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 第1章 《以爱之名》作者:温九三【cp完结+番外】 强制爱、年上、狗血、追妻、he 简介: 肖誉从未想过会被一场醉酒乌龙改变整个人生轨迹。 后来听旁人说起,他才知道对方叫季云深。 提起季云深,世人说他万般好。 真可笑。 分明只有令人反感的傲慢,和倍觉压抑的控制欲。 季云深对他困境不以为意,连他的话也只听一半。 自傲得像只花孔雀。 “我不喜欢你,讨厌你,烦你,不想和你有联系,这很难理解吗?” 他愤然离场,以为能从此恢复普通人的生活。 却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自由平等地与季云深对话。 季云深强行给他打上专属烙印,说:“你和这枚耳钉一样,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取悦我——记住了吗。” 濡湿的吻落在耳廓,恐惧由他心底而生。 时过境迁,他失去所有孑然一身。 那个始作俑者却说:“对不起,我以为那是在爱你。” 季云深恳求的眼神近乎虔诚,昔日高傲的孔雀,竟也会低下头颅。 手指即将碰到蓝宝石耳钉,他冷脸躲开。 那条以“爱”为名的金属圈环出了沉重闷响。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不原谅你。” *强控制欲藏得很深的阴暗批x心软隐忍的老实人 - 第1章 “还疼吗?” 水声停了。 揶揄的笑声从浴室门口传来:“别装睡了。” 男人身着浴袍,带子松散地系在腰间,裹着一身水汽行至眼前。对上那打量的目光,肖誉撑着床坐了起来。 薄被滑落,浑身赤裸。 锁骨带血的牙印、颈侧暗红的吻痕、充满戒备的眼神。 许是刚醒,那张小脸有些苍白,反倒衬得嘴唇红润饱满。 季云深两手抱在胸前,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他噙着笑坐到床边,偏头去看:“怎么,爽完不认账?” 薄荷味洗浴香侵入鼻腔,肖誉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他身体后仰,贴上了床头的软包。带着硬度的细密毛绒,扎在皮肤上又酥又痒。 他无视男人胸前的春光,移开眼,一言不。 季云深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地起身穿衣——美则美矣,可惜不懂情趣。 “技术一般。” 系纽扣的手一顿,季云深猝然回头:“你说什么?” 肖誉不带情绪地看他一眼,掀开被子站到他面前,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说,你技术一般。” 两人相视而立。 一个西装革履,高大有型;一个不着寸缕,匀称修长。 季云深笑了一声,右手虎口卡住肖誉下颌,语调平缓森冷:“昨晚哭着求我继续的是你,今天翻脸不认人的也是你。你……嘶!” 他触电般收回手,虎口赫然一个椭圆形牙印。 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 未及作,就见肖誉绕过他,捡起散落床尾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黑色板鞋,浅卡其长裤,白t内搭,暗灰长袖衬衣——全身不超过五百块。 他丢垃圾一般,往床上甩去一张银行卡:“拿着去买几件好的。” 轻飘飘的卡掷地有声,薄被陷下一个严丝合缝的坑。肖誉抿紧嘴拾起来,尖锐的棱角把他掌心硌得生疼。 “再见。”他毫无留恋地转身,肩背挺拔,步速飞快。 季云深“啧”了一声,拨通电话:“来接我。” 丁颂支支吾吾道:“季总,方白说……昨天他等了一晚上都没人接他呢。” “什么?”季云深眉心微蹙,声音陡然冷下几度,“昨晚来的是谁。” “昨天是小王接的人,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未等对面说完,季云深就心烦意乱地挂断了电话。床尾凳下躺着一张身份证,他捡起来扫视两眼,目光微滞。 5月30日,这个叫肖誉的人昨天刚过完十九岁生日。 昨晚肖誉进门时醉得倒头就睡,“啪”地就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存着“教育”的心思手底下一点都没留情,也正因此忽视了肖誉的反应。 现在想来,肖誉那副生嫩的样子一看就是未经情事的孩子,可他竟然毫无所觉。 他把身份证揣进口袋,拇指不断摩挲卡片边缘,床上那一摊狼藉却不住地往余光里钻。 季云深重新拨通电话:“给我换个司机,再查一个叫肖誉的人。” ——木已成舟,他希望再给肖誉一些补偿。 午后这段时间地铁里没什么人。 肖誉姿势有些别扭,拉着扶手站了一路,换乘三趟地铁回到学校,拎起小篮筐闪进了浴室。 滴—— 水卡插进凹槽,开始计费。 热水兜头而下,打湿的刘海贴在前额,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肩膀垮了下来。他闭上眼睛,由着水流在脸上肆虐,有关昨晚的画面变得清晰。 从墓园回来后,他心里憋闷第一次去了酒吧,谁能想到两瓶啤酒就能让他醉得不省人事,他强撑着最后的清醒给自己订了一辆网约车。 然而酒吧临街,门口停满了来接人的车,他勉强辨认着车牌,却还是上错了车。 沐浴球在身上来回往复,路过腰胯和小腿时力道更甚。身体上的痕迹被清理干净,可两具身体交叠的画面却刻进骨髓,不断冲击大脑,怎么也忘不掉。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章 “呕……” 他猛地弯下腰,扶着面前的水管不停干呕,羞辱感和自我厌弃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 廉价拖鞋湿水后走一路响一路,肖誉趿拉着上楼,推开了603的门。 方知夏正在打游戏,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这会儿去洗澡了?” “中午太热了。” 他回头看了眼方知夏,见对方沉浸在游戏中,才悄悄掏出口袋里的银行卡锁进抽屉,而后长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尽管他再老实本分,从那个人施舍般的表情中也能看出来,他被当成了泄愤工具。醉后记忆混沌,当时的想法感受他已经记不清了,但身体残留的痛感却不断提醒他生过什么。 一张银行卡不能抵消曾经的伤害,但他既不是圣人,也不是白莲花,凭什么白白便宜那个人? 拿钱走人、一次性结清,此生不见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时间能淡化一切,身体和心理都会自愈。 临走时,他扔在床上的帆布包现在堪堪搭在床沿,露出一部分书角,看清书名后他眼睛一亮——是他因考试错过预售的《暗夜杂谈》。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本?” 方知夏往他头上扣了一顶生日帽,举起手机一通乱拍:“快递晚了一天,生日快乐!” 方知夏笑得没心没肺,他咽下了那句“我不过生日”,改口道:“谢谢。” “谢什么呀!不是我说,你家楚可的书太难买了,我当时再晚一秒就又卖完了!” 肖誉拿着书翻来覆去地看,好半天都没舍得拆开塑封。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颇为得意道:“毕竟是畅销的推理小说家。” 夕阳西斜,肖誉和方知夏从食堂吃完饭回来,见宿舍楼下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没有打领带,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很显眼,很违和。 肖誉加快脚步路过,却不想,男人叫住了他:“你是肖誉吗?” 他点点头。 “哦,是季总叫我过来的,你的身份证掉了。” 肖誉一阵慌乱,支开方知夏之后才接过身份证,确认一眼,说:“谢谢,还有其他事吗。” 丁颂赶紧递了张名片过去:“我是季总的助理,你叫我小丁就行。有任何需要,或者想见季总——” “知道了,丁助理慢走。” 丁颂嘴巴半张,盯着肖誉的背影看了半天。 也太难相处了吧! 季总原来的小情人个个儿对他巴结得不行,都指着他给说点好话。这位可倒好,让他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季总真是口味成谜啊。 凌晨时分,方知夏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等待进排位时听见肖誉的声音,他摘下耳麦回过身:“你说什么?” “疼……” 地图已经开始加载,方知夏犹豫了一下,在公屏给队友道歉,然后脱鞋爬上肖誉的床。 肖誉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汗湿的刘海乱蓬蓬露在外面。 方知夏探手过去一摸,迅速收了回来:“这么烫!退烧药在哪儿?” “爸……你怎么来了?” “说什么屁话呢!”方知夏骂了一声从床上跳下去,“我翻你柜子了啊!” 万幸肖誉平时井井有条,衣柜里的东西一目了然,他一眼就看到最上方的小药箱。 他兑了杯温水端上床,把肖誉扶起来,在一声声“爸爸”中迷失自我,只得无奈哄道:“行行行,我勉为其难占你一次便宜,快张嘴把药喝了!” 他把人裹成粽子,将水杯放在肖誉桌上:“水杯你明天自己刷,啊。” 蓝方水晶爆了,其余四位队友默契地举报了方知夏,他两眼一黑,郁闷无比。 肖誉陷入无尽的梦魇,两手无意识握住床边的护栏,时而用力攥紧,时而徒然放松。 一场欢愉、一场梦,透支了他全部的精力。 肖誉一觉睡到转天中午,神清气爽地冲了个澡,回来换衣服准备上课。 方知夏看了连连摇头:“瓜娃子呦,还没退烧呢,您就作吧!” “没事,已经好了。” 锁骨上的牙印结痂痒,他隔着衣服挠过了头,又开始疼起来。 气温攀升,人也容易烦躁,他使劲揉了几下便不再理会:“晚上给你带饭吗?” 方知夏瞬间变出笑脸:“带带带!你吃什么给我带什么!” 今年夏天来得格外早,蝉鸣早早笼罩了宿舍楼。身上的琴盒加上大提琴将近二十斤重,肖誉有些犯懒,扫了一辆校园单车骑到教学楼。 时间尚早,教室只有零星几个学生,他摘下琴盒去卫生间把手洗净。再回来时,他成了所有目光的众矢之的,角落里微弱的嗤笑也清晰地传进耳朵。 他下意识看向座位,瞳孔骤缩。 琴盒倒在地上,拉链大开,琴弦尽数断裂。断了的琴弦和弃用的钢丝无甚差别,向不同方向支棱着。 肖誉冷眼扫视一圈:“天天这么敬业地盯着我,谢承给你们多少好处?” 许是他的目光令人胆寒,笑声戛然而止。接着,一个戴着眼镜的文弱男生被推了出来。 “对不起啊,我想帮你调音来着,不小心就……”男生低下头,下巴贴近锁骨,头和身体形成了诡异的九十度。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章 肖誉端详两秒,他不认识这个男生,更没必要怪罪另一个受害者,他摇摇头:“你走吧。” 男生如释重负,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跑走了。 他借用老师的旧琴勉强应付过这堂课,背着琴盒去了校外的音乐街。 像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定一样,音乐学院门口必然有条音乐街。各式乐器小店分布得错落有致,顺着右手边数到第五家,便到了他经常光顾的指初琴行。 大门敞开一条缝,冷气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里面却不见人影。 他推门进去,直奔零件区。 他环顾一圈,摘下一套黑白包装的琴弦,研究一会儿又挂回去,拿了常用的星海791。 老板的谈笑声由远及近,肖誉拿着琴弦迎过去。 “呦,你来啦,今天买点什么?” 肖誉把琴放到桌上:“换个弦。” “又换弦?!”老板把断开的弦捋顺,思索了一会儿,“你是不是不会调音啊,要不换个结实耐用的?” “就用这个。” 老板咂了咂嘴:“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几十万的进口手工琴配个一百多的弦,这不是吕布骑狗吗!你不嫌钢丝音重啊?” 肖誉不吭声,打开手机要扫码结账。 “什么琴几十万啊。” 屋里的帘子一掀,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巧。” 老板抽空插句嘴:“季总您认识他?” “不算认识,一面之缘。” 说罢,季云深一眨不眨地看向肖誉,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还疼吗?” -------------------- 开新文啦,给自己撒个花~ 预祝各位老板看得开心哦~ 社恐作者搬着小板凳,坐在评论区等撩…… (随机抓一个路人打劫,交出你们的海星!) (一颗也行,求求了~贴贴~) 第2章 “过来。” 肖誉眉头一皱,嫌恶地往边上跨了一步,没理。 季云深不恼,转而去看桌上的琴。 背板是一对华丽的虎皮拼接枫木,面板则是有着二十年以上自然干燥的阿尔卑斯山区云杉木,组合到一起使这把琴具备了饱满的厚度和十足的张力。 琴身油亮一尘不染,乍看之下,竟找不出什么使用痕迹。 保养得这样好要费不少心思。 他不禁将目光投向肖誉,带弧度的刘海从中间一分为二遮在脸侧,眼尾微垂,鼻型尖俏。 目光向下,落在小腿和脚踝之间上,暗红色的结痂牙印在小腿上分外扎眼,又帮他回忆起自己的暴虐行为。 本着内疚想补偿的心理,他从墙上摘下两套琴弦扔到老板桌上:“给他换这个。” “我不要。”肖誉把琴弦推远。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给老板吓一跳。 他瞥一眼季云深扔过来的弦,一套黑白包装的托马斯,一套白底棕字的拉森。演奏级别的专业用弦,算在一块儿五千打底。 他瞧着肖誉生气又别扭的表情,再想想开店的地段,便豁然开朗。但他可惹不起季云深。整条音乐街都是人家的产业,他还指望这位财神爷吃饭呢。 “你就拿着吧!”他迅速把刚装好的弦拆下来,“便宜弦不耐用不说,出来的音质不好多影响学习啊。” 老板对肖誉印象深刻,不光因为长得好看,还因为这孩子很奇怪。 说他穷吧,他用的琴价值不菲;说他富吧,他又只肯用百来块的琴弦。 见这孩子犟着不吭声,老板生怕自己被连累着得罪季云深,急道:“季总可是为你好啊!” 店里落针可闻,空调运作的噪声被无限放大。 老板暗中拽他的袖子,卖惨道:“我这是小本生意,你就别为难我啦。季总给的总不会差的,不要白不要嘛!” 季云深微笑着一言不,目光落到他身上,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他以为永远都不会见到这个人了,没想到第二天就被“啪啪”打脸。他有一万个不接受的理由,但老板夹在中间着实无辜。这场战争刚刚开始,他就败下阵来。 “谢谢季总。” “不客气。”季云深很快回道。 他笑意更浓,走到窗边的茶台自顾自泡起茶。没过两分钟,他朝肖誉招招手:“过来。” 肖誉没动。 夕阳洒进落地窗,蒸汽在一片金光下袅袅升起,壶里的水“咕嘟”冒泡,茶香便从顶起的壶盖溢了出来。 季云深沏出一盏,身子匿在阴影里,不疾不徐地抛出一个引子:“你的琴最近按高把位比以往吃力吧。” 果不其然,肖誉蓦然转身:“你怎么知道?” “来尝尝钱老板新买的陈皮,消暑化痰,夏天喝最好了。” 肖誉犹疑一会儿,他的琴最近确实出了问题,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也没解决……这个人真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他挪过去坐在季云深对面,语气谦和不少:“季总,请指教。” “指教谈不上。”季云深笑起来,另沏一盏推向对面,“那把琴你应该用了很久,指板经过长时间按压,再加上气候问题,容易干燥萎缩。” 小半盏陈皮茶橙黄甘醇,漂浮的陈皮沫迟缓地沉到杯底。 肖誉恍然大悟:“因为指板下陷变形,所以弦高增加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章 “聪明。” 季云深端起茶盏,视线却飘向肖誉。 原来,那对眼尾天生就是下垂的,未免过于讨人怜爱,但那唇角却也是向下的。 仿佛眼睛在说:给我一点爱。嘴巴却说:走开,离我远点。 陈皮入口,苦涩回甘。 这个男孩有点意思。 “得找琴师二次削制琴码?”有趣的男孩问。 “不用。”季云深有些心猿意马,指了指钱老板,“让他给你换个矮脚琴码就行——不过我有个疑问。” “什么?”肖誉抿了一口茶,嘴角又垂下几分,放下茶盏再没碰过。 “这把琴是chester的作品,据我所知并不在市场上流通。”季云深顿了顿,“谁给你买的?” “我父亲。” 四目相对,肖誉眸色清澈,语气不似作假。 但昨天丁颂传来的资料却对其父只字未提,只说他大学之前租住在星微巷,和母亲肖梦冉相依为命。 星微巷那地方貌若其名,是一条连星光都看不见的脏乱小巷,被人们称为平港市的贫民区。 几十万买一把琴的背后必定有长久的经济支撑,这把琴又是谁给他买的呢? 季云深不禁望向肖誉,后者正站在钱老板旁边,帮忙更换琴码。身型匀称、肩背挺拔,一行一坐皆可看出体态训练的痕迹。 回想那晚的旖旎光景,肖誉酒醉的迷离眼神中,装满了不谙世事的单纯,连手指脚趾的小细节里都藏着矜贵。 是有钱人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还是被养得很好的金丝雀? 几天后的晚上,戴眼镜的学生敲响603的门,确认肖誉的姓名后递进来一件包裹。 “谁送的?” “楼下一个穿黑西装的人,我也不认识。” 肖誉走到阳台往楼下望,哪还有黑西装的影子? 包裹里装着一把琴弓,顶级巴西苏木配上蒙古白马尾,乌木执手温厚圆润,弓顺杆直。 “嚯!”方知夏进来惊呼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竟然买上万的琴弓?” “别人送的。” “诶你别收起来啊。”方知夏拦住他,从盒里拎出琴弓,上手掂了掂,“嗯,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谁送的啊?” 肖誉脸色一沉,他连那个“季总”的全名都不知道。他从方知夏手里拿回琴弓装起来:“要还回去的。”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肖誉把东西收进柜子,换了个话题,“请你吃西门那家烧烤,去不去?” 方知夏立马把琴弓忘得一干二净,十分狗腿地跟着出门了。 转天上午,肖誉在屋里整理待会儿上课的用具,手机毫无预兆震动起来。空心木桌像个共鸣音响,将震动声扩得摄人心魄,他心里也跟着一紧。 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 肖誉没接,耗到电话自动挂断。但紧接着,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进来。 他终于接通:“你好。” “琴弓收到了吧,一会儿上课记得用。”声音低低沉沉,带了些笑意。 肖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对方是谁:“季总,琴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怎么?” “我不想要。” “那是根据你手型定制的。”季云深声音冷下来,“不要就扔了吧。” 听筒中一阵忙音,肖誉愕然片刻,那感觉像莫名其妙被贴了一张膏药,他撕下来的时候反被膏药咬了一口。 琴盒还没整理完,他凝视着崭新的琴弦和琴码,心情复杂。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1夜情”三个字产生联系,而且对方连他一会儿要去上课都知道,他却只知道那个人姓“季”。 这段关系既不平等,也不该生。 他收下对方的银行卡,本意是给这件事画上句号,从此一拍两散,但那个人好像不这样想。 肖誉忙于学业,一直没抽出时间把琴弓还回去。后来他才意识到,琴弓只是一个开始,后面几天,来自那个人的礼物塞满了他的衣柜。 大到名表数码、服饰鞋包,小到松香、擦琴、油弱音器。从生活到学习,一干用品种类齐全、面面俱到。 他也因此成了男寝收包裹最频繁的人。 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很快出现一批热心肠的“知情人士”,滔滔不绝地和大家讲述他和金主的故事。 虽然版本大相径庭,但他在故事里的行事作风却千篇一律: 因为今年没申请到助学金,他为了钱,装醉爬上金主的床,而后不知羞耻地对金主死缠烂打。 三年前被人指指点点,躲在宿舍都被戳脊梁骨的恐惧感卷土重来,他的处境不比老鼠好多少——还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若说学校是一棵参天大树,那八卦流言便是无孔不入的风。 只需轻轻一吹,便树枝摇曳。叶片相互摩擦,牵一而动全身,说不清源头,但转眼间就实现了消息共享。 就连方知夏也来问了一句:“你跟季云深真的假的啊?” 肖誉这时候才知道那个人原来叫季云深,可他却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巴不得那个人在世界上消失。 他想尽快把东西还给季云深把话说清楚,只是还没来得及去找,主任就先找到了他。 “你就是肖誉?” 肖誉点点头,偷瞄主任一眼,便把接下来的谈话内容猜了个大概。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章 主任抬了抬眼镜,仔细瞧着他,准备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却堵在喉间。那下垂的眼尾怎么看怎么可怜,叫人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您给我点时间,我自己处理。”肖誉说。 本打算不说重话的,但主任瞧着他紧抿而下撇的嘴唇,顿时来了脾气——好像谁欠他一千万似的,在这儿给谁摆脸色呢! “你处理?你想怎么处理!”主任气得拍桌,抻出一沓文件拍在他身上,“你自己看看,有多少人举报你!这事都闹到上面去了,你不想上学我还想上班呢!我倒要听听你想怎么解决这事?!” 不堪入目的大标题赫然印在文件之上,将捕风捉影的腌臜变成白纸黑字。 事情比他想得复杂,已经不是还东西、断联系能解决的了。他连拒绝季云深的权力都没有,又拿什么来平息这场荒唐事? 他不说话,主任的耐心也消耗殆尽:“多的我不说了,把你家长叫过来,后面再说是处分还是退学!” 肖誉垂着眼:“她来不了。而且我是成年人,能为自己负责。” 主任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气势汹汹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不得不仰着头和他对话:“这会儿想起来是成年人了?一个成年人连自己那点破事都藏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肖誉拧起眉:“我和他不是——” “——杨主任。” 办公室门没关,季云深笑着走进来,慢条斯理道:“他的事,您可以和我说。” 第3章 “不喜欢,这很难理解吗。” 季云深站到肖誉身边,笑呵呵地和杨主任握了一下手:“久闻杨主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严于律人。” 杨主任嘴角一抽,没好气地打量一番:“您是肖誉家长?” “不是。”季云深摆摆手,“不过这个孩子是我认识的。” 肖誉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一步和季云深划开界限。 “杨主任,我姓季。”季云深没在意他的小动作,递上一张私人名片,“请问肖誉犯了什么错,得退学才能解决?” 杨主任被人打断谈话烦躁得很,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就扔在桌上:“您姓什么都没用。您不是学生家长,我无权告知。” “是吗,如果是我想知道呢?”季云深唇角上扬脾气很好的样子,却把“我”字咬得很重,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傲慢。 肖誉也听出来了,用胳膊肘猛地撞他一下,低声吼道:“别添乱!” “什么叫你想知道?”杨主任一头雾水,没压住脾气爆了出来,“你是什么……” 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低头看桌上的名片,脑门瞬间沁出汗,磕巴起来:“你、我……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学生间的小误会。” “那就好。”季云深眯起眼睛笑了,“那肖誉我就先带走了?” “您请您请。” 杨主任面带微笑送走两尊大佛,心有余悸地翻看举报材料,传说中的“金主”原来是季云深啊……他差点就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然而他悬着的心还没落回去,座机电话就响了。 “杨力!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季总的人也敢动!” “校长?我、我不是,我已经让肖誉走了——” “明天之前给我把学校的风言风语处理干净!” 啪! 校长直接挂断了电话。 杨主任瘫在椅子上原地转了两圈,胸前深色布料透出了大片汗渍。 好家伙,这个学生可惹不起啊! 直到出了行政楼,肖誉的状态还有点懵。季云深究竟是什么人,有钱又能在领导面前说上话? 看杨主任的意思,应该不会让他退学了。但如果不远离这个麻烦的源头,以后恐怕也难保太平。 “在想什么?”季云深停下来看他。 肖誉微微仰头:“没什么。” 天色渐晚,他背靠一轮弯月,暖黄路灯点亮他的眼眸,里面模糊映出季云深的身影。 不知名的小飞虫迎着光亮聚在一起,季云深抬手帮他挥开,然后落在他的顶:“这不算什么。” 迎面走来几个结伴而行的学生,肖誉却觉得自己被不怀好意地注视。他矮身躲开季云深的手,往后站到一个碰触不到的安全距离。 “今天的事谢谢你。”他边说边往后退,“我先回去了。” 拒绝之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季云深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那双下垂眼里有两分恐惧和八分厌恶,可怜兮兮的样子叫他更想逗弄一番。 “等等。”他笑着追到肖誉身边,俯身凑近,“我饿了,听说卡萨之春很不错,你能带我去吗?” 季云深的眼睛狭长,里面闪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从他口中而出的话语,看似在商量,实则不容人拒绝。 第一份牛排冒着“滋滋”声端上桌,滚烫的油星四溅,在餐布上落下明晃晃的油渍。肖誉无比困惑,季云深这样的人怎么会看得上卡萨之春? 卡萨之春以物美价廉的快餐式西餐闻名,两百元就足以让两个人吃饱。小情侣们最喜欢来这里约会,饱餐一顿,然后赶在门禁时间之前回学校。 肖誉看了看四周,几乎每桌都坐着一男一女,他和季云深这桌实在有些显眼。 “吃吧。” 季云深象征性把牛排往他这边推,他赶忙拦下:“我的那份还没上。”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章 侍应生这时端来另一份全熟牛排,季云深心下了然。他的吃相很斯文,配上英俊的脸,称得上秀色可餐。 然而肖誉没怎么抬头,闷声重复着切牛排、叉起、送进嘴里的动作,赶场吃饭似的。 这里的牛排实在难以下咽,季云深叫了瓶红酒,让侍应生给肖誉也倒了一杯:“牛排太腻,中和一下。” “谢谢,我不喝酒。” 连拒绝都懒得找借口,既然不喝酒,第一次见面怎么醉成那样?不过季云深不计较这些,皮笑肉不笑道:“十四度而已。” 肖誉没有碰,季云深也不再劝,席间没有多余的交流。 吃完以后,肖誉想借机把话说清楚,他叫了一声“季总。” “嗯?” “那些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季云深抬眼看他,笑意未及眼底:“就当我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着玩儿吧。” 肖誉愣了一下,轻飘飘一句话,道出了两人之间的鸿沟。 于他来说,那些东西价值不菲,是他高中以后就不敢遐想的奢侈;于季云深来说,那不过是讨情人欢心的一骑妃子笑。 他斟酌开口:“我的用品很齐全,您不用——” “不喜欢?”季云深打断他,把餐巾叠上一折,随手扔到桌上。 “不是……”肖誉话头一顿,和大门口的一个男生对上了眼神。 六月的天气,即便是晚上也有近三十度,男生却捂着一件连帽长袖卫衣,戴着鸭舌帽。进来时左右张望,似乎与人有约。 本来是很平常的场景,但和他对上眼神之后,反倒压低帽檐往另一个方向跑。 这就有点怪异了。 “不是什么?”季云深语气不耐。 肖誉回过神,不再绕弯子:“如果你送礼物是想补偿……那天晚上的事,那么我收了银行卡,这件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了。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我更不会讹诈你,以后就当没这回事。” 季云深皱眉:“为什么?”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怔住了。 送礼物的初衷就是补偿,现在当事人直言不需要,按理说他应该乐得清闲,和肖誉桥归桥路归路。 可他心里总有种落差感。 他素来都是被人捧着,别说校长了,就是当今最著名的大提琴独奏家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哪怕心里对他有看法,见面也得收敛起来。肖誉把讨厌挂在明面上,就不怕惹怒他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我只想当个普通人,但你的出现给我造成了困扰,我不想活在流言蜚语里。”肖誉漠然瞥他一眼,直白地说,“刚才说过了,我们以后就当不认识没见过,谁也别打扰谁。” “就为这事?按照你们校长的工作效率,明天肯定把流言处理好了。”季云深话只听一半,脸色稍霁,晃了晃酒杯将红酒饮尽,“况且,那些人说说而已,你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不是吗?” 肖誉愕然一瞬,被季云深避重就轻又自傲自负的言论激出一身火。季云深高高在上什么都不在意,但他不行,他已经走错了一步,绝不能步步错下去。 “我不喜欢你,讨厌你,烦你,不想和你有联系,这很难理解吗?”他恼火地站起来,一把扯过书包背在身上,“你应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想要什么人没有,对我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垫在腿上的餐巾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狠狠砸到桌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餐厅。 旁边桌的客人离场,侍应生把刀叉碗碟收进小推车,金属和陶瓷的碰撞声不时传来,令人烦躁。 季云深一身规整的浅色西装,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天生的微笑唇令他看起来和悦而温柔。他的手指却在腿上敲个不停,想到肖誉撇下去的嘴角,更是窝火至极。 有句话肖誉说对了,只要他想,就有大把的人送上门。反观肖誉呢,既不乖顺又没情趣,有事没事就端着一张阴郁脸,给谁看呢。 他看肖誉可怜,大慈悲地想着法儿补偿,谁知那就是个白眼狼,不识人可怜。 ——肖誉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对他? 侍应生收完,见季云深桌上酒杯空了,礼貌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您还需要吗?” “不需要了,谢谢。”季云深温和一笑,起身离开了餐厅。 卡萨之春离学校不到一公里,肖誉刚走到一半就下起了雨。小雨滴瞬间变成倾盆暴雨,他只好加速往学校里跑。 为抄近路,他跑进了小树林。 天已经完全黑了,树木于风中摇曳,被暴雨压弯了腰。 暗影绰绰,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索命无常。 啪! 不远处亮起一个光点,而后猝然向他奔来。 肖誉下意识掉头折返,不料脚下踉跄,眨眼间就被追上,被人狠狠扑倒在地上。 手肘支撑了全身的重量,把湿润的泥土戳出两个洞。但他来不及感受疼痛猛地转过身子,光点直直照进他的眼睛。 瞳孔放大,他看到一个穿长袖卫衣、戴鸭舌帽的男人。 是卡萨之春那个男生! “你是谁!” 第4章翻版的自己 男生没有回答,把手电筒咬在嘴里,掐紧肖誉的脖子猝然力,力道大得能将他的脖颈扭断、捏碎。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章 他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死死掰着男生的手。 暴雨落在脸上,又灌进口鼻,即将窒息的恐惧涌上心头。 霎时间,他肾上腺素飙升,提膝朝对方后腰猛顶。男生怪叫一声,手电从口中掉落。他眼前一黑,身上的重量旋即消失。 新鲜空气涌入喉管,肖誉却不贪恋,他捡起手电骑在男生身上,右手高举。光点由上至下划过一道弧,照亮他眼中暴起的狠戾。 砰! 迅雷不及掩耳、杀意毕现的一拳,重重落在男生颧骨。 “啊啊啊!” 男生被打得眼前昏,在第二拳即将落下的时候,闭眼大喊:“你配不上他!” 拳头距眼眶不到一厘米,肖誉怔愣一瞬:“你说什么?” 男生却蓄力推开他,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他反应过来迅速起身,拽住男生的衣摆:“你是为季云深来找我的?” 他比男生高出半头,手上甚至没用力,对方却原地打转,怎么也逃不开。 男生破罐破摔:“季总那么好的人不是你能染指的!” 两人一拉一扯,手电光晃在男生脸上,年轻而清秀,肖誉并不认识。 暴雨没有转小的趋势,湿衣服贴在身上,随着动作越缠越紧。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阻力包裹着他,让他倍觉疲累。 他缓缓松开了手,男生落荒而逃。 季云深究竟是什么人?他有社会地位,有巨额财富,还有拥护他的“粉丝”。 可肖誉只看到了季云深令人反感的傲慢,和令人压抑的控制欲。 脚底踩上了异物,他拿手电照着泥土地,捡起一个黑色的卡包,第一张便是隔壁学校的一卡通——那个男生叫庄贺。 肖誉走了几步又停下,折返回来,捡起被压烂的打包盒扔进垃圾桶,掉头返回卡萨之春。 “这不是那个肖誉嘛?怎么脏成这样!” “啧啧,这下雨天的,不会是被金主抛弃了,在雨里深情追车吧。” “真恶心,离他远点!” 数道目光射向肖誉,像无数把刀凌迟在他身上,他恨不得遁地而行,推开603的门时只剩下“半条命”。 “我靠!你是哈士奇吗!下雨天去玩泥坑啊!” 方知夏嘴上这么说,手里却停下游戏,从自己衣柜翻出一条新毛巾盖在他脑袋上,胡乱地揉了几下,语气难掩担忧:“上哪儿混了啊?” “吃饭,回来时摔了一跤。”他拽下毛巾,把打包盒放到方知夏桌上,“不用擦了,我去洗澡。” “你还给我带了饭!” 方知夏饿了一晚上也懒得吃,这会儿闻着香味两眼放光,立马打开打包盒,油滋滋的牛排还冒着热气。 “呦还是我最爱的牛上脑!” 他殷勤地去阳台拎来洗澡的篮筐,龇出一口小白牙:“真是太谢谢您了,摔了一跤还能保护好我的饭,太感人了!” 肖誉看他一会儿,藏在干巴泥土之下的嘴角扬了扬:“去洗衣服。” “得嘞!” 洗完澡回来,楼道里响了熄灯铃,肖誉拉上床帘藏进了自己的小世界。 和那个叫庄贺的男生打了一架,虽说没有受伤,但当时也给他吓得不轻。好在庄贺是个花架子,如果他因为季云深被人打伤,那就太憋屈了。 季云深到底给他们洗了什么脑,这么心甘情愿地替人当枪使。但甭管别人怎么拿季云深当个宝,在他这儿连狗尾巴草都够不上。 他找到通话记录里季云深的号码,三下两下拉进了黑名单——这下应该彻底结束了吧。 撕掉了黏在身上的狗皮膏药,他浑身舒爽地进入了梦乡。 几天后,群里布了一条消息:环树唱片公司要来学校招聘乐手。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沸腾了。 那可是全国百强企业的环树啊,别看成立年头儿短,但人家从初创到上市只花了两年,经手制作的唱片火遍全球,签进环树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财富宝库。 肖誉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但上次庄贺那事他还心有余悸,对人员密集的地方敬而远之。 直到面试那天早上他还没做好决定,方知夏正好也去面试,他心一横也背着琴出门了。 通往面试地点的那条路乌泱乌泱挤满了人,有些人明显认出了他,却只字不提流言的事,转身避着他走。 看来季云深确实把这件事压下来了,还算干了件“人事”。而且这些天都没送东西,没让那个小助理来找他,更没换其他手机号给他打电话。时至今日,肖誉才彻底放下心,他和季云深的荒唐事,真的只是过去式了。 他就像那久居幽暗、即将走入光明的花朵,花苞在顷刻间绽放,舒展着每片花瓣去迎接新生。 肖誉和方知夏赶到大礼堂时里面坐满了人,他们转了两圈,幸运地在前排左侧的角落找到两个空座。 “那个黄头的是谁啊?”方知夏问。 肖誉顺着手指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见了评委席中的亮眼所在。 一头金色的及肩卷,挽了个慵懒的半丸子头,眉眼深邃,乍看之下像个混血儿。而评委席正中间则坐着季云深,一众人之间,只有他西装革履,打扮得最为精致讲究,也最是人模狗样。 他赶紧收回视线,再也不想往那边看。如果他提前知道季云深是环树的老大,压根不会来面试,但现在既然来了,他硬着头皮也要参加。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章 “是周允诚。”他说。 “有点耳熟呢。”方知夏又看了两眼,“你衣柜里的海报不就是周允诚吗!” 肖誉表情空白了两秒:“好像是吧,我随便贴的。” 见方知夏还好奇地打量周允诚,他又聊了几句:“他主业是希音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如果你毕业后考进希音,也许能和他做同事。” 方知夏盯着看了半天,有些心不在焉:“那还是算了,希音这种乐团哪是我能进的。” 环树采取“视奏”的方式进行选拔,肖誉上台前随机抽取选段,他需要将眼前陌生的曲谱,由静态乐符一次性地、准确流畅地转化为动态演奏。 这种方式非常考验乐手的基本功,眼、脑、手、心、耳必须同频。如果未经过视奏训练,很大概率把演出搞砸。 聚光灯打在身上,他看清了每一位评委的表情,视线扫到季云深时,他的手心渗出了汗——他骂过季云深,对方又大权在握,自己会不会已经被环树内部一票否决了? “准备好了吗?”周允诚问。 思绪一下被拉回来,肖誉闭了闭眼,管他呢,如果季云深因为这种事行使作为总经理的权力,那只能证明季云深是彻头彻尾的人渣。 对于他来说,这是关乎前程的一步,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抓住。 他点头示意,而后周遭灯光暗下去,唯有正前方的一束光照着他。他不再往台下看,全神贯注紧盯曲谱,右手滑动拉出了第一个音符。 台上的人专心致志,殊不知台下的人却心神不定。 早在肖誉做出那个无意识动作的时候,季云深就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右手握着钢笔不断地转来转去。 肖誉简直就是翻版的他自己。 他还是大提琴手的时候,每次演奏前,都喜欢用拇指和食指中指捏住琴弓转两下,这并非教科书上的热身操,而是他从小学琴就有习惯。就像部分运动员开场前亲吻自己的球拍那样,带着虔诚和感激。 当肖誉拉出第一个音符时,他马上就听出来,这是他上学时作的第一首曲子。 十六岁那年冬天,他父亲季秋白把他扔去欧洲求学,身上的钱连维持温饱都困难,这首曲子就是他在街头拉大提琴时所作,是他饱含希望与爱意的处女作。 而肖誉的琴声里却多出了怅然和悲郁,时隔多年,这首曲子又被赋予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张开左手,手心朝下,借台上微弱的灯光打量经过整形美容的无名指和小拇指,又贪婪地望向舞台。 身处黑暗的人一生都向往光明。 他忽而生出一种把肖誉留在身边的冲动,他想让肖誉只给他一个人拉琴,他想让肖誉永远属于自己。 可那时候的他却不知道,他想留住的,只是曾经的自己罢了。 灯光再次亮起时,肖誉无形中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中间读错音时有多慌张,好在他完整地顺了下来,中途没有被评委叫停,也没被季云深刁难,整个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他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只能交由环树内部决定。 方知夏紧挨在他后面上台,他边听边用绒布擦拭提琴指板上的指纹,听了一会儿,觉得方知夏稳定挥,就去卫生间洗净了手,再回来时,方知夏已经重新坐回来了,一脸幸灾乐祸地让他看台上。 男生身上的名牌logo比聚光灯更亮眼,他身材偏胖,衬得颌颈间的小提琴异常渺小,而他颇具肉感的手指按在琴颈时,也显得十分局促。 谢承一脑门的汗,呆站在那里,等待点评。 “你大四了?”季云深问。 “……是的。” 季云深向旁边的周允诚问了几句话,继而严厉道:“你的手指力量和基本功差强人意,说明你不用功。视奏水平和学龄不符,说明你既没有天赋又偷懒耍滑” 他翻开面前的简历资料,在姓名那一栏画了个叉:“以后也不用来面试了,环树不需要懒惰的人。” 肖誉目露惊讶,他听了大半天,第一次听季云深做点评。按谢承的水准,得到这番评价不算冤,但季云深一个商人能听得懂什么? 方知夏和他有相同的疑问,并且还问了出来。 “你可别这么说。”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女生扭过身子,“他在经商前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提琴演奏家!” “没听说过,你确定说的是季云深啊?”方知夏狐疑道。 “当然啦,早些年他在国外,一直用eason这个名字进行演艺活动呢。” 肖誉竖着耳朵听,要说eason这个名字他确实耳熟。据说是安平戚的得意门生,被国外誉为最年轻的天才演奏家,稳坐希音乐团首席之位。 怪不得一开始在指初琴行相遇,季云深能随手挑出演奏级别的琴弦;怪不得季云深能看出来他大提琴的制作者,和困扰他很久的琴码的问题。 但是,季云深的演奏事业前途无量,怎么转行回国经商了? 舞台上,谢承还想争辩:“其实我——” 季云深打断道:“你怎样对待音乐,音乐就怎样回报你。不用多说,下去吧。” 谢承惊诧地瞪着季云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肖誉也颇为咋舌。 季云深话里不带情绪,却字字诛心,他严苛的态度足以令人信服他对音乐的热爱。既是热爱,却又放弃。个中缘由无非利益驱使,归根结底,没那么爱罢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章 这天下课后,教专业课的林隐青在办公室门口冲肖誉招手,等他进来后言简意赅道:“两个事儿,现代演奏乐国际赛开始报名了,环树录用了你。”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章 肖誉心不在焉,反应也比平时慢半拍,林隐青看着他长大,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事。 林隐青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但肖誉嘴很严,愣是一点消息也没透露,林隐青只好作罢。 “今年的比赛项目是大提琴,好好准备,入选前三的话保研国外名校就稳了。” 肖誉木然接过报名表扫了几眼。 这个比赛他关注过,每年有且仅有一个项目,也就是说,错过今年还要再等十年。 国际赛不限选手的国籍、年龄,曲目也不作硬性规定。高校学生不仅没有优势,连报名资格都很难获得。 林隐青嘱咐道:“你回去后先选曲目,选完给我看看,我好帮你制定训练计划。” “可咱们学校只有一个名额。”肖誉找回点实感,既兴奋又害怕辜负林隐青的心血,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林老师,您真的把这个名额给我?” “你没问题的。”林隐青目光迥然,看似云淡风轻的话却掷地有声,从小到大都令他无比信服。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他又想起第二件事,捏紧了报名表,a4纸在他手里出脆弱的“喀嚓”声,“环树录用我,是……季云的决定吗?” “应该是所有评委投票决定的,不过拍板权肯定在季云深手里。”林隐青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着手开始准备课件,挥手示意,“去吧,珍惜环树这次机会,也好为你的前途铺铺路。” 没想到那天谢承说的气话竟一语成谶。 从专业院校脱颖而出并非易事,肖誉做梦都想不到万里挑一的人是他自己,他既想去历练,又不想和季云深有交集。 理智地看,季云深作为环树总经理,不至于为了为难他而录取他,更不至于等他去了环树故意给他穿小鞋。但他不由自主地乱想,如果他因为季云深而入选,那他的演奏能力又占了几分? 又是几天后,肖誉收到自称环树人事部来的消息,通知他去签兼职合同,最下方附上了司机姓名和车牌号。 用短信通知不奇怪,给一个兼职员工配司机就奇怪了,但毕竟季云深不是什么正常人,环树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常规企业。 转天下午,看清来接他的车时,肖誉脸色一黑——这辆黑色轿车就是他上次喝醉上错的那辆宾利。 是巧合,还是季云深故意羞辱他? 上车之后,司机便一直从后视镜里打量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小娃娃怪好看嘞,是季总新招的助理吗?” “不是。”肖誉语气又冷又淡,平和中带着疏离,叫人没有聊下去的欲望。 红灯间隙,司机又瞄向后视镜,他给季云深开了这么多年车,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男孩手边揽着一个鼓囊囊的书包,正望着窗外出神。阳光下一张小脸白得几近透明,白衬衫上投出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他单薄的身型更显立体。 令司机印象最深的要数那双天生下垂眼了,心事重重马上哭出来似的,让人自内心地想呵护他疼爱他。 绿灯亮起,司机略有不舍地收回视线——这么好看,又养得这样好,是季总亲戚家的小少爷吧。 宾利停在一幢平层建筑前。 像一个纯白色海贝,第一组壳片在地段东侧,整体呈东西向顺序排列,气派壮观与艺术感兼备。室内以灰白色调为主,地面辅以鹅卵石和绿植陪衬,很难让人和办公区联系起来。 看见办公室门牌时,肖誉眼皮跳了一下:“用工合同不是人事部负责吗?” “不好意思肖先生,我也是按季总吩咐做事。”前台小姐姐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敲开了总经办的门,“季总,肖先生到了。” “进来。”季云深正伏案写作,并未抬头,“稍等。” 他手里握着一支钢笔,笔杆笔帽通体亮黑,首尾两端和笔夹处镀了一层金属白。 不像名贵牌子,而是一支使用很久的老式派克钢笔。笔尖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不快不慢,很有节奏。 肖誉一秒钟也不愿多待:“先把合同拿给我看。” 闻言,季云深笔下一顿。 啪! 黑色塑料文件夹从对面甩了过来,像带着某种情绪一样摔在实木办公桌上。肖誉站在那里,从上往下睨着季云深,满心不悦。 兼职合同内容简单,两页纸的容量他很快读完,就是普普通通的用工合同,没加什么不平等的条件。 肖誉悬着的心落了回去,看来是他想得太多了。 室外喜鹊飞上枝头,冲着窗子啼鸣两声。季云深终于停笔,盖上笔帽,将钢笔斜插进笔筒。他两手交握置于桌面,微笑着看向肖誉:“看完了?” 第6章 “我恨你。” “看完了?”季云深问。 肖誉一抬眼,便见季云深微笑着看他,顿觉毛骨悚然:“笔给我。” 黑色签字笔递到两人中间,伸手去拿时被人捉住了手,他反应很快却挣不开:“你干什么!” “别动。”季云深低呵一声,抽出一张湿巾,在他右手小拇指外侧细心擦拭,语调轻佻,“刚写完作业?” 来之前他正在教室默写曲谱,不小心沾上一片黑色油墨。他冷着脸抽回手,拔开笔帽准备签字。 “对了,我原来给你订制了生日礼物。”季云深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藏蓝色的丝绒方盒,打开盖子推到他面前,愉快道,“差点就送不出去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章 笔尖刚触到纸,肖誉手上一顿,看都没看一眼:“我不过生日。”说完,他觉得哪里不对,“季总,上下级之间用不着送礼。” “为什么。”季云深问。 肖誉不答。 他进门之前右眼皮就一直跳,直觉告诉他,这份合同不能签。 季云深追问:“为什么不过生日?” “这是我的私事。”他抬起手,纸上留下一个晕开的黑色墨点。 “哦,无妨。”季云深对他的私事不感兴趣,眉毛一挑,“矢车菊蓝很配你的肤色,戴上试试?” 蓝宝石光彩夺目,不用说也知其价值连城——季云深脸皮怎么这么厚,故技重施打的什么主意? “季总,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肖誉冷声道,“这句话到底要我说几遍?您给陌生员工送宝石恐怕不合适吧。” “不喜欢?” 季云深天生长着两瓣笑唇,面无表情时也似在笑,配上精致的衣装,整个人斯文优雅:“这颗宝石我选了很久,从上百种蓝色里挑出了矢车菊蓝——还是说你更喜欢鸽子血?不过我觉得你戴红色太妖了。” 又来了。 季云深擅长装成听不懂话的样子,然后用轻浮暧昧地顾左右而言他,不当演员可惜了。 肖誉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他打开背包拉链,倒出里面的东西:“我把你送的东西带来了,以后别说我拿人手短,我不欠你什么。” “我后悔了。”季云深说,他从下往上看人时,狭长的眼尾上扬,像紧盯猎物的凶兽,势在必得的杀意在办公室弥漫开来。 “什么?”对上那危险的眼神,肖誉不由自主退后小半步。 老板椅后滑两寸,季云深缓缓起身,他把用过的湿纸巾扔进垃圾桶,回来时却站在了肖誉身边,垂眼傲视他:“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的。” 肖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然对季云深生出几分敬意——这么笃定的语气,好像他肯定同意似的,做人自信到这种程度很是难得。 “所以我入选是你内定的。”他用的陈述句。季云深显然有备而来,即使他不去参加面试,季云深想找他麻烦也易如反掌。 季云深一怔,眼神极短暂地空洞了一瞬,“不是”二字在口中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戏谑道:“被我看上是你的荣幸。” 一语双关,话里有话。 肖誉“嗤”了一声,背包往肩上一甩,转身就走:“您找别人吧。” 可腰上猝不及防施加了阻力,他心脏一颤,下意识推开那只手:“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后背犹如贴上一片炙热的钢板,腰上那只小臂也焊在身上一般,力道大得能将他拦腰截断。 来自季云深的气味随即侵入鼻腔,像清晨的原始森林,湿凉感从每处毛孔沁入体内,在炎热的夏天让他体验了一把透心凉。 “什么是有意思,什么是没意思?” 季云深从丝绒盒里撬出耳钉,温凉手指覆上他的左耳:“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耳轮上方的软骨一痛,他眼中狠戾乍现,架起手肘不留余力怼在对方下腹。 “果然适合你。”季云深竟真如钢板一般,动都没动一下,还在他耳边轻声咬出几个字,“你和这枚耳钉一样,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取悦我——记住了吗。” 濡湿的吻落在耳廓,恐惧由心底而生。 只匆匆见过几面,季云深却连他这么隐蔽的耳洞都知晓。 学识阅历、社会地位、财富经验、体能武力,他样样比不过季云深。在季云深眼里,他就是玩物,腻了烦了,动动手指就能捏死。 可……他是个人! “为什么是我。”他扬声问。 “没有为什么。你乖一点,我就疼你久一点。而你从我身上捞到的也就多一点,我们各取所需岂不皆大欢喜?” 季云深说得无比耐心,另一只却手绕到他面前,不慌不忙摸向领口最上方的纽扣。他捏紧领口试图对抗,身后再次传来季云深的轻笑:“穿得这么严实,不热吗。” 调笑声煽动湿热气流,通过耳膜直达大脑,肖誉不禁打了个寒战:“滚。” “别紧张,上回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今天我好好教教你。” 话音刚落,唇舌便贴上肖誉颈侧,这里的一切都令人恶心、反胃。 他反手一记上勾拳,结结实实落在季云深下颌骨,季云深被打得偏过了头,舌头顶着腮帮,却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像一只诡魅妖物。 单纯的肖誉以为自己足够凶、足够吓退季云深,却一下被扯开了衬衫。纽扣崩到桌子上,相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胸前皮肤甫一接触室内冷气,激起了一层小疙瘩。 “宝贝儿,打人就是你不对了。不乖的孩子是要被大人惩罚的。” 肖誉还未来得及骂出声,便被人掐着后脖颈掼到办公桌上,笔筒应声落地,派克钢笔摔出的墨汁晕在地毯上,漆黑一团。 桌面冰凉而坚硬,他半边脸紧紧贴在上面,话也说不清:“你怎么是这样的人!那么多人愿意跟你,为什么要强迫我!” 两腿被季云深的膝盖强行分开,滚烫的手也探进衣料,在皮肤上肆无忌惮地游走。窗外枝桠上的喜鹊似预知了一场风暴,惨叫两声,扑棱着翅膀惊慌飞走。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章 季云深俯身贴上他的背,在耳边扬唇一笑:“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你会知道的。乖宝贝,先把合同签了。” “不可能。” 啪嗒! 紊乱的呼吸中,夹杂着金属扣的弹响。幽微的声音像战前号角,他们似两张叠在一起的弓,拱起的弧度严丝合缝,十分契合。 肖誉闷哼一声,痛得五官皱在了一起,季云深话中带笑:“签吗?” 无线鼠标朝他砸了过来。 “很好。他说。 喜鹊在有节律的撞击中飞回来站在枝头,黑乎乎的脑袋直往屋里瞄,嘴里叫着:“喳喳!喳喳!” 肖誉十指抠紧办公桌内沿,硬生生撬下一块木皮。他咬紧牙关唇瓣紧闭,喉咙里没溢出一丝声响。 “——周老师,季总在里面见客呢,您等会儿再来吧。” 丁颂的声音隔着厚重实木门传进来,肖誉流露出惊惧之色,挣扎着站起,立马被季云深按了回去。 “好吧,那你记得转告他。” 脚步声渐行渐远,肖誉打着颤从桌子上滑了下去,季云深在他腰间捞了一把,搂在怀里细细地舔舐。 “签吗。” “……笔。” 就着令人脸红的姿势,签字笔再次落到合同尾页,在那团墨迹上停顿一瞬,最终写下了“肖誉”二字。 然而未等他写完最后一笔,季云深冷不丁撞进来,最后一“横”画出了半张纸的距离。他猝然扭身,签字笔直直戳向季云深的颈动脉,然后被人抓住,悬停半空。 “你还真是……欠收拾啊。”季云深手指一勾拆下肖誉的裤绳,迅雷不及掩耳地拢着两只手捆到了背后。 “季云深!你这是犯法!” 绝望和羞辱裹挟着他掉进冰冷的黑洞,他伸手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是前后左右皆摸不着边际。 他回过头:“我恨你!” 季云深动作一顿。 不知是被悲痛欲绝的叫喊震慑住了,还是被肖誉的神情骇住了。 肖誉本就生得一具忧郁皮相,垂下去的嘴角格外严肃,那张嘴里道出的恨意似乎更浓几分。 而他眼周皮肤异常薄弱,通红的一圈昭示了他的激愤、暴怒、耻辱……或许还有几分情|欲。 再加上那双眼尾下垂的“狗狗眼”,不仅唤醒人性深处的恶,更唤醒了季云深最初于他的内疚。 ——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小猫咪罢了,不该这样惹人怜爱。 季云深解下领带,遮住了那双眼。 第7章 “要吗?要就给我打回来。” 夕阳迫近地平线,窗台边低矮的盆栽染上一抹殷红。 办公室里的暧昧气味经久不散,季云深坐在桌前喉咙干,不久前才系好的领带被他松开些许,久违地生出一阵烦躁。 下午的事差点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按他的计划,肖誉收到生日礼物后应该有所软化,而他再说两句好话,就顺利把肖誉哄到手。谁知肖誉一身反骨,不仅不收,连合同也不想签了,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拱火。 肖誉翻脸要走,他拦着不让走也全凭本能。他那时候想,只要人留下就一切皆有可能。 他从未有过留情人在身边的想法,没想到第一遭就碰上个硬骨头。 客观地说,肖誉符合他的审美,能和他在音乐上产生共鸣,甚至带着他年轻时的影子,哪怕是凶,也偶尔凶得愚蠢而可爱。 当他把肖誉搂在怀里的那一刻,他激素飙升、疯狂分泌多巴胺,身体骤然起了反应。假如肖誉当时老老实实,这一切就不会生。 坏就坏在肖誉怼了他一肘,那誓死不从的样子彻底激了他的逆反心。 想走?他偏不让走。 肖誉这个人又闷又冷,野性难驯。可明明第一晚在酒店乖顺又迎合,沉溺情|欲的样子十分勾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让他稀罕得紧。 他喜欢温顺的小猫咪,但驯服一只漂亮小野猫更能满足他的征服欲,他倒要看看,肖誉这块硬骨头到底有多难啃。 地上的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他打内线电话叫来了丁颂。 “把这些东西处理了。” “……啊?” 丁颂看着地毯上散落的奢侈品,有些傻眼。 扔了吧,他舍不得;给肖誉送回去吧,他可不想再去贴冷屁股;自己拿回家吧,好像有点不道德…… “怎么处理啊?” “随便。”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老派克钢笔,用湿巾仔细擦拭上面的黑色,重新灌进墨水,扯过几页白纸,在上面画了几下。 白纸无痕,钢笔坏得彻底。 他直愣愣盯着钢笔,露出了类似无措的神情。 丁颂站在那里看了个全驭盐兀程,犹豫道:“市面上应该还在流通呢,我帮您去网上转转?” 季云深摇摇头,扣好笔帽收进了抽屉。 老款派克51停产多年,市售的都是致敬老版的“新款51”。他并非是喜欢这个款式,而是因为使用了很多年。 使用过的旧物他总是不愿意换,能用则用,不能用的更舍不得扔。钢笔坏了,他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去适应一支新笔,他既嫌麻烦,又难以迈出第一步。 就像他对情人的态度差不多,其实严格来说他没有情人,偶尔看上了谁也是一次性关系,他懒得花心思去维系一段感情,如果遇上爱哭闹的性子更是烦上加烦——但肖誉偏偏成了他的第一个例外。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章 丁颂见他情绪低落,故意换了个话题哄他开心:“季总,您那件衬衣肖誉穿太大了,我说给他买件现成的,他没要……刚才穿着您那件浅蓝色的走了。” “知道了。”季云深挥挥手,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去忙吧。” 肖誉一连请了好几天假,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他感觉不到饿,也不想喝水,困了更不敢睡,一睡着就回到了那间办公室,一闭眼季云深那张脸就在眼皮子里晃。 就这么熬到第三天,方知夏看不下去了,拖着他下床吃饭,念经似的开导他大半天。 其实他想了很多种方法去搞季云深,但无一例外被自己否决了。一是那些计划根本没可能成功,二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值得。 季云深那天说,让他跟着他,无非是让他当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可他既没有惊为天人的样貌,也没有提供情绪价值的觉悟,更不能对季云深的事业有所帮助,季云深图他什么呢。 他深知自己各方面都不是季云深的对手,并且这种局面无法在短时间内扭转。 一个被敌人打得丢盔弃甲的士兵,最重要的是逃跑、保命,而不是沿路捡起破碎的盔甲。诚然,那盔甲是他的荣耀和全部,但和生命相比依然不值一提。 他的处境和那个士兵别无二致。自尊心碎成渣了,但他现在更想自保,保护自己不再受肉体上的“摧残”。道理他都懂,可面对一个霸王硬上弓的男人,他打心底里觉得恶心。尽管季云深长了一副完美的皮囊,也抵消不了令人作呕的做派。 他无意识刷着手机,看见了肖梦冉的朋友圈——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他未曾谋面的亲妹妹。 肖梦冉来找他的情景重现,他再次被良心和道德拉扯。 十六岁那年他父亲去世,他和肖梦冉失去了一切,而他也被当作拖油瓶被送进了寄宿学校。肖梦冉鲜少看他,只在每个月的月初给他送些维持温饱的生活费。肖梦冉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他一概不知。 他觉得肖梦冉不爱他。而现在,肖梦冉竟想用他的一颗肾,去换小女儿的后半生,那他的后半生呢?肖梦冉想过他失去一颗肾会怎样吗? 市三院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正把病人抬下来往里送,家属围在床边,着急忙慌地跟着跑。 住院部比想象中人多,肖誉用肖梦冉的名字找到了“妹妹”——他还是来看望了。 肖梦冉太了解他了,他向来是心肠最软的那个。但他不是为肖梦冉而来,只为一句“血浓于水”。 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4号床躺着的小女孩在中老年病患中格外显眼。女孩又瘦又小,身上一层小薄被比她本人更厚重,伸出来的一截小手也枯瘦得像条老树枝。 他犹豫了一下,手搭上门把,只需轻轻扭动,房门就打开了。 这时候,5号床的病人猛然抽搐起来,歪过身子往地上吐了一大口血,家属惊慌失措地按铃,医生护士立即赶过来处理,帘子一拉,里面人影憧憧。 那滩血迹在4号床和5号床之间,衬得女孩脸色愈加惨白。 病房门一开一合,4号床的女孩无意间探出视线,张了张嘴,冲他灿烂地笑了。 他读出了唇形,那两个字是:哥哥。 肖誉不禁后退两步。如果配型成功,他真的愿意为她捐一个肾吗? “阿晏……?”肖梦冉拎着暖水瓶出现在走廊,又惊又喜地望着他,“你、你是来——” “不是。” 肖誉的声线很冷,不带情绪说话时有些不近人情,但他看见肖梦冉的脸时,情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来看我一个朋友。” 5号床的病人似乎渡过了难关,护士们推着小车从病房里出来,肖誉退后几步让开路。 房门再次关上,他对肖梦冉点头致意:“我先走了。” “等等!”肖梦冉叫住了肖誉,面露期待,“我搬回星微巷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回家看看。” “嗯。”肖誉往病房里又看一眼,从肖梦冉身边绕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肖誉的背影隐匿在人群中,肖梦冉才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病房。 “妈妈,我看到哥哥了!他和照片上一样好看!”女孩笑起来眉眼生动,苍白的脸上晕开一抹红色,“哥哥怎么不进来看看我呢?是不喜欢我吗?” 肖梦冉心里一痛,摸摸小女儿的额:“哥哥太忙了,他还要回去写作业呢。” 女孩很好哄,马上眉开眼笑:“那我要赶快好起来!我帮哥哥写作业,哥哥就能陪我了!” 叮! 电梯停在十五层,肖誉随着人流走进去,却在里面看见一张熟面孔,他下意识做出一个防卫性姿势。 对方看见他这架势,反而抱头往后缩:“别!我打不过你!” 电梯稳步下降,肖誉虎视眈眈盯着男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真的真的!”庄贺试探性靠过来,见肖誉没有下一步动作,稍微放下心,“之前是我听流言上头了,后来一想,你也不像那种人……上次的事对不起啊。” 电梯在中间停住,下去好几个人。再关上门的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个。 庄贺向他递去一个友好的眼神,但他侧了个角度直接回绝,盯着显示屏不断变小的数字,一言不。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章 他嘴角微垂神情冷漠,淡色衬衫的纽扣系到最顶端,叫人联想到山巅经久不化的一捧雪,靠近一步都有冻伤的风险。 庄贺不太敢和他说话,但想到季云深,又支棱了起来。他声音里充满骄傲,仿佛季云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你信我,季云深真的很好,又温柔又善良,你和他好好的,以后肯定不会差的!” 温柔善良?季云深也配? 肖誉嘴角勾出一个弯,使得他面色更冷几分。 季云深捏着他后颈,把他掼在办公桌上的一幕霎时间涌现。玩味的眼神,狠戾的动作,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这种评价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他拳头紧握,嘴里蹦出几个字:“你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庄贺仔细听,就能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但庄贺显然没听出来。 “我亲眼看见的啊!”庄贺手舞足蹈地解释,“我爸爸就在这儿住院,他出了车祸双腿截肢,我听朋友说季云深有个基金会,专门帮助我爸爸这种病人。然后我就申请了,整个过程特别顺利,我们还收到了季云深寄来的进口义肢!前些天季云深还特意来医院看我爸爸,真人比电视上更帅,一点架子都没有!” 那副信任感激的样子,不禁让他怀疑庄贺被季云深洗脑了。 有钱人成立基金会不是难事,不排除有人真心向善,但季云深肯定不是,为名为利、为曝光都有可能,总之不会单纯为了行善积德。 季云深天天穿着人皮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说话办事、穿衣打扮绝对是人群中最人模狗样的那个,他装得这样好,任谁见了都深信不疑,谁提起他都要和庄贺一样夸个不停。 如果不是他认识季云深,说不定还真信了。 晚上肖誉洗完澡回到宿舍,方知夏赶紧取来他的手机:“有人给你打电话,响了好几次,别是谁有急事呢。” 肖誉解锁手机,五个微信电话皆来自季云深,他的手指有些抽搐,没等他关上手机,对面便来一张图片。图片上的曲谱纸质泛黄、封皮破败,隐约辨出曲名为《空山》。 他拇指虚按在锁屏键,迟迟没有按下去。 传闻《空山》这首曲子由民国时期的民间歌者所著,却在战乱中杳无音信。听说那里面描写了最真实的底层歌者,还有不少秘辛。他曾到各大图书馆搜索,但都一无所获。 季云深是真的得到了这本曲谱,还是借这个机会骚扰他? 手机又是一震。 季云深:【要吗?要就给我打回来。】 第8章 “你的身体全招了。” 季云深:【要吗?要就给我打回来。】 明明来的是文字,肖誉却好像听到了语音。季云深不会让人失望,就连一条短信都字里行间透出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季云深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而且甜枣还得他摇尾乞怜地去求? 不就是失传的曲谱吗,他想要是真的,但多跑跑图书馆,或留意其他渠道总会有找到的一天。 周六这天,肖誉所在的校乐团被召集起来,听林隐青说,是靠校长的关系请来了希音乐团的现任首席给他们做一次经验分享,机会难得,让所有成员都来听。 肖誉一听就知道是周允诚,却没想到出现在阶梯教室里的还有季云深。 周允诚谦和真诚,是真正的热爱音乐的演奏家,他的爱才之心和栽培后辈的功劳人尽皆知,担得起一句“老师”。他不光分享了自己的心路历程,还把联系方式写在白板上,让大家不用拘束,有专业上的问题尽管问。 肖誉也存着私心拍了下来,然后给了方知夏。 而季云深不像周允诚那样开门见山,而是先让他们演奏一次正在排练的曲目。说好听点叫故弄玄虚,说直白点叫装b。 自从知道季云深就是eason,他对季云深就多了一层鄙夷。有才华有背景有前途,一切外在条件都足以支撑其在大提琴领域深耕,季云深却放弃了转行经商,现在又装成“前辈”来给他们做经验分享。 分享什么呢?教他们怎么追名逐利,还是教他们怎么打造一个虚伪的完美人设? “好可以了。”季云深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挥笔在白板上落下“凝聚力”三个字。 他的笔速很快,字体刚劲,每一个字都超出了白板上的横条格。而他笔下“横”画上扬,将傲慢和攻击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转过身来扫视一圈,温和一笑,问:“你们怎样理解?” 教室里安静下来,学生们想起被老师点名的恐惧,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不说是“分享会”吗,怎么和上课似的? 周允诚向他投来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他却不以为意:“后排穿白t恤的男生,你来说说?” 肖誉余光偷偷瞟着旁边人的衣服颜色,心里“咯噔”一下,后排、白衣服,不就是他自己吗!他抬头和季云深对上了眼神,垂了垂嘴角。 “这是物理学里的名词,说的是同种物质内部分子之间的相互吸引力。分子间距离越小,凝聚力越大,从而使物质聚集成液体或固体。” 他语气冷冰冰的,一连串的话说下来连个语气词都没有,像在念教科书,而且还不怎么情愿的那种。 季云深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下去,暗暗冷笑,他在这儿聊乐团凝聚力,肖誉给他扯物理学,捣乱的形式还挺新颖,既没有偏题,又没有出糗,还说了一堆废话表达自己的不满。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章 肖梦冉的生活习惯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自制香薰;喜欢把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明明是用来放东西的桌子,却看不见一个杂物;展示柜上的奖杯不知何时换成了粉色的芭比娃娃……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6章 肖誉收回视线,或许这里早就不属于他了。 “我没配上。” 他把化验单放在桌上,像以前把考满分的试卷拿给肖梦冉看一样,只不过这次他拿给肖梦冉的,是零分。 肖梦冉正把小番茄的绿叶挨个揪掉,闻言,失手打翻了袋子。小番茄竞相落下,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四散滚远。 她慌乱蹲下去捡,开口已带上哭腔:“谢谢阿晏,妈妈不是要逼你,我只是……” “我知道。”肖誉把她扶起来,拿着袋子蹲在地上收拾,然后放回桌上。 “坐吧,我去做饭。” “别忙了,宿舍有门禁,我先回去了。”走到门口,肖誉突然问,“要排多久?” 肖梦冉眼神失焦:“五个星期,五个月,五年,或者……” 肖誉僵了一下,无力地垂下眼:“……照顾好自己。” 转天,肖誉去了学校附近的银行,季云深给他的卡里有两百万,肾源他帮不上,至少可以在经济方面尽绵薄之力。 他一直不愿意面对,这张银行卡像一张柔韧的蛛网裹着他,与他共生,割不断、逃不掉,直至他的肉体和灵魂消亡,这件事才算结束。 其实昨天看到检验单那刻,他的心脏一下子就落地了,可没等舒出一口气,却又马上提了起来。肖梦冉和“妹妹”一哭一笑的脸反复出现,他心里腾起难以言喻的情绪,第一感受到血缘的奇妙之处。 但是,他可以为素未谋面的亲人做配型,而他叫了十六年大伯的亲人却狠心把他赶出家门。 “血缘”确实很奇妙了。 排队到号时,银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没有使用权限,如需重新开通,必须卡主——也就是季云深重新授意。 肖誉眼皮一跳,陷入了沉思。 让他向季云深卑躬屈膝,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第9章 “肖誉,打开摄像头。” 七月份是整个夏天最美好的时候了,既有夏天的氛围,又不会太热,一到晚上徐徐凉风吹在身上,整颗心非常平和,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值得烦心。 吃过晚饭,肖誉溜达到教学楼准备上今天最后一节课。但是他走神了,那张银行卡再次牵动了他的心绪。 刚拿到手的时候他在atm机上查询了余额,好端端的怎么就失去权限了?是授权过期了,还是被季云深取消了? 季云深既然把这张卡给了他,那就是他的私有物,现在不能用了他理应找季云深讨回来。 正想到此处,手机屏幕亮了几下,说曹操曹操到,季云深一口气来好几张照片,居然是《空山》的全部曲谱。 又在抽什么风呢? 前些天拿个曲谱当饵钓着他,现在又主动给了他,季云深的情绪怎么比月亮还复杂。月亮的阴晴圆缺好歹还有个定律,季云深行事全凭心情,所以现在是心情好了? 趁着对方还没反悔撤回,他赶紧点开原图保存了下来,不要白不要嘛。 不过《空山》毕竟历经战争又几经辗转,缺页少角是常有的事,但这也没影响他的新鲜劲,心里默默地哼着,一时间也忘了给季云深回复,转眼间就下课了。 晚课的设置不太合理,九点钟才下课,他在琴房练完琴就得马不停蹄地去洗澡,赶在十一点熄灯前收拾好所有。 这一天下来就是铁人也得累得够呛。 方知夏就是那个不累的铁人,在下面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机械键盘声音十分hifi,在他听来却格外心安,不多时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而另一边,季云深终于忙完了工作,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手机,工作消息塞了满屏。 没有肖誉的回复。 现在才晚上十一点——大学生是不可能在凌晨之前睡觉的。他灌下几口冰水,企图压下被小情人忽视的烦躁。 肖誉这个小白眼狼,他好心好意去哄,却连句话都没给他留。 桌上小盆栽突然落下一片叶子,他的视线跟着移了过去,鼠标右下角被肖誉砸出来的豁口异常扎眼,上次的旖旎画面蓦然清晰,他更加心烦意乱。 电话响了近半分钟才被接起,屏幕上一片漆黑:“喂……” 声音黏黏糊糊的,季云深愣了一霎,又确认了备注,是肖誉没错。 “……什么事。”肖誉声线很冷,语调却软得能捏出水来。 季云深陷进沙,一阵口干舌燥,于是解开了领带:“肖誉,打开摄像头。” 肖誉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上,他侧躺在床上合着眼,手里拿着手机随呼吸而晃动,像一首四二拍的无声乐章。 没想到睡迷糊的肖誉这么听话,季云深勾了勾唇角,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眼中的情|欲就要溢出来:“知道我是谁吗?” “季云深……” 不是白天的疏离和抗拒,而是带着慵懒的软糯语调,没有距离,也没有防备。 季云深心尖胀了一下,有种和肖誉很熟悉的错觉。就像两人耳鬓厮磨了很多年,甚至从上辈子就已经相识。 “再叫我一声。”他贪心道。 肖誉似醒非醒,轻微的小鼾由听筒传进他的耳朵,像采耳用的银针鹅毛,在耳蜗里转来转去,又酥又痒。 喉结上下滚动,他仰头饮尽整瓶冰水,对体内熊熊烈火而言却是杯水车薪。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肖誉从宿舍揪过来,压在身下好好疼爱。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7章 “伤口愈合了吗,给我看看。” 肖誉逐渐清醒过来,半眯着眼睛像在呆,又像在思索:“已经好了。” “让我看看。”季云深说。 屏幕先是黑了一瞬,而后传来窸窣声响。肖誉撩起睡衣下摆,把手机绕到了背后。 但是那边拉着床帘,光线非常昏暗,季云深凑近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肖誉没有骗他,确实已经结痂了,但他念随心转,总觉得椭圆形的牙印又红又肿,越看越狰狞。 冰水的作用延迟挥,这会儿一下浇灭了欲|火,他一声不吭地挂断视频——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 是肖誉太娇气,还是他上次咬得过了头? 转天早上,肖誉醒来后习惯性地摸手机,枕头边却空空如也。他在床上找了一气,最后在屁股底下现了已经捂热乎的手机。 昨晚他竟和季云深通话半个小时,还好他不记得聊天内容了,那场面只要想想就很诡异。 下楼去上课时,肖誉在宿舍楼下碰见了丁颂,丁颂送来一本曲谱,很薄,和学生守则差不多的厚度。 “这是?” 肖誉今天穿了一件黑衬衣,这么热的天还把扣子系到了最上面,衬得一张脸又白又冷,比开会的老总还要板正。再加上那严肃得不行的嘴角,活像个呼呼冒冷气的空调。 丁颂看得怵,说话时带了些讨好的意味:“这是你在环树的兼职任务啊。季总为这本曲谱找了很久的乐手,有时间你可以先练练。周末就可以进棚录音啦。” “我知道了。”肖誉说,“谢谢丁助理。” 丁颂呆站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 他没看错吧,肖誉刚才好像笑了——也不能算笑吧,只是嘴角动了一下。他像一朵得到阳光照耀的花,哪怕是一点微光,也绽放得格外灿烂。 到了教室,肖誉随手翻开几页,这本曲谱叫《微蓝深蓝》,里面只有十个章节,好像并没有特别之处。一本名不见经传曲谱,季云深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选拔乐手? 周末一大早,肖誉坐地铁到了环树。 环树负一层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录音室,因为是单人任务,所以他分到了最小的一间。不过说是最小,房间里却放着一张三米长的沙,剩下的空间依然很宽敞。 第一次进棚录音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和制作人配合得格外生涩。不仅放不开,还紧张得不是读错谱,就是拉错音,弄得他和制作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水平。 结果就是忙了一上午,连第一章 都没录完。好在制作人非常耐心,指出几处需要注意的地方,让他先吃午饭休息,下午再继续。 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推门出去,见门口等着一位小助理,对他恭敬道:“肖先生,季总在门口等您。” 本来就丧气,再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咚”地一声砸进肚子里,情绪直接摆在了脸上。 门口果然停着一辆劳斯莱斯,他嘴角一垂,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季总。” “这么多天没见,想我了吗。” “季总日理万机还抽空看我,劳您费心了。”他说话时口中像含了一块儿冰,语气平平又阴阳怪气,存着什么心思便昭然若揭了。 “不费心,我正好也要吃午饭。” 说罢,季云深捉住他的左手用力一拽,便把人拉进自己怀里,看着他蹙起的眉峰哑然失笑——和打视频电话时判若两人,这么大的反差,得是多不想看见自己呢。 司机启动车子,问道:“季总,去哪里?” 季云深思索一会儿:“去月山居吧。” 这个名字很有迷惑性,以至于肖誉下了车才恍然大悟,月山居竟是西餐厅。想起上次在卡萨之春不愉快的就餐体验,他霎时间生出想逃的冲动。 侍应生躬身站在桌旁,礼貌问道:“季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老样子。给这位先生也点一份。”季云深不紧不慢地点菜,末了,又嘱咐一句,“这位先生要全熟。” 肖誉手指一顿。 察觉到季云深投来目光后,他有些脸热,马上继续划拉屏幕。上面的字却变成晕开的小墨点,一个挨着一个,叫人看不清晰——季云深竟然记得他不吃夹生的肉。 “上午在录音棚还适应吗?”季云深问。 眼神闪了闪,肖誉平淡道:“还好。” 季云深扫他一眼,他小臂架在桌上,两只手托着手机,手指交错着挤在手机背后,指关节纹路很淡,指甲下面透出健康的粉红色,食指和中指还有弯弯的月牙。 虽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眼球却一动不动,显然是借玩手机掩饰失落。 两个人心照不宣,季云深唇角微弯:“下午我让人过去帮你把把关。” 饭菜上桌,肖誉面前放着一个长宽五十厘米的方形浅盘,九宫格的分区使菜品泾渭分明,一目了然——五格肉、三格素、一格米饭和额外的一碗浓汤。 和季云深那盘的区别在于,他没有生鱼片。 季云深做了个手势,说:“这家的菜品很不错,应该比卡萨之春好一些,尝尝?” 肖誉“嗯”了一声,神不守舍地切分牛排,过了一会儿,他问:“录制期限是多久?” “不急,月底录完就好。” 肖誉脸色一沉,胃口全无。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8章 按照合同,他每周来环树一次,七月份满打满算四周半,也就是说,他需要在四天之内录完。但看今天上午几近于零的工作效率,能否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任务,他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虽说他烦季云深烦得不行,但环树是无辜的。如果他被季云深内定,那说明他的水平远远达不到要求。因为他一个人打乱公司后续计划,他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季总,你不怕我拖累进度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季云深问。 话问出去却没得到回应,他抬头看了一眼。肖誉的小表情十分有趣,纠结得所有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估计是上午遇到了困难,自尊心被打击到了。 他给肖誉喂了颗定心丸:“既然选了你,就说明你可以胜任,无需多虑。” 谁知肖誉马上顶了一句:“可我是内定的。” 季云深一顿,这才摸清肖誉的症结所在。 那天在办公室,肖誉就说过这句话,当时他只觉莫名其妙,没往心里去更懒得解释。没想到这小孩这么敏感,加之今天上午不顺利,竟然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暗自一笑,毕竟肖誉还不到二十岁,身上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单纯,傻得可爱,却很有责任心。 于是他放下刀叉,正色道:“你不是内定的。” “什么?”肖誉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真的?” “那天环树去了十位评委,有七位最后选定了你——我只是在文件上签字的人罢了。”季云深眼底荡开笑意,“你来演绎《微蓝深蓝》是众望所归。” 肖誉心头一颤,原来他不是靠关系内定的,而是靠实力赢得了这个机会。 季云深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这样直白的认可既让他难为情,又不免有些骄傲。 盘里的牛排被他用叉子戳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孔,他不由对季云深生出一种割裂感。 印象里的季云深听人讲话只听前半句,而且脾气的阈值很低点火就炸。身为半公众人物却道德感低下,为了逼迫他签合同、接电话,不惜在办公室和学校做出强人所难之事,可以说季云深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尽管季云深诚挚地认可他的能力,也不能抹去对他身体和心理上的伤害。 可是现在,那个人稳稳坐在对面,惯常一身淡色西装,精致的打扮中透出一丝松弛。座椅上方的暖色灯条,更是给他镀上一层朦胧的滤镜,似乎对一切都游刃有余,整个人散着和善而优雅的气场。 而他刚才的那番话,不带命令的口吻,没有傲人的优越感,更没有对他人的贬低,举手投足都令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季云深,确实配得上外界对他的高评价。 肖誉像同时拥有了正负两个磁极,正磁极被季云深吸引着,负磁极又对其生出一股推力。 他觉得季云深是个正常人,既然自己跑不掉,能忍就先忍了吧;可这个想法刚开始萌芽,办公室那一幕就跳了出来,像电影似的反复放映。 想到这里,琢磨好几天的那句“你重新授权一下银行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按理说银行卡这事他占理,根本不用畏手畏脚,但架不住这个“理”是季云深定下的,以季云深的脾性,朝令夕改是常有的事。 直觉告诉他,如果在饭桌上提出来,季云深大概率有一番“流氓”言,绝不会顺顺利利地给他授权,他还需要一个额外的保险栓。 第10章 “别耽误宿舍门禁。” 傍晚时分,季云深站在窗前给小盆栽浇水,小叶赤楠的树冠逐渐长成了圆形,打眼一看像个棒棒糖。 小盆栽是肖誉当时落在酒店的,那时候光秃秃的没多少绿叶,他瞧着可怜就带回办公室养着了。但他从没养过活物,一小株绿植在他手里笨拙地养了一个多月,非但没枯萎,枝桠上竟不断地冒出了新芽。 他用手指弹了弹小绿叶,上面的水珠溅在窗户上,像一幅抽象画。他无声地笑了笑,没想到和一株植物建立感情还挺有意思的。 办公室的门被人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周允诚拿着一张唱片进来质问道:“eason,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小孩了吧?” 他一挑眉:“怎么说?” “你听过肖誉今天的录音吗,我觉得他不如我选的那个李子清。” 周允诚今天没有扎丸子头,一头金色卷披在肩膀上衬得他皮肤很白,他打开了办公室的黑胶唱机,坐到沙上随性地跷起腿。 大提琴声传出来,像在耳边低语的深沉爱人。季云深手里把玩着小喷壶,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故意责问道:“他下午还是很紧张,你怎么给他把关的。” 周允诚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语气有些不悦:“eason,你知道《微蓝深蓝》对我们有多重要吧?” “当然。”季云深调小了音乐声。 周允诚被噎了一下:“我还是觉得用肖誉太冒险了,那天我还看见一个技法很娴熟的学生,好像叫李橙,你还记得吗?” 季云深摇摇头:“技巧和心理素质都可以练,但肖誉对情感的解读能力是天生的。他琴声中的叙事感很强,厚重又悲怆的表达很少见,他的风格在候选人中最接近原曲表达的感情。” 周允诚耸耸肩:“好吧,你暂时说服我了。”紧接着,他话音一转,“不过eason,我必须提醒你一句,那个小孩可一点都不喜欢你,不要沉迷情色耽误工作。”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9章 “我知道,养着玩儿的小猫罢了。”季云深漫不经心道,“还是操心你自己——都五年了吧。” “……乐团估计要排练了,我得回去问问季叔。”周允诚逃避着这个话题,赶紧往外跑,“不过,我根本不需要恋爱,我的琴就是我的爱人。” 季云深眼神黯淡下来。 琴就是爱人?那他注定得不到爱了吧。 肖誉和林隐青约好了今天在琴房上课,背着琴走在路上时,他脑子里乱乱的。一边是季云深干过的那些烂事,一边又是季云深和气的样子,一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无形中被季云深洗脑了。 到了琴房,他给林隐青看了选好的十首曲目,林隐青又从中挑出了三首作为重点练习的曲目。 一节课下来林隐青赞道:“不错,熟练度还差一点,不过不用担心,从现在到年底时间很充裕。” 他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走,听肖誉在身后说:“谢谢老师,学费以后我会补上的。” 林隐青笑着摆摆手:“以后再说罢!” 刚认识肖誉的时候那孩子才五岁,还没有他大腿高就喜欢抱着琴玩了。他教肖誉学音乐,看着肖誉长大,说是半个“爸爸”也不为过。 肖誉的父亲在他十六岁那年去世,家里经济从此一落千丈,再也聘不起家教老师。但肖誉那会儿正值艺考的关键时期,差点因为钱放弃了大提琴。 有没有钱都无所谓,林隐青没那么在意。他爱惜肖誉这个好苗子,也心疼肖誉小小年纪世事无常。所以他还和从前一样给肖誉上课,从没收过一分钱。 他知道肖誉知恩图报,更不喜欢欠人情。为了让这孩子心安,他只能对“给学费”这件事不置可否。 下班路过琴房时,里面又传出了熟悉的提琴声。从下课到现在已有三个小时,哪怕是机器人也得停下来散散热、上点润滑油,但肖誉恐怕连休息都没有过。 “歇一会儿吧。”林隐青推门进去,按下肖誉拉动琴弓的右手。 肖誉身体一僵,似是吓了一跳。他缓缓神,轻声道:“我要拿奖。” 他说的是“要”,而不是“想”。 林隐青叹口气,放弃了劝说的念头。 其实肖誉小时候很可爱,和所有同龄人一样贪玩贪吃爱撒娇。