然问。 “呃,对啊,很好奇。” 希珀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嗯,我也是,好想活捉一个回来问问。好了,想想就可以了,这样的想法很危险,要是被知道可是要出事的,特别是” “我是您的学生?” 希珀笑着点点头,“没错。”没错,我真的很喜欢和“独角兽”在一起,非常放松。 “老师” 这一声撒娇似的呼唤陡然间把气氛带向了别处。希珀靠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扶手上,而把手指相互支撑着,透过指缝,她歪着头看着床上半坐着的少女,轻轻应着:“嗯?” “您在嗯那些”她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顺着话头说出来,“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怎么样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就,其实是巡视领地啦,师的独占欲。 撸狗吧!(晃尾 第152章 希珀也意识到塞隆在和她讲话, 但她到底说了什么她竟然没在听,她狼狈地坐正,说:“咳,麻烦你再重复一次?” 塞隆也忽然惊醒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窘迫地吐了吐舌头, “我说您在您看到的手稿里有所发现, 对吗?” “对, 对,”她整了整稍微有点歪的马甲,“这位曾经是法师的巫妖引用的时候注解说这个简单而恶毒的法术从塞悌中期就出现了,但后来失传, 有一位巫妖在‘考古’的时候发现了它, 并做出了复原。但它并没有说得太详细, 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对吧?” “我明白。然后手稿也被完全销毁了,并没有办法进行研读。老师,他们对师的防备更严吧?” “当然, 没有错,手稿当着我们的面烧成了灰烬。我默背了相关的内容,偷偷写下来供研究用, 但是不能被人知道,好吗?” “当然!我不会说的!一定会守口如瓶。”她在自己嘴巴前面打了个叉。 “好孩子。” 她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这句话能把人拉入回忆,那时候希珀还经常抱着她走来走去,她也能趴在师怀里, 而不是像开学之前那样被她扔出来。 塞隆想着想着,就叹了口气。 希珀也跟着叹了口气,走回椅子边上坐进去,“念个念个什么给你听呢?” “呃我没有什么偏好,随便什么?您手边那本就行?” 希珀看了一眼,格洛萨克王的指环,“你看过吗?” “没看完,本来打算回来看的,您能念给我真是太荣幸了。” “别这么说,我希望不至于太无聊,要是你五分钟就睡着了怎么办?”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巴不得听久一点。” “嗯,我开始了。”她清了清嗓子,“像盲眼诗人告诉我们的那样,‘聪明的国王格洛萨克有一枚指环,带上它就能和飞禽走兽、爬虫游鱼们交谈’,这份文本也许是关于生物学最早的文本” 所以很意外地,这本书并不是讲国王如何用这枚指环借用鸟兽的力量完成冒险,这完全是一本讲如何从动植物身上知道更多别人看不出的信息--关于气候、地质、风物、甚至元素潮汐力分布的书。它是文字的时候,笔调优美,它被希珀变成了声音,更优美得像是在独奏一样。 塞隆抬手把水变成冰,在冰的杯子里面注满水,散着寒气的杯子在塞隆精巧的控制下自己飞到希珀手边,师随便润了润喉咙,继续往下读。 读书的时候她就戴起金边的眼镜,除了让她的脸庞显得更精致秀气一点,也没有什么别的作用--挡不住她锐利而睿智的视线,也无法挡住塞隆对她痴迷的窥视。 她想读出一点朗诵的感觉,但又觉得太夸张了,似乎打扰了这个房间的安静。所以她既没什么表情,又没什么腔调,最后只有微妙的起伏,和偶尔抬一抬的眉角。 但就算是这样,在塞隆眼中她也显得太可爱了,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有些微小的动作,就会有人为她尖叫和欢呼。真想让露娜和她的百合骑士团看看师希珀到底长什么样子,她绝对值得那个花心思设计出来的团徽。 她还俊美冷漠,注视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被她的眼神蒸发掉了,绝对要比要比书里面理想中的男主角好一百倍!真想给大家看看真正的希珀不,不行,不想要任何人来分享她! 然而塞隆的视线给希珀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她对野兽的瞪视似乎分外敏感,犹豫了一阵子,读错了好几个地方,她才最终决定鼓起勇气看看塞隆到底在看她什么地方。可当她停顿下来抬起头迎上那道视线的时候,才发现小少女不过是在发呆罢了,也许马上就要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继续读书,没想到自己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一片,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动她的眼镜,希珀本能地伸手去抓,听见她熟悉的少女,用她熟悉的声音倒抽了一口凉气。 白沙反射的月光从窗子里射进来,并不亮,但足够照清楚塞隆的脸了。 她凑得很近,近到仿佛下一颗砂的时候就能吻上她的唇了。绿宝石一般的眼中有月光流转,她低声唤着:“塞隆” “老师,我吵醒您了吗?” 希珀捏紧了少女的手腕,“是我先睡着了吗?真对不起,我念书无聊到这个地步。” “不、不是的,我也、我也睡了一会儿,只是觉得您这样压着眼镜难受,所以所以帮您摘掉。”她的脸上泛起红晕,仍然是希珀熟悉的羞涩表情,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之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塞隆更局促了,“对不起” 希珀摇摇头,任由塞隆摘掉只挂了一条镜腿在耳朵上的眼镜,闭着眼睛按了按鼻梁,疲惫地问:“几点了?” 塞隆温声说:“十一点了”不如睡在这里吧她几乎就想要这么说了,卡罗琳也经常留宿在她们的寝室,露娜也有时候会去和别的小姑娘挤一张床,这都是十分自然的问话,但她总不能对希珀也这样。 她们不是同学,这里是她的房产,她没道理不去睡主人房而非要在客房和自己的学生挤一张床。 更重要的是,光是想到把这句话讲出口,她就已经几乎失去所有的勇气,更不用说还要等希珀的反应了。 可希珀已经准备起身,她要再不做点什么,希珀就真的走了,因此她眼疾手快地反手握住了希珀的手腕。 有点有点僭越,希珀大概不喜欢这样。 希珀低声笑了笑,“陪了你这么久,还不够吗?” 塞隆立刻回答:“不够!”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 “还想要什么?” “您就不能”塞隆吸了吸鼻子,这个快和她一样高的小少女微微低着头,委屈地说,“就不能抱抱我吗?”她说完之后,忐忑地看着地面,希望和失望反复啄食着她的心脏。 “不能。”希珀仍然狠心地回绝了。 “如果我有足够的理由呢?”小少女不依不饶。 希珀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让塞隆有了一点希望,可是她的主君说:“不,不行。”虽然她还挺想听听塞隆的理由的,但是但是不行,不能再给自己任何借口,不能任由孩子用她的信任放纵自己。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轻推着塞隆的肩膀说:“躺回床上去,我也要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塞隆失望地抬头看了她一样,那样子仿佛已经失去了她的宠爱一样。 血脉随着心跳胀痛着,她也很想把少女拥进怀中,温柔地告诉她她从未失去过自己的宠爱,只要她想,她可以从元素之王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但是不能,她不能替塞隆做这个决定,正如她不能剥夺她的自由一样。 “塞隆。” 在黑暗中,塞隆又吸了吸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躺回了床上。希珀坐在床边,叹了口气,俯下身,双手按在她身边,好承受身体的重量。 淡金色的长发从颈子上滑下来,把她们罩在了一个奇妙而狭小的空间里,星光从白沙上反射进来,穿透了师薄而细的头发,陆离的光装满了这个空间,呼吸也在这小格子里来回地激荡,虽然低而缓,但她能闻到 希珀显然也愣住了,没有想过吻额头会比想象中更亲密,亲密到已经突破了该有的界限,已经能闻到塞隆身上缓缓释出的暖意。 她狼狈地起身,低声说了一句“晚安”,带上门走了出去。 但塞隆预想中的脚步声并没有马上出现,这让她略略紧张,想象力不受控制地奔腾着。 她的老师阴沉的、目光如炬的、满腹心事的、孤独且受人排斥的老师 脚步声响起,塞隆失望地叹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失望。 可脚步声并未离去,它轻轻地,可是在寂静的塔中实在很明显。它轻轻地,慢慢地,来来回回。 她孤僻而沉默的老师会不会闯进来,撕开她的睡衣,强迫她接受一个她不愿意的吻? 不、不,我愿意。塞隆喃喃地说,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满脸发烫,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脚步声虽然远去了,但似乎仍在徘徊,仿佛是为了呼应她的想象一般。脚步声一会儿像是变得越来越大,门把手像是被人触动,像是真的有人走进来,但没有几乎已成了希珀招牌的深沉叹息,没有阴沉的逼近,没有她肖想的那个人-- 头脑似乎难以忍受这样的刺激,她迅速地困了,睡得特别好,以至于不是钟声,而是敲门声把她叫醒了。 “塞隆?塞隆?” 是她-- 塞隆蓦地从梦中惊醒,应了一声:“我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个日更却仍然没有红的人,可能已经失去红的机会了(:3 ) 撸个狗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毛顺!屁屁软!耳朵弹! 第153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幸好的是,元素不怎么理会这个小小元素使者的叫喊,她的声音在天地之间的强烈噪声之间显得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还是有小部分风元素发现了这个调皮的小妹妹,亲切地在她身边绕了一圈, 像是意图把她带走。师甚至能“看”见风的轨迹, 它们绕着孩子的指尖, 像是要抓住她的手。 “塞隆!”也许是她的声音不够大, 或者不够威严,或者不够有诱惑力,塞隆没有听见一样往前走了两步,快乐地大声喊叫。 但越来越多的风注意到她了, 它们似乎觉得她和旁边的人很不一样, 它们意图来拉扯她, 意图把她带进风里,塞隆不但没有拒绝,反而跃跃欲试, 伸出了手,踮起了脚。 因为它们的扰动,师的风结界极大地被削弱了, 本来服从了她的元素都蠢蠢欲动地想要逃跑,结界抵抗不了风压,内外的风速差距越来越小。 “塞隆!” 孩子兴奋地大喊一声。 风呼啸而来,吹着她的衣服, 甚至有要把她吹走的趋势,魔狼这时候却发出了警示的低吼。希珀敏锐地感受到了风的流动,但闪电已经虎视眈眈了,它们雀跃地抖动着,似乎是要顺着风的管道一直跑到地面。 风的尽头可是塞隆! 希珀奋力地张开双臂,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命令这些躁动的元素对她臣服,风开始围绕她打转了,和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一样的小型结界在她身旁出现,狂乱的风被她升腾起来,松开了塞隆的手。塞隆失望透了,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风元素是一种脾气最难以预测的元素,所以她这一法术引起的后果也难以预料。 但多半不是什么好后果,师在停止维持法术之后,风结界仍然旋转着,越来越多的风感受到了这个好玩的游戏,加入了进来,看不见的元素躁动一瞬间传入了云层。 一定会形成龙卷风的。师笃定自己的判断,对巨大的魔狼喊了一声,然后一把把塞隆拉进了自己怀里。 “塞隆,抱歉,我们得回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土之子,元素生物隆隆地往法师塔的方向走过去。 塞隆着急地看着空中,看着师的风结界引来的骚乱,挥着小手说:“不,不,它们,要来了!想玩!” 师有点恼怒地捏住了孩子的肩膀,捏痛了还未完全愈合的烧伤疤,“塞隆!我不想惩罚你!提乌斯!闪电!” 魔狼本来夹着尾巴小跑在前面,听了她的话,呜咽着扭过头,不情愿的样子像是在惧怕什么,然而还是深深吸气,闭上眼睛把一团硕大的电光球吐了出去。 光球在天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到达顶点的时候不知是被什么拉扯了,紧接着扩大成了一条直线,一头通往天空,一边通往地下。 那里就是她们刚才站的位置,沙砾消失了一半,在电光之后留下了一个浅坑。 塞隆惊叫一声,然后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师没有回头,她甚至往前一跃跳下土之子,疾跑几步,回过头来,大声喊着:“提乌斯!” 提乌斯呜咽两声,吐出闪电,天上降下的极其粗大的闪电被引导到一边,离她们更近了,碎石被炸得纷飞,强烈的魔压差在希珀的指尖形成金色的辉光,她一只手抱着塞隆,一只手在虚空中勾画,风盾挡住了劈头盖脸的碎石,塞隆本来已经吓得把脸埋在她颈子里,直到感受到她在跑动,才偷偷抬起来。 闪电就追在她们身后。通常闪电只会选择突出的物体,但风元素的活跃引起了雷电的暴动。闪电不再选择艾梅科特斯顶端的金属线圈,而是直接朝着她们冲来。希珀的法术最初引发了一条闪电喜欢的风通道,而塞隆的惊呼则一再地暴露她们的位置,这一点不需要希珀给她解释,她也能感受到元素的狂乱。 “希珀是不是,我的错?” “算是吧。”师中肯地回答。 “我们会死吗?” “不会。”她一挥手,风球托着提乌斯的屁股把它往前送了一段,忠心的大型犬回过头来等待她,但师严厉的目光催促着它继续往前跑,过了一会儿,它又回过头,不停地吐出闪电球,引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后织成了网状的雷电。 这种级别的球状闪电魔狼也无法一次吐出很多,几次之后,它的力量耗尽了 师感受到了被雷电盯住的感觉,浑身汗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连头发也根根向上,她怀里的塞隆大概也感觉到了,惊恐地问:“希珀,这是什么?” “闪电。”师此时依旧冷静,从感觉到静电到闪电劈下来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把塞隆扔出去,转身对着虚空大声呼喝:“‘丘山重叠’!” 隆隆行走的土之子忽然活化,体积迅速增大,横亘在师面前,闪电击中了刚刚挺起的岩石上,亮眼骇人的电光像铁水一样迸溅,师的双手像是被金色的流光包裹着,随着她念出“高耸入云”,复杂的空书也溢出耀眼的金色,岩石城墙再一次长高,挡住了连续下劈的闪电。 “提乌斯!” 魔狼呜呜地哀鸣,然而还是听话地吐出一颗小小的电球,小球划着抛物线丢到了城墙的顶端,师转身解开罩氅,黑色的罩氅随即被卷入了风中,她逆风奔跑,拉起忍不住哭了的塞隆,一边画羽毛一边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提乌斯吐着舌头,喘着粗气,一直跟在她身边。 离艾梅科特斯的风墙不远了,她从刚才就一直后悔不小心走得太远,以至于跑回来这么艰难。 这个简单的漂浮术让小女孩微微浮空,所不同的是,希珀直接抱起了她,走出门口的时候,她说:“你可以去看看我的收藏,我去给她穿件衣服。” 维吉尔吹了个口哨,一个师家里的收藏跟巨龙比也不会太逊色,更何况希珀出售给他的卷轴还打五折。 “如果你无聊,可以去外面转转。不过风暴通常午夜才会平息,你要是想先睡,就自己回客房。” “噢,我可真是送了你一个好玩具。” “维吉尔,”灰眼睛的师说,“我花了钱的。” 维吉尔耸耸肩,举起双手。 法师们通常喜欢从最顶上往下给法师塔加房间,希珀的房间还要往上走五层,她抱着这个轻如鸿毛的小女孩,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海克特拉跟在她身后,说:“我的女士,需要我去准备一个圣光法术的卷轴吗?” 希珀想了想,说:“我觉得她也许只是太饿了。” “那么她需要一点流质食物,您觉得呢,我的女士?” 希珀点点头,把她放在自己宽广的大床上,忽然烦躁地在自己的衣柜前走来走去。 “海克特拉,我小时候的衣服还在吗?” 海克特拉飘了过去,打开衣柜旁边的一道暗门,“我都收起来了,因为您没说要丢。” 暗门后看来是一个储藏室,箱子整齐地码在架子上,从手工看来,倒是很有矮人的风格。 箱子上还写了年代,她拖出最久远的那个箱子,边开边说:“海克特拉果然是最靠得住的管家谢谢你。”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我的女士。需要我帮忙吗?” 希珀把一件衣服抛在他身上,那是一件衬衫,老得海克特拉都要开始怀念。 “女士,那时候您才十岁呢。” “是啊,我第一次召唤了你,”希珀从箱子里找出一条亚麻色的裤子,箱子最底下似乎还压着领结,希珀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她把箱子合上,挥了挥手,箱子就自己飞回了架子上。暗门在她身后关上,她走过海克特拉面前的时候,把衣服都从他身上拿了下来。 小女孩尚在熟睡,经过水元素清洗过的身体没有那么脏了,但身上穿的不知是兽皮还是缠结的布条,希珀轻轻弹了两下手指,看不见的风刃切开了这件衣服在肩膀上的唯一连接,她使力拉了一下,就把她身上这一团皮布相间的东西扯了下来。 骨节嶙峋,但还算结实,身上有一些旧伤疤,有的很大面积,有的很长。希珀把她抱在怀中,慢慢穿上自己的旧衣服。 “我的女士,这还真是挺合身的。” 希珀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难以置信,她这么软,这么瘦弱,却能引发那么大规模的元素。” 海克特拉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温声说:“您也是。” 她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半靠在床头,似乎陷入了回忆,偶尔与自己忠诚的水元素聊一聊过去的事情,那都是一些泛黄的旧事,至少也发生在十几年前。 忽然她感觉怀中的孩子动了一下,希珀警觉地抱紧了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孩子挣扎起来,希珀低声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没有人要伤害你。” 也许是她沉稳的声音博得了女孩的信任,也许是周围充沛的元素让她觉得安全,她停止了挣扎,轻轻呜了两声。 “我叫希珀,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一章感谢大家的安慰23333 但是红这个事情是有硬指标的,纵观金榜(没有我的文)上任意一篇,收藏都是五千多往上,但反正我没有 首章点击三五万,反正我没有 作者收藏两千也就刚到粉红线,要红得5000吧,晋江标准 然后实体书吧,人家卖三五百本,我撑死了就卖了两百多本 一旦数据对比起来就非常的绝望 这完全不红啊!! 我明白每一个个体喜欢我的文都是真情实感的 但大家喜欢我的文,我只能叫lk,不能叫红。 谢谢观赏!请揉狗! 第154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她’?提乌斯,女孩子?” “对。”希珀侥幸地想:如果塞隆被提乌斯转移了注意力,也许就不会往室外跑了。然而塞隆试图把提乌斯抱起来,还看着狭长的窗子问:“她会跟我们一起出去,是吗?” 希珀略略失望地点点头, “会的。”她让塞隆把提乌斯放下, 然后又把小女孩抱起来——免得她一个人偷偷地玩元素, 而把法师塔给炸了。 提乌斯在门口的玄关里变回了一只沙漠色的魔狼, 陡然间变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塞隆的身躯忽然僵硬,深深吸了口气,希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小嘴, “别怕, 提乌斯不会伤害你的。” 看到提乌斯晃起尾巴, 塞隆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希珀空出手来推开门,风一下子把门撞到一边, 她让提乌斯走出去,自己把门关上,疾风甚至突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 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艾梅科特斯,外面的狂风总是缓慢地渗进风墙内部,现在风已经这么大了,可想而知风墙之外是什么样子。 希珀喃喃念着“微风缭绕”, 手上的空书也不曾停止,逸散的魔力在空中留下金色的痕迹,微风环绕在周围,吹在身上的风,巨大的土之子隆隆地从被潮汐力撕开的裂口里出现,沉默地伸出一只圆手,等希珀踩着走到它肩膀上。 土之子都有小小的脑袋,因此宽厚的肩膀上有许多可以坐的地方,她抱着塞隆坐下,土之子开始向前快速行走,魔狼提乌斯走在后面,巨大的头颅就在希珀后方,塞隆一伸手就能摸到它潮湿的鼻头。 变身成了巨大的原形,提乌斯本质上仍然是一只淘气的小狗,它欢快地看着塞隆,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呜呜声,甚至还准备伸舌头去舔小姑娘的小手。 “提乌斯。”师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及时制止了它把口水弄得到处都是。她们已经走到了风墙附近,一个圆形的法阵上,随着师的迈入,周围的符文一个个被点亮了,提乌斯快步跟上来,蜷缩在对它来说相对狭小的法阵里,一阵波动之后,她们出现在了风墙之外。 “根须缠绕”的法术把她们两个固定在了土之子身上,沉重的岩石身躯保证了狂风没有一瞬间把这个单薄瘦削的元素使者卷走,魔狼提乌斯本能地趴在地上,用前爪护住了鼻子,接着才试着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匍匐跟在师身后。 小型龙卷的保护力被风压大大地削弱了,狂风吹着沙子和雨滴,高速让这些细小无害的颗粒变成了可怕的飞刀,割在脸上都会生疼,但风和雨夹杂的气味太棒了,它们充塞心胸,让人整个仿佛和伟大的自然融为一体,又让人忍不住跪拜这样的神技。 塞隆开心极了,扭过身大大地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一样。希珀想了想,把她安放在一旁,提乌斯负责任地凑到她们两个面前,用尖尖的吻部托着塞隆的脚,免得她掉下来。 希珀开始念一个冗长的咒语,那词语的顺序有点像升腾法术,然而在现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想要升腾风元素几乎是不可能的,魔能在指尖积压,在黑暗中逸散出耀眼的光芒,威严的师命令狂欢的风和水听从自己的请求,减慢脚步,听从她的号令,在她身边环绕,形成安静的壁障。狂欢的元素们很少答应这样的请求,在元素之门——和许多人想象的并不一样——元素法师的能力常常是被削弱的,因为元素总是在狂欢,它们不怎么会听从法师们的调遣。 也只有元素的君王能让桀骜不驯的元素们稍微听话一点,塞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欢呼地叫着“o——”的元素们渐渐降低了声音,在希珀身旁环绕,风和雨减弱了,而在此之前,快要把手吹起来的狂风与打在脸上发疼的雨滴让她稍稍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希珀不准她出来。 元素们就算环绕在希珀身边,也仍然想要挣脱束缚,这张盾时强时弱,总有狂风漏进来,吹得小姑娘的头发乱糟糟的。 在她们脚下是一片沙砾,但是不一会儿,沙子就在风盾附近堆积起来,像是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掩埋住一样,很快地,风盾支持不起沙壳的重力,沙子落了进来。 师扭过头,向着塞隆伸出一只手。 女孩只顾仰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黑沉的天空,若隐若现的元素之子,宛若蟒蛇缠绕着厚重的黑云,身躯时不时在扭动中点亮。 它们的体积都太庞大了,庞大得让人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不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景象的塞隆,连师都忍不住注视着这场灾难一样蔓延的风暴。 闪电仿佛就在头顶上蜿蜒,而雷声就在脚下滚动,连最稳重的土元素都被活化了,大地也跟着一起颤抖。 师十年来多半只是远远地从塔中看着这一切,有岩石和结界的保护,这一切不过都是装点法师塔的风景,然而当直面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从心底被震撼了。 震耳欲聋的咆哮,她清晰地听见了所有奔腾的元素都大声喊着: “o——” 心脏鼓荡得快要跳出来了,她也忍不住举起手,想跟着一起咆哮,想加入其中,想舍弃性命,融入一场狂欢之中。流风从她身边经过,调皮地撩起了厚重罩氅的下摆。风很凉,可师几乎已经注意不到了。 塞隆点点头,“‘侵害’。” 希珀愣了一下,她又用了一个古老的词根,不同于其它的词汇,这是死灵法术里经常出现的词,希珀本人的常用词汇里并没有这个词。不过她还是点头说:“没错,‘侵害’,但我们常说的是‘伤害’,不说‘侵害’。” 塞隆又点点头,重复说:“伤害,现在,没有了?” “没有了。” 她又可爱地笑起来,甚至笑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我能,玩了吗?” 希珀也对她笑了笑,“请。” 她快乐地挥舞了两下手,高高低低地叫着,听起来很像是野兽。相反,曾经是野兽的提乌斯在感受到波动之后早早地藏在了希珀身后,希珀一只手用力揉着提乌斯厚实圆胖的身躯,另一只手还要随时防备塞隆可能惹出的祸。 然而她发现塞隆很快掌握了玩这团旋风的方法,她的呼叫声放弱了,足以造成生命危险的空气炮减弱成为一道波动,把旋风朝着她这边打过来,接着相反方向的波动随后出现,抵消掉前一道,而只把旋风留下来。旋风被第二道空气炮推着朝后弹了一点,她站到旋风弹走的方向,把手伸出结界外,抓着旋风把玩了一会儿。 但她很快失去了兴趣,一道道的波动把旋风弹起,旋风在她头顶上被看不见的波动冲得东倒西歪,余波阵阵地打到看不见的结界上,刻画的文字也或明或暗地亮起。 但希珀仍然能看出她对魔法的控制力很不稳定,这就像让一个提坦巨人去做针线活一样。然而她并没有任何教导别人的经验,更不要说塞隆本身就很特殊了——世界上所有学魔法的孩子都是先有一块银币,再学花一块银币,从没有这样生下来就抱着一袋金币的。 她很快就弄出了乱子,也许是总玩不好这个小小的旋风让她烦躁,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空气炮很快就失控了,剧烈的波动让师不得不支起了风盾,其余的波动被结界吸收,结界和吸收水晶骤然变得异常明亮,然后迅速暗下去,使得她们两个都暂时处于盲目的状态。 旋风不知道吸收了什么突然长大了整整十倍的样子,然而它的心智还是个婴儿,丝毫不知道收敛自己的本能,突如其来的大风把转角柜上的书都卷起来了,这些带着翅膀的书感受到了强风,纷纷徒劳地扇着翅膀想要逃离它,但并没有什么用,接着沙发上的垫子全都卷起来了,然后就连提乌斯也被吹起来了,流苏在风中飘荡着,它费力地勾住沙发背,对着希珀呜呜直叫。 希珀迅速在空中划下一团复杂的金色符号,清咤一声,突然长大的旋风被元素裂隙吞噬了,整个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提乌斯四脚朝天摔在了沙发上,然后一扭身子弹了起来,迅速躲到了希珀身后。 希珀接住了两个掉下来的靠枕放回沙发上,一转眼看看到塞隆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希珀、对不起” 希珀摸摸她的头,“没事,我能处理。受伤了吗?” 看来是没有,微风缭绕被刚才的强风撞散了很多,守序状态的元素受到冲击之后会回归无序状态,这是很正常的,不过刚才的旋风并不非常强烈,因此希珀判断她还算好。 塞隆摇摇头,沮丧得似乎失去了兴趣。 希珀不知道怎么让孩子快乐起来,忍不住叫来了自己的水领主管家,“海克特拉,我八岁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只是想解释一下,没有想到这样大家也能吹我一波,谢谢!!! 从前我不是特别在乎能不能上金榜,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很有钱 虽然有时候也会想,我写得不差啊为什么日更都没有人家隔三差五更一次钱多?看的人多?收藏多?吹嘘得多?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下岗了嘛 再加上作者群里总有人隔三差五提起来, 就关注得稍微多一点, 每次在群里面说起来大家都是一脸血泪(我们这个群应该叫冷题材抱团取暖红不了群,但最近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上个月我还说组织大家一起攒个三五万字,抽一个星期一天更6000冲个金榜 不要老让这些辣鸡霸榜行不行? 不行啊,实在干不过啊(:3 ) 第155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樂文小说|  维吉尔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希珀要的。” 水元素捧着箱子,掀开了盖着的黑布,他所看到的东西让他大吃一惊:“这是个孩子?” 他们背后的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维吉尔回过头来, 看见一位穿黑袍的严肃女性从台阶上走下来。 她的黑袍几乎拖到地上, 走动间黑色的皮鞋若隐若现, 她嘴唇紧抿, 她的表情严肃而沉稳,似乎从来没有笑过,也使得旁人不敢妄加揣测她的年龄。她淡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一根发丝也不见乱翘, 她奇异的灰色眼睛冷淡地看着维吉尔, 只是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颔首致意。 “维吉尔, 好久不见。” “希珀!老朋友,好久不见,最近没什么开心事吗?” 希珀摇摇头, “在你来之前都没什么可开心的。” 维吉尔绝对不会误会这句话,事实上,他这一次的行动完全出于希珀的委托。 “是啊, 是啊,这回你绝对会高兴了,级魔兽,保证你满意。”维吉尔指着水元素手中的笼子, 现在盖在它上面的黑布被掀开了,小女孩在人造光源的照耀下醒过来,她似乎很疑惑自己在哪,看见维吉尔之后,她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 希珀与她对视片刻,又看着维吉尔,“你是走投无路,所以想了这个办法来蒙混过关?” 维吉尔大呼冤屈,“你们每个人都不相信!她可是凭借一己之力炸了整个神殿!你真该看看,所有的岩石都熔化了,她可以随意呼唤小型地震和风刃,我把你上次卖给我的所有卷轴都用掉了,连最后保命的那个也没落下,才勉强活捉了她。上天作证,我把她评价成级只不过是想省几个手续费罢了” “好了维吉尔,”希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鹿皮袋子丢在桌上,“金币太麻烦了,我拿了金条,希望你不会嫌弃。” 扁扁的金条从袋子里露出来,十枚小金条在里面,维吉尔慢慢数了一遍,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两张羊皮卷。 “我们的合同,来签字。” 水元素从旁边的五斗柜顶端端下来一瓶墨水和两只蘸水笔,两人分别在羊皮卷上签了字之后,维吉尔打开另一张羊皮纸,说:“这是契约,她是你的了。” 希珀伸出一只白皙而骨骼匀称的手,接过这张卷轴,卷轴在她手中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燃起的火焰苍白,其中闪着一丝朱红,法焰烧进她的手掌中,渐渐地整个手掌都被苍白色的法焰吞噬了,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痛楚,静静地等待法焰燃烧完毕。 她的手毫发无伤,掌心里有一摊灰烬,她随口一吹,灰烬散入空中,掌心还剩下一些红色的东西,像是捧着几条丝线,可仔细看,却又像是掌心的纹路。 “除非我死在她手上。” 维吉尔点点头,“除非你死在她手上。” 她扭过头去,看见那个湛蓝色的大家伙正抱起那孩子,于是出声问道:“海克特拉,你在干什么?” “哦,女士,她可真臭,我把她洗了洗。” 女孩脚下有一颗大得异乎寻常的水珠滴下来,水珠不但浑浊,而且很难形容是什么颜色,那水珠滴在地上,委屈地摊成了一滩,又在元素绅士海克特拉的响指下消失在虚空里。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她纤细的手指快速地在空中划下一个复杂的纹路,那个脏兮兮的笼子忽然发红冒烟,从内部焚成了灰烬。希珀站了起来,走到水元素面前,喃喃念道:“轻如鸿毛。” 海克特拉放开了女孩,捆绑她的符文绳落到了希珀手中,她牵着这个浮空的小家伙,走上了台阶。维吉尔看见她轻触扶手上发光的水晶,手在空中摸了一下,施展出一个光镜术。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把沙石卷到空中,撞在防护在法师塔外升腾的风结界上。 维吉尔听到她说:“天气很差,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吗?” “现在才刚过中午,我们上去吃晚饭吗?” “不,上来看看这个级魔兽。你来吗?” 维吉尔赶忙跟了上去。 像维吉尔设想的一样,女孩对这个地方似乎非常感兴趣,无论是身边的湛蓝色水元素,还是面无表情的元素师,她既没有表现出恐惧,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希珀,她到底是什么生物?半精灵吗?还是人形的巨龙什么的?” 希珀冷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半精灵一定会有尖耳朵,巨龙在人类形态说话时也会有很重的喉音,他们说不出人类的语言,你听见她的喉音了吗?” “没有。那么是半兽人吗?还是沉沦魔的混血什么的?” “半兽人和任何物种,假如能生出孩子,孩子一定是金色的眼睛。她的眼睛是绿色的。沉沦魔和人类生不出孩子。” “啊,知识渊博的师,她到底是什么生物?难道是元素生物吗?” “见多识广的狩魔猎人,你为什么要问我呢?” 塞隆召唤的风引动了附近风脉撕开风结界之后,水领主又试图把这个破口堵上,最后被吹到了风墙顶端下不来,而离希珀太远,得不到法师法力的补充,它无法维持在现实世界的形体,只好回到了元素界面,等待希珀下一次召唤。 “这个狡猾的小鬼头,她居然用水滴爆炸来引开我的注意力,利用我对她的信任而暗算我,她跑到门口打开了门,用惊叫声让我以为是一场意外,女士,这是有预谋的一场” “真对不起,海克特拉。”师阻止了它继续抱怨,“我让塞隆跟你道歉好吗?她现在是我的学生。” “什么噢,女士,这是真的吗?您不打算转手卖掉她了吗?噢,很显然我认为买卖行为发生在小女士身上是十分不适当的,但对您来说收养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诸多不便,我真希望您的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遇上小女士” “不用担心我,塞隆,向水领主先生道歉好吗?”她转了大半圈,让塞隆的脸对着海克特拉,塞隆抬起还糊着眼泪的脸,闷闷地对它说:“对不起,海克特拉,我不该,说你,蓝色的大水球。” “还有吗?” “不该,把你,吹走。” “好了,刚才都是很有想象力的法术,这很棒,我很喜欢。” 塞隆慢慢地从她肩窝里抬起头,眼中的辉光一点一点地亮起来,“真的吗?” 湛蓝色的绅士长大了嘴巴欲言又止,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维吉尔,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这两个人,后者向它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最可怜的就是提乌斯小可爱了,塞隆被勒令向被她卷进风暴的魔狼道歉,提乌斯汪呜汪呜地控诉了她很久,一人一凳越说越激动,差点导致塞隆和它一起哭起来。 维吉尔拉着海克特拉问:“希珀应该不会是蓄意要留下这个小野兽的吧?她看起来真的挺像临时起意的。” 海克特拉耸耸肩,很难保证自己比和希珀从小一起长大的维吉尔更了解她,只能谨慎地回答:“就我看来我觉得师阁下和可怜的小魔兽相处得很好,也许只是刚才的境况促使她不再就某几个问题犹豫罢了。” “那就是临时起意了,我真希望她不要后悔。孩子可是天大的麻烦。”维吉尔召唤出一颗水滴,慢慢地朝着海克特拉爬来,后者遮住眼睛,把它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起居室里乱得一塌糊涂,大厨也被卷走了。破掉的玻璃暂时被一颗巨大的土之子堵住,别的破损则让希珀和海克特拉耗费了一下午才勉强整理好。希珀的书被卷到了风结界的上端,都漂浮着不敢下来,还是新来的信使、灵魂状态的夏莫代尔帮她飞上去一本一本拿下来的。 楼下破掉的窗户是实验室外楼梯间的那一扇,和露台上下贯通东西相连而形成了一条风的狂欢通道,沿途的装饰品都从窗户里被吹了下去,在石质的法师塔外散落了一地,石壁上被风的利刃留下了道道刻痕,希珀用细小的土之子将其大致修复了一下,然而在大尺度上来看还是能看见那些纹路的走向。只是留在木质扶手上的刻痕这里的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希珀倒是不甚在意,将来万一有人到家里做客,还可以把这个“凶暴的风系魔兽”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给客人听。 但十年来到这里做客的客人少之又少,能上到这一层的则几乎没有,留下来提醒塞隆也不错。 小女孩似乎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狂乱给希珀的法师塔造成了怎样不可逆转的伤害,一直跟在希珀身后说对不起,见希珀总是不理她,泫然欲泣地问她:“希珀,你会一直生我的气吗?” 希珀只好蹲下来,平视着她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但也不打算原谅你,我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是个错误,同时也十分希望你能努力地学习控制你的力量,不要让它再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好吗?” 小女孩拽着她的手,眼中的泪珠转来转去的,抢着说:“我保证、我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都幻想她俩告白后的日常,把自己甜哭了 有时候还想过我是不是写得换性别也一样? 就试了一下性转, 想了下如果塞隆性转,应该是个挺悲剧的故事,可能男版塞隆一时冲动然后师一辈子都会责怪他 老师性转,从头到尾老师都处于强势一方,感觉死气沉沉没有什么写头很b。 两边都性转,参照1 还是百合好啊(烟圈 == 有人问我金榜什么要求,金榜的要求就是钱 金榜是全站原创百合文七日收入排名,前十上榜, 那个榜单可以点开,叫金榜more 金榜more基本没人看的,偶尔去瞅一眼自己到底什么收入水平,估计一下现在的形势。 目前我们中出的叛徒正在冲金, 今天在冷题材抱团取暖红不起来群提到这件事之后大家又恶狠狠中出了她一轮。 我昨晚被大家砸上金榜more的末尾,相当懵逼, 行吧你们要真能把我砸上金榜 我上榜那天一直到月末全部日更6000+ 第156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湛蓝色的绅士顺便带了希珀的长袍回来, 地面还冒着热气, 他经过门口的时候发出了“呲呲”的声音。他没有多问,只是协助希珀把一颗小水晶挂在了吊灯上面。 希珀忙完之后,宣布:“好了,这样绝对安全, 除非她能把水晶填满。”她穿上了她的法师长袍,郑重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吃过早饭不久, 希珀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她开门出去,果然是维吉尔在外面。维吉尔把她拉到一边, 说:“希珀, 身为一个狩魔猎人,有件事情我不得不提醒你。” “是什么?” “塞隆——你的小野兽,是一只魔兽,她的锁骨上可是有印记的, 你不要忘了这一点。” 希珀不解地问道:“所以?” “所以我认为你不应当对她过于温和, 在必要的时候, 你应当行使契约。会收到非常好的效果, 我保证。” “为什么?我认为她始终是个人类, 人和人——应当是平等的不是吗?” 维吉尔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并不和你争论人和人到底是不是平等的这个问题。人性、兽性、动物性——总之它们有共通的地方, 你攻击她、对她好、再让她明白你是她的主人,她就会对你感激涕零,没有什么动物会例外。” 希珀本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 见维吉尔的态度如此严肃,改口道:“好的,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认真考虑的。” “如果你需要什么,告诉海克特拉好吗?我希望你呆在这里不会太无聊。”她推门之前不忘交待,可她朝里看了一眼就发出了小声的惊呼,赶紧朝里跑去。 “希珀!希珀我能进去吗!”希珀没有理他,他忍不住从门边探出半个头,凛冽的风夹着沙子吹了进来。 塞隆推开了门,不顾一切地朝外跑去,希珀直冲过去,居然在沙发前面腾空而起跃过了沙发,这对一个法师来说真是不可想象。 维吉尔吹了声口哨,“挺帅的!” “谢谢!”她可没时间跟维吉尔斗嘴,塞隆发现了她的跟随,在满是狂风的露台上喊叫起来。 希珀终于明白她喊的是什么了。是几个简单的古塞悌语词根:“风”、“起来”、“快”。 她的手臂挥舞着,活泼的风元素听从了她的召唤,在她的帮助下不但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而且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希珀冲来。希珀身上的法袍这个时候成了最大的阻碍。大风把宽大的法袍吹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只能使用风刃,使用法力在自己周围制造真空。塞隆的空气炮撞上真空,引起了紊乱的气流和巨大的噪音,风沙吹得希珀睁不开眼睛,念法术的时候还吃了满嘴的沙子。 在法袍狂舞的空隙里,她看见更多的风元素狂乱地在半空中奔跑着,都听从了塞隆的怂恿,朝着她挤压而来,她空书的速度渐渐赶不上塞隆简单至极、连咒语都称不上的喊声。 见鬼,希珀心想,如果死在这里,简直难以判断是意外死亡还是谋杀。 “希珀!让开!”是维吉尔的声音。希珀听了之后从门边让了让,维吉尔的弓箭精准地从门出来,正正指着塞隆,可是那支箭立刻就被狂风卷走了。 “呃”维吉尔困惑了一下下,赶紧跑到外面想把希珀拉进来。没想到希珀挣脱了。 “不行!她要跳下去!”塞隆跌跌撞撞朝着露台边上走过去。希珀不但没有回到屋里,反而也跟着朝露台边上走去。 “见鬼!你疯了!”维吉尔惊讶之极,这瘦弱的法师竟然挣脱了他的抓握,他朝外跨出一步去追,又立刻抓着门边缩了回来:这狂风已经大到他无法抗衡,怪不得箭射出去就被卷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两个魔法生物是靠着法力才能和狂暴的元素抗衡的。 “希珀!契约!用契约!” 希珀一震,立刻喊道:“塞隆!我命令你!” 塞隆小小的身躯僵硬了一下,忽然捂着颈边。 “我命令你跪下!” 那瘦弱的背影像是立刻要跪下来,可是却用最后的力量强撑着。希珀心想这滋味一定不太好受,但她不能让塞隆死了或者跑了,不能让她的一千金币和论文打了水漂。 塞隆死死地撑着,她一边捂着锁骨处的烙印,一边抓着露台的扶手——那里并不高,风就快要把她吹下去了。 “我命令你,跪下!”希珀大声重复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声地喊叫过,以至于有一个音直接喊破了。 塞隆抓着露台边缘的细瘦胳膊上能看到暴起的筋腱,但她已渐渐无力,摇摇欲坠。希珀毫无形象地擦掉嘴里吐出来的沙子,双手一同空书,她身边升腾起一个小型的风结界,把狂欢的风元素暂时隔绝在外,塞隆跪在地上,捂着锁骨上的烙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她。 呼啸声被隔绝在外。希珀的声音顺利地传了过来。 “好孩子,外面太危险了,跟我回去。” 塞隆并没有任何表示,而希珀向她慢慢靠近。走了几步,塞隆忽然冲了过来,希珀想也不想,手掌倏然张开,她的周围激起一圈尘埃,而塞隆被瞬间掀翻在地。她没有停下脚步,双手分别空书,塞隆的身躯很快浮了起来,并被一道小型龙卷束缚住。 希珀轻声问道:“你掉下去会死,就算你没有死,你也无法活着走出这片沙漠。你为什么还要逃呢?” 塞隆无助地呜咽着,然而风结界中的风元素全都秩序井然地围在希珀身边,没有谁理睬她,这让她挫败极了。她威风凛凛地跑出去,水领主和火领主都不能对她造成威胁,只有这个瘦弱的女人,带着无上的威严,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维吉尔。” “是的我回避了!我去楼下了!我自己随便逛逛!” “他今天真自觉啊”希珀抱着塞隆,小声对正在收拾房间的湛蓝色绅士说。 海克特拉小声回复到:“我觉得他是落荒而逃。” 他回头看了希珀一眼,“我的女士,您今天真狼狈。” 可人并不能如此自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注定会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塞隆生活在人群里,最终沦为人人争相觊觎的高阶魔兽。就算是现在这样,她躲进了元素之门的深处,就算她能在这片不毛之地想办法活下来,她也一定会引发元素灾难。 这个世界必定会知道她的存在,也必定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做出反应。 师对她比了比大拇指,而塞隆正转着圈放出一些流星状的小颗火焰,它们陡然出现,划破了空气,最后坠落在结界边缘,坠毁时溅出一蓬燃烧的火。 孩子躲在火中,歪头冲着她微笑,有数颗火星燃着了她的头发,而她竟然不知道躲闪,希珀猛地拔掉了风结界的羽毛,双手握着金色的光芒冲入试验场中。 金色的光芒引起的潮汐之力撕裂了元素界面,大量的水滴涌了出来,水泡裹住了塞隆,那种讨厌的、让她听不到一切声音的感觉再度包围了她,师在她面前举起了手,雨滴在她头顶出现,每一颗水珠都撞毁了一颗火星,嘶嘶声源源不绝地响起,师走到她面前,严厉地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对着自己施法,我说过吗?” 塞隆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在水泡中挥舞着手臂,希珀驱散了水泡,塞隆地摔在了地上,而希珀一把拉起了她。 “希珀希珀” “回答我,是或者否。” “是” “我应当惩罚你对吗?” 