但那场变故让他变了一个人似的,寡言少语、闷声学习,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即便肖誉不说,林隐青也知道他想考音乐学院,想出国读研,还想考进最顶尖的乐团。 林隐青旁观他一步步爬出泥泞,十分清醒而坚定地向前冲。考进音乐学院后也没有松懈,反而比以前跑得更快、更猛。 过刚易折,林隐青对此深感担忧。 又是一周的周末,肖誉再次来到环树录音。上一次下午的时候,周允诚特意过来帮他指导。周允诚心直口快,批评起来口下不留情,但也从不吝惜夸奖和鼓励。他从周允诚口中了解到不少录音方面的技巧,这一次明显进步很多。 工作完成,肖誉在录音室里纠结了半天,最后把心一横,背着琴坐电梯上了环树五楼。 季云深没在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微笑着向他抬了抬下巴:“先坐吧。” 肖誉对这间办公室可能有点创伤后遗症,刚才一进门心跳就比平时快。 他环顾整间办公室,黑色的真皮沙、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桌上的笔筒和鼠标,每一处都残留着两人做过的影子。 所以,他没坐。 然而回忆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收住脚,腰侧、胯骨,还有某处隐秘的地方开始疼痛起来。 丁颂敲门送进来几杯饮品,肖誉嘴角不自然抽动一下,从牛奶、咖啡、茶水、矿泉水、果汁里面挑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季云深靠在椅子里,摆出一张和善的笑脸:“来找我什么事?” “送曲谱。” “哦?” 他目不转睛盯着肖誉从包里拎出一本五线谱,翻开来,推到他眼前,说:“这是我根据查到的资料,和自己的理解重填的。肯定和原曲不同,但这是我认为最合适的一版。” 定睛一看,是他之前给肖誉的,缺页少角的《空山》。 肖誉竟然把缺失的补齐了! 得到曲谱之初,他不是没想过重填,但工作量太大了。毕竟这不是一篇文章,而是抽象的音符。虽说作为佐证的资料多如牛毛,但重填一份民国时期的曲谱,也不像“完形填空”那样轻而易举。 检索力、理解力、学习力、历史文学音乐素养、时间、精力,都缺一不可。 没想到肖誉在这上面花了这么多心思。 从他的视角看去,肖誉那双狗狗眼里写满了骄傲,就连平日低垂的嘴角都弯出了向上弧度,露出一个称得上是“笑”的表情。 热爱音乐且被誉为天才演奏家的季云深,此时竟觉得眼前的男生,比心心念念的曲谱更为动人。 这个十九岁的少年人,让他不禁想一口气探索到底。 “您觉得怎么样?”肖誉问。 “还不错。”季云深如是说。 但他一个音都没读出来,那些音符好像变成了小蝌蚪,在本子上游来游去,游进了他的眼睛,一不留神也游进了心里。 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 肖誉不是献殷勤的性子,他们也没熟悉到能互相讨论音乐的程度,尽管肖誉装得泰然自若,但那双下垂的、楚楚可怜的眼睛早就将其心事公之于众。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0章 肖誉有求于他。 但他佯装不知,淡淡道:“没其他事的话就回去吧,别耽误宿舍门禁。” “——季总,我有件事想问您。”肖誉急道。 季云深暗笑,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闪烁其词了半天,还不是一下就和盘托出? “问吧。”季云深那种得意劲又冒了出来,轻嘴薄舌道,“只要不问我‘爱不爱你’就可以。” 肖誉嘴角一垂,极力压住不悦,说:“您之前给我的银行卡……好像不能用了。” 原来是这事。 季云深都快忘到脑后了。 第一次和肖誉在卡萨之春吃饭那会儿,肖誉翻脸比翻书快,朝他扔下那些没头没脑话就兀自离席。 他当时算不上多生气,就是觉得肖誉不识可怜。既然人家不需要补偿,他也没必要上赶着。于是就收回银行卡权限,打算和肖誉断了。 他这头儿把卡一断,肖誉那头儿就提不出钱了,按他那会儿对肖誉的了解,估摸着得来找他闹,但肖誉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后来他让丁颂查了流水才知道,肖誉一分钱都没用过。 怎么现在又突然要用了? 第11章 “过来”,“坐这里”,“亲我” “哦,可能是授权过期了。”季云深随口扯了个谎,他打量着肖誉的表情,眯了眯眼,“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再开一次权限,岂不相当于又送你一张卡?你总得有些表示吧。” 这番鬼话来得始料未及,肖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季云深想要什么表示?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重填《空山》还不够有诚意吗! 然而季云深在那里稳稳坐着,端起小茶盅装模作样地抿了几口,道貌岸然又心平气和,他是真想一拳打在对方脸上。 但钱没拿到手,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您希望我有什么表示。” 季云深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在掌心落下一吻:“我家餐厅缺个拉曲儿的,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哗啦! 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被肖誉捏扁。 季云深曾经也是一位大提琴演奏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不是自诩清高,就算大提琴作为换取报酬的生存技能,他也接受不了对方那句“拉曲儿的”。 “季总,我学业紧张可能分身乏术,您还是另请高明吧。”他声音冷,当即转身离开。 “哦,那算了。”季云深手指敲敲陶瓷杯盖,无所谓地笑了,“我还以为你是需要钱才来问的,原来是想空手套白狼啊。难道没人教你,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吗?” 肖誉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了下来。他脑中闪过女孩叫着“哥哥”的口型,又闪过肖梦冉哭花的一张脸,不禁握紧了拳。 “你想得到一样东西,总得有所付出吧。”季云深像个循循善诱的良师益友,“想从我这里获利,就再努力一点来取悦我。” 匀称的肩背霎时间绷紧,不太明显的肌肉线条透过白色t恤落进季云深眼里,他一阵焦渴。那日肖誉在学校礼堂拉琴,紧张却挥洒自如的矜贵模样早已刻进他的大脑,令他不受控制地经常忆起。 他想把肖誉带回家,让肖誉只为他一个人拉琴,让肖誉只属于他一人。 强扭的瓜虽甜,但他受自尊心和征服欲的驱使,还想让肖誉“心甘情愿”地顺从他,这样才算得上圆满。 眼见肖誉肩膀垮了下去,他抿唇一笑:“过来。” 肖誉转身,挪了回来。 “坐这里。”他拍拍大腿。 肖誉乖乖跨坐上去。 “亲我。”他命令道。 肖誉顿了顿,慢吞吞解开季云深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低头凑近锁骨,伸出舌尖舔了舔。这里没有脂肪,仅一层单薄的皮肤覆在骨骼之上,此时看起来脆弱易掌控。 季云深头颅微仰,将喉结暴露在他眼前,夸道:“你很上道。” 然而下一秒,肖誉目露凶光,照着脆弱的锁骨狠狠咬下去。 “——嘶!” 季云深反应极快,猛地把他推开。但他牙关紧锁,力道丝毫不减。季云深不禁怀疑,如果用蛮力推开他,连自己的骨肉也要被叼了去。 肖誉下了死口,把全部的怒气撒在这一咬上。 半晌,他舔尽嘴唇上的斑驳红色,又腥又恶心,这就是季云深的味道吧。 季云深的人皮不太稳固,马上就要掉了:“你这个——!” “季总,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做了。”肖誉及时帮忙穿好,罕见地笑起来,“您无福消受怎么还怪起我了?” 季云深可以耍无赖,他也可以不要脸。 季云深把他推下去,迅速系好纽扣,看都没看他一眼:“滚。” 他加深了刚才的笑容,看上去更加诡谲:“别忘了银行卡授权。” 办公室大门关上的那一刻,肖誉两腿一软,差点跪在走廊上。他一声不吭地扶墙站起,像被猛兽追赶似的,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环树。 肖誉深知自己惹怒了季云深,但他当时已经被愤怒冲昏头了。 季云深把脖子露出来时,他内心深处仿佛觉醒了一种狩猎本能,若不是他当时理智残存,咬住的就不是锁骨,而是颈动脉了。 其实他早就预感到不会顺利,所以熬了好几个通宵把《空山》重新填好,这本曲谱相当珍贵,作为“同行”的季云深不可能不感兴趣。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1章 用这份礼物作为敲门砖,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是他太过天真,远远低估了季云深脸皮的厚度。 从那以后,他每天的行程里又多了一项去银行,得到回答永远是:“对不起,您还没有权限。” 后来他实在坐不住给季云深了一条消息,却没有得到回复。季云深消失了,好像从没在他眼前出现过一样。 生活再度恢复平静,只有想到肖梦冉和“妹妹”时,他才会后悔当时的冲动,从而想起季云深咬牙切齿地骂上两句。 不过肖誉和季云深之间是有些“默契”的。 具体就体现在他快忘掉季云深时,那个人就出来刷一波存在感。提醒他,事情还没有结束。 这天下午,他收到了季云深来的信息:【带上你的琴,司机在门口等你。】 季云深找他从不提前通知,也不问他有没有安排了其他事。 季云深的话向来是圣旨,季云深必须是最高优先级,季云深就是宇宙的中心,所有人都得听命于他。 从宿舍楼到校门口差不多2公里,肖誉明明可以扫辆校园单车,却要一步步走过去。他想尽量延长这段时间,离见到季云深的那一刻远点、再远点。 季云深家坐落于平港市最繁华的地段,双子大楼外观深蓝、倚园傍水,遂取名为“半岛蓝湾”。 电梯到达顶层,一位自称李长风的中年男人将肖誉迎进屋,蹲下来为他换鞋。他赶紧后退一步说:“我自己来就好。” 李长风没推脱,等他换好鞋后,说:“季总给您准备了衣服,您跟我来吧。” “什么衣服?” “一会儿演奏时穿的衣服。” “音乐是用耳朵欣赏的。”肖誉垂着嘴角,声音清澈平淡,“而不是用眼睛看。” 李长风低眉顺眼地颔首,不再坚持。 晚上七点,在厨房忙碌许久的保姆把菜端上桌,而后玄关处传来密码锁的声音——季云深回来了。 见家里一切都准备就绪,季云深扫了肖誉一眼,面色平静:“开始吧。” “你想听什么?” “哪首拉得好,就拉哪首。” 季云深右手拿着筷子,左手边却放了一台笔电。边吃饭边处理工作,完全没有欣赏音乐的闲暇心思。 肖誉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 先是让他过来做伶人,再把他当成以色侍人的玩物,现在又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季云深叫他来的目的大概只为羞辱他,要不是为了银行卡,傻子才会来。 他眼不见为净地合上眼,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琴声响起,季云深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这首是亚当赫斯特的《lament哀叹》,肖誉情绪饱满,将曲中的悲伤、释然与重生演绎得如泣如诉。 但这首曲子出现在餐厅里,显然不那么合适。 肖誉这是故意气他的。 这段时间他忙得可谓脚不沾地,先是去欧洲帮他父亲季秋白打理乐团,再是着手准备环树年底要推的新唱片,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八份。即便当时对肖誉气得要死,后面忙成这样也把他的脾气消磨殆尽了。 叫肖誉来之前,他确实存着羞辱一番的心思。可等他看见真人的时候,肖誉乖乖坐在他对面,只为他一个人演奏的场面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的占有之心。肖誉那副天生忧郁的面相,任何人见了估计都难以生起气。 而且肖誉四肢修长,手臂架起来似是拥抱提琴的风雅绅士;两条长腿分开,大小腿形成一个锋利的直角;裤脚往上蹿了两寸,露出一截长直的小腿,和凹凸有致的脚踝。 ——如果目光有形,肖誉早已被他抚遍全身。 第12章 “别野。” 耳尖一烫,肖誉倏地睁眼,季云深站在他身边,正用拇指和食指拨弄他软骨上的宝石耳钉。 他向后仰身,立即躲开:“季总,我在工作。” 肖誉不悦的语气,在季云深听来和闹脾气撒娇的小猫没什么区别。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肖誉的睫毛长而疏,下唇饱满却弧度平直。 这张脸从任何角度看都是美的, 但肖誉嘴唇紧抿,脸颊上的肌肉都有些紧绷——好像总是忍耐着情绪,配上那双下垂眼,简直像被欺负惨了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为什么不穿我准备的衣服。”他问。 琴声未停,肖誉答非所问:“你为什么出尔反尔?” “我出尔反尔?”季云深笑起来,狭长的眼睛里却看不出一丝笑意,“你上次的行为已经激怒了我。” “如果我说,那就是我‘亲一下’的方式呢。”他仰头望向季云深,本该人畜无害的眼睛里写满了戏谑。 季云深垂着眼,从他的眼睛一路看向嘴唇,最后落在系到最顶端的纽扣。 肖誉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衣,他的衣服好像除了纯黑就是纯白,和本人一样寡淡而冷漠。明明才十九岁,身上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和朝气。 如今眼里这抹戏谑,确实算得上生动有趣。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肖誉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欲|望——越是想把自己裹起来,他越是要把人挖出来,好好欣赏,然后狠狠撕碎。 他解开纽扣“释放”了肖誉。 而后俯身下来在肖誉额头落下一吻,后者喉结滚动,肩膀抖了一下。他弯了弯唇角,大手肆无忌惮探进衣领,语调温柔却充满危险,道:“宝贝儿,你最好别恃宠而骄。”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2章 琴声戛然而止,肖誉捏紧琴弓的乌木执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下一秒,他毫无预兆地扬起手,即将碰到季云深时却被隔空挡住。 他瞳孔骤缩,随即剧烈挣扎:“放开我!” 薄而扁的腕骨在季云深手里被攥得变形泛青,只要再稍加点力,便足以粉碎他的整条小臂。 季云深拎着他往怀里一拽,就像制服小猫咪一样毫不费力:“别野。” 压力使得手掌血液循环不畅,肖誉的手开始麻、冷。 啪嗒。 琴弓掉在地上,他的右手短暂失去了知觉。耳尖湿热,他汗毛直竖:“你干什么!” 季云深“呵”了一声凑过来,嘴唇几乎擦着他的耳廓:“教育不听话的小野猫。” 事已至此他才后知后觉,季云深叫他来只为方便上床罢了。两人之间悬殊的体能差,让他被季云深拿捏得死死的,恐惧也油然而生。 陌生的热度源源不断传到身上,他身体僵硬如坠入寒潭,随着那只不断深入的手,他的身体也慢慢沉到了谭底。 他不禁开始后悔,如果一开始他没有收下银行卡,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了?而他现在为一张银行卡委身于人,成了名副其实的情人。 意识到这一点,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季总,原来您这么卑劣。” 认命般无奈的语气并未取悦季云深,季云深愕然一瞬,薄唇紧闭,微翘的嘴角不带任何感情。 卑劣?他? 他以为,这个词离他很远,可冷不丁从肖誉嘴里吐出来,竟意外符合当下的情形。 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他只觉得两种情绪在体内流窜。一种向下,明确指向身体某处;另一种向上,模糊不明却直冲大脑。 他一手穿过肖誉膝窝,猝然力把人打横抱起。 踹开主卧的门、再用力踢上,把肖誉往床上一扔,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床单蔓延出数道褶皱,肖誉闷哼一声,本能地缩到了床角,季云深单膝跪上来,抓着他的脚踝一拽,倏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季云深笑道:“更卑劣的,你还没有看到呢。” 肖誉最终还是在半岛蓝湾留宿了。 昨晚季云深折腾到快十一点,他挣扎着坐起来说:“送我回去,快赶不上门禁了。”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季云深,又把他按回床上变着花样地折磨。直到凌晨,他大腿内侧痉挛着床都下不去,季云深才搂着他轻声问:“还走吗。” 明明声音算得上和煦,可听进耳朵里却像淬了冰。季云深没等到回答,又问了一遍。他打了个寒战,摇了摇头。 “这才对。”季云深笑着抱他进了浴室,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身上撩着水。 活了这十九年,他唯三的性经验都源于季云深,却是一丝快乐的回忆都没留下。 他一直认为这种事可有可无,现在更是避之不及,每每忆起都带着厌恶和恐惧。偶尔蹦出来的欲望,也被他视为洪水猛兽,强行与耻辱划上等号。 从身体到心理的疲惫和无力占据大脑,他再也睁不开眼,脑袋枕在浴缸沿一歪便陷入昏睡。 肖誉睡了,季云深却越来越清醒。 他借着“清理”的名义,双手放肆抚过肖誉每一寸皮肤,滑腻如羊脂玉的触感令人上瘾。 这具身体布满凌乱的红痕,耳轮上方的蓝宝石耳钉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极致的冷白,暗色的殷红,点睛的矢车菊蓝……肖誉每一处都被打上了名为“季云深”的标签,不断刺激着他的视神经。 他的目光愈贪婪,手掌覆上肖誉的脖颈,那截修长的脖颈在他掌下显得异常纤细。隔着薄薄的皮肤,极富生命力的颈动脉一下下敲打他的掌心。 他掌握着肖誉的全部命门,只要他收紧手指,不用五分钟,那里便再也不会跳动。 “不要……” 睡梦中的肖誉轻哼一声,不安地挣了挣,猝然抬起的手腕还残留着他晚上攥出的瘀青。 他下意识握住带有求救意味的手——这么脆弱,哪来的勇气和他拼命? 季云深是个大忙人,平时没什么时间和肖誉联系。但让他不爽的是,肖誉也从不主动联系他。 到底谁是谁的情人? 再后来,他难得有了喘息的时间,倚在办公室沙里刷了会儿手机,一篇外媒对希音乐团的最新报道还没看完,银行的扣款短信就进来了——卡里被刷走一百万。 数额不大,但他还是震惊了一下,因为这是他给肖誉的那张卡。肖誉一个学生,一次性划走一百万要干什么? 他不算了解肖誉,但至少确定肖誉不是那种瞎玩的孩子。没背景没前科,普普通通、干干净净的大学生,拿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还没来得及多想,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丁颂送进来一份文件,说:“季总,这是乐团那边传来的首巡曲目单。” 季云深眼睛一闭,动都没动一下:“希音归季秋白管,传给我干什么。” 丁颂干笑两声:“欧洲那边的人说,老季总不知道去哪里玩了,他们找不到人才来找您的。” 季云深满心不悦,但还是接过曲目单扫了几眼,拿笔圈出来几首,递还给丁颂:“安可曲不行,换成《合奏协奏曲》op.6-12慢板,其他曲目没问题。”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3章 “我听说安可曲都选耳熟能详的,咱这个好像……” 季云深慢条斯理道:“其一,它和全场曲目相呼应;其二,演出时间在晚上,巴洛克是最适合和观众互道晚安的曲目。”他停顿一会,笑着看向丁颂,“其三呢,你跟着我这些年没什么长进啊。” 话里没什么责备的意思,丁颂嘿嘿两声:“我以后就以您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光说不练假把式。”季云深心情还不错,想起刚才那条短信,问,“肖誉最近在干什么?” “上课,练琴,去食堂,回宿舍啊。” 丁颂摸不着头脑,季云深让他暗中看看肖誉,但他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肖誉的一天和普通大学生没什么区别,他只能把季云深的话理解为“关心肖誉”。 于是他说:“肖誉天天都挺开心的,看他跟那个小室友相处不错,俩人好像经常开玩笑,那小室友逗得他哈哈大笑,我看肖誉挺会调节自己情绪的,季总您放心吧!” 季云深听得脸都黑了。 挺开心的?哈哈大笑?这说的是肖誉? 肖誉可从没给过他笑脸,合着他才是影响肖誉心情的罪魁祸首呗! 他撩着眼皮瞥了丁颂一眼:“去忙吧,多看看书。” “好嘞!” 在季云深收到扣款通知的同时,另一间办公室也收到了一则通知。 “谢总,肖梦冉账户突然多了一百万。” 被称为谢总的中年人一身运动装,坐在落地窗边看世界新闻,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阴鸷之色:“谁转的?” 下属摇头:“对方是加密账户,短时间查不出来。” “不着急,去查查。另外再去筛选一遍肖梦冉的社会关系。”谢总眯起眼睛,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光,“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又勾搭上了谁。” “哦等一下。”谢总叫住下属,“希音那边的关系找好了吗?” “这个……还没有,他们找不到季秋白的踪迹。” “哼,一群废物。”谢总脸色更沉几分,“抓点紧,务必在阿承毕业前跟季秋白搭上线。” “是是是。” 第13章 “你现在连命都是我给的。” 没有季云深骚扰的这段日子里,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迎来了考试周。肖誉今年应该是课最多的一年,光文化课就不下十门,他还要抽空练琴。 但季云深依然不做人,随心所欲地叫他去半岛蓝湾“兼职”,甚至强行留他在那边过夜。 就这么连轴转了小半个月,他终于病倒了。 夏天烧是很磨人的一件事,他们宿舍的空调几乎24小时无休,一小时不开就把人闷出一身汗。 他不能因为自己生病,就剥夺方知夏吹空调的权力,只能自己捂好被子,但这样的弊端就是好得慢,还容易反复。 方知夏边照顾他,边数落他。先是说他多少有点强迫症,再是说他不会劳逸结合。到最后,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季云深真不是东西! 肖誉想了想,他好像确实不会调节。 遇到季云深之前,他的生活作息无比规律,虽然没写出来,但他心里有一张“计划表”,每天雷打不动地执行。他就像遵循固定轨迹旋转的陀螺,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偏离。 然而现在,季云深总是随心所欲地出现,然后打乱他的一切,让他的“计划表”荡然无存,搅得他生活一塌糊涂。 从身体到心理,再到精神状态,都给他造成了巨大压力。他的性格又很闷,既不找人倾诉,又没什么泄解压的办法,一来二去就给自己憋出了病。 周末早上醒来,肖誉身上一轻,整个人都很清爽,他以为自己痊愈了,没想到下午在环树录音时又烧了起来。 他眼前模糊一片,琴弓上好像缀了一头牛,怎么拉也拉不动。 一个乐章录制结束,周允诚从监控室出来眼睛红了一圈,拿纸巾不住地按压眼角:“你琴声里的感情太棒了!”他坐到肖誉身边,大彻大悟,“当初eason全力推荐你我还不信,现在才知道是我目光短浅了。” 肖誉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灼烧感,有气无力地提了提嘴角:“周老师,您太夸张了。” “no!你知道吗,这本《微蓝深蓝》是我老师的遗作,他想表达的是直面死亡,平静地走进那扇门,接纳门里的世界。你才十九岁吧,居然能表达出这样的悲怆情感。” 周允诚有些兴奋,拍拍肖誉肩膀:“但美中不足的是你挣扎感太强烈了。” “挣扎感?”肖誉愣了一下,他自己倒是没意识到,“您的意思是,面对那扇门,我表现得不够平静,而是产生了求生欲?” “对,就是这个意思。”周允诚说。 肖誉撇了下嘴角,他现在的确求生欲很强,恨不得马上结束工作回宿舍躺着。 “我的老师安平戚,患病前期的作品都带着挣扎,但这本是临终前一个月所作……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周允诚后知后觉摸摸他的额头,又是一声惊呼,“你等着,我这儿有退烧药。” 肖誉心中一暖。 虽然周允诚深邃的眉眼很有攻击性,但他为人处世不端架子,也不像季云深那样装,感觉得出来是个真诚的人。 很难想象周允诚和季云深竟师出同门。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4章 他不禁怀疑自己被丁颂传染了傻气。 “好看的小孩儿谁都喜欢,好看又能拉好大提琴的小孩儿更稀有。”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5章 季云深语调平缓,回答也似是而非,就连手上写字的动作都没有停,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已经处理过千万桩类似的事件。 他淡声道:“肖誉,你现在连命都是我给的,而我只需要你做个听话的男朋友,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肖誉哑然,季云深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环树地理位置偏僻,而他也并非昏倒在大门口,而是昏在半小时都不见得过一辆车的马路边,没有季云深路过,他真的就…… 他现在已经这样了,当“男朋友”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于是他问:“期限呢。” “到我玩腻的那天。”季云深说。 第14章 “有些人的想法比古董还老旧。” 肖誉出院的转天,就有一场重要的考试,结束后收到了季云深的信息,让他晚上去半岛蓝湾“兼职”。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季总,我明天还有考试,下次吧。】 不知道季云深是什么心情,反正他自己挺爽的。 自打认识季云深,他就像一只翻不出如来手掌心的猴子。季云深手掌翻覆,他的世界便颠三倒四,晴、风、雨、雪,皆由季云深掌控。 季云深似乎擅于玩弄人心,总能在踩进雷区之后,再反过来安抚他,叫人恨不起来,更爱不起来。 而他自己也很拧巴,他会因办公室那次侵犯记仇一辈子,也会因对方救他一命感恩一辈子。 每当他想报答季云深、主动做些令对方高兴的事时,脑子里就浮现出季云深不堪的一面。与之相对的,当他想恨季云深时,又会记起对方的好,先把自己说服了,一点也恨不起来。 就这么循环往复,他快被自己搞疯了。 回宿舍的路上,他接到了肖梦冉的电话。 肖梦冉问他哪来的那么多钱,他支支吾吾半天,极为不自然地扯了个谎。幸而他在肖梦冉眼里品行兼优,没怎么怀疑就相信他了。 考试周的最后一天,方知夏急不可待地拖出行李箱,翻开摊在地上胡乱地往里面扔衣服,边扔边问:“你今年也去柳叔那儿过暑假吗?” “嗯,我过几天再去。”肖誉从箱子里拎出一件衣服,叠好放回去,又开始叠另一件,“走这么早可喝不到我做的奶茶了。” 柳叔是学校附近一家奶茶店的老板,方知夏有一阵沉迷喝奶茶,一来二去的他们就和柳叔熟络起来。柳叔对他印象不错,暑假期间给他提供了住宿,让他为店里招揽顾客。 “那没事,开学前我早点过来,必须喝上。”方知夏仔细装好他的宝贝电脑,扭过身一看,立马“哎呦”一声。 箱子里所有衣服都被肖誉叠好,码得整整齐齐。他都没忍心说,回家以后那衣服还得让他团成一团。 室友有点强迫症,这种负罪感谁懂啊! 肖誉的作息行踪被季云深调查得明明白白,他前脚送方知夏上车,后脚季云深的“圣旨”就送来了,无他,还是让他去半岛蓝湾“兼职”。 脑子里估计就剩点黄色废料了,他暗骂一声。 季云深平时看着挺斯文,但衣服一脱就像褪去人皮一样,每次玩的花样都让他一愣一愣的。前面两次像只情的疯狗,圈地盘似的抱着他又啃又咬,直到现在,他腰上还留着一个疤。 上次却转性一样,下嘴时能感觉到控制了力道,痛感可以忍受,也不会破皮见血。本身他就很能忍,便觉得也没那么难熬了。 晚上到半岛蓝湾时,季云深穿着藏蓝色家居服靠在沙里,正拿着平板电脑看新闻,刘海落在额前遮住了眉毛,很放松很居家,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季云深 季云深平时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只要出了家门,西装一定是成套的,型一定是精心打理好的,领带夹和领带结绝不会歪一点,就连皮鞋上都没什么灰尘。 像只外貌协会的花孔雀。 肖誉喊了句“季总”,季云深“嗯”了一声,说:“今天就在客厅吧。” 李长风替他搬来椅子,他坐下架好琴,习惯性地用右手拇指,和旁边两指捏着琴弓转了几下,一抬眼便和季云深对上了眼神。 那眼神很复杂,像小时候他父亲看他练琴时的欣慰;像他因为钱差点学不了琴时,林隐青眼里的惋惜;又像谢承看他时的嫉妒。 他被看得毛,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什么。”季云深收回视线,“开始吧。” 他左手架在沙扶手上撑着头,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膝头放着平板电脑,怎么看都是放松而舒适的坐姿。但是平板电脑已经自动熄屏了,他还在盯着看,魂都不知飞到哪里了。 肖誉默默在心里选好曲,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季云深右手在腿上打着拍子,倒是听得入神。 他有时欣赏肖誉的身体,有时观察肖誉的手,有时和不经意睁开眼的肖誉对上了眼神。 “《脱轨》?”他问。 “对,季总您听过?” 季云深失笑:“当然,实验音乐嘛,当初布的时候还引一场不小的争议。” “可惜已经被封杀了。”肖誉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这首《脱轨》极其小众,无名的作曲家,受众面极窄的曲风,不太讨喜的内涵,就注定不被大众熟知。 然而季云深身处商界,竟连这种实验派音乐都了解,他不禁有些意外。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6章 “作者在曲子最后加了一段合唱,有人认为破坏了纯粹的器乐体验。”肖誉顿了顿,面色不虞,“反对方和支持方闹大了,最后受惩罚的却是《脱轨》,很意难平。” 一句话说出来,屋里顿时安静了一瞬。 《脱轨》事件到现在也是圈子里挺敏感的事,持不同意见的人碰在一起依然会吵起来。他一直是很明确的支持派,而他刚刚说完话,季云深却沉默了,这让他既尴尬,又不安。 他的心跳逐渐加快,大脑完全空白,全凭借肌肉记忆维持着琴声。 良久后,沙上的人很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似是从鼻腔出来的,带着浓浓的不屑:“有些人的想法比古董还老旧。” 季云深把平板电脑往沙上一扔,两手抱在胸前:“那些人,就是火车轨道上的石头,除了碍事什么也不会。搬开石头的人太少,火车只能永远停在原地。” 肖誉眼睛一亮。 这番话可以说非常“季云深”了,不同的是傲慢的姿态里还带了些愠怒。 他以为季云深觉得“站队”行为幼稚,以季云深的高姿态来说,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管他什么派,不影响赚钱就可以了。 但季云深的态度很明确,他们同属于支持一方的阵营,他们对音乐的展抱有相同的希冀,他们的目标基本一致。 其实在此之前,他和林隐青聊过《脱轨》,但很遗憾,林隐青是认为不该加合唱的反对方。只记得那天下午,他们争论了很久,到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几十平米的客厅里,他们隔着一张宽大的茶几相视而坐。 坐在那里的季云深是他在环树的领导,是他的“男朋友”,是他讨厌的人,也是他唯一的听众。 两人之间涌动着说不上来的氛围,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倏然而至,按在琴颈上的手指忽而变得虚浮。 他快速掠了季云深一眼,恍然意识到这就是觅得知音的兴奋。 他想和这个人,再多聊一聊。 “两年前的冬天我第一次听到《脱轨》,它的画面感很丰满,我像是跟着经历了一场地震、海啸、台风、泥石流……” 肖誉的演奏没停,只不过他闭上了眼,再次身临其境:“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生命脆弱又顽强,人只能活一次,遇到天灾就是我们脱轨的命运。” 他的声音哽咽,却嗅到一股不断靠近的树苔香。清清凉凉,有些草药的苦涩。 琴声骤停,陌生而熟悉的怀抱裹住了他。 柔软的指腹蹭在眼角,季云深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从顶到耳朵,最后停在后颈。 睫毛轻颤,他第一次没有推开这个人。 “生命脆弱,但被赋予了坚定的意志力。”季云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浅淡,却往他心间注入了一股力量,“即便人类灭亡,文明也会永生。” 鼻尖萦绕的树苔香似有安神镇定的功效,和此时的季云深如出一辙,温柔与冷意并存,随和与霸道共生。 第15章 “用完就扔啊?” 从季云深怀里出来之后,肖誉身上的温度比他前一阵烧还要高,琴弓执手都被他攥出了汗。 他一向对这种明面上的安慰不知所措,刚才他明明不想哭,但被季云深搂住的时候却一阵委屈。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缠着肖梦冉买零食,不仅没要到,还和肖梦冉大吵一架。本来他没什么事,但肖梦冉又过来抱抱他,给他道歉。那个时候他才眼泪决堤,不争气地趴在肖梦冉怀里哭了一通。 曾经和现在好像没什么区别,但在季云深怀里哭,比在肖梦冉怀里哭丢脸多了…… 季云深冷不丁被肖誉推开,往后倒了两步,哭笑不得:“用完就扔啊?” 这小白眼狼讲不讲理? 刚才肖誉说话时,他眼见着眼眶越来越红,下垂的狗狗眼里漾着化不开的悲伤。《脱轨》的曲意悲伤凄凉,但共情到肖誉这种程度的人却十分罕见。 他还没见过肖誉哭,就算在床上折腾狠了,也只咬牙忍着或低声骂两句,今天却为一首曲子伤心成这样。 平日里肖誉那双眼睛好像沁着一层水汽,乍一看总觉得要哭出来了,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生出怜悯之心,不自觉地去安慰他、帮助他。 其实季云深很少有耐心哄人,一是有的人得寸进尺,二是听见哭哭啼啼的声音他就心烦。沉浸在悲伤里的人情绪不稳定,规劝基本是鸡同鸭讲,放着让对方自己冷静就好了。 可他被肖誉可怜兮兮的眼神一蛊,竟鬼使神差地过去哄人了,然后还被人家推开了,这事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信。 不过肖誉性子冷淡,不吵不闹,哭起来的样子似乎比平时更勾人——哄一哄也不是不可以。 肖誉自觉失态,他闭了闭眼企图忘掉刚才的事情。再睁眼时,平时那种孤傲疏离的气场又冒出来了,周身直降好几度。 “我想到一个二重奏的改法。”他坐回原位,重新把提琴抱在怀里,“大提琴的音色厚重,但加入一个高声部说不定能改出一首充满希望的《脱轨》。” 季云深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神情依然高傲,眼里却难得带了些赞赏:“想法不错,你可以试试。” 人一旦聊起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容易滔滔不绝。灵机一闪的想法被认可,肖誉顿时来了兴致。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7章 从前他就听说eason在国外获过不少奖,和顶尖音乐家合作、上节目、粉丝众多……今天气氛恰好烘托到这里,他也想借此和天才大提琴家切磋一番。 于是他向季云深出了邀请:“所以季总,要不要试试合奏?”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扬唇向季云深露出一个微笑。 像养了很久却爱炸毛的小猫,第一次打着呼噜向主人翻出肚皮,没有人能抗拒小猫的撒娇和约请。 但季云深却久久没有接话,他在肖誉期待的眼神中逐渐感到焦躁。 他拨弄两下肖誉耳骨上的蓝宝石耳钉,垂着眼不带情绪地瞥一眼,缓声道:“时间不早了,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拒绝之意显而易见,肖誉虽然心有遗憾,却也没再多说。 晚上洗漱后躺在床上,肖誉越回想越后悔,季云深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屈尊降贵和他一个学生合奏? 无意间通过《脱轨》和季云深拉近的距离,又在不经意间被拉回原位。 陷入深眠之前他还在想,他和季云深本是两条平行的直线,今晚短暂相交的那一刻,可能才是真正的脱轨。 考完试后,学生们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没几天宿舍楼里就剩下肖誉自己。他是土生土长的平港人,每每放假却是最后一个离开,因为他在自己的家乡没有家。 磨蹭到宿舍关门的最后一天,他才提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来到柳叔的奶茶店。 柳叔早年买下了底商和二楼的房间,让施工队把上下两层打通,装修得和小别墅一样。楼上住人,楼下开店,上班通勤不到一分钟。 奶茶店挨着学校,暑假时难免生意惨淡,这时候就更需要肖誉这种好看又勤快的暑期工。 他的日常工作就是给人传单,领人到店里消费一杯奶茶,人多的时候在店里帮柳叔一起做奶茶。工作不难,工资也不多,但他和柳叔相处融洽,这间小店算是假期里最好的去处了。 大概七月中下旬的时候,肖誉作为环树一员,参加了全体员工会议。 丁颂给大家了一张表格,上面列举了几十处可参考的景点,采用不记名投票的方式,选出票数最高的景点,作为年中旅行的目的地。 “兼职员工也能一起去啊?”肖誉小声问周允诚。 “当然了,你永远是我们的一员。”周允诚顿了顿又问,“怪我没问清你的过敏原,你完全好了吗?有后遗症吗?” “已经没事了,您别担心。”肖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您呢。” “那就好,不然我会内疚一生了。” 关乎生死的话题有些严肃,周允诚赶紧换了个话题,说:“你放心选吧,环树每次出去玩之前都这么选景点,还是很民主的。” 肖誉点点头,盯着表格上密密麻麻的字犯了难。过于宽泛的范围不利于选择,提交之前,他先和自己“打了一架”。 他先是在【大理】后面画上勾,后来觉得夏天去大理太热了;然后选了【哈尔滨】,又觉得夏天没有雪不好玩;最后选了【科北九龙城】,怕自己再改,选完就交给了丁颂。 交上去之后他又觉得好笑,纠结半天好像他选了就能去似的。 又过了几天,丁颂把他拉进环树员工群,布了最新的群公告。 【经过民主票选,本次年中旅行目的地定为科北九龙城!请大家自行选择交通工具前往,并存好报销凭证。7月20日晚上,我们在科北十三月舍见!】 梦想成真,肖誉彻底傻眼了。 他快速了条消息:【十三月舍是不是你家开的民宿?】 方知夏秒回:【是啊,你想来玩啊?估计不行呀,最近有个旅游团还是公司团建的来订房了,爆满!你来只能睡我屋了。】 他抽了抽嘴角,说了实话:【嗯,环树订的。】 方知夏直接打了电话进来:“周老师也来嘛!” 肖誉憋着笑:“好像不去,听说回乐团排练。” “哦……行吧。”方知夏难掩失落,但马上又笑起来,“科北我的地盘,保证让你高高兴兴的!” 从平港到科北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肖誉还没来得及在高铁上补一觉,就到了目的地。 科北不愧是避暑胜地,温度和湿度都比平港舒适得多,体感不到三十度,从车站外吹来的风都是凉爽的。 出了高铁站,肖誉一眼就看见靠在车旁,穿着花衬衫的方知夏,打扮得极其骚包。 “之前没见你这么穿过呢。”把行李箱扔到后备箱,肖誉坐到了副驾驶位,看了两眼方向盘上的车标,“叔叔淘汰的车?” “嗨,这种衣服只能在科北穿才好看。”方知夏打方向盘调了个头,咧嘴一笑,“我捡个漏儿,其实我觉得这辆也挺新的,我巴不得我爹天天换车。” 科北市路宽车少,在这种地方待习惯了开车都挺猛。 绿灯亮起,一辆suv走着蛇形步从后面一路冲出路口,后视镜都快蹭到他们车上了。这还不算完,其他车根本不避让,方知夏也不惯这毛病在马路上硬刚起来。好在司机车技过关,没有生剐蹭或碰撞。 肖誉看得一阵心惊,默不吭声抓好了车顶的扶手。 “你们环树要去哪玩?”方知夏打开了车载音响,侧头看了眼后视镜,然后猛打方向盘避让,“看你们公司定了十天的房间,我寻思科北没那么多景点啊。”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8章 肖誉被甩得胃里犯恶心,阴阳怪气道:“我们想在这儿学开碰碰车。” “哈哈哈!我慢点开就是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肖誉想起刚才的问题,看了眼群公告说:“集体活动主要去九龙城,然后有个晚会。” 这次的假期一共十天,不过集体活动最多两天。结束后可以自行安排,想回家或想在这儿多待几天都可以,总之环树给报销一切费用。 “霍,老板真够大方啊!”方知夏感叹,“季云深别的不说,可是真有钱呐!” 肖誉撇撇嘴,季云深大概就剩“有钱”这一个优点了。 第16章 “还真有几颗小尖牙。” 十三月舍位于半山腰,前有绵延不绝的青山,后有滔滔不绝的入江溪流,是真正的依山傍水。民宿整体色调以奶白色和黑色为主,简约又雅致。 方知夏在前台查肖誉的身份信息,拿了张房卡给他:“你这运气绝了,这是我家最好的一间房。” 肖誉对环境比较随性,扫了眼四周,问道:“其他人来了吗?” “来的不多,现在还不到中午呢。”方知夏去拎行李箱,两人一块儿往房间走,“走吧我先送你过去。” 肖誉没拒绝,只把行李箱抢了过来自己拎着。 十三月舍建在山腰上,房间众多错落有致,占地面积大而且地形复杂,初次到访没有熟人带路很容易迷路。 放下行李,肖誉简单环视了一圈,下沉式客厅,极具设计感的装饰,双人大床,面向山野的全景浴缸……确实当得起“最好的一间房”, 谢过方知夏,他冲了个澡先睡了一觉,天色渐渐暗时才终于睡饱。本想去前台给方知夏帮帮忙,但出门没走两步就迷糊了,顺着房间号找了半天才到前台。 “人到齐了吗?”他问。 “没有。”方知夏在电脑上录入信息,头也没抬打趣道,“你怎么忧国忧民的呢,人齐不齐到点也准时开饭,饿不着你,啊。” 肖誉见方知夏面色如常,围在附近转了转:“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歇着。” 这半天又来了几个办理入住的同事,肖誉看了两眼——不认识。 他兼职时间不长,又只在周末才去,每次去了就往录音棚里钻,认识的人无非是周允诚、制作人、丁颂,还有季云深。 “周老师?!” 方知夏惊讶的声音传过来,没等肖誉看清门口的人,方知夏就一溜小跑过去给人家拎行李了。 “您不是排练去了吗!”方知夏惊道。 “谁说的?”周允诚一脸耿直,见方知夏一个劲抢行李箱,没太推脱地递了过去,“公费旅行一年才一次,我再工作狂也不会缺席的。” 肖誉憋着笑和周允诚打了个招呼,方知夏明白过来,瞪了肖誉好几眼,却没好意思说什么。毕竟当场“质问”就暴露他对周允诚的小心思了嘛。 方知夏在前台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狂按鼠标。肖誉飘到他身后揶揄道:“哦,原来是给周老师升级房间了啊。” 方知夏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瞬间羞红了脸:“烦不烦呐你!” 晚上七点,人基本到齐,大家聚在餐厅里等开饭。餐厅屋顶做了全景天窗,一抬头就是漫天的星光。 饭端上来不久,肖誉就见方知夏自带餐具跑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他张了张口,方知夏却早就预判到了,抢先一步说:“我妈在前台看着呢,再忙也得吃饭不是。” 傻子才信,肖誉想。 果不其然,饭才吃到一半,方知夏就端着酒杯挨桌敬酒,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周允诚身边。两人有说有笑,方知夏甚至把胳膊搭在了周允诚肩膀上,而周允诚也没有拒绝。周允诚那张酷似混血的脸,在一头金的衬托下更白更精致,几杯红酒下肚脸上更是泛起了潮红。 肖誉看得目瞪口呆,方知夏原来不是哈士奇,是纯正的小狼狗。 酒足饭饱后,丁颂绕过好几桌坐到他身边,张开手挡在脸颊一侧,悄声道:“季总还在飞机上,估计得晚点到。” 肖誉点点头,却是没明白为什么特意告诉他。他和丁颂碰了个杯,学着方知夏说了几句场面话。 “——不辛苦不辛苦。”丁颂笑成一朵花,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几个月前刚见肖誉时,人家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啊,后来他想明白了,肖誉不是冲他,而是冲季云深。 作为季云深的贴身助理,他对两人的事多少知道一点。 哪怕是到现在,肖誉也是对季云深爱答不理的。季云深气过也骂过,但还是把人留在了身边。要换了别人敢扇季云深巴掌,早就被“分手”几百次了。 说起来,他跟着季云深有三年多了,还没见季云深对谁这么上心,这么大度。 可惜他天天对着季云深和周允诚两个人,审美阈值被拔得很高。他又是纯直男,只知道肖誉一点不逊色于那两人,但值得人家掏心掏肺的魅力,他就不得而知了。 吃完饭九点多,人们居然还有精力组团去山里逛逛。 肖誉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他今天折腾了一天,累得一点都不想动。晚上洗完澡就趴在被窝里玩手机,过一会儿觉得热了,“哐哐”把空调降到了十八度。 滴——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29章 门口传来开锁声,肖誉支棱起身子,一下屏住了呼吸。大半夜谁会来找他? 不对,除了他和方知夏,谁还会有房卡! “——嘶,你躲这儿冬眠呢?” 是季云深的声音。 旅行箱的轮子擦过地毯,从门口一路滚到客厅的某个角落,出了闷沉的窸窣声。 肖誉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提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房间。”季云深脱下西装挂在衣柜里,带着微弱的酒气坐到床边,“这么乖,还给我留了一盏灯呢。” “怎么成你的房间了?”肖誉语气不善。 下午办入住的时候明明是他的名字,他都从方知夏的电脑上看见了。 季云深也不恼,慢悠悠改口道:“好吧,其实是房间订满了,我没地方住,只好来你这儿了。” 胡说八道! 肖誉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身子往下滑了滑,他刚捂舒服的被窝,一点也不想让给别人。 季云深两指一捏扳过他的下巴,就着小夜灯细细打量,小嘴儿快撇到下巴上了,这得是多不高兴? “我一下飞机就赶过来看你了,怎么,不欢迎我?” 肖誉很不舒服地往后缩,可季云深捏着不放,他张嘴作势要咬,季云深却早有准备,自己把手送了进来。 肖誉瞪大眼睛,嘴巴也忘记了用力。 “咬吧。”季云深顺势摸了摸他的牙齿,边笑边戏弄他,“还真有几颗小尖牙。” 肖誉气急,在指节上咬了一口。 他嘴下用了八分力,然而被咬的人躲都不躲,一时间他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便推开季云深坐了起来:“我睡客厅。” 怪不得他能住最好的房间,怪不得丁颂还特意告诉他季云深晚些到,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有种被戏耍的感觉,被子一掀就下了床,可拖鞋还没趿拉上,又被季云深拦腰抱了回来。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你害什么羞。” 肖誉两眼一闭,不想说话了。 那能一样吗。 在半岛蓝湾他和昏过去没什么区别,今天可清醒得很,跟讨厌的人同床共枕哪还能睡得着啊。 浴室水声响了,肖誉的思绪开始飘远。 清醒时见季云深的第一面,对方就是半裸状态,身上一条浴袍穿得放荡不羁。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当了十九年的正经人,竟然生了1夜情。 那会儿生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他嘲季云深“技术一般”,成功惹恼了季云深,最后他也是一口咬在了对方虎口上。 现在想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他们两个人多少都沾点犬类的属性。 可谁能想到,几个月后又是相似的场景,他差点就以为误入了轮回…… 床垫下陷,季云深带着一身水汽钻进被窝,长臂一伸把肖誉捞进自己怀里,低头在他颈窝一嗅,十分变态地模仿电视剧里的台词:“宝贝儿,你好香啊。” 油腻是真油腻,但这话倒是不假。 十三月舍的洗浴用品是个高级香氛品牌,两个人挤在热烘烘的被窝里,轻轻动一下都能掀起一阵白檀香。 “睡觉了。” 肖誉语气不悦,伸手关了小夜灯,背对季云深把身体弓成个虾米,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像只炸毛的小猫,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他是真的又累又困,但背后搂着他的人却一点不老实,搅得他根本睡不着。屋里的窗帘没有拉,借着月光能看到远处青山栈道上隐约晃着人影。 身后窸窣,季云深突然撑起身,在他耳边落下一吻,搂着的腰的手骤然收紧,紧接着顶了顶胯:“你在勾引我吗。” 肖誉吓得呼吸都停滞了,季云深很像那种大型犬,外出一整天也只消耗10&#37的电量,但他可不行。 “明天要早起。”他说。 尽管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可他还是想拯救一下自己。 果不其然,季云深扳过他的肩膀,覆身上来与他相视。柔白月光泄进房间,恰好映在季云深眉眼,里面装着他没见过,也看不懂的意乱情迷。 “一次就好。”他听到季云深说。 骗子。 男人的粗|喘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温热的鼻息喷薄在耳边,撩起他一身的小疙瘩。 “肖誉……” 男人伏在他身上,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他闭起眼,环住了男人的腰。 第17章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肖誉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另一个主角也是季云深。在梦里他灵魂离体,以上帝视角看了一场关于自己的桃色电影。 梦中的最后关头,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冒头的欲望便被永远藏进了梦里。 窗帘不知什么时候拉上了,房间里漆黑一团。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半——距离出还有半个小时。 大门又是“滴”的一声,他埋在被子里懒散地翻了个身,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一声不吭盯着刚进来的季云深。 季云深穿着运动服和跑步鞋,整个人容光焕,说是二十来岁的大学生也是有人信的。 “醒了?”季云深走了过来,蹲在床边,一脸餍足地看他,“睡好了吗?” “你怎么把我闹钟关了。”肖誉答非所问,还用上了质问的语气。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0章 可他刚睡醒的黏糊嗓音毫无威慑力,季云深在他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笑道:“因为你需要补充体力。” 季云深去浴室洗澡,他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有点疼,有点懒,有点羞,还有点不想出门…… 服务生敲门送早餐的时候,季云深刚好披着浴袍出来,健美匀称的身体就这么袒露在他眼前,非常直观的美冲击着视觉神经,心脏乱了两拍,他无端地感到慌乱。 青天白日就耍流氓,不愧是季云深。 大巴车停在门口,上面已经坐了不少人,肖誉刚一上去,方知夏就在后面冲他招手:“这儿,这儿!” “我这蹭车又蹭景区票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方知夏让了个位置,让肖誉靠窗户坐。 肖誉举着背包放到上方行李架:“少来,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呢。” “我靠!我早就说了,其实我很矜持的!” 肖誉瞪他一眼,决定不拿昨天饭桌上的事损他了,只问:“昨天晚上没和你的周老师出来玩?” “没有。”方知夏咂了咂嘴,“才五杯酒就给他喝蒙了,还玩个屁啊。” 肖誉也是一愣,周允诚不像能喝酒的,但没想到这么不能喝。 他刚暗戳戳笑话完别人,就想到了自己,当初两瓶啤酒就醉得分不清网约车和宾利了,也没资格说周允诚。 人齐车,他闭上眼准备睡觉。 “唉,我觉得季总真挺好的。”方知夏拿胳膊肘轻轻怼他,“我说,要不你就从了吧。” 肖誉垂了垂嘴角,没有睁眼:“一张门票就给你收买了?这都叫上季总了,你要觉得季云深好,就自己去呗。” “不行,我心里只有周老师。再说了我跟季总撞型号了啊。” 肖誉猛然睁眼,难以置信地看了方知夏半天,两人第一天认识都没有如此长时间的对视。 “你瞪我干嘛!”方知夏嚷道。 “……没事。” 共同生活两年的碎片走马灯似的一闪而过,是什么让他误以为方知夏也是零呢?不过他实在太困,就没再多聊,车里面也从刚开始的吵嚷慢慢安静下来。 大巴车驶入郊区,路面变得崎岖又颠又晕,大部分人都惊醒了,还听说刚才有位同事吐了,车子在服务站停了很久。 方知夏忽然“哎呦”一声,拿着书包就往前排走,肖誉朦胧着眼睛问:“去哪?” “我给周允诚带了晕车贴和药,忘了给他了。” 肖誉嘲笑他:“你怎么知道人家晕车?” “百科上写的呀!傻不傻啊你!” 那百科上写的能信吗,这傻孩子。 肖誉坐直身子想看方知夏出糗,没想到周允诚还真晕车…… 方知夏一脸幸福地给人家贴上晕车贴,高兴得“尾巴”都快摇掉了。然后旁边的季云深站起来让了个座,方知夏那傻子就挨着周允诚坐了,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再然后,他就见季云深也笑着往后面走,然后坐在了方知夏的位置——也就是他旁边。 大家都在笑,只有他笑不出来了。 季云深已经稳稳坐下了,调整成舒适的坐姿还系好了安全带,最后假模假式地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不可以。”肖誉戴上了耳机,扭头看向窗外。 “——季总,您怎么过来啦!” “您吃薯片吗季总?” 季云深温和地一一回应:“谢谢,给我一个吧……我不喜欢薯片,你们自己吃……” 肖誉调小音乐声,听季云深和后排员工友好互动,心里骂了一句“虚伪”。 转眼间,自己嘴里就被塞了东西。 酸味在口腔爆开,口中疯狂分泌唾液,他眉头紧锁:“你给我吃了什么!” 季云深一脸无辜:“燕琳说话梅糖很好吃,我特意给你留的。” 想吐又没有垃圾袋,肖誉忍着酸味佯装镇定地闭上眼,齿间用力,话梅糖被他嚼碎,一股甜味才散了出来。 “早上好好吃饭了吗?”季云深在旁边问。 肖誉装睡没理。 早上他洗漱完出来,季云深就已经出门了,拿走了餐车里一个三明治和一盒牛奶。但他早上起来没胃口,做得很精致的三明治也激不起他的食欲。 “跟你说话呢。” 耳机被拿走一只,肖誉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季云深把耳机塞进自己耳朵,立马又摘了下来。如果肖誉眼睛没花的话,季云深刚才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 季云深身上隐形的小火苗一下就熄灭了,他愣了一会儿,说:“别开这么大声,伤耳朵。” 肖誉低着头塞好耳机,悄悄弯了一下嘴角——他是故意开大音量的,下车之前季云深应该再也不会拿他耳机了。 九龙城是科北市最著名的景点,位于环路和高速之间,占地面积约四平方千米,里面细分了九个游乐区。有大摆锤、过山车的这种大型器械区,还有剧本杀专区、密室逃脱专区、鬼屋专区、真人射击和体感游戏专区等等。 丁颂特意挑了工作日过来,谁承想,这里根本不受日期制约,每天的客流量都稳定在一万到两万。 虽然这次行程很自由,但说到底还是“团建”,该有形式流程还是要有。 丁颂早早到现场踩点,已经把最佳拍照位置找了出来,等大巴车一到,就摇着环树的小旗子喊大家集合。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1章 “咱先拍个合照哈!”丁颂在前面架好了相机,指挥众人站位,“跟拍毕业照差不多,高个儿站后面,小个儿站前面!季总和周老师站中间!” 大家应声而动,肖誉和方知夏两个彻头彻尾的编外人员,站在队伍外面并没有过去掺和的意愿。 正当他们想找个阴凉地方等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你们俩也过来。” 说话的是季云深。 也是,除了季云深谁还有这种权力呢。 肖誉和方知夏对视了一眼,方知夏马上屁颠屁颠地往周允诚身边跑,两人挤在季云深旁边——妥妥的“c”位。 肖誉顿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颇为无奈地往最后一排走去。 “肖誉!”季云深声音大了一些,冲他招手,“过来。” 丁颂那边在调整相机,肖誉也不好耽误大家时间,小跑过去,极不情愿地站在季云深旁边。 “季总,不太好吧。” “拍照而已,没那么多讲究。” 肖誉调整了一下站姿,看向镜头,季云深却突然拉住他的右手,凑过来贴在他身侧,挡住了两人的手。 “看镜头,笑一个。” 丁颂边往回跑边倒数:“大伙儿都笑啊!笑起来!” 咔嚓! 倒计时结束,镁光灯闪了三下。 肖誉第一时间抽出手,下意识往裤子上蹭了蹭手心。 丁颂取回相机给季云深看。 季云深点点头又拿给肖誉看,在他耳边轻声道:“咱俩的第一张合影。” 相机被传阅了一遍,大家都找到了灿烂的自己,喜闻乐见地来了一波商业互吹,只是他们不知道,照片上第一排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18章 “疼,抱抱我。” 大家拍完合影便检票进入景点,肖誉望着高耸如地标一般的大摆锤,从高空180度落下来的时候,惨叫声由远及近,不断刺激着鼓膜,他不由问:“这里面什么项目最刺激啊?” 方知夏挠了挠头:“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你不是本地人吗?”肖誉调侃道,“景点果然都是给外地人准备的?” 方知夏傻笑两声:“我这不是刚回来嘛。” 密室逃脱需要40人左右才能开新局,于是大家趁着刚进来人还算齐全,先一起玩密室,然后再解散自由活动。 这边的密室和常见的不太一样,从一个小门脸进去,里面有一个前台,负责人只帮他们开门,什么都没有嘱咐。 门后曲径通幽,七拐八拐却进入了一家大型超市。 方知夏:“什么意思?” 肖誉摇摇头。 不光是他们俩,其余人也摸不着头脑,小声议论起来。他看了一眼在最前方的季云深,也在和周允诚低声讨论着什么。 肖誉玩密室的经验非常有限,不过他玩过的密室都有一个共同点——环境幽暗。 这次显然打破了常规,超市灯火通明,货架上的商品码放整齐,收银台前恭恭敬敬站着一排扎绿色围裙的收银员。 作为超市,这里过于安静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诡异。 前面的人分散开来,他也往里面走了走。 沿路经过熟食区,待看清里面的商品时他眉峰一跳,瞬间往后退了一步,踩在了方知夏脚上。 “我靠!这烤鸡竟然有纹身!”方知夏无暇顾及脚上的痛感,马上往肖誉身边靠了靠,“太社会了太社会了。” 肖誉有些恶心,但受好奇心驱使,还是走近了去看。 大圆盘里放了三只烤全鸡,每一只身上都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图案,像是随手画的,完全看不出眉目。 这里绝对不是普通的超市。 果如其然,越往里面走,货架上的商品越不对劲。 空气清新剂里装满了食用油;某知名品牌的薯片,多出了“小苍兰”,“雪松”,“檀香木”等等香水口味,打开的试吃装里装着和狗粮相似的棕褐色膨化小颗粒;午餐肉罐头最下方写着猫用,反而猫罐头里的原料是小麦和大豆。 超市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者说,是扭曲的。 “还挺有意思,怪不得你们年轻人喜欢玩密室。”季云深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肖誉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密室。” 季云深“唔”了一声,随手拿下来一盒巧克力冲他晃了晃:“你觉得这里面装了什么?” 包装盒是透明的,里面独立包装的小袋子也是透明的,“巧克力”做得十分逼真。 肖誉拿在手里掂了掂:“松木片。” “为什么?”季云深问。 “这一盒很轻……不过我也是随口一说。” 季云深眯了眯眼,把“巧克力”放回货架,要去牵他的手。但他快走两步,让季云深扑了个空。这里面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他可不想被人现和环树老总有上下级之外的关系。 “等一下。”季云深在后面叫住了他,“这不是原包装。” 肖誉退回去看,货架上码放着一排红色铁罐装的进口饮料,上面的英文却不是饮料名称,而是“weakup!”,“liveout!”,“please!”。 “看来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世界了。”季云深晃了晃饮料罐,哗啦啦的声音传进两人耳朵,应该是豆子之类的东西。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2章 他不苟言笑地凑过来,装出惊恐的样子:“难道我们进了异世界。” 对上季云深的视线,肖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不怕密室里明目张胆吓人的npc,这种看似不经意的提示语却真的吓到了他。 有人暗示他们醒来离开这里,意味着这里有危险。而超市一派祥和,看不出危险在哪里,给人一种“头脑不清醒”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肖誉浑身凉飕飕的,像是飘在空中双脚踩不实地面,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害怕了?” 肖誉嘴硬:“没有。” 趁他呆愣的几秒里,季云深捉住了他的手,笑道:“手怎么这么凉,别怕,游戏而已。” 肖誉面色不虞:“我只是——” “——誉哥!你快来快来!” 远处的方知夏喊了一嗓子,肖誉一时性急跑了起来。却忘记自己的手还在季云深手里,拽得季云深一趔趄。 季云深啼笑皆非道:“他不会有危险的。” 肖誉没说话,虽然对不起方知夏,但他确实不是因方知夏而心急。 一只手被季云深握在手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跳加速,好像被握住的不是手而是咽喉,窒息感再度袭来,他只想逃离季云深。 “喊什么。”季云深有些不满,似在怪罪方知夏打扰了他的好事。 方知夏神经大条,什么都没听出来,叫了声“季总”,然后指指身后:“这里面有身份卡片!” 货堆上零散扔着暗红色的番茄,绝对算超市里最不整齐的地方。 肖誉走近去看,这也不是番茄,而是小钱包,拉链里藏着一张名片大小的白色硬卡纸,用红色加粗字体标识着【医生】二字。 “肖誉,你的是什么?”周允诚默默晃到他身后,探着头想窥探一二。 几乎是看到卡片的瞬间,肖誉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手腕一翻,把卡片捂在手心里:“周老师,恕我无可奉告。” 季云深则站在货堆前挑选,那认真的神态像在审阅一份重要文件。他拿起其中一个,拉开拉链看了一眼,而后又挑出其他几个来看,最后才抽出一张卡片。 肖誉嘴角抽搐,暗骂自己天真。 季云深那样才是正确操作吧,虽然不知道身份的含义,但毕竟先来的不仅有选择权,还有机会得到更多的信息。 刚才方知夏那一嗓子惊动了所有人,这会儿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了。为避免被问身份的尴尬,肖誉和方知夏默契地远离那里,往水产区走。 其他商品是假的,鱼缸里的鱼虾蟹总不能也是假的吧? 鱼的确能游会动,但是—— “我的妈呀!这鱼怎么这么丑!”方知夏惊呼一声,跳开老远,“我天天看动物世界都叫不上名字,这是自然界真实存在的品种吗?!” 肖誉拧着眉端详了几秒,大着胆子往鱼缸里伸手,迅速捞起一条鱼捏了两下:“假鱼。” “放屁,甲鱼可不长这样。” “……是假的鱼。” 方知夏凑过来看,这鱼离了水还欢快地摆尾巴呢,他拿手指抠了抠,不滑不腻,没有腥味,还真是假鱼。 季云深和周允诚去别的地方转了一圈,到水产区和肖誉他们汇合,四个人简单交换了刚刚的见闻,周允诚兴趣十足地晃去了其他鱼缸。 “我觉得周老师今天不太对。”肖誉小声说。 “嗯?哪不对?!我竟然没现?”方知夏猛地扭头看过去,周允诚正盯着鱼缸呆,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季云深一语点醒:“话太少。” “会不会是……”肖誉看向季云深,压低声音问道,“你刚才在番茄里都看到了什么身份?” “保安,医生,病人,清洁工,也许还有其他身份。” 季云深的语气不似作假,肖誉却半信半疑。 其实不怪他起疑心,季云深说的这些身份,怎么看都像医院的人员配置,可他们却身处综合超市。 到目前为止,他们对这个密室的了解十分有限。既不知规则,也不清楚任务条件,唯一有用的身份信息还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小心!”方知夏眼尖嗓门儿亮,“躲开躲开!” 肖誉应声扭身,只见侧面向他飞来一个黑色亮的、金属质地的圆球,像是……铅球! 他全身肌肉紧绷起来,企图预判球体的飞行轨迹,然而铅球直冲门面,他根本来不及躲闪,下意识闭上了眼。 想象中的钝痛未至,却听身边人一声闷哼。 季云深捂着左臂表情痛苦,整个身子晃了一下,直直倒向他。 “季总您没事吧!” 他接住季云深,心惊得不敢用力。季云深帮他挡住了球——那可是铅球啊! 季云深低着头靠在他肩上颤:“……疼,抱抱我。” -------------------- 密室部分有4章,不是纯粹解谜向哦,所有设定均为推动感情,看肖誉如何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攻略季云深! 宝贝们不要离开我呀~ 祝看文愉快哦,求求评论互动和海星,谢谢大家啦(o﹏o。) 第19章“季总,解释一下?” 轰!肖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和季云深挨得非常近,对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两人好像裹在一层茧里,全世界都被他们排除在外,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也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3章 “你怎么样?”肖誉推了推季云深,想看看他的胳膊如何了。 “我动不了,让我缓一下。” 动不了?难道骨折了!? 肖誉全身毛孔都炸开了,公司出来团建,总经理为了保护员工……还是兼职的!然后被砸成了骨折,这传出去他得被别人骂死。 “哎呀!不好意思啊!” 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燕琳手里拿着另一个铅球走了过来,“季总您没事吧,我本来想打肖誉的,没想到扔歪了。” 见自己员工过来了,季云深自动从肖誉身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左臂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没事。” 肖誉两眼盯着季云深的手,表情一片空白——刚才痛苦的表情是装的,还是现在的镇定自若是装的? 嘴角不自觉地垂了下去,他未加思索道:“燕琳姐,在这儿扔铅球太危险了。” 一开始他没想太多,只觉得扔铅球的行为太过危险,可后来对上季云深的视线,他开始觉出不对劲儿了。季云深看向他的眼神极其暧昧,好像在说:你在护短吗,这么关心我啊。 而后他脸色一黑,嘴角更垂几分。 面部表情太过细微,燕琳根本没留意到他在不高兴,摆摆手笑着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可扔不动铅球,那都是假的!” 假的。 肖誉如梦初醒,超市里的东西都是假的,一个娱乐场所怎么会出现真正的铅球呢。 正想去找刚才那颗”铅球“,一扭身现球落到了鱼缸里,漂在水面上被电动小鱼用嘴巴拱来拱去,几串小泡泡从水底浮了上来。 肖誉:“……” “季云深。” 冷不丁的一句从肖誉口中冒出,声音不大,却是又冰又冷。被叫到名字的人身体一僵,立马转移话题:“燕琳啊,你为什么打肖誉?” “不是吧,季总你们没拿到身份卡片吗?”燕琳说着就要展示自己的身份卡,掏到一半反应过来了,“好险就中计了,季总不带您这样套话的!” 燕琳从肖誉手里拿走“铅球”迫不及待地跑远了。周允诚和方知夏不知去向,水产区就剩下了肖誉和季云深两个人。 “季总,解释一下?” 季云深干笑两声把肖誉搂进怀里,小臂固定住对方挣扎手:“刚才真的有点疼,不过你可能有疗愈的功效,在你身上靠了一会儿我就痊愈了。” 肖誉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季云深一眼,却觉得后背皮肤被季云深灼烧得痒:“您不怕员工看见了说您老牛吃嫩草?” “难为你这么想了,我猜他们会觉得你在勾引我。” 狭长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季云深的下巴顺势垫在肖誉肩膀,下半身不安分地顶弄几下,再开口时充满了狎猊:“再说,我还不到三十岁,年轻得很。” 肖誉深吸一口气,掰开了季云深的胳膊,直视对方:“季总,还是快找找线索吧,不然咱们都出不去。” 出不去就不出去了呗,超市里也挺好玩的。 季云深当然没说出口,他瞧着肖誉已经炸毛,便见好就收地不再逗弄,一改刚才的油腔滑调,“自告奋勇”去其他地方巡视一圈,看看燕琳她们到底在干什么。 肖誉找了个台阶坐下,重新阅读身份卡片,背面果然暗藏玄机。像刮刮卡那样刮开灰色涂层,几行小字便露出真容。 【医生!您被困在病人的精神世界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请您务必在一小时内逃脱成功,否则将被同化成真正的精神病人。】 【您需要找到原料和药方,勾兑出正确的解药并到验证处进行核验,解药正确方可解除幻象,成功逃脱。】 【记住,您只有一次核验机会,如果解药错误,您将永远留在这里!】 任务已经很明确了。 原料在超市里,但药方在哪?是传统的纸质药方,还是以其他形式出现? 肖誉环视整个超市,回忆着种种细节。电光石火间,脑海中闪过那盒“巧克力”,直觉告诉他,那是原料之一。 往零食区走的时候他碰上了季云深。 季云深告诉他,很多人在用道具“互殴”,被特定道具打到的人会被监控拍下来,传到大屏幕上视为淘汰。 他们“打架”一定是受身份卡的指引,肖誉没有这项任务,远离人群才能明哲保身。 “你的任务是什么?”季云深问。 他看了季云深一会儿,没说话。 季云深笑了一下,心说这小白眼狼心眼还挺多。于是他开诚布公道:“我的任务和他们不一样,你可以信我。” “我也不是。”肖誉实话实说。 他拿下一盒巧克力,打开盖子取出其中一个小包装仔细观察,透明塑料袋上有一排伪装成生产日期的小字:松木片。 季云深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直觉。”肖誉唇角微勾,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 季云深拿走一块儿,肖誉帮方知夏带了一块儿,给周允诚拿的时候却想到对方的异常举动, 直觉告诉他,周允诚的身份应该是特殊的,但他还是多带了一份。 “你的直觉还说哪里有原料?”季云深笑着看他,随口道,“我的直觉说,薯片那边也是原料。” 但事实证明季云深的直觉不准,他们把试吃装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现任何小字。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4章 季云深也不觉得尴尬,拉着肖誉的手笑道:“宝贝儿,能不能出去可就靠你了。” 肖誉嘴角沉了沉,但没有甩开手。他另一只手伸进薯片袋子,一边无意识地搅弄里面的狗粮,一边自言自语:“勾兑……” “什么?”季云深捏捏他的手心,“勾兑?” “卡片上写的是‘勾兑’,那就证明——” “原料中有液体。”季云深接上了下半句。 肖誉点点头,同时确定了另一件事——有60&#37的概率,季云深和他的任务相同。 “我来找固态原料,你去找液态原料……” 肖誉停顿了一会儿,季云深也没有催促,就围在他身边找其他线索。 他粗略估算了时间,从进门到现在差不多有十分钟,他们需要在一小时之内离开,但药方还毫无头绪,他们得留出足够的时间。 于是他指指前面的一排冰柜,说:“二十分钟后,我们在冰柜前汇合交换信息,中间遇见周老师或方知夏就让他们也加入。” “好。”季云深气定神闲地答应了。 不得不说,肖誉总是不断地给他惊喜,今天展现出来的冷静理智、领导力、行动力远超他的想象。抛开他和肖誉的情人关系不谈,还没有人敢反过来“领导”他。 其实往年团建他都没太大兴趣,陪大家走一遭,装装样子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不知是今年景点选得新颖有趣,还是他心态变了,看着肖誉认真的样子,他好像也被带动起来,想沉浸式地玩一玩。 既然想玩,那他肯定认真玩;既然是游戏,那就要赢。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肖誉和周允诚一起等在冰柜前,他们拉开冰柜门逐一检查里面的饮料。 泛着荧光红的“冰红茶”在一排饮料中格外显眼,取出来一看,瓶盖上果然印着:寄生浆果。 肖誉顺手放进购物袋,继续开下一个冰柜。 “快跑快跑!”方知夏从远处跑来,疯狂地打手势,“收银员开始抓人了!” 而此时,季云深也从货架深处探出头,却也是奔跑的状态。等他完全从货架后露出,肖誉才看见身后追赶的扎绿色围裙的男人——正是方知夏口中的“收银员”。 超市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刺耳的警报一声接着一声,大屏幕上挂着的淘汰照片也越来越多。 方知夏拉着肖誉要跑:“还站着干嘛快跑啊!” 可是…… 肖誉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个死角。而前方,正有三名“收银员”缓步走向他们,逐渐形成了包围圈。 他和方知夏两人挨在一起,被逼得步步后退,后背撞上冰柜。一冷一热之下,玻璃门瞬间起了雾。 完了,要被淘汰了。 第20章 “你的任务是什么。” “肖誉这里!” 千钧一之际,周允诚兴奋地喊了一声,肖誉和方知夏回头一看,其中一个冰柜门打开后居然是通往下一个场景的密道。 “季总快跑!我们进去等你!”方知夏冲季云深吼了一句,跟在肖誉身后进了密道。 密道只有半人高,三个一米八的男人弯着腰一个接一个地往里进。肖誉走在中间,正好奇密道有多长,一抬头就磕到了水泥顶,痛得他头晕眼花也没吭一声。 路人视角下的三个人有些狼狈,但好在没两分钟就走到了尽头。 推开门,是刺目的白。 病房里有十来张病床,除了铁栏杆之外,墙壁、被褥、地板皆是纯白色,看久了不仅眼花还倍觉压抑。 身处陌生环境,相熟的人总会下意识埃在一起,不仅肖誉和方知夏如此,随后进来的人也在寻找亲友抱团取暖。 “我是医生。”方知夏掏出自己的身份卡给肖誉看,“应该是绝对的好人。” 两人之间的信任度足够高,肖誉也展示了自己的卡片。 他们凑到一块儿讨论时,季云深终于跑了进来:“冰柜门已经关上了,没进来的算自动淘汰。” 肖誉看了季云深一眼,长期运动的人就是不一样,全力跑了这么久脸不红气不喘,而且昨晚还……不像方知夏此时已经四仰八叉瘫在了病床上。 “别躺,这床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说不定有机关。”他想把方知夏拉起来,但方知夏肌无力似的又躺了回去。 季云深很恶劣地吓唬方知夏:“不怕一会儿医生进来给你打针?” “啊?”方知夏一下爬起来,脸上带着清澈的愚蠢,“真的假的?唉不对啊,我们俩就是——” 肖誉慌乱打断道:“季总您刚才都找到了什么!” “不多。”季云深打开自己的购物袋,只装了浅浅一层底,“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躲收银员。” 肖誉拉起方知夏,不带恶意地狠狠瞪了一眼,方知夏反应过来,自知差点把俩人的身份暴露了,双手合十嬉皮笑脸地晃了几下。 这时周允诚走过来,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逡巡了半天,接着季云深的话说:“没事,到时候凑一凑就好了。” 叮叮咚咚! 【疗愈时间到,请病人躺在床上配合医生工作。重复一遍,疗愈时间到,请病人躺在床上配合医生工作。】 逃进病房的差不多二十人,听到广播后竟真有五六个人配合地躺在了床上。肖誉看得直皱眉,这不是自动暴露身份了吗?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5章 他不确定“病人”这个身份的任务是什么,于是离人群又远了一些。 “我开始觉得诡异了。”方知夏神经这么大条的人,这会儿也有点害怕了,他躲在肖誉身后往外探了个头,“……誉哥罩我。” 广播结束后,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人们脸上神情各异,面面相觑却又不说话,的确像风暴之前的宁静。 肖誉捏了捏方知夏肩膀,却没有说“我保护你”之类的承诺。面对未知的恐惧,他没有保护好方知夏的把握,只能做到尽力而为。 季云深和周允诚向他们靠拢,四个人围成了一个小圈。 “我觉得,我们应该亮明自己的身份,这样才能更信任彼此。” 周允诚一向直球,这会儿也不例外,打出了一张“真诚”牌,但肖誉从他话里听出了些试探,犹豫着没有说话。 “周老师说得对。” 方知夏舔狗属性爆,献宝似的开始掏卡片,中途被肖誉按下了手。肖誉非常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十分后悔分享了自己的身份,方知夏心里真是一点都憋不住事啊。 “周老师,既然这样,您先亮明身份吧。”肖誉建议道,这次在开口前,就捏紧了方知夏的小臂,示意对方不要说话,“我们俩,还有季总已经互通身份了,现在只有您还没公开。” 站在他们中间的季云深始终挂着笑,像手握剧本的导演,又像游离在外的旁观者。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骗来骗去,明明一言未,却叫人觉得他无所不知。 周允诚瞅了肖誉一会儿,显然并不相信。他取下腕间的黑皮筋,扎了一个低马尾,对着众人耸了耸肩:“好吧,其实我是——” 话未说完,警报声猝然响起,尖厉的声效令每个人心中一颤。 紧接着,几个人突然抓住了床上的“病人”,“病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轻而易举拖出了门外。 而后那些人又向他们冲过来,四个人迅速散开,肖誉急道:“我们先躲到床底——” 话音未落,他便被周允诚攥住了小臂,周允诚凭借强悍的爆力把他拽到了大门口。 他下肢微曲身体后坐,死死攥着门口的病床栏杆:“周老师您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抓我!” 周允诚左手拽着他,右手伸直去开门,但差了几厘米的距离,冷静道:“保安要带病人出去打针。” “我不是病人!”肖誉两条胳膊都快被扯断了,权衡之下,不得已将实情和盘托出,“我是医生,您抓我就抓错了。” “no!这里是精神病院,在我们保安眼里,你们都是病人。” 肖誉心下一惊,肾上腺素瞬间飙升,猛地挣开周允诚立马反向冲进病房里,利用混乱的人群充作掩体,蹲了下去一步一步挪向最里面的墙角。 这时,方知夏被一个身形高大的“保安”拎小鸡仔似的揪出了门,那个男人浑身肌肉暴起,是环树真正的保安——小张哥。 肖誉蹲在墙角一愣,本能地站起身去帮忙,他目光在周允诚和小张哥之间徘徊几秒,然后又蹲了回去,在心里给方知夏点了一根蜡。 然而他还没从“内部瓦解”的局势中脱离出来,一抬头却看到季云深悠闲地在屋里溜达,和周遭的拖拽惨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大为不解,但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季总您太显眼了,周老师也是保安——你别过来!!!”他及时喊住了季云深……季云深如果不想玩,可别拉他当垫背。 “他们可能不好意思抓老板。”季云深笑了笑,还特意整理一下衬衣领口,试图缓解尴尬。 普通员工确实不好意思,但周允诚好意思。 在看见周允诚出现在季云深背后时,肖誉喊了一声同时站起来冲了过去。 他和周允诚势均力敌,加上季云深算是二打一,怎么也能把季云深救下来了。他和周允诚各自拉季云深一只手往相反的方向扯。 可周允诚竟天生神力,他不仅一点都拉不住季云深,反而自己也被拖向了门口。 “放手吧。”季云深挣开他,温柔一笑,“看到你想救我的心,我就满足了。游戏而已,输就输了吧。” 眼睁睁看着季云深被拖出去,肖誉腾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像是没有尽全力救援的自责,又像是同阵营伙伴被抓的惋惜,或是接下来要孤军奋战的恐惧…… 大概是潜藏的“保安”都抓到了人,剩下的人筋疲力尽倒在床上,喘|息声此起彼伏。 此时,门外一间医生办公室里,周允诚转着圈活动手腕:“那孩子力气真大,要不是你暗中帮忙,我还真没法从他手里带走你。” 季云深靠在办公桌上,低头笑个不停。刚才肖誉的表情犟得要命,眼睛里湿漉漉的,好像都要哭出来了。 到底是个小孩子,玩个游戏都能入戏。 “eason,你骗了你的小猫咪,出去以后他肯定要挠你。” 季云深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道:“玩游戏就是要赢,不想赢还有什么意思?” “好吧。”周允诚摇摇头,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那你快去‘打针’吧,祝你好运。” 季云深一挑眉:“所以你这算完成任务了?” “是啊,保安也太简单了,就是抓人的时候有点良心不安——”正说着,周允诚看见了季云深递过来的身份卡,立马笑出来,“好在我抓的是真正的病人。”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6章 咔嗒。 病房大门打开,正前方是一扇紧闭的卷帘门,上方挂着醒目的绿色灯牌,写着【安全出口】。 季云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不知在看什么,见肖誉出来便收了起来。 肖誉环顾一圈才谨慎地走出来,外面除季云深之外还有一个刚才被抓走的人,却不见方知夏。 为什么只有这两个人回来了? 现在他已知的身份有:医生,病人,保安和清洁工。 保安的任务是抓人,所以季云深不是“保安”;清洁工的任务是快速清理现场,拿到这个身份的人多数在超市中“互殴”淘汰了,季云深没有参与,所以肯定不是“清洁工”。 那么只剩下医生和病人两个身份。 方知夏是医生,被抓走即为淘汰,因为医生本来没病,强行“打针”反而会出问题? 那假设季云深是病人,“打针”则使他恢复健康,或变强……这里的“变强”指什么?如果是这样,季云深会不会是故意被抓走的?! 思及此处,他在距季云深一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直直看进那双狭长的眼睛:“你的任务是什么。” 第21章 “其实我早就输了。” 肖誉:“你的任务是什么。” “勾兑解药。” 肖誉向不远处的人抬了抬下巴:“为什么只有你和他‘打针’没被淘汰。” “我带他逃出来了。”季云深语速适中,语气平淡,乍一听与平时无异。 大厅只零星几个人,有的在四处找线索,有的则凑在一起不知讨论什么。季云深坐在椅子上微仰着头,和他隔空对视着。 许是相距甚远,季云深的表情并不真切。 就着老式电灯的微弱光亮,他才勉强看清那天生上翘的唇角,这会儿却令季云深的答案蒙上一层薄纱,似是而非,亦真亦假。 游戏进行到这里,肖誉已经没有队友了,他对药方毫无头绪,更不知道自己找的原料够不够。他看向季云深旁边的袋子,唯有赌一把。 他一步步走向季云深,毫无保留地分享了自己找到的原料。好在,季云深也无私地打开了自己的袋子。 “我找到药方了。”季云深开门见山,“药方就是蛋糕盒上的配料表,只是我一直被收银员追,没有带回来。” “只有那一张?”他凝视着那双狭长狡黠的眼睛,但以他的阅历很难判断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出了超市就回不去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只能等死。” “不过我背下来了。”季云深戏谑地笑了,他随手拿了一瓶饮料上下抛着玩,“我可以告诉你。” 肖誉没理会对方语气里的施舍意味,盘点一圈他们找来的原料,点了点头:“你说吧。” “只有一次核验机会,你不怕我骗你?” 季云深就是故意逗他的,本以为这小孩会皱眉头撇嘴角什么的,但肖誉却淡然地摇了摇头。 “我现在只有等待淘汰和相信你两条路,谁都有赢的权力,你骗我也无可厚非。”肖誉拧开一瓶真正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眉目间放松了许多,“所以季总,您说吧,希望我们已经找全了。” 他垂着头在袋子里翻找,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从季云深的视角看过去,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像陷入困境又不甘堕落的小兽,在黑暗中茫然而倔强地一次次摸索,试图找到开启生门的钥匙。 而这把钥匙,如今就藏在季云深手中。 季云深说了三样固体、两样液体,肖誉全部找了出来。然而寄生浆果只有一瓶,被装在冰红茶的塑料瓶中。 “怎么办呢。”季云深不仅泰然自若,还饶有兴致地瞥了肖誉一眼,“咱俩只能活一个。” 肖誉沉默半晌,掏出身份卡反复阅读,随即拧下瓶盖,倒出满满一瓶盖的荧光红液体。他谨慎地端给季云深,嘴角在不自觉中更垂几分,仿佛他端的不是瓶盖,而是国王的冠冕。 季云深眉峰一挑,听肖誉解释道:“规则里没有对数量的要求,一瓶能通过的话,一瓶盖也可以。季总,我们都能逃出去。” 他们把原料放进核验箱,箱子闪烁绿色灯光,片刻后传来“滴”的一声,与此同时广播响起:【解药正确,逃生通道已开启。】 两人相视一眼,还没来得及高兴,机械女声却从“十”开始倒计时。 “跑!” 等跑回门前,卷帘门和地面的空隙连半人高都不到,并且在不断下降,强行通过有被卡住的风险。 肖誉眉头紧锁:“我们的方法不对,十秒太短了!” “别管了先出去再说。”季云深半蹲下去,双手托着卷帘门,人类的力气难以和机器抗衡,他的脖颈和手臂暴出了青筋,咬牙吐出几个字,“爬过去!” 肖誉不再纠结,马上趴在地上,手肘力从缝隙中蹭了出去。 【三】 肖誉爬出来之后,立马学着季云深那样,托起卷帘门:“快出来!” 【二】 “季总?” “季云深!” 门里面,季云深终于松开手,盯着灰白色的铁门垂头一笑。十几分钟前他还和周允诚吐槽,说肖誉小孩心性入戏太深,殊不知入戏的人,可能只有他自己。 【一】 卷帘门完全闭合的瞬间,季云深的声音传出来:“其实,我早就输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7章 “啊……?” 方知夏听得迷糊,却习惯性点点头。肖誉似乎擅长规划好一切,平时他跟着肖誉做事也非常有安全感。两人混熟了以后他就没迟到过,考试重点、复习计划、一周食谱,都不用他操心。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8章 肖誉就像个活体计划表,该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从不出错。 但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夸张……至少他出来玩的时候很随意,想玩什么就去排队,从没想过还能把时间算得这么精确! 两人从大摆锤上下来,肖誉又看了眼时间,勾了勾唇角:“时间刚好,我刚才在上面找到了一条近路,至少能缩短1分钟的路程,咱们走吧。” “我还想玩一次。”方知夏抬头盯着大摆锤舔了舔唇,有些意犹未尽,“大摆锤的失重感太绝了!” 肖誉倏地停住了,转身时僵硬得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你刚才说什么?” 方知夏拽着他往队伍后头跑:“走走走,咱再玩一次。” 身体里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坍塌了,肖誉大脑瞬间罢工。前一秒还为自己做出的绝妙计划称赞,后一秒却从山巅坠入了地狱——就像现在他们坐在大摆锤上一样。 第二次下来以后方知夏犯恶心了,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小口小口地喝水,一边喝一边说大摆锤太刺激太好玩了。 肖誉坐在旁边,见方知夏没有大事,就开始默默计算后面的行程,这次他给刺激的项目预留出两次排队和运行时间,又给突状况分配了一些时间:“现在过山车排队要30分钟了,咱们得在5分钟之内——” “原来你们俩在这儿。” 季云深闲庭信步向他们走来,待走近了很自然地把小臂架到他肩膀上,结果当然是被甩了下去。 先是被打乱计划,现在又被打断对话,肖誉看向季云深的眼神都带着明晃晃的敌意,却在看见身后的周允诚时,立马三百六十度大变脸,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周老师”。 而方知夏也一改刚才的“虚弱”,生龙活虎地跑到周允诚身边,不知从哪变出一根棒棒糖献宝似的送给人家。周允诚毫不见外地拆开吃了,方知夏的“尾巴”快摇成了螺旋桨。 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肖誉试探性讲出自己的规划,而后得到了周允诚的首肯。 周允诚平时是个工作狂,说话做事讲究调理,听到肖誉这番话几乎立马认定肖誉和他是同类人,对肖誉的欣赏也更多一分。 “我想玩海盗船,你没计划吗?”沉默许久的季云深冷不丁说了一句。 方知夏小声跟了一嘴:“我想玩激流勇进……” 这两个人果然是定时炸弹。 “分开玩也行。”肖誉有点心累,再不走就赶不上三点那趟过山车了。 “不好吧。” “别啊!” “不行。” 肖誉:“?” 那一瞬间,他犹如看到三个苦苦挽留母亲的孩子。 其实他不太懂,目标无法统一的话,为什么不能单独成队? 不过下一秒,他就得到了答案。 周允诚说:“咱们是一个集体,谁都不能掉队。”传出去该说孤立新员工了,对环树的名声不好。 方知夏说:“我不想跟你分开!”虽然他很想和周允诚这样那样,但现阶段他可不好意思单独和周允诚待着,更不想和季云深一起玩! 季云深直接拉住他的手,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命令口吻:“去玩海盗船。” 短短5分钟里,肖誉被这几个人重塑了三观,海盗船从一端晃到另一端,他脑子里的“计划表”也逐渐淡化,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幕降临,丁颂在公司群里说已经订好了饭店,召唤他们赶紧出来一起去吃饭。 肖誉和方知夏被那两个人拉着暴走了一下午,这会儿终于逃回车上,系好安全带后默契地靠着椅背一秒进入梦乡。 季云深和周允诚那两个人不光年龄比他们大,体力还比他们好,上哪说理去? 丁颂找了一家私厨餐厅,中式建筑的三层小楼,只看外表可以说和“餐厅”毫无关系,内里装潢以温馨的暖色调为主,包间里摆着四张软皮沙,和几盆高大的绿植,像大号的家庭餐厅。 人齐坐定,服务员开始传菜,不多时便摆满了一大桌。菜量不大但看着精致,有家常菜系也有珍稀食材,各类海鲜一应俱全,贴心地照顾到了所有人的口味。 不得不说,环树在人文关怀这方面几乎做到了极致。 季云深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快速开席,中途上菜的进度赶不上大家消耗速度,平时饭量很大的方知夏都看笑了,直说自己甘拜下风。 “弄这么大排场还以为谁家小少爷开party呢。” 肖誉盯着盘子里最后那只虾,手里的筷子已经跃跃欲试了,没想到转到一半被另一个大哥截胡儿了,他愣了几秒,才讷讷地夹了其他的菜。 方知夏倒是抢了两只,但护食得很,边嘲笑他边说:“本来今天就是生日会呀。” 他眼巴巴瞅着方知夏笨拙地剥虾:“谁的?” 除了季云深本人,谁还有这么大面子? “当然是季总的。”方知夏故意当着他的面,把两只虾一起塞进嘴里,“下午周允诚告诉我的,说季云深低调,不让大操大办,所以后来才改成年中旅行的。” 末了,方知夏又补一刀:“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米饭有点噎人,肖誉灌了一大口水下去,他还真不知道。 环树的人嘴巴是真严,这两天他连相关字眼都没听见一个,但季云深怎么也只字不提?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39章 以季云深那恶劣的性格,该早早告诉他,让他准备礼物才对。生日一年就一次,那只爱装的“花孔雀”竟没有昭告天下? 是季云深真的反常,还是他真的误会了季云深? 他回头看一眼角落里的财树,那上面挂满了“happy birthday”的金色小牌子,进门时他还以为是餐厅忘记撤下,原来是特意给他们装扮的。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他就有点心虚。他往主桌瞟了一眼,给季云深敬酒的人流水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也都不说“生日快乐”。 “——那你肯定没准备礼物咯。”方知夏幸灾乐祸地凑过来,冲他挤眉弄眼,“我觉得你今晚有血光之灾,不如来我房里避难吧。” “什么意思?” 肖誉慢半拍反应过来,脸瞬间就红了,更要命的是他和季云深突然对上了视线,对方还端着酒杯和他隔桌相碰。 太尴尬了。 肖誉恨不得给地板戳个洞,埋头进去当一只鸵鸟。 昨天才做过三次,今天又累了一天,精力再旺盛的大型犬也得休息了。吧? 第23章 “小猫怎么都这么凶。” 吃过晚饭,今天的行程才算彻底结束,大概是玩得累了,回程时大巴车上睡倒一片,偶尔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红灯间隙,方知夏和季云深换了座位,如愿以偿地又和周允诚坐到一起,绿灯亮起之前,季云深再次换到了肖誉身边。 见色忘友。 他在心里骂了方知夏两句。 “怎么没给我敬酒?”大家睡得正香,季云深放轻了声音,低低沉沉,又很有磁性。 他揉了揉痒的耳朵,往车窗边靠了靠:“那么多人都去了不差我一个。” 车厢里漆黑一片,季云深手掌爬上他大腿,捏了捏内侧的软肉:“可我想喝你敬的那杯。” 肖誉使劲晃了一下腿表达不满,但季云深又开始“装”了,不仅读不懂这些肢体语言,还愈放肆地向上移动。 “季总,您今天就三十岁了吧。”他白了季云深一眼,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扔了回去,“自重。” 季云深一顿,低声笑了两下:“害羞了?好吧,那等回去再说。” 肖誉心里一紧。 害什么羞?回去再说?说什么? 他两眼一闭,开始认真思考方知夏的建议。 科北这座城市夜生活丰富,晚上九点正是热闹的时候,沿路的餐馆数不胜数,门口还有不少等接单的代驾和网约车。大巴车平稳行驶,各色霓虹飞速掠过,在视网膜上交织成一片灯海。 昏暗车厢内,手机屏幕的光格外刺眼,光源则来自他身旁的季云深。 季云深用手机接收了一份文件,阅读之后在屏幕上不断戳字。对面来一条语音,他又把语音转换成文字,两人聊了十来分钟。 肖誉也不是故意偷窥,他本来侧着头看夜景,但手机屏幕映在玻璃窗上,连标点符号都看得一清二楚。 旅行途中还得办公,而且还是生日当天,他突然觉得季云深有点可怜。 等季云深处理完一扭头,肖誉已经睡着了。大巴车经过一个减速带,肖誉那颗小脑袋“咣”的一声磕在玻璃窗上,却没有醒。 这得是多困。 怕给肖誉磕傻了,他便把人搂进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人家肩膀。不过肖誉的肩膀没肉,骨骼也坚硬,于是他去捏了脸蛋。 怀里的人呼吸绵长,眉目舒展,两手摊在腿上,手指蜷出一个自然的弧度,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不设防,也包括旁边的季云深。 车子正通过一条隧道,路灯昏黄,从这头到那头宛如穿越了时空。 此时此刻,他竟觉得很不真切。 下午逃出密室时,肖誉那声“季云深”喊得他心头一颤,仿佛卷帘门落下便是天人永隔。 肖誉的性子又闷又冷,平时说话鲜少带着情绪,像水井里舀出的一瓢水,清冽冰凉,偶尔得意时上扬的尾音,倒像是细品后的回甘。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场游戏,只有肖誉从头到尾当了真,严谨的态度和现实中如出一辙。 肖誉是不是真的把他当成了“男朋友”?不然怎么能把他的名字喊得肝肠寸断。 喜悦油然而生。 要知道,驯服一只小野猫的快感不亚于他作出的第一首曲子。 ——吱! 若干刹车声从窗外相继传来,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声声刺痛着鼓膜。紧接着大巴车向右急转弯,巨大的离心力令最左侧的肖誉狠狠撞上了车窗。 但预想中的钝痛没有出现,他的头被季云深护在手里,既是缓冲又是肉垫。 未道一声谢,车子突然向左倾斜,恍有侧翻的势头,季云深稳住身形倏地一拽,便把他稳稳搂进怀里:“别怕。” 声音从胸腔传出来,低沉得不像话,经过骨传导直直穿透他的颅骨。而季云深的心率也在顷刻间飙升、紊乱——季云深也在害怕。 好在司机凭借过关的技术稳住了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 “去看看怎么回事。”季云深皱着眉对后排的丁颂说。 车内照明亮起,暗白灯光照出了肖誉灰白的脸色,他趴在季云深怀里一动不动,鼻尖上沁着些汗。 周围人都被惊醒了,季云深不便再搂着他,于是收回了手臂:“撞疼了吗?”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0章 他表情一片空白,而后惊魂未定地摇摇头,看向了季云深:“你的手……” “我没事。” 左手揣进了口袋,季云深起身去别处查看情况。在他的安抚下,大家的埋怨和谩骂逐渐变成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游刃有余的高大身影落在肖誉眼中,他第一次正面审视季云深的为人。 环树成立第二年就上市,经手制作的唱片火遍全球,这些战绩就是季云深最直观的勋章。而这样雷厉风行的人却时刻关注员工的情绪,与大家打成一片。客观地说,季云深是位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领导。 可为什么独独对他,又是另一副面孔? 虽然刚才有季云深的手作为缓冲,他还是撞得眼前一黑,脑仁都快移位了。 手背上全是骨头,那种力度的撞击怎么会没事。那可是拉大提琴的手,如果因为他受了伤…… 不一会儿车子重新启动,季云深也回到了座位,揉揉他的头,哄小孩似的哼道:“胡撸胡撸毛儿吓不着。” 许是车里空调太足,他小臂的汗毛竖了起来,身上也起了一片小疙瘩。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呆呆瞅着季云深。 别是被人夺舍了。 不过季云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两只猫打架,差点导致连环追尾。”说完颇有深意地望他一眼,叹道:“小猫怎么都这么凶。” 这个人正经不过三秒。 肖誉不想理会,闭上眼打算再睡一觉。不过他对刚才的意外心有余悸,身体离车窗远了一些。 一开始季云深还对他骚扰个不停,没多久就消停下来了。他用余光盯了一会儿,只见季云深头靠椅背双目紧闭,好像真的睡着了——果然还是肉体凡胎的人类。 季云深两手交握搭在腿上,他按亮手机,借着幽微的屏幕光凑过去看对方的手。季云深的手掌大而宽,手指修长有力,所以一点也不傻。 他伸手拨了一下,轻松分开那两只手,捏着季云深的左手转了几个角度,手背凸出来的骨节破皮泛着暗红,看上去有些狰狞,他不禁怀疑明天会不会变成紫色? 左手是按弦的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右手更为珍贵,所以必须保持适度的力量和灵活性。于是他屈起季云深的手指,检查它们是否活动受限。 从大拇指到中指都完美通过了核验,无名指却比其他手指更坚硬,活动起来有明显的顿感。 他心里一惊,生怕季云深真撞坏了手,想再仔细检查一遍时,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在干什么。” “我看看你的——” 话没说完,他就被季云深大力推开,毫无防备之下,后背撞上了玻璃窗。痛是不痛,但有点委屈。 “说了我没事。” 狭长的眼睛里结了厚厚的霜,任凭他怎么看,也看不进季云深的眼,更读不出对方的情绪。季云深面沉如水,又把左手揣进口袋里,重新合上了眼。 莫名其妙! 肖誉的嘴角也沉了下去,他扭头望向窗外。玻璃窗上竟映着季云深的轮廓,很清晰,很有存在感,一点都没办法忽视。 哗啦! 他拉上了窗帘。 他不想和这个人坐在一起了,现在就想下车回十三月舍!可没过一分钟他又反应过来,就算回了十三月舍,这个人也是住在自己房间里。 想到这儿,他十分憋闷地呼出一大口气,嘴角恨不得垂到了下巴上。 第24章 “我的礼物呢?” “都醒醒,到家啦!” 大家被丁颂的大嗓门从梦中惊醒,肖誉掀开窗帘整理好,往窗外看了一眼,大巴车已经停在十三月舍门口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下车,季云深却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他憋着口气不愿主动开口,便窥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等所有人下了车,他们才有所动作。 他从行李架取下背包挂在臂弯,低头盯着季云深的脚后跟,从车厢后排挪到门口。 十三月舍院子里多数是氛围灯,照明效果欠佳。本来他就没摸清地形,加上今天累了一天,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记得房间号是068,却不记得哪条路通向068。 他保持半米的距离跟在季云深后面,虽嘴上不说,却在心里把人当成了活体导航。 导航突然停了,他一不留神撞上了季云深的背。 “跟着我干吗?”季云深转过身,朝旁边的房间抬了抬下巴,话中带着三分愠怒七分讥讽,“你也找周允诚?” 余光瞥见房间号,肖誉脸上烧,语气却冷硬:“我路过。” 说完,他径直往前走,心里却是没有底。再往前走也不知通往哪里,但输人不输阵,他可不想低季云深一头。 肖誉性子闷,脸皮又薄,分明在路上遇见了几位同事,愣是没问问人家068在哪个方向,硬生生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摸回房间。 一进门,他先打开了空调,随手从冰箱拿了瓶饮料灌下去,喝空后才觉味道和芬达汽水很像,玻璃瓶上却印着“时光梅酒”。 酒? 明明很甜,而且一点酒味也没有。 他反手锁好门,巴不得季云深永远别回来,干脆住在周允诚那里算了,这么好一间套房他只想独享。 给浴缸放水的间隙,他去淋浴间好好洗了个澡,泡进浴缸时满足地喟叹一声,他舒展着四肢,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1章 然而一闭上眼,季云深又闯进了大脑,无端搅扰了他的好心情。 晚上季云深安抚员工时,他还暗自夸人家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领导”,结果没好过一小时就被打回原形。 他早就知道季云深的脾气阴晴不定,但今天是最突然的一次,从醒来到怒,前后不到一秒钟,情绪连个递进也没有。 他也知道惹不起季云深,但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想到季云深垫在他脑袋下面的手,和逃出密室时被托起来的卷帘门,他就恨不起来了。 水温下降,浴缸开始自动加热。 浴室静谧,机器的运作声分外突出,他掬起一捧水,吹掉了浮在上面的蓝色泡泡。 季云深和这方浴缸一样,囿人于一隅,先试探底线,再缓慢加热,最后打破底线,隐秘地置人于死地。 犹如最初,他恨季云深恨得要命,却不知不觉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也接受了自己的处境,连带着心态也平和许多。 细思极恐。 从周允诚房里出来时,季云深有一丝怅然。 他本意是找周允诚聊聊晚上收到的文件,但想到肖誉有可能现了他左手的异样,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周允诚最是一丝不苟,见他无心工作,劈头盖脸地骂几句把他轰了出来。幸好他们相识多年,对彼此的脾气秉性心知肚明,不然真能闹翻脸。 在外面徘徊了半个小时,季云深还是回了068。谁承想门从里面反锁了,房卡刷不开,敲门没人应,电话也不接。 说不生气肯定是假话,但他向来擅长情绪管理,在门口屏住气冷静一会儿后,给前台打电话找人开了锁。 一开门,香气扑鼻,轻松勾起他关于昨晚的记忆,一场温柔缱绻的耳鬓厮磨,一个带着白檀香气的肖誉的拥抱。 双腿不受控地迈向香气源头,季云深心头一动。 肖誉合着眼半靠在水里,皮肤仿佛和白瓷浴缸融为了一体。水汽氤氲,朦胧而洁白,那枚蓝宝石耳钉竟成为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而那个平日清清冷冷的人,此刻也添上几分勾人的旖旎。 季云深看得移不开眼,但他黑衣黑裤,再往前一步都是对圣洁的亵渎。 可他偏要在这清可见底中,点进一滴浓墨。 肖誉睡得很熟,隔壁淋浴间的动静一点都没吵醒他,直到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他才慢悠悠睁开眼。 他有些头晕,进门时喝下的确实是酒。当时没感觉,但在浴缸里一泡,整个人都晕乎乎了。身后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敲在他的背上,他扭头扫一眼,又转了回来,没理。 季云深却扳过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转到一侧,笑道:“我的礼物呢?” “今天已经过了。”他声音懒,带着些刚醒来的低哑,瞬间引燃了季云深的欲|望。 “还有30分钟。”季云深亲了亲他的耳廓,隐匿在泡沫之下的手握住了他的柔软,“看来只有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了。” 肖誉警觉地皱了下眉,往前蹭了蹭,不料季云深猛地收紧小臂将他带回怀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今天不行。” 他慌乱按住季云深的手,恰巧按在了左手无名指,触感异常。他好奇捏了一下,耳边却传来一声低呵:“别乱摸。” 然而未及他收回手,就被季云深反手抓住,强迫他握住了自己。他和自己的手不算相熟,季云深就像个蹩脚的月老,强行牵起一条红线,帮它们熟络起来。 他明白了,这是季云深对他的惩罚。 羞耻大于快|感,他被困在季云深怀里,前后左右都动弹不得。不等他完全适应,季云深便加入进来,水花起落,他在须臾间被季云深送上了顶峰。 未曾想过,水里第一滴“墨”是他自己的。 大型犬的体力和精力是没有上限的,肖誉通过切身实践证明了这个观点。 许是今晚喝了酒,他的欲|望来势汹汹,第一次体会到那种压制不住的快|感。浴缸的水溅出大半,紧密相连的身体无处可遁,季云深伏在他耳边说的话很脏,他却在阵阵冲撞中迷失了方向。 季云深帮他裹好了浴袍,抱他到床上,他以为终于结束了,但季云深只是想再亲手剥下罢了。他绝望地当起了咸鱼,察觉到自己再次起了反应时,他忍无可忍开起了小差。 他想到了季云深的手。 和季云深维持亲密关系有一段时间了,但他还是这次出来玩才留意到对方的手。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明显和其他手指不同,摸起来不似人类骨骼,倒像裹着人皮的钢筋,坚硬异常。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一些琐碎片段。 季云深在音乐圈前途无量,为什么突然回国开起了唱片公司?上次在半岛蓝湾邀请季云深合奏,又为什么突然翻脸?然后就是这次,他分明是关心,却被当成驴肝肺,季云深当场摆了冷脸。 难道季云深并非主动放弃,而是因为手的原因不得不放弃? 但他来不及想清楚,便再次被季云深带进了“歧途”。 天光微亮,远处一轮弯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肖誉睡得不省人事,头埋在被子里闷出了幽微的小鼾,季云深帮忙拉下被子露出口鼻,被肖誉攥住了手。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他却不想再动。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2章 肖誉在车上是关心他,他知道的。但肖誉误打误撞现了他捂在心里五年的秘密,他还是没控制住情绪。 所有的骄傲都是大提琴带给他的,所有的自卑也是大提琴带给他的。他宁愿让世人以为他追名逐利亵渎音乐,也不愿听到外界带着怜悯的安慰。 肖誉是位优秀的大提琴手,看今晚的反应,一定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只能通过狠、惩罚的方式封住肖誉的口,让肖誉忘掉一切,让肖誉再也不敢提起。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刻进骨髓的自卑。 肖誉年轻,俊秀,健康,潜能无限,有和他一样的转琴弓的小习惯,有和他一样的对音乐的理解,有和他一样的努力和热爱…… 他嫉妒又羡慕。 既想毁掉肖誉的一切,让肖誉沦为自己一样的境地,看肖誉哭,看肖誉痛;又想把肖誉高高捧起,让这个年轻后辈替他走完到达终点的路,让这个后辈的路上花团锦簇。 在他迈入三十岁的第一天,这个念头愈演愈烈。他想把肖誉完全变成自己的翻版,他想让肖誉永远属于他。 第25章 “今天就不陪你了。” 肖誉睡到自然醒,全身被重塑过一样又疼又不对劲。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恰好照在床脚,那里放着他昨晚穿了不到十分钟的浴袍。 季云深这个…… 骂到一半卡了壳,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恨恨地骂了一句“混蛋”。 季云深的说话声从客厅传来,声音不大也有点模糊,他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季云深没答,依然自说自话。 他没什么好气地下床洗漱,听了半天才后知后觉,人家在开视频会议。这就尴尬了,季云深最好没听见他刚才的问话。 方知夏打来电话约他登古宁塔,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拒绝得干脆。方知夏软磨硬泡,哼哼唧唧半天,说约了周允诚,又不好意思单独和人家出来。 他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吹头,水从梢滴到肩膀,顺着背沟滑了下去。对着镜子把刘海撩上去,余光瞥到了脖颈和胸前的红痕,令人脸红的画面一闪而过,他“啪”的一下关掉了镜子上的灯。 心情不好,再开口时也带了些嘲弄:“你怎么这么怂?哪有约会带电灯泡的,你不尴尬我还尴尬呢。” 然而方知夏“哭哭唧唧”好话说尽,磨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计谋得逞,方知夏笑得十分得意:“誉哥,我心软的神!” 肖誉叹口气,无奈地去衣帽间换衣服。一边换一边反思自己耳根子软,太容易被拿捏,尤其是方知夏这种。但凡对方硬气一点,他都能拒绝。可是方知夏一软到底,他是一点脾气都不起来。 季云深结束会议回卧室,床上已经空了,从他的角度刚好窥到衣帽间镜子反射出的人影。 肖誉正抬手拿上层的t恤,手臂伸展,修长匀称,覆着薄薄一层肌肉。他背对镜子,一截窄腰布满欢爱的痕迹,裤子松垮挂在腰际,顺着往下隆起一个圆润流畅的弧度,牵出了季云深的无限遐想。 看着看着,自己就看起了火。 昨晚肖誉的眼睛像是吸收了浴室所有的水汽,湿润而温热。眼尾低垂,由那里而起的酡红蔓延至全身。 他自下而上地仰视着,似是诱惑约请,令人生出撕碎他的恶意;又似屈服讨饶,令人生出无边怜爱,不忍心叫他太疼,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动作。 在那一刻,季云深彻底承认自己是一个俗人。他没有定力,不能忍耐,也无法抗拒,便由着自己放出了心底的猛兽,一次又一次地给肖誉打上自己的记号,然后将其吞噬殆尽。 俗人抬起腿,迈进了衣帽间,从肖誉身后抱了个满怀。肖誉还没有穿上衣,刚洗过澡的皮肤带着一点点凉意,抱起来却很温热。 只有三十六度多一点,季云深却觉得心脏快要化成一滩水。 肖誉毫无防备地被人抱在怀里,身体蓦然一僵,本能抬肘向后怼了出去,季云深没躲。熟悉的树苔香充斥鼻腔,挥着安神镇定的效用。 以为季云深又要来,他掰开对方的手臂,拒绝道:“……我一会儿要出门。” “嗯,不弄你。”话中带笑,季云深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垂,“去哪?” 他从怀里挣出来匆忙套上t恤,垂着头紧了紧腰带:“跟方知夏去古宁塔。” “古宁塔啊……那坐电梯吧,公司给你报销。” 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季云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肖誉的脸瞬间红透,嘴角一沉,风一般走出了衣帽间。 逗猫好玩儿,但得掌握好分寸,不然容易被挠。 季云深及时收手追出来,靠着门框看肖誉清点出行必备用品,然后一脸严肃地码进背包里。 开门开到一半,肖誉听季云深在屋里说:“我一会儿有会,今天就不陪你了。” “嗯。”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季云深这么自恋,十二生肖里为什么没有“孔雀”。 这次团建的集体项目不多,从今天开始就可以自行安排了。他打算和方知夏玩一天,买明天的车票回平港。年底的音乐比赛给他不少压力,就算是出来玩也惦记着练琴,很难完全放松。 古宁塔是科北市著名景点之一,塔高95米,占地近万平。据传这座塔建于唐朝,毁于明朝,后来在清朝时期重建,因此现在的古宁塔已经看不出唐朝建筑的特点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3章 三个人顺着塔内的螺旋楼梯一层层往上,肖誉落后两人半步,尽力扮好一个“电灯泡”,既要光让方知夏不那么尴尬地一展攻势,又不能太亮影响对方挥。 看方知夏给人拎包买水嘘寒问暖的便宜样子,就知道他爱周允诚爱惨了! 从塔顶下来,肖誉膝盖突然软了一下,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他自知体力已到达极限,果断买了电梯票先出了塔,而那两个人一点都不累似的,有说有笑地顺着楼梯溜达下去。 方知夏谈恋爱太费室友了。 出来以后,肖誉找了个背阴处休息,木质长凳坚硬,刚一坐下他就拧起了眉,极不自然又小心翼翼地晃动几下,调整到相对舒适的坐姿。 他脱下背包拿矿泉水,拉链一开,最上方大剌剌躺着两瓶口服液,他当即脸色一黑,水也不想喝了。 出门之前,季云深就缠着让他喝口服液,说是以深海鲨鱼肝油为原料的营养补充剂。前一秒是很正经的科普,后一秒就开起了黄腔,说能快速补充体力抗疲劳,昨晚他¥&*¥e¥&#37&¥ 有时季云深脸皮是真的厚,什么话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他听完都觉得耳朵脏。 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季云深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口服液塞进来的? 方知夏和周允诚出塔时,肖誉正掏口袋里的零钱送给一位拾荒者。方知夏大老远就看见了,跑过来按下他的手:“誉哥别上当,他是骗子!” “你怎么知道?” 肖誉又看了一眼,老人脸色黝黑嘴唇皲裂,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面前摆着一张硬纸板,上面写着自己的凄惨经历,身上一件破烂短袖脏得看不出本色,在高温天气散着腐败的气味。 “这还用问吗,手脚健全还能买票进景区,哪能缺钱啊。” 方知夏也挺无语了,他这个室友乍一看冷淡难处,实际上心软得一批,随便谁往跟前儿哭一通、卖个惨,准能从肖誉手里骗走点东西。 “再说了,他有手有脚,干点苦力活也能挣不少了,在这乞讨不就是想不劳而获嘛。” 肖誉坚持己见,全身上下的口袋翻了一遍,放进了老人面前的箱子。 方知夏暗自庆幸,幸亏现在是电子支付,肖誉掏遍全身也就凑出几十块。也幸亏骗子没有与时俱进,这要是在地上放个收款码,肖誉还不得痛失几百块? 然而等周允诚跟过来,从背包里拿出崭新的矿泉水送给老人时,方知夏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难道是他心肠太硬了? 三人往景区外面走,方知夏憋不住了:“周老师,刚才那个人很明显是骗子啊,您怎么还……” “万事有因有果,不要因为他的恶因,就放弃你种下善因的机会。” 周允诚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他的眉骨和眼睛十分深邃,鼻梁挺而窄,加上一头微卷的金,怎么看都不像华人。 这番禅语从他口中而出似与他的气质不符,却也正因是他说出来的,怎么听都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方知夏听得迷糊,肖誉帮他翻译了一遍:“如果他真是骗子的话,他造他的业,你积你的德,两者互不干涉。” “没错。”周允诚轻笑两声,对方知夏说,“只要仁慈自内心,得到的果报也是一样的。” 方知夏和肖誉对了个眼神,偷偷在微信上打字说小话。 方知夏:【周允诚信佛?】 肖誉:【不知道,百科上没说?】随后又跟了个嘲讽的表情包。 方知夏瞪他一眼收起了手机。 第26章 “我惹你了?” 从古宁塔回来,季云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肖誉趁屋里安静,洗完澡先睡了一觉。 但他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魂穿拾荒老人,一会儿穿回清朝重建古宁塔,一会儿又去唐朝当苦力。 在现实世界里累到吐,还要在梦里“劳其体肤”,幸而他在唐朝遇贵人,升了大官,过上轻松富足的生活。 而梦里的贵人——季云深本人,正在床边对他上下其手,试图将他从梦中唤醒。 手从领口钻进睡衣,季云深捏了捏左边的凸起,调侃道:“快八点了还不醒,是为了晚上养精蓄锐?” 话里听不出几分真假,但胸口被捏得生疼——这两天摩擦吮吸了太多次,比平时肿了两圈。 他拎出那只手扔到一边,翻了个身背对季云深。 晚上再来的话他就不用买车票了,直接葬在科北就可以了。本是抱着疯玩一通的心态来团建,没想到是对他身体和心灵无尽的摧残。 因为睡觉错过了十三月舍的晚饭,肖誉打电话单独叫了一次餐,盘腿坐在客厅地毯,就着小茶几边看视频边吃晚饭。 季云深坐沙上,胳膊撑着膝盖,凑过来看他的手机,没话找话:“这个白毛我见过。” “哦。”肖誉咬了一口炸猪排,眼神专注。 “他后来怎么样了?” 咀嚼的动作一顿。 不得不承认,季云深的搭讪既拙劣又高明。短短几分钟就察觉出他喜欢这个白毛,然后把话题引到这上面。他本来不想聊天,但聊起喜欢的人物,即使鸡同鸭讲,他也有强烈的分享欲。 “结局还没更,不过我认为他不可能被捕。” “为什么?”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4章 他回头看季云深一眼,对方淡然地注视他,满脸写着:比起白毛,我对你更感兴趣。 “没谁配得上审判他,他也绝不会让自己穿上囚服进监狱。”他咬着筷子思索,身子扭向季云深,眼神却落在屏幕上,“我觉得他要么决一死战,要么自我了断。” “原来是法外狂徒。”季云深笑了,用另一双筷子夹走盘里最后一块儿炸猪排,“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 肖誉迅速回头看自己的盘子,又转回来瞪着季云深,嘴角一沉:“你这么说也没错,狂徒都不抢猪排,某些人比狂徒还不如。” 季云深觉得每天逗小猫炸毛挺好玩,他也越来越能把握分寸。像现在这种情况,就不适合再逞口舌之快。 咽下猪排后,他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肖誉摞好餐盘,放进餐车,站起来溜达几步消食。 “那正好,明天跟我的车一起走。” 肖誉随口扯谎:“我晕车。” 季云深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你那小室友送周允诚的晕车贴还剩不少,够你用了。” 肖誉:“?” 还以为季云深得在这儿多住一段,他回去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这下他的“小算盘”直接让人砸了。还有……方知夏到底买了多少晕车贴! 季云深洗完澡,靠在床头拿平板看新闻,实际连十个字都没看进去——肖誉太吵了,一共就带来三件短袖两条裤子,蹲在地上收了半小时。叠了拆,拆了叠,他眼睛快被吵瞎了。 “不想收甭收了。”他关上平板,两手抱在胸前睨着肖誉,“从刚才就闷着一张脸,我惹你了?” “没有。”肖誉垂着眼,叠好短袖放进行李箱。 他哪敢说实话。 季云深肯定觉得让他跟车走是在施舍他,坐车不比火车舒服得多?他不听季云深的,没准还落个不识好歹的骂名。 但他今天真不是在这儿演戏,衣服平时也这么叠,今天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看不顺的东西他就不想往行李箱里放,只能拆开重新叠。 他弄他的,关季云深什么事。叠衣服的声音还没浴缸加热的动静大,季云深凭什么脾气。 太刺儿。 季云深盯他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两手慢慢放下来,换了个姿势,眼不见为净地又看起平板。 肖誉又磨蹭十来分钟,合上行李箱立在墙边。这时有人按门铃,他瞥季云深一眼,对方一动不动,他只好去开门。 蓝色无纺布提袋。 “你点的外卖?”他问。 季云深装死。 手提袋敞着口,热气和香气源源不断冒出来,他掀开饭盒盖子,里面躺着两份炸猪排,看上去比他晚上吃得精致多了。 他气得想笑,季云深眼里的他是这种护食又小心眼的人? 还是说,季云深在……哄他? “哄”这个字眼一出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盯着手里的外卖想吃又不敢吃。季云深不做赔本买卖,这不会是鸿门宴吧。 另一边的季云深耳朵竖得比狗高,却听不见身后一点动静,他佯装给平板充电扭过身,一下对上了肖誉的视线。 两人就这么定睛相视了几秒。 肖誉移开眼:“我吃不完,这里有你一份吧?” “我晚上不吃油炸食品。”说完,季云深下床去了客厅,随后传来“咔哒咔哒”的按鼠标声。 肖誉愣了半天,还别说,季云深那样子和挺胸抬头、迈着高傲步伐的花孔雀如出一辙。 转天一早,肖誉跟着季云深坐车回了平港。 两座城市相距不远,预计到达时间和坐火车差不多,环境确实比火车好,但也确实不如坐火车放松。 季云深上车就开始办公,一台笔电平放膝头,两手在键盘上敲来敲去,看上去很忙,他又看不懂在忙什么。 不过忙点好,有事忙就不会骚扰他。 早高峰时在市区里堵了一会儿,开上高速就平稳畅通了。肖誉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往车门边靠了靠。 这本是方知夏送他的生日礼物,当时因为太难买,他一直没舍得拆塑封,就先买了电子书看。热潮退去,随处能买到实体书时,他才放心地拆开阅读。 他看得入迷,其他车按喇叭、前车窗撞上小飞虫、下了一阵小雨……外界一切都影响不到他。他更不会留意到,旁边的季云深早已结束了手头儿的工作。 雨已经停了,天色稍霁,但还有些阴。肖誉镀着一层淡金薄衣,像被太阳偏爱的宠儿,将为数不多的阳光赋在他身上,整个人淡然柔软。 他手里的书已看完三分之二,眼球微动眼睫愈渐低垂,而后又翻过一页。季云深看他一会儿,打开了车顶的阅读灯。 其实肖誉不算“第一眼帅哥”,五官组合起来是低调内敛的美。 他似乎天生就是一副忧郁皮相,下垂的嘴角带着不近人情的推拒感,像是周身凝聚一层保护罩,他出不来,外人也进不去。但眼里流露的单纯和无辜,让他有种欲拒还迎的矛盾感。 季云深看得移不开眼。 “什么书?”他问。 肖誉淡声答:“楚可的《暗夜杂谈》。” “哦。”季云深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书名,一目十行浏览一遍,“听说过,楚可的巅峰之作。”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5章 “我觉得巅峰作是《卧底k》。”肖誉瞅他一眼,翻了一页书,“那本剧情更烧脑,我看了两遍才捋清楚。” 季云深又碰了个钉子,索性拉过肖誉的手,手心覆着他手背,手指强硬地挤进指缝,扣在自己大腿上。 问:“我很好奇,推理小说的受众群体,是喜欢破案过程的爽感,还是喜欢犯人落网被惩罚的快感?” 肖誉扫一眼被握住的手,既没出声制止,也没明确授意。耐着性子解释道:“别人不知道,我喜欢经历阴暗后还能看到人性光明的救赎感。” 掌心倏地一空,季云深心脏也随之一颤。 余光里,肖誉抽回手翻了一页书,左手顺势搭在自己身上。季云深暗暗盯着,肖誉丝毫没有再送回来的意思。 像是他的所有物被别人一声不吭借走,却忘记归还的烦乱——哪怕这个“别人”才是那只手的主人。 啪! 小说被人合上,肖誉的一根手指还夹在书页里,他疑惑地看向季云深:“怎么了?” “光太暗,伤眼。” “没事,我看得见。”他拂开季云深的手,再次翻开。这次,书直接被季云深没收了,“你……” 季云深扳过他的肩膀强行揽进怀里,一手按下他的头,另一手捉住他的手扣在大腿上,轻飘飘道:“睡一会儿。” 肖誉:“……” 怎么神经兮兮的。 靠肩膀的姿势对他来说过于暧昧,也很不适。他动了动身子,季云深却搂得更紧。 高速路边的绿植快速掠过,景色单调而统一,配合着季云深身上的树苔香,很有催眠的功效。他打了个哈欠,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第27章 “渴了,给我做杯奶茶。” 回到平港后,季云深先带肖誉吃了顿饭,随后把人送回学校,便马不停蹄赶回公司了。学校老师们还没放假,肖誉正好和林隐青聊聊音乐比赛的事,下午才回到柳叔的奶茶店休息。 “你回来啦,科北好玩吗?”店里没什么生意,柳叔的女儿柳宛白撑在收银台上,百无聊赖地拿传单叠桃心。 “好玩,比咱们这儿凉快多了。”肖誉看看四周,“柳叔呢?” 刘宛白正好和他换班,往楼上房间走:“跟我妈去大理玩了,我可不给他俩当电灯泡。” 肖誉轻笑一声,穿好了围裙,和刘宛白同款姿势,撑在收银台上刷手机。 柳叔今年四十二岁,和柳阿姨结婚十几年依然如胶似漆。每年寒暑假出去玩一趟,一天能十几次九宫格,每张都是和柳阿姨的合影。他从上翻到下逐条点赞,既羡慕柳叔潇洒恣意,又羡慕两人琴瑟和鸣,更羡慕人家有钱有闲。 过几天晚上,肖誉照例去半岛蓝湾兼职,季云深说顺路来大学城办事,便和司机一起送他回来。 “还送你回学校?”季云深冷不丁问一句。 肖誉本想点头,但一琢磨对方的语气,他猜季云深可能知道宿舍关门不让住了。毕竟他们刚认识时,对方连他几点上课、上什么课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主动交代了奶茶店的地址。 开门下车,他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季总,下次要兼职您提前一天通知我,我得和其他店员换班。” “嗯。”季云深今天心情不错,降下车窗和他挥了挥手,但显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下次不改。 奶茶店就开在路边,这个时间已经打烊了,店里却还站着一位客人。 男生身形偏胖,上半身趴在收银台上,正和清洗奶茶机的柳宛白说笑。手不怎么老实,摸来摸去就摸到了刘宛白身上,屁股对着大门口不时扭动一下,很不雅。 肖誉以为两人是一对,就没多管闲事。 但他走近了,才听到男生的油腔滑调:“小宛,你就答应我呗,我女朋友不知道这事。” 柳宛白很嫌恶地躲开咸猪手,端着脏水倒进水槽。男生直起身子往收银台后面走,肥厚的手即将碰到柳宛白时,被肖誉挡住了。 “肖誉?”男生瞪大了眼,“我他妈真服了!你怎么阴魂不散呐?在学校外面泡个妞都有你的事!” 肖誉也很意外,拽着谢承胳膊先把人揪了出来:“你怎么这么闲,上次学校面试环树不要你,别的地方也不要你?” 谢承的自尊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可本该震怒的脸上却绽开笑意:“过完暑假我就忙咯。” “那最好。” 他放下琴盒,接过柳宛白手里的东西,让她先上楼休息。而后抬着几箱垃圾放在地上,摆阵似的往谢承脚下挤,逼得谢承手忙脚乱,退到了店门口。 “差不多得了啊!”谢承踢开其中一箱,涨红着脸,“我真看不上你这股劲儿,靠卖屁|股去了环树有什么可得意的?我爸能送我进希音,那才叫本事呢。” 他动作一顿,怜悯地看谢承一眼:“才不配位,必遭其累。谢景仁那是害你。” “放屁!”谢承踩着箱子冲进去,揪着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我看你是嫉妒我有爸铺路,有些人不光爸没了,妈还跟人跑了。放暑假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活像只流浪狗!” 哗啦! 他被搡到墙边,撞倒了架子上的赠品玻璃杯,上百个杯子摔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谢承这一下瞬间激怒了他,后背钝痛更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稳住身形,蓄力打在谢承绵软的胃部。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6章 对方惨叫一声,歪着身子咳嗽起来:“你他妈下手够狠啊!” 他盯着谢承,那眼神像看一只猎物,蛰伏不动不过是在想怎么“杀”罢了。 他和谢承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 但他们的相处模式成谜,偶尔兄友弟恭,多数兄弟阋墙。肖梦冉说谢承是谢家长子,得全家宠着。他小时候信了,也没换来什么好下场。 后来他懂事了,每每忆起都觉得肖梦冉话里有话——他哥哥都这么“废”了,就让让吧,别跟个废物一般见识。 但他跟肖梦冉不一样。 如果废物不会说话不会动,他肯定不主动找茬。但麻烦就麻烦在,这个废物不光会说话,还会干让人恶心的事。 “谢承,你什么时候才能认清自己?” 他转了转手腕,语气平淡无波:“以前你小提琴的音是我调的,拿奖那首曲子是我偷偷帮你改的。你真以为自己有绝对音准,小提琴一拉就是天籁?你真以为自己是百年一遇的天才,随手写的曲子就能拿奖?” “你什么癔症,没凭没据的事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几步把谢承逼近墙角,他讥讽一笑:“也对,谢家最爱讲证据了,没有证据也能造出假证据,婚生子还是私生子,你们嘴唇一碰就决定了。” 其实肖誉笑起来很好看,人畜无害又有亲和力。 但谢承无心欣赏,他节节后退,咣当一下撞到墙,肚子上的肉颤了两颤,下意识把手挡在身前,瞪着肖誉暗自吞了几下口水:“你、你都知道什么?” 开口瞬间,肖誉以破竹之势又出一拳:“我知道谢景仁就是个草包。当年没有我爸爸,他早把谢家败光了。我爸去世后他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清楚得很,人在做天在看,谢景仁自有天收。” 谢承弯着腰,头上冷汗直冒,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深色衣料被汗水浸出大片痕渍。 肖誉蹲下来看得兴趣盎然,语气十分恶劣:“而且我还知道,你这辈子都进不去希音。” 谢承骂了两句,熊一样朝肖誉扑过去,两人抱摔到地上,在一堆玻璃碴里扭打起来。 肖誉比谢承高出不少,体重却只有对方的一半,每一拳下去都打在软肉上,十成力气也被卸去三成。 但谢承的体重这时成了劣势,他笨重的身躯根本无力招架肖誉敏捷的攻势,别说反打了,他拿胳膊护住门面都很难实现。 肖誉眼里写满狠戾,越打越得心应手。可他也足够理智,从不往谢承脸上招呼,也不攻击要害,这场架的目的就是泄他这些年对谢承的怒气。 正当两人打得热火朝天,门口一道男声传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这两人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太上头,谁都没停手。 季云深大步进来拉开两个人,拽着肖誉护到身后,环视满屋的狼藉,顿时气血上涌。他揪住谢承衣领作势要打,谢承却抽噎两声抬手护在脑袋上。 仔细一看,这小胖子和肖誉差不多年纪,胳膊上泛红青,明显是被打的一方,他还真下不去手。 手心那团衣料湿答答能拧出水来,他厌恶地推开谢承:“滚吧。” 谢承没站稳一屁股坐在玻璃碴上,正想骂人,一抬头被季云深阴鸷的脸吓傻了,赶忙爬起来捂着屁股往外跑:“你给我等着!” 季云深找了把椅子坐下,肖誉站在原地,跟挨训的小学生似的,他绷不住脸一下笑了出来:“我以为你让人欺负了呢,看来你不光牙口儿好,拳头也不赖。” “你怎么又回来了。” 肖誉这会儿还在气头上,说话语气很生硬,连“您”都不说了。季云深失笑,感情以前那礼貌劲儿都是装的? “渴了,给我做杯奶茶。”季云深打开手机晃了晃,往屋里瞥了一眼,“我下完单了。” 肖誉闷着声音:“打烊了,明天吧。” “打不打烊不是你说了算吗?机器一开不就行了。” 肖誉没理,拿扫帚把地上的玻璃碴拢到一块儿:“抬脚。” “你使唤我?”季云深没动。 扫帚轻打在黑色西装裤脚,肖誉说:“不是使唤,是你太碍事。” 季云深屈尊纡贵地站起身,往旁边让了让,等肖誉扫完又稳稳当当坐回去,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他目光追着肖誉在不大的屋里转来转去,拆零件、拿到水槽边清洗、擦干、安装好,这才看明白奶茶机有多复杂,默不作声取消了订单。 肖誉被看烦了:“你怎么也这么闲?”他探头往门口看,“司机还在等你,奶茶今天做不了,你快走吧。” 门口的司机跟他打了个招呼,笑呵呵往远处走了几步,一副非礼勿视的暧昧样子。 肖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平时忍习惯了,偶尔释放一下情绪身心都很舒爽,要不是今天这个小插曲,他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和季云深相处。 第28章 “你又不会弄,别折磨我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 柳宛白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架子上的玻璃杯没有了,收银台也是一片混乱。她捡起地上的鲜花,惋惜地拨弄几下花瓣:“我今天早上才换的百合,花瓣都让人踩掉了。” 肖誉接过花检查:“花还能活,玻璃杯从我工资里扣吧。”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7章 “玻璃杯不值钱,你把花给我弄好就行。”柳宛白笑笑,暗中打量他几眼,见脸上身上没有伤就放心了,“那个谢承烦死了,我猜他肯定打不过你。” 肖誉不置可否,给花瓶接满水倒了些营养粉,把百合放进去插好。 收拾好东西准备关店门,路过季云深时他没好气道:“还不走?真打烊了。” “腿坐麻了。”季云深抬眼看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你朋友啊?”柳宛白转转眼珠,“我爸不在,正好咱仨上楼斗地主?通个宵明天我给你放假,你说呢?” 肖誉:“不行!” 季云深:“好啊。” 柳宛白瞧着这两个人,也不怎么尴尬,这是她们家,请谁来玩还不是她说了算?她问:“哎大哥,你会斗地主吗?” “会。”季云深倏地站起来,看不出半点腿麻的样子,他往楼梯口一指,“从这儿上去?” “对对对!”柳宛白跟过去,跑到季云深浅前面,顺着楼梯开了一溜儿灯,朝楼下喊,“肖誉!锁好门快点上来!” 肖誉木着脸锁门,检查楼下的电源,再把灯关好,一步一停磨蹭着上了楼。 一上楼,他就见季云深坐在客厅的布艺沙上,神色自若,颇有种纨绔大少爷的味道。只是那两条长腿曲起来,膝盖顶着前面的矮几,怎么看怎么憋屈。 他心里真是烦透了! 放着好好的大平层不住,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柳宛白一阵风似的跑走:“你们先坐,我找副扑克牌去。” 他不想搭理季云深,并深深怀疑这种人还会斗地主?他进了自己屋,关门时被季云深挤了进来。 “季总,您干这事不太合适吧。” 季云深往他的单人床上一坐,指使道:“给我倒杯水。”在他炸毛之前,生硬地又补上一句,“谢谢你。” 引狼入室,他拿季云深没办法,翻了个白眼出去拿水了。 也不知道季云深大晚上来大学城办什么事,这么晚不回家跟他在这儿耗什么时间呢?要说路上渴了,车里没有水喝吗,非得来他们店?再不济,路边那么多小超市,买一瓶水能花几分钟? 哄走小猫咪,季云深在屋里随意打量了几眼。 这间卧室主打“复古风”和“极简主义”,墙面黄掉皮,屋顶还有张不大的蜘蛛网,衣柜和床是很有年代感的黄木色。 设施太陈旧显得屋里脏,但随手一摸却一点灰尘都没有,肖誉应该是勤快爱干净的人,这么破的小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小破房还没他家卫生间大,这也能住人? 卧室小到一眼就能看全,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桌前,研究起这套蓝色的儿童专用学习桌。 肖誉拿着矿泉水回屋时,季云深正坐在他书桌前背对门口,雪白的台灯照下来,像一夜白了头。 “给你水。” 季云深没回身:“一百万,你用在哪了。” 肖誉脸色大变,扔下矿泉水去抢对方手里的东西:“谁让你翻我东西的!” 两人一抢,薄薄一张化验单从中间裂成两半。 “你要给谁换肾。” 季云深身居低位仰视他,目光却像一座无形的五指山,沉重得令人窒息。去科北一趟他见惯了温柔的假面,差点忘记真实的季云深。 换作以往,他兴许抱有一丝畏惧,但他今晚处于一种失控状态,颇有点自甘堕落的意思。 “不关你事。”他兀自坐到床上,留给季云深一个背影。 “怎么不关我事?”季云深面色不虞,盯着他的背影更是来气,“我是你男朋友,你必须全须全尾地属于我。” “我不属于任何人。”肖誉淡淡道,“你走吧,一百万我打工还你,一分都不会少。” “你以为我在乎那一百万?”季云深阴恻恻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掌心却渗出了冷汗。 刚才他看见配型单的时候脑袋都炸了。 肖誉只有肖梦冉一个亲人,人际关系简单得一只手就数得出来。身边没人生病,也不负债,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肖誉被人威胁了。但是肖誉这个闷葫芦,真遇上这种事估计也不告诉他,自己能扛就扛,不能扛就算。 他又急又气,一把揪住肖誉衣领,没怎么使力就把人拎了起来:“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更没人值得你割一颗肾,你懂吗!” 肖誉双脚腾空,却“嗤”了一声:“你能不能别装出一副喜欢我关心我的样子,装给谁看啊。” 他指指自己下半身,微笑凝视着季云深:“你喜欢的不是只有这里吗。” 白炽灯的光从背后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交叠、重合。属于季云深的那个庞大凶狠,下一秒就能把肖誉拆吞入腹。 肖誉虽受制于人,气势却丝毫不减,非但不害怕,还像玩秋千一般晃了晃脚:“季云深,你喜欢我这张皮是不是?如果一道疤能让你讨厌我,放了我,那可太值了。” 季云深处在暴走的边缘,粗重的鼻息喷薄在他脸上,若不是气息尚有人类的温度,单看那阴寒狰狞的表情,早已不算一个人了。 须臾间,他被季云深重重摔在床上。 硬板床只铺了一层薄棉被,身体砸上去出了一声闷响。他马上一骨碌侧过身,虾一样弓起来,一动不动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8章 季云深坐回桌前,眼不见为净地顺气。十来平的小卧室里回荡着两个男人的喘|息,一个暴躁但是逐渐平息,另一个却忍痛一般压抑而断续,好像咬紧牙关,故意不出声音一样。 这样的隐忍,季云深在床上见了无数次。肖誉很能忍,疼了爽了怒了通通咬碎牙往肚子里咽,绝不会让别人看出一丝端倪。 他扭头往床上看了一眼,想问“你没事吧”,话一出口却变成:“装什么死。” 肖誉不吭声。 他狠狠拍了肖誉的屁股:“赶紧起来,事还没解决完。” 肖誉一头汗,状态不似往常。 他皱眉俯身,却闻到一股血腥味。心尖一颤,他瞬间不敢再动,视线顺着肖誉从头到脚检查一遍。黑色t恤不容易看出颜色,肩胛骨附近颜色更深,边缘带点橘红色。可床上一马平川,更别说是尖锐物体了,这伤口只能是之前就有的。 “你怎么了?”季云深过去把人扶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变化令肖誉溢出一丝呻|吟,他挣扎着逃离,但胳膊一动就牵动肩胛,痛得直吸气。 季云深把他翻过去,仔细掀开衣服,神色恍惚:“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肖誉背上的伤是被谢承推到铁架时撞到的,虽然架子的边角做了圆滑处理,但在那样的推力下,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而他不仅一声不吭,还带着伤和谢承打了一架,可谓雪上加霜。 季云深阴着脸出门,没两分钟拎着蜡笔小新的塑料盒回来了。 “你别管我。”他认出那是柳宛白的医药箱,伸手去推季云深的腿,“你又不会弄,别折磨我了。” 季云深蹲在床边平视着他,竭力保持镇定:“我会。” 会玩斗地主是假的,会包扎伤口也是假的,但为肖誉好的心却是真的。可他哪里干过伺候人的活儿,别说包扎,他连创可贴都没亲自贴过。 药箱里同时放着酒精和碘伏,他嫌弃碘伏的颜色,挑出酒精倒在纱布上,轻轻按上肖誉后背。 “嘶……!” 肖誉疼得挺直了胸,身体变成一个平缓的“u”,半晌才慢慢趴了回去。他往季云深手里看一眼,哑着嗓子说:“……用碘伏。” 季云深也琢磨过来自己搞错了,可他不会承认:“别娇气,忍着点。” 肖誉呼出一口气,拧紧床单闭上眼,大有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势。 第29章 “你行不行啊季总。” 季云深消完毒,拿着纱布在肖誉背上研究半天,中途柳宛白进来说扑克牌找不到了,见这俩人一个趴着一个蹲着,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边捂着眼睛边往外退,直说“打扰了”。 肖誉一直觉得他们姿势暧昧,但一是他太疼了需要人帮忙处理,二是,屋里只有他们俩,就也能接受。但被第三个人看见后,而且还是小姑娘,骨子里那点保守就显露了出来。 他皱着眉推季云深一把,催道:“弄好了就快起来。” “我也想起,这次我是真腿麻了。”季云深趔趄地扶着床沿,好半天没动。 后来肖誉趴在床上睡着了,连季云深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他再睁开眼,烈阳高挂,已经是转天中午了。 昨天摔碎的玻璃杯是店里送给客人的赠品,虽说不贵但终归是他毁的。他找到原来的链接,又买了一批,想等柳叔旅游回来前原封不动地再摆回店里。 正打算起床,季云深的视频电话打进来:“刚起?” “嗯。”他坐在床边,两手搭在腿上,拿手机从下往上照着脸。 这个角度太死亡了,季云深盯着屏幕有点来气。肖誉像用鼻孔盯他似的,非常傲慢。但肖誉鼻尖挺翘,连那一点点双下巴都长得好看。 小美人儿不管什么角度都是美的。 季云深看在皮相的面子上忍下了:“伤口好点了吗?” “一天都没到,能好到哪去。” 季云深笑了:“还生气呢?” “没有。” “那怎么不叫季总了?” 肖誉嘴角一垂,盯着屏幕半天没说话,有些东西好像确实变了。 原以为是昨天打架上头给自己壮了胆,没想到今天一觉醒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态依然跟着他。 和季云深吵一架,好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透明钢化板,他对季云深的所有滤镜都消失了。现在他眼里的季云深就是个有钱的、有音乐天赋的、长得很帅的普通人。 季云深对他使的那些手段是出于阶级年龄和武力的碾压,只要他不在意、不害怕、不踩雷,就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不叫就不叫吧,我还嫌叫生分了。” 季云深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把脾气的行为直接归为“肖誉把他当男朋友”,和男朋友点小脾气挺好的,像在老虎面前张牙舞爪又炸毛的小猫,老虎不仅不觉得烦躁,还觉得是种小情趣。 他看一眼腕表,手指敲敲桌子:“我叫了个医生,估计快到你那儿了。” “你昨天没给我弄好?” 肖誉用一种怪异的姿势扭头,想看看肩胛骨让人弄成什么样了。叫医生来纯属小题大做,他们学校附近都算市郊了,这种折腾人的事只有季云深干得出来。 季云深静默一瞬,沉声道:“天热,让郑医生给你换一次药。”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49章 挂断电话,肖誉脱了上衣对着镜子看。 后背上贴了一大块儿纱布,胶布贴得七零八落,睡了一晚上后,大部分已经翘边了。 确实得让专业人士来弄。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冲澡,一边琢磨季云深这个人,还真让他找出了应对之法。一言蔽之就是顺着、哄着。 肖誉休息了一天开始上班,不过他暂时搬不了重物,做奶茶传单什么的不影响。这天晚上,他和柳宛白两人刚忙完一单,累得瘫在椅子上吐槽。 有家公司慰问加班的员工,统一订了一百杯奶茶,足足装了六箱,骑手到店取货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熟悉的劳斯莱斯停在了门口,季云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坐在卡座里叠起腿:“今天没打烊吧。” 系统响了一声,肖誉往屏幕上一看,黑着脸说:“这个做不了。” 季云深往屋里一指:“机器都开着,为什么做不了?” “哎大哥你又来啦!”柳宛白换了一件碎花裙从楼上下来,看样子是要出门。 “尝尝你们店里的奶茶。”季云深披着人皮,笑得非常温和,“你们店员说做不了,怎么办呢。” 柳宛白去看了一眼点单信息,笑道:“他确实做不了,我来吧。” “我去做。”肖誉拉住柳宛白,活动几下手臂。 柳宛白没推脱,她今天有个聚会,再不走就迟到了。 肖誉进去切柠檬,季云深就站在旁边看,当肖誉不知从哪拎出一根棍子放进雪克杯时,季云深的表情凝固住了。 “这是?” “暴打。” “什么?” “你点的暴打柠檬茶。” 季云深愣神的几秒里,肖誉已经开始捶打雪克杯里的柠檬片和冰块。袖口包裹着大臂,一小块边界清晰的肌肉凸显出来。 现在饮品的名字花里胡哨,他还以为“暴打柠檬茶”是什么噱头,没想到就是如此朴素的“暴打”。 肖誉皱眉抿着嘴,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的,额头铺满了细密的小汗珠。 季云深突然明白了,这么用力捶打的动作,每打一下就牵动着肩胛的伤口,怪不得刘宛白说不能做。 “挺好玩的,给我试试?” 肖誉手上一顿,瞥了季云深一眼,脑补季云深站在这做柠檬茶的场面就诡异到了极致。 他还真有点想看。 “别弄洒了。”他和季云深换了个位置,指着杯盖的地方,“小心手。” 季云深弯下腰有样学样。 他今天不用出席正式场合,所以只穿了简单的衬衣和西裤。没有领带夹的束缚,藏蓝色领带随动作垂到桌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然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捉住,塞进衬衫两颗纽扣之间。 摸过冰块的手指碰到他温热的皮肤,腹肌瞬间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行不行啊季总。”肖誉侧身而立,单手撑着桌面,“这个力度连冰块都捣不碎。” 戏谑的口吻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肖誉正正经经的一个人,从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他想快速说些什么补救一下,但已经来不及了。 季云深加大力道的同时,凑过来轻声耳语:“你喜欢力气大的?” 断续而潮热气息流动在耳边,季云深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混着柠檬香,在方寸之间迸溅开来。 心底的胜负欲被完全激,肖誉不仅没躲开,还回敬了一句:“是啊,力气大才舒服。” 季云深一下子停住了,怪异地看他一眼,好像两人第一天认识。 但季云深最会顺杆爬,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下半身摸:“宝贝儿,敢撩就要负责。” 肖誉被烫了一下光速甩开手,瞪了季云深一眼。 论耍流氓,他甘拜下风。 季云深品尝着自己劳动的果实,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边喝边打量这家店铺,眼里闪着精光。 肖誉冷眼盯着他,模糊地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想买下这家店,或者在半岛蓝湾空出一个房间放上奶茶机。 事实证明肖誉猜得没错。 季云深倒不是因为喜欢喝奶茶,他只想让肖誉给他一个人做暴打柠檬茶罢了,肖誉卖力的样子那么勾人,他不想让别人也看到。 “对了,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季云深把柠檬茶往旁边一推,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司机拎着一个礼盒进来。 “又送礼物?” 之前两人因为送礼物的事闹过一阵子,肖誉看见这种礼盒就头疼。 “打开看看。” 手提袋里装着一个精致而扁平的盒子,从维生素abcdek、到人体必需的矿物质,皆被制成片剂,并且配好了详细的说明书。 “这是……?” “环树的年中慰问。” “兼职也有?”肖誉惊了一下,环树果真财大气粗,这种花里胡哨的保健品不便宜,但实际补充维生素买药店几块钱一瓶的足够了。 不过,能让老板亲自送过来,他的面子也够大了。他有点毛,季云深怎么突然这么……体贴? 第30章“我不需要监护人。” 季云深走了,柠檬茶剩在桌上连三分之一都没喝完。要论折磨人的功夫,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出门上车,小李问:“季总,咱啥时候有年中慰问了,我咋不知道?”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0章 小李给季云深开车时间不长,但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加上季云深随和没有老板架子,两人熟悉得很快,一个月不到,他就敢和季云深开玩笑了。 领导好,工资高,他也喜欢开车,还能开上豪车。这种工作可不好找,哪怕是随叫随到他也乐意。 “骗小孩儿的你也信。”季云深打了个哈欠,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回家吧。” “诶,好嘞!” 年中假快到尾声,大家陆续从科北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是年中大会。这个会议是周允诚设立的,主要用来反思分析和激励。 在会上,周允诚狠狠批评了几个懈怠工作的员工,一举扣掉了他们的年终奖。几个员工眼巴巴望着季云深,又咳嗽又使眼色,想让他劝劝周允诚这个铁面不阿的编外人员。他边转手里的钢笔,边不动声色地给几个人打手势,让他们放心。 周允诚绝对是位好领导,但他太工作狂也太严苛,眼里揉不得沙子。他本身是希音乐团的首席,而乐团又是季总父亲季秋白的产业。他本人更是季总十多年的朋友,环树员工碍于这丝丝缕缕的关系对他又敬又怕。 反观季云深在员工眼里就非常好说话,工作氛围轻松又能把事做完没,见面时笑得春风和煦,讲话不疾不徐,待人接物很有风度,是他们心里最完美的老板。 安抚好员工,和周允诚聊了一会儿,季云深便回到办公室。翻开最上层的文件夹,两张破碎的薄纸就飘了出来。 肖誉的配型检验单。 他把两张纸对在一块儿找胶带给黏在一起,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他给肖誉的银行卡里有两百万,遇上事了钱不够可以找他要,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正想给肖誉打电话再问问,丁颂敲门进来,说约好的客户到了。季云深只好暂时搁置,对着穿衣镜整理好自己。 “季总,久仰大名,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 来访者是位微胖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笑呵呵递出一张名片。 “谢总,久仰。”季云深和对方握了手,一触即离,“请坐,上次的资料我看了,您这批黑胶唱片确实不错。”他顿了顿,看向对方,“只不过——” “我们工厂愿意再让三个点。”谢景仁拿出一沓资料放到桌上,“季总,您再考虑考虑?” 谢景仁卖力介绍工厂,季云深佯装认真地翻看资料,不时敷衍两句。 这家唱片工厂在此之前就给环树提交过资料,但由于资质太差,那份资料都没递到他眼前。今天谢景仁以“谢氏集团”的名义来谈合作,看在谢氏的面子上,他不得不亲自接待。 “——季总,您觉得呢?” 季云深回过神:“环树会好好考虑。” 谢景仁笑出一脸褶子:“其实今天我来,还有一件私事求您帮忙。” 他从平板电脑上找出一个视频,递到季云深面前,颇为自豪道:“这是犬子谢承,六岁开始学小提琴,一路名师保驾护航,今年刚从咱们音乐学院毕业。” 季云深一看,这小胖子不就是在奶茶店跟肖誉打架的那个吗。再看这人拉小提琴的姿势,他彻底想起来,这是当初去学校招聘,被他以“没天赋又偷懒”为由拒之门外的谢承。 霎时间他串联起了所有——谢景仁临时收购黑胶工厂作为来见他的敲门砖,想借他之名和季云白搭上线,好把谢承送进希愈w宴音乐团。 且不说这种手段令人作呕,谢承连他这关都过不去,即便送去欧洲也得被周允诚和季秋白打回来。 季云深暗自冷笑,却面露赞赏之色:“令郎水平不错,果然虎父无犬子,看得出您是花了心血培养的。”他话锋一转,“我会把视频转交给希音负责人,是去是留还有待欧洲那边商榷。” “是是是,我明白。” 谢景仁笑容谄媚,季云深打心底看不上。谢氏集团也算全国百强,这一代子孙凋零,偌大个集团落在谢景仁手里算是废了。 季云深不欲多聊,但按照惯例,他会亲自送走来访者,并带对方从上到下参观环树,作为东道主的心意。 从五楼参观到一楼,再到负一层的录音棚,谢景仁称赞不停,把所有的文学家底儿都掏空了。 两人转身欲走,一阵大提琴声传来,季云深一下认出是肖誉的琴声,他算了算时间,今天刚好是肖誉来环树录音的日子。 就像谢景仁以谢承为傲,他也以肖誉的琴声为傲。带着那么一点私心,他邀请谢景仁去了肖誉所在的录音棚。 棚里大门紧闭,肖誉背对门口而坐,戴着耳机心无旁骛地演奏,仅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为他驻足。 “这是环树从音乐学院挑出来的学生,技术还说得过去,不过不比令郎。” 谢景仁往玻璃门里面看,谦虚道:“哪里,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学生,不知是哪位……谢晏?!” “谢晏?”季云深皱眉。 谢景仁自觉失态,连连改口称“认错人”,随口扯了几个其他话题,没多逗留便告辞了。季云深见时间快到中午,就在门口坐着等肖誉下班。 半个多小时以后,肖誉摘下耳机出来,被门口的季云深吓一跳:“您用录音棚?” “用你。”季云深脸不红心不跳,勾着肖誉肩膀把人往外领,“陪我吃饭去。”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1章 肖誉撇撇嘴,他早上吃了柳宛白的“爱心早餐”,现在还撑得犯恶心,一点食欲都没有。他知道自己如果拒绝,季云深肯定甩脸色。 吃个饭而已,他也懒得上纲上线。 季云深似乎很喜欢月山居,哪怕一个小时的车程也要去那里吃午饭。 相比西餐,肖誉更想吃点接地气的中餐,他试探地问了侍应生一句,没想到这里什么都能做,不像餐厅更像私人小厨房。 “伤已经好了?”季云深拿消毒湿巾擦手,然后叠起来放到一边。 “差不多了,郑医生每天都来。”肖誉顿了顿,思索着说,“郑医生最近挺辛苦的,您得给他奖金。” 季云深笑起来:“放心吧,以郑医生的年薪,就是让他天天去隔壁省出差,他都愿意。” 侍应生端来餐食,季云深朝对方敛了敛下巴,侍应生还礼后离开了。 本来他上午还因为谢景仁烦躁,这会儿看见肖誉只剩赏心悦目了,如果这个小情人儿能再温顺点,再粘人一点就完美了。 不过看见肖誉,他就想起那张检验单,还没高兴两分钟,又沉下了脸。 “你后背的伤挺严重的,不过皮外伤容易修复。”他放下餐具,往沙里靠了靠,“要是内伤,很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你了解过吗。” 肖誉抬眼看他,一侧脸颊塞着饭鼓了起来,不紧不慢咽下后才问:“你想说什么?” “我不允许你给别人换肾。” 一个拿出了惯常的命令式口吻,另一个也被激得来了脾气。 当啷! 银质汤勺被扔回碗里,肖誉看进那双狭长的眼睛,声音冷了下来:“季总,这事还没过去呢?都说了我不属于任何人,您允不允许有什么用。” “我已经十九岁了,不需要监护人。” 第31章 “现在也不跟我装了是吧。” 季云深错愕一瞬,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两人又要吵起来。 吵架是最糟糕的沟通方式,他主动缓和了语气:“如果一个肾也能正常生活,为什么身体里还长两个。” 他回忆着中午在录音棚门外查到的资料,劝道:“两个肾的工作是交替进行的,你少了一个,另一个就得超负荷工作,万一剩下的那个出了问题,你怎么办?” 肖誉往嘴里送进一口饭,不屑道:“我年轻力壮,不会出问题。” “是,你当然年轻。但你以后都不能熬夜,不能放肆吃喝,不能剧烈运动,连性生活都……这个暂且不提,反正你以后只能从事轻体力劳动了。” 肖誉“嗤”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我都无所谓。” “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季云深倾身向前,胸口抵住桌子,“你剩一个肾得终身服药,关键是你这颗肾,在你肚子里能工作几十年,换到人家身上也许只能用十年,值吗?” 肖誉身子晃了一下,季云深心中一喜,立马乘胜追击。 “短期来看,你缺一个肾当然不致命,但你以后想走职业进乐团,那才是有心无力。高强度排练你行吗,跟着熬大夜你行吗,巡演连轴转你行吗?” 肖誉低下头,呼吸节奏有些紊乱,无意识地去捏汤勺柄。他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睛,但季云深侧个角度一看,那小嘴儿都快撇到下巴了。 季云深不仅会顺杆儿爬,更会戳人痛处:“肖誉,你记得上次药物过敏吗,如果你只有一个肾,你可能根本撑不到我从那儿路过。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甘心吗。” 咣当! 汤勺从碗里掉出来,带出来的淡黄色鸡汤溅在桌垫上,在射灯下冒着油光。肖誉抖着手抽出餐巾纸擦净桌垫,眼神空洞地团成一团,错把季云深的汤碗当成垃圾桶扔了进去。 季云深输出完一套“组合拳”,重新靠回沙背,对肖誉的一举一动十分满意。只要能让肖誉回心转意,别说把汤碗当垃圾桶,就是把桌子掀了,把饭全毁了,他也一个字都不怪。 肖誉声音细如蚊蚋:“……其实我没配上。” 季云深没听清,下意识以为他又在反驳:“你怎么这么犟,非得给你关起来才——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配上。”肖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端起碗喝了口汤,“配型单你不是拿走了吗,看不懂?” 季云深噎了一下,他又不是医生,哪看得懂那些奇怪的数据。如果是五线谱,再像鬼画符他也能读出来。 “真的?”他狐疑地盯着肖誉,看见一双澄澈的眼睛后,心脏才重重落回原位,“万一你配上了,就真送人家一颗肾?” 肖誉后背弯了一些,坐姿也不如之前板正。他似乎很疲惫,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其实他没想那么多,他知道一旦查过资料就没有做配型的勇气了。季云深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不禁无限后怕。 娱乐情爱他都无所谓,唯有影响前途不能接受。季云深说他进乐团有心无力,分毫不差地戳在了他心上。 在他制定的规划中,考进希音乐团是一个终点。这些年的勤学苦练、考音乐学院、出国比赛、考研,都是为进乐团而准备。 如果因为身体原因错失良机,他无法想象该怎样面对失意的人生。 午饭后回环树的路上,季云深跷着脚在后排坐得像个地主家的少爷,拉过肖誉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拔萝卜一样,捏着人家手指尖往上拔。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2章 两个月没住人的房间落满灰尘,卫生间还冒出了小蘑菇,薄薄的菌盖,通体米白,顺着墙角的缝隙长成一排。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3章 把空调开到除湿模式,他戴上口罩开始清理。 下楼扔垃圾时顺路去超市买了一斤氯化钙,装在小袋子里,在宿舍各个角落撒上一把,不到两天,宿舍的湿度就降下来不少。 趁着晴天,他把自己和方知夏的被子抱到楼下,搭在高低杠上晾晒。临近开学的日子里,楼下几个健身器材比图书馆的座位还抢手,也幸亏他回来得早,不然被子都没地方晾。 转天早上,他拎着前一天买好的水果和零食,乘地铁去了市三院住院部。医院这个地方不管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人流量都很大,住院楼相对僻静,但电梯上下一趟也是满员,很难挤进去。 肖梦冉今天调休,正坐在病床前和沫沫一人一根雪糕,共看一本童话书,阳光洒在洁白的瓷砖地,只看母女俩的倒影,肖誉都觉得心脏软了几分。 旁边的5号病床空着,他没有问,默默祈祷上次那位吐血的病人已经痊愈出院,或是转到了其他病房。 “哥哥!”沫沫扬起一张小脸,把书和雪糕往肖梦冉手里一塞,坐起来要肖誉抱,“你是来看我的吗?妈妈说你很忙,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肖誉难得露出笑脸,弯腰抱抱她,然后抽出一张湿巾揩去女孩嘴角的巧克力,“最近怎么样?” 女孩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掰着手指和他汇报最近的事:“最近要打很多针,比原来还要疼,我不开心。但是哥哥来看我了,我就特别开心!” 肖誉边哄边看向肖梦冉,母子间的默契只需一个眼神,肖梦冉摇了摇头,从小冰箱拿出新的雪糕递给他。 沫沫缠着他给念故事,他放柔声调,轻声念着在他看来幼稚到极点的童话,兄妹俩靠在一起,地上映着三道紧密相连的三道身影。 故事念到一半,肖誉收到一条号码为“100”开头的短信,本以为是垃圾短信,但在锁屏预览中看见了“楚可”二字。 崇拜多年的作家名字摆在那里,他很难控制住好奇心。 短信内容很简单,写着楚可签售会的时间地点,然后是一张宣传海报,和一条链接。 脑子里敲了一下警铃,他想起学校老师上课时提到的诈骗手段,忍住没点进链接,却也没舍得删除短信。 “怎么了哥哥?”沫沫有些急,“后来公主怎么样啦,快讲啊。” 肖誉放下手机,接着刚才的念。 他平时说话语气平淡,自以为今天念得挺有感情,但肖梦冉听得都睡着了。他看了看瞪着眼睛,满脸期待的沫沫,还有些感激——童话念成讲经,也只有沫沫捧场了。 下午临走前,沫沫神秘兮兮地从床底抽出一本书,说:“哥哥,送你。” “礼物?”肖誉正要翻开看,被沫沫按住了手,让他一定回去再看,他笑了笑,嘱咐沫沫按时吃饭、乖乖吃药。又和肖梦冉在走廊上聊了几句,便离开了医院。 小孩子的话不一定有逻辑,但肖誉依然遵守了约定,等回到宿舍才翻开那本书。 严格来说,这是一本纯手工制作的书,两张硬封皮中间夹着十来张彩色内页。翻开一页,竟是立体绘画图册。 沫沫很有绘画天赋,他一眼认出画的是星微巷那间小房子,穿蓝色旗袍头高高盘起的女人,和穿粉色裙子的瘦弱女孩,在客厅里玩芭比娃娃。 目光在女人身上停留了半天,肖誉闭了闭眼,这也是他记忆中肖梦冉的样子,从他爸爸去世后却再也没见过了。而画中的芭比娃娃,就是展示柜里代替他奖杯的玩具。 他鼻子酸,明知那是他的亲妹妹,却还是嫉妒她在未来很多年,能一直得到肖梦冉的爱。可他也感激沫沫画出这本书,让他再次见到记忆中的母亲。 再翻过一页,他的情绪彻底失控,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书页上。 背景还是那间小屋,肖梦冉在桌前择菜,沫沫在对面写作业,两人中间却加进一个清瘦高大的男生,男生穿着蓝白校服在给沫沫辅导作业,满脸笑容抚摸沫沫的头。 毫无疑问,男生是他自己——这是现实从未生过的场景。 沫沫画这本书之前,只在医院和他遥遥相望了一眼,甚至连句话都没有说过,却在心里坚定不移地认下了他这个哥哥,期望有朝一日和哥哥、妈妈生活在一起…… 一阵暖流从心底而生,在四肢百骸循环涌动着。这一刻,肖誉突然现,其实他一直被肖梦冉和沫沫爱着,无关血缘羁绊,只是纯粹的爱意。 恰好这时季云深打来电话,而且又是视频电话,他赶紧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接通。 没想到季云深第一句就问:“怎么哭了?” 肖誉盯着屏幕中的自己,不由烦躁起来,他皮肤又白又薄,什么痕迹都藏不住。红的眼眶和鼻尖,让他从气势上就先弱了几分。 “在看电影。”他说。 既然藏不住就认了,反正看电影哭一哭也很正常。 “什么电影这么伤感?” 季云深穿得很正规,那头光线有些暗,也很嘈杂,单看背景认不出是哪里,应该是一会儿要参与什么重大场合。 不过他现在想自己静一静,便打道:“恐怖片。” “哦,原来是吓的。”季云深笑起来,镜头跟着晃了几下,抬起手在镜头的位置摸了几下,“胡撸胡撸毛儿。”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4章 他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并且感慨自己撒谎的技巧一如既往的差。 上次科北的大巴车上,季云深也说过这句话,当时很别扭,现在听起来还是不对劲,那种哄小孩似的语气好像就不该从季云深嘴里说出来。 “快开学了吧,你那小室友回来了吗。”季云深问。 “他过几天回来。”肖誉把手机放在桌上,摄像头冲着上层床铺的木板。 季云深似乎真的很忙,也可能是看懂了他不想再聊的态度,就没再拉着他东聊西扯,寒暄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肖誉去环树录制了最后一章乐谱。 之前季云深说截至七月底录完,但中间生了不少事,又赶上团建,拖拖拉拉居然到八月底才录完。他内疚得不行,录完之后去隔壁控制室找周允诚道歉。 “你不用道歉,原本计划就是八月底完成,刚刚好。” “之前听季总说是七月底。”他担心周允诚是安慰他,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耽误你们吗?” “没有,你放心。”周允诚整理好控制台的曲谱,把喝剩的咖啡扔进垃圾桶,“是我让eason这么说的,当时看你状态不好所以给你点压力。不过这不重要,只要按时完成就可以。” 肖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能理解周允诚的做法,但他也因为时间太短焦虑过一阵,现在想想多亏有压力鞭策,不然他可能连续好几次都调整不好状态。 周允诚把曲谱钉好送给他留作纪念,他随手翻了翻,上面有很多他做过的记号,还有周允诚写的评语和建议,以后拿出来再看,都是一份很好的教材。 “录制好的曲子会表吗?”他问。 “会,老师的遗愿就是向世人传达平静面对死亡的信念,所以肯定会售的。”周允诚顿了顿,看一眼手机上的日程表,“环树已经在联系工厂了,不过售时间得听eason通知。” “那……” 他停住了,本想问署名问题,但转念一想,他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如果演奏者写了他的名字,肯定影响销量。不过他也不贪图这些,学到新知和这段经历就是宝贵的经验。 他和周允诚道了谢,装好提琴离开录音棚。 一楼大厅坐着一个白t黑裤、体型偏胖的男生,男生有心灵感应似的扭过头,谄媚地笑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肖誉冷冷问。 第33章 季云深好像越来越会拿捏他了 “你来干什么?”肖誉冷冷问。 谢承跑过来“唰”地掏出一束满天星举到他面前,邀功一般:“我在美伦酒楼订了一桌菜,给个面子吧弟弟?” 肖誉被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一连后退两大步。这场面太像告白,另一个主角还是他亲哥哥,特别恶心,还有点刺激。 这个时间同事们基本出去吃饭了,只有两个前台在值班,他下意识瞄一眼,果真和两位姑娘对上了眼神,三个人立马默契地移开了眼神。 他没搭理谢承,大步流星往外走。 肖誉这反应让谢承出乎意料,但他来之前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 说好听点,肖誉从小就心软,小时候在外面见到蚂蚁都不主动踩,说不好听点就是优柔寡断,只要他缠着人说软话,保证给肖誉感动得稀里哗啦! “他家出了个新菜好像叫花开富贵虾。”他追着肖誉,哥俩好似的拉人家胳膊,“你不是最爱吃虾了吗,走吧跟哥尝尝去。” “我以为,我们俩没好到在一桌吃饭的地步。”肖誉被拽得走不动路,使劲甩开谢承,“有事说事,有话直说。” 他嗓音凉得冰耳朵,谢承脸色明显黑了一下,却是马上换了笑脸:“也没事,就是想问问希音乐团的事,季——”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肖誉打断道,谢承这出黄鼠狼给鸡拜年演得很拙劣,他却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图谋的。 “当然有关系!”谢承嗓门大得夸张,听到自己的回声才收敛些许,“乐团背后是季秋白,季秋白你知道吗,那是季云深他爸!” 肖誉脚下一顿,那两个人都姓“季”,他却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再看谢承一脸阿谀,才知道谢家父子居然把算盘打到他身上了,也真好意思。 季云深正好要去吃饭,出电梯看见肖誉,嘴角还没来得及扬,就瞥见肖誉手腕上那只大肥手,像洁白璞玉上被泼了一片脏污,怎么看怎么别扭。 谢承怎么来环树了? 见他们在说话,季云深强忍冲过去撕开他们的冲动,找了处隐蔽的地方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不想让肖誉接触谢承。 上次听谢景仁把肖誉叫作“谢晏”时他就起了疑心,肖誉这样外形的男生很少见,哪怕是背影也不容易认错,所以他让丁颂调查了谢景仁和谢家。 调查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肖誉和谢承竟然是亲兄弟。 肖誉的父亲谢景谦是谢家次子,本是要接手谢氏的继承人,三年前因病去世后,谢承的父亲谢景仁便正式接手谢氏,自那年起,谢氏股份跌了不少。 但谢景仁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了独吞家产竟造伪证,污蔑肖誉并非谢景谦所出。谣言传上一百遍成了真,肖誉和肖梦冉被谢景仁赶出了谢家。 肖誉被送进寄宿高中,不久后肖梦冉改嫁又育有一女,小女儿天生肾衰……所以肖誉才会去做配型。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5章 一页a4纸的资料季云深足足看了一个小时,等到觉时,拳头攥得太紧,手心里全是指甲硌出来的印子。 肖誉愿意为素未谋面的亲人捐肾,作为共同生活十六年的血亲,谢景仁却这么绝情,同为谢家人,竟有如此大的差距。 其实他从第一眼看见肖誉就觉得违和。 肖誉的穿着比这个年龄段的人更朴素,看起来家境不算好,但是身体的小细节里都藏着矜贵。他的皮肤很好,裸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臂一点晒痕都没有,手和脚的纹路很淡没有硬皮,一看就不干活也很少走路,而且行端坐直,体态好得像是刻意训练过。 一个人的气质里必然藏着家庭的影子,星微巷那种地方绝对养不出肖誉这样的孩子。 季云深心尖抽着疼。 从小在光里长大的孩子,本该走在康庄大道的孩子,本该拥有锦绣前程的孩子,却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被亲人推进黑暗,那个时候的肖誉有多无助。 他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他不能让谢家再染指肖誉半分。 季云深脸色阴鸷,肖誉和谢承皆是一惊。 “季总,您、您怎么来了。”谢承赶紧撒开手,虚伪地拉着肖誉衣摆,将他刚才攥出来的褶皱展平,“我带弟弟去吃饭,要不您也一起?” 肖誉往季云深旁边跨一步,瞥一眼谢承,恶心得胃里直反酸。 季云深本来很生气,但肖誉下意识的动作取悦了他。看来肖誉的潜意识里,偶尔也把他当作避风港、靠山般的存在。 他看谢承都没那么丑陋了。 “不了,我们还有事。”说罢,他握着肖誉手腕走出大门,两人连余光都没分给谢承。 谢承站在大厅里像个没人捧场的小丑,脸上风云变幻,小声咒骂着把巴掌大的一束满天星砸进了垃圾桶。 一直到上车,季云深都没松手。 他握的是谢承碰过的地方,拇指在那片柔白的皮肤上不断摩挲,好像这样能帮肖誉消毒,也能沾上自己的气味。更让他欣慰的是,肖誉也没抽出手,他们就像相爱多年的恋人一样自然。 “去哪?”肖誉稀里糊涂上了车,望着窗外掠过的绿植,他皱了皱眉,“下午约了老师练琴,我得回学校。” “你去干什么都得先吃饭。”季云深语气缓和不少,勾了勾嘴角,“听说你爱吃虾?我知道有家做虾很有名的餐厅——小李,去百味轩。” “得嘞!”小李今天刚从季云深那得了一包烟,心情很好,“季总,您听歌吗?” “行,小点声。”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季云深“嗯?”了一声,肖誉又说:“我爱吃虾,你听谁说的?” “谢承啊,我刚知道的。”手里那截胳膊在往外抽,季云深逮住不撒手,找补一句,“没故意听,我那会儿刚出电梯。” 那不就是……差不多全听见了? 肖誉沉了沉嘴角,却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听见就听见吧,无非就是调查他的身世。做错事的是他大伯谢景仁,他没必要觉得丢脸。 余光看向小臂,季云深正用食指描画内侧的血管。车里开着空调,季云深的手指温温凉凉,所到之处撩起一片小疙瘩。 见他起了反应,季云深很恶劣地哼笑一声,手指变成灼热的手掌,顺着血管往上钻进袖口,轻捏一把大臂内侧的软肉,却在他出声制止前溜出来,蛮横挤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肖誉都没来得及生气,心里的小火堆先被泼了一盆水,湿漉漉的,再也燃不起来。 季云深好像越来越会拿捏他了。 百味轩是一家中式酒楼,正值午餐时间,里面坐满了人,大堂经理却说给季云深留好了房间。肖誉回忆了一下,他们临时起意来这里吃饭,从上车到下车季云深都没打过电话,所以是什么时候预定的? 他是正宗的中国胃,喜欢吃热乎的饭菜或者汤汤水水,轻易就被百味轩的菜单挑起了食欲,但后面的价格让他惊得直吸气。 他看季云深一眼,把点单用的平板推了过去:“季总您点。” 季云深没跟他推脱,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然而在他眼里,已然脑补成抖着尾巴的孔雀,正用纤长的脚戳着人类的高科技,但脚趾没法触屏,明明心里着急,却要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然后开屏的尾巴一点点垂了下去…… 诡异又好笑。 “笑什么?”孔雀问。 肖誉摇摇头,喝了一口茶水。 等上菜的时候,他低着头玩手机,季云深叫了他一声,他抬起头,对方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了一会儿没下文,他也没追问,继续看手机。 “现代演奏乐国际赛”官网布了比赛规则,篇幅很长,大部分是官话,他还是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林隐青说今天下午要针对他的弱点,教他演奏时快速换弦的手法。他对一些快节奏的曲目掌握不到位,有时是熟练度不够,有时则是手速跟不上,如果新方法管用,那么他就又攻克了一个难关。 学琴十几年,他遇到不少难题。像爬山一样,最初的小山丘都难以登顶,经过不断练习后,某一天终于踩在小山丘的顶端,那时候才现,山丘后面是更高的山丘。 每每爬完一座小山,后面都会跟着更大的山。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6章 随着难度越来越高,他的征服欲也愈演愈烈。倒要看看这条路上究竟有多少座山峰,就算一辈子爬不完,他也想尽他所能爬到最后一步。 第34章 “不过叫阿晏更亲近。” 服务员陆续端上饭菜,先是两道素菜,然后是三道肉菜,再后来全部变成了“虾”——蒜蓉粉丝虾,干锅大虾,芝士焗黑虎虾,避风塘炒虾,白灼大虾,椰香咖喱虾,蒜蓉黄油虾…… 肖誉看得眼睛都直了,很没出息地在心里计算总价,然后他那可怜的心算能力彻底罢工。 “……季总,您破费了。” “请男朋友吃饭怎么是破费?” 季云深取来桌旁的免洗洗手液,用眼神示意,肖誉乖乖摊开了手,他在白净瘦削的掌心上挤出两泵,开玩笑说:“你生命线还挺长,看来能活到99。” 肖誉掌心相对搓了搓,闻言动作一顿:“那也太久了。” 语气难掩饰失落,季云深瞧着他不自觉沉下去的嘴角,温声哄道:“那你活到89,我争取活到99。” 