塞隆抿着嘴,而希珀依然严厉地说:“犯了错误就应当受到惩罚,是或者否?” “是”小女孩撇了撇嘴,钻石一般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然而希珀不为所动,淡色的嘴唇里吐出冷酷的话:“那好,我命令你” 塞隆捂住了肩膀,几乎要跪在地上了,然而希珀推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站立。 “承认错误并道歉!” “我错了!” “错在了什么地方?” “我我对自己施法,不行希珀呜” “好了,没事了。”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从法袍上的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替她擦掉了眼泪,轻声说:“对不起,我也和你道歉,是我今天疏忽了,我本来该给你一个风盾法术。我们去歇一会儿,好吗?”塞隆点着头,眼泪又不小心掉下来几颗,希珀只好抱起她往楼上走,用手绢垫在肩头免得她把鼻涕蹭在昂贵的长袍上。“别哭了” 塞隆听话地止住了哭声,然而想哭的情绪却控制不住,不停在希珀肩头哽咽。 “”师拍了拍她的背,抱着她坐下来,“你还是哭出来吧。”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很早就起风了,配合着光线不足的房间和小女孩的哭声,产生了一种十分低沉的情绪,希珀只好带着她坐到了靠近露台的窗边,希望外面的风景能稍稍安抚她的情绪。 看来是有点用,塞隆的哭声渐渐止住,细小的声音从希珀的肩头传进她的耳朵,“我只是” “嗯?” “火,像你,眼睛,‘超凡脱俗’,我做得不像,呜” 师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应付了。然而总归还有重要的事情跟塞隆讲。 “塞隆”希珀本来试图和塞隆面对面,但在孩子的坚持下放弃了,“谢谢你对我的称赞。除此之外我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结果发现雷好像并不算在金榜收益里 然而大家砸了这么多我还是决定日更6000 大家说一下哪两个时间段更新比较好?早一章晚一章?大家会给每章都留言吗? 第157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维吉尔耸了耸肩膀, 皱着眉头说:“在我印象里, 我在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会更接受那些充满童趣的叠词吧?” 希珀想了想,面有难色地回答:“对不起,我觉得我说不出来, 再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和她都很接受这样的约定, 她已经向我做过三个保证了, 鉴于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学生了,我有必要把这些保证记下来。” “你真的决定了吗?我是说那些买家我还是帮你沟通着” “决定了, 我是一个师, 我怎么可以没有学生呢?” “凭你的名头,会有很多富家子挤破头想来你的法师塔打杂的,很快楼下的客房就会不够用了。” “维吉尔,天赋超群的学生一个就够了。我可能没有心情再教第二个。”她牵着塞隆, 塞隆身后跟着提乌斯, 四个人下楼到塔外的沙地里, 把撞在风结界又散落在附近的家具和小玩意儿捡了回去, 提乌斯变回了魔狼, 维吉尔亲自帮它装了鞍具, 让它把东西驮上楼。显然里面有很多东西都已经损坏了,只好放在库房待处理。 晚饭之前,希珀把艾尔维斯召唤出来, 火领主一出来就大呼小叫,它黯淡了不少,但头顶的火焰把上面的石造梁都烤红了,海克特拉给他了一朵乌云,好歹让他的温度降下来一点。 “女士,这已经是我今年被卷走第二次了!我是一个厨子!不是一团烟花!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要罢工了!” “艾尔维斯,真是太对不起了,你休息好了吗?” 放逐术会让元素领主回到元素界面,但是它是直接被吹走的,狂乱的风对它伤害不小,差点被吹熄灭。 “我可以做完饭回去接着睡,我还没有恢复正常温度。” 希珀低下头,然而塞隆似乎已经学乖了,她首先对艾尔维斯道歉,这位本来就有点腼腆的火领主浑身的火焰都一下子窜高,随即被乌云浇灭了一些。 它恶狠狠地说:“小女士,我希望你以后吃我做的饭的时候能心存感激!” “我会的,很好吃,谢谢。” 火领主又浑身冒火,转了两个圈,回到了壁炉里不肯出来。 起居室终于整理得差不多了,桌子上虽然满是利刃砍过的痕迹,但它好歹还是一个完整的桌子,因为火领主大厨有时候需要上菜的缘故,桌子得是石质的,这也是它没有被吹走的原因之一。 维吉尔照例坐在桌子的那一头,稍稍提高了声音说:“你知道吗老朋友,你的那篇论文。” “哪篇?” “就是把塔里的老头子们气死的那篇,”希珀觉得维吉尔说的应该是最近那篇关于秘银法阵和水晶的。维吉尔吃了一口东西,点头说,“铁匠行会可是把它当宝贝呢。有人已经在试做更复杂的法阵了,原来吸收水晶的良品率多低啊。” 希珀露出了些许笑容,“但我猜他们没那么容易量产,毕竟水晶是一笔大生意,水晶商人不会想手上的水晶贬值的。” 维吉尔说:“说不定水晶商人就在塔里,千方百计不让你发相关论文呢。” 希珀一愣,“我倒是没想过这一点维吉尔,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塔里面的老头子已经衣食无忧了,何必还要担这样的风险呢?” 维吉尔嗤之以鼻:“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无欲无求。” “我并不是无欲无求,追求优渥生活的同时我也追求学术上有所突破。” “噢,”他一挥手,“得了吧我的师阁下,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有高尚的追求,金钱、美色、名声才是大家想要的。” 师摊开双手,“毕竟咱们只是饭后随意地造谣中伤一下。” 维吉尔擦了擦嘴,“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灰心丧气,咱们都知道你总是对的,就算技术上有失误,大方向上也不会有差错。” 师微微勾起嘴角,“谢谢你,维吉尔。” “不用谢,太客气了。噢!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替你把千湖城的所有信都拿过来了。”他从腰包里一个夹层上找出了这些信,抹平弄皱的地方,然后交给希珀。 “不少啊。那你替我看过了吗?” “别开玩笑,我怎么会看你的信呢?” 希珀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猜大多数都是世界各地的同僚写来骂我的。真不想自己看啊。” “嘿,”维吉尔放软了声音,“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你总是正确的,即使技术上出了些差错。我用我这种半吊子魔法学徒的脑子想都知道你是对的。” “谢谢,我不会把这些东西太放在心上的。” 维吉尔看了看她身旁的塞隆,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今天能不能允许我留在你可爱的起居室里呢?既然小野兽已经是你的学生了,我也应该跟她搞好关系才行。” 希珀不太懂,眨了眨眼睛。 维吉尔说:“你既然有了学徒,以后这些写卷轴的工作多半是要被她接手的,我可不想断了自己的生路。” 希珀笑了出来,没想到维吉尔已经考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但他说得很有道理,希珀也就同意了,“你如果不介意我的沙发都破了的话。” 沙发本来是布质的,今天的灾难里被切得碎屑纷飞,海克特拉用最大号的缝衣针像是缝合解剖过的尸体一样把它们草草缝合了一下,现在勉强能坐。 “我当然不介意了,我只是想找个有人气的地方呆着。” “那你介意帮我看看信吗?” “好吧。” 饭后海克特拉把餐具收走,维吉尔和希珀坐在沙发上,塞隆和海克特拉则还是坐在被缝补过的毛绒地毯上,下那盘两个人都很喜欢的四子棋。 “第一封来自星歌堡,玛丽兰星歌。玛丽兰是你的” “我哥哥的同学。” “自己人吗?”维吉尔拆开了信封,“措辞可不怎么像自己人玛丽兰女士认为你应当慎重地考虑自己将来的路,以免和主流社会偏离。是说受到你全家人的委托。” 希珀嗤之以鼻,“学术可没有主流可言。” 希珀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你真是了解自己。” 维吉尔是个浪子,全大陆各地只怕都有被他伤了心的少女,少女们总想用孩子套住他,可想而知他怕孩子怕到什么地步。 “不过,维吉尔。我们换个思路,如果是野兽呢?譬如你要养一只新的魔狼,应当怎么对待它?” “当然首先是给它吃的很显然已经吃过了。嗯,之后要让它熟悉你。” “怎么熟悉?” 维吉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和它一起睡觉?” 希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法师们总是本能地抗拒着和人的接触,“维吉尔,我觉得就算我自己生一个孩子,我也不会陪他睡的。” “在那之前,你得先和一个男人睡觉,才生得出孩子。好吗,老朋友?” “不不,别提这个。”希珀严肃地驱赶了这个议题,“我是说,海克特拉陪她怎么样?” 湛蓝色的绅士把针线收进手腕上的金色护腕里,“恕我直言,女士。维吉尔先生说的是‘您和她熟悉’,不是我。并且您才是她的同类,不管是同为人类这一点,还是都对元素有天生的亲近这一点。” 希珀感到怀里的孩子动了动,不出她所料,塞隆看见了维吉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希珀赶在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感受到她的挣扎,希珀只好说:“维吉尔,我有个不情之请” 维吉尔站起身来说:“我去喂马。” 塞隆挣扎得更厉害了,甚至推开了希珀。 希珀没有试图上前阻止她——毕竟对法师来说远程攻击比较拿手——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沉默地空书着复杂的咒语,魔法能量大量逸出,以至于空书的痕迹久久不散。 整个房间里难言地沉默着。塞隆大喊大叫,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想推门跑去露台上,却发现自己浮了起来,元素在她身边环绕,像海里好奇的游鱼,可是再一次地,它们并没有听从她的呼唤。 希珀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 声音逐渐出现,窸窸窣窣,越来越大,暗淡的火领主从楼下飘上来,深深地望了塞隆一眼,然后回到了壁炉里。 声音完全恢复了正常,外面狂风呼啸、沙石击打风结界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围绕她的是老旧羊皮纸的味道,被人的体温微微加热,师的声音因为沉稳而温柔,“我不会伤害你,对吗?你明白的。如果我想,我完全能够,但我没有。” 小家伙的身躯紧绷,迅速扭过头来寻找着维吉尔。 “你在找维吉尔吗?”希珀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我让他离开了。” 她感觉到塞隆稍稍有所放松,于是坐在沙发上,取消了浮空咒语,接着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睡了?不困吗?” 塞隆用手抓着她的黑色法袍,“我听见了‘风’,‘风’在叫我,‘土’也在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份的二更噢 就虽然砸不上金榜啦但是我要不更新搞得我好像在骗钱一样 所以还是日更6000直到五一。 老法师闷骚起来简直不是人。 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大家每章都给我留言!!!! 第158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值得您收藏   咆哮狂欢的风一下夺回了所有失去的领土, 风元素又被活化了, 但塞隆的声音嘶哑,几乎已经喊不出来了。师慢慢朝她走过来,微风缭绕在她们两个身边,把她们两个圈进了一个奇怪的氛围里。 师慢慢地接近她, 声音因为刚才大声的嘶喊而显得有点沙哑,“塞隆, 你害怕对吗?但你不能这样, 你不是一个野兽,你和我一样, 是人类。” “魔兽, 魔兽”塞隆趴在地上,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伴随着哽咽,她似乎想不起别的词语, 只是不停地重复这个组合词。 “你不能总是这样伴随着爆炸生活, 如果你坚持这样, 你还会被狩魔猎人追杀, 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塞隆安静下来, 朝着希珀抬起头, 哽咽着忍住哭泣。 希珀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缓缓蹲下身,和她保持平视。和维吉尔调侃她时表现得不同, 她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对塞隆有什么样的诱惑力。 直达知觉的美,魔法的理性之美,还有元素君王的绝对权威。这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的有分量。 “我是你的主人,这代表我会保护你,我会教你控制元素的方法,你会变得比之前追捕你的大多数人有地位,有力量,塞隆?” “希珀希珀” “你明白了吗?” “希珀不卖我?” “不卖了。那么,你是选择离开艾梅科特斯,回到野外去,还是留下来,做个文明人?” “我我” 希珀盯着她,仿佛燃烧着褪色火焰的眼睛里找不出一点撒谎的样子。 绿宝石重新融化破碎,“我我留下”她用尽全力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忽然开始放声大哭。 希珀松了口气,说:“叫我老师。” 可惜塞隆抽噎着停不下来,希珀只得顺着她的脊背,轻声说:“没关系,先哭吧。” 好像开闸的水库一样,塞隆扑在希珀怀中,很快哭湿了她的长袍,等到她抽抽搭搭地叫出“老师”两个字的时候,墙上被吹歪的沙漏都已经转了两圈了,维吉尔躺在千疮百孔的沙发上,抱着同样饱受惊吓的提乌斯,一人一等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响动。 “好孩子。” “嘿!希珀!”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探出个头来,“你就这样打算留下她了?” “你要提出异议吗?” “不是特别强烈的异议但你瞧,你还没结婚呢,就打算开始养孩子了吗?” “首先,维吉尔,塞隆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养女。其次,我认为结婚和养孩子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我就算结婚也不会生孩子” 师敏锐地发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严谨,“不,我觉得我就算生孩子也不会结婚。” 她叹了口气,“还是都别要了,我既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忘了这段吧。维吉尔,这并不是我一时冲动的决定。” “别解释了。”维吉尔耸耸肩,估计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不超过二十个词,希珀就有两条反驳论点,每一条都跟着论据。这很难用欲盖迷障以外的词形容。 “维吉尔,你不能不承认我是一个相对合适的人选。首先,我有能力应付她带来的每一场骚乱,只要你不吓唬她。其次,我们的关系还不错,你瞧,她还需要我陪她睡觉呢。” 维吉尔吹了一声口哨:“你们都进行到这一步了。” “维吉尔。” “噢别停下,继续你的论证,我在听呢。”希珀开始长篇大论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断她,这是维吉尔的人生经验。 “第三,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对她的情况非常了解,她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而我是一个元素师。我认为我有能力好好指导她,各个方面,不论是学术还是生活,特别是法力的控制上。她将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法师。” “噢,由衷期待。” 希珀横了他一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万一她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大陆的救主,元素之门的希珀,真是太伟大了。” “维吉尔。”师盯着他,表明自己并不是在说笑。 “我可无意插手你的私事。”维吉尔十分无辜地看着她,然而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师的长篇大论只不过是用来说服她自己的,“可你要浪费这么多时间来养孩子吗?” 希珀的头发还有点乱,身上还趴着一个衣着狼狈的孩子,然而这并无损她身上的冷峻气质,淡金色的长发盘在头顶,灰色的眼睛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温度。 她已经从刚才长篇大论的激动里恢复过来,平静地说:“我认为教学也是法师生涯中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是一个元素师,师怎么能连个门徒都没有呢?” 小女孩抱着肩膀两替站立,身体一直在不停地摇晃,“冷。” 希珀只好说:“明天我会帮你加被子,但你要安静点睡,不许乱动。”她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把塞隆裹了进来,考虑到她觉得冷,于是把自己睡暖的部分让给了她。塞隆受宠若惊地躺下来,紧紧闭着眼睛,手脚直挺挺地放着。 因为繁重的脑力劳动,希珀的睡眠质量一向不低,然而忽然被人吵醒,她反而一时睡不着了。 师对自己的生活边界还是有十分执着的坚持的,她扭头看了一眼塞隆,准备明天早上起来对她声明一下自己的习惯,不过看到塞隆睡着之后蜷缩成一团,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她自觉无法过这样的生活,流离失所,每天活得担惊受怕。她的人生里并没有很多苦难,因此对从苦难中成功挺过来的人一直抱有敬意。 庆幸的是,她的清醒没有维持多久,又再一次地睡了过去,早上她给塞隆找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并允许她使用了自己的浴室,然后向她强调了刷牙和洗脸的重要性,最后说:“我不是特别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你不能”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塞隆闪闪的眼睛已经极大地打扰了她往下接着说,师忍受着这种压力,咬咬牙接着说:“你不能随便爬到我床上,这样不礼貌,好吗?今晚你应该回到客房去睡,考虑到塔里不是很暖和,我会帮你加被子。” 说完她又泄气地觉得自己太严厉,说话也太快了,但是又不是很有勇气去承担一个孩子充满希冀的目光。 “礼貌好。”她难过地低下头,然而却还是答应了。希珀非常庆幸塞隆有一个非常好的妈妈,她真的把孩子教得太乖了。 要知道讲道理常常是一件十分费劲的事情。 希珀略带歉意地摸着塞隆的头,黑发是完全不一样的手感,摸起来十分硬质,而她自己则完全不同,白金色的头发似乎没有一点重量,细得像是鸟类初生的绒毛。 “维吉尔要走了,我得去送送他,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以不来,我让海克特拉在楼上陪你。” 然而塞隆小心翼翼地捏着她法袍的一角,她只好拉着塞隆一起到了起居室。 早餐很丰盛,火焰炙烤的燕麦面包、一根香肠、半个小番茄、奶油鸡蛋茸、几片培根、一勺茄汁豆、一个烤香菇,最后还有半杯奶。 很标准的“研究员早餐”,“我挺喜欢这种吃法的,足够提供整个上午的能量,”维吉尔举起杯子,向着桌子另一头的师致敬。 “当然,我也喜欢,希望你的旅途顺利。行李都检查过了?” “是的,我已经拿下楼了,看来你带孩子很有一套啊。嘿,小野兽,维吉尔叔叔要走了,没有人吓唬你了哦” “维吉尔,你这样更吓人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专心地消灭盘子里的东西。现在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他需要趁太阳升到头顶之前赶一段路,到达沙漠中间一片称为“石堡”的地方——一个战争遗迹——躲一下中午毒辣的日头,所以他吃得也特别的快。 饭后,希珀带着塞隆和管家一起下楼送维吉尔,提乌斯也跟在后面,然而因为走不快,最后还是被塞隆抱着下楼的。 “不觉得它重吗?”希珀向提乌斯施展了漂浮术,老实说就算它瘦了,也有五十多磅的重量,孩子抱着它实在是太吃力了。 维吉尔背上了自己的弓,行李被挂在了天马背上,他跳上马背,走入法阵,从风墙外往里挥手。欢快的口哨声从他厚重的面巾下面透出来,他摸了摸天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天马说:“你瞧她啊,咱们第一次从这里走的时候她背后才只有一个水领主呢。” 风暴随着维吉尔一起远走了,艾梅科特斯却无法回到平静中去。尽管外面已经是通常意义的风平浪静了,但塔里却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希珀不再是荒漠中唯一的人类,塞隆,一个大约六岁到九岁的孩童(希珀不会判断),以她意料不到的形式闯入了她的生活。 这个挑战就从晚上开始。师像往常一样,光脚踩在脚凳上看那本新买的(然而拖了一年多才开始看的)龙族战争编年史。希珀十分放松地仰头靠在柔软的沙发里,面前那本书蝴蝶一样地悬浮在空中,微微扇动着翅膀。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太可怜了。 还是狗好啊!只要屁屁软就会得到宠爱!(晃尾 第159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师心想多半是这样, 然而又很快发现了疑点, 如果塞隆的母亲真的是一位元素法师,她是不可能没有一个水领主仆从的,可塞隆也并没有对水领主的过深刻的记忆。 因为目前已知塞隆能吃的东西只有带血的牛排,火领主大厨为了能早点让大家都吃上饭, 所以每个人都只能跟着塞隆一起吃牛排。吃饭的时候维吉尔从图书馆上来,十分礼貌地敲门, 并大声喊着:“希珀, 我能进来吗?” 听到他的声音,塞隆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求助似的看着希珀。希珀只得安抚道:“不要紧, 我在这里,维吉尔不会攻击你的。” “我吓到你的小魔兽了吗?或者能劳驾把饭拿给我吗?” “不,不必,”希珀对着门外喊, 又转头安抚塞隆, “我让维吉尔进来吃饭, 然后我送你回房间好吗?他是我的客人。” 但接着她发现塞隆对“客人”这个词并没有好感, 甚至有点恐惧, 她拉着希珀的手, 努力地说:“不要,客人,死, 血。” 希珀想起了自己的故事,根据这几个词迅速地加了几个情节,她只好把塞隆抱进怀里,她猜想这个时候塞隆应该是需要一个拥抱的,“对不起,别害怕,维吉尔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接着师觉得这是多年来自己说的最没有逻辑的几句话。 她抱着塞隆走到门口,打开门之后,后退了几步,对维吉尔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我们不能把塞隆一个人留在一种恐惧而孤单的环境里,另一方面我希望尽可能好好地招待你。