这种话季云深一向说得熟练,殊不知在肖誉心里已经算告白了。十九岁的肖誉心脏猛跳两下,赶紧端起茶杯灌下一整杯茶水。 “吃饭别喝水,对胃不好。”季云深唠叨着给他夹了一只虾,问,“谢承的事,你想怎么办?” “什么事?” 肖誉盯着盘里的虾,表情凝固住一般,好半天才把季云深拐了八道弯的话翻译出来——季云深不仅知道谢承是他亲哥哥,还知道谢承来找他的目的,所以现在是来征求他的意见? 但季云深做事什么时候会问别人的意见? 他戴上手套,边走神边剥虾:“怎么做是您的权力,我无权干涉。” “他父亲曾向我推荐过他,那小胖子的水准连乐团候补位都够不上。”季云深提着筷子望向他,语气中多了些试探,“如果是你想进希音,那肯定没有问题。” 桌上几盘“虾”因做法不同形态也各异,有几盘虾带着皮,季云深嫌弃那些红油,也懒得剥皮,筷子便直奔去了皮的几盘。 他这么说是从侧面探探口风,想了解肖誉对希音是什么想法。 关于谢家的资料里,其实还有几个视频文件,是肖誉和谢承两人小时候参加各种音乐比赛的视频。谢承自是不用说,小时候和现在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烂,但肖誉变化很大。 按理说小朋友学琴有1/4到3/4的规格可选,但肖誉从小就用4/4成人大提琴,视频里的他还没有大提琴高,但拉琴的水平却令同龄人望尘莫及。 估计那会儿肖誉在上小学,几分钟的视频里一直在笑,很阳光,很乖很可爱,和现在又冷又闷的肖誉判若两人。 作为旁观者,很难想象究竟要经历什么,才能从一个极端变成另一个极端。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肖誉算是同病相怜的人。肖誉因为家人陷害,失去了本该毫不费力就能拥有的前程。而他也因车祸造成左手粉碎性骨折,永远与大提琴无缘。 从演奏前的小习惯,到对音乐的见解热爱,再到人生经历,肖誉和他是那样相似,以至于每每看见肖誉,他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他想为肖誉铺就一条通往顶点的路,也借此弥补自己半途而废的遗憾。 但是他想做的这些,真的只是因为肖誉和自己很像吗? 他试图厘清思绪,可是他失败了。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做的事终归是为了肖誉好。既然能有好的结局,就无需纠结过程和出点。 肖誉淡淡回绝:“季总,如果我要进希音,我希望是自己考进去的,而不是通过您这层关系走后门进去。” 他认识的肖誉很少展露自己的情绪,从表情语调,到肢体动作,都表达着拒人千里的态度。偶尔表现出的愤怒或戏谑,冷嘲热讽,也都昙花一现。 但今天不同,肖誉表情语气平淡无波,他却感受到别样的情感,很熟悉,出现在肖誉身上又很陌生。 他有些费解,在看到肖誉眼神的那一刻,他恍然大悟——是傲慢。并非出于不屑,而是出于自信。 这丝不明显的傲慢,为肖誉注入了灵魂,使那个身形单薄,不苟言笑的人生动起来,完完整整地袒露在他面前。 说出来有些俗套,但他的心脏确实漏了一拍。 “你们兄弟俩一点都不像。”季云深笑道,即便他早已知晓眼前人的真实姓名,却还想听他亲口告诉他,亲口告诉他那段过往。他明知故问,“他叫谢承,你叫谢誉吗?” 筷子悬停在盘子上方,一想起那两个字,过往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肖誉轻声开口,又像自言自语:“谢晏。” 季云深没听见,但他看过的资料补足了这一点:“不如肖誉好听,不过叫阿晏更亲近。” “还是叫我肖誉吧。” “为什么?” 肖誉默然,低下头闷不吭声地剥虾。 “一个代号而已。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人活着总得向前看。”季云深伸出左手握住他的手腕,语调温柔有力,“阿晏,你不能一直被困在过去。” 听在他耳朵里,依然是轻飘飘的一句安慰。 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卡萨之春西餐厅吃饭,面对因季云深大肆送礼而起的流言蜚语,他表示不满和困扰,那时的季云深却说:那些人说说而已,你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不是吗?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7章 人言可畏,季云深不是他,永远无法共情他。 有些事,真的能过去吗? 父亲谢景谦去世后,他被送进了寄宿高中,一个从小在家当“小少爷”养起来的人,“寄宿”这件事无疑是可怖的。 他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入学前最头疼的便是怎样和同学友好相处,但事实证明,他想太多。 谢家散播的消息比他本人更快一步传到校园,因为强加在身的见不得光的身世,他在同学眼里等同于“垃圾”,“脏”,所以从入学的第一天起,他就成了那所高中的“明星”。 撕毁教科书和作业,往他床铺浇冷水,恶语伤人,卫生间围堵群殴……多亏那些人,他的高中过得缤纷多彩。 可他不是软柿子。 有人骂他,他顶回去;有人打他,他当即反打。但他活了十六年从没打过架,唯一有的就是满腔愤怒和一股狠劲,可这些远远不够。 于是他慢慢变了。 他藏起从前的名牌衣服、手表和电子产品,穿上便宜朴素的衣服。他再没有想笑的感觉,也没有交流的欲望,对谁都是冷眼旁观。 支撑他读完高中的,只有两个信念:他迟早会离开这;要低调,把影响降到最低。所以他将成绩看得很重,因为那是他为自己挣得前途的最简单的方式。 他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中成长,除了学习就是练琴,逐渐趋近于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慢慢形成了现在的性格。 时至今日他都在后悔,面对当初殴打他的男同学没有疯下死手,就因为他的心软,听到求饶便下不去手。本以为对方改过自新,迎接他的却是更猛烈的折磨。 而他也有从未说出口的阴暗。 他从没有放下过,甚至经常窥视那几个人的动态。就在几天前,那个经常打他的男生,被保研到了某一流大学。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泥沟里爬行的蛆虫,一边咒骂身处光明的霸凌者,一边向往光明。可是他真的很累了,难道要窥视一辈子吗?霸凌小团体的每一个人,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凭什么他要躲在黑暗里,他也有享受蓝天和阳光的权力。 虾油顺着手套流到了小臂,他愣了一下纠结要不要换新的,虽然红油流下来了,但其他地方还是干净的。 他看一眼季云深,后者却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几秒,他毫不犹豫摘下来,换上新的手套。把刚剥好的虾肉夹到季云深盘子里,嘴角微微扬起,说:“季总,您说的对。” 第35章 “下次请您吃饭。” 下午练完琴回宿舍,方知夏已经回来了。行李箱里所有东西都被翻出来,摆摊一样丢在地上,肖誉进门差点一脚踩上崭新的衣服。 “这是……?” 方知夏擦去脑门的汗坐到地上,岔开腿晃了几下:“都是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怎么塞不回去了呢!” 肖誉没遇到过这种困扰,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解决办法,他看了眼散落在地的衣物,庆幸他早就把宿舍收拾干净了,不然这些衣服全都要洗。 给对方递去一个安慰同情的眼神,他踮着脚尖避开障碍然后爬上床,把地上的空间留给方知夏挥。 后背贴上冰冷的墙面,室友熟悉的牢骚从下方传来,肖誉听着听着就走了神。拇指悬停在手机屏上方迟迟未动,一分钟后屏幕自动熄灭,耳边再次响起了季云深的话。 “一个代号而已。”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人活着总得向前看。” “阿晏,你不能一直被困在过去。” 他眼里的季云深,大多时候是一个不正经的成年人,今天第一次在他面前作为“长者”说教,语气不中听,道理却是对的。 高中毕业到现在将近三年,他也该放下了。 但他似乎天生爱记仇,虽做不到原谅,但会感谢他们当初变着法地往他脚下塞垫脚石。压不倒他的都会变成动力,只要他一天比一天好就是最好的“复仇”。 同时他也感激季云深,如果不是今天话赶话提起“谢晏”这个名字,他大概率还会在抑郁情绪里沉沦很久。 决定放弃之后,身心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 想到这儿,他点开季云深的对话框输入“谢谢”,犹豫半天又改成了“下次请您吃饭”。 对面秒回。 盯着屏幕上做出“ok”动作的小猫,肖誉愣了愣——季云深居然会用这种可爱到腻的表情包? “你填好调查表了吗?”方知夏在下面问,他终于收拾好东西,开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我纠结死了,说工作吧,我现在还不想进社会。说考研吧,我成绩又一般,你呢?” “我要考研。”肖誉说,顺便打开手机再次检查调查表。 大三是大学的分水岭,学期伊始,导员给每个人了一张意向调查表,帮助学生厘清关于未来的规划,也利于老师定向培养。对于未来他早就制定好规划,考研、出国、考乐团,笔直的一条路,从头走到尾。 方知夏家里的民宿生意很红火,说是守着金山银山也不为过。无论他想工作或读研,即便什么都不做,家里也能保他一辈子吃穿不愁。 肖誉和方知夏不一样,他孤身一人,没有靠山,没有后盾,只有自己的一腔孤勇。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8章 “考研啊……”方知夏喃喃两句,问,“买资料了吗?” “联系了一位刚上岸的学长,他答应送我一套资料。”余光看到地上的垃圾,肖誉闲不住地跳下床,拎着扫帚又把屋子里扫了一遍。 方知夏没好意思干坐着,去卫生间涮了涮拖把:“不是,买一套新的也不贵,干嘛用二手的!?” 肖誉把垃圾扫进簸箕,然后倒入垃圾桶,一回头看见拄着湿拖把等在门口的方知夏,便拎着自己的拖鞋爬回床上,解释道:“不是为了省钱,是想看人家的思路和经验。” “哦。”方知夏任劳任怨地从阳台开始拖地。 他们学校里有很多流浪猫,经常跑到阳台上晒太阳,因此室外阳台总有扫不尽的猫毛。一般肖誉拖地的时候会把猫毛归拢到一处,用卫生纸捏起来扔掉。 然而现在,方知夏的拖把带着猫毛在屋里来了个“一日游”,分布在各个角落。肖誉看得血压飙升,使劲闭了闭眼,劝自己:起码室友是个好人。 谢氏总经办里气氛压抑,谢景仁坐在办公桌前,胸膛剧烈起伏,他的肤色本就偏黑,此时刻意阴沉的脸更为可怖。“啪嗒”一声,他握着鼠标关上了邮件。 “老爸,你、你别着急。”谢承瞧着他爸的脸色,站远了一些,声音虚,“这邮件是曲玉竹的,他就是个乐团指挥,说的话不作数,只要不是季秋白拒绝的,我就还有希望……” “你懂个屁!” 谢景仁气得抄起鼠标砸向谢承,谢承吓得连连后退,肚子上的肥肉微微颤抖。好在鼠标和主机之间连着线,丁零当啷地垂在卓沿,晃了几下便静止不动。 谢景仁平静了一会儿,自己捡回鼠标:“让你请谢晏吃饭道歉,你倒好,面子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谢承低着头,两手一左一右摸着凸出来的肚子,不安地捏了捏。 这事是他做得不对,为了给他搭线进乐团,他爸大费周章收购了唱片工厂才托上季云深的关系,估计在季云深那儿也是没面子地好话说尽。 可是他正要道歉时,却听见谢景仁说:“现成的机会都抓不住,你还能干什么?当了这么多年的废物,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没人比他更熟悉这种语气,从小到大只要他做错事,他爸就用这种嫌恶的语气和他说话。有时他甚至怀疑,他是谢景仁亲生的吗,谢景仁做的这些是为他的前程,还是为自己的面子? “你不是废物,你用谢氏总经理的身份找季云深不也失败了吗。”谢承最后那点内疚消耗殆尽,不就是互相扎刀子吗,他早做过八百遍了,“当年你对谢晏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以后有用得着人的地方?” 话音刚落,谢景仁嘴唇动了动,谢承抬手制止:“滚,是吧。我知道,我这就滚。但是你知道吗,每次我都在想,如果我爸爸是季云深那样的人,我会不会舒服得多?当老子的无能就别望子成龙!” 他摔门离去,把谢景仁的怒吼声关在了办公室里。 周末一大早,肖誉计划去书店挑选考研资料,正好肖梦冉让他帮沫沫买几本故事书。在地图上筛选书店时,他忽然想到那条短信。 签售会就是今天。 心里痒痒得很,手指不受控地输入了“麦浪书店”几个字。 如果消息为真那皆大欢喜,如果消息为假,他也能过去买几本书。而且麦浪是个正经的真实存在书店,距离学校才六公里,地铁直达很方便。 肖誉很少在冲动下做决定,今天算是头一遭。 反应过来以后,人已经站在麦浪书店大门口了。 大门是木质雕花门,镂空的图案中间隔着一层玻璃,从外向内看,里面人影攒动,确实像有活动的情形。 但楚可是家喻户晓的推理小说家,如果她真在这办签售会,门口竟然连个海报条幅都没有。作为楚可的小迷弟,肖誉第一反应是书店怠慢了楚可。 推门进去,书店整体是复古做旧的风格,墙体斑驳,有些地方露出了里面的红砖,有种精心设计过的破败感。严格来说这里不算书店,更像书店、咖啡店和杂货店的结合体。 麦浪是一座“圆形”建筑,面积几乎有两间阶梯教室那么大,定制的带有弧度的书架和长桌长凳靠墙而立,人们分散落座,边喝咖啡边读书,很是惬意。 中间则是专门用来举办活动的空地,此时已经围满了人,他们手里拿着黑色硬皮书翘首以盼。在队伍的最前方,立着一个巨大的易拉宝,楚可的照片被印在上面。 冷淡的脸上罕见露出了笑,肖誉掐了一下大腿。 疼。 这是现实,这里确实在举办楚可得签售会! 他甚至比获得音乐大赛第一名还兴奋,到楚可的专属书架一口气拿了三本新书,迅速跑到队尾等候,曲起手指在硬皮书上轻敲,出了微弱的声响。 他连to签的内容都想好了! 第36章 “魅力不小啊。” “可可……老师,请写‘祝肖誉前程似锦’。” “可可”是粉丝们对楚可的昵称,平时在网上喊来喊去并不觉怎样,现实中叫出来,还是让他这个大男孩羞红了脸。 楚可问他,名字是哪两个字。 “肖像的肖,名誉的誉。”他盯着楚可挥笔的动作,紧张地冒出一层薄汗,手心不自觉在裤缝上蹭了蹭。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59章 “——阿晏?” 肖誉闻声扭头,季云深正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季云深没有西装,而是穿了一件黑色t恤和浅灰色长裤,低调又有质感。许是他的情绪正处于喜悦的顶端,这会儿觉得季云深很帅,两条长腿和那张脸尤其吸引人眼球。 “季总,您来买书?” “算是吧。”季云深很自然地搂在他后腰,将他半拉进自己怀里。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情侣间的亲昵,在他看来与当众出柜无异。他不安地挣了出来,脸上红色更甚。 “好啦,给你。”楚可笑着比了个“心”,“以后也请继续支持我呀。” 他双手接过递回来的书,浅浅鞠一躬:“我会的,谢谢老师。” 扉页上落着不到十个烫金字,肖誉来来回回看了几十遍,没留意到季云深回头向楚可致意,而楚可也摇摇头,挥了挥手。 季云深今天好像没有工作,大好的周末竟然陪他在书店耗时间。不过既然人家愿意陪,他也没理由赶客,两人便一前一后在书店里逛。 选好考研资料,肖誉到儿童图书区挑了几本畅销童话书,季云深在一旁调侃:“看不出来你这么有童心?” “买给妹妹的。” 他没有阴阳怪气地回怼,反而回答得一本正经。季云深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把关心的话说出口。 不主动提,应该是还没找到肾源,问了也是徒增烦恼。况且肖誉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从等签名开始,嘴角就一直扬着,他不想扫了肖誉的兴。 选了大概二十来本书,其中几本工具书又大又厚,肖誉进来前没想到能买这么多,所以就没推购物车。他暗自呐喊“手好酸”,心里情绪翻涌,面上则平静无波,看不任何情绪。 却倏地胳膊一轻,被季云深搬走了六七本书。 “……我自己拿。” 他伸手去对方怀里拿,季云深轻巧转身躲开了。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他从季云深云淡风轻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得意和愉悦——再推脱就显得他矫情了。 “谢谢。” 季云深没说话,笑着看了他一眼。 有点奇怪。 他觉得季云深像开屏求偶成功的孔雀。 到收银台结账时,季云深习惯性掏卡,但不知想到什么,手从兜里移了出来。他站在肖誉旁边,看肖誉打开手机给店员扫付款码,全程没说一句话。 而肖誉对这种“边界感”也十分舒适,早在距离收银台十米左右时,他心里就在打鼓了。 他们两人没单独出来买过东西,但以他对季云深的了解,这个人有轻微的大男子主义,也许会把“为伴侣付款”这件事当成天经地义。 好在季云深没有这么做,他也省去了婉拒或还人情的麻烦事。 小李把车停到路边,几乎是出了书店门,下一步就能直接上车。 不知是书包太重,还是肖誉有点抗拒,他整个人往后坠了一下。季云深很快扶住他,站稳后,胳膊上那只手却没有拿走。 “饿了,陪我吃饭去。”季云深说。 肖誉沉了沉嘴角,他已经猜到了。 不过今天季云深并未做出令他不适的举动,一起吃饭也无妨,况且现在都中午了,他也隐隐有些饿。 他对季云深饮食习惯的了解,仅限于在半岛蓝湾吃过的那几次饭,印象里是以清淡和营养为主。 但是这家商场他来过,四层往上是餐厅,放眼望去除了烤肉火锅,就是甜品炒菜,重油重盐还重甜,几乎找不出口味清淡的餐厅。 不过他没问,闷声跟在季云深身后。 季云深背影挺拔,柔软的黑色t恤贴在身上,模糊勾勒出完美的背肌形状。并非刻意锻炼的夸张,而是匀称中带着力量的美感。 在书店门口就听季云深说饿,这会儿却放着直梯不坐,非得乘扶梯一层一层往上。商场故意将扶梯设计成螺旋形,要围着转一圈才能继续乘坐向上的扶梯。 两人一圈一圈走下来,肖誉先支撑不住了。 他真是蠢到家了,为什么不把书包放在车上?背着十几本书在商场里绕,和军训时的负重拉练有什么区别? 而且,可能是季云深太吸睛,又或是两个男人逛商场太罕见,从进商场开始他就察觉到不少明处暗处的目光,甚至有人从一楼跟着他们上到了六楼。 在看到一位举着手机拍他们俩视频的男生后,肖誉终于忍不住了,冷着脸“请”对方删除。男生被现后非常尴尬,一个劲儿道歉,肖誉没理会,确定彻底删除后,才说:“不要偷拍别人。” 男生比肖誉高出小半个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保证。 反倒是季云深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最后和男生说:“不能偷拍,但我可以跟你合影。” 男生一愣,支支吾吾道:“抱歉啊,我也是1。” 季云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他很擅长情绪管理,笑得愈和煦,搂住肖誉宣誓主权:“他有主了,不合影。” 目送男生走远后,季云深使劲捏了下肖誉的肩膀,佯装凶狠道:“魅力不小啊。” “比不上您。”肖誉憋笑憋得辛苦,没想到花孔雀也有吃瘪的一天。 商场八层只有两家餐厅,一家是滇菜,另一家是亲子向的失重餐厅。下了扶梯,肖誉往滇菜那边拐,然后被季云深叫住:“这边。”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0章 唇瓣分开,牵出一条晶亮的丝,肖誉下意识舔了舔唇,听季云深说:“确实好吃。” 不知在说墨鱼面还是……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1章 但他没问,从源头上拆掉了季云深表演的舞台。 冷不丁解锁一个“亲吻成就”,两人有点心猿意马,默不作声吃着面前的食物,都觉得味道比几分钟前更好了些。 肖誉一直没什么话,两人相处中几乎全凭季云深没话找话。眼下“找话”的人也沉默了,奇怪的是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暧昧得有些黏腻。 旁边人身上源源不断散着熟悉的树苔香,而肖誉的衣服也有一股洗衣液的茉莉香,两种香味交织在一起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他悄悄吸了一大口气,很好闻,有点上头。 最后一道黑椒焗饭坐着小火车送了过来,平板出“滴”的一声,提醒他们餐食已经上齐,祝他们用餐愉快。 肖誉伸手去拿,递给季云深时碰到了对方的手指,温热干燥,和刚刚脸颊感受到的触感相似,心脏再次狠狠跳了两下。 想握住那只手。 可他不愿承认。 焗饭做得不好,小部分米饭没有被芝士覆盖,他心不在焉地打开调料罐,猛地往米饭上抹辣酱。 季云深盯着他看,又下单两杯冰牛奶。 就在肖誉被辣得直流眼泪时,冰牛奶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踩着精致的小火车来到他面前。顾不上思考是什么时候点的,他“咕咚”灌下半杯,舌头和喉咙才舒服一点。 他不断吸溜着鼻子,眼眶和鼻尖都红了,瞧着比刚才还要可怜几分。 季云深调侃道:“你们平港人还挺能吃辣。” 肖誉没理,刮出一点辣酱,闷着声音:“还有一杯,你喝吗?” “都是你的。” 季云深笑着,手掌又爬上他的大腿,没有受到制止,便得寸进尺地向上移动。靠近腿根的时候,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回来。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睡也睡了,却总不让摸,季云深有点郁闷,还有点生气。 从餐厅出来时,沉重的书包被季云深主动拎在手上,肖誉没抢过,就由着季云深去了。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他们出电梯的时候小李也刚从负一层吃完饭,给他们一人带了个蛋仔冰淇淋——用的还是季云深的钱。 季云深有轻微的洁癖,向来忌讳在车里吃东西,不过小李入职晚不知道这些,要不然也不会买蛋仔,还是冰淇淋的。 肖誉一口冰淇淋一口蛋仔吃得很安静,季云深余光瞧着,现肖誉是个很有调理的人。 他们没有一起生活过,但在科北团建时短暂地“同居”过几晚,肖誉使用过的浴室干净不留痕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刚做过保洁。 而且肖誉的私人物品整理得井井有条,需要时不用思考就能马上找到,用完后绝对会放回原位。 这种有些刻板的行为,在吃东西上则更为明显。 比如最后吃的那碗黑椒焗饭,肖誉会循着从右向左的顺序来吃,中途他给肖誉夹了一块儿炸鸡,恰好放在空出来的右手边,肖誉拿勺子的手一顿,皱着眉把炸鸡赶到了最左边。 可以说,在肖誉的心里,每个人每件事都有严格的边界划分,就比如那块计划之外的炸鸡,不能和原有的焗饭混为一谈。 他默默叹口气,想来,他在肖誉心里,也就是块儿“炸鸡”吧。 嘴角蹭上了冰淇淋,肖誉舔了舔,奥利奥饼干屑被舌头卷进口腔,咀嚼,吞咽。 无意识的动作却扰得季云深心神不定,好像舔在了他的心尖,令他不禁想象那块软肉的触感。 不就是在车上吃东西吗,只要肖誉想,在车上做都可以。 “你琴盒上的小白狗掉了。”他往肖誉旁边凑了凑,“掉在我家里。” 肖誉扭头看他,嘴里没停,眼神有点空洞。 掉了? 没有吧,昨天上课时好像还在。 四目相接,狭长的一双眼闪过狡黠,季云深直白而炙热地递出约请。 帕恰狗还在吗? 好像也不确定。 “我过去拿。”肖誉说。 第38章 浴缸暖了,胃里满了,身体也软了 车子驶上快速路,由城市外延向中心靠拢。 平港临海,港口每天输入输出上百吨货物,为这片土地带来繁华,因此城市便以港口为名。 回程临近傍晚,夕阳西沉,海面映着暖橙色的光,微风拂过,漾起层层涟漪。 肖誉侧头望向窗外,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他知道季云深蹩脚的理由,也知道帕恰狗并没有丢,这一切都是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回顾四个多月的记忆长河,他怎么也想不通,对季云深改观的锚点在哪里。 他觉得自己像雪山上的一块冰,不起眼,也没什么特殊性。可就是在某天被人挖了去,带到了山下。 然而那人既带他远离舒适区,又嫌弃他太过冰冷。日复一日地相处中,那个人不断分给他“热度”,他逐渐融化。 一开始极度不适,如今竟生出一种,可以和对方和平共处的感觉。 季云深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但雪山上有那么多相似的冰块,季云深喜欢他什么? 拇指贴上指纹感应区,暖色灯亮起,暗色玄关柜下方摆着两双拖鞋,一双藏蓝色的稍大一些,另一双是褐色的,稍小一些。 肖誉不可避免地想起,他第一次来这里时,拖鞋就是合脚的尺码。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2章 他之前就领会过季云深可怖的观察力了,但那天穿上拖鞋时,即便当时满心不愿,他也不得不承认感到了一丝熨帖。 “——您回来了。” 李长风迎出来,接过季云深手里的背包,因低估了重量,差点往前一踉跄。好在他跟随季云深多年,练就了一身不动声色的本事。 “嗯。”玄关柜上摆着一瓶消毒洗手液,季云深随手挤出一泵,说,“今天没什么事了,你们早点下班。” “是。”李长风顿了顿,提醒道,“肖先生也换上拖鞋吧。” 肖誉叫声“李叔”,熟练地换好褐色拖鞋,随季云深进了屋。 卧室门一开一合,李长风露出了欣慰的笑。 终于把小男朋友追到手了。 九月份早已入秋,肖誉洗过澡穿了一件长袖浴袍,在单人沙上坐得板正,正前方铺着深灰床笠的大床一览无余。 浴室水声响了一会儿,然后停下。 海洋混着柠檬的沐浴香从虚掩的浴室门传出来,隐约有些泡沫声。 无端让他联想起小时候,谢景谦买下了一艘小船,每年暑假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出海旅行或海钓。那时候他还很小,肖梦冉也很年轻,谢景谦更是身强体健…… 花洒又被打开,几分钟后彻底v娱演关上。浴室短暂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是窸窣的摩擦声。 他的额角慢慢渗出了汗。 季云深走出来,半靠在床头,一条腿曲起来放平,另一条腿垂在床沿,又长又直,比例极佳。“过来。”他招招手。 他的头没有吹干,凌乱落在前额,好像洗完澡很着急出来一样。梢的水滴在床笠上,晕出颜色更深的一圈。 肖誉垂了垂眼,迟早要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害死。 用了零点二秒来思考坐在哪里,接着被季云深不耐地拉到身前坐下,两条长腿将他圈了起来。 后背贴着前胸,那个人的皮肤和呼吸都是滚烫的。 “想好了?”声音就在耳旁,带着潮热的水汽,季云深声音低哑,比平日多了些郑重,“这次,可是你心甘情愿的。” 是。 不是。 不管怎么回答,都太过羞耻。 他没说话,垂着眼皮,视线刚好落在季云深合拢的双脚。 以前他不愿意的时候,季云深要绑着他,强迫他接受所有;现在他……愿意了,季云深却搞起了纯爱,反倒要逼着他主动。 装得再好,这个人也是一身坏骨。 果然,季云深并非真的在等他回答,凑过来亲在他耳钉的位置。这是他最熟悉的动作,像风暴降临前的安详温和,又像用特殊的语言表达:我开动了。 齿关被撬开,季云深一并闯进来,迅速填满他的身体。一向能忍的他,终于由喉咙中溢出一声轻咛。 季云深一怔,不禁加重了力道,唇角擦过耳梢,诱道:“乖,再叫一声。” 他闭紧嘴巴,同时把季云深推了出去。 季云深不恼也不勉强,唇舌不断向下,一路焚起燎原烈火。 他难耐地顶了顶胯,将自己最坚硬的软骨献出去,想祈求一丝慰藉。温热的口腔近在咫尺,他甚至感觉已经被灼烧,但季云深狠心地没有张口。 第一次,就被拒绝。 耻辱加倍。 他翻身扯来薄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脑袋也闷在里面:“我累了。” 蠢到家了。 季云深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他只能送自己四个字:自取其辱。 “这就不行了?”外面的人问。 浴室的换气扇停止工作,卧室安静得吓人,肖誉在被子里有些不畅,呼吸声粗重很多。 倏地一下,暖光灯进入视野,他被刺激得眯起眼睛。 季云深拉开被子躺进来,从背后抱着他,哄道:“那算了,改天吧。” 他松了口气,失落却像个雪球,随着时间流逝越滚越大。 迟迟得不到抚慰的地方胀得疼,他动了动嘴,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扭头看季云深,狭长的眼睛也注视着他。说不清里面是什么,总之,他一下陷了进去。 季云深懂了,又好像没懂。 手臂收紧,就着侧卧的姿势,从后面挤了进来。他们像两张弓,大一点的套住小一点的,弓背相贴,弓弦缠绕,被一支箭紧密相连。 肖誉又留宿在半岛蓝湾了。 泡在浴缸里被季云深慢条斯理清洗的时候,他现自己还挺享受的。 季云深的手指一点也不糙,在水里浸了半天,已经非常温软,抚在身上总让他想起谢景谦,连带着,对季云深也生出了超出“男友”范围的眷恋。 但他饿得胃里虚,清醒了一会儿,跟季云深说想吃炸猪排。 “最好先别吃。”季云深说,“梅姨临走前做了蔬菜粥,要现在喝吗?” “也行。” 蔬菜粥温温热热,是刚好能入口的程度。咸香扑鼻,但很清淡。冰箱里有梅姨特意给他做的辣酱,又香又辣,他如今十分想念。 他端着碗,靠在浴缸里边吃边呆。季云深看得着急,又怕他受凉,就给浴缸开了自动加热,临出浴室前,嘱咐他:“吃完喊我。” 喊是没喊的,浴缸暖了,胃里满了,身体也软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3章 他直接在浴缸里睡了过去。 季云深换完床单去浴室捞人的时候,肖誉模糊地说:“查寝……叫方知夏……” 给肖誉裹上浴巾,擦干身体和头,他把人塞进被窝。拿起肖誉的手机,在对方脸上晃了晃:“睁眼解锁。” 肖誉短暂地睁开眼,便彻底睡过去。 对他就这么放心? 季云深心里一软,很是受用。 从列表里找到方知夏,他了一条消息:【今晚不回,应付查寝。】 方知夏秒回:【放心,这事儿我熟!】 季云深皱眉,熟? 难不成这俩人经常夜不归宿? 扭头看一眼肖誉,后者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他心里憋闷,把刚吹好的头全部撩到头顶,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眉眼很乖,睡着时更甚。 但明天肖誉一定会炸毛——物理上的“炸毛”。 转天中午,肖誉睡自然醒,床边空荡荡,他摸出手机看到季云深早上来的信息,说去公司了,早餐在桌上。 进浴室洗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他嘴角一沉,默默把季云深骂了一千八百遍。 方知夏在自己的小桌上嗦粉,屋里味道感人,不过肖誉不计较这些,吃完再通风也是一样的。 他翻出书架的两本书,封皮各异,书名都是《卧底k》。 一本崭新。另一本被翻看了很多遍,每页的空白处记录了阅读时的推理过程,书侧贴有五颜六色的索引条,厚实很多。 背包里还有昨天签名的一本《卧底k》,估计是要供起来了。供起来之前,他把三本书并排放到一起,拍下照片了条朋友圈。 他朋友圈的内容很少,并且设置了半年可见。主页上只有一条,是他因考试错过楚可新书预售而的牢骚。但好在方知夏抢到了,还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忘记屏蔽季云深,结果对方秒赞秒评:【原来是狂热粉。】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好害羞的,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让季云深知道。 【上班摸鱼,扣你工资。】 文字带着情绪,季云深看到后抿嘴一笑,关上手机没再回复。 还真炸毛了。 第39章 “你还有哪里是我没见过的?” 院里喜欢在学期之初搞一场专业课考试,类似于摸底考,主要为了看他们假期有没有懈怠专业。 排队等候时肖誉一直默背曲谱和指法,在脑内完完整整演奏了好几遍——今年暑假过得“丰富多彩”,他现在就很心虚。 然而林隐青的眼睛和耳朵都很毒辣,一听就知道他暑假里练了几次琴。林隐青教他十几年,两人关系如师如父,也一点不妨碍林隐青对他严厉。他自知有错,垂头听训,一言不。 大多学生从教室出来都愁眉苦脸,肖誉这次也不例外。 手机振动,季云深打来电话,破天荒地没有打视频。 “之前兼职的薪酬下来了,下午来环树拿。” 没头没尾,也没有主语的一句。 肖誉早就习惯了。 他心情不大好,说出来的话也阴阳怪气带着刺儿:“季总,什么年代了,贵公司还用现金交易呢。” “好几天没见,想你了。”季云深心情不错,四两拨千斤般接下他的小脾气,笑道,“你不想见我吗?” 肖誉喉中一梗。 脸红归脸红,但他现在还真……不太想见。 昨晚他在小程序上弄了半天才订到图书馆的座位,想今天去刷一下午题。如果下午去环树的话,那这几个小时就浪费了。 不擅长扯谎,于是他实话实说。 “那你忙吧。” 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季云深就挂断了电话。 肖誉:“……” 生气了? 但听语气也没什么变化。 季云深总是这样,不合心意就挂电话,就冷脸。对所有人都装得很温柔,唯独在他这不加掩饰。 他怕自己越想越远,及时止住了思绪。 方知夏说他容易想太多,比如季云深突然挂电话这事,也许人家没想什么。但在他脑子里一加工,也许就变成很严重的一件事。 他不想活得那么累。 图书馆顶层一整层都是自习室,肖誉找到约好的座位坐下,开始背肖秀荣。他不擅长背诵大段文字性的东西,尤其是这种拗口又不好理解的科目。 午后总是令人困倦,阳光斜斜照在桌角,他盯着光线里起舞的小纤维,背着背着就走了神。 太难记了。 比催眠曲还有效果。 他为什么选在下午背这种东西? 水性笔掉在地上,头也磕到了桌角,他一下清醒过来,拍拍脸颊,打算刷两套英语题精神一下。 “——这儿有人坐吗?”有人问。 肖誉头也不抬:“没有。” 许是因为在图书馆,肖誉音量很小,小到只有两人能听到,但是很冷漠。 季云深不禁想起,刚和肖誉认识的时候,肖誉也总是这样冰冷的语调,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 季云深拿纸巾拂去桌面一点点灰,惊起一小片的飞尘,随后坐了下来。 若有似无的树苔香飘然而至,肖誉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呼吸的节奏乱了一瞬。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4章 可也没说错。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早就“坦诚相见”,况且男人的身体其实也都差不多,没什么好忸怩的——他如此安慰自己。 于是他脱了个精光,身上只留一件黑色棉质四角裤。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5章 低空处那道目光,自始至终追随他的动作,最后落到四角裤上。他转过身背对季云深,忽然羞赧起来——他连内裤都是季云深买的。 季云深好像很享受给他安排一些事情,最常见的就是买些衣服,生活和学习用品什么的。这些小事无伤大雅,季云深喜欢安排,他也就由着去了。 套上白色内搭衬衫,领宽、肩线、袖长、衣长,合身得像是以他身体为模具而制作的,他再次感慨,季云深的眼睛像精准的尺,更像精密的扫描仪。 衣摆处缀着黑色带金属扣的松紧带子,最下方有两个圈环。他在穿搭方面没什么研究,对这根带子毫无头绪,甚至不知该往哪里套。 “过来。”季云深适时开口,话中带笑,“我帮你。” 他一步步挪过去,被季云深心急地拽了一把,他向前趔趄,差点跌在对方怀里。 圈环由中间一分为二绕在大腿上,系扣时季云深的手指不时擦过腿侧,裸|露的皮肤也被对方的呼吸灼烧。 他站在季云深两腿之间,视线下移,落在头顶不太明显的旋上。季云深个子高,甚少有人能看到这个角度。听说质和脾气有些关系,季云深的头一定很硬。 大腿上的带子骤然拉紧,季云深把他拽下来按在怀里,出声警告:“别乱摸。” 哦,原来孔雀的脑袋也摸不得。 吐槽完,他才觉坐在人家腿上的姿势暧昧,想都没想就推了一把。然而季云深伸手绕到脑后,将他的头按了下去。 唇舌相贴,他分明身在高处,却被迫承受带有惩罚性质的一吻。 电视还没有关,屋里明灭的光映在两人身上。一想到这是季云深的办公室,他总有种偷情的既视感。 脑袋不能动,腰上被钢铁般的小臂箍紧,大腿也被带子勒出一圈肉。整个人都被季云控制住,身体某处却兴奋地叫嚣起来。 季云深也察觉到了。 忽然间天旋地转,他被压在了沙上。 “阿晏,其实你一直很想要,对不对?” 肖誉慌了:“一会儿不是要去酒会……” “回答我。”季云深向下探手,掌心打着圈地摩挲,看向他的眼神贪婪而怜悯,“是,或不是?” 肖誉主动跟回半岛蓝湾那次,季云深就察觉到他对这种事的态度变了。 一直以来肖誉都像个性冷淡,心里对这种事十分抗拒,然而在季云深的撩拨下身体却很诚实,不知为什么总是羞于表现,更没有享受的样子。 但那天的肖誉顺从,主动,迎合,颇有食髓知味的意思。想来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身心健康的成年男性,怎么会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想到这里,季云深更加兴奋——他想告诉肖誉,这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刚系好的纽扣又解开。 双腿勾上腰间,肖誉无声回答着季云深的问题,随后被托起了臀,两人像一把一百二十度的三角尺。 后背与真皮沙摩擦,衬衫从肩头滑落,堪堪挂在臂弯,衣摆处的衬衫夹还缠在腿间——这是肖誉全身仅有的衣物了。 可怜至极。 而衣冠楚楚的季云深俯身下去,在小可怜大腿内侧留下一个浅淡的咬痕,随后直起身,裤链一拉,宛如什么都没生过。 室内昏暗,深灰地毯上扔着两个小巧的方形包装袋,和几团用过的卫生纸。 丁颂在外面敲门,催他们该出了。过了好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才打开,由里面走出两个欣长身影。 季云深一身深灰西装,桀骜干练又不失温和。肖誉一身棕色威尔士亲王格西装,温暖的颜色融化了眉眼间的郁色,又很有亲和力,像冬日里行走的暖阳。 丁颂不禁多看了两眼,夸赞的话还没说出口,季云深在一旁咳嗽一声,问他现场的事宜,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滔滔不绝地汇报。 “嗯,做得不错。” 季云深夸得并不走心,丁颂傻笑两声,给他们打开了车门。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望着窗外后退的街景,肖誉大脑一片混乱。 他没有问酒会的任何事宜,也没问他该以什么身份出席。若说以前他“不闻不问”,多半是无所谓、不关心,季云深爱带他去哪就去哪,反正去哪都不会开心。 可是现在,他的“不问”则出于信任。他相信季云深不会伤害他,心底有了安全感,也就去哪都可以。 最近他也能察觉到一些变化,比如每多一分和季云深的身体接触,他心里便多一分留恋,他们才刚“分开”,他就在幻想下一次。 这份期待和羞耻心像基因链一样螺旋缠绕,将他的心脏裹得密不透风。十九岁的他阅历尚浅,找不出应对和疏解之法,只能由着它们肆意疯长。 车厢后排宽敞得很,上面坐着的两个人却挤在了一处,没有靠着哪一侧车门,而是在座位中间。 季云深如往常一样,五指蛮横挤进他的指缝,向下扣在大腿上。只是这一次,他向上弯起手指握住了那只大手。 他们好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连呼出的空气都黏腻得分也分不开。 小李专心致志开车,丁颂在副驾驶上哼着歌,前后两个空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壁。 与此同时另一辆黑色轿车也飞驰在路上,红灯间隙,和季云深那辆劳斯莱斯并排停在停止线后方,绿灯亮起,两辆车奔着相同的目的地而去。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6章 瑞成是平港规模最大的商务型酒店,常年承包各种布会。大厅门口立着环树的巨幅海报,上书【新片布会】。不到六点,布置好的现场人满为患,除了受邀前来的圈内人士,还聚集了一批嗅到头条气味的记者。 黑色轿车停在酒店前,谢承偏胖的身躯包裹在极度合身的西装里,下车后拉开另一边的车门,一手挡在门框上,狗腿地提醒:“程老师,您当心。”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满身书卷气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淡淡应了一声。他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举手投足间散着优雅,却是看都没看谢承一眼。 谢承敢怒不敢言。 眼前这位是圈里正当红的制作人,所谓隔行如隔山,谢景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关系找了一层又一层才攀上。 程天德手里有请柬,只要在今天的酒会上稍微提点几句,就能将他推到各家媒体面前,有了曝光度以后还愁展吗? 就算不为谢景仁的面子,为自己的前途他也得忍! 季云深一现身马上成为全场的焦点,肖誉跟在后面浑身不自在。 被动性质的凝视总能让他想起高中的遭遇,让他有种“做错事”,“不得体”或“即将生糟糕事”的错觉。这样想着,他也越走越慢,和季云深拉开了些距离。记者向他投来感激的眼神,几十个人瞬间将季云深围在里面,你一言我一语地采访。 季云深擅长交际,披着一身温柔又正经的人皮,耐心回答抛出的每个问题,涉及公司机密或私人话题,他也能打一套标准的太极。 既没透露关键信息,又让记者们满载而归。再加上堪称完美的处事和外貌,叫人挑不出一点错,不仅是记者,圈内大部分人也很愿意亲近他。 季云深就是有这种魔力,在哪个圈子都混得风生水起,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肖誉躲到角落里远远望着。 其实他曾经,也是这样着光的。 第41章 “乖乖的别乱跑。” 作为今天的主角,季云深无疑是最忙碌的,他才从记者中脱身,走向肖誉的途中,又被一位圈内知名人士绊住脚步,两人交谈几分钟后握了握手,礼貌道别。 “怎么站在这里?” 季云深终于走到那个角落,伸手想摸摸肖誉的头,没想到对方敏锐地躲开了,他手下一顿,转而拍了拍肖誉肩膀:“一会儿我可能顾不上你,有事的话就找丁颂。” “嗯,知道。” 肖誉躲在暗处,表情看不真切。 人来人往的环境里,他不想和焦点人物产生交集。许多人的目光追随季云深,然后跟着落到他身上,像是有形的“罩”,一层一层套在身上,他觉得行为和言语都受到了束缚。 进门看见海报时他才知道,今天是环树布新唱片《微蓝深蓝》的日子,耗费精力心血录制的曲子,虽说无法署名,但亲眼见证这一时刻也很有意义。 “别吃太多甜食,也别喝酒。”季云深拿不准他的心情,早早把手放了下去,嘱咐道,“乖乖的别乱跑。” 肖誉点点头:“你忙,不用担心我。” 今晚他只需扮演一位充人数npc,卖力且真诚地为每个环节鼓掌,然后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填饱肚子,结束后再和季云深一起离开。 会场的音乐声变小,周围渐暗,几乎所有灯光都聚集到舞台,季云深在万众瞩目之下款款登台,微笑着欠身向大家打招呼。 这一刻肖誉才觉,那句“人靠衣装马靠鞍”太以偏概全了。 季云深的西装是素色深灰,款式与其日常着装相比低调得过分,但他穿得亮眼。这个“花孔雀”在领带夹这种小配饰上也做足了心思——深色中带了一抹猩红,像沉闷中炸开一分热烈。他在舞台上摆出谦和的神情,内心却做出傲视群雄的姿态。 那抹红色才是季云深的本体。 言稿是环树文案部门策划的,无非是一些寒暄的官话,经由季云深之口说出,像施了定身咒一般,令台下所有人驻足聆听。 其中也包括肖誉自己,他同所有人一样,带着尊敬和艳羡望向台上的人,内心的赞叹振聋聩——季云深是一块“金子”,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 一段话讲完,背景音乐变换,婉转的凄怆充满会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首曲子,这是他查遍资料,殚精竭虑大半个月填补完整的《空山》。 但这会儿播放《空山》显然不合时宜。 “……另外,这曲《空山》已经重填,各位有兴趣的话可以到侧方服务台领取曲谱。”季云深解释道。 台下议论纷纷,记者争先抢后挤到台前,数十个话筒对准季云深。 “季总!我们了解到《空山》是民国时期的沧海遗珠,一经行绝对爆火,您为什么选择免费公开呢!?” “是啊,季总给解释一下吧?” 记者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钱是赚不完的。” 季云深微笑看着那位记者,不疾不徐道:“我也是偶然得到了《空山》残本,圈内人都知晓这本曲谱的重要性。所以环树请了多位业界大拿,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用了两个月开会商议,现在播放的就是最终的定稿,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最接近原版的一稿。” 另一位记者问:“重填耗时费力,您做这件事的契机是什么?”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7章 “契机啊……” 季云深若有所思,视线扫过全场,定格在靠近大门口的角落,和棕色西装的男生对上眼神,男生虽站在黑暗里,眼里却熠熠生辉。 他收回目光,道:“为乐坛展出一份力,是我们环树的荣幸。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希望有更多的人贡献一把柴,让这辆火车,走得更久,更远,让它的电笛享誉世界。” 语毕,掌声如雷。 后面是季云深特意安排的“老带新”环节,受邀前来的名人们身边陪着一个年轻的生面孔,每位被带进来的新人都会在接下来得到充分的展示时间,谁能吸引更多的媒体和瞩目,谁便是新生代里的赢家。 所以这不单是一场布会,更是大型交际和资源互换现场。 台前小提琴声响起时,肖誉差异地望了过去,竟是谢承。相识十几年,谢承今天打扮得最像“人”。 曲毕,谢承身边的男人推了推眼镜,煞有介事地清了下嗓,声音低柔,是那种带有磁性的中性嗓音。 肖誉认识他。 几年前程天德是一位流行歌手,他的嗓音很有辨识度,但一直歌红人不红。转型制作人后,人也跟着爆火,现在是圈里不可小觑的制作人。 “这是谢承,林隐青的学生。”程天德介绍道。 只一句“林隐青的学生”,就足以引起话题和流量,林隐青是上一代出名的演奏家和作曲家,在场几乎无人不知。 程天德对着摄像头背出谢承的“简历”,什么比赛、获奖、小提琴首席之类的噱头引得围观者啧啧称叹。 “……对,少年组作曲比赛一等奖……天赋……” 断续的关键词传到耳朵里,肖誉对此不作任何感想,看几眼便失去了兴趣。 还不如找找哪盘小点心更好吃。 “叫《禁止呼吸》……对……平台点击量过亿……” 谢承算是找到了贵人,肖誉边吃边想。 对谢承来说,实力不足又想火,最需要公司的包装和流量。像现在这样,说得夸张一点也很正常,毕竟流量为王——日子肯定比进乐团更舒坦。 《空山》循环播放了两遍,更换音乐的间隙,会场静寂一瞬,随后响起今晚的大轴——《微蓝深蓝》。 主流媒体多是奔着新曲来的,一窝蜂涌向季云深,而谢承正滔滔不绝吹嘘自己,未等他有所反应,眼前已空无一人。 程天德白眼一翻,嫌谢承丢人似的往旁边走了好几步。谢承一个人被晾在那里,活像个失去观众的小丑,太阳穴一鼓一鼓的气得直咬牙。 肖誉吃瓜吃得正开心,下一秒聚光灯、摄像头、话筒和记者便把他围起来,他被闪光灯晃得头晕目眩。 “肖先生,您真的是《微蓝深蓝》的演奏者吗?” “肖先生,您和谢承先生师出同门,你们相互认识吗?” “肖先生,为什么《微蓝深蓝》没有给您署名?您和季总是什么关系?” …… 耳鸣,心慌,冷汗。 情绪各异的数道目光落到身上,窒息瞬间感涌来,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 他放下手里的托盘,撑在桌沿勉强稳住身形。身处全场最耀眼的地方,他却像被封闭五感的废人,看似盯着某处,实则眼前漆黑一团。 “不、不是……” 他甚至忘记了第一个问题,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否定。季云深越过人群站到他身旁,撑场子般笑道:“是我们环树的新人,以后还请大家关注他作品。” 季云深的手在暗处搂住他的腰,轻一下重一下地捏着,但他挣了挣,只想逃离——一不小心就会被动出柜,季云深一点都不在意吗? 他这边一动,腰上那只手握得更紧,季云深投来一个警示性的目光。他安分下来,硬着头皮配合采访,给足了季云深面子。 出柜这事他没那么排斥,但一定是在他独立了,有经济能力之后,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动。采访途中,他慢慢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刚才季云深向记者公开了他的身份。 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全场的焦点。 第42章 “摸够没有。” 不到五分钟的采访有一辈子那样长,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肖誉挤出人群,逃命似的往角落里钻。 大庭广众之下季云深不好拉住他,只好笑着帮忙善后,不免想到周允诚对他的评价。 第一次在环树录音的时候,肖誉因为太过紧张,录制效果很差。周允诚说,肖誉心理素质不好,进度比想象中慢很多,要早做打算。 当时他不以为意,有周允诚帮忙,肖誉肯定没问题。现在看来,如果不解决心理问题,肖誉的职业生涯很难走远。 “这是谁呀?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听说过这号人,他是怎么和季总搭上线的?” “不知道啊,长这么好看,别是俩人有点什么吧。” 种种非议传进肖誉的耳朵,那些目光更像吃人的猛兽。他冲进卫生间,将一切关在门外,靠在门板上大口呼吸,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谁能想到,季云深带他来是早有准备,是想把他介绍给媒体,是想给他铺路。他却像被农夫救下的蛇,非但不感激,反而心生怒意。 诚然,他需要曝光,需要资源,可他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来实现。说他不识好歹也好,说他烂泥扶不上墙也罢,他只想踏踏实实耕耘,做足准备之后,乘一股“东风”平步青云。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8章 并非每个人都想“爆红”,爆红之后更有数不尽的非议。他前半生已经承受过太多,再也不想经历那些事了。 在今天之前,季云深从未透露给他半个字,从未问过他是否需要,那个人永远站在高处为他安排好一切。 就像站在山顶送他一筐苹果,不问他想不想要,也不通知什么时候送。某一天,成千上万的苹果忽然从山顶坠落,全部砸到他身上,他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他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季云深是为他好,季云深本人大概也这样想。 卫生间里有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外间大门一开一合,似是有保洁进来洒扫。听外面“叮叮咣咣”的动静,他便站着没动,想等保洁收拾完再出去。 最近这段日子他和季云深暧昧过了头,他们相处得像真正的情侣,可今天这件事,让他再次看清季云深的本性。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季云深就恨不得掌控他的一切,银行卡,礼物,生活用品,衣物,私人安排和时间,兼职,性|爱……从物质到精神,再到现在想插手他的人生,季云深不断试探他的底线,而他也如对方希望的那样节节后退,甚至打开了城门。 季云深有很强的掌控欲,而且从没来变过,他一直都知道。他迷茫起来,不知该怎样面对季云深。 保洁离开了,他拨开隔间的锁向外推,然而银白木质门纹丝不动。他心里一惊,情节似曾相识,是谁把中学生惯用的伎俩搬到了这里?刚才进来的保洁又是谁? 他心里的答案倾向于谢承,可他没有证据。他下意识去掏裤子口袋,空的。为了西装好看,季云深让他把手机放在丁颂那里。 顾不上思考怎么和季云深相处,他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 按照熟悉的套路,门外可能卡着一条拖把,于是他使劲晃了晃门,没有东西掉下来。卫生间的门板比他高两头,但没有封到屋顶,他扭头看一眼,踩在马桶上翻出去应该不难。 谢承这些年都没有进步,不管是小提琴,还是整蛊。可他低估了谢承,也高估了自己。 爬出去不难,外面地砖上却是一滩洗涤剂,不多不少,恰好铺满落脚处。双脚着地便打滑向前,又因四周没有着力点,他以极为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尾骨承受了全身的重量,痛得他直抽气,他侧过身原地躺了好几分钟才缓过神。 今天这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谢承干的,除了谢承,谁会为难他一个无名“npc”?他不禁对季云深生出几分怨,如果那不是季云深自作主张安排这一环节,谢承根本不会现他,更不会因妒生恨。 布会结束了,季云深到处找不到人,又不得不当好东道主,只好让丁颂去找。丁颂找遍每个角落,最后去了会场外面的卫生间。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门口立着“清理中”的黄色警示牌,丁颂远远看一眼,直接忽视掉了。再进会场,季云深正和另一位制作人谈笑风生,他凑在季云深身后耳语道:“季总,没找到。” 季云深点点头,嘴角牵起的弧度丝毫不变,额头却冒出一层薄汗,在顶光灯下一闪一闪。他和制作人握手道别,待对方转身后,他迅速拧起眉,冷着脸扫视四周。 客人已经全部离场,只剩整理资料的环树员工和几位保洁,大厅里空荡荡,一眼就能看过来。 肖誉到底去哪了! 肖誉今晚情绪不对劲,采访那会儿他就看出来了,但肖誉不是闹起脾气不管不顾的人,即使想提前离场,也会和他或者和丁颂说一声。 正打算自己找一圈的时候,那个棕色身影出现在门口——弯腰弓背,手扶门框喘着粗气,西裤颜色比上衣深了好几个度,湿乎乎贴在身上,勾勒出两条细直的长腿。 此情此景全无狎昵,季云深把人从上到下看了几遍。肖誉脸色灰白,又不主动交代,他心中一急,便没控制好语气:“你怎么了!” “在厕所摔了。”肖誉倒是平静得很,现下他只想快点回学校,仿佛明天到来就能忘却这桩丢脸的事,“结束了?咱们现在回去吗?” “回。” 季云深不放心,捧着肖誉的脸左右转了几圈,一双手从脖子摸到肩膀,再到胳膊,一路摸到了脚踝,肖誉都没有反应。 看来是真的单纯摔了一跤,不是打架,也没受伤。 不过肖誉本来就能忍,上次在奶茶店和谢承打架,后背撞出那么长一道口子,还能面不改色和他吵架呢。 手上带了点劲儿,他又摸了一遍。 “摸够没有。” 肖誉这回有反应了,眉峰皱成连绵的山,由上到下俯视他,漆黑的瞳仁儿沁着霜——原来怎么没现肖誉也有这么强的压? 他倏地站起搂住肖誉,语调不自觉轻快许多:“走吧,送你回学校,还是跟我回——” “回学校。”肖誉说。 车子停在门口,挨到座椅的刹那,尾骨像被钝器砸了一下,肖誉“哼”出一声,别处的车子正好鸣笛,轻易盖过他微弱的呻|吟声。 他从没觉得回学校的路有这么长。 季云深在路上和他东拉西扯,他像往常一样正襟危坐,穿在里面的衬衣早就湿透了,耳朵里嗡嗡的,脑子也因为疼痛混沌得很,听不大清季云深在说什么,也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69章 事实上,季云深在想方设法想问出肖誉晚上因为什么而情绪反常,结果什么都没套出来,他心里憋闷,扭头看了肖誉一眼。 路过一片灯火通明的广告牌,肖誉的脸比刚才还要白,鼻尖和人中渗出了汗,嘴唇紧抿,眼神也有些失焦。 表情很熟悉,分明在忍痛。 他果断放弃了询问,直接让小李调头去医院。 “我没事!休息一晚就好了。”肖誉急道。 这句话倒是听得很清楚,但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季云深不想废话,摆出一副流氓的样子,说:“就当环树免费给你做体检了。” 他本想捏捏肖誉大腿,但不清楚对方伤在哪里,也就没敢碰。墨菲定律无所不在,他最怕肖誉生病受伤,又闷又冷又能忍,还不愿意去检查,就喜欢自己扛着。既然这样,他只能把人押进医院,绑也要绑上检查台。 肖誉垂着嘴角不说话,挪了挪身子,用屁股侧面着力才觉得好一些。他脸上火辣,偷偷瞟着季云深,见对方并没有看自己,才放下心。 肖梦冉对他要求严格,从小告诉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不管是出门在外,还是居家放松,他几乎没有出格的姿势。即便是坐在沙上看电视,他也不会把身体瘫在沙里……比如季云深那样。 可现在,他不得不这样坐。八分疼痛,两分羞耻心,一滴汗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第43章 “去我那住,正好有个照应。” 私立医院病人不多,不用挂号也不用排队。季云深要给肖誉做个全身检查,医生没有拒绝,但肖誉脸色不霁,医生凭着经验先问了问。 诊室里两位医生,三位护士,还有季云深和丁颂,全部一脸急切地望着他,目光灼灼,快要在他身上烧出若干孔洞。 伤处很尴尬,肖誉难以开口。 “说话。”季云深恨不得有读心术,这小闷葫芦真急死人了。 医生瞥季云深一眼,再看肖誉弓身别扭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开了张单子对护士交代几句,让他们先去做检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肖誉拿着拍好的x光片回到诊室,观片灯一亮,显出从腰到腿根那一截,后视角、侧视角,他的隐私一览无余。 医生很负责,对着x光片看得认真,他也并非讳疾忌医,但季云深的视线在他和x光片之间逡巡,如芒在背。他耳朵火辣辣的,羞得手心也出了汗。 摔的不是尾骨,是他一颗薄玻璃制成的心脏。 他想立刻,马上离开这个不算美丽的世界。 而季云深脑子里也确实装满了黄色废料,第一反应是:真翘。第二反应才是:骨折了?严重吗?这个地方怎么打石膏? 诊室静谧了足有五分钟,才听医生叹了一声。 肖誉顿时紧张起来,季云深也往前走了一步,两人默契地盯着医生看,但他们关心的重点完全不一样。 “还好没断,不然该影响肠道了。” 肖誉差点被这句话送走,但立马反应过来医生肯定没有那个意思,暗骂自己“心脏”。 医生指着x光片上的某处,说:“这里骨裂了,尾端有点弯。” “怎么治?用不用住院?”季云深问。 “不用。”医生摆摆手。 这种小伤在他眼里和手上的倒刺一样微不足道,但他也知道病人应该是第一次骨裂,遂安慰道:“问题不大,不过这个位置没法打石膏,也不能正骨,只能慢慢恢复,等它自己长好。” 肖誉松口气,和医生道谢。 “可以站着,趴着,但是别坐着。”医生开了些消炎止疼和舒筋活血的药,往门口指了个方向,“超市里有镂空坐垫,你们可以先买一个。” 季云深让肖誉站着等,让丁颂去超市买坐垫,他自己去缴费取药,然后拎着药扶肖誉往停车场走。 “我是尾骨裂了,不是踝骨裂了。” 肖誉终于忍不住了,尾骨疼会影响走路,但也没那么影响。他一步走出去,脚还没落地,就被季云深拉回来,让他别迈那么大步。 “哪裂了都一样,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季云深说。 短短几百米,季云深压着步子走了十来分钟,那小心翼翼的架势仿佛搀着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人。 小题大做,羞耻更甚! 看到丁颂拿着粉色甜甜圈坐垫往车座上放的时候,肖誉简直要崩溃。 要迈上suv的高度还是有些费劲的,双腿猝不及防腾空,季云深把他抱了起来,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工艺品,轻拿轻放地把他放到座椅,患处精准对上甜甜圈的镂空部分。 给他系好安全带,嘱咐道:“别乱动。”然后自己也上了车,让小李开稳点。 肖誉:“……” 已经预想到后面的日子有多难熬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回学校就好了,方知夏那个大大咧咧的性格,说不定等他痊愈了都现不了。 “你们宿舍床铺是木板吧?”季云深拇指划着手机。 肖誉警觉,往屏幕上瞟一眼,季云深竟然在看他们学校官网,其中一部分是宿舍介绍,最原生态的木板床映入眼帘,他磕巴道:“我床垫挺厚的,不用买新的。” “当然不买新的了,多费劲啊。”季云深想把人搂过来,但想起人家尾骨伤了不能挪动,于是自己靠了过去,小人得志地笑了,“去我那住,正好有个照应。”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0章 照应? 确定不会照应到床上,越照应越坏吗…… 肖誉黑着脸:“我还没丧失行动力,哪能让季总照顾。” “我是自愿的。”季云深又拉过他的手把玩,“别去上课了,让你那小室友替你做份笔记。” “不行!” 肖誉抽出手,嘴角一沉。 课不能不上,他就是站一天,也不能缺课。况且,方知夏写作业的笔都是找他借的,哪来的笔记? “我说行就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在我那好好养,别落后遗症,万一……” 季云深说到后面声如蚊讷,垂眼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自嘲般笑了笑,半天没说话。 骨头坏了是大事,哪怕一条小裂纹也得好好养。 是大事。 顺着季云深眼神的方向,肖誉看向他的手,想起在科北的一幕。 季云深的手曾经受过伤,外表上看不出,摸上去却很僵硬。对他们这种身份来说是一辈子的遗憾,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建立基金会,为失去四肢的人送上义肢。像庄贺的父亲因车祸失去双腿,他们家境不好,如果没遇到季云深,也许下半生要在轮椅上生活了。 即便到了现在,季云深都没用左手牵过他,想必心里也亘着一根刺。 关于季云深的手,他没说过安慰性的话,一来他觉得季云深压根不想要安慰,二来,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令人熨帖的话,索性就不说了。 心软的毛病一犯,他便没再反驳。半岛蓝湾不是没住过,不过是这次住得久一些,没什么的。 “我睡一会儿。” 肖誉不置可否,闭眼靠着颈枕休息。 两人相处这么久,季云深很会读对方的潜台词。 比如上次在百味轩吃虾,他让肖誉忘掉过去向前看,肖誉当时没有明说,剥好一只虾放进他盘中,这就表示“同意”。 又比如今天在办公室,他问肖誉是不是一直都很想要,肖誉也没有明说,却把腿缠在他的腰间…… 肖誉的默许和拒绝总在不经意间,稍不留意就错过了表态的过程。 他总觉得,肖誉像一只不会叫的小猫,大概是没有一丝杂毛的小黑猫。 每天最常做的就是躲在高处、暗处,用那双橙黄色的圆眼,观察周遭的人和事,只在必要时刻现身,事毕拂身而去。 面对他的示好,小黑猫极为谨慎却单纯天真,不费什么功夫就被骗到手,高兴,愤怒,伤心,疼痛,都藏在眼睛里等他去猜。 小黑猫不叫,不代表不知道人类的好,会在某些时候冲人翻肚皮,偶尔出“咕噜”声,只是很短暂,而后又回到暗处当起背景板。 季云深忙了一晚上,进家门闻到饭香,梅姨正往餐桌上端四菜一汤。 他换下外衣洗了手,坐到餐桌旁,汤碗热气蒸腾,透过缥缈的白烟,他看到表情淡淡的一张脸,就好像和肖誉共同进出这个家很多年,每晚都坐在一张桌上,吃着同一盘菜,有种莫名的熟悉和安心。 一百天太短,裂纹肯定没法痊愈,骨头坏了,得以“年”为单位来养。 肖誉晚上吃了不少,这会儿一点也不饿,但梅姨是听说他骨折了,特意煲的骨汤。梅姨笑得慈祥,不喝的话他于心不忍,于是坐在季云深旁边,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 季云深一身坏骨,吃几口饭就看一眼他的甜甜圈坐垫,笑得很有深意。他端坐着喝汤,默默在心里送给季云深一巴掌。 “还别说,丁颂挑的这个挺好看,跟你有种反差萌。”季云深不顾死活去撸小黑猫的肚皮,“应该早就给你买一个,看你每次完事以后挺难受的。” 刺啦! 餐椅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噪音,肖誉放下碗起身:“吃饱了,我先走了。” 大抵是听不得“走”这个字眼,季云深一路盯着肖誉进了浴室才放心——只要不是往大门走,就一切好说。 第44章 “你怎么这么能勾人?” “——季云深!” 季云深刚吃好饭,听见肖誉在浴室喊了一声,走过去时差点因为惯性直接推开浴室门,但想到的刚才肖誉的炸毛样子,他不得不装出一副绅士样子,节奏非常标准地在玻璃门上敲了三声。 “怎么了?” “沐浴液没有了,新的在哪?” 声音湿漉漉,听得季云深心里漾起一层涟漪:“最下层的柜子里——我帮你拿吧。” 肖誉没说话,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肖誉说找到了,然后又是一阵水声。 季云深有些失望。 新的沐浴液是柑橘香,他像个变态一样在门口闻了一会儿,最后以处理公事为由去了书房。 后来,等季云深洗过澡出来时,肖誉正趴在床上玩手机,肩胛微微撑起,顺着往下则是骤然塌下的腰身,薄薄一片藏在宽松的米色睡衣中。 他鬼使神差张开手指,悬在上面隔空比划——窄窄一截,还没有一乍宽。 目光不可遏制地向下,落在隆起的圆润上,那张x光片浮现在脑海,和眼前的真人融合到一起——又瘦又有肉,真的很翘,原来怎么没现呢? 喉结滚动两下,从浴室带出来的潮热令他口干舌燥,他坐到床边,轻捻肖誉的衣摆,声音哑:“阿晏,你怎么这么能勾人?”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1章 “什么——”话未说完,肖誉迅速拍掉季云深的手,语气不悦,“季总怎么总在想见不得光的事?” 有没有真的生气,季云深能听出来,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逗猫的好时机。而且再看下去的话,也太挑战人性了。他绕到另一侧床边,躺了上去。 “累了,早点睡。” 话音刚落,卧室便陷入黑暗。 手机屏幕光照在脸上,眼睛非常不适。肖誉赶紧调低亮度,十分无语,凭什么季云深想睡了他也得睡?没等他在心里指责几句,手机就被季云深抽走了。 “别看了,伤眼睛。” “我还没保存!” 肖誉马上抢回来,他刚才编了一小段曲,不想让季云深看见。他偶尔有写日记的习惯,不过不是通过文字,而是用音符。这个编曲app是他手机里最私密的软件,被他藏在文件夹的最后面。 “存好了吗。”季云深问。 没得到回答,但肖誉没有多余的操作了,视线落在屏幕上,流连忘返的——还是个网瘾少年? 于是季云深再次抽走手机,调侃道:“有这时间还不如看看我。” 肖誉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到另一边,送给那人一个后脑勺。 季云深笑了几声,侧身把手搭在他的背上,缓慢地拍着,像小时候肖梦冉哄他睡觉时一样。今天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一旦放松疲惫感就追了上来,他渐渐闭上了眼。 即将睡着的时候,思绪不受控制,他问出了困扰一整晚的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是他说得太模糊,还是季云深也快睡着了,总之,在意识消失之前,他没听到答案。 夜里,季云深被几声轻哼扰醒,开了一盏小灯。肖誉背对他侧躺着,伸手一模,睡衣潮乎乎的全是汗,心立马提了起来。 “怎么了?特别疼吗?” 肖誉半梦半醒,头睡乱了垂到一侧,他动了动身子,重新趴在枕头上:“侧躺也好疼啊……” 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清醒时的肖誉永远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季云深一面想引他多说几句,一面又心疼得紧,一面又觉得无能为力。该吃的止疼药已经吃了,那毕竟是药,总不能一疼就吃。 “可能压迫神经了。” 屋里温度不算低,他拉开一点被子,让肖誉透透气。想起之前和两人睡一起时,肖誉好像习惯仰卧。肖誉的睡姿和本人一样板正,两手规矩地交握在胸前,睡姿过分安详了。 他让肖誉躺平,找来一个靠枕垫在腰下,尾骨刚好离开床垫,这一点高度也不至于难受。 “这样好点吗?” “好多了……谢谢。” 肖誉的睡眠质量挺好,这会儿说的话转天估计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瞧着肖誉的眉头慢慢舒展,身上的汗也落了,便给盖好被子,关灯躺回去,但他睡不着了。 一会儿觉得该掐着时间给肖誉翻身,一会儿用手机搜索“尾骨骨折怎么睡觉”。等后半夜肖誉没再喊疼了,他才睡过去,还做了好几个关于肖誉的噩梦。 转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晒在身上很暖。季云深已经出门了,床上还留着新沐浴液的柑橘味,肖誉拉着被子凑到鼻尖,还能闻到季云深身上的树苔香。 那个人是往衣柜里喷香水吗,怎么像腌入味了一样…… 他今天要回宿舍拿东西,又不想让司机看见他用甜甜圈坐垫,就瞒着季云深乘地铁回去。好在地铁爆满,他就是想坐也没地方坐。 方知夏依然在打游戏,旁边放着两本打开的专业书,估计是有想奋的心,又缺了点自控力,而且,书上面的笔……也是他的。 他找出抽屉里所有的笔,全部送给方知夏。 “我靠不是吧,你也太歹毒了!” 肖誉听蒙了:“你不是懒得买笔吗,这些够用到毕业了。” “我才不用!你这和诅咒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什么区别!”方知夏嚷道,随便抽走两支,说,“这就够了,千万别让我学习了!” 肖誉:“……”不过他也没全带走,给方知夏留了好几支放在桌上。 “你要退宿吗?”方知夏打完一局游戏,手肘搭在椅背上,侧身看着他,兴奋又八卦,“我就说你早晚得从了吧,季总人真挺好的。” 动作一顿,肖誉垂着头往电脑包里收电源线,他不知道怎么说。其他人眼里的季云深大抵非常深情,季云深……也确实是这样,可昨天布会上,季云深擅自做主令他很难受。 至少在他看来,他们现在是情侣,情侣之间应该相敬相爱,“敬”他完全感受不到,“爱”也远不到他想象中的程度。他们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两人中间好像有一条松紧绳,这条绳现在处于松弛状态,一点点外力就能让他们靠近,或离得更远。 不知季云深怎样想,但他似乎始终悲观看待。 “我想和他试试。” 脱口而出的话却充满期待。 “试呗,我可太羡慕季云深了。”方知夏笑呵呵地,“你也别让自己吃亏,睡他个百八十次的,就算分手也能回本儿了。” 一包未拆封的抽纸砸了过去。 “你瞎说什么,我说的试试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我年底要比赛,现在当然以学业为重。” 他的语气格外正直,甚至带着说教、训斥的意味,但耳朵和脖子通红一片——这番话也不知是说给方知夏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2章 方知夏知道他脸皮比宣纸薄,肆无忌惮笑了一会儿就及时收住,从电脑上找了段视频,说:“你看谢承,你们布会上说什么了,谢承这气得表情都扭曲了。” 屏幕上是昨晚布会的一小段视频,不仅不清晰,还很晃,像有人偷偷拍的。谢承的眼神似乎在看甜品台,是他接受采访的地方,昨晚他就是被这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 嫉妒,恶毒,像饿极的鬣狗,埋伏在暗处,等待出击。 这下他百分百确定,卫生间的门是谢承锁的,地上那滩洗涤剂也是谢承洒的——就这么恨他吗? 第45章 “要你。” 肖誉胡思乱想的几分钟里,方知夏拖着进度条,把视频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还补上一句:“大快人心呐!” 方知夏一直看不惯谢承。 谢承比他们大一届,仗着家里人撑腰,在学校极其招摇,不光他看不上,大部分学生都看不上,表面和谢承交好,背地里只当看小丑罢了。最开始肖誉和季云深认识的时候,学校里那些流言就是谢承散播的。后来他才知道,谢承竟然是肖誉的哥哥,还是亲哥哥! 在他看来,谢承的行为既幼稚,又显得无能。吃不到葡萄就该自己努力长个儿,而不是到处说葡萄酸。 “我看他嫉妒坏了,巴不得你赶紧退圈呢。”方知夏得出结论。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嫉妒的?”肖誉问。 他都被赶出谢家了,身无分文,想要什么都得自己争取,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生怕走错,谢承呢,谢承只需要被生出来,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嫉妒你有天赋吧,或者嫉妒你的颜值?” 肖誉摇头,叹了口气。天赋这种东西玄乎其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有天赋,还是别人看不见他努力,误以为他有天赋。 又或是谢承一直被困以前没走出来。 小时候,他们总是一起上课,一起练琴,小孩子同在一处难免被拿来比较。在外人口中,谢承除了“长子”的身份,处处比不上他,这样的话听得多了,谢承难免心有不甘,处处和他对着干。兄弟俩的纠葛小到一袋零食,大到《禁止呼吸》的署名权。 面对谢承那些小手段,他的忍让和好言相劝没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让谢承变本加厉;他怒,便正中下怀,使得谢承更高兴更得意。 起了妒心的人很难放下,只会越来越重,理性告诉他要远离,感性却质问他:“这是你哥,你忍心吗?” 他不忍心对谢承下手,便唯有远离一条路。 “他嫉妒我,说明我只比他强一点,他觉得未来可以超过我。”他收好东西,拉上电脑包的拉链,“如果我比他强很多,让他意识到永远追不上,他就会绝望,羡慕,仰望。” 方知夏愣愣看着他:“啊……对。” 他背起琴盒,微笑走向门口,语调轻快:“有老师查寝的话就麻烦你了。” 方知夏还在回味那句话,好几分钟后才回过味儿来,不禁感叹:“靠,几天不见怎么变帅了!” 整个下午,季云深都在办公室和乐团开视频会议。明年年初,希音将进行新一轮的巡演,然而几个月前,他父亲季秋白就经常不见人影,连乐团的演奏曲目都是找他敲定的。 季秋白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他,和周允诚一样是个工作狂,按理说不该这么扔着乐团不管。他曾打电话问到底怎么回事,季秋白只说自己周游世界去了,为了让他尽快上手,从现在开始,乐团全权交由他负责。 季秋白快六十岁的人了,竟变得吊儿郎当的,转了性一样。 这份重担来得突然,他自己手里还有环树一摊活,撞上巡演的前期筹备,多少有点分身乏术。这几个月来,要说生活里最大的乐趣,那就是和肖誉在一起了。 想到肖誉,他眉峰一跳。 抛开骨折的事不谈,肖誉从昨晚开始,眉眼间就蓄着浓浓的郁色,像是心里压着事,但又什么都不说。本来就是一副忧郁相,这下好了,他只要想到那张脸,心里就不住地酸,想把世界上所有的稀罕东西,都找出来送给肖誉,只单纯地想让肖誉笑一笑。 他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肖誉嘴巴比紧闭的蚌还要严,如果自己不愿意说,别人休想撬出一句话。眼神落在电脑旁的小盆栽,他找了个袋子,把盆栽装了起来。 电子时钟响了一下,六点整,下班。 “现在就走?”周允诚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颗想当经纪人的心?” 季云深知道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便回来坐到椅子上:“进来说吧。” “看来你也知道这事不好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做?”周允诚风一般走进来,速度快到衣摆扬起,他两手撑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看着季云深,“《微蓝深蓝》不署肖誉的名,这是我们早就达成一致的事,你现在要为了那个小孩拿环树和老师冒险?” “我已经找人评估过,署名不会影响唱片销量。”季云深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语速不疾不徐,只是听着他说话,就像被喂了一颗定心丸,“肖誉没有一点黑料,身份背景干干净净,更不会影响环树的声誉——这点,我完全可以保证。” “你最好可以保证。”周允诚冷笑一声,“《微蓝深蓝》是老师的遗作,你知道我有多看重。”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3章 “安平戚是我们俩的老师。”季云深再次提醒道,“你无需质疑我的出点,如果出了事我会负责到底——乐团快要排练了,回欧洲的机票买好了吗?” “那边都安排好了。”周允诚眸色黯淡,两手垂在身侧,站得笔直,“eason,环树有我一半的心血,你不能总是一意孤行,你忘了五年前我们为什么——”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到环树。”季云深端着盆栽往外走,单方面结束了对话,“我还有事,先走了。” 电梯稳步上升,季云深拨弄两下盆栽的绿叶,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和周允诚没少闹过,在国外读书时他们短暂地在一起过,却是真正的“三观不合”,他受不了周允诚的工作狂属性,周允诚也受不了他的控制欲,唯有共同工作才能相安无事。署名这件事他确实存着私心,但也是再三斟酌后才做的,在周允诚眼里,他就是爱情至上的恋爱脑? 叮! 电梯门打开,想到肖誉等在家里,他眼神柔和不少,按上指纹锁开门,一股形容不出、又很熟悉的家的气味扑面而来。 “回来了。”肖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然后是趿拉拖鞋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学音乐的缘故,他能根据步伐频率分辨出每个人。有些人走路一轻一重,有些人走路只快不稳,有些人走路慢慢悠悠。肖誉走路步速适中,频率平均,平时穿运动鞋脚步又轻又稳,只凭脚步声,就能推断出是个稳重可靠的人。 不过现在,肖誉的脚步比平时更慢,声音也稍显杂乱。把外衣挂到玄关架,他快走两步进屋,问:“今天吃药了吗?” 肖誉点点头。 “乖。” 季云深把人搂在怀里,使劲揉了揉肖誉的头,摸上去又湿又凉,肯定是洗完澡没好好吹,他没忍住,严肃道:“秋天了,头得吹干,要不容易感冒。再让我看见你不吹干就……” “就什么?”肖誉不满地挣出去,撩着眼皮看他。 他勾着唇角笑了:“你知道的吧。” 看肖誉表情讷讷,他就知道这小孩儿又在脑补了。 “洗手吃饭!”他往餐厅瞄一眼,“你的甜甜圈呢?” 肖誉声音又变冷了:“我站着吃。” 肖誉不爱用甜甜圈,嫌太粉嫩了。而且昨天听季云深说的话,这东西也能用于事后……他就更不想用了,每每看见都能想起些带颜色的画面。 他也真的是站着吃的,就站在季云深旁边。 “夹片藕。” 季云深没有半点不适,反而有些享受,还得寸进尺地让他帮忙夹最远的那盘清炒时蔬。 他装聋。 “我记得昨天开的药里面有个扶他林软膏。”季云深咽下口中的饭,慢条斯理道,“那个地方自己不好涂吧,要不要——” 话没说完,两片藕飞过来,“啪叽”落到面前的小盘子里。 季云深憋着笑,指使道:“腐竹也来一点。” 他沉着嘴角,把整盘菜端到季云深面前,没好气地问:“还要什么。” 倏地腰上一紧,季云深左臂揽住他,抬着那双狭长的眼:“要你。” 第46章 “帮肖老师放松一下。” 习惯性耍流氓这种事,肖誉早就习惯了。 季云深边吃边靠在他胸前,一颗脑袋动来动去的很像大型犬科动物,就是那种站起来比人都高,却觉得自己是个宝宝,还像小时候一样埋在主人怀里撒娇。 想起上次季云深帮他弄衬衫夹时不让摸头顶,他起了逆反心,轻轻把手放了上去——像撸狗头那样。见季云深该吃吃该喝喝喝,他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季云深的头不算长,又黑又密,质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硬。 “藕挺脆,跟听asmr似的。”季云深突然说。 不知道这人想表达什么,于是他没吭声。 “哎,能不能在我耳朵旁边咬?” “好啊。”他幽幽回答,弯腰在季云深耳垂上咬了一下。 “嘶……”季云深装得夸张,但其实一点也不疼。 湿热的嘴唇碰到微凉的耳垂,又酥又痒,像被小猫用尾巴尖扫了一下心尖,他笑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一顿饭吃得不怎么安生,肖誉却没觉得烦,反而有点恍惚,和他小时候家里的氛围很像,他也很久没这么轻松地吃过饭了。 吃完晚饭,肖誉去洗了澡,出来时见季云深坐在懒人沙上摆弄小盆栽,他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终是抵不过好奇心,问了一句:“你还养盆栽呢?” “嗯。”季云深没抬头,笑了笑,“你还记得它吗?” 肖誉脖子上挂了条浴巾,正拎着两头擦头,想也不想,道:“我为什么会记得——这是我落在酒店的那盆?” “过来看看。” 季云深冲他招手,把盆栽放到小边几上,说:“咱们第一次见的那晚,你醉得连句话都说不完整,又抱着盆栽不撒手,我连哄带骗费了好大劲儿才从你手里拿出来的。” 听着季云深的话,他慢慢回忆起几个月前的事。 那天5月30号,他过生日,但也是谢景谦的忌日。当天他去墓园扫墓,回程时遇到一位卖盆栽的老妇人,他正好在等大巴,老妇人说还剩最后一盆,卖完她就能收摊回家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4章 那时候天马上就黑了,他又犯了心软的毛病,爽快买下盆栽拿了一路。 “我当是多重要的东西呢,”季云深补上一句,“没想到,转天你走的时候看都没看一眼。” 肖誉神色一凛:“我当时不想跟你待在一间屋子里。” “也是。”季云深站起来和他面对面,拿过毛巾帮他擦头,“估计你那会儿想揍我一顿。” 岂止。 简直想杀了你。 脑补了些血腥场面,一开口,他语气却比往常更软:“我还以为你扔了。” “没有,不过和扔了差不多。” “什么意思——”他顿住了,季云深越擦越不正经,一个没留意就站到了他身后,某个柔软的部位紧紧贴着他。 “我哪养过活物儿啊,带回办公室养了好几个月,蔫掉好多片叶。” 闻言,肖誉仔细瞧着盆栽,记得当时买回来枝叶繁茂,树冠像个绿色的棒棒糖。现在没有人修剪,枝杈横生潦草得很,边角还有好几片黄变脆的叶子。 季云深怕碰疼他,小心翼翼摩擦着,下巴垫在他肩膀,对着耳朵用气声道:“肖老师,你教教我?” 身上起了一片小疙瘩,他偏头皱着眉:“……我也没养过,网上说小叶赤楠喜阳喜湿——” “哦——怪不得,我办公室朝北。”前胸贴上了后背,垂下手就能抓住肖誉的,季云深低笑几声,一时不知肖誉和纯棉衣料哪个更柔软,“肖老师真是见多识广,连这个都知道。” “你……”两个人都在生变化,尤其是身后,季云深的存在感很强,他推了推身下的手,“……不行。” “肖老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禽兽?”季云深顶了顶,一边把人往床边推,手底下同时加了些力道,“小叶赤楠养好了,咱们才能更美满。” 肖誉被一句句“肖老师”弄得意乱情迷,回过神时已经被推倒在床上,他猛然觉对方话里的漏洞——季云深怎么知道小叶赤楠有“生活美满”的寓意? 如果真如季云深所说,对养花这件事一窍不通,估计盆栽早就枯死了。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季云深通过查资料知晓了小叶赤楠的习性,然后笨拙又精心地养护,才不至于养死。 他仿佛与小叶赤楠融为一体,季云深伏在耳边说的肉麻情话好似微风拂过,他与每一片绿叶相触摩擦,身体痒痒的,心脏也快速跳动起来。 “——肖老师,你怎么不说话?” 季云深贴心地给他腰下垫了个靠枕,防止尾骨碰到床垫,喉结滚动挤出两声低笑。 像被施了定身法,他只得仰头注视,那双狭长的眼里混着坏,又沁着浓厚的欲。未等他看出其他,眼睛便被遮住了。手掌宽大,连他的鼻尖也被覆盖住,掌心干燥温热,树苔香却清清凉凉,霎那间,他的身体烧起熊熊烈火。 “……关灯。” “闭上眼睛。”季云深温声道,“帮肖老师放松一下。” 这个男人太妖。 裤子早不知何时被褪去,大手游弋,由下至上解开他睡衣的纽扣,胸前一凉,身体一阵战栗。 胸前和胯下同时被宽慰着,他眼前漆黑一片,却想起卧室里还灯火通明。思及于此,他伸手去拽被子想寻一些遮挡,但什么都没摸到,便下意识推着季云深的手。男人手臂上的青筋随动作若隐若现,在皮肤表面投下数道阴影沟壑。 “慢、慢一点……” 可季云深一身坏骨,从不听指令行动。、 感觉愈强烈,他情难自已弓起身,两手抵在季云深胸膛,想在“洪水”来临前将人推到安全的地方,但季云深没有躲开的意思。 他急道:“别!” 季云深在他额头落在一吻,安抚道:“阿晏,什么也别想,听从身体的反馈……舒服吗。” 身体轻颤,他再次无声地表达出自己的所想所感。 季云深手心一片黏腻,尽数涂抹在他身上,笑得又坏又魅:“肖老师学会了吗?” 肖誉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吊灯眼睛一眨不眨,眼中空洞,看不出任何情绪。季云深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仅仅是耳朵听到了,大脑还没有处理信息,便下意识点点头。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翻了过去,小腹垫在靠枕上,身后抬起一个自然的弧度。 季云深眼神暗下来,舔了舔唇:“肖老师你还真是……” “……没有那么疼的。”肖誉把头埋进枕头,“轻一点就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嘴上这样问,季云深却两手交叉拉着衣摆脱下自己的睡衣,同时拽下了挂在肖誉身上、要掉不掉的上衣。纤细匀称的身体一览无余,尾骨处有一片淤青,仔细闻还有扶他林软膏的气味。 季云深握住胯骨把人往上拎,声音低沉得不像话:“让我检验一下肖老师的学习成果……痛了告诉我。” 夜深人静,主卧内终于不再躁动,里面亮着一盏小小的阅读灯,一人靠着床头用平板看新闻,一人趴在枕头上玩手机,气氛和谐又暧昧。 季云深手机振动:【阿晏向您转账500元】。 他猝然看向肖誉:“什么意思?你在piao我?我就值五百块?” “你想什么呢?”肖誉不满,马上瞪回去,展示购物网站上的内容,“我看你给盆栽换了营养土,这是给你的感谢费——你还嫌少?五百能买两袋营养土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5章 季云深拿眼角睨他,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对视。 肖誉想,是他转得太少了,所以季云深不满意? “那我再——” “睡觉。” 季云深再次从他手里抽走手机。心想,很少听他说这么长一句话,果然身体舒爽了心情也会变好。 第47章 “那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转天上午,肖誉是被疼醒的,却不是尾骨……全身零件像是拆开重组,组装得还不太契合,他动了动腿,胯间传来“嘎巴”一声。 昨天季云深说什么来着?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禽兽?” 难道不禽兽吗? 照这样下去,他们生活用品最大的开销将是套套…… 洗漱后出卧室,厨房锅里是梅姨出门前煨着的蔬菜咸粥,他自己盛好一碗端出来,猛然现餐桌变了样。 “阿晏起来啦。”梅姨拎着一袋食物回来,见他盯着餐桌,解释道,“这是今天早上送来的,季先生昨天才订,没想到这么快!你试试好不好用?” 原先的大理石餐桌换成了定制款升降桌,和屋里的装修风格不太搭。心里一暖,他拿遥控器试了几下,升降过程非常丝滑,一点卡顿都没有。 但是…… “那他怎么吃饭?” 难不成每天晚上他俩一块儿站着吃?那场面太诡异了吧! “我昨天也问了,季先生说站着吃得更多,还哄我说做饭好吃,他恨不得全吃完呢!”梅姨笑得和善,“我看季先生对你真上心,你就在这儿住下吧,天天看着你我可高兴!” 肖誉不自觉勾起嘴角,腼腆一笑:“好。” 上次布会紧临国庆,肖誉足足在半岛蓝湾养了八天。白天季云深出门上班,他就在家看书,站着练琴,趴着玩手机,吃饭。他本身很宅,住在哪里要做的事情也就这几件,不过住在季云深家里还是有些不同的。 季云深上班时间不固定,赶上休息日他们就睡到自然醒,在床上腻歪一会儿,然后起来吃早午饭。整个白天,两人都互不打扰做着各自的事情。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他就在阳台上练琴,和那盆小叶赤楠一起晒太阳。 季云深偶尔从身后贴住他,两手搭在他的手上,琴弓瞬间重了很多,他感觉自己像提线木偶的操控者,操控了一只有思想,还能提点他的“木偶”。有时季云深又良心现,安静坐在摇椅上闭目听他的琴,手在大腿上打着拍子,看上去既腐败又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卧底k》改编的电视剧恰好在国庆期间上映,他趴在沙上侧着头看,沙宽大,季云深却要坐在他脚边,捞着他两只小腿放到自己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捏。这种姿势对他来说暧昧得过了头,他也从来没想过把腿脚放到别人身上。但他只要有躲开的苗头,季云深就强硬地又拽回来,一来二去他也就不动了。 也许是《卧底k》太吸引人,陪他看了两集后,季云深后面几天回来得比往常更早,晚上八点开播,七点四十五就打开电视等了。在他的印象里,季云深是个擅长管理时间的人,经常利用碎片时间处理工作、看新闻了解行情。现在居然愿意每晚浪费一个半小时陪他看剧,他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尾骨骤然痊愈。 “季云深是个好人”这个想法冷不丁蹦出来,他也如实说出了口。 没想到季云深一愣,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不相信,还是太震惊,塞给他一颗葡萄:“这就好人卡了?” “我是自内心的,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他看向升降桌,脚趾蜷了蜷,那句“委屈你了”没好意思说出口。 电视剧刚好演到小丑装疯卖傻骗取信任,他语气郑重,表情也很严肃。季云深看得笑了出来,挠了挠他的脚心:“那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肖誉看一眼电视,也学小丑装傻,还装聋。却感觉放在小腿上的手缓缓向上,一直摸到了裤腰。 “等追完更新再——” “你可别反悔。”季云深马上打断他,上半身往他那边凑了凑,“我买了件新衣服,有一对猫耳,等会儿穿给我看。” 肖誉:“……” 已经后悔了怎么办? 假期的最后一天,林隐青叫肖誉去学校上小课,顺便检查他比赛曲目的练习状况。 这还是他第一次早上和季云深同时出门,季云深弯腰给皮鞋系鞋带,话中带笑:“等明天《微蓝深蓝》一售,你就是知名演奏家了,还这么刻苦啊。” 话是调侃的玩笑话,但季云深也明白肖誉的追求,他就是喜欢逗,想知道肖誉是什么反应。 “这是两码事。” 沾上专业范畴,肖誉身上那股严肃劲儿果然冒出来了,他盯着季云深头顶的旋,声音低低的:“知不知名都不能偷懒,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季云深系好鞋带,站起来轻轻跺了几下脚,开门往外走。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知道,三天不练所有人都知道了。”肖誉把琴盒往上托了托,按下电梯,“原话怎么说的我也忘了,不过意思差不多。我要在年底的比赛里拿到第一……我已经准备很久了。” 季云深盯着电梯门上模糊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加入希音乐团成为大提琴首席的第三年,他也曾信心满满,要带领乐团向世界前一百迈进。然而造化弄人,不久之后他就出了车祸,连业余演奏都成了奢望。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6章 “你没问题的。”季云深说。 肖誉抿了抿嘴,林隐青也说过这句话——被寄予厚望让他感到压力,但被无条件信任又给他无限力量。 大三课很少,星期一上午肖誉只有一节大课,课间休息时他盯着环树官网并不断刷新页面,十点一到,他眼疾手快全款抢下一张《微蓝深蓝》——他的第一张独立唱片,值得为自己投资一下。付完款跳转回详情页,还不到五分钟,唱片就已经全部售空了。 唱片到手,他才得以安心听课,不过下半节课频频有人看他,他很不自在,又别无他法,因为他是教室里除老师之外唯一站着上课的人,虽说已经站在最后一排,但也非常显眼。头皮像针扎一般麻,他恨不得用大纸箱把自己装起来,只在眼睛处开一个小窗口。 手机震动,方知夏来一条链接。 第一眼看:又是哪个小明星的瓜? 第二眼看:好像是他自己?! 第三眼,他点开一字不落看了一遍,那篇名为《现实版霸总和他的大提手金丝雀》的文章,故事内容是虚构的,但失重餐厅的接吻照和一些日常照,却明明白白指向他和季云深。文章里还附上了银行的流水——他曾用季云深送的银行卡,给肖梦冉转了一百万。也正因为这件事,坐实了他和季云深的不正当关系,毕竟正常恋爱的话,谁会在一开始就给对方大额银行卡? 文章的布时间和唱片售时间分毫不差,不到半小时点击已超百万。顺着那条链接往下,谩骂和带着侮辱性的字眼映入眼帘,说他为了名利勾引季云深。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刚认识季云深的时候,那会儿学校里就流传着这些言论,几乎和现在如出一辙,他先入为主怀疑到了谢承身上。 他和季云深交往并不避人,被拍到也正常,文章里的照片高清且有明显时间线,像有人雇专业狗仔跟踪拍下的。但那张银行流水却不是普通人能查到的,况且季云深的卡还是加密账户,谢承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幕后这个人到底是冲他,还是冲环树和季云深? 肖誉从没觉得一堂课这么难熬,面对那些探究、嘲笑和鄙夷的目光,他简直如芒在背。为躲避利箭般的目光,他顾不上尾骨的疼痛,坐在冷硬的椅子上给季云深了条信息。 季云深秒回:【还不清楚,已经找公关处理了,你先回家。】 看了眼时间,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秉承“有始有终”的原则,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专心听课记笔记。殊不知他马上就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却也为时已晚,追悔莫及。 第48章 “下次再摔,我就抱你去上课。” 中午下课铃一响,教学楼走廊和校园里到处塞满了人,走在人群中,肖誉能清晰地听到关于自己的“故事”。 那些故事编得有模有样,把他塑造得像爽文里的男主角,只要出卖身体,不仅能得到巨额财富,还能靠关系出名,名利双收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事实上他除了那两百万和一张唱片什么都没有,唱片还是自己苦哈哈花了两个多月录好的——谁家金丝雀混得这么惨? 环树根基深厚,在业内和大众眼里是标杆一般的存在。非但没受到影响,还有大批忠实粉丝下场为其说话站台,虽处于舆论之中,却是稳稳匿在风暴中心,被卷进旋涡搅乱一切的,似乎只有他一人。 “小心!” 一辆校园单车冲出人群,没有按铃也没有减速,直直从身后驶向肖誉。 他向左边躲,车子也向左,他向右边躲,车子也向右——目标明确,就是要撞他! 他尾骨的伤没好,还背着几十斤重的琴盒,整个人稍显笨拙,毫无悬念地被自行车撞倒在地,矿泉水瓶掉下来滚远,琴盒磕在地上,大提琴出一声沉闷的“锵”。 “哎呦!真是对不起啊,哈哈哈哈……” 臀腿和手臂火辣辣的疼,肇事者连车都没停,更别提看清长相了。 一句戏谑的道歉散在风里,他只捕捉到末尾的几声笑。 “……你没事吧?” 好心的女同学递上手帕纸,肖誉推拒了她的好意,两手撑地爬起来。 对历经多次校园暴力的他来说,太清楚和他搭上关系是什么下场了,周围这么多人,这位女同学难免不被人报复。 他这种人,还是远离的好。 耳朵里像灌进了海水,周遭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他心乱如麻手脚凉,像一具空壳慢悠悠向校门口走。 最害怕的还是来了,委屈和无力裹缠着他,催生出心底的怫郁和怨愤。 这一切要从何说起…… 从他生日那晚的乌龙说起吗? 从他花了季云深一百万说起吗? 从他无权无势拒绝不了季云深,又心软恨不起来,还反被吸引了说起吗? 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不过是个想奋向上,想为自己挣一个好前途的普通学生罢了,是季云深反复出现扰乱他的生活,也是季云深自作主张把他曝光给媒体…… 季云深还没回家,肖誉没有一点胃口,喝了点水就去洗澡。 手心和手肘的外伤比较严重,热水一冲,那上面的泥沙和血痂都离开了皮肤,却不断提醒他:你完了,这次你洗不干净了,你永远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丑。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7章 他一觉睡到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大门响了一声,然后是季云深和梅姨的对话,不过他听不清楚,不一会儿,就见季云深边松领带边走进主卧。 温热掌心覆上额头,季云深贴了一会儿,关切道:“不烧,中午怎么没吃饭?” 肖誉摇头,看得出季云深脸上疲态尽显,估计处理这件事也很费心力,他不太想说话,也不想在今天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其实他是个悲观主义者,遇事先最坏的结果,舆论酵到现在,已经彻底超出他的承受能力,只有环树请来的专业公关才能解决。 “走吧,先去吃饭。”季云深去拉他的手,蓦然神色一变,“怎么弄的?” 他缩回手,把袖子往下遮:“走路时摔了一下。” 倒也不算说谎。 季云深一副“你骗小孩呢”的表情,带着压迫感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却也没再问——肖誉不愿意说的,肯定能藏一辈子,直到带进棺材里。 于是他笑了笑,说:“多大人了,还能平地摔?下次再摔,我就抱你去上课。” “如果是公主抱那还是算了,我有偶像包袱。”肖誉配合着完成了这个不算好笑的对话。 升降餐桌缓缓升起,机械的运作声本来微乎其微,但今天家里寂静得反常,那一点点声音也变成了扰人的噪音。 梅姨端菜的间隙,肖誉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来自于季云深。 梅姨今天也稳定挥,几道菜摆在桌上看着赏心悦目,虽是家常菜却注重营养均衡,但肖誉依然没什么食欲。 手里筷子最上方有个帕恰狗,是季云深看见他琴盒上缀着帕恰狗,觉得他喜欢才挑的。 餐桌上的大红袍茶冻,是季云深觉得他喜欢才让梅姨准备了两份。 身上从里到外的衣物,是季云深觉得他喜欢纯色的而买回来的。 到处都是季云深对他的好,他生不起气来,也做不到和季云深翻脸,原来被爱竟令他感到窒息。 饭后追剧时他人在魂不在,看了半天也不知所云。季云深拎着小药箱坐到旁边,抓过他的手,用棉签沾了碘伏轻轻涂在手心。 “摔成这样有没有哭鼻子啊。”季云深心不在焉地问。 他沉着眼,季云深的动作比上次给他处理后背伤时娴熟多了。见他不说话,季云深又问了一声,他答:“没有。” 他像丢掉心爱玩具又不喊不闹的小猫,季云深看他那双下垂的眼,换了根棉签,劝道:“那些人不知道真相,都是乱说的。这几天尽量少上网,给我一点时间处理。” 碘伏涂上去凉凉的,棕黄的颜色轻易覆盖了手心的本色,就像在白纸上画画,在清水里灌进污水……总是唾手可得。 碘伏可以洗掉,他的污点用什么来洗呢。 季云深扔了棉签,拧好碘伏的瓶盖,手指戳在他嘴角向上顶出一个笑容,又顺着他的嘴唇描了一圈:“别想太多,笑一笑?” 他忽然一阵心烦,抬手拂开:“今天上课很累,我先去睡了。” “这集还没演完,”季云深快速拉住他的衣摆,好像不拉住他就会消失一样,“你不看了?” 肖誉没回头:“下次看录播吧,我眼睛好痛。” 进卧室之前,他听季云深笑着说:“下次我们能一口气看三集。” 花洒打开,肖誉闭眼仰着头,迎面对上兜头而下的热水。 看得出来季云深在哄他,但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明明想对季云深笑,可身体和情绪都不受大脑控制。 季云深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甩脸色。 从布会那天到现在的桩桩件件压在心头,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还梦到了高中那段最难捱的时光。 梦到他和肖梦冉被房东赶出来,说不想把房子租给不干净的人,梦到高中同学把他堵进卫生间谩骂殴打,梦到他像过街老鼠一样在校园里躲来躲去,梦到他等上了大学日子才好过起来,没好两年又遇见了季云深。 噩梦的余韵令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又开始在脑内演化其他可能性。 如果生日那天没喝酒、不叫网约车就不会上错车,也不会遇到季云深;如果当时没收季云深的银行卡,没有把身份证落在酒店,就不会和这个人有联系;假如这些都无法改变,那他还可以拒绝去科北团建,如果当时没去的话,也许就不会喜欢上季云深…… 床垫微陷,季云深上了床,被子开合,掀起淡淡的柑橘香。 屋里没开灯,肖誉在黑暗中睁眼注视着,安顿好一切准备睡觉的季云深吓了一跳,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你没睡啊?” “做梦了。”他掖了下被角,又闭上眼,“几点了?” “一点,接着睡吧。”季云深凑过来抱他,在脸颊上亲了一下,“怎么出这么多汗——梦见什么了?” 肖誉没说话,季云深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他轻飘飘地说:“在梦里跑马拉松呢,路边有人给我加油,但我怎么也跑不到终点,路很长,还很黑,我跑得好累。” “那咱就不跑了,我开车带你去终点不就行了。”季云深笑笑,搂着他的那只手拨弄他的梢,“这几天先不去上课了,明天让丁颂陪你去医院拍个片子,你这么难受,别是今天又摔到尾骨了。” “好。”肖誉没有拒绝,不管是旷课,还是去医院,都好,无所谓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8章 第49章 “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 转天上午,肖誉和丁颂去医院复诊。心里积的事情太多,他连拍x光片时的羞赧都没有了,面上淡淡的,甚至有点冷漠。 自从布会结束后,丁颂就没见过肖誉了,他在一旁察言观色,觉得肖誉的状态和刚认识的那会儿差不多,冰山似的往外冒冷气,靠近一点都得冻伤。 他只当是和季云深吵架了,不过人家两口子的事他也不好掺和,想劝劝都不知从哪说起。 “恢复得不错,已经在愈合了。”关上观片灯,医生笑着说,“你摔的那一下还挺有技巧,不疼的话可以试着仰睡,想坐的话就坐沙,别久坐。” 谢过医生,两个人拿了药开车回家,丁颂还有工作没送肖誉上楼。 肖誉这两天总觉得憋气,就在小区里转了转,在长凳上坐着晒太阳。脑子一旦空下来就容易乱想,于是他从黑名单里找到谢承打了过去。 电话很久才接通,那头的重金属音乐十分嘈杂,谢承大着嗓门喊:“喂!找老子干嘛!” 肖誉嘴角一沉,把电话拿远了些:“是你做的吗。” “做什么啊?”谢承接话很快,“你神神叨叨说什么玩意儿呢!没事挂了,净影响老子心情!” 电话挂得猝不及防,肖誉听着一串忙音,重新把谢承拽回黑名单——不是谢承做的。 谢承空有一肚子坏水,智商和心理素质都不怎么样,如果真是谢承做的,一定不会脾气得这么坦荡。 还能是谁呢…… 苦想之际,一只橘猫溜达过来,蹭他的裤脚当作打招呼,然后熟练地跳到他腿上打起小呼噜,他摸着大橘的毛,眼神也柔和起来。 大橘是他以前来季云深家兼职时见到的,当时草丛里聚集了一群流浪猫,物业经理拿着猫罐头在喂。 大橘分到的是最少的,因为它体型比其他猫大个两三圈,毛油亮,实在不像个小流浪。 大橘三两口吃完,又凑到其他盘子里嗅了嗅,明显是没吃饱的样子,却被经理赶走了。但大橘不闹,蹲坐在一旁看其他小猫“吧唧吧唧”地吃肉。可另一只小猫也没吃饱,冲着经理“喵喵”两声,伸爪轻拍经理裤脚,便得了额外的食物。 肖誉在远处旁观,忽然想到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或许大橘撒个娇、翻个肚皮,也能混得一顿饱饭,但它没有。它很饿,还端着架子不肯低头。 从那以后,他每次来半岛蓝湾之前,都在附近的宠物超市买最大规格的猫罐头,只给大橘吃,大橘吃剩下的才拿给其他小猫。 小猫咪哪有这些复杂的想法,它们只知道“又有肉吃啦”,却不知这是大橘剩下的。 肖誉偶尔觉得自己阴暗,其他小猫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捡大橘剩下的食物?可转念一想,体型是天生的,大橘也没有错,凭什么遭受人类的区别对待? 下午在家练琴时,丁颂敲门送来一套乐高,说是季云深怕他在家闷,特意买的。是《小鬼当家》的主题别墅,他没看过这部电影,也对乐高没什么兴趣——这又是季云深一厢情愿做的事。 不过他确实有点闷,买都买了,索性拆开看看。 从盒子里倒出若干小包装袋,他没拆,按照习惯先仔细看了说明书。在读到“有3955个积木块”的时候,他不禁吸了口凉气,季云深可真高估他了。 花了半个小时研究说明书,他终于弄懂乐高到底该怎么玩了。 大抵每个人心里都有征服欲,一堆零散的积木块摆在面前,他竟迫不及待想将其还原成包装盒上的样子。 按下遥控器,升降桌缓缓升起,他站在桌前十分有条理地拆分积木块,然后按照说明书的步骤拼接,忽然就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沉迷其中了。 在他看来,万事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是最美好的事,而拼乐高的过程则高度契合。同理,按照图纸建房子,按照乐谱演奏,按照跑道分界线跑上一圈又一圈,都令他感到舒适。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迷宫,顺着墙壁摸索,一步一个脚印,只要不横生枝节肯定能走到终点。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他惊讶一瞬,觉得乐高像个有治愈功能的时间小偷,不怎么费脑还能让他放空,几个小时里他全然忘记了现实中的不快。 直到大门的电子锁响起,立马将他拉回现实——季云深回来了。 “拼这么快,地基都打好了啊。”季云深洗了手过来看他,捏着一个红色积木块在手里把玩,“看来我买少了,照你这个速度后天就能拼完了。” “差不多。” 肖誉没抬头,唇角翘起,露出一个微乎其微的笑,但还是被季云深捕捉到了。 季云深心中微动,看来这个乐高是买对了。 再有个三五天,等网上那些脏东西处理完,就不用把肖誉关在家里了。他看肖誉玩得开心,越看越好奇,怪不得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他都三十岁了,看见这种玩具还是手痒。 “我帮你吧。” “你也想玩啊。”肖誉瞥他,“你想玩还说什么帮我?” 被戳穿了小心思,季云深一时吃瘪,他拿手里六孔的红色积木敲敲桌面,摆出一套歪理:“你一下午才拼了个地基,我帮你拼的话明天就弄完了——你不期待拼好的样子?”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79章 肖誉手下一顿,扭头瞪着他,季云深面上平静无波,耳朵脖子一点都不红,脸皮也挺厚实。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饲养员。 满桌积木块就是他撒在地上的孔雀饲料,孔雀被关在笼子里,想吃又吃不到,却依然昂头抖着它精致美丽的尾巴,不服软也不撒娇。 “期待。”肖誉附和道,他把说明书推到两人中间,指着最下方的图,“那你帮我拼下面这层。” “帮”字加上了重音,季云深假装听不出来,挑了些积木开始拼,又看肖誉一眼,眉毛一挑,好像在说:不客气。 肖誉不放心,一边拼自己的一边留意季云深那边。 季云深那双修长有力的拉琴的手拼起积木来异常笨拙,比他刚上手时还不如。 两人都是新手,照理说没必要菜鸡互啄,但他在第三次看对方拼错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你这里不对。”他一手指着说明书,另一手点在季云深拼好的一块,“两个六孔的,不能直接用十二孔。” “我觉得挺好的。”季云深依然我行我素地拼下一排,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结果一样不就行了。” “都像你这样拼,还要说明书干什么?”肖誉拿了一块新的积木,对照说明书上的位置拼上去,“你得按规则来。” 季云深放下手里的积木,忽然不想玩了。 想起肖誉吃饭、叠衣服时那种夸张的“秩序性”,他劝道:“小小年纪,做人别那么死板。说明书存在的意义是指明方向,不是为了把你框在里面。” 后半句话乍一听挺有道理的,肖誉盯着说明书反复琢磨几遍,随即沉下嘴角:“既然有规定的步骤,就要按步骤来,不然就是错误的。你这个现在看着正常,后面肯定会出问题。”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季云深按了下遥控器,桌子下降,他拖过椅子坐下,胳膊肘搭在桌面:“过程没那么重要,最后拼成不就可以了?就像你天天背的那个肖秀荣,甭管你站着背趴着背,出声背还是默背,最后背下来就说明你的方法是正确的。” 季云深一通话说出来没得到回应,屋里骤然沉寂。 两个人一个三十岁,一个十九岁,谁能想到会为拼乐高而吵架? 他是真觉得肖誉这个性格不好,越遵循规则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现在不改正,等以后进入社会说不定三观都被颠覆。 他比肖誉大了快一轮,吃过的盐比肖誉吃的饭还多,他掌握的道理自然比肖誉那一套更有普适性。 他正想再输出一番,却听肖誉说:“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 第50章 “坚持住我们去医院!” “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 肖誉垂头站在那里,两只胳膊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趴趴挂在身体两侧,后背微弓。 他嘴唇倔强地抿着,好像下一秒,最伤人的话就能脱口而出。可眼角却染上一抹红,淡淡的,逆光看过去可怜又阴郁。 季云深一愣,去拉那只攥着拳的手,想把人拉到自己腿上。但肖誉不肯动,身体里像灌满了铅,他只得使劲去拽。肖誉拗不过,一下跌在他腿上,被他搂进怀里。 他哄道:“怎么扯到这个高度了?玩个玩具而已,你想怎么拼就怎么拼,我不插手了,而且——” “我是你的花瓶吗,你想展示就展示?” 手腕上瞬间显出一道红痕,但肖誉毫不在意,近距离注视季云深,像在看陌生人。 季云深终于觉他情绪不对,也敛起笑,声音不自觉降下几度:“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把我介绍给媒体。” “原来是这事啊。” 季云深不以为意,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搂着他的那只手还在他屁股上捏了捏:“环树一年两次唱片,这次的唱片又是你演奏的,机会千载难逢。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想想,在双重曝光下你以后的路会很顺。” 又是这样的语气。 肖誉不可遏地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卡萨之春吃饭,他饱受流言侵害,季云深却连他的话都没听全,飘飘然说一句,“那些人说说而已,你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不是吗”。 就连昨晚哄他,都是用这种不走心的语气说,“那些人不知道真相,都是乱说的”。 好像在季云深眼里,什么都不叫事。 他人生中经历过三次类似的波折,两次因季云深而起,两次季云深都是相同的语气。 他挣开季云深,抓着屁股上那只手甩出去,季云深没设防,手背磕在金属椅背上,“邦”的一声,清脆又沉重。 “你总是这样,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他眼眶红得不像话,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我不喜欢帕恰狗,我不喜欢吃茶冻,我不喜欢纯色衣服,这一切都是你自说自话!我现在像缩头乌龟,像过街老鼠,像不敢见光的臭虫!” 一直以来肖誉都冷静自持,几乎没有失态的时候,今天爆得突然,带着质问的语气瞬间将季云深的火气激了起来。 但凡他多一分冷静,就能听明白肖誉的症结所在,就能知道他单方面的“爱”给肖誉带来了负担。 可他手背红了一大片,手部钻心的疼痛仿佛将他带回几年前的车祸现场,顿时烦躁得不行:“我已经在处理了,这几天我早出晚归就是在忙这件事,你还想怎么样?”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0章 “是我逼你要曝光要资源吗?你有问过我想不想要吗?你真的是爱我吗!” 哗啦! 桌上拼好的乐高被季云深拂到地上,他本来就不会拼,拼好的部分也是豆腐渣工程,不到半米的高度摔了个稀碎。 肖誉胸膛剧烈起伏,刚才他还是居高临下的姿势,现在季云深站起来比他高了半头,他不得不仰起脸瞪着,从气势上就输了大半。 “你属白眼狼吗?” 季云深眼睛里藏着一只喷火龙,他双手箍着肖誉肩膀,恨不得将每块骨骼捏成齑粉:“肖誉,别不识好歹,我喜欢你才对你好,但凡换了别人,我会关心他有没有曝光?我会管他以后前途如何?” “前途?”肖誉冷哼一声,“季云深,如果我因此丢掉前途,我……” 话未说完他猝然一顿,弓着背紧捂住胸口,指节青白,棉质睡衣被他攥出了褶。 “你怎么了!”季云深的手还捏在他肩膀上,那里的衣料瞬间升温变得潮湿。 肖誉张着嘴巴不住吸气,好像被关进了真空罩,恨不得打开全身的毛孔来通气,他皮肤涨红,胸腔像充满气的气球,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 “到底怎么了,阿晏你说句话!” 这闷葫芦的性格到现在都稳定挥,季云深真是烦透了! 从喜欢上肖誉开始,他每天都想学读心术,哪怕肖誉说出一个字也行。一个字,他能猜出一百个意思,可偏偏肖誉只字不提,好狠语阎乄的心! 眼见肖誉的身体软成一滩水跪了下去,右手还紧紧抓住他的小臂,坠得他睡衣歪斜,露出肩膀处的皮肤,他不得不弯下腰。 肖誉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然后不知是汗还是眼泪滴下来,啪嗒啪嗒,地板上湿了一大片。季云深蹲下去,耳朵贴近肖誉白的嘴巴,却是一点也听不清。 肖誉的声音像报废的风箱,也像苟延残喘即将病逝的人,而那句话也许是“我恨你”,也许是“救救我”…… 他极为罕见地体会到大脑空白的感觉,凭着本能背起肖誉,拿上车钥匙冲出了门:“坚持住我们去医院!” 肖誉手脚软,连坐着的力气也没有,瘫在汽车后座。 他不知自己生了什么,只觉喉管像一根有缺口的吸管,再怎么用力呼吸也是徒劳。瞳孔有些涣散,他从前挡风玻璃望出去,外面一片模糊的红海——六七点钟正是晚高峰,即便走了快速路他们也被堵在高架上。 他突然觉得好累。 学习好累,练琴好累,爱与被爱好累,活着也好累。 合上眼睛的前一秒,他不禁看向了季云深——一向温和的人怎么可以砸方向盘骂脏话呢? 这只花孔雀怎么穿着睡衣就出门了,像什么样子……拖鞋换没换呢?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他们穿的还是情侣装,是不是也挺浪漫呢? 但他不喜欢自己身上这件,他喜欢有花纹的衣服。 不过也没关系了,他想先睡一觉,等醒来再买自己喜欢的吧。 滴、滴、滴—— 被困在黑暗里很长时间,肖誉才逐渐听到冰冷的、节奏均匀的仪器声,人中处有些异样,他抬手摸了摸。 “——别碰,这是氧气管。” 手被人温柔地拎开,然后被包裹在微凉和潮湿手心里,肖誉睁开眼,看见了季云深的脸。 他应该没有睡很久,季云深下巴上却长出一层青茬,眼里血丝遍布,憔悴了很多——似乎季云深才应该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我怎么了?”声音沙哑干涩,喉咙里像灌进了沙,他吞咽了几下也没得到缓解。 季云深倒了杯温水,插好吸管喂给他,等喝完帮他擦净嘴唇,才说:“你最近太累,加上心情不好就晕倒了,医生建议你休息几天。” “……好。” 仅仅是这样? 他其实是不信的,那种濒死感太过真实,比上次药物过敏还要严重,季云深却说他太累了。 “阿晏……”季云深握着他的手,犹疑地说,“别怕被人看见,你值得更好的。” 身体上的疲惫导致思维停滞,半晌后,他才问出一句:“什么?” “我是说,你很有趣很优秀,但你的羞耻心太重了。” 季云深语气温和,拇指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地刮着,看不出一点刚刚吵架时的暴戾:“你早晚会被人熟知,有人喜欢你,就肯定有人讨厌你。提前经历一段被黑的过程,也算对你的锻炼。” “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 肖誉把头转向另一边,闭上了眼:“我想睡一会儿,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陪你。”季云深拨开他的刘海,在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把刘海整理好,说,“明天一早咱们就回家。” 没有多余的对话,临睡前那句“晚安”也没有人提起。 第51章 “给我牵一下,充电。” 睫毛不再颤抖,肖誉的呼吸也逐渐均匀绵长。病房里很安静,季云深能听见肖誉轻微的鼾声,检测仪平稳的声响给人一种安全感,证明肖誉的生命体征是正常的,身体也是健康的。晚上在急救室忙得兵荒马乱,这会儿都稳定下来了,季云深一边回忆医生的话,一边琢磨肖誉的病情。 “他这是典型的呼吸性碱中毒啊。”不等季云深问,医生马上用白话解释了一遍,“你可以理解为呼吸过度,身体里二氧化碳急剧减少而产生的暂时休克。”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1章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刚问完,季云深就愣住了,回想肖誉当时的状况,顿时内疚起来,不确定地问,“吵架会导致病吗?” 医生点头:“有可能,有些病人大笑大哭大喊就能引起,不过从检查结果来看,他不是器质性病变,后面再病的话建议去看精神科。” “精神科?” 季云深眉峰一跳,他一直觉得肖誉是个挺健康的孩子,偶尔有点头痛脑热但也不影响什么,和医生口中的“精神科”八竿子打不着。他心里不悦,不免觉得医生危言耸听,不过他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我只是给个建议的方向。”医生耐心地说,“一般这类病人比较内向,不大会泄情绪,有事就憋着——你知道弹簧吧,一直压着它,下次反弹得更厉害。” 季云深思忖一会儿,又问:“如果下次病怎么急救?” “哦,这个简单,用个杯子或口罩之类的罩在他口鼻,让他把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再吸回去,就能缓解大半。” 越想越睡不着,季云深在手机上搜索“呼吸性碱中毒”的相关词条,看了半天,他逐渐理解了。有句话叫“胃病的尽头是精神科”,胃是情绪器官,难受时不一定是“胃”生病,而是情绪或心理出现了问题。肖誉这个病应该也差不多,有单纯的生理性病变,也有心理问题引起的病变。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哪种病变更严重。 肖誉就是医生口中那种只会“憋着”的内向型病人,不擅表达,也不愿表达,酸甜苦辣都往肚子里咽,大事小事都自己扛。坏情绪和“毒”一样,在身体里积攒多了、久了,就像定时炸弹似的,说不准什么时候爆炸。 除了刚认识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比较僵,后面肖誉就很少和他闹了,他一直以为肖誉变得随和了、接受他了,今天这一病,他忽然怀疑起自己来——肖誉真的接受他、喜欢他吗?还是这一切是他一厢情愿? 医嘱上面写要保持心情舒畅,不能有大起大落的情绪——和废话差不多。但就是这句废话,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肖誉这个人,只看表面的话永远风平浪静,谁能想到这小孩天天在肚子里“乘风破浪”。 转天早上,肖誉是被电话的震动声叫醒的,他接通电话,虚着声音叫了声“妈”。 那头一愣,马上问:“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室友还没醒。”肖誉含混地回答,“什么事?” 肖梦冉迟疑道:“我买了做糯米糕的原料,明天回来吃饭吧?” “好,谢谢妈。” 挂断电话,肖誉看了眼时间,已经早上八点了。这一晚睡得不太舒服,他动了动身子,现被子让季云深压得严严实实,像个量身定做的睡袋。季云深还没醒,他便没再动了。 私立医院的条件不错,单人病房里除了病床,还有两张家属床位,不过季云深没去睡,趴在他旁边像只温顺顾主的大型犬。嘴角刚有点上扬的趋势,想起昨晚季云深的话,又压了下去。 季云深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就算是吵架,季云深也认为是他的问题,是他羞耻心太重,才会对这次“全网黑”这么在意,在季云深眼里,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季云深就通过不入流的手段把他强行留在身边,那时他觉得季云深大概把他当成小宠物,或者昂贵的商品,又或是美丽的泄工具? 总之不把他当做“肖誉”,也不把他当做一个“人”,现在也是一样,季云深不尊重他。但凡布会之后,季云深给他一个解释,哪怕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他也有可能接受,而不是昨天那句,“我是为你好才这样做,你别不识好歹”。 他空洞望着房顶的金属吊顶,再次生出了悲观的想法,季云深喜欢他,可这种“喜欢”不是他想要的。那他呢,他喜欢季云深吗?他能忍受吗?愿意忍受吗? 清醒之后,尾骨的痛觉清晰传达到大脑,肖誉知道动作大了肯定会吵醒季云深,但他实在躺不住了。 果然,季云深醒了,一抬头,下巴上的胡子比昨晚更长。季云深懵了一会,第一句话就问:“还难受吗?” 本想侧身背对季云深,但听到话里的关切和紧张,他刹那间感到不舍,心里酸。侧过身躺着,和季云深对视了一会儿,他默不作声叹了口气:“回家吧?” 昨晚意外来得太突然,两人出门时穿着同款不同色的睡衣和拖鞋,除了身份证什么也没拿。 肖誉没什么包袱,而且在急诊室里就被换上了病号服。季云深这只花孔雀忍不了,临出病房前换了一身体面衣服,甚至连胡子和头都打理好了,还给他也准备了一身运动装——大概又是叫丁颂那个小倒霉蛋跑的腿? 两人精精神神地走出病房,一点不像住院的病人和陪床的家属,反倒像来医院拍电影的演员。 季云深昨晚在病床边趴着睡了一晚,这会儿全身酸痛,红灯间隙,他扭头看了眼后视镜,颈椎传出“嘎巴”一声。车子隔音良好,隔绝了外面的嘈杂,肖誉听得清清楚楚。 “下个路口停一下,换我来开吧?”肖誉提议。 季云深惊讶望着他,他马上说:“我大一就考过驾照了……还是算了,你这车太贵,磕了碰了我赔不起。”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2章 提起这两个字,季云深的声音都柔和很多,他打开电脑,看了眼周允诚,说:“网上的事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该清的都清了,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做的——你有头绪吗?”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3章 他这招用得妙,周允诚一听他先聊工作,脸色立马缓和不少。 “我也在用人脉查。”周允诚压下火气,思索了一会儿,笃定道,“eason,明年巡演结束后我不再来环树了。” 季云深正检查昨天的邮件,闻言,失手删了一封员工来的信函,很快又从垃圾箱里找回来,点开,机械式地读完,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大脑。 “eason,承认吧,你就是恋爱脑。”周允诚语气平静,却像针一样扎在季云深心里,他说,“从前我看不起你的恋爱脑,现在,未来,我也看不起你。” 季云深安静听着,没有应和,也没有反驳,甚至听完之后有些后怕。 周允诚说的没错,他当时太过自信,不,那已经是自负了。 他想为肖誉做些什么的迫切,一路控制他的大脑。仅凭风控部的承诺,就敢一意孤行地在布会上为肖誉署名,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太冒险了。 “你违背了我们创立环树的初衷,我感谢你救过我的命,但我忍不了再和你共事,因为我不能欺骗自己。” 周允诚抓着沙扶手,自嘲一笑:“从你当初夸肖誉开始,我就知道你已经变了,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但我没想到你居然用老师的遗作冒险,那是老师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啊!” “环树没受到影响已是万幸,可是eason,你想过没有,凡事都有万一。万一环树受了舆论影响,你毁掉的就是老师的名誉和我们多年的心血。”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连季云深点鼠标的声音都消失了,一时间,办公室静得落针可闻。 季云深因这番话再次陷入回忆。 当时他和周允诚一起参加讨论会,盘山公路崎岖又视野受限,迎面驶来的卡车司机酒驾,过弯时没有鸣笛也没有减速,而那时他正和周允诚为一个观点吵架,再想躲避为时已晚。他用手护住周允诚,却也因此永久失去登台的机会。 但是他从不后悔,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挽救。 后来他转行为商,周允诚满心内疚,用乐团排练和巡演之外的时间和他一起经营环树。周允诚天生工作狂,这些年来甚至比他这个总经理做的都要多。 他没想过用“救命之恩”绑架周允诚为他做什么事,也不希望周允诚因此束缚自己。 “chan。”他叫周允诚的名字,起身走了过去,伸出右手,五指并拢,“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你从来不欠我什么。” 周允诚惊讶地抬头,回国后季云深就没再叫过他的名字,他盯着季云深的手握了上去。 “你是绝对自由的,”季云深说,“虽然我对你的离开很遗憾,但我不会阻拦你——周总,感谢你对环树多年的付出。”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紧了紧,又一触即离,眼中没有一丝狎昵。 他们在不懂爱的年纪因志趣相投、惺惺相惜走到一起,但他们太过自我,从来不肯服软,更不愿打磨自己变成与对方契合的样子。 季云深自内心地希望周允诚幸福美满,在小提琴这条路上稳步前行,直至终点。 “——哎你找谁?” 丁颂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敲了几下门后走进来,叫了声“周老师”,然后和季云深说:“季总,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穿得挺嘻哈,您认识吗?” 季云深摇头,说:“调监控我看看。” “哎!”丁颂转身要走,小声嘀咕,“看来得给前台再做个培训,什么人都往里请!” “——等等。”周允诚叫住丁颂,问,“那男生是不是瘦高,有点黑,戴着一串银色粗项链?” “啊对!周老师,那是您熟人?” “算是。”周允诚笑了一下,“不用调监控了,你去忙吧,谢谢。” 丁颂走后,季云深饶有兴致看着周允诚,八卦道:“有情况?” “一个小孩儿罢了。” 正想再作弄几句,季云深的私人电话响了:“你好,哪位?” 那边说的英语,季云深眉毛拧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他打内线让行政订机票,定睛看着周允诚,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欧洲那边出事了。” 第53章 “他对你好吗。” 星微巷的老房子隔音不太好,门也是薄薄一扇,刚到门口就能听到里面油烟机的运作声。 和前几次来不同,这次肖誉用钥匙自己开了门,就和高中那阵一样,钥匙插进锁孔,拉门进去,转身关门,自然得好像他从没有离开过这里。 肖梦冉一直没有换过香薰,还是那股清新的皂香,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干干净净,一样东西都没放。他走到厨房门口,定定站着,看肖梦冉炒菜的背影。 灶台比较高,肖梦冉右肩耸起,拎着炒勺在锅里翻搅,她的头剪短了些,在脑后束了一个低马尾,但好像瘦了不少,身上那件连衣裙本是修身款,现在变成了宽松款。 他太想念这样的场景了。 他父亲谢景谦万事亲力亲为,所以他们家只请了一位保洁阿姨每周上门打扫,其余的都是谢景谦和肖梦冉在做。两个人非常恩爱,拖地时要并排拖,做饭时要挨在一起炒菜,不管是洗澡、出门、办公,他们都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 小时候他不懂,认为自己是捡来的小孩,爹不疼娘不爱的,后来长大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4章 “父母恩爱”的认知在他大脑里根深蒂固,所以谢景谦病逝后,他死都不肯接受肖梦冉改嫁,他和肖梦冉吵架,对肖梦冉说了很多戳心窝的话……现在想来,他真的太浑了。 “啊——阿晏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啊,吓我一跳!”肖梦冉把菜盛到盘子里,端着往客厅走,“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他从肖梦冉手里接过两盘菜,说,“还有其他的吗,别做了,两个人吃不完。” 肖梦冉回到厨房,用防烫夹从锅里提出一盘蒸糕,笑道:“还有一盘糯米糕。” 糯米糕被改良过了,有白色和黄色两种,白色的做成了花苞形状,最上面撒了些桂花瓣,黄色的则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肖誉用筷子夹起来,糯米糕喷香暄软,咬在嘴里就是“母亲的味道”。 他像品尝珍馐一样放慢速度咀嚼,咽下以后,忍住鼻腔中的酸涩,对肖梦冉笑了笑,说:“下次做汆丸子好不好?” 连他自己都没觉语气里的撒娇和依恋,餐桌上的时光蓦然回溯,回到那个深秋,他放学回来,告诉肖梦冉明天想吃的菜。 “好啊。”肖梦冉睫毛动了动,犹豫着问,“阿晏,那一百万是……” “你都知道了。” 肖梦冉点头。 肖誉放下筷子,垂着眼,似乎不敢直视肖梦冉:“我谈恋爱了,就是网上说的季云深,是环树的总经理……对不起,我,我喜欢男人。” 肖梦冉一愣,好半天没说话。 她并非老古董,但再开明的人听到儿子出柜也要愣上一会儿。 这短短几秒钟,她满脑子都是疑问。 肖誉怎么认识的季云深?在一起多久了?感情如何?谈恋爱为什么有大额金钱往来?普普通通谈个恋爱为什么闹上热搜?肖誉最近肯定很难过,这件事怎么解决?那个叫季云深的能不能负起责任?对肖誉是不是真心的? 可是肖誉已经长大了,又不在自己身边很多年,做母亲的纵然有上万个问题,也不好刨根问底,况且以肖誉的性格,他自己不想说,谁都撬不开他的嘴。 一颗心悬在胸腔,上下左右都没有着落,她默默叹了口气。 许久没听到回复,肖誉的嘴角慢慢沉下来。他不知道如果肖梦冉不接受要怎么办,断绝母子关系吗?还是和季云深分手? 他忽然清明些许,“分手”二字就像深埋土里的一根刺,只是他今天浇水翻土才猛然觉,那根刺又长又狰狞,于是他拿着小铲匆忙将土壤重新覆盖上去,然后用铲子拍了拍,伪装成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他对你好吗。”肖梦冉问。 “挺好的。”他答,肖梦冉还要再问,他夹起一只虾放到对方盘里,说,“妈,菜都要凉了。” 吃过饭出来天已经黑了,巷子里却一点不黑,路过的每一扇窗户里都点着灯,再小的房子也盛满了一家人的爱。他抬头看看天,两栋楼之间的晾衣杆上没挂衣服,他还是第一次从星微巷里面,看到了星空。 走到一半,他接到林隐青的电话,晚上7点,林隐青应该早就下班了。 “林老师。”他接起电话。 “今天我听到一个消息,”向来雷厉风行的林隐青,此时却万分迟疑,语速慢下来,“你现在在哪?” “在回学校的路上,什么消息?”肖誉停下来站到路边,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他可能出事了。 “你被禁赛了,我今天收到协会通告,说你……违反公共道德。”林隐青劝道,“没关系,你还年轻——” 违反公共道德? 他自认守序善良,就算太阳从西边升起、江川湖泊向上流淌,他也不可能做任何违背公共道德的事。 “我做了什么。” 林隐青出轻微的叹息,既不忍说出实情,又不得不如实告知。 他说:“是那张银行卡的流水,还有网上那些照片和文章。协会认定你和季云深不是正常的情侣关系。肖誉,比赛没开始就证明事情还有转机,老师在圈里混了一辈子,一定帮你解决。” 肖梦冉给打包的糯米糕掉在地上,饭盒盖子被颠开,甜香扑鼻,肖誉却嘴里苦,那苦味从舌根往外蔓延,他蹲下去捡了一块糯米糕塞进嘴里。 好苦啊,糯米糕好苦,里面一定放了很多的碱……或者苏打粉。 他靠着本能说了一句“谢谢林老师”,却也不确定林隐青听到的是不是这句话。 林隐青说他还年轻,可下次大提琴组的比赛在十年后。十年后,他已经二十九岁了。 他捡起饭盒扣好,继续往前走。 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但应该很可怜吧,不然迎面走来的那对情侣为什么频频看他,路过时窃窃私语还出低笑? 心跳越来越缓,那晚吵架后的窒息感似乎要卷土重来。星微巷其实很大,他所在的这条路少有人经过,这一次,没有人救他了。 他手脚开始软,没往前走几步便失去了力气,他拐进其中一条小巷,坐在昏黄的路灯下打开饭盒盖,吃完了所有的糯米糕——至少让他带着肖梦冉的爱意离开。 路灯年久失修,闪了几下骤然熄灭。黑暗中,他身子后仰,后脑勺磕在墙上,全身像被毛线缠住然后裹紧,混乱,毫无章法,但留有一片清晰的区域,上面印着几个灰白小字:蝴蝶效应。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5章 季云深轻轻“煽动翅膀”,为他的世界掀起一阵龙卷风。 胃里胀满,他恶心得想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本来不想看,又怕是肖梦冉的电话,他不想再让肖梦冉操心——却不是肖梦冉。 方知夏问他在哪里,又问他和季云深最近怎么样,还安慰他事情都会过去的。 他闭上眼自嘲一笑,怎么都在今天和他提这些事,网上那些已经被季云深清理掉了,他当然过得很好…… 巷子里空气不流通,却减轻了窒息感,手脚有了些力气后,他耐着性子逐条回复。 方知夏来一段音频,他摸着身上的口袋找耳机,两个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传了出来。声音在巷子里清晰异常还带着回声,他找耳机的动作顿住,身子还维持着向右侧扭的姿势,呆愣着听完了整段音频。 【我知道了。】他回复方知夏。 第54章 “可以留下陪我吗。” 不知是手机没有信号,还是对面无人接听,总之,肖誉联系不上司机了。 最近的地铁站不到两公里,他像一具空壳沿着马路牙游荡,记不清是怎样回的家,记不清地铁上的人怎样看他,也记不清脑子里在想什么。 半岛蓝湾的气味和肖梦冉家里不一样,闻起来像冬天冻住的河,像北极圈的极光,又冷又绚,感受不到半点温馨。 李长风和梅姨已经下班了,餐桌上扣着一个保温盖,看来季云深已经回家吃过饭了,下面是给他留的饭菜。 他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今天的《卧底k》是看不成了,原来他不在家时季云深也不会自己看,只是为了陪他才看的。 脑子里有些空,他竟不知道这个时间季云深一般在做什么。 书房门开着,季云深不在,他便去了卧室。衣帽间传来拉链声,随后是滑轮滚在地毯上摩擦的闷响。 “回来啦。”季云深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会碰见他,“吃过了吗?梅姨今天做了白灼虾——” “你去哪?”他盯着季云深手里的行李箱,26寸的,能装下半个月的冬季衣物。 “出差。” 季云深将行李箱拎出卧室,放在大门口,肖誉跟了过去,和转过身的季云深装了个满怀。 “怎么了,一天不见这么想我啊?”季云深划拉他的头,把刘海全部弄乱,然后牵着他的手来到餐桌旁,掀开保温盖,“你看。” 盖子下面是一碗醋、生抽和香菜小葱调制的蘸料,为了照顾他的口味,里面放了不少切成段的小米辣。蘸料碗的碗沿挂着一圈剥好的虾,季云深拿了双筷子,下饺子一样把虾赶进蘸料里,鲜嫩的虾肉裹上酱汁,看上去美味又爽口。 “尝尝。” 季云深把筷子递到他手边,他没动,定睛看着季云深。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不等他问出什么,季云深先躲开了,夹起一只虾送到他嘴边:“啊——” 他张嘴,吃掉,咀嚼,依然盯着季云深。 “在想什么?”季云深看他脸上冷冰冰的,好像结了一层霜,试探地问,“和你妈妈吵架了?” 肖誉答非所问:“你去哪出差?” “去欧洲那边处理点事情。”季云深又喂给他一只虾,仿佛从那双下垂眼中读出些哀怨和沮丧,于是哄道,“考研快笔试了吧,你在家乖乖背题,我大概两个星期就回来,好吗。” “和谁一起去……” 他声音太小,季云深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他说。 肖誉情绪不高,季云深也不再没话找话,给猫喂零食似的喂完一小碗虾。盯着肖誉进浴室的背影,季云深皱着眉若有所思——他惹肖誉生气了? 没有吧,早上起床时还好好的,从肖梦冉家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肖梦冉那边出事了?可他派去医院的人说她小女儿情况稳定,所以也不是肖梦冉那边的事情。 他忽而烦躁起来,如果他掌握改造人类的技术,肯定给肖誉开一个“知无不言”的系统,也不知肖誉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烦心事。 两人各自洗完澡,时间还早,肖誉窝在懒人沙里拿平板看电影,季云深让他投到屏幕上看,他说不用,几秒后反应过来,关上视频把平板往外一递,问:“你用?” “不用,我觉得你那样看伤眼睛。” 肖誉摇摇头,没说话继续看。 浴室里开着换气扇,沐浴液的柑橘香漏进卧室一些,却中和不掉微妙压抑的气氛。 季云深靠着床头看一会儿手机,又看一眼肖誉,肖誉一动不动,把视频声音开得很小,他都怀疑这个音量真的能听清吗?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又抬头看,肖誉连姿势都没换过,人在,魂儿没在。 他看不下去了,一手搂背一手横插进腿弯把人抱上床,腿和手合拢把人圈在身体前面,前胸贴着肖誉后背。肖誉看的是个文艺片,片长将近三个小时,是他瞄两眼都犯困的程度。 “今天心情不好吗,我可以给你当情绪垃圾桶。” “我……” 肖誉终于开了口,季云深高兴得像医好病人的庸医,他把下巴垫在肖誉肩膀,侧头盯着那枚蓝宝石耳钉。 当时这颗宝石他选了很久,戴在肖誉身上衬得肖誉冷淡又矜贵,是小黑猫里最冷漠,最高高在上,也是最漂亮的那只,更重要的一点是,只属于他一人。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6章 “我想家了。”肖誉说。 心脏被抓了一下,血液翻涌,季云深感到一丝酸胀。 父亲早逝,又遭亲人背刺,母亲改嫁有了新的家庭,这些变故落在成年人身上都得缓上好几年,而那时候肖誉才十六岁。 肖誉平时装得再高冷再坚强,承受能力和认知力也只有十九岁的水平,今天去星微巷见了肖梦冉,回来后觉得难受再正常不过了。 “把你家原来的房子买回来好不好。”他提议。 肖誉扭着身子看他,眼睛瞪得很大,嘴唇微张,好半天才说:“你认真的?买回来也不是家……而且别人住得好好的……” “行,都听你的。” 季云深轻声哄着,下意识看几眼电影,然后打了个哈欠:“等阿晏以后达了,给你妈妈买一套别墅,给妹妹买个秋千,在院子里种点小花小树——哦,想种菜也行,以后你们就有新的家了。” 肖誉手指一抖,不小心蹭到了进度条,一下快进到结尾,黑屏白字滚动着演职员表,可他也没再往回拖,垂着眼想从季云深怀里爬出去。 但他刚一动,箍在身上的两条手臂骤然收紧,耳边传来一句:“不许走。” 季云深替他调整好进度条,责怪他:“你不最是有始有终的吗,这俩人的误会还没解决,我等着看结局呢。” 看结局。 没有结局了,肖誉想。 “他们没在一起。”他说。 “你之前看过啊?” 电影这一幕很暗,他从屏幕上看见了季云深的脸,看得很认真,似乎是真的想看到结局,看到两位主角的命运。 可他分明看见刚才季云深哈欠连天,明显对电影不感兴趣——就像每晚陪他追《卧底k》一样。 “我猜的,男主已经对女主失望了。” “没有吧,他不是还和女主上床了吗。”季云深的手不安分探进衣摆,“男人嘛,上半身和下半身是独立思考的,满足其中一个就能爱意不绝。” “满足一个就爱意不绝……” 他呢喃几遍,假如满足他自己的身体,是不是也能对季云深爱意不绝? 他忽而转身吻住两瓣薄唇,没有技巧,莽撞生硬,牙齿撞在季云深的嘴唇上。 季云深吃惊于他的主动,很快便吻了回去,瞬间掌握主动权。季云深的吻和本人一样蛮横霸道,却唇舌温软,每一下都在他心上撩起一片云雨。 窒息感再度袭来,他推开眼前的人,叫对方的名字:“季云深。” “嗯。”季云深用指腹描摹他的唇形,瞧他眼底的潋滟。 回想起来,这是肖誉第一次郑重地叫他的名字,在他的幻想中,下一句可能是“我们结婚吧”,也可能是“我爱你”,如果肖誉太腼腆,也许会说“我喜欢你”。 但肖誉说的是,“可以留下陪我吗”。 季云深呆了一下,用所有力气咽下那句“可以”,柔声道:“是不是最近在家闷坏了?改天让李长风陪你出去散散心。” “……好。” 肖誉垂头看电影的结局,脸颊又被捧起,温热的嘴唇覆上来,从温柔亲吻变成占有啃噬。鼻息交缠,分不清谁更急促,更看不出谁更动情。 舌尖尝到不属于唾液的咸涩,季云深睁开眼,意外地和肖誉对上了眼神。肖誉睫毛濡湿,眼眶红,竟是满脸泪痕。 在一起几个月,他没见肖誉哭过,一时间他慌了神,蓦地觉他好像并非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肖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双通红的下垂眼里蓄满了液体,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收集起来兴许能淹没整栋楼。 他松开肖誉,在背上一下一下顺着气。想来是肖誉舍不得他离开,而他们也从未分开过这么久,想到这里,季云深也有些难过。 “等我回来咱们就去芬兰看雪,看极光,看驯鹿,”季云深清了清嗓子,又说,“咱们去那边过圣诞节,再帮你看看学校,怎么样?” 电影终于到了尾声,男主对着天空说:“对不起。” 季云深没有听到,只听见肖誉那句带着鼻音的“好”。 第55章 “季总,看不出来您还挺黑。” 十一月芬兰已经入冬,从机舱到接驳门不到两步的距离,身体便被裹满了寒气。总部派来的车早就等在机场门口,季云深拢了拢大衣钻进去,周允诚和丁颂跟在后面,上了另一辆车。 “季总,请您节哀。”副驾驶的助理一口流利的英语,侧身毕恭毕敬地说,“已为您安排好了下榻酒店,请您稍事休息,明天咱们正式开始交接。” “不用了,直接去吧。”季云深说。 季秋白病逝了,心梗,走得很突然。 听他的私人医生说,近一年来老头子的身体都不太好,治疗效果欠佳。想起几个月前季秋白当甩手掌柜吊儿郎当的样子,季云深才后知后觉。 多亏老头子提前安排了一手,让他早早摸清季家的所有产业,才不至于到这个节骨眼抓瞎。 随律师办理遗产公证过户,走完大大小小的繁琐流程,最后拿到手的只有一沓文件——季秋白的毕生心血都在这里了。 季云深忽然失去了实感,前些天还在通电话的人,今天就变成了一抔白灰,他气季秋白报喜不报忧。 黑白遗像上的老头神采奕奕,全然看不出已是强弩之末。季秋白是个保守的老古董,哪怕在国外生活几十年,也很难融入当地的风土人情,家里是典型的传统中式装潢,随处可见的红木家具,文玩古董,绿植,处处都是季秋白生活过的痕迹。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7章 “季叔不告诉你自有他的考量,”周允诚拍拍他肩膀,“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季云深满不在乎地说:“我没事,老头儿这辈子顺风顺水,吃穿不愁,爱情事业双丰收,临走前还玩遍了全世界……他,他是换个地方享福去了。” 他费力挤出一个笑,却有些哽咽:“这么大一摊子事都留给我了,他可真是……” “我也算季叔半个儿子,以后乐团这边有我。”周允诚眼角湿润,他微微仰头,看见书柜里的一套茶具。 紫砂茶壶颜色不均,形状歪扭,被一个玻璃罩好好保护着——那是他和季云深上学时给季秋白做的生日礼物,从挑选紫砂泥,拉胚掐丝,再到最后的烧制,都是他们手工完成。 季秋白好喝茶,收到礼物后嘴上不说,却不舍得用,默默保存了下来。 他因为和季云深的关系而认识季秋白,季秋白对他好却不完全因为季云深,他年少失怙,从季秋白这里得到了不少的父爱,那当真是个严厉而慈爱的老人。 “哇冻死我了!外面下雪了!”丁颂裹着羽绒服进屋,几片雪花从门缝处挤进来,马上融化成小水滴,他一人给了一罐可乐,说,“冰可乐!一口解千愁,老季总肯定不想看你们这样!” 季云深把可乐拿在手里端详,他平时习惯养生,这种碳酸饮料则是能不碰就不碰,上一次喝还是上初中的时候—— 嗤! 耳边传来两声脆响,不喝碳酸饮料的周允诚竟然在和丁颂碰杯,灌下一大口,随后露出了笑容,像被丁颂传染了傻气,这一幕好笑又诡异。 他打开易拉罐,气体喷出的那一刻,心中的悲痛和烦闷也跟着融进空气中,消失了大半。 “你们猜我在网上看见什么了?”丁颂坐在沙扶手上,得意地看着他们,半点助理的样子都没有。 季云深撇他一眼:“别卖关子,不然扣你工资。” “谢景仁被请去喝茶了。”丁颂说,“生意人嘛,不老实,整什么阴阳合同,这不是自毁前程嘛。” “他只是被约谈了,现在还不构成犯罪。” 季云深说完,丁颂和周允诚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他身上,丁颂一脸崇拜,周允诚则是惊讶。 “是你做的。”周允诚用的陈述句。 “是。”季云深不遮不掩,他盯着书柜那套茶具,抿了几口可乐,“在网上胡言乱语诽谤肖誉的人,就是谢景仁。阴阳合同不是我无中生有,而是他合作过的集团忌惮谢氏的势力,吃了哑巴亏——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季总,看不出来您还挺黑。”丁颂竖起大拇指,笑得傻气,“您这招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啊,谢景仁就算没犯罪,以后也不好混了。” 周允诚盯着季云深看,没说话。 季云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放心,是匿名举报,这次我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查到环树和我身上。” “嗯,”周允诚既然决定离开环树,就不会再插手任何相关事宜,他说,“你心里有数就行。” 季云深这几天过得很充实,季家产业涉及多个领域,事情又多又杂。 他每天早上六点出门,凌晨回到酒店,会议一场连着一场,他的时间像再也挤不出水的海绵,干巴巴,没有一点弹性,可他不知疲倦地把自己当成一台办公机器,只为了快点回国,快点见到肖誉。 和肖誉约定的两个星期快到了,他像打了鸡血一样,连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也牺牲掉,西装裤的裤腰都宽松了不少。 然而不等他回国,却等来了李长风的电话。肖誉不见了,有三天了。 李长风焦急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像无规律的嗡鸣,他连轴转了小半月,透支了太多脑细胞,所以没有理解李长风的话——什么叫,不见了? 他归心似箭,但这边的事情还没善后,他必须待在这里,直到把一切安排妥当。 再回国已经是三天后,季云深上了车就催小李抄近路,开快点。他一边觉得自己像在外打拼但后宫失火的昏君,一边自嘲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自说自话。 冷清。 这是季云深进门后的第一反应,但事实上,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玄关处放着肖誉的褐色拖鞋,升降餐桌也是肖誉喜欢的高度,阳台置物架上小喷壶里剩着半壶水,最近降温,小叶赤楠还被肖誉搬进了屋,就放在电视下面的矮柜上。 而卧室就更没有变化了,他给肖誉买的衣服都原封不动挂在衣帽间,懒人沙上放着一个牛皮笔记本,里面是肖誉写的观影记录。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那侧的床头柜上多了一张信纸。 他定定站在床尾,仿佛信纸是病毒一般,他不敢靠近,生怕被判了死刑。 这半个月以来他忙得昏天黑地,又因为异国时差没怎么和肖誉联系,直接忽视了临走前肖誉的不对劲。 当时他以为肖誉是舍不得他走,现在看来,是他自负又自恋,肖誉那天哭得那样伤心,绝对有事瞒着他。 他像站在悬崖边,想得到悬崖之下的奇珍异宝,纵身一跃只有两种结果,得到或失去性命。于是他安慰自己,那说不定是肖誉羞于口述的爱意,说不定是肖誉对他的细心嘱托。 拖鞋踩在地毯上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往床头柜走去,同时听到自己快而紊乱的心跳。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8章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用找。】 短短一行字在他口中滚了几个来回,夕阳洒在信纸上,墨蓝色的笔迹泛出不明显的光泽。 肖誉的字体和本人性格大相径庭,撇捺横折间透着张扬与恣意,使人联想到在篮球场上追风的少年人。 这几个字写得一气呵成,最后那个句号画得圆润没有缺口,他甚至能想象肖誉落笔时有多审慎,这是肖誉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他下意识看向窗边,卧室的落地窗是不规则的,有一个凹进去的豁口,他一直觉得是房子设计上的失误,那日肖誉拎着他的琴盒放进去,冲他很淡地笑了一下,说:“刚好,原来是给我的琴量身定做的。” 而现在,那里空无一物,肖誉把大提琴带走了。 再扫向信纸,他从几个字里揣摩出了“分手”的含义,不禁觉得肖誉委婉又狠心,给他关上一扇门,却给窗户开了一条缝,他能看到光但永远无法拥有光。“哗啦”一声,信纸在他手中揉成一团砸进垃圾桶里。 他打开手机拨号,平静地说:“给我找一个人。” 第56章 “肖誉,我对你不好吗。” 深秋时节,4a级景区的中华银杏园里宾客如云,园林占地近万亩,几乎每棵银杏树下都有为其驻足的游客。 白色口罩,白色棉服随性地敞着怀,里面套一件灰色连帽卫衣,浅色牛仔裤和运动鞋,很普通的搭配走在中央大道上却非常亮眼。 男生正举起手机拍树上的银杏叶,寒风拂过,他拉起外套的拉链,心情很好似的自拍了一张,却是由下到上的死亡视角,照片上一半是白色口罩,一半是满树的银杏,夹缝中才能窥见一双好看的下垂眼。 肖誉把拍好的照片分享给方知夏,对方很快打来电话:“你还有心思出去玩!” 大嗓门传出来,肖誉着急忙慌地戴上耳机,提醒道:“小声点,我们音乐生的耳朵很宝贵。” “季云深人不错这句话,我收回!”方知夏声音小了,气势并没有减弱,“我是看清了,季云深就一自大狂,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被禁赛——对了,他坦白了吗?” 肖誉顺着主干道溜达,有点走神:“坦白什么?” “我真服了!你听没听录音啊?我去找周允诚的时候,他们俩就在办公室说去欧洲的事,从越早越好的航班,说到住哪个酒店!有什么事需要一个总裁和副总亲自去啊!” “公事出差也不稀奇。”他心平气和地说,“周允诚那种性格需要自己的空间,你别逼他太紧了。” 方知夏无语了:“季云深没跟你说过吗,周允诚是他前男友。” 嘶……他脚心一痛。 抬脚拨开地上层叠的落叶,下面竟埋着一块尖状的石头,他一脚踢到树坑附近,自言自语:“藏得好深。” “你不怕他们俩死灰复燃吗?”方知夏正在气头上,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输出,“再说,他们俩要是清白的,为什么不主动告诉你?!” “他们的事和我无关。” 许是他冷静得过了头,电话那头也安静了一会儿,神经大条的方知夏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一阵秋风吹过,几片银杏叶飘了下来,肖誉伸手接住一片端详,叶子顶端脆黄末端青绿,尽管颜色各不相同,放在一起却和谐漂亮。 “我不知道,”他轻声说,“没想好。” 其实他还想问方知夏怎么办,听话里的意思好像对那两人曾经在一起很介意,那方知夏还要继续追求周允诚吗? 但他没有问,他连自己的事都没想明白,更别提给方知夏出谋划策了。 其实从季云深出国的那天起,他们几乎就断了联系,他刚好可以在没有季云深生活痕迹的地方厘清思绪,但他越想越混乱,时至今日,已经想不明白对季云深是怎样的感情了。 把“擅作主张推他到台前”这件事当做分手理由,对季云深未免不公平。可他过不去心里的坎,想到季云深就会想起这些经历,谁会来心疼他呢。 最在乎的名誉被抹黑了,最看重的比赛被禁赛了,最想要的前途被毁掉了,哪怕环树已经找公关清理了网络环境,但他在圈内人眼里依然是最卑贱的形象,在协会眼里更是违反公共道德的社会蛀虫,他现在除了满身脏污一无所有。 他不愿告诉季云深禁赛的事,因为他既不想看季云深内疚,更不想看季云深的“不以为意”,摆出一副轻易就能解决的样子,好像他为之伤心欲绝的事,和少吃一顿饭一样平常。 他宁愿自己消化,也不想让季云深再掺和进来。 天色渐暗,他随着人流往大门口走。 已经忘了这是出来玩的第多少天,他卡里有之前存的各种兼职的薪酬,刚好拿来外出旅行。这些天他几乎打卡了全国最著名的银杏景点,手机里拍了无数照片和视频,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十六岁那年,谢景谦为一个重要项目忙碌,整天早出晚归的不着家,彼时他青春期爱犯浑,没少和谢景谦吵架。 架不住他撒娇耍赖,谢景谦答应他:“等爸爸忙完这阵子,咱一家三口去香山看红叶,或者去杏园看银杏,好不好?阿晏想看什么,爸爸都听你的。” “等你忙完我就不想看了。” 该是嗔怪的口吻,他却说得十分生硬。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89章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听话的“别人家的孩子”,偶尔脾气也得费一番心思才能装出来,噘嘴,叉腰,语气顽劣,学得格外生疏。 谢景谦深知他的脾气秉性,从不会不耐烦,更没对他说过重话,哄他说:“好好,不看树叶咱就去野营,玩漂流,阿晏先去跟你妈妈挑个好用的帐篷,最多再有一个月,爸爸就忙完了。” 可是现在,帐篷买过了又扔,银杏也看过了,谢景谦却不在了。 “爸,银杏很漂亮,真想给您看看。”他喃喃道。 走出银杏园,他按照提前做好的攻略去吃了当地的招牌辣子鸡。 听说是采用本地山鸡的鸡腿肉,先腌煮再煎炸,然后与多种香料、油炸花生米一起煸炒,大块的鸡肉块,浓稠的酱汁,搅进米饭里,开胃又下饭。 他和老板要了特辣,里面放了干辣椒,鲜辣椒,红辣椒,绿辣椒,结果吃起来和中辣差不多,不过味道和想象中一样好,也不枉他赶了很远的路。 坐车回酒店的途中,他查了查银行卡余额,除去后期必要的开销,他还能再任性一个星期左右,不管和季云深如何展,他都得回到平港。 他住在当地一家小型连锁酒店,很便宜,条件一般。 进门时里面漆黑一片,前台说走廊灯的供电箱出了问题,客房不受影响,他也没多问,边从兜里找房卡边往里走。 酒店布很简单,进门是大厅,两边则是笔直的走廊,他的房间在左侧走廊尽头,在这儿住了几天闭着眼都能摸回房间。 刷卡开门,屋里有股打扫过的消毒水味,一抬头,就见正对大门的沙上有个人影。房间里没拉窗帘,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清大概轮廓,是个男人。 “谁在那儿!” 声音有些尖锐,他图便宜住了廉价酒店,没想到治安这么差,门口站着的保安难道是摆设?! 男人坐在那一动不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想他几十万的琴还在房间里,便抖着手,把房卡插进卡槽。 滴。 十来平的小房间瞬间被照亮,他看清了沙上的人。 季云深一身笔挺的西装,两腿交叠坐在那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他才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玩够了吗。” 季云深站起来,习惯性整理西装下摆,然后朝他走来,伸手取下玄关柜上的大衣,说:“我来接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肖誉反手关上门,开始解棉服的拉链,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信息时代,你跑不掉的。”季云深按下他的手,轻轻一笑,“别脱了,收拾一下,现在就回家。” 季云深的手很凉,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血液都不通畅了。 玄关昏黄的顶光灯照在他脸上,在眼眶和脸颊打下一片阴影,而那里本该是流畅的线条——季云深瘦了很多,五官更加立体凌厉,显得阴鸷可怖。 肖誉和他面对面站着,竟有种生疏的感觉,刚才说话的语气分明是温柔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想回去。”肖誉说。 “你喜欢住这种地方?”季云深扬手拔出了房卡,手搭在门把上侧身站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推门出去。他哄道,“我给你买了fazer 巧克力,里面有草莓果肉夹心,就放在车上,你可以路上吃——” 不等他说完,肖誉就往屋里走,坐在床上一言不,几秒后,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你在闹什么脾气?” 季云深跟进屋,站在肖誉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在黑暗里不加掩饰地皱紧眉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握成了拳:“那张纸是什么意思。” 那种被大山压在下面的窒息感又回来了,肖誉能感觉到季云深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恨不得把他拆吞入腹。 “先把灯打开。”他说。 季云深站着没动。 他便去季云深手里寻,屋里太黑,他第一下碰到了不可描述的部位,顺着季云深摸了几下才找到对方的手。 但他还没拿到,季云深用力一挥,把房卡扔了出去,地上铺着一层薄地毯,磁卡落地,毫无声响。 季云深的呼吸开始变长变重,像极力克制怒气,又像强忍饥饿等待进攻的猛兽。 肖誉忽而想起当初在环树办公室,季云深逼迫他签合同的样子,面对愤怒的季云深,他毫无胜算。 一旦心里开始害怕,过去季云深对他的暴行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上演,在办公室的,在半岛蓝湾的,在床上的…… 身上冷汗落了又起,他见听季云深说:“为了早回来陪你,你知道我这半个月忙成什么样了吗?肖誉,我对你不好吗。” 第57章 “回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肖誉,我对你不好吗。”季云深问。 这么问太狡猾了。 季云深对他好吗? 好。 不仅是“好”,而且是“无可挑剔”的好,可并不全是他想要的。 肖誉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万金油一般的答案:“我想自己静——” “你想自己静静!”季云深却突然暴起,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带离床垫,“这么烂的理由你也说得出来?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0章 他被晃得头晕眼花,很想说点什么让季云深冷静下来,可他嘴笨至极,砸向他的问题一个也答不上来。 “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季云深压着嗓子又问一遍。 或许不叫“问”,而是已知答案的平静叙述。 声音冷到把屋里积攒一天的冷气都吸收掉,然后从嘴里吐出来,冻得他想把外套的拉链系得严严实实。 “好,你又不说话。” 季云深耐心告罄,将他扛到肩上的同时,也毫不犹豫扯下那张戴了许久的温柔面具,声音阴沉而冰冷:“回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你干什么!” 身体陡然升高,肚子毫无防备磕在季云深肩膀上,他头朝下瞬间呈倒挂姿势,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让他不断干呕。 “……我想吐,放我下来!” “吐。” 季云深脚步不见缓,拉开房间门就往外走。平时衣服上沾了浮土都要及时掸掉的人,却对呕吐物置若罔闻。 冷静到极致就是“疯”,疯人没有理智,更没有道德。肖誉脑补出边听古典乐边杀人分尸的电影场景,霎时间警铃大作。 走廊灯还没有修好,他被困在浓稠的墨里,唯一能抓到的只有季云深,指尖所触,皆是冰冷。他挣动半天,用拳头砸季云深的背,用脚踢季云深的腿,可自己腰上那只手分毫未松。 “别动。” 季云深警告道,脚步和气息很稳,扛着他似乎比扛一个沙袋还要轻松。 大厅里有两位前台和保安,虽然灯是黑的,可哪怕只1&#37的概率,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么难堪的场面。他扭着身子去掰腰间的手,迫切地想摆脱季云深的钳制。 啪! 闷中带脆的声音响彻走廊,肖誉霎时愣住,在大脑分析出剧痛源于臀部时,羞耻心即刻窜上顶峰。 ——他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这一巴掌和打在脸上有什么区别? “季云深,你这个——” “站住!什么人!” 酒店保安像刚觉醒的npc,举着应急手电拦住他们,一前一后两道白色灯柱晃在季云深和他的脸上。 也不知是太刺眼还是太窘迫,他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季云深背上装死,恨不得钻进季云深的身体里,或者当即消失在世界上。 “108退房。” 身体相触,他能感觉到季云深说话时的胸腔震动,声音通过空气和骨头传递过来,他听到季云深说:“押金不用退。” 如爱情电影般的桥段令人摸不着头脑,两位保安面面相觑,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目送他们走出大门,谁也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押金多少啊?”其中一个问。 “五百。”另一个答。 “嘶……就不要了?”保安关掉手电筒,“真有钱呐!” ——这就放行了? 下次再也不住便宜酒店了,肖誉想。 出了大门,肖誉两手撑在季云深肩上支起上半身,同时主动往地上坠。 他体重上不占优势,但毕竟是一米八的男人,两条长腿蹬来蹬去,不一会儿就泥鳅一般从季云深怀里滑了下来。 可他不知道,季云深是有意放松了手臂的力度,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 两脚落地,他拔腿就跑。 北方城市昼夜温差大,晚上只有不到十度,脸颊被风吹得像刀割一样疼。 好在,他连两百米都没跑出去就被季云深抓住了后颈,随后被从后向前的一股冲力扑向地面。两只手快要触地时,季云深弯起小臂捞住了他的腰,将他拉回来。 轻便得犹如臂弯里挂着的一件风衣。 季云深捏紧他的后颈,拎着他往回走:“窝里横的本事倒是不小,刚才怎么不和保安求助。” 后颈让人捏得生疼,他被推着踉跄往前,像被逮捕的犯人。 高中之前,他是被养在父母手心的“宝”,哪受过这种对待。 在见到季云深之前,他心里已经攒了些煤炭,季云深这一连串的行为无异于在煤炭上点了一把火,火势冲天,将他最后的理智也烧成灰烬。 “季云深,你为什么总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从前是,现在也是,你永远不肯听听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季云深的声音混着冷空气从斜后方传来,“我不同意。” 肖誉刚一张口,冷风倒灌,他被呛得咳了几下,错过了反驳的时机。 “除了跟我回家,你没有别的选择。” 他从没听过季云深用这样的语气讲话,冰冷,无机质,像没有感情的智能机器人。 季云深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的露天停车场,解锁开门,他被毫不留情地塞进副驾驶。 季云深站在门外,弯腰探进半个身子,垂着眼给他系安全带。黑暗的车厢里,那张俊脸冷硬得过分,眼底流淌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但看不懂,不代表感知不到。 季云深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他不禁联想到某种变异的巨型蜘蛛,纤细修长的步足在他身上动作,系的不是安全带,而是把他绑在座椅上的铁锁链。 扣好后,季云深站直身体,低头看进车里,车顶挡住了那张忧郁不悦的脸,他便盯住肖誉的腿——肖誉十指紧扣放在腿上,怎么看都不是放松的状态。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1章 早在上个月,肖誉因为吵架进医院时他就开始怀疑了,他怀疑肖誉是出于无奈和无法反抗的弱势才和他在一起的。但出国前看到肖誉哭得那么伤心,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今天,他才猛然回神,为从前的自己感到悲哀。 他大概可以猜到肖誉和他分手的动机,无非是对布会和网络暴力耿耿于怀。 可他那么做是为了谁? 弄巧成拙的结果谁都不想看见,他后来已经弥补了,网上再也找不到一句关于肖誉的闲话,还要他怎样? 路过的老人可怜用竹竿钓鱼的男人,把自己的高级渔具送给男人,没想到男人被钓上来的鱼狠咬一口,难道男人要去怪罪老人? 没有人会蠢到用这种悖论当做分手理由,这太扯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肖誉不爱他。 想到这里,季云深目光一凛。 很早以前他让丁颂去学校盯着肖誉,丁颂汇报说,肖誉和那个方知夏有说有笑的,心情很好。所以肖誉性格里的闷和冷,只对着他一人。 肖誉没问过他的生日,很少给他微信打电话,很少对他笑,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不在生活中或床上取悦他,就连拥抱亲吻这种情侣间习以为常的亲昵都是他在主动。 肖誉从未爱过他。 夜晚温度骤降,风里带着干冷的空气直往衣领里钻,他本就没穿几件衣服,在没空调的破宾馆坐了一下午一晚上,又在冷风里站了这么久,从头到脚已经冻僵了。 被层层保护的那颗心脏受了凉,结了一层冰,好冷,好疼,快要跳不动了。 手指无意识抽动一下,他听到冰层碎裂的声音,很幽微,也很清晰。 他空洞地望了一会儿,声音极低地吐出一句话,想让肖誉听见,又怕肖誉听见似的。 他说:“我再问最后一遍,肖誉,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一般说出“最后再问一遍”这种话时,其实是期待对方的回心转意,或者是给对方最后一次改变主意的机会。 可肖誉没读懂潜台词,刚才缴在一起的两只手分开,放松地搭在大腿上。 像拧巴半天的绳结忽然解开,松垮地落下来一样,他也在这几秒间解开了心结。 分手这一决定他纠结了很久,迟迟没有说出口,他很清楚说不出口的理由是,他还喜欢季云深。 即便心存芥蒂,即便曾经伤害过他,即便是间接造成他禁赛的人,他也心软得放不下。 季云深的话却像某种心理暗示,逼着他将那两个字明明白白说出来。 人是复杂的生物,假如他喜欢季云深,却每天被追着问“你喜欢我吗”,或者问“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那么他就会陷入怀疑,再次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对方质问的背后,是对他感情的不确信,不坚定。久而久之,他会接受这层心理暗示,认为季云深不信任他,他也不喜欢季云深。 就如现在一样,他质问自己,将全部的爱献给季云深,值得吗。 “别装哑巴。” 季云深适时提醒,话语中的不耐烦化作蜘蛛丝,紧紧裹住他,一道又一道,像季云深给予他的“爱”一样令人窒息。 既然季云深那么想听,那他就满足他。 “是。”他笃定道。 第58章 “没人受得了你的控制欲。” 起风了。 冷风灌进车厢,棉服和卫衣显然抵御不了这样的低温。肖誉两手抱在胸前温暖着自己,很想先关上车门,有什么事先上车开了暖风再聊。 说不清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他下意识用余光看了季云深一眼。季云深站在路灯下,朦胧的光影将他无限延长。 及膝的羊绒大衣穿在他身上比模特还要好看,花孔雀就算到了冬天,也绝不扣好大衣,风扬起衣摆,露出里面的成套西装,光线太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款式和颜色。 像一出独角戏,美艳又孤独。 肖誉看得胸口闷,正犹豫着该关好车门,还是该下车回酒店。 “砰”的一声,季云深撞上了他这侧的车门,低沉的声音在最后一秒从缝隙中飘进来:“我知道了。” 早就过了晚高峰时间,主干道通畅无比。但市里面信号灯密集,车子停停走走间,季云深如一位称职的司机,一言不。 肖誉沉着嘴角望向窗外,整个人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比起在酒店扛起他就走,这会儿的季云深已然平静许多。 他一向看不懂季云深的情绪变化,也不明白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是同意分手回平港后一拍两散?还是不同意,现在带他回半岛蓝湾? “对了,”红灯间隙,季云深回身从后座拿来一板巧克力,“这是芬兰国宝级的巧克力,他们是全球唯一一家用鲜奶制作巧克力的品牌,很好吃,你尝尝。” 语调很轻快,仿佛他们是刚旅游回来的恩爱情侣。 诡异至极。 巧克力递到两人中间,肖誉没接,头还是转向窗外。 从前听方知夏说,猫耳朵上有三十二块肌肉,每一块都帮助它无视人类的话。他当时笑了半天,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现在和猫没有什么区别。 玻璃倒影上的季云深收回手,撕开包装又递了过来。 尽管在他的认知里,季云深现在应该感到尴尬,或者气他的“不知好歹”,但季云深从容不迫的动作,让他有种自己答应要吃巧克力的错觉。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2章 “季云深,你是受虐狂吗?”甜香侵进鼻腔,他终于开了口,“把分了手的前男友带回家,想听我每天在眼皮子底下说恨你?还是想使别的手段让我回心转意?” “我们没有分手,”绿灯亮起,季云深把巧克力包好,放在中间的储物箱上,“如果你执意这么想,我不介意帮你纠正。” 拐进另一条街,又是一个红灯。 肖誉听见锡纸包装的响声,不等他多想,措不及防被扳过了身子,嘴里被塞进一个硬物。他本能往外吐,但季云深的手施力扣在他脑后,唇舌攻进口腔,将巧克力顶了进去。 前有季云深的唇,后有季云深的手,他被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巧克力在一推一顶之间很快融化,他喉结一滚,咽下了三种液体,而后绿灯再度亮起——他被季云深纠缠了整整九十秒。 “季云深,”肖誉声音哑,嗓子有种被糊住的感觉,他使劲咽了咽口水,空洞望着前方道路,“其实你爱的是控制我的感觉,对吗。” 脸上的餍足转瞬即逝,季云深很快否定:“不是。” 肖誉不想再说,转过脸闭上了眼,嘴里只剩下可可豆的清苦。 不知过了多久,肖誉睁开眼,凌晨两点了,车子已经停进半岛蓝湾的地下车库,季云深正站在车外帮他解安全带。 他睡得迷糊,下车时脚下软,一下就摔了出去。 “小心点。” 脸撞在季云深小腹的位置,羊绒大衣有些扎脸,季云深伸手稳稳托住了他,再一用力便把他从车里抱了出来。 “到家了,饿不饿?” 公主抱的姿势着实令人难堪,即便凌晨的车库空无一人。 肖誉面上一冷,动了动腿:“让我自己走。” 这次季云深很顺从地把他放了下来,他有些意外。 半岛蓝湾一梯一户,出了电梯就是季云深家棕黑色的三樘实木门,立在那里像一个矩形黑洞,里面则是吃人不吐骨的深宅大院。 恍然间,他有种要在这里度过下半生的错觉。 一个黄绿相间、轻飘飘的东西落到地上,他落后季云深半步捡了起来。原来是一片银杏叶,藏在卫衣帽子里和他一起到了这里。 平港这边少有银杏,平平无奇的叶子倒成了稀罕物。 “拿了什么?”门开了,季云深回头喊他。 他下意识把叶子揣进口袋:“没什么。” 进屋,换拖鞋,挂外套,给手消毒,是肖誉再熟悉不过的流程。 李长风和梅姨早就下班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半个多月没回来,这里的空气都变得陌生了。 季云深挂好外套进屋来,问他想不想吃饭:“我会做些简单的菜,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 肖誉拒绝得很快,但胃里适时“咕噜”了一声,提醒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别嘴硬了。” 季云深解开袖扣,袖子挽到小臂中间,面上笑盈盈的:“弄个煎蛋和香肠,简单吃一点——先去洗澡吧,我这儿一会儿就好。” 肖誉没听季云深说过会做饭,更没见过季云深做饭是什么样子,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要跟到厨房,等着嘲笑季云深的手忙脚乱,毕竟,一个“公子哥”哪会做饭呢。 但是现在,他没兴趣知道。 把身上的旧衣服扔进脏衣篓,洗澡,这些天的好心情随沐浴液的泡泡一并被水流冲进下水道。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洗好,他还不想出去,于是翻出吹风机,用最小档的暖风吹头。 穿好衣服磨磨蹭蹭地出来,季云深还没回来。 心里蓦地一轻,他放松地躺在床上,困意涌了上来。 视线飘到落地窗的凹槽,那里立着一个陌生的琴盒,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琴还在酒店没拿回来,赶紧给客服了自己的住址,请他们帮忙寄回来。 新的琴盒通体亮黑不染纤尘,立在那里宛如高贵典雅的王子。 正想打开一探究竟时,季云深的声音传来:“这是我给你订的琴。” 季云深把白瓷盘放到小茶几上,瓷盘热气腾腾,里面装着一坨黑乎乎的玩意,和茶几上的小叶赤楠一比,衬得被养歪的盆栽格外清新。 季云深:“nigella的排期很满,前天刚从意大利运过来,打开看看?” 肖誉没说话,看向季云深的眼神更加复杂。 季云深送琴的时间太敏感了,如果在此之前送给他,想必他会满心欢喜,可现在…… 联想到晚上那句模棱两可的“我知道了”,他只觉得这是季云深要他留下来、控制他的另一种手段。 见他不动,季云深走过去打开琴盒,把琴取了出来。 他看不上季云深的手段,但架不住这把琴实在亮眼。 琴身复古,通体油亮,最点睛的一笔在于弦轴。大部分琴的弦轴由实木制成,这把则在最外侧裹了一层牛皮。 不得不承认,季云深挑东西的眼光是极好的,也不得不承认,季云深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哦,琴弓也是成套订制的,执手部分用了你喜欢的乌木。”季云深向他递来琴弓,拇指在上面揉捻两下,满意笑道,“入手温润,比之前送你的那把更好。” 视线从琴弓上一扫而过,肖誉微仰着头注视季云深:“是不是收了你的琴,就是你的人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3章 “什么?”季云深的表情空白了片刻,“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最清楚。这把琴少说有七位数,你是真心想送我,还是把这当成卖身契?季云深,我们已经分手了。”肖誉背过身斜视茶几上的小盆栽,“没人受得了你的控制欲,我真的很累。” 他不在家的这些天,季云深有按时给小叶赤楠浇水,似乎还尝试修剪了一番,原本不规则的圆形树冠被剪成了方形,他盯着底端冒出的新芽,心脏胀。 喜欢是真的,受不了也是真的。 他是困在灯罩中的飞蛾,既想寻到出口逃出生天,又想不断靠近那团火光,进退两难。 没想到寡言少语的肖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是为了解释他们已经分手了。 季云深的手垂了下去,艰涩开口:“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 笃定的回答激起了他心里的海啸,可他安静站在那里,神情中似是无措,又似是委屈,他很慢地眨了下眼,说:“热搜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的出点是——” “你的出点是好的,你是因为爱我才这么做的。”肖誉熟练地背诵出来,讥讽一笑,“季云深,说来说去我们又绕到那天晚上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做这件事的初衷,并不全是为我好?” 季云深面上平静如水,不动声色地把琴弓放回去,却半天没摸到琴盒边缘的拉链头。 “煎蛋糊了,你把两根火腿肠吃了吧。” “我刚才说了,我不吃。” 季云深沉默地收好琴,走到肖誉面前,握住他的肩膀:“你的刀应该坎向偷拍的人,坎向故意买热搜的人,而不是坎向我。” 第59章 59“分手吧,我是认真的。” “你的刀应该坎向偷拍的人,坎向故意买热搜的人,而不是坎向我。”季云深说。 “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肖誉拂开季云深的手,垂下眼笑了,“季云深,你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大提琴手,我看过希音的巡演录像——” “别说了。”季云深打断他。 “因为我有和你一样的准备动作,像你刚才拿琴弓一样,是不是?” 他没有理会,上前一步,几乎和季云深脸贴着脸:“《脱轨》布者的id是yeo,是你名字的音译吧。” “你为什么会……” “曲风。”