所以和昨天一样,还是请你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真抱歉。” “没关系,老实说我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嘿小可爱,维吉尔叔叔不是坏人,维吉尔叔叔不会伤害你的。你看,我没有武器。”他说着摊开手,但是门外传来一阵吧嗒声,门自己打开了,提乌斯站在维吉尔面前摇晃着流苏。 维吉尔只好蹲下揉着提乌斯的背,说:“好的好的,你才是小可爱。” 这顿饭还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塞隆一边留心着维吉尔,一边不时看看希珀,学着她的样子用刀叉切开牛排。 什么东西在孩子手上都是危险的武器,具备这点常识的师因此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塞隆身上,只是随口跟维吉尔聊一些无伤大雅的流言蜚语。 “我的我的信使什么时候能帮我带来?我本来以为你这次会帮我带一只,你们不是经常捉这一类魔兽吗?” “因为啊,我没想到捉来的是这么弱的小动物,所以取消了原本捉裂风者的行程。话说回来,你的论文写完之后,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希珀愣了一下,低声说:“等论文写完再说吧。可以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买家吗?” 维吉尔空出一只手来拍拍胸膛:“没问题,我能保证你一点都不亏。” 希珀的表情有点凝重,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维吉尔无法得知她在烦恼什么,只知道应该是相当大的烦恼,因为师挪了一下椅子,从塞隆手中接过盘子,把大块的带血牛排切成了十分方整但细碎的小块。 “嘿老朋友,你知道吗?曾经让我觉得你很可怕的一件事,就是你把一张九十九分的卷子撕成了三分之一寸见方的碎片驯兽没有什么困难的,你瞧你跟她关系处得不错,还一起冒险呢!一般来说如果你跟一只魔兽同生共死过,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别担心,维吉尔,只是一些实验方法的问题,别人无法代劳的。” “那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跟你保证我下次来一定会带一只新的信使给你。” 希珀说:“那真是太好了,你来之前我大约已经一个月没有跟人类说过话了。” “寂寞了吗我的师?”维吉尔饶有兴趣地凑过来,“可你现在有个会说话的小野兽了呢。” 希珀笑了笑,“但我并不能和小孩子聊加森斯三角形对能量分散的影响是不是?” “哦,天书真抱歉我也不能和你聊,在这一点上我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幼儿一模一样。”维吉尔真心实意地抱歉,希珀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寂寞,她的前半生几乎都献给了魔法,这使得她获得了极高的荣誉——比如说师的称号,全世界也不过只有十七个,还得算上死了的——也使她曲高和寡,除了同样有所成就的几位法师,希珀几乎无法和任何人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没有办法,学问越是高深,能理解你的人就越少。 这一摊东西直到中午也没完全收拾完,师把准备好的新水球塞给刚弄坏了一个的塞隆,看着她开心的背影,对海克特拉说。“我记得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说‘玩耍’是动物磨练磨练捕猎技术的一种准备” “是的,我大概知道这篇论文放在什么地方,您现在要找吗?” “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还没玩够对吗?但你应当按时睡觉,来吧。要玩明天多得是时间,别忘了你还要帮我完成实验。” 说到“实验”,塞隆的眼睛亮了亮,也许她觉得这是“玩”的同义词。师心中颇感欣慰,因为大部分孩子视魔法为畏途,总有人觉得“这真厉害但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但塞隆早已把使用元素降到了“玩乐”级别。 有兴趣总是好事情。希珀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了客房层,客房层里有一间房子是给维吉尔留的,另外的房间都是空的。水领主管家已经铺好了新的被子,被套上印着颜色淡雅的草纹,一切都是师喜欢的样式,然而这个房间还是太简单了。在师的监视和指导下,塞隆用客房层的公共浴室洗了澡,不过睡袍这种东西仍然是希珀帮她穿的。 孩子身上狰狞的疤痕又暴露在她眼前,有烧伤、钝器伤和割裂伤,大多数都不很严重,疤痕叠着疤痕,幸运的是——师仔细摸过了几块主要的骨骼——骨头都没有受到伤害,经过昨天的玩乐,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些伤痕大多数是她自己施法不当引起的。历史上可没少法师因为施法失误而把自己弄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超怕蜘蛛der = 我看见大家看到林错错大非常惊讶 其实我也非常惊讶 我在写金银的时候就发现她了, 有一阵子每天晚上八点多我估摸着她吃完饭就躺沙发上看文 她那个客户号实在太短了, 在一溜9位数里面非常非常显眼 但她从来没有留过言 在153和154,没见着的赶紧去合影 160.第 160 章 ∓lt;/strog∓gt;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而特别把自己的法师塔选在元素之门的师十分清楚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崇高和伟大都是元素之力反复交错释放的结果,大自然恣意妄为地使用法术的力量,元素遵循某几条简洁到极致的规则尽情奔腾, 形成一种不加修饰而原始狂放的美感。 事实上她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景色, 只是没有料到这个小野兽也和她有一样的兴趣。 “为什么想出去呢?”希珀又一次问。 塞隆说:“‘它们’在叫我, 我想出去和‘它们’玩。‘洞里’没有, 它们, 几乎不来。” 狂乱的风暴里, 所有的元素都在狂欢,界面间的潮汐力撕扯着空间, 元素在两个界面之间毫无阻碍地进出着, 有时候潮汐力大到元素之子也能掉出来。它们在这狂欢里大声呼唤着每一个同伴加入, 模糊的声音师也能听到, 这声音并不像“o”,一个在许多咒术里表示启动的词根,也许是孩子的玩笑话,不过光是能感知到元素在呼喊这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 希珀几乎能确定她的意思:大概是长期住在一个几乎没有元素的地下洞穴里,她一个人孤单又寂寞,现在总算看到了从前的玩伴, 一定会很想出去玩的。作为一个同样元素感知力从小就很强的人, 希珀对这种寂寞曾有很深的体会。 她也许来自一个贵族家庭, 良好的家教让她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还能乖巧地和自己相处。 “我想, 去和他们玩。让我, 出去好吗?”塞隆忽然扭过头来, 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哀求,看着可爱极了。希珀不禁往外看了一眼,电闪雷鸣和暴虐的狂风,也许会下雨,也许不会,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希望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就连维吉尔这种石头一样粗糙的猎人也不肯在这种天气里出门。 “可是外面很危险,非常危险,没有谁会在这种日子里出去,法师塔里才是安全的你一个人不能出去。” 塞隆很失望地扭过头去,刚才兴致勃勃的感觉不见了,只是安静而向往地看着窗外。 希珀想起她要从露台上往下跳的场景,心想也许小孩子觉得痛才不会乱来。她叹了口气,一直安静的海克特拉忽然说:“女士,你该不会真的想出去吧?” “海克特拉,我想我需要一些厚点的衣服。”希珀只是告知一声,更衣间的门自动打开了,她的手指像是翻书页一样在面前快速滑动,挂着的衣服也一件件地跟着被拨动,希珀在衬衫外面加上一件马甲,又看到一件厚重的罩氅,把它拿下来直接披在了身上。她把平常在家穿的薄底皮鞋也脱掉了,换了一双高筒的靴子,然后从自己小时候的衣物里拣出一件厚外套给塞隆穿上。 不知道她有多久没自己穿过衣服了,扣子一上来就扣错了,希珀蹲下来与她平视,认真地替她整理好衣服,一边不忘交待:“只有我看护你的时候你才能出去,这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元素之门的风暴丢掉过性命。不能离开我,记得吗?” 小家伙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要乱来,不要随便和它们一起玩,不然我就要惩罚你。”她抓着小女孩的肩膀,十分严肃地看着她。 女孩盯着她看,希珀生出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她没在听,就是在看自己罢了。挫败感让她有点恼怒地摇了一下塞隆的肩膀:“嗯?” 小姑娘因为她的摇晃瑟缩了一下:“惩罚,是,这个吗?”她指着自己的肩膀,希珀错愕地松开手,领子被扯开了一点,尚且新鲜的烙印露出了一半。那里皮肉焦黑,但秘银的粉末已经掺进皮肤深处了,特殊的药水从此以后就和皮肤粘连在一起,相互渗透,成为魔兽被收服的证明。希珀意外地觉得羞耻——人本不应该对自己的同类印下这样的烙印,可契约已经达成了,除非她把契约转赠给别人或者直接被契约方杀死,否则她们永远都是事实上的主仆关系。 可塞隆应该还不明白她自己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别人的奴隶。 “我呃,不会轻易惩罚你。”但她马上想起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出去的原因,又像面对成年人一样强硬起来:“你犯了什么错误,我才会惩罚你?” 塞隆皱着小脸想了想:“离开希珀,随便和元素玩。” “好的,乖孩子。”她低声念着“轻如鸿毛”,然后把塞隆抱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洗干净之后的小孩子身上没什么可怕的味道,闻起来有一股新鲜的奶气,这大概是希珀并不抗拒跟她接触的原因之一。当然新鲜感也是其中之一,希珀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子,她本来觉得自己漫长的余生里都不会再有机会抱孩子的。 她走到起居室那一层的时候,听见吧嗒吧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轻轻喊了一声“提乌斯”,脚凳欢快地跑了过来,冲着她晃着流苏,还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希珀不方便弯腰,因此也没办法抚摸提乌斯,只好抱歉地对它说:“提乌斯,这个天气想出去转转吗?” 听她说完这句话的提乌斯愣了一下,狐疑地扭头从门缝里看着外面几乎已经成了黑色的天空,又狐疑地扭了回来,从棉垫大概是嘴的位置里发出“呜?”的一声。 师笑了笑,“虽然有点危险,但我会保护你的。哦,提乌斯小可爱害怕了吗?” 提乌斯恶狠狠“汪”了一声,然而矮墩墩的样子让它毫无威胁力。 希珀走在前面,提乌斯跟在她身后,小女孩趴在希珀肩上,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走在后面的脚凳。 他指的是旁边桌子前面坐着的金发年轻人,那可爱的年轻人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接过了表格,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道:“种类?” “呃人型。”维吉尔打开了笼子,小女孩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里面,四肢被符文布捆住,嘴上也加了咒封。 年轻人站了起来,“这、这、这不是个小孩吗?维吉尔先生,这是不允许的” 老头也说:“维吉尔先生,如果您不解释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我可是维吉尔,怎么会和小孩子过不去?你知道吗?黑市上买这么一个不会干活的小孩,可是只要五个金币,可是这一次,我他妈手续费都交了三十金!” “证明它,先生。”老头的手已经放在了报警器上。 “哦天哪,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您这么刚直不阿的人,安加尔先生。”维吉尔举起双手,“我们再谈谈,不过我保证,您会有那么一点后悔。” 维吉尔晃醒了她,解开她嘴上的咒封,急忙烧掉了一个卷轴,女孩看到他的脸之后,又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苍白色的法焰爆燃,被看不见的尖锐气流吹成锥形,屋子中拦腰高的东西全被利刃斩断,维吉尔看准女孩还没睁开眼睛的时机,又把咒封系回她嘴上。 老头和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地狼藉和石墙上深深的切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维吉尔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这就是级魔兽的力量。刚才那个小狗崽,顶多是级。” 年轻人从地上捡回被风刃切掉一角的表格,在空白处写下“人型级”。 而老头用火钳钳住两块秘银字块,背过去捣鼓了一阵子,年轻人则让维吉尔。一起,把小姑娘固定在石台上。 老头扭过来的时候,秘银已经烧得亮红,女孩因此开始呜咽,老头安慰到:“只疼一下,就一下哎你们按住她!” 老头无法瞄准,对维吉尔使了个眼色。这个眼神狩魔猎人都懂,维吉尔掏出一支麻醉箭,扎在她身上,见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说到:“下手吧,安加尔,她很快就感觉不到疼了。” 年轻人拨开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撕开身上破布似的衣服,露出锁骨来,老头把手里赤红的秘银块往上一戳,只听“呲——”地一声,一股焦糊味弥漫开,小姑娘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但依然没有醒。 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维吉尔提着她手上的符文布绳把她重新丢回笼子里,从老头手中接过一张证书,收进腰包里,说:“谢谢,我还赶着去送货,先走了。” “维吉尔先生!”年轻人喊住了他。 “怎么了?” “您不不给她换身衣服吗?不是要卖给师希珀吗?” “总得”年轻人似乎在想合适的词,“刷干净,不是吗?” “不要紧,希珀会洗的。”维吉尔把笼子上面的黑布放下来,提着笼子离开了这里。 维吉尔的坐骑是他自己抓的天马,这种魔兽天生能呼唤风元素的帮助,奔跑速度奇快,但就算是这样,维吉尔也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到达元素师希珀的法师塔。 这个法师塔矗立在一座荒原的中央,附近不是沙漠就是风暴,各式各样的元素在空旷的大地上肆虐,有时还有元素生物从空间裂隙里出来游荡。 炽热的太阳忽然被风暴云遮住了,天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云团,闪电在黑色的云团中跳跃,云团的旋转把云本身拉成了漩涡状,漩涡的中心地带是更黑的虚空。传说这里有数个元素裂隙,维吉尔催着坐骑快跑,生怕等会儿风暴肆虐起来死无葬身之地。 161.第 161 章 ∓lt;/strog∓gt;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别哭, 不会有事的。”师平常就疏于运动, 这一段路虽然有风在背后推着,然而依旧跑得她气喘吁吁, 岩石城墙挡住了三次闪电之后,在塞隆面前崩落了,察觉到她要叫, 希珀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边对她说:“嘘, 别让它们听见。” 塞隆抽噎着点点头,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最后干脆埋进她的肩窝里。不去看那张几乎已经把她们包住的电网。 离传送阵大概只有二十码了,电光在飞沙走石中时隐时现, 风向忽然横吹,希珀几乎站不稳, 一下摔倒在地上。她护住怀里的小女孩, 很快爬起身,喘息着朝传送阵跑去,她手中逸散的金色魔能在她甩手时化为细小的箭矢,挨个点亮了石碑上的符文。 只有十码了, 可全身被蚂蚁爬过一样的感觉再度出现,这种被人瞄准的感觉十分讨厌, 希珀干脆把塞隆甩给魔狼, 提乌斯叼着塞隆的衣服, 呜呜叫了几声,加速跑回传送阵,把塞隆放下之后,急切地站在原地跺脚。塞隆一只手抓住它的皮毛,看到庞大的电网向着希珀伸出了鬼手,禁不住又要尖叫,但想起希珀刚才说过“别让它们听见”,立刻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希珀张开了双手,电浆嗡嗡地一点点在天空中蔓延,师急速空书,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她和闪电在被扯得扁平的时间之流上比赛谁写得更快。 蓝色的水光冲破了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急速张开成一颗泡泡,电光被水光中夹杂的金色手环吸引,粘稠地附着在了被风吹得变形了的泡泡上,希珀一跃而起,护住了头滚进了法阵。 泡泡在阵风的强袭下被掀开,整个贴上了风墙,粘稠的电光尾端因此也被引向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结界里,粘腻的闪电挥之不去,像蜘蛛网一样完全包围了法师塔,希珀狼狈地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懵懂地看着闪电的塞隆。 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艾梅科特斯顶端的水晶发出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又在一瞬间隐没了,连带闪电也无影无踪,世界异暗得仿佛没有亮过。 塞隆呜呜地哭着,提乌斯倒在一旁喘着粗气,师抱着女孩站起身,空中划下的羽毛把变回脚凳的提乌斯也悬浮起来,她指尖溢出的水线在脚凳的“腰”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提乌斯就这样被牵着跟随她一起走进了塔里。 风终于消失了,被完全阻隔在外面,被风吹得发凉的皮肤现在也感觉到灼热,塞隆听不到呼啸的狂风,慢慢松开了希珀,问:“我们,回来了吗?” “是的,回来了,还想再出去吗?” 小女孩马上摇头。 又是狼狈不堪的一身,希珀对着沙发喊:“维吉尔,别躲了,刚才谢谢你。” 沙发后面传来维吉尔的声音:“我不是怕吓着你的小野兽嘛!你没事就好,我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希望海克特拉不要怪罪我。” “道歉的话请亲自和它说。”她在空中写下一个复杂的符咒,界面间的潮汐之力撕开了空间裂隙,海克特拉缩小了许多,它从裂隙中走出来,为了填充自己的体积,它把一团空气裹进去了。 “噢,老伙计,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做的无礼行为。”刚刚维吉尔在紧急时刻,用一个冰锥术卷轴把海克特拉从风墙里面射出去,希珀正是看到了维吉尔的动作,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水领主变成了一张网,用它引爆了扑向自己的闪电,并将其引入了艾梅科特斯的防御水晶里。 师比今天早上还要狼狈,衣服上恐怕有成吨的沙子,靴子上也沾满了水和沙子干涸的痕迹,穿出去的罩氅不翼而飞,里面是缺了一颗扣子的马甲,衬衫被夹杂在沙尘里的水打湿,变成半透明的布料黏在她的手臂上。 有几颗水滴在师的空书下出现,顺着她的身体一直滴到了脚面,带走了大部分湿润的水汽,她抱着的小女孩则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用手指戳着水滴,发出细小的笑声,好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恐惧。 随着希珀一步步走到沙发旁边,维吉尔从沙发后面滚动到楼梯后面,水领主漂浮在半空中,整理了一下手上的金色手镯和脖子上的金色项链,十分绅士地表示:“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事实上,我还要感谢您在危急时刻救了我的女士。”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让她是我的老朋友呢。” 希珀坐在了沙发上,编成麻花状的发辫刚才就被强风拆开,从头上散下来,寒冷和强风让她鼻尖发红,显得十分柔弱,她严肃的气质因此受到了极大的破坏,这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疲惫的小姑娘。 消耗过大的水领主懒散地端来红茶,放在了茶几上,对师说:“我的女士,我听说人类的幼儿都喜欢甜的东西,因此多加了一点糖。” 希珀点了点头,强风和潮湿让人很快失温,塞隆小小的身躯不时地颤抖,这时候恐怕一杯甜味的热饮比什么都好。她对塞隆说:“冷吗?喝点热的东西,慢慢喝,小心烫。”她拿起杯子,凑到塞隆嘴边。 小女孩舔了一下褐色的浑浊水面,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十分喜欢的样子,只是小口小口地啜饮完毕,情绪似乎在水滴们回到元素界面之后就十分低落。 “维吉尔,考虑到你是我的老朋友,你大可不必委屈地躲在楼梯后面。” “嘿,得了吧,我可不想吓到你新买的小魔兽。” “嗯是个难题,我带她上去起居室,你在这歇一会儿怎么样?” “免了!”维吉尔从第一段楼梯的后方起跳,抓住了平台板的下缘,直接爬上了平台,这样他就不需要长时间暴露在塞隆的视线里了。“女士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翻翻你的书。” “有事请叫海克特拉。”希珀礼貌地目送他上楼。 唯一的威胁远去了,希珀把塞隆从怀中抓出来,小家伙的衣服也破了几条口子——当然主要是被提乌斯叼着的时候咬出来的,而罪魁祸首还在旁边仰躺着,露出了反面白白的棉垫,如果不是白色的“肚皮”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就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希珀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你真是了解自己。” 维吉尔是个浪子,全大陆各地只怕都有被他伤了心的少女,少女们总想用孩子套住他,可想而知他怕孩子怕到什么地步。 “不过,维吉尔。我们换个思路,如果是野兽呢?譬如你要养一只新的魔狼,应当怎么对待它?” “当然首先是给它吃的很显然已经吃过了。嗯,之后要让它熟悉你。” “怎么熟悉?” 维吉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和它一起睡觉?” 