肖誉耐心解释道,“一个人换再多的马甲,曲风也总有相似的地方,对于死忠粉来说,现这一点并不难。” 海啸倾至,海水倒灌,大水冲塌了建在地下的“王国”。 yeo是季云深用来做实验音乐的id,布过本人的疯作品,也布过反社会的作品,和以他本人名义布的作品大相径庭。 季云深以为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肖誉早就现了。 而肖誉现的,不单是一个id。 “你觉得我和你很像,你想把我变成翻版的你,你想让我替你走完你的路——季云深,我说的对吗。” “够了!” 季云深被海啸吞噬,他扼住肖誉的喉咙,眼中狠厉乍现:“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小人,肖誉,你当真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不识可怜!” 季云深的力气很大,这一点肖誉早就深有体会。 让自己的命门掌握在一个怒的绝对强者手中非常危险,他感觉季云深的手指快要陷进他的皮肤,戳穿他的喉咙。 然而暴力和恐吓却是对他杀伤力最小的一招。 他至少有两年都活在毫无缘由的暴力中,无止境的挨打,不断地受伤,躲在角落里忍痛……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呼吸不畅令他憋红了脸,讷口少言的他今晚像打开了某种开关,化唇舌为利剑,专挑敌人最柔软的地方刺。 “你帮我是为了让我感激你,依附于你,你口中的爱全是控制我的借口。你的手废了前途毁了,还要毁掉我的吗?季云深,你——” 啪! 肖誉被打得趔趄,重心不稳倒了下去。胯骨磕在茶几上,茶几晃了几晃,终是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倒了。 白瓷盘和小盆栽“哗啦”掉在地上,莲花形状的陶瓷盆摔得四分五裂,黢黑的煎蛋和营养土混在一起,浑然天成,无比契合。 耳边嗡鸣不断,脑袋像被剧烈摇晃的、未装满液体的容器,晃得他犯恶心,趴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神。 眼前人忽而变得无比高大,季云深垂首望他的眼神好似看一只蝼蚁,而他是只配埋头亲吻季云深鞋尖的奴隶。 “阿晏……” 季云深轻唤一声,指骨分明的右手垂在腿侧,和他的声音一样,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他没想到肖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仅戳穿他羞于言明的控制欲,还将他捂了好几年的伤疤翻了出来,每一个字都精准扎在上面,每一下都让他血流不止。 他看着肖誉费力爬起来,伸手要扶,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一句“对不起”在口中打转,喉咙里却像塞满了异物,无论如何也不出声音。 肖誉左脸的红印格外扎眼,那一掌不仅落在肖誉脸上,也落在了他的心里,他偏过头不看,是不忍,也是不认。 嘴角的红色还未清理,肖誉扬起一个弧度,本就忧郁的脸顷刻变得诡谲。一巴掌的杀伤力为50&#37,但由季云深做出来远超200&#37。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4章 淡淡的薄荷味传来,他像一支被折断又合并的筷子,季云深闯进来时,他突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季云深问他。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5章 他说:“你知道第一次在办公室做的时候我有多恶心你吗。季云深,你不配得到爱,你真可怜。” -------------------- 对不起宝宝们,无证驾驶让人把车掀了,动作台词均做过删减,尽量保证剧情通顺了……对不起我尽力了or2 第60章 60“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 “季云深,你不配得到爱,你真可怜。”肖誉说。 季云深先是一顿,紧接着便是泄式的顶张。他脑内空空如也,唯有一盏跑马灯不断滚动字幕:【把肖誉留下来!】 把肖誉藏在家里,切断和外界的联系,让肖誉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若是不够,就做得肖誉翻不了身,下不来床,吃喝拉撒都在这里,他也愿意伺候一辈子。 他只要肖誉留在他身边。 肖誉忍着不吭声,一副被欺负狠了又无力反抗,任君采撷的委屈模样,他魅笑两声,把那句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阿晏,你真可怜。” 那副躯体食髓知味,早已被季云深拔高了阈值,什么时候急,什么时候缓,没人比他更加了解。 肖誉的眼眶愈红艳,裹在t恤里的手把衣料绞出了形状,季云深知道他快到了,于是一切动作戛然停止,跪坐他身边耳鬓厮磨,让他雪上加霜。 “求我。”季云深命令道。 肖誉不说,季云深手下一重,他便硬生生憋出了泪。 待宰的羔羊不能选择自己的死期,一如他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眼前人是道貌岸然的魔头。 魔头正襟危坐,领扣规规矩矩扣到喉结,领带系得整齐,甚至衬衫还掖在西裤里。即便西裤已然变了形,却还忍着不动,也不知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折磨他。 魔头与他近在眉睫,却垂头凝视玩弄深渊,而他的手和腿皆被控制住,不能遮挡也不能合拢,毫无安全感。 “别看!”他警告道。 “为什么,”季云深并未受到威慑,脸上的笑容随手部动作更加放肆,“阿晏,你知道吗,你很好看。” 脚趾附近的床单被攒成一坨,手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有一个声音在和他的理智对抗,一个告诉他“不可以”,另一个叫嚣着“还不够”。 季云深这个人真的太卑鄙了,他想。 卑鄙的人忽而抽出手,他便像被拔掉尾针的蜜蜂,灵魂也被一并带了出去,成为空壳和行尸走肉。季云深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又一句“求我”说得蛊惑人心,引导他义无反顾朝悬崖走去。 “……求你。”他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 季云深扬唇一笑,比刚才更用力地闯进去:“记住,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 再次醒来,窗外仍是漆黑一片。 肖誉以为自己没睡多久,摸过床头的手机才现,现在已经是转天的晚上了。 疲惫和疼痛并未因长时间的补眠消散,身体反而更加懒散。翻身间隙,全身每一寸筋骨都吵嚷着“疼”,脚踝处的牵拉感提醒他,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生的。 他撑起身子想去浴室,却现身上很干爽,应该是昨晚季云深帮他清理过了。回想起昨晚他迷茫起来,他现在和季云深算什么情况? 穿好了上衣,要穿裤子时他呆住了,脚上套着两个圈和一条链他根本穿不上裤子,甚至连内裤都没法穿。他找了好几个角度都套不上去,羞耻和怒气一股脑儿涌上来,他气急败坏地把内裤团成一团,用力扔远。 恰好这时季云深走进来,白色的四角裤便轻飘飘在眼前降落。 季云深弯腰捡起内裤,在食指指尖绕着飞转几圈,揶揄笑道:“原来你生气了也会扔东西啊。” “你听不懂‘分手’的意思吗。” 声音里满是怒意,季云深却迎着他的目光信步走来,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眼睛这么红——还是很疼?去洗个澡,我再帮你涂点药吧。” 他盯着季云深:“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两个人自说自话,几句话聊得驴唇不对马嘴。 季云深有一瞬间的失神,马上又恢复原样,叠好内裤放到他枕边,劝道:“阿晏,人会因为嘴硬失去很多东西,你再提这两个字就不可爱了。” “呵。” 鼻腔出短促的一声笑,他掀开被子下床,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毫无羞赧地与季云深相视而立。 “人也会因为心软受很多委屈。季云深,我不会改变想法……直到我死的那天。” 季云深盯着他,从头看到脚。 肖誉是个过分保守的人,季云深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羞辱他,让他受不了,让他主动来求,让他再也不提“分手”。 于是季云深故意将目光停在那里,小肖誉躲在睡衣下摆里只探了个头出来,比肖誉本人柔软,比肖誉可爱,比肖誉会服软,比肖誉更听话。 在季云深的预想里,肖誉会用手遮挡,然后红着脸和耳朵尖让他“别看了”,或者像昨晚那样那样警告他,又或者肖誉恼羞成怒,骂他“变态”,“混蛋”,拿枕头砸他…… 可是季云深失算了,肖誉就站在那里和他对视,眼里的阴沉和下垂的眼角分外违和。像只被逼急的小黑猫,虽然没朝他哈气露出尖牙,却用眼神传递出一种死磕到底的硬气。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6章 “……阿晏。” 他叫肖誉的小名,叫完却什么也不说。他有些害怕——手无寸铁的弱小猫咪,哪来的这种硬气? 而肖誉也没打算等他的下文,绕过他走向卫生间。他望着肖誉的背影,是一如既往地挺直,像身穿高定礼服一样自信又坦诚。 铂金链在浴室瓷砖上随肖誉的动作出清脆的声响,他捂住耳朵不愿听,可那声音像定音锤一样敲在他的心上,存在感极强。 浴室的水声响了又停,肖誉一身水淋淋地走出来,在床边翻箱倒柜。找到季云深这边的时候,季云深往边上让了让。 “阿晏,你在找什么?” 肖誉动作一顿,蹲在地上看不清表情,好半晌才不情愿吐出几个字:“药膏呢。” 他从自己那边的床头柜取出来,递过去,却在肖誉伸手的同时瞬间收回:“我帮你涂。” 他想借涂药膏的机会和肖誉缓和,谁承想肖誉的手垂了下去。两人僵持片刻,肖誉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分明皮肤上还冒着点热气,眼睛也是湿漉漉的,为什么眼神却是冰冷至极…… 季云深眉头紧蹙,说不上来哪里难受,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罢了,把人留下来就是好的,不管什么方法。 以后有的是缓和的机会。 他这样安慰自己。 转天早上季云深出门上班,肖誉隔着卧室门听了一会儿,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胃里疼得像装着个不断施工的电钻。 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半裸的样子,在确保李长风和梅姨都不在之后,他缓慢地走了出去。 他的步长大概有九十厘米,但链长只有五十厘米,他被迫迈着小碎步,每走一步,裆部的东西就晃着拍打他的腿侧,每走一步,他都咬牙切齿,无声地咒骂季云深。 梅姨似乎有几天没来了,灶上空空,冰箱里都是原生态的食材,看来看去,他拿了一袋全麦吐司片和两个鸡蛋,做了一个简易的三明治。 但他现自己好像吃不出味道了,又在煎好的鸡蛋上又撒了大量的盐,这才尝出一点咸味。 失去味觉,吃饭就成为维持身体机能的必要任务,他味同嚼蜡地吃完,再也没有食欲。 坐在餐桌前了会儿呆,门铃响了。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手心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不吭声装作家里没人,门口的人却不厌其烦地按铃,频率越来越快,不等铃声响完就按响下一次。 他硬着头皮喊:“谁啊?” 门口的男人很快回应:“快递!是肖先生家吧?” 肖誉大大呼了口气,腰背一松瘫在椅子上,他让人把东西放在门口,听电梯下去后,打开门,伸出一只胳膊将包裹拽进屋里——是酒店寄回来的大提琴。他拆开包装仔细检查,确定没有磕碰之后在手机上签收。 看着自己的琴,又想起季云深送他的琴。 那把琴的外观正中他审美红心,他很难抵抗好看的琴,就像电竞选手很难抵抗酷炫且性能好的键盘。但他忍住了,不断告诫自己不能拿人手短。 他强迫自己想些其他的,转而研究起脚上那条链子。 润滑不冰手,手感和方知夏的铂金项链很像,左脚内圈刻着“xy”两个字母,他上手去掰、去扯,看似脆弱纤细的圈环却纹丝不动。 两个圈环上各有一个锁孔,虽说季云深有70&#37的概率随身携带钥匙,他也不想直接放弃另外30&#37。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万一钥匙就在床头柜、枕头下、床底、飘窗垫下,那他不就自由了? 这样想着,他锁定了卧室和几个季云深经常出没的地方,来了个地毯式搜索。 卧室没有,书房没有,储物间没有,影音室没有…… 他越找越心急,越找越失望,在二十六度的恒温室温下热得直冒汗。找了半天腰酸腿软,他两手撑在后腰捶捏,站在客厅中央环视整件屋子——那个疯子会把东西藏在哪? -------------------- 对不起宝宝们,无证驾驶让人把车掀了,动作台词均做过删减,尽量保证剧情通顺了……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or2 第61章 61就这么跳下去算了。 肖誉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季云深,完全想不到季云深会把钥匙藏在哪里。 他站在客厅中央愣,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望了望天,今天是个罕见的晴天,五十层楼的高度带来了广阔的视野。 仗着周遭没有其他楼宇,他打开阳台门出去吹了会儿风。 阳台地上铺着暗棕色防水耐腐的塑木地板,每隔几块镂空一处,用各色鹅卵石填补。可惜季云深不喜欢植物,不然在阳台摆满鲜花或多肉就很有田园格调了。 阳台右侧是他住进来之后才买的半人高置物架,下面几层分别放着营养土,小铲,喷水壶之类的农具,最上面一排是摆小叶赤楠的位置,现在被一个新的盆栽所取代。 ——等等,好像不是新盆栽。 季云深不知是什么时候把摔碎的盆栽收起来了,连植株带营养土,一并转移到新的花盆里——还不是专用花盆,而是从橱柜里拿的纯白色的陶瓷碗,他之前看梅姨用这个碗蒸过鸡蛋羹。 碗比花盆大了几圈,季云深没添新土,原先那点土本就摔得稀碎,转移过来后肯定聚拢不起来,小叶赤楠被“栽种”在里面,要倒不倒的样子倒是很倔强。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7章 只是高处不胜寒,一阵秋风就能将它彻底吹倒。 肖誉看得心疼,拆开一袋营养土往陶瓷碗里面铲,直到快把瓷碗填满,才准备把孤零零的小草扶正。 “——你已经找到了。” 他吓得一哆嗦,转过身去看。 季云深空降一般出现在他身后,身上裹着深秋的寒意,声音比寒冬腊月的雪还要冻人。这个时间季云深应该在环树办公,怎么会出现在家里? 一阵强风吹进来,他冷得打了个寒战,手底下一松,还未被扶正的小草彻底歪倒。 他以为季云深是傲娇,偷偷抢救的盆栽被他现了,心里肯定别扭。可他现在并不想照顾季云深的心情,他只想让季云深也尝尝“不自在”的滋味。 他学着季云深从前那副脸孔,嗤笑道:“想藏就用点心,这么明显是侮辱谁的智商?” 果然,季云深的脸色瞬间变了,像在雪地里站久了,僵硬又苍白。 季云深敛起下巴一笑,不带半分笑意的眼神钉在他身上,一步步逼近:“既然找到了,为什么不跑?”说罢,又瞥一眼盆栽,“还装模作样地把现场恢复原样?” 后背撞上金属护栏,肖誉退无可退,他茫然看向季云深,没听懂对方的疯言疯语。 风扬起季云深大衣的衣摆,若有似无地舔着他暴露在外的大腿,有点扎,又有点痒。 下巴再次被挑起,未散的淤青一痛,却是刚好和季云深手指和虎口相吻合。力道不断加重,他终于出吃痛的闷哼。 “怎么,解释的话都懒得说了?” 季云深说话时的热气喷薄在他脸上,他向后仰了一下,困惑更甚:“说什么?” “我这里不够好吗,”大手向下移动,扼住他的脖颈往后一推,季云深恨恨道:“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你非走不可吗!” 这人又在什么疯! 昨晚临睡前季云深还是笑呵呵的,虽然是假笑,但心情还算不错,只过了一个上午,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暴躁? 况且一整个上午他们都没有联系——季云深的情绪反复无常,并不代表逻辑混乱,情绪波动一定有迹可循。 金属栏杆良好的导热性迅速吸走他身体的热度,冰冷的触感唤醒了他的危机感。护栏只比半人高一点,圆柱形扶手顶着他的肩胛骨,他斜眼往下看,下面渺小得像一片乐高街景。 他快速冷静的能力是天生的,千钧一之际,从季云深话里琢磨出了端倪,猛扫一眼盆栽,然后看回季云深。 他明白了! 季云深的眼睛像按住猎物的老虎,几乎瞬间就能将他撕毁或把他从高楼上推下去。季云深是他最亲密的人,可在生死面前,“信任感”令人存疑。 他轻拍脖子上的手,安抚道:“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季云深没动。 风呼呼吹着,打理好的头有几撮掉到了额前,季云深是最凶猛能傲视群雄的野兽,同时也是最脆弱不堪一击的蝼蚁。 不知怎的,肖誉竟生出一丝怜悯。 眼前的野兽并非天性凶残,而是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找到的猎物又总想逃跑。愤怒的本质是委屈,是“猎物”不愿被自己吃掉的委屈。 可他不是季云深的猎物,季云深也不值得同情。 “你还想骗我?” 嘴上这样说,季云深还是松开手,迎着风红了眼睛:“我出国回来后你跑了,出了酒店我放你下来你又跑了……肖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你觉得我不懂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道理?” 哗啦! 季云深又一次挥掉架子上的盆栽,陶瓷碗没碎,营养土撒了一地,一个银色的,不规则矩形金属片进入视野,肖誉顾不上季云深的表情如何,顾不上他下半身不着寸缕,第一时间去追。 但他忘了脚上的链长只有五十厘米,步子没迈开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而那枚银色的钥匙在塑木地板上蹦跶几圈,从栏杆缝隙中跃了出去。 肖誉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伸出去的手滞在半空,手指微微曲着——掉下去的不是钥匙,是他漫长的后半生。 季云深在一旁看了全程,被他拼命抓钥匙想离开的动作刺激到了,拎着衣领把他拉起来往护栏上撞,狠戾中藏着庆幸:“可惜了,看来你只能留在我这儿,这就是你的命!” 胸口,膝盖,下半身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磕碰,他疼得抽了几口凉气,染着哭腔的声音散在风里:“季云深,你让我走吧……啊……” 未出口的话变成破了音的惊叫,钻心的痛感由身后某一点散到全身,抓着栏杆的手指用力到变了形,两条长腿在寒风中打着颤。 季云深掐着他的腰直往上拎,可想而知进得并不顺畅,但季云深没有停,反而越挫越勇。 季云深应该是兴奋的,因为马上就能给他留下另一段永不磨灭的影象。 季云深要让他记住这种疼痛,要让他想到“离开”就回忆起这种皮开肉绽的感觉。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季云深的气息不稳,像是气得肺快炸了,“是不是打断你的腿,你摇着轮椅也要找各种方法逃出去!” 疼。 他有多疼,季云深就有多疼。 他莫名产生一种同生死共患难的,密不可分的羁绊,比“爱”更扭曲,比“恨”更难忘。这刻骨铭心的疼痛,他们谁都跑不掉。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8章 被子已经让季云深掀开了一角,他不配合,捂着被子掖进了身子下面,季云深急道:“让我看看!” 俩人一个往外拽,一个死压着不松手。若论力气,肖誉远不敌季云深,没争几下便毫无悬念地甘拜下风。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99章 季云深给他翻了个身,俯身凑过去看:“吃完饭给你补点药,别再伤害自己了。” 伤害自己?他? 这是他最近听过最好笑的一句话。 “失望吗,你差一点就能永远把我留在这儿了,作为一具尸体。” 肖誉说话暮气沉沉的,让季云深联想到了小河沟,无论雨雪冰雹,那里的水从不流动,等太阳出来晒干水分,地上无痕,一如从未出现过。 肖誉平躺在那里望着屋顶,屋里那么多灯一点都照不进他的瞳孔,脸上是病态的白,脸颊和眼周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干得起皮,下巴上旧伤添新伤,淤青的面积更大了。 从上午到现在八个小时不到,肖誉就变成了这副毫无生机的样子。 季云深心尖抽痛,拿勺子在碗里搅合两下,香气袅袅,他手指抠紧了碗沿:“别乱说,你只是烧了……喝点粥吧。” 肖誉闭上了眼。 “困了?”季云深端着碗有些无措,“那先放着,睡醒了想吃的话,我再给你热。” 肖誉:“……” ——又不理人了,点头摇头都懒得施舍。 手机响了,季云深看一眼来电显示,拿着手机出了卧室。 “——肖誉被禁赛了。” 手机放在大理石流理台上开着免提,清亮的嗓音传出来,如一记闷棍敲到季云深头上,敲得他头晕目眩。 他左手固定橙子,右手拿着水果刀悬停在半空,第一反应是:他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我整理协会文件时看见的,公告布时间在一个月之前,有人匿名举报你们俩不正当的金钱往来。”周允诚严肃问道,“季云深,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 那时恰逢他出国前夕,而肖誉那晚的行为和情绪都很反常,又是说想家,又是哭着让他留下来…… 难道那个时候肖誉已经知道禁赛的事了? 一刀下去,薄皮果冻橙被一分为二,在砧板上晃了几晃。 周允诚的语气是一惯的沉着冷静,在电话里用英文念出公告内容,公事公办的口吻好像在叙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当时他又是怎么做的? 他拒绝肖誉的挽留,他默认肖誉是真的想家,他被肖誉展现的粘人的一面冲昏了头脑,他…… 那天晚上肖誉该有多绝望。 第二个橙子更丰润多汁,下刀之际汁水溅起,好巧不巧迸进了眼里。 酸。疼。 闭紧眼睛也无法缓解不适感,反而溢出更多的眼泪。他拧开水龙头清洗,好半天才勉强睁开,视野一片模糊。 他定了一会儿,问周允诚:“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不确定,现在还是公示期。” 周允诚难得有些迟疑。 协会非常民主,成员之间不分职位高低,这意味着没有绝对话语权,如果他想撤消禁赛公告,就必须说服绝大多数成员。 “我试着和协会沟通。” “谢谢,有需要我配合的尽管——” “不用。”周允诚打断他,一针见血地说,“你今天才知道件事吧?有时间谢我还不如问问肖誉为什么不告诉你。” 季云深一时语塞,周允诚又说:“收收你的控制欲吧,千万别穿新鞋走老路,肖誉是能忍,但他能忍你多久?一年?两年?” “当然,如果他忍到寿终正寝,那你们就是天作之合。你知道的,没有人有义务忍耐你,包括你的父母。” 没有插嘴的余地,没有一句寒暄,周允诚和以前一样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其实周允诚在某些方面和肖誉很像,比如性格里的冷静不近人情,说话时的直白坦诚。 在季云深心里,周允诚是一块儿沉积岩,表里层次分明,多年阅历令体表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却并不圆润,从外到内都坚硬无比。 肖誉则是躲在硬质包装盒里的嫩豆腐,外硬内软,冷漠表象之下是柔软纯洁的心。 可“禁赛”这么大的事肖誉为什么对他只字不提,明明那天晚上可以抱着他诉苦,撒娇让他帮忙解决,让他留下来陪着,但肖誉什么都没说。 因为怕他耽误工作?因为不相信他有能力解决?因为想放弃?还是因为肖誉在怪他? 这个想法一出来,季云深像打通了全身的经脉,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就如黑天鹅效应那般,谁也想不到肖誉会成为热搜的主人公,这件事经过酵导致肖誉被禁赛,在肖誉眼里,季云深是整个事件的源头,是促使事件生的关键一环,却一直为热搜事件找借口,推脱责任。 “我不喜欢帕恰狗,我不喜欢吃茶冻,我不喜欢纯色衣服,这一切都是你自说自话!” “是我逼你要曝光要资源吗?你有问过我想不想要吗?你真的是爱我吗!” “其实你爱的是控制我的感觉,对吗。” “没人受得了你的控制欲,我真的很累。” “我们分手吧,我是认真的。” …… 原来肖誉早就控诉过他,控诉得不到反馈和解决,心里便积攒了失望,在此之后的每一件事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季云深呼吸一滞,有种冲破创作瓶颈的清明感。 一直以来他做事都带着目的性,他为最初那场乌龙做补偿,给肖誉换琴弦送琴弓,可他从不承认,做这些事的真实目的是肖誉合他眼缘,他有了不纯洁的动机。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0章 后面让肖誉入职环树也不全因为其技艺高超,而是肖誉和他年轻时很像。 再后来在布会上介绍肖誉,他美其名曰给肖誉增加曝光度,获得资源,实际上是出于对肖誉的嫉妒,既想让肖誉“飞”,又想把绳子牵在自己手里,借此完全控制肖誉。 虚伪和善的面具戴久了,连他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唯“利”是图。 季云深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正在坍塌,那是他多年以来建立起的,类似“以物易物”的秩序。 原来肖誉真的不需要他的爱,原来肖誉一直生活在无形的牢笼里,原来把肖誉推离身边的人竟是他自己。 可谁说得到对方一句“分手”就要主动放弃,如果他放手,岂不是证明了他从头错到了尾?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另一方不同意,这个手就分不成。 除了他,肖誉别无他选。 第63章 63就为离开我,命都不要了? 手机跳回主页,季云深盯着屏幕出神。 壁纸是楚可签售会上,肖誉微微躬身等待拿亲签的侧脸,眉眼低垂,睫毛疏朗,嘴角翘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肖誉很少笑,这么好看的照片,还是他偷拍的。 好在肖誉不看他的手机,所以才能光明正大地当做壁纸。 肖誉不关心他有没有前任,会不会和其他人暧昧不清,给予他足够的信任和空间。 一开始他很自在,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想让肖誉主动“检查”他的手机。 看看购物车,查查银行流水,或者翻翻聊天记录,指着某个对话框问他,“这是谁,你怎么总和他聊天?” 他肯定要逗逗肖誉:“杨经理,你没见过,挺帅的,我们总去月山居吃饭。” 然后肖誉该是什么反应? 不说话了? 瞪着他,等他自己解释? 他摇摇头自嘲一笑,他甚至脑补不出肖誉的反应,因为肖誉根本不会做这种事,也不会为他吃醋。 三个果冻橙切成角,剥了皮,只剩莹润剔透的果肉摆在盘子里,整整齐齐码了两圈。季云深洗净手,拉开了阳台门,愁闷被冷风吹去了大半。 他两手搭在栏杆上,点进手机里上了锁的相册,输入肖誉的生日,立马加载出上百张照片。 从下往上看过去,是肖誉在家吃芋泥饼,肖誉围观梅姨做辣酱,肖誉拼乐高,肖誉给小盆栽浇水,肖誉拉大提琴…… 浴室磨砂玻璃上肖誉洗澡的剪影,肖誉躲在卫生间穿黑色猫耳套装,肖誉在衣帽间换衣服,肖誉蜷在懒人沙上午睡,肖誉拎着甜甜圈坐垫一脸嫌弃…… 肖誉穿西装在布会无措地端着甜品,肖誉做奶茶时鼻尖的汗珠,肖誉在密室里拿着巧克力罐思考,肖誉翘起的臀,肖誉沉浸情欲却克制的脸,肖誉小腹上黏腻的乳白液体…… 几百张照片,全是肖誉,全是他偷拍的。 他看了好几个小时,和肖誉相处的点滴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重映,想见到肖誉的心思空前迫切,留住肖誉更是势在必得。 咔哒。 水果盘被季云深轻放在床头柜上,遮光窗帘拉得严实,外面的光亮一丝都漏不进来。 怕惊醒肖誉他就没坐,站在床边放轻了呼吸,眼睛不能视物,嗅觉和听觉便被无限放大。 床头散着甜橙果香,和肖誉身上沐浴液的味道很像,其中又混了些药膏的苦味。随着他离肖誉越来越近,苦味也越来越甚,闻得久了,鼻腔口腔喉咙里都是那个味道。 时间在黑暗里不再流逝,肖誉的呼吸有时很轻,有时又很费力,他站在那里,跟随肖誉的节奏同步自己的呼吸,恍然间能看到肖誉起伏的胸膛。 直到被肖誉的咳嗽声打断。 “——说什么?” 肖誉模模糊糊地“哼”出声,他贴近了才听清是在喊疼。 “哪儿疼?”他摸了摸肖誉额头,全是汗,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呼吸又乱了,一着急声音也大了不少,“说话,哪里不舒服!” 肖誉睁开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哑着嗓子说:“全身疼。” “怎么个疼法?肌肉酸?还是骨头疼?” 他打开床头灯,抽出几张纸巾给肖誉擦汗,那种忍痛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听得他恨不得代替肖誉生这场病。 被窝里又热又潮,估计是郑医生打的退烧针起作用了,他想也不想,把肖誉裹成了粽子。 “身上疼是吹冷风了,明知穿不了裤子还去阳台吹风,就为离开我,命都不要了?”他凶道,“下次再抓到你去阳台,见一次做一次。” 他靠坐到床头,把“粽子”揽进怀里。 “粽子”一直在抖,他叹口气,声音软下来:“嗓子疼吗?想喝水吗?” 肖誉摇头,叫了他的名字。 “什么?” 声带翕动令肖誉喉咙如刀割,他皱眉费力吞咽两下,说:“你明白什么叫分手吗。” 怀里的人抱起来热乎乎的,季云深还是被话音冰到了。 他推开肖誉,端着粥碗站起来要走,却被肖誉拉住衣角,他不敢回头,只说:“我去给你把粥热了。” “分手就代表不重要了。” 肖誉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这番话已经演练多次,说得十分流畅。 “你在我心里没有份量了,你的喜怒哀乐、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我不否认我们的过去,但我们也没有未来——你听懂了吗。”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1章 他说不出话来,肖誉的病好像真的转移到了他身上,喉咙痛,全身痛。 僵持几秒钟,肖誉松开了手。 从床边到卧室门口不过十来步,季云深像战败的逃兵,在逃亡路上丢盔弃甲,不敢再回头看一眼战场——那柔软得像嫩豆腐一样的心,怎会讲出这么绝情的话? 打了胜仗却没有一丝喜悦,肖誉眼神黯淡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把剑对准季云深。 酒店里落在屁股上的一巴掌打碎了他的自尊心;卧室里落在脸上的一巴掌坚决了他的犹豫; 铂金链看似把他和季云深连在一起,实则切断了他对季云深的感情;阳台上的狠绝更是逼得他想和钥匙一并跳下楼。 从始至终,季云深没道过歉,看不出半分内疚,反而在他面前打出“贴心照顾”的牌,想干什么? 企图得到他的原谅? 哦不对,季云深这个人从头傲慢到尾,季云深怎么会有错。 错的是他,是他不知好歹,是他好心当驴肝肺,是他执意分手,才逼季云深做出这些事。 如果再用“季云深的出点是好的”这句话给自己洗脑,那他就太贱了。 他摸出枕头底下压着的银杏叶,拇指和食指轻捻几下,叶片脱水,比原来更脆,可能过不了几天就一触即碎。 他蓦然生出内疚之心,如果他早些现,也不至于让这片银杏客死他乡。 微波炉加热一碗粥需要两分钟,他默默读秒,在季云深回来之前装睡。数到三百五十秒的时候,卧室门被推开,季云深回来了。 “阿晏,”季云深小声叫他,有些鼻音,好像被他传染了感冒,“睡着了?” 肖誉:“……” 碗底轻轻磕在木质床头柜,抽屉拉开,传出“沙沙”的塑料声,温暖干燥的手拨开他的刘海,贴上一片新的退烧贴。 对成年人来说,巴掌大的退烧贴并不能退烧,但凝胶温和的凉意像一股清泉汇聚在前额,缓解了脑袋和眼睛的疼痛。 贴好以后,季云深整理好他的刘海,手指沿鼻梁滑到眼睛,再到嘴唇,激起脖颈上一片小疙瘩,睫毛轻颤,眼睛闭得更紧。 “阿晏,我知道你没睡着。” 睡衣被汗水浸得潮湿冰冷,捂在被窝里难受得要命。床垫边缘下陷,冻得抖的身体敏感察觉到另一人的靠近,无声且贪婪地汲取着热度。 季云深探进被窝,强硬地与他十指紧扣,好像这样就能占有他,就能把“爱”握在手里一样。 “现在的日子不会太久,只要你想明白,不再说那些话了我就放开你。”季云深继续说,“还记得我在百味轩时说的吗,我努力活到九十九,如果你觉得累,活到八十九就可以了。” “阿晏,我们的未来还有很长。” 告白来得突然,沙锤一样敲在肖誉的心脏,掷地有声。 他恶语伤人,季云深全盘接受,又报以甘泉。 手指弯了弯,他下意识地回握,弯到一半想起季云深的前半句,动作停了下来。季云深却收紧手指完全裹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即便被现装睡,肖誉也没有睁开眼。 他能感觉到季云深有形的注视,目光落在脸上,手上,局部小幅度烫,大拇指在他手背来回刮蹭,很痒。 季云深单腿盘在床上,躬身握着他的手,柔声说着情话,就是照顾生病伴侣的深情男人,普普通通却很温馨,足够他回味一辈子。 如果没有生过这些事的话。 “小叶赤楠新长出一个尖芽,”季云深语调轻快,握着他的手晃了几晃,“是不是很好奇?我不拿给你看,等你好了,自己去阳台看。” 身体的伤好不了,高烧退不下,肖誉整个人疲惫不堪。 季云深低沉的嗓音像镇痛剂,又像安眠药,正听到做紫砂茶壶那段趣事时,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窗帘紧闭,卧室一团漆黑,季云深侧身躺在旁边,一只手搂在他的腰上,头脸窝在他颈边。呼吸打在颈侧,不如他的体温高,他觉得温凉舒适。 挨这么近也不怕被传染。 他往旁边挪,季云深的头就滚到他枕头上,醒了。 “……哪不舒服?”季云深手背碰碰他额头,然后收紧手臂想把他带回怀里。 他较着劲不动,季云深就自己贴了过来:“乖一点。” 半睡半醒的状态令季云深退行到孩提时代,搂着的伴睡玩偶忽而跑远,他茫然寻回,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温柔地宣誓所有权。 耳边的呼吸声均匀绵长,肖誉扭头看了一会儿,重新闭上眼。 他睡不着了。 他该怎么办。 -------------------- 2023年的最后一天,阿晏和季总也陪着大家哦!今天的剧情不甜,但是小温甜!恭祝老板们元旦快乐!(我来捡地上的海星咯) 第64章 64没有权力谈自由。 窗帘露着一条缝,一束光线钻进卧室,刚好晒在床头。 肖誉的耳朵又薄又软,在阳光下透着红色的光,弧形凸面的蓝宝石耳钉也因光的折射,交汇出一颗莹润洁白的六芒星。 睁眼看到旁边空空如也,肖誉松了口气。季云深在梦境里纠缠了他一整夜,如果早上还能看到,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2章 手背上的输液孔变成青色,脑袋还是很疼,身体上是描述不出的难受,他揉了揉太阳穴,翻身下了床。 据说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但人类有很强的适应能力,不过才两三天,他就能与脚链和平共处,可依然不适应下面的真空状态。 他从衣帽间找了一件偏长款的卫衣,刚好盖住三分之一的大腿,视线扫到镜子里的自己,他眉峰一跳——这副打扮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挤上牙膏,他单手撑着洗漱台,懒洋洋闭上眼,全权依赖于电动牙刷的清洁能力,挪动一下都很费劲,却忽然腰上一紧,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咳、咳!”他吓了一跳,一口牙膏沫全部进了肚,猛地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我又不会吃了你,”季云深有些好笑,拍拍他的背帮着顺气,“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因着弯腰的动作,卫衣下摆向上缩了几寸,两人以一个暧昧的姿势连在了一起。季云深那件睡衣是棉料的,应该十分柔软,他却感觉某个地方逐渐硬挺起来。 他不禁想起冬天晾在宿舍阳台的衣服,未甩干的水份在低温下冻得硬邦邦的,随手拿起来就能当武器……他使劲把卫衣往下拽,急匆匆洗净牙膏沫直起身,盯着镜子里的人呆。 这会儿少说也有十一点,季云深居然穿着睡衣出现在浴室,难道是环树倒闭不用上班了? 水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答”掉在季云深手背,季云深反手在他卫衣上蹭了蹭,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薄唇开合,立马吸引了他的目光,于是两道视线在镜子里会和,季云深眼下也蒙着一层乌青——和他颇有“夫妻相”。 季云深摩挲他的下巴:“还疼吗?” 那里的淤青淡了些,他本能地摇头。 然而就在他涂满洗面奶,没办法睁开眼的时候,滚烫的手忽而从衣摆下探进来,径直滑向擦满药膏的患处。 “这里呢?” 嗓音沉沉,带着起床不久的哑,也带着浓重的欲。 他骤然直起身,用最大力气拍开季云深的手,面部肌肉小幅度抽搐一下,是厌恶也是恐惧。 卫衣的领口蹭上些泡沫,又被水打湿,洇出了大片深灰。他怒视着季云深,本以为自己是“虎”,但洗面奶毫无征兆流进眼睛里,蛰得他不停眨眼流泪,直接变成了“猫”——哪还有半分“气势”可言? “沙眼睛了?”季云深捧住他的脸,凑近来看,“弯腰,我帮你洗洗。” 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他一下推开季云深:“别碰我!” 见他真的动了气,季云深高举双手做投降状,悻悻笑着:“还在生气呢?” 他不吭声,边流眼泪边犟着瞪大眼睛。 “好好,我不碰你,你自己洗。”季云深无奈,“饭快好了,我去厨房看看。” 从浴室出来时,屋里飘荡着熟悉的汆丸子的香味——梅姨已经来上班了。 数十个小时没进食的胃撕扯着,可他的大脑好像接收不到信号,毫无食欲。况且……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有第三个人的情况下他绝不会踏出卧室半步。 “饿了吧,”季云深端着托盘进来,放到小茶几上,然后来拉他的手,“汆丸子是特意给你做的,快趁热吃吧。” 梅姨总是最细心的,饭,菜,汤都用了浅色的餐具盛放,汤碗上印着祥云图案,组合到一起赏心悦目。 肖誉站着不动。 季云深坐在懒人沙上仰视他,扬起的手拽着他不放,他本就没有食欲的胃雪上加霜。 后半夜时他睡不着,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季云深,但季云深看他的眼神称得上“柔弱”,对他的态度更是从未有过的“软”,哪怕他想要环树的继承权,季云深没准也能双手奉上。 他的冷脸和季云深形成鲜明对比,衬得他像欺负弱小的大恶人,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该说的话,该拒绝的事他已经多次地、明确地表达过了,他耗不过季云深,沉默和静默是他最有希望的武器。他只想让季云深快点厌倦这场荒谬的,训狗一般的游戏。 他想过回从前的生活。 他甩开季云深的手,不吃饭,躺回床上,闭上眼开始睡觉。 卧室里诡异地安静下来,而后响起餐具间清脆的碰撞声,吃东西一向斯文的季云深出了“吧唧”嘴的声音。 边吃边夸赞梅姨的厨艺,大声自言自语汆丸子有多鲜嫩,虾仁炒时蔬有多爽口,米饭软硬适中,用的是香米…… 肖誉被子一拽,蒙住了头脸。 季云深:“&#37&*……*……¥” 睡是睡不着的,剥夺视力后听觉变得格外明显,季云深的一举一动透过被子清晰地传进来。 喝汤时故意出的“嘬嘬”声,用卫生纸擦嘴后用力揉成一团的摩擦声,站起来时懒人沙反弹的“沙沙”声,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打嗝的气声…… 很烦躁。 “——阿晏全吃光啦,”梅姨话里是难掩的惊喜,“食欲这么好,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 “您做得好吃。”季云深夸道。 肖誉在被子里翻了个白眼,虚伪。 洗碗机开始工作,梅姨已经走到大门口:“季总,那我就先回去了,晚饭前我再过来。”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3章 “您慢走。”季云深说。 季云深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做什么,肖誉把耳朵露出来听着,环树真的要倒闭了,不然总经理怎么好几天都不去上班? 但好在季云深没再来烦他,在客厅折腾一会儿就去了书房,“砰”的一声关上木门,世界都清静了。 晚饭时季云深故技重施,在卧室的小茶几上表演了一场吃播,但肖誉半睡半醒间脑子里很混乱,被子一裹,没来得及觉得烦就又睡了过去。 季云深隔着一段距离根本不知道他睡着了,还在卖力地表演,依旧吃完了两人的饭,打了一个嗝。 其实季云深没把这事放心上,他觉得肖誉是在闹情绪,在抗议,在逼他解开脚链。 肖誉是个健康的成年人,一天不吃,两天不吃,难道还能三天不吃? 绝食到一定程度后身体会开启保护装置,生物特有的求生本能会让肖誉胃口大开,主动找他要吃的。 所以他在第二天就放弃了“吃播”表演,饭前问一句“吃吗”,肖誉不理,他就自己出去吃,如果肖誉说“吃”,那他很乐意把饭端进来。 第三天,他把李长风带来的摄像头悄悄装在卧室的角落,然后去书房办公。监控里,肖誉在床上睡了一天,中间起来去了两次卫生间,没有吃饭。 第四天,早上醒来,他觉得肖誉在被子里单薄得不像话,不由自主贴近肖誉胸膛——心脏还在跳。 白天他照例在书房办公,在打断丁颂长达半小时的汇报后,他忽然想起这些天没见肖誉喝过水。他“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在惯性下空转了半圈。 他真是低估了肖誉的意志力,不吃不喝不说话,这哪是闹分手要自由,这简直是在杀自己! 他查了长时间不进食的人恢复饮食的方法,当天晚上就端着肖誉爱喝的蔬菜粥进了卧室,肖誉果然还在睡。 肖誉眼窝已经陷了下去,面色从苍白变成灰白。 明明这些天都在睡觉,却没有一点充分休息的样子,明明从早上到现在还不到一天,肖誉就失去了生机,躺在那里像一株等待寒冬降临的植物。 心脏抽搐,前几天肖誉说的那种“全身痛”好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疼得他直不起身。 怒气毫无缘由地涌上头,他一把揪起肖誉,冷硬地命令道:“起来吃饭。” 肖誉虚弱得像被取了骨头,整个身体软趴趴的,连反抗他的力气也没有,阳台那株小叶赤楠都比肖誉有活力。 他按着肖誉靠在床头,把被子拉到胸口的位置掖好,舀一勺粥耐心吹凉,喂到肖誉嘴边:“张嘴。” 肖誉垂着眼,一动不动。 脸部线条从圆润变得凌厉,之前那一点可爱的双下巴彻底消失,下巴被削得很尖,低下头就能把自己的锁骨戳出一个洞。 勺子贴在嘴唇上,季云深略微施力,银质餐勺碰到了肖誉紧闭的齿关,再也推不进去。 他“啧”了一声,放下粥碗,另一手捏开肖誉的下颌,粗暴地喂进一口粥。 肖誉像个任人摆弄的精致的洋娃娃,不会说话,不会动,那一口热粥被含在口中久久没有下咽。 “吃下去。”他一下一下抬起肖誉的下巴,让粥缓慢地滑进喉咙,“死人没有权力谈自由。” 第65章 65“蠢透了” 想象中的场景没有生,肖誉的喉结一动不动。 猛烈的恶心感从胃里反上来,他用最快的速度掀开被子下床,却被季云深拽着不放。 “人不吃饭能活两个礼拜,你何必选个最折磨人的死法?” 季云深的语气恶狠狠,他甚至从中听出了一丝埋怨——想死还不挑个简单迅速的方式,非得选这种又慢,还折磨双方的手段。 对。 他那天就应该从五十层一跃而下。 嘴里含着一口粥,每当出现“想咽下”的想法时,胃里反酸恶心就更加强烈,他说不了话,只得用蛮力撸掉季云深的手。 但铂金链只有五十厘米,他跑得又急,迈出去的第一步就被扯住失去平衡,膝盖着地,狠狠摔在地板上。 而他再也控制不住反胃,拧紧胃部的睡衣弓起身,把粥尽数吐到了地上。 “阿晏!” 季云深差点摔了碗,慌乱抽出纸巾给他擦嘴,拍背顺气,却依然怒气冲冲:“电视剧看多了吧,闹绝食有用吗?除了伤害自己,能解决问题吗?看着挺聪明的小孩怎么这么蠢。” 除了那一口粥,肖誉再吐不出别的东西,季云深扶他躺回床上,靠在床头喘着粗气。 眼神聚不起焦,他一张口只剩断续的气声,却是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快了……不需要……两个礼拜……” 嘴角没擦干净,一颗白米粒留在上面,季云深抬手帮他摘下,“啪”,肖誉更用力拍开了。 扇巴掌的人没什么力气,一巴掌打在手背上挠痒无甚区别,只能拱起季云深的怒火。 他把纸团砸到地上,卫生纸轻飘飘落地,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又像滴水入海,所有的怒气顷刻间化为乌有。 “胡说八道!”季云深吼道,把后槽牙咬得“嘎吱“响。 憋屈。 不爱惜自己,以死相逼的手段让人恼火,沉默、抗拒、疏远更让人难受。 季云深感觉自己处在流沙之中,脚下绵软,他不断下陷。能抓的只有数不尽的沙子,抓一把,不仅无法减缓下落,而且很快地从手心里逃走。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4章 张开手心,里面空无一物。 努力了半天全是无用功。 绝望。 不知肖誉撑着床沿爬起来又想干什么,但他没有力气,像突然断了线、卸了力的人偶,后背软软撞在床头上。 那虚弱狼狈的样子太能唬人,是只苟延残喘的猫,兽医见了都得摇头,吩咐主人准备后事。 季云深单腿跨上床压在他身体另一侧,毫不费力地箍住他的两只手,端起碗喝了一口粥,嘴对嘴渡了过来。 肖誉躲不开,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呜咽,两手无助地反握回去,在季云深手背上掐出好几个指甲印。 一口粥被他们的舌尖顶来顶去从唇缝中溢出来,滴在灰色被罩上洇出一小片深灰色。 他耗光了力气坐也坐不稳,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季云深欺身压了上来。 水往低处流,热乎乎的粥顺势滑进食管,喉结翻滚,他咽下了四天以来的第一口食物。 “这样才对。” 季云深跪在床上睨着他,肖誉的眼眶又红了,下垂眼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里面铺满了熟悉的“厌恶”。季云深自己都没觉,伸手去拿床头柜的碗时,整只手都在颤抖。 方法可行,季云深尝到了甜头,又渡了一口粥过去,一上一下的姿势很方便,轻而易举就让肖誉咽下了第二口。 “你打的是持久战,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耗。” 空荡几天的胃接触到热粥,霎那间被逼出了排异反应,肖誉不断吞咽口水压下生理性的反胃,推着季云深的大腿,哀求道:“不要……我想吐……” 季云深非但不为所动,还再次送来一口粥,情急之下他扯过枕头抡在对方腰侧,一下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那副躯体磐石一样纹丝不动。 咕咚。 咕咚。 他被强迫着吞下一口又一口。 “唔……!” 下意识吞咽几口之后肖誉后知后觉,这次送进来的只有季云深的舌头,舌尖裹着蔬菜粥的咸香温温软软,骗过了他麻痹的感官。 呼吸彻底乱了套,原本微弱的心跳奋力跳动起来,敲击他单薄的胸膛,“咚咚”嘶吼着,要从肋骨间冲出来。 季云深的唇舌和本人一样霸道难缠,而季云深也一如既往的坏,故意直愣愣地亲下来。季云深的鼻梁挺直,翼不翻不陷,有饱满弧线,鼻尖有细微的肉感,应该算很好看的“悬胆鼻”。 从前他们感情还不错的时候,他总喜欢用食指顺着鼻梁从上摸到下,然后在鼻尖那里戳来戳去。他自己的鼻子虽然不低,但比季云深多了些顿感。 舌尖勾起,*吮,翻搅,杂乱无章,卷着他的舌头要占为己有,是掠夺,是惩罚,更是失而复得的病态珍视。 两个挺拔的鼻子对在一起,鼻尖顶着鼻尖,那几分钟的光景里,他甚至怀疑自己会窒息而死。 一碗粥下肚他恢复了些力气,犬齿叼住缠在一起的舌头,犹豫似的用尖利的地方磨了磨,终于狠狠咬了下去。 血腥味弥散在口腔里,季云深“嘶”了一声从他身上弹起,没有太多惊讶,似乎被咬一口是意料之中的事。 “呵呵,”季云深的笑声阴沉沉,却是一脸餍足,好像吃了个饱饭的人是他自己,“很好,还真是立竿见影。” 一场“激战”令肖誉的身体调转了方向,两腿从被子里伸出来,膝盖往下耷拉在床沿,小腿细长,末端缀着银色圈环,足尖轻轻点在地板上,单是一双长腿便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想。 季云深站在床边看得失神,无意识舔了舔嘴唇,却碰到还未凝固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他拉着肖誉的胳膊把人拽回正位,把腿也抬了上去,有意无意地捏了捏凸起的踝骨,肖誉立马缩进被窝,像只受到惊吓的蜗牛。 季云深打趣道:“躲什么,又不是没摸过。气性这么大,没吃饱吗?” 肖誉闭上眼:“……” ——也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季云深看他一会儿,收起了笑,抿着嘴去捡掉在地上的枕头,低头的一瞬间,眼里像是融了一颗透明的水晶,却马上被眼球吸收干净,转瞬即逝。 鞋底出细微的“咔嚓”声,他怔了一下抬起脚:“哪来的银杏叶?” 那一脚踩得结结实实,叶片枯黄干燥,被踩得四分五裂,他弯腰捡了好几次,才把碎叶放在床头柜上组合到一起。 一片破叶子还要藏在枕头底下,这是肖誉带回来的纪念品?他又看了一眼银杏叶,还是觉得平平无奇。 “……我去帮你粘起来。”他有些尴尬。 肖誉魂不守舍地望过来,脸颊潮红,仿佛还在因刚才的吻而激动,他重新闭上眼,声音疲惫不堪:“不用。” 碎了就是碎了,粘得再好也做不到天衣无缝,就算天衣无缝,也不是原来的它了。 季云深快一米九的个子,垂头看碎叶片的时候像个犯了错的大型犬,而他的“主人”有气不对他撒,把冷暴力玩得炉火纯青。 他一张接一张地往外拽抽纸,速度很快,带着力道,像泄一样。那声音连他自己听着都烦躁,直到拽出来大半包纸,肖誉才终于施舍他一个厌烦的眼神。 “我擦地,睡你的。” 无所谓的语气是他守护的最后一丝尊严,他没看再肖誉,蹲到地上把刚才吐的粥收拾干净,纸团扔进垃圾桶。洗手回来再往床上瞥时,肖誉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5章 也仅仅是一眼。 他心满意足了。 把碎叶片扫进手心,他端着空碗出了卧室。 季云深的手并不灵巧,给季秋白做紫砂茶壶时就看出来了,手工这种事注定与他无缘。 可多年以后的今天,他却坐在书桌前,玩拼图一样把碎叶片放进带有背胶的相框底板。 但叶片和拼图不一样,拼图有成品图作为参考,叶片看似长得一样,却是每片都独一无二。 他的手长而宽,单是指甲盖的面积就比肖誉大上两圈。 常规尺寸的镊子拿在手里被衬得像玩具,他小心翼翼夹起碎叶片,却再次传出“咔嚓”声,呼吸完全停滞,他迷茫了一瞬——力气使大了。 拼树叶的工作十分枯燥,于是他隔几分钟瞄一眼监控当做调剂。 若不是右上角的时间在变换,他还以为这是一张静态图片,整个卧室没有一丝人气,完全感觉不到生命体的迹象。 肖誉那张苍白的脸在屏幕上格外显眼,他晃了晃神,既疼惜又生气,还无可奈何,索性一狠心关掉了屏幕。 在他听到的为数不多的恋爱故事里,听过太多为私奔和家里闹绝食的剧情,当时朋友问他做何感想,他说:“蠢透了。” 是的,蠢透了,除了伤害自己,没有其他作用。 但现在他突然明白了,那些人不是蠢,是太精明。 这招只对爱他的人有用,并且杀伤力是成倍出现的,爱他的人根本不舍得眼睁睁看他伤害自己。这场博弈中,谁在意,谁心疼,谁就输得体无完肤。 肖誉太狡猾了。 明明是那么柔软的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心?在“留在他身边”和“死”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驱使死神和他赛跑,赌他会在那颗心脏停跳之前心软。 明明他才是掌控两人关系的人,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来自肖誉的无形的手无需扼住他的咽喉,仅仅握在他的小臂,触觉经由神经传到大脑,反馈的却是濒死的窒息感。 他厌恶“失控”,因为那意味着风筝挣脱线轴飞向天际,意味着火车偏离轨道驶向悬崖,意味着箭矢脱离弓弩不再听从他的指示,意味着他即将失去肖誉。 时钟从19点蹦到22点,最后一片碎叶归位,他转动头颅,颈椎出“咔哒”一声,瞬间舒爽了。 他把相框立在桌角,端详着手里的镊子,不锈钢在护眼台灯下泛着光润的银白色,尖端像一个数字“7”,也像死神的镰刀。 书房的四面墙不断升高,密不透风,书桌是他的枷手,沙椅是他的脚镣,他不知什么时候行刑,更不知由谁来行刑。 空间失控般旋转,心脏被渺小无措和未知的恐惧裹挟,他无声骂了一句,扬起手里的“镰刀”抵在动脉上,施力,陷进肉里。 这副躯体必须由他自己掌控,他才是这方世界的主人。 第66章 66“阿晏,你理理我。” “阿晏。” 有人在叫他,那人用手指碰了他的脸颊,然后覆在额头上。没有退烧贴的清凉,也不如里面的凝胶柔软。 触感干燥又熟悉,是男人的手。 他明明在和谢景谦联机打游戏,他快输了,谢景谦却忽然放下手柄,给他放了一片太平洋。 谢景谦把手贴在他前额上,然后拢了拢他的刘海,没头没尾地嘱咐道:“阿晏,爸爸要走了,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学习不要太累,你过得开心是最重要的。” “你要去哪?”肖誉心里一沉,攥住了额头上的手,“别走!” 可那只手还是离开了自己,额头皮肤重新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冷。 眷恋由心底翻涌而出,睡梦中的他鼻尖一酸,呢喃出一声梦话:“爸……” “是我。”脸颊边的肉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怎么又烧起来了?” 待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肖誉闭了闭眼,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很失落。 季云深权当没看见,托着后背把他扶起来,然后坐在他身后当做支撑,递来一颗胶囊:“吃了药再睡。” 后背贴上季云深的前胸,他再度被树苔香气包围,这次却盘起腿弓着背,竭力和对方拉开距离。 窗帘没拉,外面的天已经是淡蓝色,透明的弯月挂在窗外。远处的大厦里的灯熄了,广告灯牌还亮着,保留下城市曾经“安眠”的证据。 “几点了。” “五点。”季云深说着,手心升上来,喂猫一样把药喂过来。 你怎么没睡? 他没问出来,就着季云深的手叼起胶囊,抿一口水垂头咽了下去。 “也不问我给你喂了什么药,万一是有阿司匹林成份的怎么办?”季云深从后面搂住他,轻轻笑着,“就这么信任我啊。” 眼睛和大脑在烧,除了疲惫还是疲惫。他没说话,肩膀垮了下去,望着窗外出神。 几天了? 他被锁在家里几天了? “阿晏?还想睡吗?” 又在叫他了,好烦。 见他没反应,季云深默认他不睡了,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静谧的环境里声音很有颗粒感:“阿晏,梅姨快过来了,一会儿想吃什么?” “……” “还吃芋泥饼吗?之前你说好吃——哦,要不今天吃三明治吧,有一个多月没吃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6章 季云深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除了一只掠过的鸟,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季云深的语气谦逊得有些卑微,“告诉我好不好?” 那只鸟却忽然撞在玻璃窗上,“咚”的一声,是整间屋子里分贝最大的声音,肖誉吓得浑身一颤。 可能是玻璃太干净傻鸟没看见,可能是鸟飞累了想找地方落脚,但那声音却散着不祥的气息,像上天为谁敲响的丧钟。 季云深捋着他的头,轻声哼着原来那句:“呼噜呼噜毛,吓不着……阿晏的胆子怎么比老鼠还小。” 怀里的人并不吃这一套,扭着身子要挣脱出来,季云深用了些力气,把肖誉捆缚在自己身前。 然而肖誉像失去理智一般,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好像他怀里是什么温度拉满的大熔炉,待上一小会儿就融化了似的。 酸意在顷刻间从所有牙齿中冒出来,季云深咬紧牙关,期初咬合住还能缓解,短短几秒钟后,咬得再紧也无济于事。 太疼了。 季云深遭不住了,他慢慢卸了力,眼睁睁看着肖誉从怀里脱了出去——刚才那只鸟大概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阿晏,你理理我。” “看月亮。” 肖誉回答了许久之前的问题。 声音微弱,听在季云深耳朵里却如仙乐。他再次看向窗外,那轮弯月很近,感觉一开窗就能摘下来,事实上却有五十多万公里。 也不算远,他和肖誉的两件睡衣之间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距离。 “对了,”他反手拿过相框,放在肖誉腿间,像只叼着飞盘,疯狂摇着尾巴跑过来的大型犬,“我粘好了,你看看?” 七十六片小碎叶,不仔细看都瞧不出缝隙,离得稍远一些,就是一个精致的银杏标本。 他挑眉观察肖誉,期待“主人”能摸摸他的头,夸一句:做得不错。 可他没有得到任何奖励。 肖誉坐在那里是没有灵魂的枯木,碰一下就会碎,和那片银杏一样。 他觉得肖誉应该很冷。 这么想着,他再次搂紧肖誉,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使劲闭了闭眼:“今天我要去一趟公司,中午一定要吃饭,我尽量早点回来。” “不想说话就点点头?” 肖誉点头。 像一缕阳光。 照耀在大地上,缝隙里的花沐浴着可怜的一小束光线舒展身体,想要更多,却不敢将花枝伸出去,唯恐惹怒太阳,一气之下回去云层里。 一小束,也够了。 季云深不敢奢求太多。 后来肖誉被强行按进被窝,温热的大手覆在脸上,他不得不闭起眼睛。 季云深罕见地打起了呼噜,于是他拎开那只手,留给季云深一个背影,不到三秒,那只手果然搂在了他腰间。 季云深在书房粘了一宿的树叶? 何必呢。 天光大亮时季云深的闹钟在震,他把脸埋进被子里装睡,听季云深立刻关了闹钟,静默几秒钟,用正常的动作幅度下了床,随后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去洗脸刷牙,”原来季云深早就识破,他端来早饭放在小茶几上,“这是不是你以前经常吃的那种?” 沉默。 “刚恢复饮食别一次吃太多,”季云深进了衣帽间,过一会儿换上一身西装出来,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吃不完就放着,啊。” 沉默。 “……阿晏,”季云深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回过头,“等我回来。” 大门一开一合,屋里便鸦雀无声。 肖誉翻身坐起来远远看了一眼。 三片去了边的吐司,中间夹着培根卷、煎蛋、生菜、西红柿片,几样食材歪扭地摞到一起,培根卷被挤出来大半。 最上面插了一杆宝蓝色的小旗子,写着“早日康复”——却是季云深的字体。 他又躺了回去。 让季云深亲自“下厨”,还真是第一次见。 手机在枕头边震了一下,肖誉整个人病恹恹的没有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的人——除了季云深,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他没动。 手机震到第五次的时候,他终于翻了个身。 【真不好意思,我很久没上这个软件了。】 【我又写了一版清晰的,你现在还需要吗?】 【图片】 【看不清再问我啊。】 【祝你一次就上岸。】 是学长来的消息。 他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滑到顶端看到了日期,才记起来这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 这学期他在二手交易平台向学长买了一份考研资料,有些笔迹写得潦草,笔画又连,他尝试着问了一句,对方很久都没回复。 后来他也就忘了这码事。 照片是学长一笔一划重新写的资料,写了整整三页a4纸,就为了他能看得清楚。 “咳……咳咳……”他狠狠咳了一阵,抓过床头的水杯灌了下去,忽而倍感惭愧。 他有多久没看书了?有多久没练琴了? 为什么? 就因为被禁赛了?因为下次参赛是十年后了?还是因为季云深而伤心了? 为什么要绝食?为什么要威胁季云深?为什么要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7章 有用吗? 没用。 锁还是没解开,分手还是没分掉,他还是没能走出这间屋子。 这些天他像是生活在水里,被极高的水压包裹着,睁不开眼、感觉不到;温吞的水流灌进耳朵,也听不清。 那三张a4纸是一把刀,抽刀断水,才将他解救出来。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不值得。 季云深送的相框立在床头,即使曾经碎成渣,但也被及时修复完整,至少看上去还是那片银杏。 他比银杏的情况好太多了,又凭什么一蹶不振呢。 季云深说到做到,在傍晚之前回来了,进卧室的瞬间看向小茶几,盘子里空荡荡,玻璃杯中剩着半杯牛奶。 身体像拧松的琴弦得到了久违的安定和满足,他走向肖誉,语气如常却尾音上扬:“你看这个和之前的是不是一样?” 肖誉窝在懒人沙里,盯着手里的书并未抬头,余光悄悄挪到季云深手里,淡粉色莲花形状的花盆,和小叶赤楠的“原配”花盆一模一样。 他收回视线,没说话。 季云深从阳台端来盆栽,蹲在肖誉旁边。 肖誉的脚踩在懒人沙上,长腿曲起来,大腿和小腿紧紧贴在一起,银色锁链垂在那里格外吸引人,视线再往里,则是肖誉最隐秘的部位,几乎看得一清二楚。 家里开着空调有些干燥,季云深喉咙痒,使劲吞咽几下,把手搭在裸露的膝盖上,肖誉瘦了很多,髌骨清晰地凸了出来。 “我想移栽到这个盆里,你能教教我吗?”他语气谦逊,好似肖誉是一位园艺大师。 肖誉沉默着。 季云深已经预料到了,在他躲开腿之前收回手,又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拆花盆的包装,边拆边念叨。 “……我在网上找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买到这个同款花盆,当时急得我差点就不想养了,但我都养好几个月了,总不能让它死了吧,况且这是你买回来的,相当于咱们的孩子了……” 肖誉自动屏蔽季云深的碎碎念,不能理解季云深的脑回路,花盆能用不就行了,为什么追求“一模一样”? 他斜着眼往那边看,小叶赤楠在白瓷碗里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叫它“野草”都是抬举了。 季云深端详片刻,然后三指捏着枝干从土里连根拔起,小草下面的根“啪啪”断了好几根,全部留在白瓷碗的土里…… 肖誉眼睛都瞪大了,脑补出季云深向上提起“孩子”的头,头身分离的场景,离季云深最近的右手已经伸了出去,一声“不要”差点脱口而出。 他生怕季云深再做出什么“壮举”,书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眼了,却见季云深剪下一块纱网往盆底放,他又惊讶了一下。 季云深作为新手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按说,他也不会玩盆栽,但小时候看谢景谦折腾过。 当时他从爷爷家回来,因为和谢承吵了一架,所以两个小孩都挨了一通打。回家路上他忍了半天,等进了自己家门才哭出来。 没想到谢景谦正好在家。 不过谢景谦不问他为什么哭,就叫他过去一块儿整理盆栽,正因为这样,他现在还记得谢景谦的原话。 “盆底的小洞一定要用纱网堵住,这样不容易流失水土,更不会有小虫子进来搞破坏啦。” 第67章 67“我不恨你,但也不爱你。” 肖誉狐疑地盯着季云深的动作,绝非熟手,却也不算生疏。 季云深应该是做过功课的,那刚才怎么还装模作样地“请教”他?还直接把小叶赤楠拔出来? 他想起大一刚住宿舍时,方知夏不喜欢打扫,往往是谁受不了宿舍环境了,谁打扫。久而久之他和方知夏扬长避短各尽所能,定期打扫的任务便由他负责起来。 而现在,季云深为挑起他的怜惜之情,故意做出伤害小草的事,赌他会心软,主动制止。 想到这里,肖誉的嘴角沉了下来——好一只会演戏的花孔雀,他差点又被拿捏了。 季云深拎来一袋营养土,撕开封口,盛出一铲土直接放进了花盆。他冷眼旁观,眉头却蹙得紧紧的——真是一点都看不懂了。 “你真不会?”他没忍住。 “真的不会。”季云深很快回答,既坦荡又坦诚,他抬头看着肖誉,露出迷茫和柔弱的神情,“问你也不理我,我只好自己弄了,毕竟我是它爸爸。” 又变成大型犬了。 肖誉移开眼,一脸冷然:“把土倒出来。” 近墨者黑,他和季云深待久了也能把那种命令式口吻学得七七八八。季云深却好像没听出来,毫不犹豫地把土倒回袋子里,眼巴巴看着他。 又在摇尾巴了。 “最底层先铺陶粒,”他瞥一眼季云深,“有吗。” 季云深立马从农具箱里找出一袋,倒满盆底,然后看着他。 “倒营养土,加到花盆的三分之一。” 季云深掏出一把尺子,精准测量花盆高度,开始铲土放进去,然后看着他。 “加入少许缓释肥作为底肥。” 肖誉将“少许”二字咬得很重,这两个字不管出现在哪里,都十分令人头疼。 “少许”是多少?半铲是“少许”,一铲也不多,一铲半似乎也合理…… 可他眼睁睁看着季云深铲出了他心目中“少许”的量铺进花盆,然后看着他。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8章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肖老师,然后呢?”大型犬问他。 他有点走神:“……把肥料和营养土混合,加到花盆里。” 混合好的土放进花盆,刚好在三分之二的位置,他好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然后该把草放进去了吧?”季云深又问。 卧室里安静得令人尴尬,季云深抬头看肖誉,对上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眸:“肖老师?” “你想装到什么时候。” 肖誉气得要死。 如果季云深不懂移栽,他会连铲土都要问用什么工具,而不是工具齐全,一下就拿到土铲。 如果季云深不懂移栽,他会不停追问“这样够不够”。 如果季云深不懂移栽,他不可能第一次就从多种肥料中,挑出正确的那一袋。 左闪右避还是着了道! 他把腿上的书一合,撑着茶几要起身,却一下被季云深按了回来。 季云深解释:“别生气啊肖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在他听来无异于狗委屈地“汪”了一声。 “最后这步一个人弄不了。” 季云深往前推了一下花盆,另一手扶正小草,真诚又弱势:“我腾不开手,需要你来盖土——要不又种歪了。” 那张小人得志的笑脸越看越来气,肖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单方面僵持了片刻。 “天冷了,不给它盖好土就冻坏了,”季云深也不催,但是在火上倒了一桶油,“肖老师你舍得吗。” 从季云深拿来花盆开始,就在精心编织一张网。 整张网以“肖誉心软”为核心向四面八方散开来,直到边角触碰到他,带领他,让他心甘情愿走到正中间,而后收束。 这便是季云深的手段了。 两道视线对上,他在季云深期待的目光里拿起了铲子。 铲到一半,季云深竟然哼起了歌,曲调很清晰,歌词有时模模糊糊,有时干脆一句没有,想来季云深就是记不住歌词的那类人。 趁季云深心情大好,他试探道:“月底我有考研笔试。” 话题换得猝不及防,扶着的小草的手晃了一下,季云深立马恢复常态:“嗯,到时让小李送你过去。” 季云深可恨归可恨,人品却值得相信。季云深不会阻止他考研,更不会让他以这副样子参加考试。 也许笔试考完的那一天,他就能彻底摆脱这个人的控制。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盖完土,他用铲背拍了拍,听到季云深说:“这样就圆满了。” 他假装没听见,拿着书站了起来,路过季云深时,蓦地被拽进对方怀里,他惊呼一声,两人一起跌进另一个懒人沙里。 不等他动作,季云深的手便探进衣摆,潮热的吻落在颈间,他心头一颤,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我是为了盆栽,不代表我接受你了。” 腰被季云深箍得很紧,勒得他五脏六腑移了位,季云深扳过他的脸,得寸进尺般吻上来,把他即将说出口的绝情的话封进喉咙。 唇舌间的追击大战以他惨败落幕,季云深的舌头纠缠着他的,也不知是谁的气息乱了套。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溢出唇角,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盆栽摔碎了,我们不是也弄好了吗?” 季云深终于放开他,但还没喘上几口气,季云深就像后悔了一样又捉住他不放。嘴唇又麻又疼,他咬了季云深一口才从猛兽口中逃脱。 他把睡衣里的手扔出来,扯着衣摆盖住下面的私密部位,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面无表情道:“那又怎样。” 季云深:“我养得那么烂它都能长出新芽,这次是我们一起种的,肯定长得更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也能幸福美满。” “是吗。”肖誉呼吸平稳下来,指指脚踝的锁链,戏谑道,“这是你想要的幸福,不是我的。” 季云深被噎了一下,他趁机站起来,这次被抓住了脚腕,垂眼对上季云深希冀的眼神,他的声音沁了一层霜:“放手。” 直到这时季云深才觉,肖誉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下垂的眼型俯视众生时装满了悲悯。 但他是被遗弃的信徒,即使他一无所有,神明也置身事外,漠不关心。 ——可神明还在和他对话,是不是证明他还有的救? “禁赛的事我已经和周允诚在想办法了,他是协会成员,能帮你拿回参赛权。” 一直以来,季云深的行事风格都是说的少、做的多,这是他第一次把没有定论的事情说出口。 他太着急了,他迫不及待向神明表忠心,让神明看到他所做的努力,期盼神明向他伸出右手,允许他亲吻足尖,宽恕他,重新爱他。 “不需要。” 肖誉抬起脚,踢开季云深的手,季云深却再次挥“狗皮膏药”的属性,拉住了他的手。 刚才移栽植株时为了方便,季云深把袖口挽到了小臂中间,这会儿手臂高高扬起,袖子蹿上去几寸,暗红色结了痂的小孔展露无遗。 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他呼吸一滞。 季云深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立马缩回手站起来,虚声道:“所有的事都在向上走……功过相抵,你不该再恨我了。” 功过相抵?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09章 捅他一刀再治好他,他就失去了愤怒怨恨的理由,否则就是矫情、不明事理——这是他近期听到最好笑的话。 想到季云深的伤疤,集中在左臂内侧的血管附近,明显是自己扎伤的,从他这里得不到满足便寻找其他方式泄。 看来季云深在这段感情里也饱受折磨。 一段感情,两人迷失,季云深夺走他享受正常生活的权利,自己也丧失了走在阳光下的能力;他夺走季云深对未来的希望,自己又何尝拥有过希望? 他们各自舔舐伤口,每况愈下又走投无路,只能用不断伤害的方式来确保羁绊尚存。 他们很疲惫了,有没有谁来救救他们。 他们耗不起了,分开吧,各自安好。 “我不恨你。” 肖誉一根一根掰开季云深的手指,可他的手臂好似一片强力磁场,掰开的手指又一根一根被重新吸住。 狭长的眼睛里找不到分毫的傲慢,季云深,好像不是季云深了。 而他眼神放松,平静,疏远,冷淡,陌生,明明在对视,视线又穿过季云深,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是真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他向自己确认。 音量不大,却是季云深刚好能听到的分贝。 寒意沁体,季云深的睫毛一寸寸落下去,视野里只剩紧握的两只手。 季云深松了手。 肖誉端着盆栽安顿到客厅能晒到太阳的角落,季云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不起。” 他脊背一僵。 “对不起”,是人类的日常用语,有些人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有些人的生活里充斥着“对不起”,有些人却贵人语迟,迟到三十岁才学会。 “我说了,我不恨你,”小叶赤楠在正午的阳光下舒展开每片叶子,绿油油着光,他站起来看向季云深,“但我也不爱你。” 第68章 68“希望你以后健康快乐。”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爱你。” 阳光晒在睡衣上,棉质纤维看得一清二楚,肖誉身上散着被烘烤过的香气,整个人无比柔和。 睡衣之下是两条裸露的长腿,纤细匀称,生机勃勃。 可他却像走出大半生,历经无数风浪的百岁老人,再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他的注意,再没有什么人能撩动他的心弦。 那平淡无波的眼神是一把尖锥,穿过西装和衬衣、皮肉和骨骼,直直刺进季云深的心脏,旋转着剜了一圈,白色衬衣上血红一片。 疼。 季云深却迎上尖锥,抱住他,颤声说:“我、我在布会上介绍你是有私心的。我喜欢你羡慕你,我想帮你,我想让你年少有为。” 昔日高傲的孔雀竟会低下头颅,季云深看向他的眼神近乎虔诚:“可我也嫉妒你,我怕你飞得高了,离我就远了,阿晏,是我的错,我太怕失去你了……” “你是怕失去对我的控制。”他身体后仰,用力抵在季云深胸膛,每一个毛孔都在表达抗拒,“放开我。” 季云深一怔,其实这句话肖誉不只说过一次。 原来神明早就开始审判他了,可他犟着嘴不愿承认。如今他终于坦白心里的阴暗和不可说,期望迟来的忏悔能换来神明对他的宽宥。 “对不起,我以为那是在爱你。”季云深悔悟道,语气里哀求满满。 耳骨上的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通透的蓝色衬得肖誉更加神圣。 亲吻的欲望在此刻成为亵渎,于是他向神明伸出手,即将触碰到那抹宝蓝时,肖誉冷着脸躲开了,双唇开合,轻飘飘抛出一句话:“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不原谅你。” 却很重,有一万吨那么重。 每一个字都化作钢钉,飞向季云深的四肢、躯干、头颅,将他牢牢钉上十字架。 “你说过不恨我的,”季云深抓着肖誉的手,一下下捶在心脏的位置,“阿晏,我真恨不得把心挖给你,好叫你看清楚,那里面装的全是你,也只有你。” 坚硬的腕骨在季云深手里变得脆弱不堪,肖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却是一声不吭。 他高烧未退,被季云深扯得左摇右晃,那条以“爱”为名的锁链擦过地板,出了沉重闷响。 他单手撑在沙背后面,定了定神:“不恨你,不代表原谅你,更不代表我接受你——” “为什么。”季云深打断他,“那盆破草我都伺候得芽了,阿晏,我对你……” “季云深,”他的手慢慢从季云深胸前滑下,落在手臂伤疤的位置,怕弄疼季云深一样,很轻地抚摸着,“希望你以后健康快乐。” “你什么意思,送给被抛弃的信徒最后的怜悯和祝愿?” 肖誉疑惑:“……什么信徒?” 季云深抽出手臂退后两步,半垂着眼睛观察他。 肖誉的睫毛耷拉下去遮住眼里的情绪,可眼眶是红的;肖誉的嘴角沉下去,可嘴唇是颤抖的。 ‘神明把你钉在十字架上,你就掀了他的十字架!’ 季云深心里出现一个声音,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是陌生的,浓烈的,明艳的,它叫嚷着,蛊惑着。 “我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不喝酒,”季云深向前一步,肖誉便后退一步,“我健身,我按营养食谱吃饭,我按时作息,我待人温和有礼,我把工作做得很好,我为音乐圈输出人才和作品,外界对我赞赏有加,我是他们眼中完美的人。”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0章 那个声音又说:‘神明放弃你,不爱你,那就让他恨你,让他永远忘不掉你!’ 树苔味侵入鼻腔,香气本该安神宁和,此刻却掺杂着暴雨前的土臭素,危险又不安。后腰撞上沙背,肖誉退无可退,仰头警视季云深:“你想说什么?” “可我的心情还是很糟,想到以后身边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季云深咬着后槽牙,把他圈在自己和沙背之间,身形高大,却有种背离世界的孤独:“健康?那有什么用,我一个人没必要活到九十九。” “别胡说八道,”几句话像一驾马车碾在肖誉心脏上,疾驰而来,复又远去,碎片不断切割血肉,肖誉痛得喘不上气,“谁离开谁都能活……啊!” 他被反身按在沙背上,施在颈动脉上的力道不断加重,氧气无法循环到大脑,视野里的一切变得模糊。 想起季云深手上的伤疤,肖誉毫不怀疑自己会窒息在对方手中。一个对自己都痛下狠手的家伙,怎敢奢望情绪失控时对别人手下留情? 他不遗余力扯下季云深的手,踢季云深的小腿,但覆在他身上的人坚如磐石。 “你有病……” 季云深没听见一样,慢条斯理解开他的睡衣纽扣。他着烧的体温太高,季云深的手又冰又凉,皮肤接触的刹那,两人同时颤抖了一下。 肩胛骨蓦地一痛,喊出来的话也破了音:“你有病……季云深你有病!” “对,”季云深呼出的热气打在他后背,右手不断向下,握住,语气和动作变得凶狠,“我有病,疯病,你就是我的药。” “我每天控制不住地想抱你,想摸你,想亲你,想一直待在你的身体里,想让你一丝不挂待在家里。我在床上为你放轻动作,下了床又绞尽脑汁对你好,可是你呢,你不爱我,你想走。什么不恨和不原谅是两码事,难为你了,为推开我找了这么多理由。” 多个器官同时工作,大脑接收到太多的讯号,主机无响应,冒了烟,再反馈回身体,肖誉抽了骨头似的跪倒在地。 他手臂还抬着,手指紧紧抠在沙背上,把软皮抠出一道道痕迹。季云深主动被他带倒,贴着后背跪在他腿间。 “小肖誉怎么敏感成这样?阿晏你看,他根本离不开我呢。” 季云深在床上一向口无遮拦,低沉的声音里混进了水声,放d至极。 脸上烧出不正常的红晕,肖誉掐着季云深作乱的手指尖青,尴尬阻止:“别弄了……” 手上被掐出深浅不一的指甲印,季云深却丝毫不受影响,好像是没有痛觉的。 想起他们第一次在环树办公室,他用尽全力在季云深腹部一个肘击,季云深连动都不动。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者,那一肘的力道足能击碎岩石。 剧痛会促使人脑分泌内啡肽,抑制大脑产生痛感,药效过了之后,痛感便如潮水般涌来,甚至比当时凶猛成百上千倍。 季云深有时候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但季云深却是真实存在的人。 季云深怎么会感觉不到痛。 季云深手臂伤疤未愈,末端有些结了痂,再往上因着频繁和衣料摩擦,还是鲜红柔软的状态。肖誉垂头咬了上去,口感温热,白色衣袖上印出斑驳的红色。 意料之中的,季云深没给出任何反应。 可那一口却像咬在自己身上,痛觉传遍全身,令他眼眶酸。 他松了口,回头瞪着季云深:“放开我!” 很凶,但炸毛的猫毫无威慑力。 “阿晏,不要这样看我。”季云深拆下领带蒙住他的眼,然后拢着他的手绑在脑后,“不然你会受很多苦。” 领带下拉,肖誉被扯得仰起头,命门完全暴露在外,喉结和下面同时一痛。 听力变得十分敏锐,他甚至听到液体溅在自己小腹上,灼烧皮肤的声音。 季云深叹了一声:“好烫……” 肖誉双唇紧抿,咽下所有声音。 季云深的喘息断续响在耳边,像滚了几道的开水,热气“突突”蒸腾在脸上。 “冬天已经够冷了,阿晏,你是我唯一的温暖。如果连你也走了的话,我……” 季云深没说完,像犯了错寻求庇护的孩子一样,把头埋在他颈间,不光是热气,连“热水”也一并流向他。 两个人的皮肤挨在一起,只要活动一下就能揭掉一层皮。 脖子上湿漉漉的,季云深的声音带了点鼻音:“从前我不会养花,但我学着浇水施肥,也让它长出不少新芽。阿晏,养花如爱人,我想像养花一样对你一辈子……” 肖誉没说话,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非得要“一模一样”的花盆了。 他曾无意摔过季云深一支钢笔,后来季云深换过无数支新的钢笔,价格一支比一支贵,却每每落笔写字都眉头紧蹙。 他思来想去,觉得季云深也许是“恋旧”。 就像摔碎的莲花盆,季云深宁愿找很久,宁愿让小草在瓷碗里扔着,也不愿买个其他款式代替,因为旧盆承载了他对小草的所有记忆。 季云深也会在某个夜晚,一不可收拾地怀念从前吗? 季云深会像个拾荒者一样,在破碎的记忆力寻找他们爱过的证据吗? 可是,让季云深紧抓不放的是名为“肖誉”的这个人,还是对“肖誉”的执念?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1章 季云深爱的是“肖誉”,还是爱着“肖誉”的自己? 察觉到他在走神,腰上的手臂箍得更紧。 他和季云深贴得很近,有一部分无限重叠,季云深在他耳边喃喃:“阿晏,我爱你……” 第69章 69孔雀一天不开屏就难受。 重获自由的日子比想象中来得更早,当天晚上,季云深把肖誉抱进浴缸清洗时,用钥匙解开了那条铂金脚链。 肖誉想问,之前盆栽里藏着的是开哪把锁的钥匙,可他看着季云深往他腿上涂沐浴露的娴熟动作,终究没问出口。 解开了,就代表结束了,问或不问都无所谓了。 “阿晏,”季云深掬一捧水淋在他胸前,笑了笑,“明天我去瑶华出差,我们可以顺路去散散心,那边是个旅游城市,你应该也喜欢的。” 语调轻快,仿佛这一个多月是一场梦,仿佛他们现在是一对神仙眷侣。 “我有的选吗。” 肖誉盯着水下两只脚踝,上面是季云深吊起他的腿时硌出来的红印,被热水一泡脚踝有点肿,变得更加狰狞。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也不知是对自己的警告,还是无奈的再一次顺从。 季云深没再说话,扶他起来裹上浴巾,拍拍他的屁股:“上床去吧。” 准备躺下的时候,季云深侧身坐到床边,捧他的脚放到自己腿上,他没有防备,往后仰了一下,头撞到床头软包擦出幽微的闷响。 “做什么。”这姿势让肖誉别扭得很,觉得自己像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躺下吧。”季云深按在他肩膀上,稍微施了点力,往手心倒了几滴精油,覆在红肿的脚踝轻柔慢搓,“刚才弄得过火了。” 洗过澡的热气现在才爬上脸,肖誉把被子往上拉了些,只露一双眼睛,向下瞟着季云深。 刚从热水里出来,两个人皮肤的温度都比往常高了一些。 按理说,温度相近的皮肤挨在一起,应该如自己的左右手相握,没什么特殊的感觉。肖誉却觉得那块儿肉皮越来越烫,好像把季云深手上的温度都吸收过来一样。 难道是会热的精油? 季云深的拇指沿他凸起的踝骨从上到下滑推,经过红印时力度明显轻了许多。他在心里数了不到三百秒,终于忍不住了。 红印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一点不疼,更没有破皮,季云深揉得他痒。 其实季云深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好像真的把他当做小叶赤楠那般呵护,好像他真的是很脆弱的人一样。 他轻轻踢开季云深的手,声音闷在被子里:“别弄了,我要睡了。” “困了?……好吧。”季云深收了手,把肖誉的腿放进被窝,沉默着收拾精油。 ——是求偶失败的孔雀。 等季云深进了浴室,肖誉拉下被子,整间卧室都充斥着玫瑰味的精油香,加上浴室里的水声,揉搓头的泡沫声,他竟也觉得这一个月像梦,他们还像从前一样,等对方洗完澡一起睡觉。 季云深披着浴袍出来时,他赶紧闭上眼装睡,这次季云深没有戳穿他,关了灯,掀开被子躺上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很快呼吸就变得绵长。 今天怎么睡这么快? 他等了一会儿,确定季云深真的睡着了之后,蹑手蹑脚卷起对方的袖子,按亮手机屏幕照了过去。 以往季云深一直喜欢穿短袖睡觉,但是粘完银杏叶的那天晚上穿起了长袖,当时他没多想,原来季云深从那天开始就…… 手臂上没有任何药物和包扎的痕迹,全凭身体的自愈能力养着,有些结了薄薄的痂,有些让他咬破了,伤口被洗澡水和沐浴露腐蚀得白,密集混乱地分布在皮肤上——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喘不上气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条件反射地弓起腰,大脑一片混乱。 季云深这么在意形象的人,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是用什么伤的,会炎吗?还会再受伤吗? 身体的伤口大概一个月能痊愈,心里的伤口呢? 无形之中好像有鞭子抽在背上,肖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这里,后悔吗? 是有的,他应该留在邻市的酒店不回来,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恋人们分手前总会细数自己和对方的过错,为每一步寻找归因,可真走到这一步,他却一点也想不起季云深的坏。 好的坏的每一个结果都是他造成的,他害季云深变成这样,自己也没好到哪里。 “……对不起。”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希望你健康快乐,这句话是我自内心的。不要再伤害自己了,留疤不好看的……” 肖誉不想影响季云深睡觉,轻手轻脚下了床,躺在客厅沙上玩手机。 可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卧室之后,季云深也睁开了眼睛,视线在黑暗中穿过房门钉在他身上,久久没有撤去。 按照季云深的计划,他们会在瑶华待上三四天,肖誉的行李很精简,背了一个双肩包就出了。 季云深依然拎着他26寸的行李箱,拖过衣帽间的地毯时,声音又闷又沉,听上去装了不少东西,倒像是专程去旅行顺便出了个差。 飞机落地,丁颂开车送他们去酒店,看见丁颂,肖誉才确信季云深真的是来“出差”的。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2章 酒店房间是个套件,一个客厅,两边各连着一间单人房。肖誉一下轻松了不少,本来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季云深,这下好了,从源头上解决了问题。 他随意选了左手边的房间,关门前看到了季云深欲言又止的无措的脸,难以形容的滋味在口腔炸开,他摘下背包放到床上,掏出为数不多的衣服,拆开、叠好、再拆开、再叠好,循环往复。 几分钟后,季云深在外面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外卖。” 季云深说了句“好”,便拖着行李箱走向相反的方向。 季云深的房间门一晚上没有打开过,肖誉的手机也一晚上没有响起。 他从来没觉得“分开”是这么简单的事,一扇门就足以让两个人死生不见。 转天上午,肖誉醒来看见季云深的消息,说自己去工作了,觉得闷的话可以找司机带他出去玩。 他没有出门的欲望,又怕直接拒绝季云深又要念叨好几句,就敷衍一个“ok”的表情。后来看书看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司机——不用问也知道季云深又去催了。 他不想让司机为难,于是穿好衣服下了楼。见他出来,司机问:“肖先生,您想去哪逛逛?” 肖誉被问住了,他坐进后排,慢吞吞系好安全带,思索道:“绕着景点开也行,在市里转圈也行……总之您随便开吧,到时间再送我回来。” 司机一愣,连声称“好”。 瑶华的冬天似乎比平港更冷一些,车上开着暖风,不一会儿车窗就白茫茫一片。 本想擦出一片清晰的区域,等回过神来,玻璃上赫然印着“季云深”三个字。心脏像从万丈高楼掉下平地,狠狠地跳了一下。 肖誉马上抻着袖口蹭在玻璃上,可是他越慌动作幅度就越大,衣料和玻璃摩擦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终于引来了司机的注意。 “肖先生,这台车子有自动除雾功能,不需要您亲自动手的。” 冰凉的手指缩回袖口,肖誉有些局促,炸出了一身汗:“麻烦把暖风调低些。” 傍晚司机送肖誉回酒店,不禁从后视镜里瞟了好几眼。 接单的时候对方要求颇多,既要他活跃气氛,又要他垫付景区门票带着一起玩,还要他负责拍照…… 他还以为是多难伺候的主儿,没想到单主真就看了一天的景儿,安安静静的,连车都没下——他可从没做过这么容易的订单,这钱未免太好挣了些。 白天在车上时,肖誉见步行街有一条小吃街,饶了一圈再回来已是华灯初上,几乎所有摊铺都开了,他在攻略里一查,这里就是瑶华最大最出名的小吃街。 车子驶远了他还在扭头看,盘算着今晚或明晚来这里解决晚饭。 回到酒店里,季云深正在换衣服,房间门开着,正拿一件羊毛衫往身上套,一截窄腰转瞬即逝,然后背对他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肖誉下意识觉得这人是故意等他进门才换衣服的,孔雀一天不开屏就难受。 不过……他又往房间里瞄一眼,羊毛衫里那件白色内搭衬衣好像是他的,因为在学校洗衣服时,领子被其他衣服勾坏一个缺角,所以他不愿意不穿了。 他想扔掉,但季云深不让,说衣服摸起来很舒服。 这件他穿了两年多,棉质的面料越洗越软、越穿越贴身,但再舒服也比不上季云深那些昂贵面料吧? 季云深的灰色毛衫是宽松破洞风,搭他那件衬衣十分和谐,可季云深是怎么穿上他的尺码的? 他又犯了爱脑补的毛病,或许肩膀那里很不舒服,或许衬衣的袖扣没系,袖口短了一截,或许衬衣长度不够扎进裤子里…… 他觉得季云深有点变态。 “怎么不说话?”一眨眼,季云深就走到面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玩得怎么样?累不累?” 他转身往客厅走:“挺好,不累。” “那咱今晚出去吃,”季云深说着去穿外套,从行李箱中挑了一双运动鞋,“我看‘心诚则零卡’那个小吃街很多人推荐,你想去吗?” 肖誉刚想说“不去”,一听这个名字耳朵又立了起来——那就是他打算去的小吃街。季云深这种注重营养搭配的人居然会主动去那种地方? 见他没拒绝,季云深便来揽他的肩膀,连拐带哄地出了门。 第70章 70“季云深,你不用勉强的。” “心诚则零卡”是最近火起来的网红小吃街,光从名字就能看出这条街的定位和受众。好不好吃先放一边,至少网页上花里胡哨的宣传图文已经勾起了游客的好奇心。 晚上七点客流量最大,肖誉和季云深肩并着肩混在其中,几乎被周遭的人群推着走,长长一条小街,一眼望不到头。 小吃街分为两部分,左手边是有门脸的小店,右手边是连成一排的小推车。两边等候的队伍在路中间相会交错,再混进一往一返两个方向的人群,杂乱而喧嚣。 肖誉一身深色衣裤,低调又日常,是走在人群里不会被多看第三眼的程度。季云深虽特意换了休闲装,但那面料质感一看就价值不菲,在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大概是担心蹭上油污,季云深全程拢着大衣的衣摆,眉头紧皱。 肖誉默不作声瞧着,忽然想笑,果然孔雀都爱惜自己的羽毛。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3章 他装作想看小推车上的菜单,换到了路的右手边,季云深为了给他腾地方,让到了比较干净的路左边。 “——虾滑肠粉?”见他在推车前停留,季云深俯身打量里面的卫生状况,暗中分析了食材和烹饪手法后,表情松弛些许,“买一份吗?” 听在肖誉耳朵里,这句话的潜台词却是“我想吃”。他瞥了季云深一眼,面无表情地付款,肠粉很快煮好,他拎给了季云深。 “给我的?” 季云深惊讶地接过,低头看一眼,番茄汤底,虾滑比粉多,酸酸甜甜闻起来就有食欲。他这会儿也分不清肖誉究竟想不想吃了,但既然肖誉拎给他,那就当做“递台阶”处理。 所以他邀请肖誉:“一块儿吃吧。” 肖誉没有拒绝。 推车后面有几张矮桌矮凳,对季云深的身高来说太过迷你,即便曲起腿也无处安放。 肖誉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他先翻搅后闻,然后才咬了一口虾滑,谨慎得像只娇气的流浪犬——真想不通季云深为什么要来这里折磨自己,是抽了什么风? 呆间隙,季云深一勺虾滑递过来:“你尝尝,啊——” 他下意识张开嘴,吃进去。 确实好吃,但他无辣不欢,对番茄口味实在提不起兴趣,而且也并不想和季云深有这么亲密的举动。 刚咽下去,季云深又递来一颗,他不动,季云深就用勺子轻轻撬他的嘴唇。 他眼神冷下来,沉默地看着季云深。 季云深的胳膊还伸着,虾滑的香气不断往鼻腔里钻。许是碗里汤底的热气遇到冷空气凝结成细小的水雾,季云深整张脸都湿漉漉的,狭长眼睛里惯有的精明和危险也消失殆尽了。 像从外面叼了个稀罕物什的大型犬,“啪嗒”一下放在主人脚下,然后蹲坐在主人身边,期待主人赏光看一看新玩具。 可主人不理他,他委屈巴巴地用鼻子再拱一拱玩具,祈求主人赏他一个眼神。 很难让人拒绝。 张嘴,吃掉。 肖誉盯着鞋尖不知被谁踩的半个脚印,缓慢地咀嚼——不该和这个人一起出来的。 晚上温度直逼零下,碗里那点热气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季云深口鼻呼出的哈气。 肖誉垂头玩手机,余光却一直定在季云深身上。那细白的肠粉在低温下凝成一坨,挑都挑不开,以这只花孔雀挑三拣四的毛病,估计早就不想吃了。 季云深却端起碗准备一口闷。 肖誉愣住了,马上抢走碗扔进垃圾桶,站起来跺了跺脚:“走吧,太冷了。” 季云深得了便宜还卖乖,抱怨道:“我没吃完呢。” 肖誉自然是不理,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得亏小街里摩肩擦踵,季云深才能跟上他。 季云深语气欠欠的:“阿晏,你关心我啊。” “人生地不熟的,吃出毛病还得给我找麻烦。” 一惯的肖誉式冷言冷语,季云深听得乐滋滋的。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现打红薯粉,老板在线秀麒麟臂咯!本店酸辣粉均用新鲜猪骨熬制汤底,每日售出上千碗,来瑶华不吃我家粉您可就白来啦!” 酸辣粉店门口的音响声格外大,夸张的宣传语让肖誉怀疑其真实度,但买粉的队伍已经排出了店外,他立马就信了。 寒冬腊月里排队是很磨人的事,不过因为心里有了期待,也不觉得太难受。 加绒卫衣外面还有一层羽绒马甲,肖誉一点都不冷,但季云深就惨多了。 花孔雀基本不会穿羽绒服这种衣服,嫌臃肿,嫌不好看,再冷的天也要穿大衣,还必须敞着怀。结果就是在寒风里冻得直吸鼻子——零下2度穿成这样,他不冷谁冷? 身体比大脑先动一步,肖誉不动声色往后挪了几寸,距离掌握得刚刚好,蓬松柔软的羽绒贴上季云深的前胸,没有被挤压变形。 既不明显,也不暧昧,季云深大概也不会觉他的用意。 几分钟之后,他感觉后背比之前更热乎,想来季云深也不会太冷了吧。 排了差不多半小时终于轮到他们,他向老板点单,余光看到季云深在掏手机,于是他迅速抢在对方之前扫码付款。 季云深的手滞在半空,半分钟后屏幕熄灭了也没有动。 一碗酸辣粉十来块,肖誉却要和他分得这么清楚,厌恶连一个让他主动示好的机会都不给,可为什么刚才还要给他买虾滑肠粉? 只能别人欠自己,不能自己欠别人? 不经意流露的疏离和陌生最为致命,肖誉就是这样的人。洋葱剥开一层,辣到眼睛了,就把它放置一段时间,等没有味道了再剥。本以为不再有危险了,实际里面还有好几层。 杀得人措手不及。 “我也要一份。” “酸辣粉?”肖誉惊讶一瞥,卡出一句话,“你吃不了这么辣的。” “可以吃。”季云深诡辩,“我以前也爱吃辣,后来进乐团才跟着他们吃所谓的健康餐食。” 肖誉迟疑一会儿,又和老板要了一份。 季云深插嘴:“——我要微辣。” 肖誉:“……” 用来装粉的纸碗非常朴素,巴掌大,印着“酸辣粉”三个大字,红底黄字,怎么看都和“畅销”、“火爆”不搭边。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4章 他们一人端着一碗粉坐到角落的一桌,店里暖风开得很足,肖誉脱掉了羽绒马甲。 季云深也不脱大衣,用卫生纸把桌椅擦了两遍才肯坐下,看着面前的粉半天没吭声——肯定不喜欢吃吧,肖誉想。 在他眼里,这是大冷天排队半小时买来的珍馐,在季云深眼里就是一碗黑乎乎的酱汁泡粉,外加几根腌入味的绵软青菜,简直一坨腌臜。 视线里递来一双拆开的一次性筷子,他没接,倏地站起来,季云深声音变了调:“你去哪?” “买配菜。”他答。 “哦,那……”季云深看见旁边椅子上叠得整齐的羽绒马甲,咽下那句“我跟你一块儿去”,故意问道,“你不穿?” “不用,不冷。” 走出店门之前,肖誉都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跟着他,很烫,烫得他后背的每个毛孔都打开,出了汗,他加快脚步去了另一个小摊。 拎着几袋小吃回来时,他在门口停住了。 季云深右手搭在桌子上,用转笔的姿势转一双未拆封的筷子,穿着羊绒大衣的背影挺拔而落寞,不禁让人生出无限关乎“失意”的猜想。 塑料袋被攥出“哗啦”的声响,他松了松手心,走过去把冰牛奶放到桌上,一瓶给季云深,犹豫一下,把另一瓶放到了自己手边。 小酥肉刚出锅,焦香金黄,还冒着热气,外层面衣好像裹了一层蛋液,闻起来有炸鸡蛋的香味。 “酸辣粉的官配是小酥肉吗?” “没有官配这一说。”肖誉拆开孜然粉撒上去,把辣椒粉单独倒进碟子,二者并排推到了桌子中间,看了季云深一眼,“自己爱吃的,就是官配。” 季云深若有所思地敛着下巴,提着筷子去夹小酥肉,然后蘸着辣椒粉裹上密密麻麻的一层,肖誉刚想提醒“这是特辣”,却见筷子拐了个弯,小酥肉落到了他的空盘里。 “辛苦你跑一趟。”季云深笑道,像个谦谦君子。 “没事。” 他垂着眼嗦了一筷子酸辣粉,可能是排队太久,他的心理阈值被拉得太高,竟觉得这碗粉“也不过如此”。 他想尝尝小酥肉,但没碰盘子里那块,筷子也拐了个弯,去夹了一块新的,正想送进嘴里,听季云深说:“阿晏,等下次出差,我们还来这儿吃饭好不好?” 酥肉停在嘴边,肖誉又放下了,季云深在看他。 他知道季云深在期待什么。 他不置可否,盘子里那块季云深夹过来的酥肉,等到凉透也没有被吃掉。 季云深也不说话了,如临大敌盯着面前的粉,好像这不是饭而是毒药。 他艰难地挑起一根送进嘴里,端着平静的面色咀嚼,没到一秒钟就囫囵咽了下去:“咳、咳……咳咳!咳咳咳!!!” 世界上无法掩饰的有两件事,爱意和咳嗽,季云深这会儿全占了。 “……含一口牛奶。” 季云深咳得惊天动地,附近几桌投来好奇的视线,其中不乏一些看乐子的闲言碎语:“不能吃辣还来瑶华,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握着牛奶瓶的手在颤抖,季云深拧了好几次都没拧开瓶盖,肖誉抿着嘴接过来,拧松,推回去。 季云深一连喝了好几口,龇牙咧嘴地吸冷气,两片薄唇肉眼可见的变红肿,被上万只蜜蜂蛰过一样,狼狈不堪。 “别吃了。” 肖誉伸出去的手又被挡回来。 季云深脸颊红得异常,缓缓呼出一大口气,声带咝咝啦啦的哑:“不小心呛到了……辣度刚好,就是太酸。” 肖誉看他一会儿,埋头嗦粉。 季云深吃一根粉就要“斯哈斯哈”地喝一口奶,配上他贵价有质感的衣服十分诡异。眼见他的牛奶见了底,肖誉把自己那瓶也拧开推过去。 他根本用不着解辣,这两瓶本来就都是给季云深买的。 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草莓蛋糕,一并推了过去。 “……谢谢。”季云深声音虚弱,全然没有往日的傲慢,看见蛋糕眼里一亮,“这边也有夕野烘焙啊。” “有,不过茶冻卖完了。” 季云深拆开包装,用勺子挖出蛋糕尖,递给肖誉:“这个我也喜欢。” “季云深,”肖誉没动,“你不用勉强的。” 第71章 71“那好,我原谅你了。” “季云深,你不用勉强的。” “夕野烘焙用的红颜草莓可是一大亮点,阿晏,你尝尝。”金属勺又往前递两寸,肖誉没张嘴,季云深笑着催促,“快吃啊,我手都举酸了。” 肖誉不是脾气火爆的一类人,但当积攒一晚上的火气终于冲开阀门,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时,产生出麻醉剂一样的东西,令大脑失去理智,只剩一个想“泄”念头。 他挥开勺子,身体后靠。大抵是墙面太过冰冷,连带着声音也结了霜:“季云深你在干什么,折磨自己,装可怜博同情,想让我内疚?” 季云深的手落回去,勺子角度倾斜,蛋糕尖上的草莓掉下来,一路滚到地上,鲜红湿润的草莓裹满灰尘和毛,遥遥一眼便食欲全无。他夹起一根酸辣粉,在嘴边吹了很久,凉透以后才送进嘴里。 “咳咳!我想,尝尝你喜欢的食物……咳咳咳。” “别吃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5章 “我爱吃。” 季云深被辣得红了眼圈,却依然不放弃。 仿佛有人向他承诺,吃完一碗酸辣粉就能实现一个愿望,他便机械式地重复着喝奶,嗦粉,吃蛋糕,再嗦粉的动作。 “我不觉得这是折磨自己,嘶……相反,我吃得很享受。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瑶华……吃酸辣粉。” “我让你别吃了!” 酸辣粉被肖誉扫到地上,红油顺着复古风的地砖蜿蜒流到他脚下,店里短暂静寂了一瞬,几秒后又恢复喧嚷。 季云深没想到他这么激动,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可惜了,排了这么久呢。” “我再说最后一遍,季云深,我们已经分手了。”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季云深盯着地板,根本不听肖誉在说什么,“别看我现在吃不了,多吃几次,吃辣的能力就水涨船高了。” 肖誉的头快要疼炸了,气息急促而不均,他长呼一口气调整呼吸,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就算你吃辣椒油喝辣椒水我们也回不去了。你懂吗。” “阿晏——” “——两位客人先别动!”服务员拎着拖把和水桶跑过来清理,“您抬一下脚。” 头脑冷却,肖誉意识到自己给店里添了麻烦,很过意不去:“……对不起,麻烦了。” “您说哪儿的话!” 拖把在桌椅下进进出出,肖誉和季云深没再说话。 酸辣粉混着清洁剂的香味令人作呕,轻易成为这段记忆的载体,闻到这气味就回忆起今日、乃至这段时间生过的事。 肖誉恨不得鼻子和脑子一起坏掉。 服务员收拾干净,说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便提着水桶走远。肖誉更愿意解读为善意的“劝解”,而非阴阳怪气呵责。 “真干净啊,跟没脏过一样,”季云深感慨,“恢复原样比想象中的简单。” 怎么轮到他们就这么难? “回去吧。”肖誉开口。 “——小时候,我向最好的朋友坦白我是个富二代,结果他抢走我的玩具,抢走我的零花钱,在学校造我的谣……我很生气,就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季云深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放下勺子,擦了擦嘴:“你猜他说什么。” 料想等不到回答,季云深停顿几秒,自顾自说下去:“他说,反正这些你很容易得到,分我们一点怎么了?” 肖誉抬起眼皮,沉吟不语。 “他们不知道,季秋白那个怪老头对我严厉得很。小时候他不准我玩游戏,不准我看课外书,不准我乱买东西……我唯一接触到的课外读物居然是语文试卷上的阅读理解——扯远了,总之,那些零花钱和玩具都是我求了很久才得来的。” “那件事让我长了个教训——不能向任何人袒露心声。即便是我最亲密的人也不行,因为坦白后被背叛的滋味太难受了。” “从那以后我现,他们拼命追求的月入过万,社会地位,权力爱情……我真的可以毫不费力得到。”季云深苦笑一声,偏着头抬眼看肖誉,“但我也有怎么都得不到的,我甚至愿意用生命去换。” 预感到接下来的话,肖誉身体前倾,胸口紧抵了桌沿,他害怕季云深说出哀求之类的话,他害怕自己会再次心软:“季云深——” “阿晏。” 季云深打断他,把大衣前襟捋得整齐板正,苦涩中带着自嘲:“时隔多年,我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向你坦白心里的阴暗面,向你暴露自己的控制欲,果然把你推得更远。是不是注定了我就该是被抛弃的那个?” “不过这次我不后悔,因为我犯了错,犯错受罚,天经地义。可是阿晏,坏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自问我没做过丧尽天良的事,为什么我做了一件坏事就要永不见天日?坏人尚且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什么我没有。” “阿晏,这对我太不公了。” 酸辣粉店的翻台率很高,自从两人进来以后,周围的食客换了一批又一批。 临近十点,店里只剩他们一桌,肖誉的酸辣粉早就吃完了,保洁已经从店的另一头开始打扫,想到门口写着“营业到晚上十点”的牌子,他起身往外走。 “你的外套。”季云深不再留他,拿着羽绒马甲追出来,“风大,穿上吧。” 肖誉头也不回:“我不冷。” 外面摊铺收了七七八八,街道暗下来,一晚上聚起来的烟火气在冷风里荡然无存,格外冷清。 肖誉听着身后和他几乎一致的脚步声,脑子里同步回响着季云深的话。 他从来不知道,季云深这样的人也有被孤立的经历。他认识的季云深应该毫不犹豫把东西再抢回来,而不是“长了个教训”。 刚才季云深的身上好像有个罩子,漆黑色,吸收了室内所有的光,却透不进罩子里面,季云深被困进了无边的黑暗。 季云深眼里没有光。 夜晚的风很大,把肖誉的卫衣吹得前面贴紧身体,后面涨得圆鼓鼓,没几分钟就冻得透心凉——留给季云深的羽绒马甲穿了吗? 应该没穿吧。 马甲臃肿,套在大衣外面不好看,就算路上没人,花孔雀也要维持完美的形象吧。 瑶华这座城松弛懒散,24小时营业的店铺很少,除了暖黄的路灯,街上几乎没有其他光源。沿韶华路一直走,顺着走上海滨步道,周遭又亮了起来。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6章 海滨步道的灯彻夜点着,偶有夜跑的人从他们身后赶上来,超过去,擦肩而过时能听到他们轻盈的脚步声,和匀称有力的呼吸声。 无力感忽而出现,肖誉走不动了,他两手搭在栏杆上,弓腰望着远方。 夜里的海是一池浓墨,不断舔舐沙滩,填平坑洼的同时也抹去了人们来过的痕迹。沙滩和大海在每个日出时都是崭新的,迎接崭新的自己和游客。 余光里出现一双白色运动鞋,海风送来季云深的声音:“维c和b5能促进伤口愈合,是你放在我包里的吧。” 是陈述句。 肖誉没出声。 “还有这件衣服……”季云深松开手心,被攥得干巴巴的马甲得到呼吸的空间,充气一般逐渐蓬松起来,“阿晏,你明明很在意我。” 是定音锤笃定地敲击鼓面,是悬在头顶的铡刀猝然下落,是自由落体的铁铅砸进地面。肖誉的那些小心思全部被现了。 金属栏杆触感冰凉,刺痛着手心的神经,他不禁怀疑拿开手会粘掉手心的一层皮。 栏杆下面灯串缠绕,连成一排的桃心形灯泡刺得他眼睛酸涩,他闭紧双目,生理性的眼泪洇湿睫毛,又在海风中迅速凝结。 “我变不成你期待的样子,我不是风筝,我也不属于任何人。” 灯串的线是扭在一起的三股塑胶线,他故意将其拆开,然后松手,电线靠着惯性又拧了回去。 “翻篇吧季云深。你才三十岁,我也很年轻,我们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不觉得这话很伤人吗。” 季云深把马甲披在他身上,余光看着他的手背,小心翼翼覆了上去:“你答应过我要活到八十九陪着我,我们说好了的……现在你想过另一种生活了,就把这种想法强加于我,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我想要的生活就是身边有你,跟你一起老去。”季云深用力露出不正经的笑脸,“那时候你肯定比我年轻多了,我不介意把‘家里最帅’的位置让给你,百年之后我们合于一坟,下辈子我还要先来这世上等你。” 肖誉手背冰凉,和季云深手心的温度不相上下,皮肤相触并未升温,反而渗出了冷汗。他挪开手,冷风一吹,手就结了冰,轻轻一碰似要连根断开,碎成一地。 他反问:“你何尝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 “如果我想要的是从没遇见过你,我想要努力多年一朝功成名就,我想要从一开始就健康的恋爱……那么季云深,我们之间,谁该做出退让?” 季云深毫不犹豫:“我会。” “谁都不会。”起风了,海水剧烈撞在礁石上,迸溅的黑色水花让人分辨不清是海水还是碎石,肖誉摇摇头,“我不需要别人为我牺牲,我也不愿为别人让步。季云深,人活一世,不要违背你的本心。” 他的语气比零下4度的天还要冷,瞬间把季云深冻成冰雕,一开口就出牙齿磕碰的“咯咯”声。 季云深在“道歉”这方面像个不会说话的婴儿,既笨拙又词穷,只会重复一句:“对不起,阿晏……对不起……” “如果我说‘原谅’能让你放下的话,”他倏地转身,马甲在他的动作下滑到地上,他没管,仰脸看向季云深,“那好,季云深,我原谅你了。” 被原谅了。 没想到日思夜想的几个字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季云深当即愣住,他在等。 等心里炸开的烟花,等压在身上的石头落下,等内疚如退潮一样远离大脑。 可是烟花受潮冒了烟,石头愈沉重,潮水涨上来灌满口鼻…… 海风吹乱肖誉的刘海,冷腥味混进他们的鼻息,他从那双下垂眼里看见了自己,天生上翘的嘴角让他变成小丑,哪怕正在承受摧心剖肝的痛苦,也必须笑给别人看。 被宽恕的释然不该是这种感觉。 第72章 72“抓到你了。” “晚安。”季云深在门口说了一句。 肖誉点点头当做回复,转身关上门。 独立卫浴的房间结构让他们像陌生室友一样相处,只要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域,便没有任何打开房间门的需求。 洗漱上床,肖誉在黑暗里睁着眼,再次失眠。 失眠时的时间流速很快,感觉才过去半小时,再看手机时已经六点了,冬日昼短,外面还是黑蒙蒙一片。 门外传来季云深的说话声——这么早给谁打电话? 肖誉不想偷听墙角,就戴上耳机听歌,后来他耳朵痛了,摘下耳机时季云深还在说话。 通常季云深打电话言简意赅,这次少说也有两个小时了。一念好奇,肖誉屏息去听,听不清说什么,但季云深的声音闷闷的,可能是昨晚冻感冒了,鼻音非常明显。 挨到正常起床的时间,他收到了季云深的信息:【今天瑶华有个城市狂欢节,一起去看看?】 他没回,也不想去,不料紧跟着又收到一条:【来都来了,逛完咱们就回平港。】 今天就回平港了。 除了平港,哪座城市都是他的“乌托邦”,逃避现实的欲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昨天和季云深说的都是自欺欺人的屁话——他不想回去。 狂欢节的“主战场”在市中心的商业街。 商业街从城西贯穿到城东,四通八达,算是瑶华的另一特色。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7章 服务生笑得腼腆:“小店刚开不久,想装饰一下照片墙,二位有时间的话可以在墙上写下祝福语呢。”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8章 合影,祝福语。 没有必要吧。 肖誉想走,左脚已经抬起来了,季云深拉住他的手,对服务生说:“我们参加。” 他盯着季云深看,灰狼面具眼睛部分的孔洞狭窄,看不清眼神情绪,只看到对方在笑。 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那句“我不想去”直到进店、坐在吧台上,他都没有说出口。 “——看镜头!三、二、一——” 印象中他们合影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还是在科北团建时,和所有环树员工一起拍的合影……镁光灯闪了一下,肖誉忍不住眨了眨眼,服务生端着单反夸他们帅。 照片上两个人摘掉了面具,一个长相俊朗,笑得温柔,一个长相清秀内敛,却害羞地绷着嘴角,不论是作为朋友、兄弟、还是恋人,似乎都很般配。 “久等了,这是本店特调的橙皮力娇,二位尝尝。” 服务生端来两小杯酒,热情和他们介绍,季云深礼貌回应,偶尔问几个关于酒的问题,肖誉则戴上了面具。 面具和口罩的作用差不多,都能短暂地帮他“逃离现实”,可一旦戴久了,摘下来就很不适。 “——吓我一跳。” 服务生走后,季云深扭过头想说话,结果对上一张赤狐面具,瞬间忘了想说什么,他顿了顿,问:“怎么又戴上了?” “要戴面具的场合太少,买都买了,我多戴一会儿。” “面具又不贵,戴腻了就——” 话没说完,季云深被一股冲力撞到,身体骤然前倾,倒在了肖誉怀里。肖誉顿时觉得腹部一片湿冷,酒精混着橙皮的苦味霎时间冲进鼻腔。 他本能扶住季云深的胳膊,季云深却好半天没动,身后几个男生慌了,不停道歉。肖誉也纳闷,撞一下应该没有这么疼。 手指下意识收紧,肖誉小声问:“还好吗?” “没事,”季云深坐起来,声音大了些,“我没事,你们走吧。” 男生们冲他们鞠了一躬,又补了两句“对不起”才离开酒吧。 酒吧环境较暗,肖誉侧着角度,借吧台的灯打量季云深,见神色如常便放下心。 “我去卫生间洗一洗。” 椅子向后拖蹭一下,季云深站起身:“我帮你。” 肖誉没回头,背对季云深摆了摆手,无声地拒绝了。 橙黄色的酒洒在白卫衣上格外明显,他拎起衣角在水龙头下清洗,一截单薄的腰暴露在冷空气中,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倒没什么怨言,洒在他身上总比洒在季云深身上好,毕竟季云深的衣服都很贵。 搓了半天,颜色淡去很多,但他也不确定回去用洗衣液能不能彻底洗净。 沉思之际,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一个身影掠过他,一手拉住他的右手向后扯,一手捏着他的后颈把他按在墙边——和警察逮捕罪犯的手法如出一辙。 “抓到你了。”男人说。 第73章 73“我爱你,但是,再见了。” “抓到你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冬天的肃杀,和手部皮肤一样冷。 “放手。”墙上瓷砖冰凉,马上吸光了身体的热度,肖誉挣了挣,偏着头想往后看。但不知道季云深又什么疯,按着他的后颈丝毫未松,他沉下嘴角警告,“别闹了。” “你跑不掉了,”季云深说,“段朗。” 肖誉一怔。 段朗? 楚可的小说《卧底k》中的那个段朗? 手上力道松了松,季云深冷然:“想不到你能逃到这儿,我低估你了。” 小说里的段朗是“968连环杀人案”的重要嫌疑人,逃亡四年,最终在阿斯托利亚的一家小酒吧被逮捕,为他戴上手铐的,正是与他相恋七年的爱人——陆西华。 可是,季云深怎么会知道这些? “自首吧,我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为你减轻责罚。”季云深把台词说得分毫不差。 肖誉一下陷入了回忆。 前阵子他摔伤尾骨,和季云深在家追了几天的改编剧,后来才知道季云深不爱看,是为了陪他才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季云深什么时候补了整部剧? 不对…… 电视剧里并没有出现“请律师”、“减轻责罚”这两句台词,所以,季云深去看了整本小说?! “放了我……或者,杀了我……” 嘴唇颤抖,肖誉轻声对出台词,他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语气也和段朗大相径庭。 季云深是什么时候看的书? 如果不是今天,他永远都不知道季云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花了这么多心思,一如昨天去尝试不喜欢吃的酸辣粉。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跟我回去。” “你应该知道,我杀了很多人。跟你回去是死路一条,我更愿意死在你手里。” 后颈力道忽地一轻,他被翻过了身子。两人面面相觑,灰狼面具并不出戏,季云深的演技真实自然,面具下的眼睛闪着莹润的光。 他仰头闭起眼,唇舌相碰,如干柴遇烈火,“陆西华”温柔迎合,将他的鲁莽笨拙一一接下。 橙皮酒的苦味淡去,甜味在口腔里越浓郁,他的右手却伸向口袋,手指比划出“枪”的姿势,抵在“陆西华”心脏处,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我爱你,但是,再见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19章 季云深没有停,他的吻逐渐霸道,早已不是“陆西华”的风格。肖誉想推开他,呵斥他:“你已经死了!”可他们身上有彼此契合的磁极,不仅推不开,反而吸得更紧。 也许季云深突然找他对戏的动机,就是想借陆西华的口说出强势而祈求的“跟我回去”。 可他读过五遍《卧底k》,对里面的情节了如指掌,每一句台词都倒背如流,轻易就想到了下一句,于是借段朗的口说出那句从来不敢说的“我爱你”。 小说里没有这段吻戏,电视剧里自然更不可能,季云深读过原著肯定也清楚。支撑他们走完整场戏的,是他的冲动,是季云深的欲望,是两个人的心照不宣。 吵嚷声模模糊糊,由远及近,喊出来的口号透过扩音器有些失真,狂欢的人群好像涌进了这条饮品街。肖誉不安地睁开眼,几乎是零距离看进季云深的眼睛,白炽灯照进眼底一片暗色,闪着细碎的光。 季云深一直在看他! 不等他看清季云深眼里的情绪,对方便抬手覆在他面具上。面具和脸颊之间留有余裕,于是视野里只剩了星点的光。 理智的大脑第一次出现“及时行乐”,“破罐破摔”的想法。他没阻止自己,也没拒绝季云深——总之,这是最后一次了。 季云深一边纠缠他,一边将他往后推。 视线受阻,他被身后的台阶绊倒,膝盖打了个弯,条件反射地抓紧季云深的衣服,紧箍在腰间的手臂立马给出向上承托的力,他稳稳站了起来。 咔哒。 门上了锁。 清淡的绿茶香萦绕身侧,并未令他舒缓半分。空间逼仄,唇齿间溢出来的水声有微弱的回音,听得他头皮要炸开一样。不知过去多久,季云深放开他,他嘴唇湿润麻,下意识一舔,尝到了橙皮的清苦。 酒果然还是苦的,甜的是季云深。 “季云深,我——” 季云深竖起食指挡在他唇边,示意他不要讲话,而后裤绳一松,运动裤被tui下一个边,他拉住季云深的手,慌乱道:“干什么!” 腿上倏地一凉,季云深缓缓跪了下去:“阿晏,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 隔间窗户开了一半,冷风灌进来冻得他直哆嗦,下一秒就被湿热的口腔包裹住。他觉得口干舌燥,舔唇的瞬间从喉间漏出一声轻哼,他心下一惊,抿紧了嘴唇,又嫌不够保险,于是捂住了嘴巴。 季云深放慢动作,挑起眼睛,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灰狼形象野性至极,面具下的眼睛却极尽温柔,阳光透过彩玻璃窗照进小隔间,光影流转在身上,斑斓如虹。 肖誉深谙彩玻璃由化学元素加染剂制成,但季云深看过来的眼神虔诚而神圣,他还是联想到了教堂和神明。 和季云深感情最好的时候他曾主动索取,但是失败了。季云深放不下多年的高姿态,更不屑用这种方式取悦伴侣。 可是现在,高傲的孔雀在他面前彻底下头,他第二次看到了季云深头顶的旋。 双腿像被剔去胫腓骨一般卸了力,他不得不靠在身后的窗台,外面一众人高声喊着“真爱和自由”,喊着“一生为爱疯狂”,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这一幕才是真正的疯狂。 他的欲望从来都是黑色的,一旦出现便是铺天盖地,摸不到底,也见不得光。季云深以为他不愿放出这头凶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敢。 五指插进季云深间,收缩攥紧。肖誉脑袋后仰,“咚”的一声磕在玻璃上,欲望跃然于窗,浓黑吞没了彩虹,也吞噬了他。 现在去死也无憾了。 神明不要看,他们是肮脏的。 当天傍晚,飞机落地平港机场。 肖誉和季云深并肩而行,远处的小李朝他们兴奋地挥手,脸上的疑惑格外明显——他把背包拎在左手上,而季云深用右手推着行李箱。背包和行李箱成了天然的隔断,在他们中间隔出一道天堑。 两台车子一前一后停在航站楼门口,肖誉没搞清状况,站着没动。 “让小李送你回……”季云深顿住了,指指后面那台车,改口道,“想去哪里告诉小李,我要去公司,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藏在刘海下面的眉毛皱了皱,肖誉垂着眼低声道谢。 机场门口人来人往,出租车即停既离,肖誉和季云深相视而立,那道熟悉而灼热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 无话。 “季总,”小李的视线在两人中间逡巡,悄声提醒,“这儿只能停三分钟。” “我知道了。” 季云深上前两步抱住肖誉,力气大得像把人揉进血肉,却忽而失了力道,拍拍肖誉的背,立马转身钻进车里。 肖誉下意识前倾身体,抬到半空的手虚虚一握。车子启动,开远,化作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他视野里。 没有一句再见,像普通朋友间的诀别仪式。 身体里好像空荡荡的,五脏六腑,血肉骨骼,全都不复存在,站在这里的只剩一副皮囊,肖誉几乎是跌进了车子里。 他摇下车窗向外探头,似乎想再次确认,小李问他:“送您去半岛蓝湾?” 他升起车窗,逼着自己不再有任何动作:“不,送我回学校。” 小李愣了一下,纳闷地从后视镜看他好几眼,见他没别的反应,便什么也不问,动车子开上了高架桥。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0章 行李早在出前就收拾好寄到了学校,这会儿回来刚好在快递超市拿到。东西很少,只装满了一个大号行李袋。 方知夏居然没在打游戏,见他回来吓得把书扣到了地上。 “我没看错吧!” 方知夏顾不上捡书,戳了戳他的腰侧:“不年不节不考试,你怎么回来啦——还拎着行李……你、你不会……” “快让我坐下。” 大半天的旅途劳心费神,肖誉累得眼花,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先把手里的包扔了下去,坐到自己椅子上。 他的椅子俨然成了方知夏的“衣帽架”,正好是冬天,上面堆着毛衣和加绒外套,坐上去十分柔软。 “不是,你倒是说句话呀,”方知夏急得要命,跑到肖誉跟前,一眼看见白卫衣下摆的淡黄酒渍,“怎么还是净身出户啊!” 惨,太惨了!有钱人真是不能处! “我去找季云深理论理论!” 方知夏撸起袖子,抡起他精瘦的小胳膊就要往外走,肖誉拉住他,无奈道:“我们是和平分手的,是我的错。” “那不能,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充其量是个小白兔,那季云深一看就八百个心眼子等着你呢!” 方知夏拖着椅子坐过来,然后扯了几张卫生纸塞到肖誉手里:“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别太难过了,就你这条件,有钱的帅哥等着你挑!” 肖誉好笑:“我没想哭,你不用这样。” “哦,不哭好啊,不想哭就证明你不爱他了,行,省得我劝你了。” 肖誉缄口,随手把卫生纸叠成桃心形。 方知夏就那么看着,看着看着就起了八卦的心思,试探地问:“那你们还是因为禁赛那事分的啊?” “是……也不是——送你,我的心。” “不要。”方知夏嫌弃地扔到书架上,又回头看他一眼,“明天有什么安排,想去哪玩吗,我陪你。” “去看我爸爸,”肖誉使劲笑了笑,但应该不大好看,“不用陪我,晚上回来给你带饭。” 第74章 74“你戴着好看,别摘了。” 在瑶华走了一遭再回平港,当晚肖誉就起了烧,半夜又起来吐了几次,他吐得直不起腰,摸着黑在柜子里找药,总觉得像水土不服。 这想法一出来他自己都笑了,在平港生活十九年,才在瑶华待了几天,怎么可能回家以后才水土不服? 退烧药和调理肠胃的药一起吞下去,他轻手轻脚爬上床,却再也睡不着了。方知夏的作息奇迹般恢复了正常,这会儿睡得正香,他还有点想念半夜敲键盘打游戏的声音。 不问目的地,不问为什么没回半岛蓝湾,不来学校找……这次是真的彻底分开了。 说不伤心是假的,说放下了更是胡扯,人回学校了,神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人的记忆很神奇,那个人离开后,关于他的不愉快的记忆也一并消散了,留下来的都是开心的,充满爱意的回忆。 怪不得分手后很难走出来,因为那些记忆美好得让人情不自禁地反复拿出来咀嚼,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和电影似的在脑海里无限轮播,会一次次想起对方,一次次期待偶遇,然后一次次失望,直到尊严尽失。 他不要变成那样。 四肢在被窝里冻得快要抽筋,肖誉看了眼手机,终于到早上了。 方知夏还打着小呼噜,他慢悠悠下床洗漱,冷空气扑在身上,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错觉,他食欲大开,出门前从方知夏桌上顺走了一个紫米面包。 他们大学城就在市郊,离同在市郊的墓园只有十站,地铁更是迅速,到的时候墓园还没开门,他裹紧羽绒服在保安室门口蹭暖气,就着冷风吃完了面包。 上次来看谢景谦还是5月底,他生日那天,好在有管理员定期打扫,历经一个夏秋,碑石边只有零星杂草。 除草,擦墓碑,收拾一通后,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碑石吸收热量不再那么冰冷,他就坐下来倚在上面,假装靠着谢景谦。 “爸,我和那个人分手了,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把他介绍给你。” 他无意识地把玩一根小草,缠在左手食指上:“不过我妈在电视上见过,说他是个不错的人——其实大家都觉得他很好,以前是希音的提琴手,您知道希音吧,他真的很厉害。” 慢悠悠说完一句话,墓园重新陷入寂静。 直到现在,肖誉也没适应这种单方面“聊天”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偏头去看,只看到一张巴掌大的照片,男人眉目和蔼,是很好相处的面相,但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以前我想进希音来着,但现在是不是有点尴尬了?”他顿了顿,又笑道,“您说过,就算我在街上拉琴卖艺也支持……到时您可别反悔。” “对了,”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相框,拂去表面的细小纤维,拇指在边框处反复摩挲,不舍地立在碑石前面,“我今年去看银杏了,去了好几个城市,这个树叶标本就是他做的。” “您别看叶子有裂缝,您要是不喜欢,那就是您不懂我们年轻人的审美——” 手机震动打断他的思绪,来电人是谢承。 “阿晏,你救救我爸,他让警察带走了!” 太久没和谢承联系,他连对方的声音都忘了,谢承语速快,声音大,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有人诬陷咱家公司,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懂,反正咱家现在乱套了,你快回来吧!”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1章 肖誉听得云里雾里,从乱七八糟的话里找出了点逻辑。 有人诬陷公司就报警,谢景仁被抓了就找人保释,家里乱套了还有老爷子坐镇——找他有什么用? 他言简意赅回绝:“我姓肖。” “——等等你别挂!”谢承喊得凄惨,像是天塌了一样,“爷爷这两天都气出心脏病了,小时候爷爷多疼你啊,你忘啦?!” 肖誉脸色一凛,脚趾在运动鞋里蜷了起来。 他没忘,非但没忘,还记得爷爷是第一个相信谢景仁散播谣言的人,也是第一个话把他赶出谢家的人。 他看向黑色的石碑,照片上中年男人的五官和他仅有三分相似,眼神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谢景谦生前把所有时间精力都投进了公司,离世后却被谢家人糟蹋成这样,他替他不值。 “谢承,公司是上一代的事,是谢景仁的事。谢家繁荣也好,破落也罢,都和我无关。我不想帮,也帮不了。” “你能帮!只有你能——” 谢承的哭嚎戛然而止,肖誉盯着手机屏幕变暗,熄灭,然后朝谢景谦笑了笑:“对不起啊爸,让您见笑了,您要是觉得我做错了太自私了,今晚就给我托个梦,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行不行?” 山上起风了,他感觉身上温度在不断升高,又开始头疼眼花,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犹豫一下,还是把相框装回书包:“这个我想自己留着,您就别跟我抢了——下次,我做个更好看的标本送给您。” 下山时谢承不厌其烦地打来电话,肖誉毫不犹豫地挂断,最后忍无可忍把对方拖进黑名单。 什么叫只有他能帮?谢家的道德绑架比季云深玩儿得还娴熟。 “……啊!” 看手机,溜号儿,走山路,要素集齐了想不摔跤都难。 他顺着台阶滚了好几级,没来得及感受身体的疼痛,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一道黑影从路边的灌木丛冲出来,忙不迭抱起他下了山。 肖誉昏迷了三天。 外伤处理好了,烧退了,但就是不醒,一边哭一边念叨着听不清的梦话。 季云深也在这儿陪了三天,除了每天早上回家换衣服,其余时间都守着肖誉,盯输液瓶,整理头,按时喂水,擦身体,定时翻身…… 丁颂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心想哪怕有一天环树倒闭了,季云深也能去应聘个护工。 他好奇问:“季总,看不出来您这么深情,您都做到这种程度了,怎么还让人家给甩了呢?” 季云深睨他一眼:“年终奖没了。” “别别别,我错了!”丁颂人笨嘴甜,认错速度飞快,“我看肖誉是魇住了吧?” 季云深正用棉签蘸水涂在肖誉嘴唇上,闻言一顿:“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的,高烧不退或者退了不醒,可能是小鬼儿捣乱,据说去寺庙求个保平安的东西就能好了。” “我可不信求神拜佛那一套,”季云深拿唇膏给肖誉涂上,笑得很不屑,“佛像的耳朵眼睛都被水泥封住了能听到什么?” 丁颂被噎了一下,拍马屁:“对,相信科学——季总,咱也该走了,章总约了您下午喝茶。” “嗯。”季云深应一声,胳膊上搭着外套,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走吧。” 第五天,肖誉终于醒了。 “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 肖誉转了一下眼珠,扭头的动作有些迟钝:“……妈,您怎么在这儿?” “你这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就连住院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肖梦冉把床摇起来,给他倒了杯水:“我听护士说你昏迷的时候,季云深一直在这儿陪你,对你真是仁至义尽了。” 肖誉小口抿着水,没说话。 “回来你得好好谢谢人家,虽说是你男朋友,但该谢还得谢,这是礼貌。” “知道了。”肖誉看了眼输液瓶,“这个滴完就能走了吧。” “对,我一会儿去给你办出院手续——手串挺好看,在瑶华买的?” 他把水杯递给肖梦冉,问:“什么手串?” 肖梦冉指指他左腕:“这种手串我好像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了,不过我听说手串有灵性,洗澡上厕所的时候要摘下来,也不能放在卫生间和厨房。” 他摘下手串拿在手里看,十八颗珠子,每颗都不一样,简单来说分为木头珠子,和像水晶玻璃一样的珠子,好看是好看,但他一个都不认识,戴着有点暴殄天物。 这是季云深送的? 墓园昏迷偶遇前男友,前男友送他到医院,陪他好几天,最后还送他手串? 输液瓶快滴完了,肖梦冉去叫护士,他给季云深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分钟,赶在自动挂断前被接通了,他忽然很紧张,转了转脑袋好像要找什么东西,实际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醒了。”季云深打破尴尬。 “嗯,麻烦你了……谢谢。”肖誉闲不下来,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水杯,手腕的部位进入视野,他整个人定在那里,“这手串是……” 听筒里静寂几秒,季云深语调轻快:“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给你戴着玩的。” 戴着玩的小玩意儿。 肖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兴许是客户送的,兴许是季云深觉得好看随便买的,兴许是哪个朋友开始倒腾文玩了顺手拿的。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2章 第123章 “难道你真当你爸的遗产是他自己挣来的?当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没想到他能从公司抠出那么一大笔。折腾来折腾去,那都是谢家的钱,你爸当年私自霸占已经是错,你拿着这钱,能心安理得吗。” 如果刚才肖誉还能看在道德礼法的面子上叫一声“大伯”,那么现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就如苍蝇一样恶心,歪曲事实,颠倒黑白,谢景仁做这些堪称得心应手。 他一点都不着急遗产的事,这些年谢家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那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就是他的,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反倒是今天彻底看清谢景仁的嘴脸,让他和谢家断得毫无愧疚,只剩满腔埋怨和仇恨。 看到谢景仁恼羞成怒,他甚至感到一丝愉悦。 他转身就走,没有一点犹豫,谢景仁在后面喊:“谢晏,季云深早就知道遗产的事了,他为什么也不告诉你?他诬陷谢家的目的这么明显,你不会不知道吧——” 进宿舍,上楼,谢景仁的声音彻底消失。 这几分钟涌进大脑的消息太多,肖誉坐在西侧僻静的楼梯口慢慢消化。 从天而降的遗产是谢景谦给他最后的爱,也许他毕业后什么都不做,也能靠那笔钱衣食无忧一辈子,但季云深又是怎么回事? 谢景仁的话他一句都不信,可总不会凭空提起季云深,谢家式微,季云深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你怎么坐这儿了?!”方知夏一脸见鬼的表情,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好几天没回来,去跟季云深复合了吧?!” “不是。”肖誉接过方知夏手里其中一个暖瓶,“回屋吧。” 方知夏呆了一下,追上来,语气十分狗腿:“我今天帮你收了个快递,你猜是什么?” “不知道,我还有行李?” “不是行李,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宿舍门打开,肖誉桌前立着一把大提琴,他一眼认出来是季云深送的那把,是季云深寄过来的? 方知夏手心在裤子上蹭了蹭,摸着琴感叹:“不愧是季总呐,这手感,这光泽,这用料,少说也得七位数!诶你看,这儿还有刻字呢!limerence……什么意思啊?” 肖誉望着那一排小字,轻声答:“迷恋。” 方知夏俨然一个饿极的流浪汉见到珍馐的贪婪模样,一双手摸遍了整个琴身,赞叹不绝。 其实这把琴肖誉也只见过一次,就是在季云深送他的时候,琴名刻在琴颈之后,非常隐蔽,他也是今天才看见。 他忽而感觉很窝心,因为这个名字是他起的。 很久之前季云深问他,如果有一把新琴,他会起什么名字,他想了想,说:“limerence。” 当时他只想表达自己对大提琴强烈的狂热,忽略了单词的另一层含义。 季云深把他这句话当成了“告白”,一瞬间表情从惊讶变得暧昧,打趣道:“我也是。” 一语成谶。 那份狂热和迷恋不单是对琴,更是对季云深,可惜他永远不会使用这把琴了。 “这里还有你的名字!”方知夏嚎了一嗓子,现新大陆一样叫他,“我想起来了,看这制式肯定是nigella的大师定制款,工期最少也得半年,加钱都快不了。我的天呢,季总真是爱惨你了!” 前两天季总在方知夏嘴里还是八百个坏心眼、不好相处的有钱人,今天就变成了痴情男儿,转变之快令人叹服。 可肖誉根本没心思追究,倏地拉住方知夏小臂追问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诶诶诶疼疼疼!”方知夏怪叫着挣开,皱着眉回忆,“哪句啊?季总爱惨你了?” “不是,上一句。”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肖誉盯着方知夏。 他俩身高差不多,方知夏却从没见过这么有压迫感的“狗狗眼”,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小矮人,脑袋完全空了,抱着胳膊坐在桌上,煞有介事地闭目沉思。 “想起来了吗。”肖誉又砸过去一座山,其实他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不敢相信,非要从方知夏嘴里求个“真相”。 “是nigella的定制款,工期最少也得半年,加钱都快不了?” 就是这句。 工期最少要半年,也就是说,在他们认识不久后,季云深就已经下单了。 “——这是我给你订的琴,nigella的排期很满,前天刚从意大利运过来,打开看看?” “是不是收了你的琴,就是你的人了。这把琴少说有七位数,你是真心想送我,还是把这当成卖身契?” 季云深的确没提什么时候订制的……而他当时先入为主,把送琴当成季云深强行留下他的糖衣炮弹。 肖誉跌进椅子里,眼前懵,他误会季云深了。 阿晏的饲养手册 第76章 76“五百张你的生活照。” 【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了。】 删掉。 【运费多少,我给你转过去?】 删掉。 【大提琴的钱我分期还你。】 “哒哒哒哒”,肖誉删掉对话框里所有的文字,把手机扔回书桌。昂贵的提琴躺在琴盒里,立在这混乱拥挤的宿舍,怎么看都是跌落凡尘,怀才不遇的高贵王子。 分手了就是翻篇了,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没有追究修正的必要了。但提琴贵重,他不能白白占了便宜,他一定要把买琴的钱凑齐还给季云深,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五年。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4章 十二月底,肖誉参加考研笔试,从考场出来那一刻整个人都放松了,离他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手机震动,是肖梦冉打来的电话,唇角的笑意还未褪,肖誉说话的尾音都在上扬。 “妈,我考完了,考得还不错。” 想问的问题都被预判了,肖梦冉差点被咽回去的话呛到,缓了一会儿,探询道:“沫沫今天做手术,之前怕影响你考试,就没告诉你——要不要来看看?” 两排椅子在走廊下泛着银色的冷光,肖梦冉一个人坐在那里,身影又薄又小,背却板正挺直。她的头侧着一点角度,盯着墙上“手术中”的红色灯牌,久久没有动作。 “妈。”肖誉喊了一声,过去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已经找到肾源了?” 肖梦冉点头,霎那间湿了眼眶,她从包里拿出一本立体故事书,翻开第一页:“这是故事的后续,沫沫怕自己出不来,特意托我带给你的。” 书上的三个人搬进了大房子,沫沫换上高中校服,肖誉也变成西装革履的样子,而肖梦冉还和以前一样漂亮,最后一页,和每本童话书的结尾一样,写着: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肖誉合上了书,他嘴笨,除了一句俗套的“沫沫会没事的”,他说不出半句熨帖人的话语。 此时无比想念沫沫能说会道的小嘴儿,如果沫沫在就不会冷场,肖梦冉也不至于这么伤心。而他这个笨哥哥,只能揽着肖梦冉的肩,一下一下轻轻捏着。 灯灭了,一位医生率先出来,肖梦冉赶忙迎上去询问,医生摘下口罩安慰道:“手术很成功,再等一会儿小姑娘就出来了。” 心里的石头落地,肖梦冉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小女儿性命攸关的事情告一段落,儿子的事又愁上心头,她皱起眉:“你大伯找过你了吧?遗产,你打算怎么处理?” 肖誉一愣:“他也找过您了?” 肖梦冉点点头,坐回椅子上。脸上的温柔被漠然取而代之,叫人产生一种割裂感,不知哪个才是她的真面孔。 而肖梦冉冷下来的脸,和肖誉可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五官柔和,却平静如水,对任何事都保有一种超然,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就像冷峻的观察者,哪怕一个生命在眼前陨落,他们也可以无动于衷。 “他们在走破产流程,”肖梦冉淡淡开口,“听说被实名举报在国内混不下去了,他们需要一笔钱疏通关系,打通国外市场。” 肖梦冉定睛注视故事书封面上的女人,话音一转:“我也是在谢景仁找来之后才知道遗产的事,谢景仁说那是你爸爸从公司偷的钱——怎么可能,你爸爸要是能做出这种事,咱们也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眼前闪过谢景谦伏案的景象,肖誉眼眶微湿。 夜深人静,书房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盏黑金配色的复古台灯,柔白的光洒在谢景谦身上,毛茸茸的。他坐在书桌前,背部弯曲,两条胳膊架在桌面上,右手因正在书写而快速移动。 他眼睛半闭,努力抵抗着睡意,面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那时谢景谦好像已经连轴转了两三天,浑身都散着疲倦的味道,和他们说话时思维也有片刻的停滞。 医生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肖誉有些哽咽:“妈,我不想帮他们,但我爸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公司就像我爸的第二个孩子……我应该怎么做?” 从和季云深分手,到谢承在墓园打电话,再到谢景仁找他要遗产,肖誉都一个人强撑过来了,可说到底他还是个学生,公司、犯罪、巨额遗产等等,离他太远了。 面对“母亲”,他习惯性地想知道对方的看法,哪怕只是一句“放手去做吧”,对他来说也是定心丸一样的存在。 “阿晏,你帮他们,是你心善讲情分;不帮,也不代表你绝情做错。” 肖梦冉反握住他的手:“那是你的东西,处置权在你,不管你想拿出来帮助谢家,还是留着自己用,我都支持你。” 近些年肖梦冉日夜操劳,手心慢慢变得粗粝,却一直是温暖的。 就是这双手领着他淌过所河,翻过所有山,从不命令他按照她指的路走,不管他选择顺路还是险路,肖梦冉都像个万能的朋友一样,陪着他一起走。 而他再次想到了季云深。 季云深的爱和肖梦冉全然相反,季云深带着他走自己淌过的路,没有风险一路顺遂,但牺牲了路上的乐趣,也省略了他思考和选择的过程。 肖梦冉的爱是缥缈的云雾,包裹在他周围,从不碰触到他,一直跟随他,保护他。季云深的爱则是沉重的锁链,有实感,沉重,掷地有声。 在这之后,肖誉每天都去医院看沫沫,小姑娘一天比一天活泼,蜡黄的小脸逐渐白里透红,看得出来,术后恢复得很好,肖誉彻底放下心,开始提前学研一的课程。 学期末时,林隐青把他叫去了办公室,扭过电脑屏幕给他看。 屏幕上的字密密麻麻一片,文件抬头处几个偌大的协会全称撞进眼帘,肖誉看向林隐青,忽然没了看下去的勇气。 “看吧,是好消息。” 于是肖誉弯腰凑近屏幕,是协会在官网上的通知——他被恢复比赛权了。通知书一共三行字,他从头到尾、来来回回看了五遍,背上出了一层汗,还有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5章 此刻竟想冲出办公室,一边冲刺跑一边喊叫,想做出一些“返祖”行为。 他忍住体内陌生的冲动:“老师,是您——” “这次还真不是我,”林隐青拍了拍衣服,实话实说,“是一个叫周允诚的人,他帮你提交了证据,证明你和季云深是正当的恋爱关系,协会经过查证才恢复了你的比赛权。” 没想到周允诚和协会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和周允诚没熟到这种地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季云深出手找周允诚帮忙了。 肖誉:“提交了什么证据?” 林隐青:“五百张你的生活照。” 肖誉:“?” 林隐青打开桌面的文件夹,照片太过高清,加载速度非常慢,像倒下的多米诺一样,一张接一张显现出来。 照片主体是睡觉的他,吃饭的他,呆的他……全都是他,可他完全不知道季云深是什么时候拍下的。 “——老林你看,环树要筹备新专辑了。” 旁边的老师托着平板给他们看,今天早上布的环树最新报道,顶头大图是穿墨绿西装的季云深,头全部梳上去,罕见地化了妆。 季云深的眼妆很重,却没完全遮住黑眼圈。从去瑶华到现在,季云深好像一直没有休息好,而且瘦了一大圈。 “估计这次还是来咱院里选人,我得在群里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平板被老师拿走了,肖誉的眼神还没收回来。 他像个木头一样戳在那,林隐青一眼看出了端倪,叹了口气道:“最近忙考研没时间练琴吧,离比赛没几天了,寒假来我家集训。” 肖誉给林隐青当了十几年学生,这是第一次来林隐青家。 客厅斗柜上摆了一张黑白相框,照片上的男孩二十来岁,笑容明艳,鼻梁中间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有些严肃,恰到好处中和了略显幼态的长相。 肖誉不自觉地驻足,试图从男孩的五官中找到与林隐青的相似之处。 “那不是我儿子。”林隐青话中带笑,拿了盘小点心摆在遗像前,眸色温柔,“他是我年轻时的爱人。” 肖誉惊得说不出话,半晌吐出一句:“……对不起。” “没事,已经过去太久了。” 林隐青望着遗像出神:“如果不是照片摆在这里,或许我连他的样貌也记不清了——你知道忘记一个人时,最先忘记的是什么吗。” “声音?” 林隐青摇头,他的背影瘦削挺拔,像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棵老橡树,却在一次次风暴中存活下来,屹立不倒。他在斗柜前点燃一炷香,双手合十拜了拜,不经意流露出浓烈的哀伤,却是转瞬即逝,随后站直身体笑起来。 “是缺点。”林隐青说。 房间里暖气很足,管道偶尔出几不可察的嗡嗡声,温暖干燥的气流流动,湿润的眼眶却因热气烘烤更加酸涩。 肖誉捏了捏鼻子,状似不经意地吸了一下。 这间房子有一间卧室,一间加了隔音装置的琴房,家具很少,只能满足基本生活,软装几乎没有,可以说毫无烟火气,但这就是林隐青的全部。 林隐青和大提琴的琴声一样,拥有沉重悲伤的底色,却又超脱世俗,孑然一身。 “——你生命线还挺长,看来能活到九十九。”季云深的声音不受控地响在耳边,接着是肖誉自己低丧的声音,“那也太久了。” 季云深哄他:“那你活到八十九,我争取活到九十九。” 不等他赶跑那些回声,场景一转,季云深又站在瑶华的海滨步道,质问他的失约,又哀求他不要失约。 “你答应过我要活到八十九陪着我,我们说好了的……” 脑海中的人和林隐青逐渐重合,他们不是企业家,不是音乐家,不是老师,他们只是失去爱的可怜人。 第77章 77“抱歉……我认错人了。” 周末的下午,地铁车厢清静而悠闲,肖誉坐在角落里看着左腕的手串愣。 那天结束课程之后,林隐青亲自做了一桌菜留他吃晚饭,忘记聊到了什么,林隐青开始讲起那位年轻的爱人。 大抵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当局者平静释然,旁观者却眼泪“啪嗒啪嗒”掉。 “人这一辈子,经历什么风浪,获得什么、失去什么,和谁在一起——从你出生那一刻开始,命运就有了定数。” 林隐青把碗碟收进洗手池,往水池里挤了些洗洁精清洗:“别太为难自己,顺其自然就好了。” 肖誉在后面整理灶台,闻言动作一顿。 “顺其自然”几个字总让他有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无力感,他问:“我努力了但撼动不了既定的命数,无用功还值得做吗。” 陶瓷碗在水池里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林隐青没回头,问他:“你知道你这手串的来历吗?” 他摇头,想到两人背对背的姿势,他说:“不知道,您认得?” 林隐青把碗放到沥水架,两手习惯性撑在台面上。几片枯叶掉在室外窗台,落地那一刻好像出了清脆的声响,然后被一阵风拂了下去,在高空之中做自由落体。 林隐青语气徐徐,似是有些怅然:“这是断妄寺的平安符,必须亲自去寺里才能请到——四十年前,我也去请过。不过我和他有缘无分,不管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癌症离世的结局。”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6章 心脏再次被揪了一下,肖誉抿了抿嘴,往油烟机上喷除污剂,擦得更加用力。 他没有宗教信仰,不信神佛,但换位思考,假如沫沫找不到肾源,做不了手术,生命危在旦夕,他和肖梦冉黔驴技穷,最后一条路也许就是求佛。 但季云深那种人怎么会相信这些,季云深宁愿砸钱从国外请大夫,折腾转院,也不会把希望寄托于神佛。 他收拾完灶台,来水池边洗手。 林隐青侧身腾出地方,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人的一生很短,既然命数已定,那就听从你的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去见你想见的人。你还年轻,不要留下遗憾,让年老的你数着回忆过活。” 苍老有力的声音是撕破黑暗的光,引着肖誉离开学校,坐上了地铁。 今天是楚可新书《模仿犯》初版售的最后一天,他早就想买了,因着林隐青的集训课一直没抽出时间。 小说在各大书店都有售,学校东门门口的小店也进了不少货,再往外走一站地的书店也有货,但肖誉选择了距离学校六公里、需要乘地铁才能到的麦浪书店。 书店的顾客很少,零零散散分布在各个书架前,长桌边坐着两个男人,一位身着咖色休闲西装,型一丝不苟,另一位穿米白色高领毛衣,袖口挽起露出半截小臂,两人面前各放一杯咖啡,聊得有来有回。 穿高领毛衣的男人面朝门口,第一眼现了肖誉,抬了抬下巴,笑道:“你看,这不是来了。” 另一位西装男回头,和四处观望的肖誉对上了眼神。 “季……总?”像被施了定身法,肖誉保持着右腿迈出一步的动作,半天没动地方。 男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暧昧地笑了:“那你们聊,我先去忙了。” 桌上的咖啡还温着,季云深仰头看肖誉,却没有示意他坐下:“来买书?” “嗯,楚可新书了。” “这样啊。” 书墨香和咖啡豆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化作有形的屏障横在他们中间。肖誉攥紧书包带,盯着季云深旁边的空座,想走却迈不开腿,想留也找不到理由。 书店里很安静,气流如凝固一般,细小纤维在一束光线下跳着舞,然后落在他的肩膀,“轰隆”一声,压垮了他心头的大山,碎石朝他尽数砸下,而他平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山崩地裂,泥石横流。 ——“对了。” ——“对了。” 异口同声在这个节骨眼上并没有“心有灵犀”的窝心感,反而是一把斧子,劈开了两个成年人虚伪的体面,墙面坍塌,两人的心思无处遁形。 这种情形下,肖誉总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结果不出意外地,还是季云深先开了口。 “什么事?”季云深问,等待肖誉下文的同时抿了一口咖啡,汗毛在阳光下呈浅金色,轻轻着颤。 肖誉犹疑片刻:“是你请周老师帮忙的吗?” “不是,”季云深马上否决,“周允诚向来惜才,你在环树录唱片的时候他就看上你了,他不想你被埋没。” 肖誉垂下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他想问那五百张生活照都是什么时候拍的,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叫做“偷拍”,他是有理由问责的…… 咖啡见底,季云深站了起来,肖誉马上向前倾斜身体:“刚才那个人是你朋友吗?” “对,袁赋,是这里的老板。” 说话间,季云深已经走到他面前,口中醇苦的咖啡味飘进鼻腔,令他舌根泛起一丝苦涩。 刚才那句话,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很多,加上明显的肢体语言,以季云深的情商一定能看出他在没话找话。但季云深假装看不懂、听不出,完全没给他聊下去的台阶。 他也终于尝到了“话题被终结”的滋味。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坚持不懈。 “你的蓝牙耳机,有一只落在我家了。” 似曾相识的话总是轻易勾起回忆,在他们确定关系之前,季云深曾说他琴盒上的帕恰狗挂件掉在半岛蓝湾了,事实是,那只小狗一直好好地挂在琴盒上。 那时季云深的眼神直白而炙热,向他递出一份成年人世界的“邀请函”,而他读懂了,也接受了。 这一次,他确实丢了一只蓝牙耳机。 “我跟你回去拿。”他说得比上一次更有底气。 季云深却把手伸进西裤口袋,在他面前摊开掌心,语气淡得像冲泡过十几次的柠檬水:“我帮你带来了。” 纯白色耳机躺在季云深的手心里,表面一动不动,内里却循环播放一首歌。 癫狂的,愤怒的,可怜的,各异的声线,各异的语气,各异的曲调,唱着同一句歌词,“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山顶巨石倾泻而下,映进他的瞳孔,滚至他的面前,他跑不动,也无处可跑。 无力感由内而外绞着他,他松开了手里的书包带。右手已经抬了起来,耳边有个声音在吼:“不要拿!拿了你就没有理由见他了!” “——怎么都站着啊?” 一嗓子吓得肖誉收回手,他把手背在身后,在外套上蹭了蹭。 袁赋热情引着他坐到季云深旁边,端来一杯崭新的咖啡,八卦地问:“聊得怎么样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7章 肖誉不吭声,喝了一口咖啡,苦得他直咬后槽牙。 “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季云深再次站起来,拿着外套往外走,袁赋留他再聊一会儿,他也毫不犹豫拒绝了。 肖誉垂眼看着杯里的倒影,声音很轻:“季总慢走。” 脚步声在椅子后停顿片刻,树苔香越来越近了。季云深把耳机放到他手边,他的手像被木偶线牵引着向上,和季云深伸过来的手近在咫尺,但他一下把手撂在桌面上,马克杯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握住了它。 低沉的嗓音从传来:“嗯。” 现在的季云深,惜字如金。 咖啡热气蒸腾,在马克杯上空形成小范围的气旋,肖誉端起来尽数喝完,咬牙压着舌根去抑制住胃里的反酸。 太苦了。 “嗨,没劲。”袁赋拿起手边的书乱翻,“我们等你好几天了,本来还想听听你们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没想到你俩的嘴巴一个比一个严。” 肖誉回过神:“什么叫,等我好几天?” “老季没跟你说?”袁赋讶异片刻,嘟囔道,“现在谈恋爱流行这种偶遇吗?” 肖誉的思绪有点飘。 他现在的感觉和儿时玩的一款挖掘游戏很相似,他确定墙后有80&#37的概率藏着金矿,他需要挖掘工具,更需要承担20&#37风险的勇气。 人不能未卜先知,他也不能保证一铲下去能得到金矿,但不下铲,收获的概率则为0。 “袁老板,你们从十天前就开始等我了?”他问。 袁赋把书扔到一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好像是吧,反正有好几天了。” 第一铲。 他环顾店里的布置,问:“这次楚可会来店里办签售会吗。” 第二铲。 “楚可?”袁赋瞪大眼睛,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楚可那种大作家怎么看得上我这儿,你可真逗。” “那上次……” “上次是老季花好多钱给人请过来的!”袁赋胸口贴上桌沿,反手挡在嘴边,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老季到底有多少钱啊,这么大手大脚不怕老了没钱花?” 挖到金矿了。 肖誉大概能体会到侦探破案后的心情了,他的心脏从没跳过这么快,刚才只顾没话找话,忽略了诸多疑点。 季云深和袁赋是朋友,出现在书店并不足为奇,但季云深为什么会把他丢失的蓝牙耳机带在身上?如果季云深想还给他,大可以一个快递寄到学校,或者让丁颂那个倒霉蛋再跑一次腿,可季云深没有。 季云深也把蓝牙耳机当做契机,想当面还给他。而季云深又不主动约他,知道楚可了新书,就来麦浪蹲守他。 这样一来,便是把选择权交到了他手中。 如果他没存着“赌一赌”的心思,就会就近在校门口的书店买书,他们今天也不会见面,那只蓝牙耳机也许会一直在季云深身上放着,等待下一次“偶遇”。 有新客人进来,书店厚重的雕花门一开一合,光影变化的瞬间,肖誉“腾”地一下起身冲出了书店,甚至没来得及和袁赋告别。 季云深今天没有坐车,刚刚走完这条街,正在路口等待信号灯,咖色背影在视野里依旧很清晰。肖誉急起直追,书包在背上一左一右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他烦躁地扯下来抓在手中。 信号灯由红转绿,肖誉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大喊大叫:“季云深!” 对方没听见,混在人流里穿过了路口。 绿灯复又转红,车流络绎,肖誉又第一次违反了交通守则。 滴!滴滴!! “——妈的没长眼啊!” “——想死滚远点!别给老子碰瓷!” 无数台车子急停在路口,七扭八歪,还导致了几桩追尾事故,刹车声、谩骂声、路人看热闹的议论声霎时涌入耳膜,他果然给大家添麻烦了 但这次他没停,一边大喊“对不起”一边全力冲刺,却不想落在对方眼里,他嚣张至极,于是骂声更甚,不少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小视频。 他看到季云深了。 “季云深!”他喊。 太久没运动,他感觉大腿肌肉酸胀打颤,喉咙和嘴唇被风吹得又干又刺痛,刚才灌下的咖啡也在胃里翻江倒海。好在,季云深终于听见了,停了下来。 “——你叫我?” 咖色身影回过头,肖誉却一连退后两步,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抱歉……我认错人了。” 男人瞪他一眼:“莫名其妙!” 沸腾的血液瞬间跌破冰点,肖誉整个人凝固在路口,人群超越他,穿过他,咖色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不是季云深。 他刚才冲动得昏了头,但凡他冷静地看一眼,也不会把男人错认成季云深。身高体型,衣饰质感,走姿步态,都跟季云深差了十万八千里。 季云深是真的走了。 第78章 78“肖誉,快跑!” 年关将至,平港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虽是零星小雪,却也给光秃的枝丫涂上一层银装。 沫沫年纪小,身体素质也不错,手术后很快转到了低层的普通病房。树杈在北风中摇曳,雪花纷飞,惊得小姑娘“哇”了一声。 “当心感冒。” 肖梦冉关严窗户,对正在兴头上的小女孩而言,这一举动无疑是扫兴的。但沫沫性格好,也特别懂事,知道肖梦冉是为她好,乖巧一笑,喊了声“妈妈”,然后往门口探头:“哥哥呢?哥哥怎么没来!”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8章 肖梦冉拎着保温桶放到桌上,观察沫沫的气色和状态,笑道:“你就想着哥哥,他一会儿就来,你可不许偷吃。” “里面是什么?”沫沫抱着保温桶,凑近闻了闻,“哇!是不是饺子!什么馅儿的?” 肖梦冉正要说话,沫沫小手一抬,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歪头闭眼,故作深沉:“让我猜猜……是哥哥爱吃的牛肉胡萝卜吗?” “真聪明,”肖梦冉被逗笑了,“不过你猜对了一半,里面还有你爱吃的西葫芦鸡蛋。” 沫沫:“那妈妈爱吃的呢?” 肖梦冉心里一暖:“这两种妈妈都爱吃。” 肖誉带着零食大礼包赶来时,母女俩的玩闹声从病房里传出来,他一时不忍进门打断,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脸上浮起了浓浓的笑意。 他是明天的飞机,比赛恰好赶在阴历年期间,于是肖梦冉提议提前吃一顿团圆饭。等年后回国,沫沫也差不多出院了,对新生活的希冀令他充满干劲,今后的人生目标也比原来更加清晰。 转天早上,飞机稳稳起飞,肖誉听着耳边的鼾声颇为无奈。 他前一天晚上才得知方知夏也要去欧洲,而且还和他同航班,同排座位,他没往深处想,只觉得是两人行程重合的巧合,以及选座的默契。 见方知夏边哼小曲边收行李,他好奇地问:“你还没放下周允诚?” “当然……”方知夏赶紧住嘴,为自己辩解,“这跟周允诚有什么关系?我还没去过欧洲呢,去旅游的,不行啊?我陪你去也省得你寂寞嘛!你想想啊,明天大年初一,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多惨啊,那边冰天雪地的,你还不得——” “打住打住,”肖誉赶紧打断,让方知夏说得他都想送自己一段二胡的bgm,“我是去比赛,不是被流放过去的……” 下了飞机,肖誉问方知夏订了哪里的酒店——酒店房间总不能再“默契”地挨在一起了吧。 “嘿嘿,我没订酒店。”方知夏在手机上叫网约车,“我去找周允诚收留我。” 肖誉:“?” 先不说周允诚会不会答应,就冲方知夏先斩后奏的突袭风格,绝对给周允诚吓一跳。肖誉最怕方知夏可怜兮兮加软磨硬泡的性子,周允诚的性格和他有一定的重合,估计也对此避之不及? 而且这俩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肖誉一边订车一边打趣:“我住vortex8180——打好地铺等你。” “我从首都到赫尔辛基六千一百多公里,周允诚怎么会那么绝情!大过年的怎么忍心让我流落异国街头!”方知夏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使劲儿拍了肖誉一下,“你怎么把我家周老师说得那么坏!” 肖誉:“?” 脑子里一半游戏,一半周允诚,没救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肖誉还是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塞给方知夏:“就说是你送的,周老师看见礼物肯定收留你。” 方知夏眼睛一亮:“什么呀这是什么呀?” 趁对方研究礼盒的间隙,肖誉拎着行李箱走远,模仿港台片里的古惑仔,很酷地摆摆手:“别问。” 酒店是协会统一订的,一室一厅,一个人住刚刚好。 放下行李,肖誉洗澡休息了一会儿,心里惦记上次季云深带回来的巧克力,正好今天有时间,他打算去超市转一转。 冬季昼短,下午3点半就日落了,出门时外面已经擦黑,体感估计不到零下3度。肖誉哆哆嗦嗦裹紧围巾的同时,一位只穿单件连帽衫、金碧眼的男生路过酒店门口,冲他吹了个口哨。 肖誉:“……” 本地人都这么强吗? ——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最上端。 晚餐时酒店服务生送来一盘饺子,用生涩的汉语说:“先森肖,这是交自窝们特意为泥准备滴,请不在意,happy new year!” “thank you.” 服务生走后,肖誉把饺子放到餐桌上端详半天,他今天只吃了早餐,这会儿肚子已经“咕噜”叫了,但……他有点不敢吃。 他拍了张照片给方知夏,对方秒回:【哈哈哈哈!这是什么东西啊!丑死了真的能吃吗!】 肖誉:【酒店特意给华国人准备的饺子,应该是纯手工的。】 方知夏:【这还用想?机器做的比这好看多了!】 肖誉:“……” 他感谢酒店的好意,也理解人家根本不吃这种食物,能做出来已经很有诚意了。他小心地尝了一口,味道意外地很不错。 按照国外对华国文化的理解,很有可能在饺子里包进硬币,或者其他有“吉祥”寓意的东西,所以他吃得非常小心,然而直到吃完,也只有饺子馅而已。 后来方知夏照片过来,拍的是玄关的一角,方知夏红色的篮球鞋紧挨在棕色手工皮鞋旁边,配文:【我成功了!周允诚很喜欢你的礼物!誉哥你是我的贵人,我爱你!】 肖誉自内心地笑了,关上手机呆望着桌上的空盘,忽然很想让方知夏把勇气分给他一半。 晚上吃撑了,他穿好衣服下楼散食。 酒店后面是一片很大的生态园,中间有个暂停使用的泳池,里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兴许再下几场,雪就能把泳池填平了。 今年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自过年,还是在异国他乡。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29章 算算时间,这会儿国内应该快凌晨了,他担心林隐青已经睡了,就先了微信过去,对方马上打电话过来,嘱咐他明天比赛别紧张,说他练习这么久肯定没问题。 然后给肖梦冉打电话拜年,和沫沫聊了很久,小家伙从期末考试没考好,聊到以后想考哪个大学,再到畅想嫂子长什么样…… 前面的问题还好,提起嫂子,肖誉眼前浮现出了季云深的脸。沫沫虽然是小孩,但他也不想欺骗隐瞒,绞尽脑汁措辞时,那头传来肖梦冉催着睡觉的声音,他才终于得救。 打完两个电话,他觉得身上没那么冷了。 泳池里的积雪洁白,平整得像一片布,他犹豫一会儿,蹲在池边捞起一把雪放在手里揉搓。 手机放在旁边的雪地上,屏幕还亮着,对话框上“季云深”三个字格外显眼,有关新年的祝福语写了删删了写,等他把两个小雪人立在泳池边、屏幕自动熄灭也没有出去。 他手指冻得又红又僵,一颤一颤地删掉所有字,站起来回了酒店。 进门,刷卡乘电梯,二楼,三楼,四楼……“叮”,电梯到了八楼,他终于按下绿色的拨号键。8180在走廊尽头,鞋底摩擦厚重的地毯,窸窣的“沙沙”声盖不住他的心跳声。 路过8182时,里面的房客好像正在听歌,提琴曲调十分熟悉,竟是他和季云深都喜欢的肖邦小夜曲。 他们曾经玩过一款名叫《弗雷德瑞克:音乐复兴》的主机游戏,这首是主线曲目中的第六首,也是十首里面最安静的一首。 复活的肖邦在莫斯科飘雪的夜晚和一位老人比赛弹钢琴,他们为老人不服输的精神而动容,最后他还截取其中一段作为季云深的手机铃声。 电话被接通的同时,8182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阿晏?” 怎么会这么巧? 时间不早了,怕打扰其他房客,肖誉放低声音:“新年快乐,季总。” “谢谢,你也要快乐。”声音里的惊讶很快消失,季云深笑了笑,“记得吃饺子。” “吃过了。”肖誉站在房门口找房卡,“酒店给我送了饺子……包得挺丑的。” 听筒里沉默了好半天,但他没察觉。 季云深没问他为什么在酒店,他也没察觉。 羽绒服的口袋太多了,他做不到一心二用,一时想不起来房卡在哪个口袋里。 他又觉得背地说坏话不好,补充道:“但是很好吃,像家里的味道。” “哈哈,”季云深蓦地笑起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明天比赛了,早点休息。” 他从上到下一个一个摸过去,终于在最下面的口袋里找到了房卡,闻言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周允诚说的。” “哦。” 他在走廊怔愣半天,季云深也没催他。两个人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互换,传到彼此的耳朵里,像是“靠”在一起跨过了带着时差的新年。 手机又进来一个电话,他看了一眼,是谢承,攒起来的笑顷刻消失。挂断后,对方锲而不舍打过来。 季云深主动说:“接电话吧,我挂了。” 肖誉没好气看了眼手机,谢承总不会算着时差给他说“新年快乐”吧,手机震得手麻,他终于接了起来。 “肖誉,快跑!你阳台有炸弹!” 第79章 79你这大衣扣好了穿也好看 “肖誉,快跑!你阳台有炸弹!” “你又搞什么花样。” 肖誉沉着嘴角挂断电话,特意掐时间赶在新年恶心他,谢承也算用心良苦。 房卡贴上门锁,出“滴”的一声,同时从屋内传来一声巨响,开门的瞬间,灼气扑了满脸,冲击波把他拍到墙上,登时眼前一黑。鼻腔沁满烧焦的气味,意识开始飘忽。 “阿晏!快醒醒!” 有人在拍他的脸,疼。他睁开眼,看到了季云深。 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已经去世了,不然怎么会在欧洲看见季云深,大衣里套着灰色的情侣睡衣,刘海耷在额头上。一副很居家的模样,仿佛刚刚还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玩手机、看新闻。可仔细一看还有些狼狈,毕竟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季云深不可能允许自己穿着睡衣踏出房门。 上次吵架送他去医院是一次,今天又是另一次。 “伤到了吗?” 季云深的手按在他脸上,他这才感觉到又湿又冷,伸手一摸,是被打湿的酒店毛巾。 “站得起来吗?”季云深急切地问他。 他碰了碰季云深的手,看得见,摸得着——不是梦。 走廊呼救声不断,他的房间紧临楼梯间,绿色逃生标识在浓烟中格外显眼,其他房客披着湿棉被或浴巾冲出房间,往他们的方向跑来。 “你怎么……咳咳咳!”一张口吸了满嘴烟,他止不住地咳起来。 季云深扶他站起来:“一会儿再跟你解释,我们先离开这里。” “等等,我的琴还在里面!” “不要了,”季云深脱口而出,迅速将他拽离门口,“琴的事我来想办法,不会耽误你明天的比赛。” “你先走,”他停下来,拧着手想挣开季云深,“我马上出来。” “身外之物毁就毁了。”季云深急了,“我知道那是你爸爸送的琴,但他肯定不想看到你因此受伤丧命,听话,快走!”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0章 没等他反应,季云深便在他面前蹲下去,小心撩开他的裤脚,小腿外侧又黑又红,正往外渗血。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1章 季云深拿手机的闪光灯照着看,那副仔细珍视的模样让肖誉很不好意思,往后错了错脚:“皮外伤,不疼的。” “先坐一会儿,我帮你叫医生。” 季云深笑意全无,快步走向救护车,指着他这边和医生说话,然后又走了回来,却不知看到什么骤然跑起来。 “快躲开那儿!” 一切都生得太快了。 短暂的零点几秒里思维中断,肖誉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就被季云深一把拉下花坛。他被推出去几米远,疼得像摔散了骨头。 而后是“砰”的一声巨响,地面都震了两下。灰黑色大理石碎片落地又溅起,擦过他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线——是酒店统一配备的小茶几,他房间里也有。 警察姗姗来迟,指着楼上叽哩哇啦说了一通,他一句没听懂,倒是在七楼窗边看到一个闪进屋里的黑影——那是谢景仁找来补刀的帮手?没烧死他,就等着砸死他?! 满腔愤怒在看见季云深那一刻幻化成刃,狠狠扎进他的身体。 季云深趴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液体染红身体附近的雪,像绽放的彼岸花,更像燃烧的烈火,刚才那种踩空的感觉终于应验,他在黑暗中下坠,永远看不见尽头。 他撑着雪地爬起来,手串绳骤然断裂,木珠掉在雪里无声,落在他的耳膜里却如山石滚落。有几颗滚到季云深附近,也沾上了诡异的红色。 “季云深……” 没有反应。 季云深的脸朝向另一边,不知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他慢慢靠近,迟疑地蹲下,又叫了一声:“季云深……你别装了。” 季云深很会演,他知道的,别想再骗他。 可是这次季云深演技大爆,他找不出一点破绽。 怎么会没有破绽呢…… “季云深!” 第80章 80“重生。” 芬兰的夜晚很长。 严冬时分,日照不足六个小时,黑暗像猛兽一样蚕食着肖誉,车窗外黯然萧条,红蓝相间的车灯从他眼前掠过,鸣笛声惊心动魄。 他甚至怀疑,天还会亮吗。 碳钢琴盒遇冷更冷,在怀里抱久了表面浮起一层雾气,好像永远也捂不热。手术室的灯彻夜长明,是他眼里心里唯一的光。 闹钟响了,早上八点,该出去赛场了。手机解锁,屏保却是他在签售会上躬身微笑的照片——原来他解锁的是季云深的手机。 一连串的问题像乱掉的毛线塞满脑袋,生拉硬拽也扯不出一个线头。 季云深什么时候录入了他的面容锁?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又是什么时候设成了屏保?季云深定八点的闹钟是要做什么? 他站起来最后望了一眼手术室的灯,转身离开了医院。 比赛场地设在城市街角的一个中型音乐厅,一位乞丐歪坐在破旧的暗红毛毯上,衣衫褴褛满是污垢,一双闪着光的眼睛在黝黑的脸上引人注目。他身上看不出半分拮据的窘迫,反而有种超出物质的满足,仿佛在享受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宁静。 他不是乞丐,他是城市的哲学家。 肖誉一夜未眠,一夜没换衣服,身上散着烟熏火燎的刺激气味,裤脚有两个焦黑的洞,浅色上衣灰扑扑的,两眼无神,像被抽掉灵魂的行尸走肉。他从乞丐身边经过时,很难分辨谁更加需要帮助。可唯独他身后的琴盒油光锃亮,干净得没有一个指纹。 他不是乐手,他是城市的边缘人。 递交参赛证,确认身份,签到,到后台候场,肖誉沉默地准备好一切。 “咦惹,这人谁啊,脏死了,来逃难的吧?” “嗤,这儿可没有剩饭给他。” “这乞丐怎么混进来的?保安在哪?” 周遭议论四起,英文中间混杂了几句熟悉的母语。肖誉听懂了,没理,找了个角落做演奏前的准备工作。 上场。 台下坐着十位白胡子老头,中间夹着金白皮肤的周允诚,那一刻,肖誉恍如回到学校礼堂,环树来选人的那一天。 琴弓在拇指和食指间转动两圈,这也是季云深演奏前的小习惯,而这个动作,则是当初连通两个灵魂的桥梁。 季云深。 脑海里没有任何思维或是记忆的痕迹,路上默背的曲谱也全然忘却。接触到椅子时,他不受控地想靠着椅背,只要能缓解他无所依靠的焦虑,随便什么都好,哪怕坐姿是丑陋的、不合规矩的。 季云深。 调整坐姿,架琴,按弦,他拉出了第一个陌生的音符,低沉而喑哑。 季云深。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为脚边悠闲觅食的和平鸽演奏,季云深头枕双手躺在草地上,侧头望着他。 他坐在溪边沙地,为潺潺流水和不为他停留的鱼虾演奏,季云深裤腿高高挽起,搅动溪水,扰得小鱼四处乱窜。 “——等我回来咱们就去芬兰看雪,看极光,看驯鹿。” “——我们去那边过圣诞节,再帮你看看学校,怎么样?” 季云深食言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可以一起看日出。 警车和救火车一边鸣笛,一边呼啸驶过这条街,与此同时,琴声和着警笛由哀婉变得磅礴,像背负百年仇恨恩怨的凤凰,一朝投身火海,燃烧、涅槃,于死灰之中释然、重生。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2章 周允诚目不转睛盯着肖誉,不知不觉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台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两只刎颈的凤凰,他们相爱了上千年。 一曲毕,评委桌上多出几团使用过的卫生纸,为首的评委头花白,鼻音浓重,用英语问他:“我没有听过这首曲子,是你独立创作的吗?名字是什么?” 肖誉双目莹润,眼神坚定:“即兴创作,曲名是……《重生》。” 回到医院,季云深已经从手术室出来转进了icu,还没有醒。头上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总是红润上翘的薄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唇角平直。看上去心情很坏,和平时怒之前的表情很像。 不同颜色的线从病号服领口伸出来,接到病房的仪器上,按一定节奏“滴滴”的响。曾引以为傲的两条长腿露在外面,被仪器吊起来,全部打上了石膏。 比那片干枯的银杏更脆弱,更破碎——这还是他认识的季云深吗。 这只花孔雀醒来之后,能接受自己的头没了一半,腿断了……说不定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吗。 护士见他回来了,靠翻译软件完成了关于术后护理的嘱托。他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艰难读着刚才送来的化验单。 其实大部分是看不懂的,可他眼神没离开过,看着看着,豆大的眼泪就掉在了纸上。 “——他必须马上手术,你是病人家属吗?” 一份手术风险须知递到眼前,肖誉本就乱成一团的脑子,又因英译中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半晌吐出一句:“no.” 后来的事他不记得了。 他打电话给丁颂:“你能联系到季云深的父母吗。” 丁颂说,季云深的母亲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父亲也在去年冬天病逝。季云深的父母都是独生子,所以他和其他亲人之间甚少联系。 肖誉半天没说话,他很难把“孤儿”和“季云深”联系起来。 孤儿通常指失去父母或合法监护人的孩子,而季云深早已脱离“孩子”的范畴,但得知这个消息,肖誉还是很揪心。 哪怕长到五十岁,只要父母健在,就能偶尔逃避现实,短暂地做回“宝宝”。 季云深失去了自己的庇护所。 他想起去年冬天季云深来欧洲出差,原来那次竟是处理后事,原来他对季云深的事情一无所知。 真可笑。 刚洗过的一双手凉得像冰块儿,可明明洗干净了,他怎么还能看到上面的血渍,是氧化后的暗红色,灼烧他的皮肤,比那场火还烫,比火燎在身上还疼。 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攥着从雪地捡回来的几颗木珠,“手术中”的灯牌似乎愈明亮了,他情不自禁开始祈祷。 手机震动,座机号码,来自国内。 “你好,平港市公安局,请问是肖誉吗?” 他握紧手机,吐气不均:“抓到谢景仁了吗……” “对不起,暂时无可奉告,请你尽快回国配合调查。” 回国。 他转身望一眼病房,季云深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这边的居民不多,住院的病人更少,住icu的则是罕见,整条走廊只有他一人,空气是冷的,椅子是冷的,身体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年味未散,机场汇聚了各地的游客,他们推着轻简的行李,衣着艳丽,擦肩而过的欢声笑语刺痛肖誉的耳膜。他带着一身肃杀走在其中,格格不入,像把芬兰的冰雪披在了身上,经久不散。 肖梦冉在出口接机的人群中向他挥手,他小跑两步出站,得到了来自母亲的温暖拥抱。 “脸怎么破了,还有哪受伤了?”肖梦冉把他从头看到脚,恨不得马上带他去做个全身检查,“你这孩子,出这么大事也不告诉我!