希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法师们总是本能地抗拒着和人的接触,“维吉尔,我觉得就算我自己生一个孩子,我也不会陪他睡的。” “在那之前,你得先和一个男人睡觉,才生得出孩子。好吗,老朋友?” “不不,别提这个。”希珀严肃地驱赶了这个议题,“我是说,海克特拉陪她怎么样?” 湛蓝色的绅士把针线收进手腕上的金色护腕里,“恕我直言,女士。维吉尔先生说的是‘您和她熟悉’,不是我。并且您才是她的同类,不管是同为人类这一点,还是都对元素有天生的亲近这一点。” 希珀感到怀里的孩子动了动,不出她所料,塞隆看见了维吉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希珀赶在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感受到她的挣扎,希珀只好说:“维吉尔,我有个不情之请” 维吉尔站起身来说:“我去喂马。” 塞隆挣扎得更厉害了,甚至推开了希珀。 希珀没有试图上前阻止她——毕竟对法师来说远程攻击比较拿手——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沉默地空书着复杂的咒语,魔法能量大量逸出,以至于空书的痕迹久久不散。 整个房间里难言地沉默着。塞隆大喊大叫,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她想推门跑去露台上,却发现自己浮了起来,元素在她身边环绕,像海里好奇的游鱼,可是再一次地,它们并没有听从她的呼唤。 希珀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 声音逐渐出现,窸窸窣窣,越来越大,暗淡的火领主从楼下飘上来,深深地望了塞隆一眼,然后回到了壁炉里。 声音完全恢复了正常,外面狂风呼啸、沙石击打风结界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围绕她的是老旧羊皮纸的味道,被人的体温微微加热,师的声音因为沉稳而温柔,“我不会伤害你,对吗?你明白的。如果我想,我完全能够,但我没有。” 小家伙的身躯紧绷,迅速扭过头来寻找着维吉尔。 “你在找维吉尔吗?”希珀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我让他离开了。” 162.第 162 章 ∓lt;/strog∓gt;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故意这个时间来的, 就为了故意来蹭饭。” 时间大概是午饭的时间,就算维吉尔不来,她们也该在二十分钟之后吃饭了。 维吉尔完全没想要否认, “艾尔维斯的手艺真的很棒嘛!” 午餐说不上丰盛,标准的“研究员午餐”, 汁液浓稠的炖煮豌豆胡萝卜牛肉浇在混合了蛋黄与奶油的土豆泥上,外加两片厚厚的猪排,足以弥补任何繁重脑力劳动的消耗。维吉尔照例坐在离塞隆最远的地方, 快速扫荡了一遍盘子之后, 维吉尔满足地趴在桌子上,对希珀说:“我为你物色了几个不错的买家。” 希珀一阵错愕, 接着快速扫了一眼塞隆,确认她似乎没有在听之后, 悄然松了口气,对维吉尔说:“吃了饭再说吧。” 吃了饭之后,希珀把塞隆留给海克特拉, 自己和维吉尔站在起居室外的楼梯口,说:“请讲。” “喔你知道我的规矩的,充分保护卖家和买家的, 不过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第一位买家职业特殊,和你差不多稀有, 我认为这家是很适合的, 只是开价稍低。第二位是位有收集珍奇异兽嗜好的领主。第三位是一对法师夫妇。” “容我打断一下, 到底什么职业这么特殊?难道也是元素师?如果是巫妖我是拒绝的。死灵法师同样不允许。” “噢,不,不,我如果说出来你就知道了,请允许我保持神秘。” “那我就猜了,是龙骑将对吗?整个大陆只有一个。确实很合适,任何元素骚乱在龙面前都显得小菜一碟。” “”维吉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半晌才说:“您真是太敏锐了,师阁下。” 希珀傲慢而不失优雅地行了个礼。 “那么您的意象是”维吉尔说到一半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在说哪几个字了,因为他看见希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个箭步扑到了起居室的门前。 门居然打不开了。 “希珀,怎么了?” “我恐怕她听见我们说话了,退后!”希珀也往后退了两步,金色的魔力激荡着所有的风,催促它们齐心合力往那张十分精美的门上面撞去。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接着被一股怪力拍在墙上,风声猛地变大,维吉尔跟着冲进来的时候急忙用手臂护住了眼睛。 风沙太大了。 “塞隆!”希珀惊叫出声。 海克特拉不见了踪影,火领主大厨也不见了,头顶的小型吸收水晶整个熔融了,露台的透明门碎得只剩下了一个门洞,属于沙漠的干燥气味随着风灌了进来,掀翻了茶几,希珀急忙闪身躲避,几件过轻的家什被风卷着从她身边的门洞里被扔了出去。 塞隆站在露台上,魔狼提乌斯则被一道小型龙卷束缚在空中,跟着风一起晕头转向。塞隆并没有控制好这个法术,但显然她已经学会了。 师大声地喊:“塞隆!” 小女孩已经跑到了天台边上,听见喊声回过头来,绿色的眼睛几乎要融化了,眼泪似乎在不停地往外涌,希珀明显地感觉到有水珠打在了自己脸上。她哭喊了一声,风蓦然暴怒,疾风撕开了风的屏障,楼下估计也有什么窗子裂开了,风呼啸着穿过一条硬闯出来的通道,希珀只来得及支起风盾把她和维吉尔保护起来,尖利的风刃就把通道两侧刮出了深深的刻印。 “塞隆!冷静!” “希珀要卖我!骗子!”翡翠色的眸子哀伤得仿佛要碎裂了,她声泪俱下地向风控诉着希珀,风的狂躁与不安在每一个音节之后被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就像那天面对风暴一样,希珀几乎无法命令任何的风,它们都像是宠坏了妹妹的哥哥,咆哮着向着胆敢让最疼爱的小妹妹心碎的坏人冲过来。 希珀被抢了先手,稀薄的风元素几乎无法维持风盾,维吉尔没了弓,完全是个累赘,可法师塔已经完全变成了风的通道,除了希珀身边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天哪,真是对不起。” “闭嘴。”师选了最简洁的一句话让维吉尔停止聒噪,“塞隆!你要去哪!” “野外!回去!哪里都!不要希珀!”巨大的风洞在通道里乱闯,吸走一切可以吸附的东西,因此产生的涡流搅乱了所有的一切,就连师也不例外。她费尽力气空出一只手,不停在空中书写,简单有效的风刃切割着风洞,低压和低压的碰撞产生了巨大的湮灭噪声,因此产生的冲击波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这使得希珀不得不分心对付这些,而屡屡错失反击的机会。 师本不至于如此被动,但上下风向带来了致命的影响,启动上风处的风元素本来就要容易很多,更不要说对于处于狂怒状态的塞隆。 “塞隆!我没有打算卖掉你!” “骗子!” 火也加入了,构成法师塔的岩石也挣脱了某种不是很强烈的束缚咒语,加入了重击中。师直接用逸散着金色魔力的双手撕开了面前的虚空,因此风盾完全失效了,但面前的空间裂隙里及时地冲出一只土之子,在希珀面前横亘成一条石墙,尖利的砍削声就在面前密集地响起。 “她是真心要杀了你!” 希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总该清楚她曾经面对过什么吧?”这一道石墙为她争取了片刻的喘息机会,但塞隆可是要往下面跳,她不清楚塞隆如果真的跳下去是会摔死还是会有不知名的风系法术把她带向远处,但只有一点她是非常肯定的。 不能就这样放归这只魔兽。 塞隆有点恐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希珀只好半跪在地上,以保持自己和塞隆的高度平齐,她抓着塞隆的肩膀让她站好,和蔼地——然而看起来仍然很严肃地——说:“塞隆,在我们出去之前,我们曾经约定好了,如果你不随便和元素玩,并且不乱跑,我就不会惩罚你。对吗?” “对。”小女孩的眼神开始闪躲,不过仍然直挺挺地站着。 “但你违反了约定,你随便呼唤元素了,对吗?” “我嗯我只是和它们握手。” “这是一种呼唤,对吗?我们这么定义呼唤,一种试图引起对方回应的行为,你认同吗?嗯”她忽然觉得自己太严肃了,在她六岁开始的学习生涯里,“定义”、“试图”、“认同”之类的词似乎都太生僻了,更不要说这个在地底被囚禁了三年的孩子。 希珀从她的身高估计她在八岁或者九岁,也就是说她引发凯特勒骚乱的时候大约是六岁。 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学这些呢? 师绞尽脑汁想一些更日常化、更简单的词汇,然而塞隆说:“是的,同意。” 很好,她知道“同意”和“认同”是同义词,师心里的不耐烦减少了一点。 “那么我就要惩罚你。” 塞隆听了之后,小脸难过地皱起来。希珀尽量缓慢而温和地说:“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对待你,但约定过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塞隆,我命令你” 她清晰地看到孩子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由于契约生效而产生的刺痛,还是由于她对接下来的未知命令的惧怕。塞隆翠绿色的眼睛里充满哀求,但除了哀求,还有一种咬紧牙关和疼痛对抗的坚决。 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摸着她的头说:“我命令你,向我道歉。” 塞隆愣住了,然而刺痛跳跃着,她喃喃地说:“希珀,对不起。” “还有,我需要你保证下次不再做出类似的事情,不在暴风天里跑出去,更不能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师的神情严肃又认真,哪怕是她乱糟糟的发型也没有损害这种元素君王的威严,塞隆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停下来了。希珀稍稍不耐烦,“如果你不能保证,我将命令你保证。” 两次吃亏之后塞隆完全明白了“命令”就像是“o”或者别的什么一样,是一种能让她难受的法术的起始,她瑟缩了一下,小声说:“我保证,不在,这种,天气里,呼唤,‘风’,也不,跑出去。” “很好,乖孩子。”她的小脸大概看起来太可怜了,师仅剩的一点怜悯之心被勾了出来,并成功打败了法师不喜欢和人接触的职业病。 维吉尔曾经说过,养一只魔兽做宠物最需要的事情是陪伴,基于师自己的判断,这就是她陪伴的最好时机。她回想了一下养提乌斯的经历,提乌斯也曾经陪着她躺在椅子上看书。 她把塞隆勾进了怀中,又把她抱起来,走到窗边的一张摇椅里坐下,外面黑云滚滚,闪电仍然纠缠着风暴的身体,从黑暗中亮出可怕的影子。 塞隆已经近距离体会过闪电的威力,此时有点害怕地蜷缩在希珀身上,但希珀说:“不要害怕,总有一天你会了解它们,然后掌握它门,最终凌驾于它们之上,不要害怕。” 第163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乐 文 。  “你刚刚说他的驱逐术能持续多久?” “三年, 快到了!他、神官, 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能是永远啊,也许他已经忘了呢。” “你是狩魔猎人对吗!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以我可以把拉斐尔神官给我的订金都给你!有有五十个金币那么多呢!!!” “唉,就算有那么多钱,我也得去看看。我听说过, 我听说过它能把整块石头都炸得粉碎呢。” “是、是啊!”镇长涨红了脸,“你的弓看上去可不是便宜货, 你肯定很厉害!” “既然如此, 我就跟你去看看,五十个金币是什么样的” 维吉尔站起来, 整了整弓的背带, 等镇长付了钱,一起走出了。 “月色真美啊”维吉尔赞叹着,然而镇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 “哦对方不是狼人吧?”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他们出了小镇, 镇长拿出一盏防风灯, 提在手上, 走在前面, 一直走到一片荒僻的废墟上。 “这些石头是” “神殿的石头, 神殿是太阳神的神殿。” 维吉尔当然认得刚才倒在路边的是太阳神的仆从雕像, 不过这里有些石头非常珍贵,大概就是拉斐尔选择这里的原因。 神殿中间有一个大洞,维吉尔往下看了一眼, 问:“它难道不会跑出来吗?” 镇长说:“不会,洞口有神官留下的结界,反正,它还在里面。” 维吉尔伸手摸了一下结界,这些纯度不高的太阳石维持着本来持续时间很短的神圣法术,维吉尔把手伸进结界里,往洞口下扔了一个火把,火把落入洞口,照亮了幽深的洞口,在尽头一动不动。 维吉尔眯起眼睛,问:“里面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碗?” “我放的。” 维吉尔扭头看着镇长:“你还喂它?” “我、我、我收了拉斐尔神官的定金!总得好好养着它不是?” “还有骨头” “后、后来我觉得太危险了,就喂它生的,丢了就跑。” 维吉尔长着一双鹰眼,可以看清很远的东西,他就着火把努力地辨认着,“唔真不少,羊骨,牛腿,天哪,好像还有青鼠” “青、青鼠?一定是自己跑进去的,这东西我可打不过” “如果是制造出‘凯特勒元素骚乱’的魔兽,要吃掉青鼠可是很简单的”维吉尔摸出弓来,搭上一支箭射进去,箭的尾羽四下散开,念了一个简单的咒语,面前显出一个光镜,上面竟然显出洞穴里面的样子。 空无一人, “里面很深,”镇长说,“很大,没人说得清通到哪里。” 维吉尔走了进去,四下张望着,“至少是死路不是吗?这个魔兽它一直都没离开,对了,你怎么确定它没有离开?” “时不时的,”镇长压低了声音,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剑,“我来送食物的时候,能听到地底有爆炸声。” “可是不是元素被放逐了吗?” 镇长说:“得了吧,狩魔猎人,你们用法术可比我们这些战士多。元素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这还是个地底。” “哈,说得对。”维吉尔举起一支箭,箭的尾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狩魔猎人随身携带的箭支上大多数附着有法术或者,元素法术需要元素才能触发,但光系法术在这个充满圣光的地方变得极为明亮,尾羽上附着的光镜术在没有施放的情况下也发生了严重的光外溢的现象,正好被拿来代替火炬。 忽然维吉尔一挥手,停下脚步搭箭放弦,一瞬间就完成了射击动作,羽箭飞出去,只听见叽叽叽一串响声,在圣光的重新照耀下,他看清自己的箭钉死了一只老鼠。 镇长也松了口气,“别紧张,年轻人。” “你不紧张吗?嘘我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脚下震动起来,他一把推开镇长,自己也借力滚到一边,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就爆炸了,规模虽然不大,但来源不明,没有听见咏唱和吼叫,维吉尔才发现,他完全忘记问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了。 爆炸接连不断,头顶的太阳石居然仍然不停地剥落,石笋掉下来砸到地面,维吉尔不得不拉下面罩,一路翻滚闪躲。他回头看了一眼镇长,发现这个秃顶的老战士也十分敏捷,被石块追着砸居然毫发无伤。 “喂!老头子!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 “人型!” “人型?”维吉尔愣了一下,人型魔兽是一个大类,半兽人、黑侏儒、沉沦魔、狗头人、鱼人、食人魔等等生物统统都包含在人型魔兽里面,他们可是千差万别。 “具体呢?” “不知道!” 又一阵爆炸声响起,维吉尔纵身一跃,落地打了几个滚,才躲开一块拍下来的石板。他搭弓甩手,三支羽箭射了出去,深入岩石里,多谢这些太阳石,高浓度的圣光让三支羽箭熠熠生辉,霎时间照亮了大厅。 他的一双鹰眼迅速扫过四周,空洞的大厅里似乎除了他和镇长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活物。可是不对,角落里刚才有什么反光,他又射出一支箭,四支羽箭终于能完全照亮大厅,在坍圮的地下神殿一角里,站着一个小女孩。 长长的黑色头发散在背后,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芒。 “黑精灵?黑侏儒?”维吉尔放下了箭,判断着这个魔兽的种类。 “人型,是人型。”镇长终于摸到了他身边。 这个小女孩的皮肤因为长期住在地底,显得格外苍白,黑矮人和黑侏儒却都是黑色的。 “难道是精灵吗?可是没有尖耳朵,难道是人类——”他看见那小女孩抬起了手,怪叫了一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起了些不同寻常的波动,他急忙往旁边跳去,紧接着就听见了大风的呼啸和沉闷的撞击。 “是人型!”镇长强调到。 人类施展法术必须咏唱咒语,魔兽只需要嚎叫或者咆哮,怪不得镇长强调这是一个人型魔兽。 两人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维吉尔说:“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她。我走左边。” “它,是它。” “有什么区别吗?” 镇长捂着脸,“如果你承认它是个人类,你还下得去手吗?” “好吧,是它,我先上。” 镇长一把抓住他:“不行,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它。” “为什么——”忽然头顶轰隆隆地想,维吉尔想也不想,抓着镇长就往前跑。 “我女儿也这么大!我下不去手!” 维吉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老当益壮嘛,好吧,我去。你怎么能引开她的它的注意力?” 镇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小女孩躲藏的地方扔过去,石块划过一个很高的弧线,居然马上就要砸中了。维吉尔看见小女孩抱住头,害怕地喊了一声,石块凌空爆裂开,碎成了细小的石片。 她似乎也知道这里危险,爬起身就往另外一个洞口跑去,维吉尔搭上弦射去一根箭,尾羽带着光亮在她面前擦过,她果然掉头往另一边去,边跑边往这边看过来。 镇长的投掷都十分准确,小女孩被石头砸得到处乱跑,有时把石头炸开,有时引起头顶的爆炸,空旷的大厅里充满了她恐惧的喊声,连维吉尔这种没什么恻隐之心的人也听得心有不忍。 但他怎么也得完成任务。 在镇长不停躲闪换位投掷石块的时候,他悄悄地接近了小女孩,似乎只差两步就能抓住她细弱的胳膊,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没有什么攻击力,法师都怕近身不是吗? 他伸出手去,不料小姑娘忽然扭过头来,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透着恐惧。维吉尔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小女孩害怕得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维吉尔只觉得自己像个被苍蝇拍打过的苍蝇,一下子被看不见的巴掌打得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才停下来。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神殿抖动了一下,四支发光的羽箭忽然暗了下来。 镇长跑过来扶起他,“小伙子,你怎么样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死不了,不过” “怎么了?” “看来拉斐尔的法术质量不怎么样嘛,结界失效了,元素涌进来了” 他指着自己箭筒中的箭。 狩魔猎人的羽箭上通常附有各种不同的法术,法力压差会使得附魔发出不同颜色,刚才进来的时候,元素附魔完全黯淡下去,只有光箭异常明亮,现在光箭黯淡下去,元素附魔重新发出了微光。 “得出点绝招了!哦天哪,我真怕弄坏她了。”维吉尔搭箭放弦,羽箭激射而出,准确地朝着小女孩的肩膀射去。她看着箭大喊了一声,那根红色尾羽的箭居然在空中焚烧成一团烈火。 随着她的哭喊,整个大厅里不断升起爆炸声,看不见的空气炮打在太阳石上,引起震动和坠落。他和镇长不断地躲避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崩落和空气炮,空中现在开始加入了焰火,风、火、土元素交替,镇长趁着空隙介绍道:“当年的‘凯特勒元素骚乱’就是这样的。不过当时在河边,还有间歇性的洪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什么来着? 我忘了 噢,大家不要再纠结妖艳贱货这个用法了 我也是个上过金榜的妖艳贱货啊! 我今天还复习了一下那个感觉, 那个只给金榜文发小广告的小广告今天出现了一下下(被我删掉了,以前天天给我发 我还特别去看了一下我的排位 发现前一名开始等我到30岁了?? 第182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没有, 想要。” “你可以摸摸提乌斯, ”她们快要走到底层了,在一个休息平台上,她把塞隆放下来,接着揉着提乌斯的背, 看着塞隆学着自己的样子,微笑着说:“提乌斯很喜欢别人这样摸她。” “‘她’?提乌斯, 女孩子?” “对。”希珀侥幸地想:如果塞隆被提乌斯转移了注意力, 也许就不会往室外跑了。然而塞隆试图把提乌斯抱起来,还看着狭长的窗子问:“她会跟我们一起出去, 是吗?” 希珀略略失望地点点头, “会的。”她让塞隆把提乌斯放下,然后又把小女孩抱起来——免得她一个人偷偷地玩元素,而把法师塔给炸了。 提乌斯在门口的玄关里变回了一只沙漠色的魔狼,陡然间变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 塞隆的身躯忽然僵硬, 深深吸了口气, 希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小嘴, “别怕, 提乌斯不会伤害你的。” 看到提乌斯晃起尾巴, 塞隆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希珀空出手来推开门,风一下子把门撞到一边, 她让提乌斯走出去,自己把门关上,疾风甚至突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艾梅科特斯,外面的狂风总是缓慢地渗进风墙内部,现在风已经这么大了,可想而知风墙之外是什么样子。 希珀喃喃念着“微风缭绕”,手上的空书也不曾停止,逸散的魔力在空中留下金色的痕迹,微风环绕在周围,吹在身上的风,巨大的土之子隆隆地从被潮汐力撕开的裂口里出现,沉默地伸出一只圆手,等希珀踩着走到它肩膀上。 土之子都有小小的脑袋,因此宽厚的肩膀上有许多可以坐的地方,她抱着塞隆坐下,土之子开始向前快速行走,魔狼提乌斯走在后面,巨大的头颅就在希珀后方,塞隆一伸手就能摸到它潮湿的鼻头。 变身成了巨大的原形,提乌斯本质上仍然是一只淘气的小狗,它欢快地看着塞隆,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呜呜声,甚至还准备伸舌头去舔小姑娘的小手。 “提乌斯。”师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及时制止了它把口水弄得到处都是。她们已经走到了风墙附近,一个圆形的法阵上,随着师的迈入,周围的符文一个个被点亮了,提乌斯快步跟上来,蜷缩在对它来说相对狭小的法阵里,一阵波动之后,她们出现在了风墙之外。 “根须缠绕”的法术把她们两个固定在了土之子身上,沉重的岩石身躯保证了狂风没有一瞬间把这个单薄瘦削的元素使者卷走,魔狼提乌斯本能地趴在地上,用前爪护住了鼻子,接着才试着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匍匐跟在师身后。 小型龙卷的保护力被风压大大地削弱了,狂风吹着沙子和雨滴,高速让这些细小无害的颗粒变成了可怕的飞刀,割在脸上都会生疼,但风和雨夹杂的气味太棒了,它们充塞心胸,让人整个仿佛和伟大的自然融为一体,又让人忍不住跪拜这样的神技。 塞隆开心极了,扭过身大大地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一样。希珀想了想,把她安放在一旁,提乌斯负责任地凑到她们两个面前,用尖尖的吻部托着塞隆的脚,免得她掉下来。 希珀开始念一个冗长的咒语,那词语的顺序有点像升腾法术,然而在现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想要升腾风元素几乎是不可能的,魔能在指尖积压,在黑暗中逸散出耀眼的光芒,威严的师命令狂欢的风和水听从自己的请求,减慢脚步,听从她的号令,在她身边环绕,形成安静的壁障。狂欢的元素们很少答应这样的请求,在元素之门——和许多人想象的并不一样——元素法师的能力常常是被削弱的,因为元素总是在狂欢,它们不怎么会听从法师们的调遣。 也只有元素的君王能让桀骜不驯的元素们稍微听话一点,塞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欢呼地叫着“o——”的元素们渐渐降低了声音,在希珀身旁环绕,风和雨减弱了,而在此之前,快要把手吹起来的狂风与打在脸上发疼的雨滴让她稍稍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希珀不准她出来。 元素们就算环绕在希珀身边,也仍然想要挣脱束缚,这张盾时强时弱,总有狂风漏进来,吹得小姑娘的头发乱糟糟的。 在她们脚下是一片沙砾,但是不一会儿,沙子就在风盾附近堆积起来,像是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掩埋住一样,很快地,风盾支持不起沙壳的重力,沙子落了进来。 师扭过头,向着塞隆伸出一只手。 女孩只顾仰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黑沉的天空,若隐若现的元素之子,宛若蟒蛇缠绕着厚重的黑云,身躯时不时在扭动中点亮。 它们的体积都太庞大了,庞大得让人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不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景象的塞隆,连师都忍不住注视着这场灾难一样蔓延的风暴。 闪电仿佛就在头顶上蜿蜒,而雷声就在脚下滚动,连最稳重的土元素都被活化了,大地也跟着一起颤抖。 师十年来多半只是远远地从塔中看着这一切,有岩石和结界的保护,这一切不过都是装点法师塔的风景,然而当直面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从心底被震撼了。 震耳欲聋的咆哮,她清晰地听见了所有奔腾的元素都大声喊着: “o——” 心脏鼓荡得快要跳出来了,她也忍不住举起手,想跟着一起咆哮,想加入其中,想舍弃性命,融入一场狂欢之中。流风从她身边经过,调皮地撩起了厚重罩氅的下摆。风很凉,可师几乎已经注意不到了。 “回答我,是或者否。” “是” “我应当惩罚你对吗?” 塞隆抿着嘴,而希珀依然严厉地说:“犯了错误就应当受到惩罚,是或者否?” “是”小女孩撇了撇嘴,钻石一般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然而希珀不为所动,淡色的嘴唇里吐出冷酷的话:“那好,我命令你” 塞隆捂住了肩膀,几乎要跪在地上了,然而希珀推着她的肩膀,逼迫她站立。 “承认错误并道歉!” “我错了!” “错在了什么地方?” “我我对自己施法,不行希珀呜” “好了,没事了。”希珀摸了摸她的头,从法袍上的口袋里掏出了手绢,替她擦掉了眼泪,轻声说:“对不起,我也和你道歉,是我今天疏忽了,我本来该给你一个风盾法术。我们去歇一会儿,好吗?”塞隆点着头,眼泪又不小心掉下来几颗,希珀只好抱起她往楼上走,用手绢垫在肩头免得她把鼻涕蹭在昂贵的长袍上。“别哭了” 塞隆听话地止住了哭声,然而想哭的情绪却控制不住,不停在希珀肩头哽咽。 “”师拍了拍她的背,抱着她坐下来,“你还是哭出来吧。”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很早就起风了,配合着光线不足的房间和小女孩的哭声,产生了一种十分低沉的情绪,希珀只好带着她坐到了靠近露台的窗边,希望外面的风景能稍稍安抚她的情绪。 看来是有点用,塞隆的哭声渐渐止住,细小的声音从希珀的肩头传进她的耳朵,“我只是” “嗯?” “火,像你,眼睛,‘超凡脱俗’,我做得不像,呜” 师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应付了。然而总归还有重要的事情跟塞隆讲。 “塞隆”希珀本来试图和塞隆面对面,但在孩子的坚持下放弃了,“谢谢你对我的称赞。除此之外我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明白。” 塞隆甚至黏在她怀里,拒绝把脸拿出来,希珀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魔法是危险的工具,有很多人死在自己的魔法下,只有小心谨慎的人才能最终驾驭它。你答应我了,以后就要记好,不要对自己施用伤害性法术,好吗?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更不希望看到你死在自己手上。” 塞隆仍然在哭,但她点头了,希珀衷心希望她能记住这句话。海克特拉悄无声息地拿来一条新的手绢,希珀勾起她的下巴,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尽量放软了声音:“起风了,你想看吗?” 元素之门常年有风,对希珀来说,起风是风暴的意思。风暴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但塞隆已经被风暴中心鲜艳的橘红色吸引,渐渐止住了哭声。 “我们我们出去看?虽然不能让你随便玩,但你愿意出去吗?” “嗯。” 听得出她仍然不太高兴,但注意力毫无疑问地被那道天边的奇景吸引了。 “‘风’和‘水’相互作用,形成了云,云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只是因为离我们很遥远。一块云也许比陆地上最大的山脉还要大呢。” “真的吗?” 希珀说:“真的,离我们近的物体会显得大,而只要你走远看,就会觉得它变小了。”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颗水滴,然后她把手拿远了一点,“这叫做‘透视’。” 作者有话要说:  弗妮卡,一个得到了“神谕”的大手。 第183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然而塞隆并不懂什么是法阵, 希珀就接着向她解释什么是法阵, 塞隆听得很认真,然而似乎并不理解,希珀只好解释说:“我在起居室里刻的那一圈就是一个防御法阵。” 塞隆这下似乎懂了,接着问:“然后呢?这也是, 一个法——阵?” “正确。这是一个法阵,其作用是把吸收的法力平均贮存在每一颗水晶上。通常, 大家认为防御水晶只能单独吸收伤害性的法术, 然后过载,然后爆炸,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希珀认真说明的时候, 发现了塞隆眼中的疑惑,“呃都没听懂是不是?” 塞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家’, 是谁?” “通常意义的普通人。”塞隆仍然是疑惑的, 希珀略略有点不耐烦, 她通常对智力不发达的人毫无耐心, 但看在那双闪闪的翡翠色眼睛的份上, 她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耐心。拜这份耐心所赐, 她忽然灵光一闪,说:“‘普罗大众’。” 塞隆欣然点头。希珀松了口气,然而接着又有了新的担心:她会不会像“买”和“客人”一样, 对“普罗大众”这个词有什么时分偏颇的理解? “然后呢?” “然后这个法阵,可以帮助这些被吸收的东西在水晶之间传导。以前如果想一次性抵御大型伤害法术,就必须要大块而纯净的水晶,但如果有人能发展完善这个法阵,就可以使用许多小块而不纯净的水晶。”她指了指桌子上一袋子切割后的小水晶,这一袋下脚料大概需要十枚银币,而同等重量的水晶则要十枚金币,它们的差价十分惊人——不算让它们实际等同起来的秘银的话。 这无疑是一种里程碑式的发现,但希珀上一篇论文遭到了学界的抨击,学报甚至以“令人惋惜的天才——历史上最年轻的元素师沉迷奇技淫巧”这种标题来指责她把研究精神放在旁门左道的炼金术上。 师为此消沉了一阵子:这难道不值得写一篇论文吗?直到上个月艾梅科特斯断了消息之前还没有人就文章本身提出质疑,全部都是在质疑她的“堕落”的。她的消沉倒不是因为被否定和被攻讦,只是觉得对学界难言地失望,一些人太把“高贵的思考者”的身份当回事了,绝不肯做一丁点工匠的工作,并且还极力试图把她也拉下水。 这样的烦恼并没有必要让塞隆知道,事实上她也不会懂,她看着希珀,也许只是想知道这一段听起来像故事的叙述有什么结局,也许只是觉得希珀“超凡脱俗”。 “那么是什么在秘银和水晶之间流动呢?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是什么?”看,这个小女孩确实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局。 “过载的过程里会发热,也就是说,不管魔法变成什么被吸收了,这个过程都会导致发热,我想发热量和施法过程消耗的魔力之间一定有个比例关系。你能听懂吗?” 塞隆诚实地摇摇头,“我能帮助你什么?” 希珀忽然笑了一下,“你随便施法就行了。” “施法,就是,不论怎样,和元素玩,都可以,的意思吗?” “对。你挺喜欢这样的,是不是?” 塞隆诚实地点点头。 “但今天还不行,我得把仪器装起来。” 塞隆看起来想来帮忙,但希珀礼貌地请她不要动。她的手已经开始在空中划线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色轨迹撕开了一个又一个裂隙,土之子和水之子从裂隙里面跑出来,井然有序地把粗笨的架子装起来。 架子当然不是昂贵的秘银材料,看起来只是为了承托悬挂法阵和透明容器,好让顶端的秘银法阵浸入水中。 塞隆对这一切非常好奇,然而希珀说这些不能玩。墙角是她曾见过的那架能插羽毛的大桌子,它周围已经摆满了东西,都刚拆开,希珀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拆出来递给附近待命的土之子。东西渐渐摊成了一大摊,让人不禁奇怪这些东西原来都放在什么地方,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几乎什么都没有。 海克特拉则在水之子出现之后就带着它们消失了,回来的时候每一只元素生物都携带着点东西,海克特拉圆润硕大的肚子里藏着一个写字台,可能因为形状不是很合适,写字台的角稍微突出了一点。接着是小型书架和一套书写工具,希珀指着一个地方让它们卸下货物,最后从一个水之子手中接过了工作笔记,放在了写字台的抽屉里。 希珀把金色的羽毛插进了写字台附近的机器里,一道若有若无的光渗入与之连接的亮银色金属导管里,她们面前出现了一道风墙,希珀满意地点点头,塞隆好奇地去触摸风墙,然而被一阵微风推了回来,她用力越大,墙给予的反推力就越大。 她抬头看着希珀,说:“和那天不一样。” 希珀点点头:“没错,我换了一个法阵,你看地上。” 现在塞隆认识法阵了,绕墙的一圈文字和楼上希珀刻在起居室的差不多,而风墙下面的那条平直的“法阵”则像是镶嵌在地面上的花纹。然而塞隆很快就玩了起来,她不断往风墙上靠去,然后又被风墙推回来,还要招呼忙得焦头烂额的海克特拉一起来玩。 好脾气的水领主也无法同时应付两边的要求,但孩子漂亮的翡翠色眼睛让它无法拒绝,希珀适时地过来解围,一边拉着塞隆,一边塞给她一颗水球。 “好了,不要撞它了,羽毛支持的时间是有限的,玩这个吧。”她把水球丢出去,弹在风墙上就会弹回来。出人意料的是塞隆的身体协调性很不错,跑来跑去地接球,没有让水球掉在地上。 真是无忧无虑得令人羡慕。 “凭你的名头,会有很多富家子挤破头想来你的法师塔打杂的,很快楼下的客房就会不够用了。” “维吉尔,天赋超群的学生一个就够了。我可能没有心情再教第二个。”她牵着塞隆,塞隆身后跟着提乌斯,四个人下楼到塔外的沙地里,把撞在风结界又散落在附近的家具和小玩意儿捡了回去,提乌斯变回了魔狼,维吉尔亲自帮它装了鞍具,让它把东西驮上楼。显然里面有很多东西都已经损坏了,只好放在库房待处理。 晚饭之前,希珀把艾尔维斯召唤出来,火领主一出来就大呼小叫,它黯淡了不少,但头顶的火焰把上面的石造梁都烤红了,海克特拉给他了一朵乌云,好歹让他的温度降下来一点。 “女士,这已经是我今年被卷走第二次了!我是一个厨子!不是一团烟花!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要罢工了!” “艾尔维斯,真是太对不起了,你休息好了吗?” 放逐术会让元素领主回到元素界面,但是它是直接被吹走的,狂乱的风对它伤害不小,差点被吹熄灭。 “我可以做完饭回去接着睡,我还没有恢复正常温度。” 希珀低下头,然而塞隆似乎已经学乖了,她首先对艾尔维斯道歉,这位本来就有点腼腆的火领主浑身的火焰都一下子窜高,随即被乌云浇灭了一些。 它恶狠狠地说:“小女士,我希望你以后吃我做的饭的时候能心存感激!” “我会的,很好吃,谢谢。” 火领主又浑身冒火,转了两个圈,回到了壁炉里不肯出来。 起居室终于整理得差不多了,桌子上虽然满是利刃砍过的痕迹,但它好歹还是一个完整的桌子,因为火领主大厨有时候需要上菜的缘故,桌子得是石质的,这也是它没有被吹走的原因之一。 维吉尔照例坐在桌子的那一头,稍稍提高了声音说:“你知道吗老朋友,你的那篇论文。” “哪篇?” “就是把塔里的老头子们气死的那篇,”希珀觉得维吉尔说的应该是最近那篇关于秘银法阵和水晶的。维吉尔吃了一口东西,点头说,“铁匠行会可是把它当宝贝呢。有人已经在试做更复杂的法阵了,原来吸收水晶的良品率多低啊。” 希珀露出了些许笑容,“但我猜他们没那么容易量产,毕竟水晶是一笔大生意,水晶商人不会想手上的水晶贬值的。” 维吉尔说:“说不定水晶商人就在塔里,千方百计不让你发相关论文呢。” 希珀一愣,“我倒是没想过这一点维吉尔,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塔里面的老头子已经衣食无忧了,何必还要担这样的风险呢?” 维吉尔嗤之以鼻:“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无欲无求。” “我并不是无欲无求,追求优渥生活的同时我也追求学术上有所突破。” “噢,”他一挥手,“得了吧我的师阁下,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有高尚的追求,金钱、美色、名声才是大家想要的。” 师摊开双手,“毕竟咱们只是饭后随意地造谣中伤一下。” 维吉尔擦了擦嘴,“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灰心丧气,咱们都知道你总是对的,就算技术上有失误,大方向上也不会有差错。” 师微微勾起嘴角,“谢谢你,维吉尔。” “不用谢,太客气了。噢!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我替你把千湖城的所有信都拿过来了。”他从腰包里一个夹层上找出了这些信,抹平弄皱的地方,然后交给希珀。 作者有话要说:  魅魔和伊兰的圈子已经挖好了(不是 讲道理,同人是个单向的过程,好比同人接着原著流下来的水然后继续往下淌,并不会也不应该有任何反馈给原著的好吗? 萌冷p拉娘也很好想啊,人家就是好这口啊。 第184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乐 文 。  “啊”驱逐法术是神官独有的法术, 借用圣光的力量把整个区域的元素都放逐回元素界面, 魔兽大多数使用元素法术,没有元素之力可以借用的话,魔兽也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罢了。 “你刚刚说他的驱逐术能持续多久?” “三年,快到了!他、神官, 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能是永远啊,也许他已经忘了呢。” “你是狩魔猎人对吗!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以我可以把拉斐尔神官给我的订金都给你!有有五十个金币那么多呢!!!” “唉, 就算有那么多钱, 我也得去看看。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它能把整块石头都炸得粉碎呢。” “是、是啊!”镇长涨红了脸, “你的弓看上去可不是便宜货, 你肯定很厉害!” “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看看,五十个金币是什么样的” 维吉尔站起来,整了整弓的背带, 等镇长付了钱, 一起走出了。 “月色真美啊”维吉尔赞叹着, 然而镇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 “哦对方不是狼人吧?” “不是, 不过也差不多。” 他们出了小镇, 镇长拿出一盏防风灯, 提在手上,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一片荒僻的废墟上。 “这些石头是” “神殿的石头, 神殿是太阳神的神殿。” 维吉尔当然认得刚才倒在路边的是太阳神的仆从雕像,不过这里有些石头非常珍贵,大概就是拉斐尔选择这里的原因。 神殿中间有一个大洞,维吉尔往下看了一眼,问:“它难道不会跑出来吗?” 镇长说:“不会,洞口有神官留下的结界,反正,它还在里面。” 维吉尔伸手摸了一下结界,这些纯度不高的太阳石维持着本来持续时间很短的神圣法术,维吉尔把手伸进结界里,往洞口下扔了一个火把,火把落入洞口,照亮了幽深的洞口,在尽头一动不动。 维吉尔眯起眼睛,问:“里面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碗?” “我放的。” 维吉尔扭头看着镇长:“你还喂它?” “我、我、我收了拉斐尔神官的定金!总得好好养着它不是?” “还有骨头” “后、后来我觉得太危险了,就喂它生的,丢了就跑。” 维吉尔长着一双鹰眼,可以看清很远的东西,他就着火把努力地辨认着,“唔真不少,羊骨,牛腿,天哪,好像还有青鼠” “青、青鼠?一定是自己跑进去的,这东西我可打不过” “如果是制造出‘凯特勒元素骚乱’的魔兽,要吃掉青鼠可是很简单的”维吉尔摸出弓来,搭上一支箭射进去,箭的尾羽四下散开,念了一个简单的咒语,面前显出一个光镜,上面竟然显出洞穴里面的样子。 空无一人, “里面很深,”镇长说,“很大,没人说得清通到哪里。” 维吉尔走了进去,四下张望着,“至少是死路不是吗?这个魔兽它一直都没离开,对了,你怎么确定它没有离开?” “时不时的,”镇长压低了声音,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剑,“我来送食物的时候,能听到地底有爆炸声。” “可是不是元素被放逐了吗?” 镇长说:“得了吧,狩魔猎人,你们用法术可比我们这些战士多。元素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这还是个地底。” “哈,说得对。”维吉尔举起一支箭,箭的尾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狩魔猎人随身携带的箭支上大多数附着有法术或者,元素法术需要元素才能触发,但光系法术在这个充满圣光的地方变得极为明亮,尾羽上附着的光镜术在没有施放的情况下也发生了严重的光外溢的现象,正好被拿来代替火炬。 忽然维吉尔一挥手,停下脚步搭箭放弦,一瞬间就完成了射击动作,羽箭飞出去,只听见叽叽叽一串响声,在圣光的重新照耀下,他看清自己的箭钉死了一只老鼠。 镇长也松了口气,“别紧张,年轻人。” “你不紧张吗?嘘我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脚下震动起来,他一把推开镇长,自己也借力滚到一边,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就爆炸了,规模虽然不大,但来源不明,没有听见咏唱和吼叫,维吉尔才发现,他完全忘记问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了。 爆炸接连不断,头顶的太阳石居然仍然不停地剥落,石笋掉下来砸到地面,维吉尔不得不拉下面罩,一路翻滚闪躲。他回头看了一眼镇长,发现这个秃顶的老战士也十分敏捷,被石块追着砸居然毫发无伤。 “喂!老头子!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 “人型!” “人型?”维吉尔愣了一下,人型魔兽是一个大类,半兽人、黑侏儒、沉沦魔、狗头人、鱼人、食人魔等等生物统统都包含在人型魔兽里面,他们可是千差万别。 “具体呢?” “不知道!” 又一阵爆炸声响起,维吉尔纵身一跃,落地打了几个滚,才躲开一块拍下来的石板。他搭弓甩手,三支羽箭射了出去,深入岩石里,多谢这些太阳石,高浓度的圣光让三支羽箭熠熠生辉,霎时间照亮了大厅。 他的一双鹰眼迅速扫过四周,空洞的大厅里似乎除了他和镇长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活物。可是不对,角落里刚才有什么反光,他又射出一支箭,四支羽箭终于能完全照亮大厅,在坍圮的地下神殿一角里,站着一个小女孩。 长长的黑色头发散在背后,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芒。 “黑精灵?黑侏儒?”维吉尔放下了箭,判断着这个魔兽的种类。 “人型,是人型。”镇长终于摸到了他身边。 这个小女孩的皮肤因为长期住在地底,显得格外苍白,黑矮人和黑侏儒却都是黑色的。 “难道是精灵吗?可是没有尖耳朵,难道是人类——”他看见那小女孩抬起了手,怪叫了一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起了些不同寻常的波动,他急忙往旁边跳去,紧接着就听见了大风的呼啸和沉闷的撞击。 “是人型!”镇长强调到。 人类施展法术必须咏唱咒语,魔兽只需要嚎叫或者咆哮,怪不得镇长强调这是一个人型魔兽。 两人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维吉尔说:“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她。我走左边。” “它,是它。” “有什么区别吗?” 镇长捂着脸,“如果你承认它是个人类,你还下得去手吗?” “好吧,是它,我先上。” 镇长一把抓住他:“不行,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它。” “为什么——”忽然头顶轰隆隆地想,维吉尔想也不想,抓着镇长就往前跑。 “我女儿也这么大!我下不去手!” 维吉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老当益壮嘛,好吧,我去。你怎么能引开她的它的注意力?” 镇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小女孩躲藏的地方扔过去,石块划过一个很高的弧线,居然马上就要砸中了。维吉尔看见小女孩抱住头,害怕地喊了一声,石块凌空爆裂开,碎成了细小的石片。 她似乎也知道这里危险,爬起身就往另外一个洞口跑去,维吉尔搭上弦射去一根箭,尾羽带着光亮在她面前擦过,她果然掉头往另一边去,边跑边往这边看过来。 镇长的投掷都十分准确,小女孩被石头砸得到处乱跑,有时把石头炸开,有时引起头顶的爆炸,空旷的大厅里充满了她恐惧的喊声,连维吉尔这种没什么恻隐之心的人也听得心有不忍。 但他怎么也得完成任务。 在镇长不停躲闪换位投掷石块的时候,他悄悄地接近了小女孩,似乎只差两步就能抓住她细弱的胳膊,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没有什么攻击力,法师都怕近身不是吗? 他伸出手去,不料小姑娘忽然扭过头来,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透着恐惧。维吉尔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小女孩害怕得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维吉尔只觉得自己像个被苍蝇拍打过的苍蝇,一下子被看不见的巴掌打得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才停下来。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神殿抖动了一下,四支发光的羽箭忽然暗了下来。 镇长跑过来扶起他,“小伙子,你怎么样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死不了,不过” “怎么了?” “看来拉斐尔的法术质量不怎么样嘛,结界失效了,元素涌进来了” 他指着自己箭筒中的箭。 狩魔猎人的羽箭上通常附有各种不同的法术,法力压差会使得附魔发出不同颜色,刚才进来的时候,元素附魔完全黯淡下去,只有光箭异常明亮,现在光箭黯淡下去,元素附魔重新发出了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外面 第185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伤害?” “疼, 受伤, 一类的词。” 塞隆点点头,“‘侵害’。” 希珀愣了一下,她又用了一个古老的词根,不同于其它的词汇, 这是死灵法术里经常出现的词,希珀本人的常用词汇里并没有这个词。不过她还是点头说:“没错, ‘侵害’, 但我们常说的是‘伤害’,不说‘侵害’。” 塞隆又点点头, 重复说:“伤害, 现在,没有了?” “没有了。” 她又可爱地笑起来,甚至笑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我能, 玩了吗?” 希珀也对她笑了笑, “请。” 她快乐地挥舞了两下手, 高高低低地叫着, 听起来很像是野兽。相反, 曾经是野兽的提乌斯在感受到波动之后早早地藏在了希珀身后, 希珀一只手用力揉着提乌斯厚实圆胖的身躯,另一只手还要随时防备塞隆可能惹出的祸。 然而她发现塞隆很快掌握了玩这团旋风的方法,她的呼叫声放弱了, 足以造成生命危险的空气炮减弱成为一道波动,把旋风朝着她这边打过来,接着相反方向的波动随后出现,抵消掉前一道,而只把旋风留下来。旋风被第二道空气炮推着朝后弹了一点,她站到旋风弹走的方向,把手伸出结界外,抓着旋风把玩了一会儿。 但她很快失去了兴趣,一道道的波动把旋风弹起,旋风在她头顶上被看不见的波动冲得东倒西歪,余波阵阵地打到看不见的结界上,刻画的文字也或明或暗地亮起。 但希珀仍然能看出她对魔法的控制力很不稳定,这就像让一个提坦巨人去做针线活一样。然而她并没有任何教导别人的经验,更不要说塞隆本身就很特殊了——世界上所有学魔法的孩子都是先有一块银币,再学花一块银币,从没有这样生下来就抱着一袋金币的。 她很快就弄出了乱子,也许是总玩不好这个小小的旋风让她烦躁,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空气炮很快就失控了,剧烈的波动让师不得不支起了风盾,其余的波动被结界吸收,结界和吸收水晶骤然变得异常明亮,然后迅速暗下去,使得她们两个都暂时处于盲目的状态。 旋风不知道吸收了什么突然长大了整整十倍的样子,然而它的心智还是个婴儿,丝毫不知道收敛自己的本能,突如其来的大风把转角柜上的书都卷起来了,这些带着翅膀的书感受到了强风,纷纷徒劳地扇着翅膀想要逃离它,但并没有什么用,接着沙发上的垫子全都卷起来了,然后就连提乌斯也被吹起来了,流苏在风中飘荡着,它费力地勾住沙发背,对着希珀呜呜直叫。 希珀迅速在空中划下一团复杂的金色符号,清咤一声,突然长大的旋风被元素裂隙吞噬了,整个放逐回了元素界面。 提乌斯四脚朝天摔在了沙发上,然后一扭身子弹了起来,迅速躲到了希珀身后。 希珀接住了两个掉下来的靠枕放回沙发上,一转眼看看到塞隆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希珀、对不起” 希珀摸摸她的头,“没事,我能处理。受伤了吗?” 看来是没有,微风缭绕被刚才的强风撞散了很多,守序状态的元素受到冲击之后会回归无序状态,这是很正常的,不过刚才的旋风并不非常强烈,因此希珀判断她还算好。 塞隆摇摇头,沮丧得似乎失去了兴趣。 希珀不知道怎么让孩子快乐起来,忍不住叫来了自己的水领主管家,“海克特拉,我八岁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 “很遗憾我的女士,您十岁的时候我才认识您,之前的事情我恐怕无法知道。但我猜您可以念个故事给她听?” 希珀叹了口气,“我没有什么故事书,那种东西恐怕都被留在家里了。” 鬼魂一样空了一大块的水领主说:“我可以陪她玩一会儿水,您可以休息一会儿。” “带孩子真是个艰苦的差事,幸好我从来没有这种打算。”她一边拿过一本打发时间的闲书,一边佩服塞隆已经故去的母亲,能把这么麻烦的孩子教得还算乖,应该是一件异常艰苦的事情吧。 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人觊觎塞隆才导致了她的杀身之祸。 塞隆之前的经历似乎已经不可考证了,但愿她最近能保持平静。毕竟她如果不是恐惧得大喊大叫,造成的麻烦还是很有限的。 湛蓝色的绅士变出了一颗悬浮的水滴交给塞隆,她感受到了元素的亲和力,友善地叫了一声,水滴朝她慢慢地移过去,不同于风,由于水珠表面的张力,它一下吸附在塞隆手上。 海克特拉在空中划下几条纵横交错的水线,希珀抬头一看,是3x3的格子,它开始把x和填在里面,演示了一次之后,塞隆似乎就学会了这个简单的游戏,师着实松了口气,对海克特拉说:“太好了,你真是太可靠了。” 海克特拉摊开手,对她说:“而且可喜的是,就算她玩腻了这个,我们还有奥赛罗和元素战争。” 这都是大陆上流行的著名棋类游戏,不过希珀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并不需要这些烧脑又十分具有争端性的棋杀时间,所以她的棋艺并不怎么样,以至于根本想不起来要玩。 师并没有很多时间要杀,事实上,就算接受了师的荣誉,拥有了极长的寿命,她也仍然觉得时间是不够用的,宇宙的奥秘没有穷尽,而人的寿命总有尽头,肉身不可能不朽,就连龙也不例外。 这也是许多师干脆舍弃了肉身,选择成为巫妖的原因。 宇宙的奥秘让人激动得发狂,来自绝对智慧的引诱又让这群少但古怪的人类毫无抵抗之力:想想看,如果可以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省下来而不知疲惫地连续思考,这该是多么美妙的体验! 提乌斯晃着脚凳四周的流苏,大概是表示很高兴的意思。希珀看见他抱起脚凳,询问道:“提乌斯最近变轻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它吃得很少吗?” “不太多,也许该换一种食物,你有什么建议吗?” “当然有了!我听说一种魔狼爱吃的东西,晚餐时候我会告诉艾尔维斯一个新食谱,怎么样?” “很好。你刚才说她”她画了个门锁一样的纹路,墙上的门忽然洞开,“她会怎么样?” 他们走进一个十分宽广而空旷的房间里,里面只有墙边有一台黄铜仪器。 “尖叫,然后引起爆炸和风刃或者空气炮。” 希珀点点头,从仪器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根金羽毛,插在仪器上,仪器轻轻翁鸣运转,整个房间外围升起了一道风墙。 她牵着女孩往房间中间走去,走回来的时候,她把女孩一个人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女孩显得手足无措,呜呜鸣叫,看着希珀,希珀不为所动,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无形的风刃飞过去切开了女孩手脚上的符文绳和嘴上的咒封。 她落地之后,朝着希珀的方向喊了两声,水领主海克特拉在她身后说道:“我的女士,她在召唤我。” “召唤你?” “不只是我,她在朝所有元素发出召唤。” “有意思。维吉尔,攻击她,随便什么。” “好吧,不过她已经很虚弱了。”维吉尔抽出弓和箭,箭支刚刚搭上弓弦,就飞了出去,连瞄准都省了。 女孩显然之前就被弓箭吓得不轻,她本能地大叫起来,箭身随即焚毁爆炸,无声的气浪扭曲了光线,希珀只是抬手翻腕按了出去,她和维吉尔周围就忽然出现了一阵烟雾,烟雾在风刃所经之处被吹成了锥形。这效果和维吉尔焚烧的卷轴是一模一样的。 希珀只需要抬抬手,可维吉尔每烧一次就烧掉了两枚金币。 “好孩子。” 不知希珀是不是出于真心而称赞,她说了一句“熊熊火焰”。 女孩身边接二连三地升起火墙,她在其中乱窜,仍旧无法逃脱,慌乱间她又开始大喊,喊声引起了希珀头顶一块石头的爆炸,希珀急忙伸手在空中划下一个圆形印记,巨大的土元素生物陡然出现又消失,留下一块石头填补刚才爆裂的痕迹。 她忽然间专注起来。维吉尔注意到他的老朋友从随意的状态里忽然绷紧了,她挺直了脊背,专注的侧脸充满了魅力。 她那两只纤细修长的手交叉空书,指尖逸散的魔力使得空书留下许久散不去的痕迹,女孩每一次的尖叫都引起空气炮或者风刃,而希珀每一次空书都从地面上升起一道石墙拦住她的攻击,女孩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爆破却越来越严重,整个法师塔似乎都随之震动,周围的元素狂躁不已,连这里不常见的火元素也加入了狂欢,随机在房间各处燃起焰火。 维吉尔身在元素师身边也仍然感觉恐怖,攻击不知从何而来,万一希珀无法保护他怎么办? 希珀却没有这样的担心。她精准地拦住女孩每一次的攻击,让她困在房间正中一片小小的空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 第186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塞隆犹犹豫豫地点点头, 感觉到希珀领着她往回走, 她大大松了口气。希珀听了想笑,不过只是淡淡扯了一下嘴角。在她记事以来就从未和别人一起睡过,母亲会在她床前念故事书,然而并不会搂着她入眠。但今天下午的经历让她觉得和人类近距离接触其实可能也不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进了房间之后, 她的水领主管家从后面跟上来,手里拿着的是楼下客房的被子。希珀帮助塞隆换过睡裙之后, 把她安排在了床头的沙发上睡觉, 然而夜里塞隆挤到了她身边。师立刻就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而惊醒了,反而吓了塞隆一跳, 身体僵硬地爬起来。 希珀揉了一下眼睛, 仰头看着床前只穿着睡裙问:“怎么了?” 小女孩抱着肩膀两脚交替站立,身体一直在不停地摇晃,“冷。” 希珀只好说:“明天我会帮你加被子,但你要安静点睡, 不许乱动。”她把被子掀开一个角, 把塞隆裹了进来, 考虑到她觉得冷, 于是把自己睡暖的部分让给了她。塞隆受宠若惊地躺下来, 紧紧闭着眼睛, 手脚直挺挺地放着。 因为繁重的脑力劳动,希珀的睡眠质量一向不低,然而忽然被人吵醒, 她反而一时睡不着了。 师对自己的生活边界还是有十分执着的坚持的,她扭头看了一眼塞隆,准备明天早上起来对她声明一下自己的习惯,不过看到塞隆睡着之后蜷缩成一团,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她自觉无法过这样的生活,流离失所,每天活得担惊受怕。她的人生里并没有很多苦难,因此对从苦难中成功挺过来的人一直抱有敬意。 庆幸的是,她的清醒没有维持多久,又再一次地睡了过去,早上她给塞隆找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并允许她使用了自己的浴室,然后向她强调了刷牙和洗脸的重要性,最后说:“我不是特别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你不能”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塞隆闪闪的眼睛已经极大地打扰了她往下接着说,师忍受着这种压力,咬咬牙接着说:“你不能随便爬到我床上,这样不礼貌,好吗?今晚你应该回到客房去睡,考虑到塔里不是很暖和,我会帮你加被子。” 说完她又泄气地觉得自己太严厉,说话也太快了,但是又不是很有勇气去承担一个孩子充满希冀的目光。 “礼貌好。”她难过地低下头,然而却还是答应了。希珀非常庆幸塞隆有一个非常好的妈妈,她真的把孩子教得太乖了。 要知道讲道理常常是一件十分费劲的事情。 希珀略带歉意地摸着塞隆的头,黑发是完全不一样的手感,摸起来十分硬质,而她自己则完全不同,白金色的头发似乎没有一点重量,细得像是鸟类初生的绒毛。 “维吉尔要走了,我得去送送他,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以不来,我让海克特拉在楼上陪你。” 然而塞隆小心翼翼地捏着她法袍的一角,她只好拉着塞隆一起到了起居室。 早餐很丰盛,火焰炙烤的燕麦面包、一根香肠、半个小番茄、奶油鸡蛋茸、几片培根、一勺茄汁豆、一个烤香菇,最后还有半杯奶。 很标准的“研究员早餐”,“我挺喜欢这种吃法的,足够提供整个上午的能量,”维吉尔举起杯子,向着桌子另一头的师致敬。 “当然,我也喜欢,希望你的旅途顺利。行李都检查过了?” “是的,我已经拿下楼了,看来你带孩子很有一套啊。嘿,小野兽,维吉尔叔叔要走了,没有人吓唬你了哦” “维吉尔,你这样更吓人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专心地消灭盘子里的东西。现在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他需要趁太阳升到头顶之前赶一段路,到达沙漠中间一片称为“石堡”的地方——一个战争遗迹——躲一下中午毒辣的日头,所以他吃得也特别的快。 饭后,希珀带着塞隆和管家一起下楼送维吉尔,提乌斯也跟在后面,然而因为走不快,最后还是被塞隆抱着下楼的。 “不觉得它重吗?”希珀向提乌斯施展了漂浮术,老实说就算它瘦了,也有五十多磅的重量,孩子抱着它实在是太吃力了。 维吉尔背上了自己的弓,行李被挂在了天马背上,他跳上马背,走入法阵,从风墙外往里挥手。欢快的口哨声从他厚重的面巾下面透出来,他摸了摸天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天马说:“你瞧她啊,咱们第一次从这里走的时候她背后才只有一个水领主呢。” 风暴随着维吉尔一起远走了,艾梅科特斯却无法回到平静中去。尽管外面已经是通常意义的风平浪静了,但塔里却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希珀不再是荒漠中唯一的人类,塞隆,一个大约六岁到九岁的孩童(希珀不会判断),以她意料不到的形式闯入了她的生活。 这个挑战就从晚上开始。师像往常一样,光脚踩在脚凳上看那本新买的(然而拖了一年多才开始看的)龙族战争编年史。希珀十分放松地仰头靠在柔软的沙发里,面前那本书蝴蝶一样地悬浮在空中,微微扇动着翅膀。 力量强大的水领主则甘愿当个保姆,现在正围着一条浅粉色的围裙陪塞隆下棋。眼角瞥到塞隆接过了水球,她早早地支起一面涟漪,以防爆炸飞溅的水滴弄湿了珍贵的书籍。 早些时候——准确说是吃过早饭之后,希珀就带着塞隆参观了自己的实验室,并在她的围观陪伴下支起了到货了一段时间但一直没时间装配的实验仪器,并向她解释了仪器的原理——但显然没什么用。 塞隆虽然会说很多晦涩的词汇,但如同孩童认识世界一样,这个年龄的孩子多半只有感性的、片面的认知,没什么成系统的知识,所以塞隆虽然会说一些晦涩、深奥的塞悌语词根,但她对魔法物品几乎毫无认知。 “是的,我大概知道这篇论文放在什么地方,您现在要找吗?” “不,我只是在观察人类幼儿的时候感到这一理论说得很对,如果看到类似的论文请帮我留意一下,我很有兴趣深入了解。” “这就很难说了,除非维吉尔先生这样的动物专家想要就此写一篇论文。” “噢,还是给他个痛快吧。”她假装在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塞隆,还没玩累吗?”她招了招手,牵着她走回了起居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希珀试图在塞隆的盘子里加一点熟食(比如说热的茄汁豆,因为艾尔维斯说人类的幼儿可能会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并可喜地看她吃下去了。 下午则十分的平静,这道风墙能让塞隆相对安静地呆一下午,而希珀彻底把实验室收拾好了,而试验材料——是时候揭晓谜底了——都堆进了实验室里一道不起眼的暗门里。 里面用空间魔法折叠过,所以里面相当的大,以至于仅有的一扇长条窗的光照无法布满整间屋子,而需要人工光源的辅助。 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希珀看了看四周,说:“塞隆,你愿意一个人在这里玩吗?我会回起居室里看书,可能会很沉闷。我可以叫海克特拉留下来陪你。” “噢,女士。”希珀灰色的眼睛冷淡而颇具威慑力,海克特拉只说了这两个词,然后决定闭嘴。 塞隆一只手捏着水球,一只手捏着希珀的袍角,而湛蓝色的绅士偷偷地松了口气,心里暗暗评价:人类果然还是会倾向于和同类呆在一起,即使娱乐活动并不那么有趣。 另一方面,水领主又忍不住怀念师年幼的时候:安静到了无趣,给一本书就可以让她安静地呆一整天,并不需要什么人陪伴。希望小女士以后也能这样。 吃过晚饭之后塞隆仍然活力四射地和海克特拉下棋,而时间一颗一颗地从沙漏里漏下来,希珀暗中观察发现,这头小野兽还是有一般的人体节律的。 她晚上大概九点的时候会产生困意,然而却拖着不肯睡觉。希珀一边想象着塞隆在地下洞穴里面的生活,一边觉得无法想象:她这么爱玩,是如何枯燥地一个人过了三年的呢?如果维吉尔口中的镇长忘记送饭了,她又会吃什么?她的生活习惯还不错,在地底要怎么维持呢? 沙漏又转过了两周——这个魔法沙漏在沙子漏完之后会自己颠倒回去,而旁边的指针会被碰撞并自动转一格,以此来计时——时间是九点二十,希珀觉得该送塞隆去睡觉了,这正是她今天最大的挑战,她预感到塞隆会用翡翠色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把她一个人留在孤独的客房里。 “塞隆。” 塞隆愣了一下,接着扬起了笑容,仿佛是在问“该你陪我玩了吗?” 希珀叹了口气,说:“该睡觉了。” “可是可是?”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湛蓝色的绅士,然后又看了看她浮空的棋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话要说。 第187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晚上, 她本来打算在图书馆里分析一下今天白天的数据, 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坐立不安——是在担心塞隆是否会毁掉她的起居室。于是她收拾了东西带进了起居室里,进门的时候,受到了塞隆热烈的注目礼,提乌斯欢快地跑过来, 呜呜地叫着,并且用身体蹭着她的腿。 陪她下棋的海克特拉说:“女士, 您总算来了, 我还打算等一会儿去叫您呢。” 希珀关上门,“怎么了?”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折线, 空间被撕开, 一只土之子隆隆地走了出来。希珀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而土之子在她面前低头蜷缩成一张石台,希珀把东西都放在土之子的肩膀上,那里十分平坦, 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更不要说放一本书几页纸和一个墨水瓶了。 “小女士大概每隔半个沙漏就要问我一次‘希珀在哪里, 她今晚会来玩吗?’噢, 真可爱。” “我没有!”小女孩低声否认着, 小脸红彤彤地, 看着自己的脚尖,偷看希珀的时候发现希珀也在看她,急忙又低下了头。 希珀冷淡地点点头, 说:“但我今晚有些工作要做完,不然留着明天做,我就不能陪你玩了。所以你先和海克特拉玩好吗?” 塞隆忙不迭地点头,但是可能受不了这种羞耻感,最后扑到了水领主的怀里。海克特拉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小声地说:“你不能不能告诉她!以后不能!” “噢,好吧。” “你保证。” “是的,我保证,以后这将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可她已经知道了!” “师不会介意的。” “呜” 希珀其实听得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她总是受到别人的强烈喜爱和憎恶,所以这种程度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人总是无法对喜欢自己的人板起脸。希珀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对实验顺利大有帮助。 塞隆和水领主的游戏晋级到了四子连珠,顾名思义,是一个谁先走到四子连成一线谁就胜利的游戏,棋子和棋盘的控制难度都有所上升,爆炸在所难免,不过希珀已经提前把涟漪支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全套装备都幸免于难,连提乌斯都没打湿棉垫。 这种不算安静的环境对她的思路当然有所影响,不过师判断这是必要的,总好过起居室又被炸毁吧。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另一项挑战渐渐逼近了:哄塞隆睡觉。 前两天她不得已收留了这个小家伙睡在自己床上,但师必须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她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当然是简单地允许塞隆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直到维吉尔找到买家为止。第二则是想办法让塞隆自己睡。 乍一看第一个选择要省心很多,塞隆睡觉很老实,并不会吵到她,然而在私人领域这一点上希珀有奇怪的坚持,总之法师塔的主人决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习惯因为迁就别人而被迫改变。 “塞隆,该睡觉了。”她合上自己的工作笔记,把演算用的草稿纸全都归拢成一堆,叠放在土之子的身上。塞隆不情愿但听话地站起来,而水领主接过希珀手上的东西走了出去。 塞隆牵住了希珀的手,被她拉着去客房。监督着塞隆洗漱并帮她换上睡衣之后,希珀掀开被子让她躺了进去,然后转身出门。 她没有左转上楼,而是下楼去了图书馆,找了一本浅显易懂的元素编年史,这并不是她的仓鼠,而是属于为她服务了二十年的海克特拉。材质非常特殊,是非常薄的页岩加上某种金属编制的,文字有充满元素感的楔形笔划,幸好这是一本面向通用语读者的普及读本,否则希珀也不一定看得懂。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正迎上塞隆错愕的目光。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靠坐在床上,希珀问:“睡不着吗?” 塞隆点点头,然而紧接着摇了摇头。希珀啼笑皆非,脱掉法师长袍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说:“请往里面躺一点,我需要一个位置。” 塞隆赶紧往里面让了让,希珀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如果你觉得冷,可以靠在我身上。”和别人的触碰没有她想象中的让人厌恶,也或许是因为大家对幼儿总会降低警惕和厌恶感——曾有一篇论文支持这个观点——当然也或许仅仅是因为塞隆本身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更不要说神秘的元素亲和性让她们天生的亲近。 小女孩轻轻地靠了过来,缩在她旁边。 “考虑到你和我各自的个体独立性,我希望你能一个人睡,但我也理解你一个人睡有点寂寞,从今天起我会在你的房间里陪你直到你睡着为止。我会念点故事给你听,不过可能故事会有点无聊我的藏书里没有特别为孩子准备的故事。”她说完低下头来看塞隆,然而翠绿色的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里面透着一种纯粹的喜悦,看来只是有人陪着她就够了。 希珀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我要给你讲的是一个关于元素世界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嗯!” 希珀恐怕前面的故事太枯燥会让她拒绝再听这本书相关的故事,于是直接翻过了绪论,翻到了“火”的章节,说:“四种元素在我们这个世界汇聚,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所以元素生物们有机会就会到我们的世界来探险。通常情况下,一个火之子会选择做一个厨师。” “厨师,火,艾尔维斯。” “很好,你记得它的名字。这里有一位叫做弗莱姆的火之子,它从元素之门来到这个世界上,准备开始一场作为厨子的旅行,它穿过了元素之门的荒漠,走了十天十夜,躲过了许多道空间裂隙,才走到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子。 它进入了人类的村庄,找到了一个酒馆,刚和酒馆的老板表明它想在这里的厨房工作,它头顶上的木头就被它的头发点燃了,整个酒馆起了大火,人们一瞬间乱成一团,有人从外面泼水和沙子进来,弗莱姆吓坏了,只能趁乱逃跑。” 塞隆急切地抬起头来,对希珀说:“它只是,想,做个厨子。” “没错,它只是不太清楚如何与人类相处。” “没有,想要。” “你可以摸摸提乌斯,”她们快要走到底层了,在一个休息平台上,她把塞隆放下来,接着揉着提乌斯的背,看着塞隆学着自己的样子,微笑着说:“提乌斯很喜欢别人这样摸她。” “‘她’?提乌斯,女孩子?” “对。”希珀侥幸地想:如果塞隆被提乌斯转移了注意力,也许就不会往室外跑了。然而塞隆试图把提乌斯抱起来,还看着狭长的窗子问:“她会跟我们一起出去,是吗?” 希珀略略失望地点点头,“会的。”她让塞隆把提乌斯放下,然后又把小女孩抱起来——免得她一个人偷偷地玩元素,而把法师塔给炸了。 提乌斯在门口的玄关里变回了一只沙漠色的魔狼,陡然间变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塞隆的身躯忽然僵硬,深深吸了口气,希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小嘴,“别怕,提乌斯不会伤害你的。” 看到提乌斯晃起尾巴,塞隆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希珀空出手来推开门,风一下子把门撞到一边,她让提乌斯走出去,自己把门关上,疾风甚至突入环绕艾梅科特斯的风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艾梅科特斯,外面的狂风总是缓慢地渗进风墙内部,现在风已经这么大了,可想而知风墙之外是什么样子。 希珀喃喃念着“微风缭绕”,手上的空书也不曾停止,逸散的魔力在空中留下金色的痕迹,微风环绕在周围,吹在身上的风,巨大的土之子隆隆地从被潮汐力撕开的裂口里出现,沉默地伸出一只圆手,等希珀踩着走到它肩膀上。 土之子都有小小的脑袋,因此宽厚的肩膀上有许多可以坐的地方,她抱着塞隆坐下,土之子开始向前快速行走,魔狼提乌斯走在后面,巨大的头颅就在希珀后方,塞隆一伸手就能摸到它潮湿的鼻头。 变身成了巨大的原形,提乌斯本质上仍然是一只淘气的小狗,它欢快地看着塞隆,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呜呜声,甚至还准备伸舌头去舔小姑娘的小手。 “提乌斯。”师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及时制止了它把口水弄得到处都是。她们已经走到了风墙附近,一个圆形的法阵上,随着师的迈入,周围的符文一个个被点亮了,提乌斯快步跟上来,蜷缩在对它来说相对狭小的法阵里,一阵波动之后,她们出现在了风墙之外。 “根须缠绕”的法术把她们两个固定在了土之子身上,沉重的岩石身躯保证了狂风没有一瞬间把这个单薄瘦削的元素使者卷走,魔狼提乌斯本能地趴在地上,用前爪护住了鼻子,接着才试着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匍匐跟在师身后。 小型龙卷的保护力被风压大大地削弱了,狂风吹着沙子和雨滴,高速让这些细小无害的颗粒变成了可怕的飞刀,割在脸上都会生疼,但风和雨夹杂的气味太棒了,它们充塞心胸,让人整个仿佛和伟大的自然融为一体,又让人忍不住跪拜这样的神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篇文应该算是扑得蛮惨的。 第188章 在叫“小野兽”这个词的时候, 希珀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镇长看起来十分沮丧, “不神官把它引到一个废弃的地下神殿, 然后驱逐了所有的元素” “啊”驱逐法术是神官独有的法术,借用圣光的力量把整个区域的元素都放逐回元素界面,魔兽大多数使用元素法术,没有元素之力可以借用的话, 魔兽也只是厉害一点的野兽罢了。 “你刚刚说他的驱逐术能持续多久?” “三年,快到了!他、神官, 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能是永远啊, 也许他已经忘了呢。” “你是狩魔猎人对吗!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以我可以把拉斐尔神官给我的订金都给你!有有五十个金币那么多呢!!!” “唉,就算有那么多钱, 我也得去看看。我听说过, 我听说过它能把整块石头都炸得粉碎呢。” “是、是啊!”镇长涨红了脸,“你的弓看上去可不是便宜货,你肯定很厉害!” “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看看, 五十个金币是什么样的” 维吉尔站起来, 整了整弓的背带, 等镇长付了钱, 一起走出了。 “月色真美啊”维吉尔赞叹着, 然而镇长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 “哦对方不是狼人吧?” “不是, 不过也差不多。” 他们出了小镇,镇长拿出一盏防风灯,提在手上, 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一片荒僻的废墟上。 “这些石头是” “神殿的石头,神殿是太阳神的神殿。” 维吉尔当然认得刚才倒在路边的是太阳神的仆从雕像,不过这里有些石头非常珍贵,大概就是拉斐尔选择这里的原因。 神殿中间有一个大洞,维吉尔往下看了一眼,问:“它难道不会跑出来吗?” 镇长说:“不会,洞口有神官留下的结界,反正,它还在里面。” 维吉尔伸手摸了一下结界,这些纯度不高的太阳石维持着本来持续时间很短的神圣法术,维吉尔把手伸进结界里,往洞口下扔了一个火把,火把落入洞口,照亮了幽深的洞口,在尽头一动不动。 维吉尔眯起眼睛,问:“里面都是什么啊为什么还有碗?” “我放的。” 维吉尔扭头看着镇长:“你还喂它?” “我、我、我收了拉斐尔神官的定金!总得好好养着它不是?” “还有骨头” “后、后来我觉得太危险了,就喂它生的,丢了就跑。” 维吉尔长着一双鹰眼,可以看清很远的东西,他就着火把努力地辨认着,“唔真不少,羊骨,牛腿,天哪,好像还有青鼠” “青、青鼠?一定是自己跑进去的,这东西我可打不过” “如果是制造出‘凯特勒元素骚乱’的魔兽,要吃掉青鼠可是很简单的”维吉尔摸出弓来,搭上一支箭射进去,箭的尾羽四下散开,念了一个简单的咒语,面前显出一个光镜,上面竟然显出洞穴里面的样子。 空无一人, “里面很深,”镇长说,“很大,没人说得清通到哪里。” 维吉尔走了进去,四下张望着,“至少是死路不是吗?这个魔兽它一直都没离开,对了,你怎么确定它没有离开?” “时不时的,”镇长压低了声音,手上已经拿了一把剑,“我来送食物的时候,能听到地底有爆炸声。” “可是不是元素被放逐了吗?” 镇长说:“得了吧,狩魔猎人,你们用法术可比我们这些战士多。元素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这还是个地底。” “哈,说得对。”维吉尔举起一支箭,箭的尾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狩魔猎人随身携带的箭支上大多数附着有法术或者,元素法术需要元素才能触发,但光系法术在这个充满圣光的地方变得极为明亮,尾羽上附着的光镜术在没有施放的情况下也发生了严重的光外溢的现象,正好被拿来代替火炬。 忽然维吉尔一挥手,停下脚步搭箭放弦,一瞬间就完成了射击动作,羽箭飞出去,只听见叽叽叽一串响声,在圣光的重新照耀下,他看清自己的箭钉死了一只老鼠。 镇长也松了口气,“别紧张,年轻人。” “你不紧张吗?嘘我觉得附近有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脚下震动起来,他一把推开镇长,自己也借力滚到一边,紧接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就爆炸了,规模虽然不大,但来源不明,没有听见咏唱和吼叫,维吉尔才发现,他完全忘记问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了。 爆炸接连不断,头顶的太阳石居然仍然不停地剥落,石笋掉下来砸到地面,维吉尔不得不拉下面罩,一路翻滚闪躲。他回头看了一眼镇长,发现这个秃顶的老战士也十分敏捷,被石块追着砸居然毫发无伤。 “喂!老头子!这是什么种类的魔兽!” “人型!” “人型?”维吉尔愣了一下,人型魔兽是一个大类,半兽人、黑侏儒、沉沦魔、狗头人、鱼人、食人魔等等生物统统都包含在人型魔兽里面,他们可是千差万别。 “具体呢?” “不知道!” 又一阵爆炸声响起,维吉尔纵身一跃,落地打了几个滚,才躲开一块拍下来的石板。他搭弓甩手,三支羽箭射了出去,深入岩石里,多谢这些太阳石,高浓度的圣光让三支羽箭熠熠生辉,霎时间照亮了大厅。 他的一双鹰眼迅速扫过四周,空洞的大厅里似乎除了他和镇长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活物。可是不对,角落里刚才有什么反光,他又射出一支箭,四支羽箭终于能完全照亮大厅,在坍圮的地下神殿一角里,站着一个小女孩。 长长的黑色头发散在背后,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芒。 “黑精灵?黑侏儒?”维吉尔放下了箭,判断着这个魔兽的种类。 “人型,是人型。”镇长终于摸到了他身边。 这个小女孩的皮肤因为长期住在地底,显得格外苍白,黑矮人和黑侏儒却都是黑色的。 “难道是精灵吗?可是没有尖耳朵,难道是人类——”他看见那小女孩抬起了手,怪叫了一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起了些不同寻常的波动,他急忙往旁边跳去,紧接着就听见了大风的呼啸和沉闷的撞击。 “是人型!”镇长强调到。 人类施展法术必须咏唱咒语,魔兽只需要嚎叫或者咆哮,怪不得镇长强调这是一个人型魔兽。 两人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维吉尔说:“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她。我走左边。” “它,是它。” “有什么区别吗?” 镇长捂着脸,“如果你承认它是个人类,你还下得去手吗?” “好吧,是它,我先上。” 镇长一把抓住他:“不行,我去引开她的注意力,你去打晕它。” “为什么——”忽然头顶轰隆隆地想,维吉尔想也不想,抓着镇长就往前跑。 “我女儿也这么大!我下不去手!” 维吉尔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老当益壮嘛,好吧,我去。你怎么能引开她的它的注意力?” 镇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小女孩躲藏的地方扔过去,石块划过一个很高的弧线,居然马上就要砸中了。维吉尔看见小女孩抱住头,害怕地喊了一声,石块凌空爆裂开,碎成了细小的石片。 她似乎也知道这里危险,爬起身就往另外一个洞口跑去,维吉尔搭上弦射去一根箭,尾羽带着光亮在她面前擦过,她果然掉头往另一边去,边跑边往这边看过来。 镇长的投掷都十分准确,小女孩被石头砸得到处乱跑,有时把石头炸开,有时引起头顶的爆炸,空旷的大厅里充满了她恐惧的喊声,连维吉尔这种没什么恻隐之心的人也听得心有不忍。 但他怎么也得完成任务。 在镇长不停躲闪换位投掷石块的时候,他悄悄地接近了小女孩,似乎只差两步就能抓住她细弱的胳膊,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没有什么攻击力,法师都怕近身不是吗? 他伸出手去,不料小姑娘忽然扭过头来,绿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透着恐惧。维吉尔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小女孩害怕得闭着眼睛大叫了一声,维吉尔只觉得自己像个被苍蝇拍打过的苍蝇,一下子被看不见的巴掌打得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才停下来。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神殿抖动了一下,四支发光的羽箭忽然暗了下来。 镇长跑过来扶起他,“小伙子,你怎么样了?” 维吉尔咳嗽了两声,“死不了,不过” “怎么了?” “看来拉斐尔的法术质量不怎么样嘛,结界失效了,元素涌进来了” 他指着自己箭筒中的箭。 狩魔猎人的羽箭上通常附有各种不同的法术,法力压差会使得附魔发出不同颜色,刚才进来的时候,元素附魔完全黯淡下去,只有光箭异常明亮,现在光箭黯淡下去,元素附魔重新发出了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三万存稿没剩多少了 第189章 她又一次突破了羊皮纸的味道, 闻到了让她又暖又安心的气味。看到 异暗中说不清能看到什么, 她或许根本看不清希珀的脸, 然而看不清也许是因为她们,离得太近了,她只盯着希珀的嘴唇。只能模模糊糊看清楚嘴唇的形状,只想去尝尝它是不是像许多禁忌的故事里描绘得那么柔软和甜美。 心口陡然间升起一股羞涩, 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忽然肖想起她的老师,在她们的试验里, 而她她真的想亲下去。 那两片诱人的嘴唇忽然动了动, 肩膀也被人用力握住。她的心跳如擂鼓一样咚咚响个不停,期待着希珀会拉住她朝她怀里靠去。 “塞隆。” 塞隆陡然从梦幻中惊醒, 糟了, 她该不会是察觉了什么吧! “老师、老师” “不如我们来猜猜是哪边先显色吧?” 塞隆松了口气,心不在焉地说:“我猜七条光都会有效果,因为七种颜色混起来是黑色嘛。” 希珀抿嘴笑了笑,“但七种光混起来是白色的, 我猜是紫色外面的‘看不见的光’。” 塞隆看起来有点后悔。希珀的手抬起来, 似乎要去刮她的鼻子, 然而最后并没有, 只是轻声说:“专心点。” 塞隆害怕地扭过头, 直直盯着桌上的光带。 “那边, 那边是不是有点黑了?”她指着紫色的那端,“您猜对了!” 希珀说:“真快啊,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赌点什么呢。” 塞隆问:“您想赌些什么?” “这次已经过期了, 下次再说吧。”师的语气恢复了一片淡漠,心想:也许我会赌一个吻。 伦宁开口问:“哟吼,我的主人,我是不是能松手了?” “等等,我看看过了多久?”她看了一眼钟,又从自己桌上拿了一张卷轴,说:“还差挺远的,请你继续保持。” 伦宁从窗口探出一条水柱,一颗眼睛就在水柱的端头,仔细看了看那张纸,懊恼地说:“噢,天呐,怎么还差这么多?” 塞隆借着一点点微弱的光,在桌上记录着。因为对比太强烈,她几乎看不到什么,完全是在盲写乱画。希珀在旁边看着她,微笑着说:“我觉得我应该给它起名叫‘显影光’。” “好像是个挺准确的名字。”塞隆直起身赞叹说。 “‘紫外显影光’。”她用了三个文绉绉的词根,拼成了一个新词儿。 “好长啊!”塞隆赞叹说。 “那我们私下就叫它‘显影光’。”希珀现在尽情地和她对视,单方面相信黑暗会帮她隐藏很多细节,比如说刚才几乎要失控亲上去。小家伙似乎没有任何防备,对刚才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所以她对我毫不设防这本身就是莫大的诱惑。 微弱的光刚刚够把塞隆的身形勾勒出来。她弯着腰,趴在写字台上专心地记录。 显影这个词在师心中显出的远远不止是“字迹”,还显出了许多,比如说在黑暗中显出了塞隆的轮廓,比如说显出了她心里的渴望,对的欣赏和渴望。 她走到塞隆身后,又觉得这样实在是太羞耻了,所以往前又走了一步,站在她身边。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塞隆的背上,肉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手掌上。 “如果记得下来,等一会儿再写也行,现在过了差不多两个沙漏的时间。我们可以出去干点别的,甚至下次再重复这个实验。找个小一点的房间。” “可是” “不觉得呆在暗处什么也不干挺无聊的吗?” 塞隆想点头来着,但刚才希珀开口之后她就看到已经过了一个沙漏的时间了,可之前到底怎么度过了这么久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明明是很快的。 是的她只是在和希珀对视,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 她张了张嘴,几乎想要告诉希珀了,但在最后关头她闭起了嘴巴。这句话能让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而说不定希珀听了之后就会讨厌她。 --不能冒这样的险。 “那说说话吧。” 塞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微弱的光恰好地点亮了她的眸子,让希珀再一次确定“显影”这个词用得是非常好的。 “您要陪着我在这无聊吗?不、如果您有更重要的工作离开去做也没有关系。” 希珀笑着问她:“现在我的图书馆一片黑暗,我没有办法办公了。” 塞隆局促地比划了一阵子,丧气地说:“对不起,我下次再做这个试验吧像您说的,找个小一点不会碍事的房间。” 希珀轻声说:“可今天是休息日。” 塞隆忽然醒悟过来是希珀在捉弄她,皱着鼻子以示抗议,希珀实在是忍不住了,伸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说:“一张卷轴起码要晾晒一个小时,不如我们四个沙漏之后再来。就让伦宁呆在这吧。” 伦宁头顶出现了一股喷泉,水流动得太急,还有一瞬间干扰了棱镜光,它谄媚地哀求说:“我的主君,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塞隆说:“对呀,伦宁也会无聊的,它甚至不能看别处呢。” “那我把海克特拉留下陪它,我们两个可以去露台上浇花。” 小野兽的注意力已经被露台和浇花吸引走了,“可以在露台上浇花吗?” 希珀说:“如果去楼下浇花它们两个就该没有办法维持了。考试里考过超远距离控制元素吗?” “走吧,试试你的能耐。”她伸手拉起了塞隆的手,让海克特拉在这里陪着伦宁。两个幽蓝色的大水球见到一起,海克特拉目送了两位元素使者远去之后,低声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有许多话要跟你讲,但那些和我的主人有关,所以我不能说了,真是太遗憾了。” 这是水领主和法师契约之间的内容,它们不能把主人不为人知的秘密拿出来和任何人讨论,除非对方也知道这件事。 伦宁赌气说:“真是太巧了,我也有好多我主人的秘密,没有办法和你分享。” 海克特拉奇怪地说:“我亲爱的表亲,其实这本身就是我很好奇的事情,她们到底在互相隐瞒什么呢?我以为她们是亲密无间的。” 伦宁没好气地回答:“我只是个大水球,我只在自己义务范围内无条件支持我的主人的所有意志。” “你对她宠过头了。” 伦宁把嘴巴转到身后,对着海克特拉吐了口水,“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海克特拉把那团水甩回了伦宁身上,后者柔软的身体表面里外波动了一下,而前者深深叹了口气,“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只是忠实地执行主人的意志罢了。” 希珀心里一直有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让她最近选鞋子的时候已经开始选择鞋跟高度约莫一寸的鞋子了,塞隆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来自她的压力让希珀不得不时刻保持挺胸抬头的姿势。 当然这些她都不会让塞隆知道,只是塞隆推开露台门的一瞬间,她会升起一股感慨。 “你第一次推开这扇门的时候,还不到门把手的高度。”她轻声对她的小学徒说。 塞隆回头笑着说:“是呀!” “说不定很快你就要超过我了。” “身高吗?会怎么样?”塞隆说着,特地踮起脚,等着希珀从她面前走过,她的老师笑着瞥了她一眼,回答说:“如果你的身高超过我太多,就没法穿我的衣服了,我得带你去做一些新衣服。” 塞隆苦恼地皱起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一点也不希望长高,她非常喜欢被希珀的衣服包裹的感觉,这样稍微比拥抱疏离一些,但也非常亲密,并且,这个和“拥抱”非常类似的行为并不需要经过希珀的任何同意。 但同时,她踮起脚之后发现,比老师高实在是一件太有意思的事情了,因为身高差的原因,希珀身上冷冽的气势被削弱了很多(但她并没有想到是因为师对她并不设防的缘故),师不得不仰头看着她,无形中似乎连她们之间的地位都改变了。 特别是,特别是,那些上都说这样“一低头就能吻到她” 希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特别停留了一下,甚至转过身正对着她,体贴地让她能好好体会到这种身高超过老师的感觉。 她甚至还笑着问:“怎么样,喜欢这种感觉吗?” 塞隆心里诧异极了:她并不会介意我比她高吗? “说不上来当然也是挺好玩的。” 师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径自走到了露台边缘,水从裂隙中自己冒出来,成片的水围绕着塔身慢慢降下去,在她的精细操作下深入土壤,随后她睁开眼睛说:“试试?” 塞隆也走到露台边缘,大片的水在她身旁形成,元素们争先恐后地听从她的指挥,它们同样慢慢下降,但在这个超远距离,塞隆也觉得力不从心,希珀站在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对她说:“不要害怕,还记得你的魔法扫帚吗?你不需要完全地控制它们。水有自己的属性,利用它们的重量,利用它们的毛细现象你只要稍微对,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会亲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