我接到警察电话魂都吓没了。” “我没事。”肖誉嗓子有点哑,跟肖梦冉并排往外走。 “我都听说了,”肖梦冉观察他的神色,小心地问,“季云深怎么样了?” “做过手术了,我临走前还没醒。” 广场新开了一家夕野烘焙店,糖和蛋白在高温烘烤下产生美拉德反应,香气扑鼻。想起季云深吃茶冻时眯起的眼,他眼眶又酸又涩。 他出事,有肖梦冉为他着急,给他兜底,季云深重伤不省人事,床边只有一个语言不通的护工。 路过夕野门口,海报换新,招牌甜品更新迭代,大红袍茶冻已经下架了。他收回视线,“物是人非”几个字钢针一样,刺进心脏的软肉,疼得他呼吸停滞。 “我大伯……谢景仁在哪。” “你爷爷今早过世了,气的。”肖梦冉看了眼手机,没直接回答,“小时候他待你不薄,去看看吧。” “好。”肖誉转过头,“妈,谢景仁在哪。” 那双眼睛眼尾微垂的,湿漉漉的红了一圈,饶是看了快二十年的肖梦冉,也偏过头不忍再看:“我叫的车到了,先去医院吧。” 每条街都被装点得火红,行人很少,这个时间该是在家吃团圆饭。街景掠过,视网膜残留的是他和季云深走过的身影。 肖梦冉不告诉他,是因为没有好消息。猎物躲在暗处嘲讽,他怒,他慌,便正中下怀。他敛起眉眼,极力克制下的呼吸缓而重。 肖梦冉察觉了,看他一会儿,心疼却无力:“别着急,他跑不了多久。”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3章 他点点头,不说话。 手机震动,是周允诚的消息:【到医院了。】 随后是一张照片,站在病床前,从上到下俯拍的季云深,依旧没有醒,状态和他临走前差不多。 周允诚:【医生说他情况稳定些了,别担心,有我在。】 除了“谢谢”,肖誉别无可说。 第81章 81“醒了就别装睡了。” 肖誉的爷爷谢凌云,一生叱咤商场,是个要强的老头儿。 心脏不好,本人又喜怒喜嗔。肖誉还在谢家的时候,亲眼见他被抬上救护车,在医院抢救十几个小时,才捡回来一条命。 肖誉从前不怕他,现在更是不怕。 他冷眼端详这个倔老头儿,眉头一如生前那样紧皱,却是嘴唇绀,面色灰败,躺在冷柜上一动不动。 “爷爷,”他开口,告别室里回荡着冷淡的声线,“这是您该得的。” 谢凌云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但凡人还活着,他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如果您在天有灵,就保佑您儿子尽早伏法。您放心,我每年都会去看您的……一路走好。” 他站远一些,向谢凌云深鞠一躬,毫无留恋地转身,出门。 肖梦冉等在外面,她是不会进去的。 谢凌云势利,不能给谢家带来好处的一律视为“废物”。肖梦冉的父母是再普通不过的工薪阶层,曾无数次被谢凌云诟病、看不上。 小时候谢景谦出差,谢家的保姆赶巧请假回家,谢凌云就让肖梦冉到谢家小住,美其名曰“照顾”,却是让肖梦冉做了保姆的活儿,让肖梦冉照顾整个谢家。半个月下来,肖梦冉憔悴了许多,她虽没向谢景谦告状,但再也不登谢家的门。 谢家人丁不旺,谢凌云又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独生子,如今两个儿子一死一逃,连谢承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谢凌云生前把血缘和出身看得那么重,如今身后事只能由肖梦冉这个“外姓人”、“废物”来料理,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谢家欠肖梦冉的太多了。 谢凌云在世时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葬礼,想来那种人在潜意识里都不认为自己会有一死。肖誉和肖梦冉无心操办,所以一切从简。 老头子忙活了一辈子,在各行各业积攒下不少人脉,但听说谢家出事、可能惹上人命官司,生意场上的伙伴纷纷避嫌,各扫门前雪,把自家择得干干净净,“跟谢家合作过”成了他们最想销毁的黑历史。 万幸谢凌云也做过一些好事,遗体告别那天,几位他提携过的后辈过来哭悼,声泪俱下,看不出几分真假。肖誉和肖梦冉站在告别室一角,两人端着极度相似的神貌,隔岸观火。 当天倒是来了几位谢景谦的好友,他们不冲谢凌云,而是过来安慰肖誉和肖梦冉,顺路和谢凌云告个别。 “爷爷,您看,”肖誉俯身最后看一眼谢凌云,“到最后送您走的,全是您看不上的人——您这一辈子,真的很失败。” 遗体火化,下葬,刻碑,谢凌云的一生到此为止。 七十多年前,谢家“平地起高楼”,传到谢凌云手里运营得如日中天。谢凌云老了以后又由谢景谦继承,最后毁于谢景仁。 俗话说富不过三,除去白手起家的曾祖父,肖誉和谢承恰好是那第三代。 转天肖誉去做笔录,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他能提供的线索实在不多。谢景仁那位国外帮手几乎是当晚落网,当天招供,不管事情办没办成,也不可能把钱再还给谢景仁,没有一点“合约”精神。 出来以后,他又和谢承联系了一次,对面直接提示他是空号,他彻底联系不上谢承了,谢家也彻底散了。 他不知道这起事件中谢承起到了什么作用。如果谢承不想救他,就不会打电话;如果谢承想救他,就不会掐着时间提醒他。 也许是谢承纠结了许久,终于在爆炸前一秒下决心救他,也许是谢承刚好在那个时间,阴差阳错知道了谢景仁的计划。 不论如何,他念着谢承的好意,但对方从前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因这次提醒而抵消。 去芬兰之前,肖誉先去了一趟瑶华。 他特意穿了上次来时的一身衣服,重新去了小吃街,重走海滨步道,期盼能和季云深在某个街道相遇——虽然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蠢。 断妄寺在断妄山顶,是知名旅游景点,也是祈愿的最佳去处,工作日的白天竟也人挨着人。佛像面前燃一炷香,他忽然开始脑补上次季云深来祈愿时的情形。 季云深不信神佛,来的路上兴许暗自腹诽:“佛像的耳朵眼睛都被水泥封住了能听到什么?” 然而等到了这里,就被大环境所感染,心里埋着不屑,却也乖乖照做,学着别人的样子燃香,叩拜,许愿,只求他能早些醒过来。 肖誉第一次来,说不出信还是不信,但既然来了,那就是百分百的诚心。如果佛像耳朵封住了,那他就大点声,多求几遍,总会听见的。 出来时碰到一位主持,对方迎面走来,念一句“阿弥陀佛”,问他:“施主这手串可是从寺里求的?” 肖誉点点头,摘下手串递过去。 手串是他重新串起来的,十八颗串珠只找回十颗,戴在手腕松散残破,毫无美感。 主持端详片刻,忽然问:“那位故人可还好?”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4章 “他……”肖誉喉咙紧,梗着脖子深吸一口气,“不太好。” 主持并不惊讶,平和道:“施主不必忧心。季施主月余前曾来还愿,我见他福泽深厚,必有后福啊。” 肖誉一怔,双手合十:“借您吉言。” 季云深还没醒,但身体各项指标均稳定下来,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从门口望进去,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周允诚在房间里看演奏会录像,见肖誉来了关上电脑,朝他打了个招呼。 “我好久没看见红玫瑰了,”周允诚把沙上的电脑包拿开,“今天是什么日子?” “情人节。” 芬兰这边好像不过情人节,但有个类似的“朋友节”。相对于爱情,他们更倾向于庆祝友情,他们认为友情是更深层次的关系。 肖誉把花束摆在床头,季云深面色苍白,和周身的被褥快要混为一体,身上的气血好似让鲜花吸了个遍,玫瑰愈鲜艳夺目了。 他不动声色把花束搬到床角的地上,从床尾的位置看过去,嘴角微勾,“他喜欢红色。” “是吗?”周允诚疑惑地看一眼季云深,他印象里的季云深很是低调,并不喜欢热烈的事物,“对了,方知夏带的礼物其实是你送的吧。” 周允诚直言直语,倒问得肖誉有些尴尬,他给季云深掖了掖被子:“我提了些建议,最后是他自己挑的。” “哈哈,这个方知夏可真是——” “周允诚!饭都送到家了,你到底走不走啊?——我靠誉哥?!你怎么回来了!” 方知夏不禁人念叨,仗着季云深听不见看不见,不敲门就闯进来,嗓门一如既往的大。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肖誉从上到下检查一遍,见什么事没有,才重新笑成一条小傻狗。 “我没事,”肖誉让他放心,“你还在周老师家?你……” “不打扰,就是太吵,”周允诚抢先一步说,看了眼手表起身告别,“情人节时间,我不打扰了,你们聊。” “啊?今天情人节?!”方知夏喊了一句,“坏了坏了,我现在去买蛋糕!” 周允诚追出去:“哎,不用!” “周……” 肖誉那句“谢谢”还未出口,两人已经跑没影了,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他轻笑几声,方知夏还是以前的方知夏,周允诚却活泼了不少。 真好。 病房里又陷入静寂,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是生命的声音,是季云深平安的证明。 他凑近看了看季云深的脸,干干净净的,比前几天多了些血色,嘴唇也一点都不干,看来被周允诚和护工照顾得很好。 “我在飞机上看到日出了。” 他忽然开口,没头没尾说完一句,沉默了好久。 “除夕那盘饺子,是不是你包的呀?” 这是他在飞机上忽然想到的。 季云深费尽心思跟着他来芬兰,特意住在酒店隔壁,是想和他一起过年,想看他的比赛现场,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他握住季云深的手,学着对方的语气:“没看到我的现场很遗憾吧,那可是我即兴创作的曲子……想听吗,想听就快点跟我回家,以后我只拉给你一个人听。” 季云深的手指抽动,他脸颊“唰”的一下红起来,吓出了结巴:“你、你能听见吗?醒了就别装睡了。” 他死死盯着季云深的手,却再没有反应了。手上的力道放松,心脏又开始下坠,房间里好像更冷了。 “……对了,这是断妄寺主持送给你的。” 他从包里取出手串,戴在季云深手腕上,撩开自己的袖子,两人并在一起。以前季云深的肤色要比他深一些,现在一看,颜色好像差不多了。 “你看,他说这是一对的,他怎么知道我们是一对?” 他揉捏着季云深的手指,特意避开了无名指和小拇指:“当时吵架我故意拿你的手说事……我当时是气急,口不择言了……对不起。” “我的腿好疼,今天起床的时候差点摔到地上。” “我数过了,断妄寺有柒仟柒佰壹拾伍级台阶,一来一回竟然要六个小时……” “上次你送我手串之后,我就醒了,所以我命令你这周之内醒来,不算过分吧。” 一直以来他少言寡语,从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如果季云深醒着,估计得调侃他几句,然后再引着他说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直到把他惹急…… 也可以。 只要季云深醒过来,逼着他大喊“我爱你”,也可以。 第82章 82情人节快乐,谢谢你的花。 开学前夕,季云深依然是老样子,但肖誉要回国了。 周允诚向他转达了医生的话,说季云深伤到了根本,没醒是因为亏空虚弱,身体本能地在休息康复,没有危险。 “那可以转回国内医院吗?” “不建议,”周允诚否定得很快,“不过我会一直照顾到他醒,送他回国。” 肖誉望了季云深一眼,和周允诚道谢,道别,乘上了回国的飞机。 回国的第一个好消息,就是谢景仁落网了,而且证据确凿,一个月后开庭审理。 肖誉马上给周允诚打视频电话传达好消息,镜头从上往下对着季云深,纱布在头上裹了一圈,只留下面中的区域,像在襁褓中安睡的婴儿。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5章 “我没听错吧,那混蛋那么对你,跟你大伯一块儿蹲大牢才是他的下场!” 方知夏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凶狠,肖誉回头看了一眼,再扭回头时,屏幕黑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6章 “不是,都快一年了还不会玩,你怎么这么笨啊。”方知夏马上变脸,直接用屁股把他挤走,“你看我操作!” 肖誉不生气,拖着椅子坐过来,八卦道:“你跟周老师在一起了?” “他们在打龙,蹲一波——你刚才说啥?” “你是下面的吗?” “什……!”屏幕又黑了,方知夏抱怨,“你这号练度不够,再接再厉吧。” 肖誉斜眼看他,也不说话,要笑不笑的,像不怀好意的怪人。 “看你长得性冷淡,怎么还八卦这个啊,”嘴上这么说,方知夏却丝毫不避讳,“去科北的时候不就告诉你啦,我当然是上面的!” “你打得过周允诚?”肖誉把方知夏推开,操纵角色往中路走,“我看不像。” “嘿嘿,周老师让着我——草里肯定有人!” 肖誉没听,屏幕又黑了。 公屏弹出一行字:【菜就泉水躺好!别出来送!】 三月底春暖花开,肖誉下午从图书馆回来,算着时间,给周允诚打了视频电话。 “周老师,他今天怎么样?” “稳定,还没醒,我现在不在医院,改天再给你看他吧。” 肖誉几乎每天下午打一个视频,通过镜头看看季云深,说几句话,每次怀着期待打过去,然后失落地挂断。 今天也是一样。 他总是悲观的,一个月里想到了所有的坏结果,变成植物人,再也不能走路,醒来却失忆…… 从前觉得“绝对不接受”的情况,现在通通都能接受,只要季云深还活着,他就满足。 今天要去门口的指初琴行做保养,他回寝室放下书包,背上琴出门,这个时间校门口没什么人,保安靠着小亭子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往外面看了几眼,又半眯着眼瞌睡起来。 门口不远停着一辆劳斯莱斯,他不禁感慨,现在学生的家世真是个顶个的显赫,豪车在他们这边快烂大街了…… “——阿晏!” 肖誉脚步一顿,机器人似的一寸一寸转过身,劳斯莱斯后面立着一个人,挺括的厚料黑西装,酒红领带,寸头,却是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一条灰色绒毯,皮鞋锃亮一尘不染。 “怎么了,不认识我啦?”季云深张开双臂,笑着看他,“过来。” 两人隔着一条窄街,肖誉使劲揉了揉眼,闭紧不敢睁开,对面的人喊:“别拿脏手揉眼睛。” 是季云深! “——小心车!” 电动车和他擦身而过,后车架勾住他的琴盒背带,把他带得踉跄,但他没管,使出一股蛮力跑过街,扑到了季云深身上。 轮椅没上锁,被他的冲劲儿撞得不断后退,“咣”的一声怼在劳斯莱斯车尾,才堪堪停住。 季云深带着笑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肯定撞瘪了。” “我刚才给周允诚打电话,你还……你怎么会在这!”他把季云深从怀里推开,扳着没什么肉的下巴,左左右右地检查,“这不是做梦,对吧?” “当然不是。”季云深回抱住他,递出一个丝绒礼盒,“虽然晚了,但是……情人节快乐,谢谢你的花。” 第83章 83“季云深你这个骗子!” 两条富有生命力的长腿变成了挂件,季云深必须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肖誉身上,才能勉强站起来,几乎是被肖誉抱到后座门口,一下跌坐进去,再慢慢往里挪。 他曾设想过季云深不能走路,但亲眼看见还是倍感冲击。 季云深用抽纸擦去额头的汗,他的头还短,薄薄一层贴着头皮,配上西装,整个人添了些匪气。这人不管什么样都好看,哪怕现在瘦得脱了相,那张脸也让人移不开眼。 眼睛被风吹得酸,绕过车尾的时候,他狠狠搓了把脸。 “想吃什么,我请客。”季云深盖好腿上的毯子,目不转睛盯着他,像是要把过去少看的一个月补回来。 怕被现眼底的颜色,他偏头看窗外:“我想回家吃。” “这么久不见了,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季云深拉他的手,难掩失落,“要是想回家……我送你——小李,去星微巷。” “不是,”脑袋往反方向转过了九十度,他把后脑勺完完全全留给季云深,表情和语气都别扭得很,“我想吃梅姨做的饭。” 握住他的手骤然收紧,季云深拍拍前座,惊喜欲狂:“回半岛蓝湾!” 车子驶入车库停稳,小李从后备箱拿出轮椅,放到地上展开,确保稳定以后,打开车门扶季云深出去。 “我来吧。”肖誉揽过把手,对小李道,“谢谢,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嘞!” 进电梯上楼,季云深玩味一笑:“还真有点父慈子孝的意思。”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谁承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肖誉回敬一句:“我推的是婴儿车。” “哈哈,原来阿晏也喜欢占这种便宜。”电梯门上那张紧绷的小脸儿实在有趣,季云深逗他,“别生气啊,婴儿车就婴儿车,辛苦你了,爸爸。” 这种小便宜季云深一点都不稀罕,还觉得是小情趣,肖誉也一如既往地不禁逗弄,轻易就被玩笑话惹急了。两人之间经历“变故”后的“不变”才最令人欣慰。 肖誉看上去占尽便宜,脸色却更难看了。电梯门一开,径自走了出来,季云深摇着轮椅在后面追:“阿晏,我说错话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7章 大门没换,还是那扇棕黑色的三樘实木门,数月前他还觉得像一个矩形黑洞,里面是吃人不吐骨的深宅大院,但现在他由心底生出了想念,竟觉得黑色在散暖意。 “傻站着干什么?开门啊。” 季云深晃到他旁边,拎起他的手放到指纹锁上,大门马上打开了。 他动了动嘴,季云深马上欠兮兮地笑:“我怎么会删掉你的指纹呢。” 心态一点不像大病初愈的人。 门口一蓝一棕两双拖鞋好好地摆在那里,玄关柜上香薰和洗手液的牌子没变,以前随手放在换鞋凳上的外套也还在,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门槛有点高,季云深又不大会操作轮椅,在那儿卡了半天,被肖誉从后面推了一把才顺利进门。 “谢谢阿晏。” 季云深笑了,弯腰换鞋时出了“唉”的气声,表示这个动作做得十分困难。 肖誉看了一会儿,蹲下去解开鞋带,脱下来,把蓝色拖鞋套在季云深脚上,然后小心放回脚蹬,仰脸问:“疼吗?” “有点。” 不知哪个脏器出了问题,肖誉觉得整片腹腔都疼。 这么简单日常的动作季云深都做不到,这么轻缓的动作也会让季云深痛……他立马绕到轮椅后面,下一秒眼泪就“啪嗒”掉在手背。 季云深的轮椅比家里的餐椅矮一点,本来说不碍事,但肖誉一定要调整,于是升降桌再次派上用场,降低之后刚好在季云深胸口的位置。 “不好奇我送你什么吗?”季云深对一桌子菜没什么兴趣,只提着筷子瞧他,“打开看看?” 肖誉夹菜送进嘴里:“我回去再看。” “就现在看。”趁他不注意,季云深探进口袋掏出小盒,自己打开又推回他面前。 不仅蓝丝绒小盒眼熟,中间缀着的宝石更是眼熟。 “项链?” “跟你的耳钉是一套,可惜从瑶华回来才送到我手里——我还以为送不出去了呢。” 挂坠是圆润的矩形,外围点缀一圈白银,一根铂金链从最上方穿过,是很大气的款式。肖誉没有戴首饰的习惯,当年那个耳洞也是打完就后悔,几乎常年戴一小截透明耳棍。 但这是季云深送的。 见他愣着不说话,季云深追问:“到底喜不喜欢啊?” “不喜欢。”他看季云深一眼,随后拿起项链戴在脖子上,垂下头双手后举,倔着一股劲扣好,淡声道谢,“季总破费了。” 季云深蹭着轮椅往他身边凑,笑呵呵地:“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我。” 膝盖顶着膝盖,季云深的骨骼感分外明显,触感也不似健康的髌骨,他不禁又一酸:“你的腿……” 笑容僵在脸上,季云深身子撤了回去,掀开绒毯,颇为失落:“我躺了那么久,里面的神经坏死,医生也说不准以后的情况。阿晏,我可能站不起来了。” 那条腿裹在西装裤里,长,直,匀称,肉眼看上去和从前一样,他不敢想象衣料之下的皮肤会是什么样子。 “……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肖誉不知还能说什么,他嘴笨,面皮又薄,哪怕心里想着一辈子对季云深负责,嘴上也表达不出半分。 “我的腿会逐渐萎缩,几年后可能就得截肢,以后去哪都要人推轮椅。阿晏,你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 季云深却不听,把轮椅往后摇,一口气退离肖誉七八步远,然后捂住了脸,颤声道:“阿晏,你是不是嫌弃我?” 三十年顺风顺水,事业有成,稳重温和的人一朝遇难失去双腿,难免性情大变,此刻的季云深看起来敏感、尖锐又神经质。 或许别人无心的埋怨、随口的问候、热情的邀约,通通让季云深联想到:他在影射我瘸腿。然后季云深会质疑自己的价值,从此生活在不见天日的苦难里。 思及此处,肖誉“噌”地站起来,急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腿,他就给季云深推一辈子轮椅。 如果季云深想出去玩,他就做攻略安排好一切,轮椅到不了的地方他就是季云深的腿。如果季云深碍于形象不愿出门见人,他就陪季云深待在家,他也不出门。 别说没有腿,就是没有手,他也会每顿饭喂着季云深吃。 那是他最爱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么会嫌弃? “其实我一个人也行,”季云深声音颤,欲盖弥彰地捏了捏鼻子,再开口时鼻音浓重,“但那不叫生活,叫生存。” “……别说了。” 汤碗里蒸腾的热气越来越疏,几颗浑圆的油星消散,玉米段和排骨块猝不及防地撞上,紧紧挨在了一起。 季云深年轻,英俊,有名,多金,那晚目睹理石茶几从七楼抛下来,奔向他,推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死? 意外生的零点零几秒,谁都来不及思考,季云深潜意识里把他的命摆在了第一位。毫无损的他尚且无限后怕,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季云深又该如何自处? “季云深……”蓝宝石的光折射在瞳孔上,触目一片深蓝,他两手攥紧裤缝,艰涩开口,“你后悔吗。” “一点都不,阿晏,还好那天砸的是我,我——” 肖誉冲过去吻住季云深,把未说完的话全部堵进喉咙里。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8章 从他说“分手”的五个月零二十七天里,有争吵,有误会,有暴戾,有绝情,但他还是和季云深走到了一起。 他还是吻得毫无章法。 逮着季云深的嘴唇不松口,有时温柔缱绻,像在给崽崽梳理毛;有时细嚼慢品,像品尝珍馐美味;有时又情欲满溢,小别胜新婚。 季云深痛哼一声,他猛然回过神,本想撤出去,却被季云深反客为主地追上来。于是他“放开手脚”,季云深步步退让,顺从地引领他攻城略地,直到每一寸都打上“肖誉”的私人标签。 唇舌分离,肖誉脸红气喘地站直身体,把季云深揽在怀里:“我会一直在的。” 季云深舔了舔唇,面上意犹未尽,却委屈道:“可我站不起来,已经不能……” “没事,”肖誉按下开关,轮椅扶手便收了回去,他面向季云深跨上来,安抚般用下巴来回摩挲,短硬韧,扎得皮肤又疼又痒,“那换我来。” “阿晏?”季云深眼里一亮,“现在可是你自己要这样的,说话算话?” “算话,我什么时候——啊!” 视野陡然拔高,肖誉瞬间离地一米多远,本能搂紧季云深的脖颈,他脑子懵得彻底,“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季云深像抱小孩那样托着他的屁股,一步一步,稳稳走向卧室,房门关严之前,传出肖誉绝望的声音:“季云深你这个骗子!” 第84章 84“不值得可怜。” 开庭那天旁听席人满为患,墙倒众人推,来者皆是谢景仁曾经的合作伙伴。 谢景仁穿一身皱巴巴的西装,被两名法警押解上庭,站在被告席的位置垂头不语。人靠衣装马靠鞍,谢景仁已年近半百,未经打理的样子看起来像六七十岁的苦命人,才数月不见已形如枯槁。 操纵证券市场,挪用公款,侵犯商业机密……法律上的,道德上的,谢景仁几乎沾了个遍。帮他多添一笔债的人滔滔不绝,为他作证求情的寥寥无几,林林总总算下来被判了终身监禁。 肖誉守约出庭作证,帮谢承彻底洗清了嫌疑,对上那道感激的目光,他沉默地移开了眼。他不接受谢承的道歉,更不需要谢承廉价的感谢。 散庭之后他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撑着洗手台和镜子里的他对视,连他自己也看不清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一言不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骂的严厉祖父;当面示好背后捅刀,道貌岸然的大伯;永远有吵不完的架,关系差劲的哥哥;学不完的功课,无休止的练琴,还有笔直却看不到终点的路。 除了他父亲和肖梦冉,谢家带给他的只有糟糕的童年。 可是现在,那些也“坏人”接连离他而去,他好像,彻底没有家了。 “——我跟张总聊几句的功夫就找不着你了,原来躲在这儿孤芳自赏呢?” 熟悉的声音忽然而至:“洗完脸怎么不擦干,春天这么干,顶好看的小脸可别花了。” 他随手抹了把脸,从镜子里望着季云深。很标准的季云深式笑容,温和中带着点欠,是他最为熟稔的样子。 每天早上的第一眼,晚上睡前的最后一眼都是这张脸,此刻再看,他竟又生出了想念的情愫。 “脸不干,”他主动去寻季云深的手,“外面的人还多吗?” “早走完了,”季云深马上抓紧和他十指相扣,“你大伯直接让车拉走了,那小胖子我没看见,不知道从哪溜出去了。” 按下电梯按钮,他余光看向季云深的腿。就算是这种从上往下的死亡视角,季云深的腿也是又长又直的。 ——那天季云深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惊吓,事后他趴在季云深胸膛上,手伸进被窝里想检查那双腿,却马上被制止。 季云深好笑:“还想要?” “……不是,”他的表情僵了一下,自知说出来的话扫兴至极,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好了吗?” “你说呢?”季云深摆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趁他不备翻身而上,“再让你感受一下。” 后面几天里,季云深白天在家坐轮椅,一副虚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去阳台,去书房,去厨房,下楼散步……反正去哪里都要他推着走。 他甚至怀疑季云深这是在弥补童年没坐过婴儿车,没享受过被人推的遗憾。 然而晚上季云深就彻底变了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他,把奇奇怪怪的姿势花样玩了个遍,看上去比他更健康,比他更有活力。 最需要轮椅的人,是他。 …… 所以季云深究竟好没好,肖誉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不过他应该不会再问了。 出电梯,走过长长一段台阶,大门外面围着一圈人。 肖誉不是好热闹的人,本打算绕着走,谁知靠近之后捕捉到了“谢承”二字,季云深也默契地停了下来。 人墙里三层外三层把谢承围在中间,气势汹汹,仔细一看,大部分还是刚刚法庭上那些人。 黑西装的中年男人身材和谢承十分相似,一脚踹在谢承腰腹上:“你爸欠老子五百万,你说!什么时候还上!” 谢承虚胖,内里甚至不如一团棉花,被踹倒在地后很久都爬不起来。 “张伯,您宽限几天,我马上去凑钱……” “那点小钱还值得讨?”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39章 另一位高瘦男人抬了抬眼镜,比刚才的张伯冷静不少,他从公文包取出一张欠条,蹲在谢承面前不甚怜爱地摸了摸头。 “你爸爸欠我八千万,小承,叔叔知道你过的难,”却忽然话音一转,扯着谢承的头迫使其仰起头,“但我不管你卖房,卖公司还是卖血——不管你卖什么,都得把债给我还了,听清楚了么。” 谢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随即是铺天盖地的欠条、合同,轻飘飘落下来,却比五指山沉重百倍,压得他生生世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肖誉讨厌谢承,从小就讨厌,可如今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是他在世界上最后一个同姓、血脉相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 他该怎么做? “走吧?”季云深推推他,“这热闹看得没意思。” “季云深,”手已经摸到了背包,从外面能捏到文件袋的形状,“我是不是……” “不是,”季云深感应到他的想法,很快打断他,领他往门外走,“谢景仁欠下的债是无底洞,他们谢家所有家底拢到一块儿估计都不够赔的。” 肖誉喉咙一哽,脑子乱成一团。 “走吧,杜律已经在等我们了。” “——你不是搞音乐的吗?”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那个什么……《禁止呼吸》不就是你写的?在网上可火了,听说被希音乐团买走了版权?” “是啊,你多写几首歌,开个演奏会,那挣钱不跟玩一样?” “禁止呼吸”几个字像一道定身咒,肖誉脚步一顿,看了季云深一眼:“乐团什么时候买的版权?” “很早以前的事了,”季云深捏捏他的手,回过头漫不经心望了望,“不过是季秋白买的,跟我无关——你想不想拿回署名权。” 肖誉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 《禁止呼吸》是他初中写的一首协奏曲,当时谢承以练习为由找他要过谱,后来才知道谢承偷偷拿去表拿了奖,靠着加的分数顺利升学。 打死他都想不到,随手写得曲子不仅获奖了,还被一流乐团买走了版权。 季云深难得正色:“阿晏,曲子的版权在我手里,而希音也从没公开演奏过,如果你想拿回署名权,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你们可别乱说,以谢承的水平,是绝对写不出《禁止呼吸》这么好的作品的。” 谢家的“朋友”中,学音乐的不在少数,很快便有人快言快语揭露了真相:“你那弟弟才是原作者吧,装什么艺术家啊,我看你就是一个草包。” 人群爆笑,谢承跪在地上一言不,胖脸上还挂着好几条被风吹干的泪痕,干得起皮。 原来真相早就公布于众,原来他的作品竟有这样高的知名度,原来他的才能早就被看到了。 一直压在肩膀上的东西忽然消失了,他感觉身上一轻。 “算了吧。”肖誉说,“署名已经不重要了,我还会有更好的作品。谢承他……” “不值得可怜。”如果声音有温度,季云深的这句一定是零下。 初春的风还是冷飕飕的,肖誉打了个哆嗦,把外套拉链拉到顶,忽然笑了起来,是从前丁颂形容的那种“哈哈大笑”。 他仰脸盯着季云深看,一张斯斯文文的脸,这会儿像冻了冰一样。 “我去买把小锤子。” “干嘛?”季云深没好气儿。 “破冰,”他伸出食指,戳在季云深脸颊上,那里瘦得只剩一层皮,“好硬,我从这里开始。” 季云深愣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肖誉哄。他把肖誉不安分的手抓到唇边,在手心里亲了几下,口吻依旧严肃。 “谢承前二十二年过得顺风顺水,最需要潜心学习的那些年他不学无术,以至于没有维生的一技之长。由奢入俭难,以后的日子也该吃吃生活的苦了。” 驱车到达律所,肖誉根据信息内容乘电梯到三楼,季云深像个秘书一样跟在他身后,连按电梯这种小事也一并代劳。 开庭的前几天,一位自称杜羽的男人找到肖誉,说是谢景谦的律师,谢景谦生前曾委托他把遗产全部过户给肖誉。 一开始肖誉还以为是骗子,在对方说出谢景谦相关信息并再三确认之后,才彻底相信杜羽。 杜羽向他递出一张名片和一沓文件,说:“肖先生,您父亲的遗嘱内容已经整理好,需要您确认和签字。” 肖誉坐到沙上仔细阅读,合同内容晦涩,他并不能完全看懂,其中一些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于是他故意把看完的合同放到茶几上,没多久就被季云深拿走看了。 杜羽的助手给他们倒了两杯水,他们像默契的“流水工”一样分工合作,办公室里只剩“哗啦哗啦”的翻页声。 全部看完,季云深凑到肖誉身边耳语:“肖老师,合同没问题——您觉得呢?” 绝对是故意的。 肖誉脸一红:“我相信你。” 之后他和杜羽交流提问的时候,季云深就坐在沙上看手机,看上去浑不在意,但他知道,季云深在认真听。虽说一般不会出问题,但季云深在,就是一层双保险。 季云深只要坐在那,就是“安全感”的代名词。 手续办妥,两人告别律师往外走,下到一楼时季云深一拍脑门:“手机忘沙上了,阿晏,你去车上等我吧。”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0章 “好。”肖誉不疑有他,只觉得稀奇,季云深什么时候多了丢三落四的毛病。 笃笃笃。 杜羽抬起头:“季先生?” “杜律,我也有委托要给你。”大衣口袋大得出奇,季云深掏出一份文件递过去,“遗嘱委托。” 第85章 85“没有男人味,丑。” 季云深:“遗嘱委托。” 杜羽惊诧不已。 从业多年,他接过不少遗嘱委托,但像季云深这么年轻的委托人是很少见的。 他翻了翻文件,立遗嘱的日期是三月中旬,不晓得这位年轻的企业家经历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季先生,早立下遗嘱固然是明智的选择,”杜羽严谨劝道,“不过我建议您再等几年,毕竟您还……如此年轻。” 杜羽说得委婉,季云深却眯起眼睛笑了:“我不会有后代,我死后,名下所有财产皆赠予肖誉。” 肖誉? 明知不该八卦客户,但那两个人刚才相处的画面不受控地在脑海中放大。 表面上没有对话,却一直在用眼神交流,两人四周的空气如有实质,像一堵透明的墙,任何人都插不进他们的世界。 原来竟是一对。 季云深潇洒挥笔,签下了遒劲的三个字,嘱咐道:“不过在此之前,请贵所替我保密。” “那是自然。” 有钱人多注重风水,忌惮有关“生老病死”的晦气话,季云深却讲“死亡”讲得极其直白,仿佛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微不足道,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杜羽不由肃然起敬。 车门从外面拉开,肖誉正拿手机打排位,闻声头也不抬:“——怎么这么慢啊?” 是很少见,很本能的抱怨,季云深从中听出了撒娇的意味:“手机掉进沙缝里了不好找,饿不饿?请我一顿满汉全席去?” 肖誉飞速白了季云深一眼,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季云深拍拍前座,故意和小李说:“又装哑巴啦。” 小李是个老实人,傻乎乎笑几声,问:“季总,咱去哪吃?” “月山居吧,我好久没去了。” 小李应一声,动了车子。 肖誉打游戏时安安静静的,不仅嘴上不出声,手机也不开音效。季云深隔空瞥两眼屏幕,只见那上面一堆小人儿扭打在一起,花花绿绿的技能特效看得眼花缭乱。 有什么好玩的。 他往肖誉身边挪了挪,屁股往下一滑,整个人靠在肖誉身上:“阿晏,不,肖大富翁,我下半辈子可靠你了。” 肖誉吓得放空一个技能。 半岛蓝湾那间大得离谱的衣帽间浮现在眼前——面积大就算了,这只孔雀还用各种奢侈品牌的衣饰填得满满当当。 那得多少钱啊! 肩膀被压得酸疼,他抬抬胳膊想把人赶走:“养不起,你自生自灭吧。” “七位数的现金,五套房产,三个铺面底商,一家经营良好的公司,”季云深回忆刚才看过的文件,掰着手指数,而后伤心道,“阿晏,你这么富有,居然连一顿饭的钱都不想给我花,好狠的心呐。” “……” 游戏里团灭了,他用余光睨着身上不知是狗皮膏药,还是大型犬的生物,嘴角抽了几抽。 最近他经常怀疑,季云深在芬兰医院里被调包了。虽然在外面看着和从前一样,可私下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正常。 “公司归你,给我打工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像缓缓淌过的清凉溪水,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哄”,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 季云深听得双眼放光,毕恭毕敬答:“好的,肖总。” 四月里还在倒春寒,某些“孔雀”就迫不及待抖露自己的羽毛开屏了。 “阿晏,这件好看吗?”季云深披一件黑色双排扣风衣,在镜子前晃来晃去,“还是刚才那个军绿色的好看?” 肖誉双手环胸,侧身倚着镜子半天没出声。 他是真的,累了! 早半个小时他就穿戴齐全了,本想去客厅等着,谁承想被季云深抓来衣帽间罚站。 世界上最复杂的迷宫就是季云深的衣帽间,衣服按季节和颜色挂了一排又一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服装供货商。 他刚上高中那会儿也很爱捯饬自己,青春期嘛,爱美是人类天性。但他的青春期极短,很快就过了这个劲儿,季云深倒好,直接把“爱美”刻进了骨髓。 “季总,我们是去房产中介,不是去t台走秀。” 季云深假装听不出他的小脾气,脱下风衣挂回去,看一眼腕表,确定时间还充裕,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这件怎么样?” 肖誉木着脸:“跟上一件有区别吗。” “你刚才就没认真看啊,这一个深灰,一个纯黑,怎么会一样?”季云深不满,“而且深灰这件是飘带款,纯黑色是双排扣。” 肖誉抑制住马上要疯的冲动,冷静敷衍道:“这件好看。” 随后他直起身子逃出衣帽间,单方面结束了这次“酷刑”。 卧室窗帘大开,半小时前还晴朗的天这会儿阴沉沉的,狂风大作,纱窗下方缀着的拉绳被吹得一下下打在窗户上,三层隔音玻璃都挡不住呼啸的风声。 他回忆着季云深身上穿的“装备”,绿底白条纹的衬衣,黑色单褶休闲西装裤,加上“薄如蝉翼”的风衣,一身花架子,没一件保暖的。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1章 再查一下今日的温度和风速,他果断转身,回去了衣帽间。 ——那孔雀竟然又换了一身内搭。 “怎么回来了?” “记得你有一套黑色保暖内衣,我觉得穿在里面更有型。”肖誉说完就走。 季云深茫然:“有点臃肿吧?” 肖誉头也不回:“你现在太瘦,没有男人味,丑。” 哗啦。 金属腰带扣掉到了地上,很久都没被捡起来。 肖誉原来的家在城西一片别墅区,叫做玉兰花园,小区里栽满了玉兰树,满园飘香。 玉兰花园位置比较偏,却是城西最好的学区片,所以当初谢景谦过世后,这套房子折了低价,很快就找到了买主。 小区里一共三排十二幢别墅,前有车库后有小院,每家户型基本一致。 中介带着他们进屋验房,一进门的墙上挂着一只风筝,风筝上是用蜡笔画的一家三口,穿西装的父亲,穿旗袍的母亲,穿背带短裤的男孩——画功实在一般,只能辨别出这些信息了。 玄关鞋柜靠下的位置贴满了动漫贴纸,季云深调侃:“看来这家熊孩子和你一样,都是白毛控。” “那是我贴的……” 肖誉嗓子痒,穿上一次性鞋套径自往里。 走廊左边是一整面照片墙,上面挂着一家三口的合照,挂着稚嫩笔迹写的曲谱,还有些动漫海报。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温馨幸福的一家人。 玉兰花园是标准的坐北朝南,临近中午阳光倾泻进客厅,家具一眼能看出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却收拾得整整齐齐,不染纤尘。 季云深也跟着进来,在照片墙前驻足,那三个人笑容明媚,男孩可能只有五岁,皮肤白得反光,眼睛像父亲,鼻子像母亲,清秀得不像话。 “阿晏,这是……”季云深声音涩,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这里的摆设没变过?” 肖誉点点头。 是啊,怎么会这样? 屋里的摆设竟然和他搬离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曾经阳台上的三排稀有品种的盆栽,现在只剩下花盆。 “——你们别看家具有点旧,上任房主从买完房就没在这儿住过,他们可能有洁癖,每周都让保洁过来打扫。”中介咋舌,“不愧是住玉兰花园的,有钱人素质就是高啊。” 肖誉在客厅里摸摸电视,坐坐沙,明面上是在检查房屋情况,可只有季云深知道,他是陷进了回忆。 不想打扰肖誉,季云深佯装看房,拉着中介到其他房间聊了起来:“房主怎么不在这儿住呢?” “嗨!玉兰这边不是学区房嘛,房主一家都不是本地人,买房就是为了让孩子上一中!” 中介话匣子被打开,不用季云深问,自己就说了个全套:“听说他们买了三四年了,孩子今年毕业要移民出国呢,这不,房子刚挂出来就让你们看见了,你们是第一批来看房的!” 中介习惯性递出一根烟:“哎老板,您是给弟弟买房子?” 季云深摆手拒绝,似笑非笑打趣:“我可买不起,弟弟自己买。” “那不能,”中介拍马屁,“您那弟弟一看就是学生,这房子可快上千万了,您就别拿我说笑了。” 季云深不置可否,和中介又聊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去找肖誉。 房子面积不小,一楼客厅,二楼餐厅,三楼卧室,季云深转了一大圈,在三楼的一个房间找到了肖誉。 暗色木地板,黑金花纹的墙纸,整整一面墙的展示柜,零星剩下几个……手办?季云深怎么也想不到,肖誉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气质下,居然是二次元。 肖誉坐在电脑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纸在看,季云深走到他旁边,腿靠着桌子边缘,逗他:“手办都藏哪去了?” “那时候缺钱,卖掉变现了。” 面对肖誉认真的回答,季云深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他笑不出来了。 安慰的话还没组织好语言,肖誉仰头看他:“我妈曾经想过自杀。” “别乱说,”胸口像堵了一坨棉花,他试图安慰,“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会有消极的想法——” “信上写的,”肖誉扬起那张纸,条格纸有些黄,娟秀字体一看就出自肖梦冉之手,“这是她写给我的……遗书。就放在我的电脑桌下,我是不是,差一点就成孤儿了……” 肖誉的眼眶迅速红了,一颗眼泪却倔强地没有掉出来。季云深把他揽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毛。 一切语言皆是苍白。 “阿晏,我在这儿。” 第86章 86“我也是,阿晏。” 房子这两年涨了不少,但房主降价急卖,肖誉几乎是用几年前卖出的同等价格再次买入,四舍五入还大赚了一笔。 从看房到成交堪称史上成单最迅速的一次,中介拿着合同笑开了花,一遍拍马屁一边送走了两位豪爽的客户。 回去路上,季云深装腔作势地调侃:“没想到我们阿晏这么有商业头脑,一出手就赚到第一桶金了。” “我没想着赚他钱。”肖誉望着窗外,心里不大舒服。 “有钱干嘛不赚?” 季云深则是彻头彻尾的商人思维,他看一眼肖誉,那两只手放在腿上又拧成了麻花,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2章 他拆开肖誉的手,强行把其中一只放到自己大腿上又揉又捏的,语气正经了不少:“房主亏钱的局面不是你造成的,你不需要对此感到内疚。” 小心思被现的肖誉顿时脸上一热,尽管他费尽心思把情绪藏在心里,但他的心在季云深眼里似乎是个透明画片,一眼就能看穿。 只是这一次,季云深的口吻里并没有从前那种不以为然,而是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和劝慰,不会再让他有“我为之烦心的事原来不值一提”的感觉。 季云深变了。 “没有。” 他回过头心虚地反驳一句,两只十指相扣的手进入视野,季云深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刮了两下,他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像是惯常蹲坐在高处的小黑猫也想下来亲身感受世界,因为下面有他爱的人。 “第一桶金……”手心渗了些汗,他慌乱地收紧了手指,“我想给孔雀买一身新羽毛。” “什么孔雀?”季云深愣了一下。 打开闸门是最难的一道工序,而一旦打开,水流便畅通无阻。活了快二十年,肖誉第一次说出类似“表白”的话,然而季云深好像没听懂。 他故作高深笑道:“我饲养了一只孔雀,他很好看,每天都要搭配不同颜色的羽毛,还冲我开屏显摆,所以我想让他再好看一点。” 季云深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用力攥一下他的手:“阿晏你可真是……现在就去买,看我不刷爆你的卡。” 他笑了笑没说话,继续看着窗外飞掠的街景,又过一会儿,季云深歪着身子把头凑到他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他问。 季云深却少见地别扭起来:“你要养他一辈子吗——那只孔雀。” “不一定。” 肖誉说完,便憋着笑明目张胆观察季云深的脸色,等待对方的“演出”。 但季云深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了,狭长眼睛里的光猝然消失,随后车子驶入隧道,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他愣了一下。 难言的情绪破土而出,受本能驱使,他把季云深按进真皮座椅,欺身吻了上去。透过滑滑的风衣面料,季云深的肩膀在他掌心之下分外嶙峋。 真的太瘦了。 车厢重见光明的同时,两双唇稍稍分开,后脑却被扣上一只手,季云深反客为主把他锁进怀里,直到他失去逃跑的力气完全瘫软,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羽毛鲜丽……”肖誉微微喘着气,赧然敛起眼,水淋淋的唇瓣开合,“身材颀长,神情傲慢……世上再难找到第二只合我心意的孔雀。” 季云深用力把他揉进怀里,轻啄他的额头:“我也是,阿晏。” 五月底,肖誉通宵赶完了他的论文,明明记得定了转天早上八点的闹钟,醒来后却已是正午,就连窗帘都被人拉得严严实实。 身边没人,他赖了一会儿床才终于坐起来,刹那间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家一米八的大床上,以他为中心铺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并且在通往浴室、衣帽间的必经之路上也用花瓣铺成了“红毯”,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酒店的蜜月主题房间。 季云深又在什么疯…… 洗漱后穿好衣服,刚一出卧室,就见季云深捧着一个蓝色祥云纹的深盘等在餐桌前,里面是一块巧克力蛋糕,没有裱花,但装饰了几道横竖交错的淡蓝色奶油,简约又大气,最上面插着两根数字蜡烛,一个是“2”,一个是“0”。 他一下明白过来,今天是5月30日。 季云深深吸一口气:“阿晏,祝——” “等等……” 他打断季云深率先坐到餐椅上,火光摇曳,围着数字烧成光圈,季云深坐到对面看着他,也没有出声催促。几分钟后蜡烛燃烧殆尽,留下了两个光秃秃的灰色数字。 肖誉还是没说话,季云深便拔出蜡烛,切下一角蛋糕推过去,放柔了声音:“阿晏,你许了什么愿望?” “谢谢,”肖誉摇头,给季云深递去一个塑料叉,“先吃吧,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拔掉蜡烛的时候,那簇火苗好像顺着手指烧到了心里。对于肖誉的反常状态,季云深又急又好奇。以前,他痛恨肖誉的“有口不言”,现在依旧。 只是现在他不会再逼着肖誉“说话”,而是心平气和道一句:“好。” 静默无言地吃完一个六寸小蛋糕,两人换好衣服去了地下车库。 “滴”的一声汽车解锁,肖誉习惯性走向副驾驶,季云深抛来一把钥匙,下巴往驾驶室偏了偏:“这边。” 他伸手一接,下意识问:“我开?” 季云深的车都价值不菲,即便他偶尔想出行方便,也不敢借车,他是一个新得不能再新的“司机”,生怕磕碰坏了赔不起。 “送你的,”季云深径直走向副驾,“正好今天试试车。” 肖誉:“……?” 他刚想说送一辆车太贵重了,低头一看手里的钥匙,皮套上印着一个大大的“w”——大众的话就放心多了,季云深应该是买来给他练手。 然而当他走近那辆全黑轿车,在车屁股的大众标下面看到一排“phaeton”时彻底傻了眼。 大众辉腾。 和季云深那辆宾利系出同门,售价高达七位数,顶配版则以数字“2”开头。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3章 有句话叫“不怕奔驰和路虎,就怕大众带字母”,虽说有调侃的意味在里面,但辉腾平平无奇的外观之下,确实是一款低调的豪车。 有点腿软,他顿时觉得自己不配。 他站在车门旁迟迟不上车:“真让我开?” “当然了,”季云深系好安全带,本是笑眯眯的表情忽然凝固,他往驾驶室这边探头,小心翼翼地问,“阿晏,你是不是不喜欢?” 当时买这台车的时候丁颂就和他产生了分歧,丁颂挑了一辆宝石蓝的跑车,拍胸脯保证肖誉肯定喜欢。理由是他觉得肖誉其实挺闷骚的,而且年轻男孩几乎都喜欢炫酷拉风的跑车。 但他没同意,最后买了一台极为低调的辉腾。 难道肖誉真的喜欢浮夸的跑车? “不是,”肖誉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坐进车里摸了摸方向盘,微凉温润的皮质手感令他心头一颤,“我很喜欢……谢谢。” 他的语气真诚至极,季云深便也不再说什么。 等车子慢悠悠上了路,看到他紧攥方向盘的手,季云深才彻底相信,肖誉的犹豫并非因为不喜欢。 “没事,”季云深覆上肖誉的手背,五月底的天气竟然比冰块还凉,“谁都有个新手时期,放松点,他们不敢撞你。” 不提还好,一提肖誉就想起这辆车七位数的售价,把方向盘攥得更紧了。 “——肖誉的心理素质不好。” 周允诚的话回荡在脑海,季云深默默叹了口气。 当初在环树录音那会儿,肖誉因为过于紧张耽误了一点进度,这说话就快一年了,没想到肖誉还是很容易紧张。 但是很可爱。 季云深打起百倍精神,默默观察着后视镜和路况。 有惊无险开到目的地,肖誉却怎么也停不进车位,挺冷静的一个人,这会儿急出了一身汗。 他缓缓呼了一口气,然后打开手机,搜索侧方停车的攻略。 现成的“老司机”黑着脸坐在旁边,不催也不帮,倒要看看这个犟小孩儿什么时候会服软,什么时候开口求他帮忙。 谁承想,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出去倒进来之后,肖誉竟然停了进来,车头端正,车子距离两侧的白线等宽——连驾校教练来了都挑不出错的一次停车。 “挺厉害啊。” 阴恻恻的声音从右边传来,但肖誉惊魂未定,没精力留意季云深的阴阳怪气。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欣慰一笑:“有点生疏,下次就没问题了。” 但季云深不这么想,他只觉得:肖誉比我还会演。 于是他故意把车门撞出很大动静,绕过来搂肖誉的肩:“阿晏,我是不是你老公啊?” 肖誉全身都绷紧了,转动脖子的时候像生了锈的机器,他看一眼季云深,后者笑得灿烂而不怀好意,所以他没说话。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是”吧,季云深最擅长顺杆爬,蹬鼻子上脸,没准逼着他答应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说“不是”吧,季云深肯定开演,一边嚎“阿晏不爱我了”,一边掉几颗鳄鱼的眼泪,最后还是要逼他答应少儿不宜的事情。 死局。 要说“逗猫”,季云深是专业的,见肖誉小脸一冷,嘴角一垂,他就知道:再逗要炸毛了。于是主动换了话题:“我们来这儿是看伯父?” “嗯。” 两人顺着墓园的台阶上山,沿蜿蜒小路走到最后一排倒数第三个墓碑,肖誉停了下来。 碑石上略微褪色的照片难掩中年男人的英俊,季云深侧头看向肖誉,果然,父子俩的眼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季云深,”肖誉恢复了冷感的声线,拂了拂碑石上的灰尘,“刚认识那会儿,我说我不过生日,你问我为什么……这就是理由。” 第87章 87“但是现在我更爱你。”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一缕阳光斜斜洒进墓园,为照片上的男人注入了高光,平视前方的眼里写满了安慈祥和。碑石如人,带着岁月静好的沧桑矗立在前面,肖誉沉默地和谢景谦对视,缓缓重复了那句话。 “这就是我不过生日的理由,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盆小多肉放到碑石前,手指拨弄厚实的叶片:“爸,他就是季云深,您看,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闻言,季云深对碑石浅浅鞠了一躬,很好奇之前肖誉是如何向谢景谦介绍的,不过眼下的气氛不太好,他就没问出口。 其实早在来的路上他就有了预感,现在预感成真,他没有半分欣喜。 这么狗血的桥段凭什么出现在肖誉身上? 照片上的男人眉目和蔼,是很好相处的面相,碑文风格却独树一帜,偌大黑色碑石上只刻着一句:【5月30日,我抛弃了世界。】 不知是谢景谦本人夙愿,还是肖誉或肖梦冉的意愿。但他站在肖誉的角度来想,这句话太残忍。 肖誉蹲在地上,唠家常一样和谢景谦说着话,聊写论文的过程艰难极了,聊前几天在夕野吃的新品香草杯很好吃,聊正在构思的协作曲…… 上一秒还扬着唇角,下一秒就毫无预兆低下头,眼泪如线一般滴到地上,又马上慌乱地揩掉,极力掩饰伤心的样子看得人心脏揪着疼。 左侧耳骨的蓝宝石耳钉被夕阳染上一层赤金,像一个开关,打开了季云深的记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4章 “——我不过生日。” “为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 “哦,无妨。矢车菊蓝很配你的肤色,戴上试试?” “季总,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的。” …… 去年的今天还恍如隔日。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酒店捡到肖誉身份证时的震惊和内疚,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还存着他自己都没现的慌乱。 他自作主张定制生日礼物,对肖誉的拒绝和愤怒视而不见,强行把耳钉戴在肖誉耳骨上,只为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和想做些什么的补偿心理。 5月底大概是肖誉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他却在那段时间里频繁伤害肖誉,从身体到心理,算无遗策——他真的该死。 “被我看上是你的荣幸。” “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你和这枚耳钉一样,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取悦我——记住了吗。” “你乖一点,我就疼你久一点。而你从我身上捞到的也就多一点,我们各取所需岂不皆大欢喜?” …… 哪怕是只言片语,回忆起来都心如刀绞。 春风卷着沙尘落进双眼,季云深狠狠闭了闭眼,眼球与砂砾摩擦洇出了眼泪,眼周皮肤湿润,被风一吹干燥得刺痛。 疼,却还不够疼。 哪怕生挖眼球都比不上肖誉经历的一分半毫。 “爸您看,这是我做的,”肖誉手里摆弄一个原木色的相框,透明亚克力板之下是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比上次那个好看多了吧?” “嗯。”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季云深蹲在他身边,就着他的手细细端详,夸道,“是比我做的好看——原来阿晏把我粘的树叶留起来了啊。” 肖誉脸上一红,不置可否。 墓园快到闭园时间,来祭拜的人陆续下了山,几排石碑附近只剩下他们俩,一小片空间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却是更显悲凉。 “对不起,”肖誉忽然开口,“谢谢你为我过生日,可我不希望任何人祝我生日快乐……今天是我最痛苦的日子。” “阿晏……” 本想说些什么开导他,但肖誉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季云深便把手放到他背上,边从上到下轻轻地捋,边等待他的下文。 “我爸走后的三个月里,我每晚都睡不着。” 许是极少袒露心声,肖誉的语气有些生硬,但背上有节奏的轻抚像源源不断注入了力量和安慰,他第一次有了倾诉欲,也第一次有勇气向另一个人袒露心扉。 “我爸曾经答应带我去看银杏叶,全家去露营,我和我妈选了好久的帐篷,才挑出三个人都满意的一顶,可我爸再也看不见银杏了。” 蹲的时间长了他觉得腿麻,就盘腿坐在墓碑前。季云深忽然站了起来,他下意识仰头去看,没想到季云深往上抻了抻裤腿,也陪他席地而坐。 “地上脏……” “然后呢?”季云深没理会那句话,依旧把手放在他背上,侧头观察他的脸色,“——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他抿了抿嘴,向季云深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盯着碑石前的相框继续讲。 “那阵子我不敢看照片,不敢听沾有回忆的歌,不敢去阳台看盆栽,更不敢跟我妈说话……买来的帐篷成了我最后的避难所,我每天躲在里面抱着自己哭——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眼泪不断滴在膝头,瞬间被运动裤的布料吸收,深色湿水后几乎没留下痕迹,他呆愣地凝视那块布料,悄声感叹:“如果人类也有清除痛苦的超能力就好了。” 不是瀑布倾盆而落,而是小溪潺潺淌过,肖誉连“倾诉”都说得十分克制。季云深听完一直没接话,两人挨得很近,能听到眼泪掉在衣服上的声音。 “阿晏,”手指在膝头轻戳几下,季云深换上了轻快的语调,“中午的蛋糕好吃吗?” 肖誉没跟上这么跳跃的思维,茫然点了点头。 “那块蛋糕是为了让人拥有一个快乐的生日而出生的,它的愿望就是被吃掉。” 肖誉吸了一下鼻子,眼神有些失焦:“……什么?” 季云深把他的刘海拢到旁边,一双红得肿的下垂眼便完全露出来,被打湿的睫毛挤成一簇一簇,随他的呼吸微微着颤。 “你吃掉了它却不快乐,于蛋糕而言,它真的很可怜。” 原来是这样。 他听明白了。 一块作为“生日蛋糕”而出生的蛋糕,短暂的一生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它的“主人”今天过得快乐。 它由转盘上诞生,被刮刀雕刻成最完美的样子,穿上五彩斑斓的奶油外衣,被老板精心包装,然后和他们一一告别。 “拜拜转盘,请迎接下一块蛋糕的出生。” “拜拜刮刀,你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厉害的刀。” “拜拜冰柜,我要走了,你别再冷着一张脸啦。” “拜拜老板,我会努力工作的!” …… 肖誉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共情一块蛋糕,并且觉得心里酸。似乎被他吃掉的蛋糕真的在胃袋里哭泣,胃口连着心脏,酸麻了一片。 “阿晏,既然忘不掉,那就记在心里,但我希望你永远快乐。”季云深这次真的站起来,跺了跺脚,站姿笔挺,他看着谢景谦的照片,对肖誉说,“不管怎样,我爱你。”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5章 视野里只能看到季云深的下颌角,肖誉忽然觉,锋利的事物也可以很温柔。头顶有手指插进丝抓来抓去的酥感,很熟悉,像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有过接触,他有些分不清是谢景谦还是季云深。 起风了。 肖誉看着季云深敞怀穿着的风衣,想说“扣好”,或者“别冻着了”,却是欲言又止。 面对季云深直白的爱意,他依然无所适从,既不知如何回应,也很难大方地表达出“关心”。 最后,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淡淡道:“我饿了,想吃你做的巧克力煎蛋。” 季云深愣住,立马否决:“阿晏你记错了吧?我可没做过这种黑暗料理。” 肖誉言简意赅:“做过。” 转身离开之前,他好像看到照片上的谢景谦弯了弯唇角,最令他想念的声音忽如而至:“听到了,爸爸放心了。” 逝者已矣,但并不意味他失去了爱。生者如斯,他明白要向前看。 “——阿晏你真能记仇,”季云深追上来,胳膊拐住他的脖子往怀里一带,“还在气我从酒店把你抓回来呢?” “没记仇,”肖誉故作厌烦扔开季云深的胳膊,快步往前走,话音带着明显的笑,“实话实说,就事论事。”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季云深哄着他,拉开车门,“其实我早就见过伯父了。” 肖誉自觉坐到驾驶位,系安全带时凝固一瞬:“什么时候?” “送你去医院之后,我又回到这里了。”季云深两指戳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把地图放大又缩小,“伯父和我说,你还喜欢我。” 右脚踩上刹车,肖誉启动了车子。 他想起来了,从瑶华回来之后,他来看过谢景谦,那天他正在烧,加上接了谢承的电话后心不在焉,下山时一脚踩空摔了下去,还是季云深把他送去了医院。 原来季云深一直在跟踪他。 季云深的变态行为不胜枚举,心随境转,如今他早就没有从前那种“恶心”的感觉了。 季云深在变,他也在变,他们都在用尽全力,用彼此都舒服的方式爱着对方,两个人在每分每秒都想无限靠近对方。 “季云深,”他目视前方,因手上攥得用力,方向盘上的皮质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恨过你,但是现在我更爱你。” 刹车松开,他打了一圈方向盘,车子顺利驶出挺停车位。 从前觉得很困难的事情,现在也能得心应手了。 第88章 88“季总,你教教我。” 六月,肖誉考完了大学生涯中的最后一科,把教科书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装进袋子,递给了门口的小学弟。 “有些地方写得潦草,如果看不清再问我。” “好的好的,谢谢学长!” 学弟是学期之初通过专业群找到他的,他的专业课一直名列前茅,想要他笔记的低年级学生数不胜数。一开始他并不想卖给别人,但架不住找来的人太多,他索性把笔记赠送出去,叮嘱他们只能用于学生间的学习交流,不得盈利。 小学弟就是那群人根据他的性格选出来的代表,面善,外向,自来熟,和他交流起来没有困难。 方知夏进了国内一家乐团实习,乐团包吃包住,于是早早退了宿。没有方知夏,寝室里空荡荡,一点烟火气都没有了。而肖誉今天也是回来收拾行李退宿的。 站在大门口,他最后看了一眼住过的地方,心里一半感慨一半兴奋。 认识季云深之后他就开始被迫夜不归宿,满打满算只在这里住了两年。 但这两年,是他在十六岁之后最快乐的两年,考进理想的学府,学习新知识,结交新朋友,获得工作经验……可以说人生中重要的转折都在这里完成。 啪。 白炽灯和大门同时关上,他在昏暗又安静的楼道定了一会儿才往前走。 楼道尽头设有一扇落地窗,夕阳照进来像一盏暖光灯,行李箱的滚轮在瓷砖上的声音格外明显,他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了光明的前方。 熟悉的宾利车等在学校门口,司机帮肖誉把行李箱装到后备箱,一脚油门开上了快速路。 快速路上绕两个弯下来,再经过一座跨海大桥,下桥后沿平湖路一路向东,平湖路与西溪路交界的地方就是半岛蓝湾的楼盘,矗立在城市的心脏,全市的美景尽收眼底。 无数次的往返,肖誉闭着眼都能走到。 进门换鞋子,一阵焦香从厨房飘到了玄关。 不是外酥里嫩那种焦香,而是字面意思,焦糊之中混着熟鸡蛋的咸香——能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只有房主本人了。 “你在干什……咳咳!” 肖誉被熏得说不出话,径直路过厨房去拉开了阳台的推拉门。大门还没关,穿堂风瞬间带走屋里的油烟,视野逐渐清明,他才看清厨房的境况。 长长一张流理台上摆了一排黑乎乎的东西,散着苦味和一种形容不出的气味,季云深藏蓝家居服外面套着一件围裙,脚下垃圾桶里扔着很多稀碎的鸡蛋壳。 原来在做“巧克力煎蛋”。 想来是因为他上次的调侃,季云深迫切地想“证明”自己。 “回来啦。” 季云深的语气十分镇定,原本下一句该说,“马上就好,洗手准备吃饭吧”,却和肖誉说:“别换衣服,咱出去吃。”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6章 肖誉原本也没抱希望,斟酌了一下措辞,问:“梅姨生病了?” “没有,”季云深关了火把煎蛋盛出来,“以后吃我做的饭。” 肖誉:“?” 新型惩罚? 他又哪里招惹这只孔雀了? 季云深脱下围裙自言自语:“这个锅不好用,鸡蛋一放进去就糊,一会儿出去买个新的。” “为什么?”肖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讷讷地追着季云深的动作,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忽然要做饭了?” “哦,这个嘛,要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胃啊。”季云深仔细洗干净手,笑眯眯过来抱住他,“理论挺老派的,但我觉得有道理。阿晏,以后我们每吃一顿饭,你就得更爱我一点。” 肖誉伸胳膊环住季云深的腰,两只手有点颤,不知是饿的还是吓的:“不用这样我也……” “什么。”季云深揉了揉他的头,期待地问,“继续说。” 季云深想听他说肉麻的告白,他说不出口。于是手指顺着明显凸起脊椎一路向下,季云深肌肉一僵。 “阿晏,你不会是想……” “可以吗。” 他继续向下伸手,勾住季云深腰间的松紧边,坏心地挑了起来。两人胸膛贴着胸膛,不知哪颗心脏陡然加快,季云深喉结滚动,吞咽声清晰传进耳膜。 季云深一把捞过他的手固定在两人之间,声带紧:“你小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 他唬道:“让我一次?”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打横抱起,胸腔震动,低沉声音在头顶响起,染上了浓浓的欲:“你知道说出这种话会有什么下场吗。” 这次轮到他肌肉绷紧了:“……我逗你的。” “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季云深踹开卧室门,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狭长的眼里含情,看过来时似乎能看穿他的灵魂。心脏慌乱拍打胸膛,他既害怕又期待,脸上烧,他鸵鸟一样埋进了季云深怀里。 季云深反问:“是我平时太心软,对你手下留情了?” “不是……” 他声音闷,闭紧了眼睛,等待从高空坠到柔软的大床上,却迟迟没有降落。 卧室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气味,不等他多想,就感觉季云深弯下腰,轻轻把他放了下来。床褥触感偏硬,他正置身于陌生的气味中。 “睁眼看看。” 视野中一片暖黄,他们被米黄色的布包围着,正中心的位置悬挂一盏野营灯。 “你怎么……”肖誉挣扎着坐起来,激动到语无伦次,就近捻了一下布料,尼龙布的手感,“这是真的帐篷!” “对,”季云深失笑,扬起手撩了一把挂在四周的银杏叶形状的小灯,“怎么样,喜欢吗?” 银杏灯的瓦数很小,即便是肖誉目不转睛盯着,也完全不会刺眼,而且每盏灯的都拥有独一无二的造型。 “喜欢……”喉咙痒,他咳嗽一下清了嗓子,主动去搂季云深的脖子,在薄唇中间印上一吻,“谢谢。” 季云深买的这顶和他当年选的那款一模一样,虽说野营帐篷的款式大差不差,但这样的巧合还是令人感动又意外。 两人腿脚还在帐篷外面,他的拖鞋刚掉在了卧室门口,现在脚下的触感却是温软。他向前倾身,现整个帐篷坐落于巨大地毯的正中央,上面勾出了仿真绿植、苔藓和树桩,深绿浅绿相交错,中间混着棕色。 纯手工地毯,这么大的面积估计造价不菲。 他抠了抠地毯上的树苔,茫然地问:“今天是什么节日?” “今天是我爱你的每一天中普通的一天。” 季云深语气欠欠的,未卜先知抬起腿,躲开了他的“攻击”,又正色道:“5月30号,咱们认识一周年的日子——虽然有些迟了。” 肖誉一怔。 那天除了是他的生日和谢景谦的忌日之外,也是遇见季云深的日子。 记得小时候见谢景谦收过一个盆栽,植株歪斜,叶片枯黄,怎么看都糟糕透了,他和肖梦冉都说救不活了。 但在谢景谦没听他们的,精心呵护了一阵,之后的某一天叫他们去阳台看,盆栽已经芽开花,据说那是一盆千年矮。 他不懂盆栽,但听说过这个名字。 千年矮学名叫瓜子黄杨,是上好的盆景树种,它的前主人肯定是门外汉,既不认识品种,又没耐心和技术,差点暴殄天物把它养死了。 ——狼狈不堪的相遇,修成了完满的结局,正如他和季云深一样。 见他愣着不吭声,季云深出声提醒:“开窗户看看?” 肖誉猛然回神,翻了个身膝行过去,拉开侧窗的拉链,卷起尼龙布用扣子固定住。 窗外本是一面白墙,现在却挂上了森林主题的挂毯。季云深还嫌不够,又在地毯上“种”了几株仿真绿竹和一颗比帐篷还高的仿真树,大树开枝散叶,枝叶低垂,蔓延在帐篷顶端和门口。 昨天还是平平无奇的卧室,今天就变成了森林的一角——季云深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阿晏。” 呆之际,季云深的的膝盖挤进来,与此同时腰也被一双手握住,手温透过单层衣料烫得皮肤痒。接收到季云深的信号,他主动向后靠上对方胸膛,身后那道心跳快速而有力。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7章 “我没有野营的经验,季总,你教教我。” 他的主动于季云深来说是最好的助兴,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身后的东西生了变化。柔软宽松的家居裤束缚不住它,那东西一跳一跳的马上就要冲出来,比季云深本人还迫不及待。 “那先从最简单的学起。”右手绕到腹部撩起他的t恤,衣摆向上,在他嘴边碰了碰,“自己咬着。” 脑补出来的画面太难为情,他偏过头无声抗拒着。 “不乖的孩子会受更多苦。” 语气冷然,不似平日那般温和,却是肖誉熟悉的在床上切换了模式的季云深,强硬中混着温情,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于是他张嘴咬住衣料,余光瞥见季云深单手挑开了他的裤绳,夸道:“乖。” 身下的棕榈垫不软也不硬,上面铺了一层亲肤的棉质床单,无论多剧烈的摩擦也伤不到他后背的皮肤。 单人帐篷的空间实在很小,张开的膝盖一左一右碰到尼龙布,摩挲出“沙沙”的声音,刚好遮盖了连接处的水声。 “慢一点……” 没想到季云深真的慢了下来,居高临下凝视他的眼睛,审视他的神情,最终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用刚脱下来的裤子遮住他的眼睛。 “别急,很快就学会了。”季云深温声哄他,用的是命令式的口吻。 他急得使劲推季云深的肩膀,却换来铺天盖地的亲吻和比刚才更猛烈的对待,由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另一个人占有,他没有拒绝的权力,也没有逃脱的力气。 视线穿过季云深刚好看到天窗外面的树枝,一小簇树叶伸了进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数树叶来分散注意力。 季云深用力一撞:“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默数都会被现? 他不敢坦白自己走神了,借着十分迟缓的大脑思考答案。季云深根本没打算等他的回答,俯身叼住他的嘴唇,拿牙齿轻轻地磨。 “别再让我抓到。” 身体晃来晃去,银杏小灯在瞳孔里再也聚不起焦——“五”的后面该是几了? 狭小的空间装进两个成年男性非常拥挤,肖誉弯起腿围在季云深腰上,挪了挪身子靠近以节省出更多的空间。 帐篷大门被季云深拉起来,本就压抑小声的“嗯嗯啊啊”被藏得严严实实。一句“我不行了”从门缝中溢出来,说话的人像离水很久的鱼,奋力鼓腮却无济于事,他太渴望呼吸了。 里面的人不知在经受怎样的“折磨”,整个帐篷看起来都在颤抖。许久之后,那个人咬牙喊出一句“求你停下”,然而话音未落就被撞得稀碎,变成极其幽微而断续的啜泣。 第89章 89“她是不是得管我叫叔叔?” 今年夏天来得晚,六月中下旬了还保持在二十六七度的样子。周末一大早,肖誉便坐车去了玉兰花园。 玉兰花园的房子在六月初的时候已经顺利办完过户手续,现在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属于肖誉的个人财产了。 上午九点,他到的时候保洁员已经打扫完准备离开了,他里里外外检查过后给对方结了尾款,抬着一箱多肉去了阳台。 常规尺寸的直接放在架子上就行,有些迷你的他就折腾到一个大盆里。他蹲在地上用铲子翻土,阳光逐渐晒进阳台,气温瞬间攀升,他热得出了一身汗,好在弄得差不多了。 大门口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他以为是季云深来了,就没站起来去接,随后听到来者一声轻喃:“景谦……?” 他身形一僵,慢慢站起来,回身叫了一声“妈”。 肖梦冉把他错认成了谢景谦。 而他嘴笨得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肖梦冉,母子俩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对视片刻,还是肖梦冉先开了口。 “想不到阿晏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嗯,是啊……” “——哥哥!” 他还想再说什么,一个瘦小的粉色影子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颗头直直撞在他肚子上,在惯性下他踉跄好几步,后背磕上了阳台的窗户,不疼,但吓了一跳。 “哥哥,这就是你小时候的家呀?”沫沫把脸埋在肖誉肚子上蹭了蹭,双马尾随女孩的动作晃来晃去,“这里离我家好远,我早上六点就起床了!” “辛苦沫沫了。” 肖誉轻轻揪着女孩的马尾辫,觉得这种又香又软又滑的触感很新奇,不禁用手指绕着玩,沫沫老老实实让他玩了一会儿,喊道:“哥哥,你带我去你的房间玩!” 肖誉看一眼肖梦冉,对方点点头默认,他便领着沫沫上了三楼。走到楼梯口,他往下望了望,肖梦冉站在客厅里,盯着墙上的全家福一动未动——时隔多年再回到这里,肖梦冉需要私人空间去追忆。 临近中午季云深打了个电话,说到门口了,肖誉让直接输密码进来,季云深说不要,非要他出去接。他不否认这里有孔雀撒娇的成份,但占比更多的是季云深的边界感。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和肖梦冉曾经的家,季云深和他再熟悉,也是“外人”。 “又来一个漂亮哥哥!”沫沫拿着肖誉唯一剩下的手办冲下楼,和站在门口的季云深大眼瞪小眼,然后看向肖誉,“哥哥,他是谁呀?” “他是……”肖誉卡了壳,茫然地看了季云深一眼。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8章 “我是你哥的好朋友,”季云深把bjd娃娃的礼盒塞给小姑娘,蹲下来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我叫季云深。” “哦!”沫沫看看季云深,又看看娃娃,还是对娃娃更感兴趣,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喊,“阿深哥哥,你和我哥一样帅!” 等孩子跑远,季云深摸了摸鼻子,笑道:“她是不是得管我叫叔叔?” 肖誉一向不识逗,严肃开口:“我没有遮掩的意思,只是沫沫现在太小,我想等她长大点再告诉她咱们的关系。” “看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儿我还以为明天世界末日呢。”季云深揉乱他的头,少有正经起来,“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说或不说,都不影响我爱你。” 不像安慰,更像承诺。 肖誉不光不识逗,还听不得直白的话,“唰”地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根,用最小的分贝说:“我知道了。” 季云深捻了几下他的耳垂,催他:“还不把我介绍给你妈妈?丑老公什么时候能见岳母?” 肖誉哄着说:“……你好看着呢。” 季云深果然喜笑颜开——夸他好看,爱听的不得了。 肖誉早就和肖梦冉出柜了,把季云深介绍给她倒是没什么压力。 以季云深的性格,就算对方是咿呀学语的小婴儿,也能互相聊上几句。肖誉给沙上的两人倒了茶,没什么存在感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得有来有回。 “对了,”肖梦冉忽然转过身子看他,“沫沫其实不喜欢别人玩她头。” “嗯?”话题转得太快,肖誉愣了一霎。 “沫沫班上的小男孩碰了一下头就被打哭了,这孩子从小就不让我梳头,她的头只能她自己碰。” “那她……” “她真的很喜欢你。”季云深插了一嘴。 “对,沫沫天天跟我念叨你,揣着你小时候的相册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念叨着,我怎么没遗传哥哥的基因呀。” 肖誉低头弯起嘴角:“她怎么会遗传我的基因。” “是呀,她又不是你生的。” 一句玩笑话却让他心里生出个小疙瘩,刚才季云深看沫沫的时候,眼神里的爱意是挡不住的。季云深好像挺喜欢小孩子,但他们两个在一起,永远不会有和他们长得相似的孩子。 季云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朝他没心没肺地笑了:“我让酒店送餐过来。” 他今天还邀请了林隐青来做客,门铃响起时外面出现了两位男士,林隐青身旁站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两人手里各拎着一个琴包,从大小上来看一个是小提琴,另一个则是中提琴。他把两人迎进屋,林隐青向大家介绍了那个陌生男人。 “曲颂今,平港市第一乐团的小提琴首席,长得严肃,实际可好相处了,哦,叫他曲老师就行。”林隐青接过对方的琴包随手立在电视柜旁边,“我们从乐团回来就过来了——咱直接开饭吧!” 肖誉五岁开始师从林隐青,数十年的家教课上下来,林隐青对家里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他本人。林隐青本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多年之后再回来,依然熟稔得像回到自己家。 曲颂今略微颔首致意,颇为高冷。 饭菜端上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肖誉起身举杯,真诚道:“在座各位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不大会说话,敬你们。” 他端着酒杯挨个敬过去,落座后盘子里多出不少季云深夹来的酥肉,左手在桌下捏捏季云深的大腿,这是他无声的感谢。 “——不能喝了。” “最后半杯。” 两道男声传来,肖誉目光转向右侧,只见曲颂今按着林隐青去拿酒杯的手,明面上俩人敌不动我不动的,实际在暗中较着劲儿,最后林隐青松开手妥协了。 “好吧好吧,我明天再喝。唉,这么大年纪了还得让人管。”林隐青瞟一眼曲颂今,马上改口,“我愿意让你管。” 两人对话声音很低,轻易就被沫沫看动画片的声音盖住了,肖誉挨得近才能听清楚。 其实不用林隐青说,他也能看出两人的关系,不禁想到了林隐青家里的遗像。照片上那孩子有八分幼稚,两分成熟,和面前的曲颂今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但林隐青终于肯向前迈出一步,他自内心的替老师高兴。 除了肖梦冉之外,几个人都是业界有头有脸的演奏家,凑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还是予衍乄音乐。肖梦冉虽然听不懂,但林隐青时不时穿插讲一些乐团八卦,肖梦冉也听得津津有味。 “早有耳闻季总的光辉事迹,前阵子我和隐青谱了一首曲,百闻不如一见,若是季总不介意,我们不妨交流一下?” 曲颂今和林隐青差不多,基本属于乐痴那一类人,像武林高手用比武和知音交流一样,他们也喜欢和其他乐手通过乐器交流感情。 季云深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中午这会儿太安静了,”肖誉率先开口,用开玩笑的口吻婉拒,“咱们几个的乐器加在一起可能扰民。” 他的借口过于蹩脚,玉兰花园确实是普通居民区,不过这个楼盘的容积率小得可怜,只有零点二左右,区区四个乐器的分贝完全不会打扰到邻居。 曲颂今不傻,很快读懂了肖誉言外之意。 在乐团工作多年,因各种缘由不想或不能再演奏的情况他见得太多了。作为外人,他只知道季云深突然回国转行,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49章 曲颂今不爱八卦,便欲扯开话题。 “——好啊,我正有此意。”季云深冷不防开口,“我这就让助理送琴过来,咱们边聊边等。” 肖誉猛然扭头,季云深用左手拍拍他的手背,看进他的眼睛,谦和笑道:“很久没摸琴了,手生,你们别介意。” 却是对林隐青和曲颂今说的。 “那当然不会!”林隐青摆手,“手生没事,季总一摸到琴保证马上找回感觉。” 等丁颂来送琴的时候,肖誉解锁手机打开了手机银行,饭前给谢承转了一百万过去,到现在也没收到回复。只有一条转账成功的消息,提醒他那一百万并不是丢了。 这件事他不敢让季云深知道,说他圣母也好,不知好赖也罢,谢承到底是他的血亲,在今天这种阖家欢乐的日子里,他总觉得心里漏了个窟窿,往里面扔多少钱都填不上。 可他知道救急不救穷的道理,谢景仁欠下的债哪怕他把遗产都拿去补也补不上,这一百万既是对谢承微不足道的支撑,也是斩断二十年亲情的刀。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助谢承了。 肖誉还是第一次见到季云深的琴,款式有些老旧,使用痕迹也很明显,除了底部的一道划痕,其他地方都保养得很好,以季云深恋旧物的癖好来看,这把琴兴许是他从小用到大的。 从季云深架琴开始,肖誉的眼睛就黏在对方的身上,从视频里看和在现场看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他再一次直观感受到季云深另一层面的“帅”。 握上琴弓,肖誉习惯性用拇指和食指捻着转了一圈,却想起什么似的忽而抬头。季云深也在正对面望着他,两人照镜子一样做着同样的动作。 “开始吧。”林隐青说。 他们相视一笑,把琴弓搭在了弦上。 送别林隐青和曲颂今,肖誉和肖梦冉说,把这套房子送给她和沫沫住,肖梦冉不同意。 “妈,您别急着推辞。这是咱们的家,是咱们住了十几年的家。我知道,这里的摆设没变不代表真的没变,但我们可以和沫沫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他抱了抱肖梦冉,一触即离,双手扶在对方肩膀:“况且这儿是学区房,以后沫沫上一中容易多了。等过几天我找人在小院里做个秋千,咱们可以种点花花草草的……我爸没走,他还在这儿,他看见了会高兴的。” “阿晏,”肖梦冉揩去脸上的泪痕,颤抖着嘴唇轻轻呼出一口气,“你是真的……长大了啊。” 第90章 90“我愿意。” “咱们去还愿吧。” 肖誉把餐桌上的碗筷收进洗碗机,对正在收拾沙的季云深说。 天热起来以后他们换上了短袖,手腕上戴着的同款手串从不避人,大喇喇向外界展示着两人的关系。沫沫吃完饭把沙弄得有些乱,季云深把抱枕和靠垫什么的恢复原位,然后过去帮肖誉收拾餐桌。 “好啊,”季云深看了眼墙上很有线条艺术感的时钟,现在才下午一点,“今天就能去。” 其实肖誉对瑶华那座城市心有阴影,第一次去的时候和季云深彻底分手了,第二次去的时候是季云深住院,他到断妄寺求平安。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不愿打破好不容易修来的团圆。但他既然曾经求了,也实现了,就要回去感谢恩赐和保佑。 季云深的车就停在车库里,两个人说走就走。 “我来开。”肖誉打开车门坐进去,熟悉了一下这台车的中控,“没开过这种车型,我试试。” 季云深却没乖乖坐进副驾驶,而是扒着车门,弯腰探身进去:“行啊你,不怕给我这劳斯莱斯撞坏了?” “现在赔得起了,不怕。”肖誉启动车子,下巴偏了偏,“上来。” “今天让我开,新手上高速不安全。” “新手才要锻炼,”肖誉马上回道,“有你坐旁边呢,没事,我不害怕。” 季云深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拍着心口说:“可是我怕呀。” “……还去不去了。” 季云深绕到另一侧坐上车,嘴里不停:“去,当然去,车子撞烂也要去,和阿晏死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肖誉眉头蹙得紧:“胡说八道什么。” 季云深怕给他逗急了,赶紧作势往车外“呸”了几下。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肖誉只开了一小时不到,路过第一个检查站时被季云深以“禁止疲劳驾驶”的名义换下场,在副驾担起“后勤”的职责。 “——我小时候杀了我爸的一个盆栽,他问我是谁干的,我嫁祸给了我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季云深云里雾里,他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我爸不信,扣了我一礼拜的零花钱。”肖誉语调平平,好像聊的不是他自己的事。 “哈哈,没想到阿晏也有淘气的时候,”季云深打转向灯转弯,“还以为我们阿晏要从小乖到大呢。” “我那时候3岁,4岁起就不惹事了。”肖誉瞄了眼导航,路程刚刚过半。 “那还是个乖小孩儿。” 肖誉不吭声了,过了两个弯,他又说:“我第一次学琴的时候被琴弦割破了手,哭了好几天,差点就不学了。” “小孩子皮肤嫩,割破很正常,”季云深目不斜视地问,“后来留疤了吗。”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0章 “没有。” 这次换季云深不说话了。 “我……我小学毕业考试没考好,骗我妈说考了满分,我妈识破后没打我。她说一次粗心说明不了什么,下次仔细点就行,没有这五分我也能去好初中。” 季云深伸手拍拍他的大腿,刚想安慰几句,就被肖誉扔了回来,警告道:“好好开。” 季云深:“……” “我初中时*……&¥&#37*……*&¥&#37” “——阿晏,我不累,也不困,”季云深无奈打断他,“你不用一直找我聊天。” 肖誉是个话少的,季云深从认识他第一天就知道。 就是这么惜字如金的人,这会儿怕他无聊硬是没话找话,从自己记事时说起,聊到昨天晚上看的电影——别说肖誉自己了,连他这个旁观者都看得难受。 这孩子估计说完了一个月的“话”。 “乖啊,累了就睡会儿,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哦……” 像得到了免死金牌,肖誉靠在座椅上,头一歪,秒睡——聊天真的太累了! 到达断妄寺时天还亮着,山道上的台阶又矮又漫长,向上看蜿蜒而望不到头。 爬楼爬得枯燥无味,肖誉还闷不吭声,刚到一半季云深就无聊得要命,戳了戳肖誉腰侧的痒痒肉,问他:“你猜这条路一共多少级台阶?谁猜得更接近,谁今晚能提一个要求,玩不玩?” “你确定?”肖誉停脚,回头看落后他四五级的季云深,“那你先猜吧。” 季云深估算了一下,但并不确定:“可能有四千左右?” 肖誉忽然笑出来,笃定道:“柒仟柒佰壹拾伍——我提任何要求都行?” “你这么自负啊。”季云深笑着追上来,有节奏地捏他扁而窄的腕骨,眯起眼睛凑到跟前,“可别高兴太早。” 肖誉欣赏着季云深眼里的紧张和疑惑,笑而不答。 两人又往上爬了一阵,兴许是季云深留心数了一段,冷不丁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数过。”肖誉向对方扬了扬腕上的手串,“上次来的时候就数过了,单程大概三个小时。” 季云深的笑容瞬间收敛,直愣愣停在那里。这级台阶像被抛弃了一样,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速,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欲盐未舞,失去供血的心脏抽痛,逼得他弯下了腰。 他喘不过气来。 “——累了吗?要不先……” 话没说完,肖誉就被季云深扯进怀里。季云设高高的个子,把头埋在他颈弯里,一声一声喊着“阿晏”,良久之后后是一句生疏的“谢谢”。 他抬手顺着季云深的头,脑后的地方有点扎手——大型犬的毛该是很顺才对的。 在半山腰耽搁了一会儿,临近山顶时香客已经陆续下山了,反其道而行的两个人格外扎眼。有好心的香客和他们说法事结束了,上面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季云深和那位香客聊了几句,才知道今天是观音诞辰,从早上到现在寺里举办了两场法事,而他们一场都没赶上。 “没关系……”肖誉气喘吁吁拽着季云深的腰带,手上出的汗洇湿了那一小片布料,昂贵的衬衣上留下了几道褶,“我们去……上个香……就走……” “你还行不行啊,要不你在这儿等我吧。”季云深一边调侃,一边放慢速度搀着肖誉往上爬,又不正经起来,“阿晏,你说咱们俩老了以后,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互相搀扶着出来玩啊,咱俩肯定是最恩爱的老头儿,出门羡慕死他们。” 肖誉浪漫过敏了:“你之前坐过的轮椅……我还给你留着呢……老了以后,让你一次坐个够……我比你小十岁,年轻着呢。” “就知道你是个小白眼狼!” 寺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几个僧人正在清扫院子,肖誉请来两炷香,点燃跪在蒲团上闭起了眼睛,然后插进香炉。 “三支香等长,”季云深率先站起来,拍拍裤子上几近于无的灰尘,“阿晏,你这是烧出了平安香,肯定愿望成真了。” 肖誉一挑眉:“你还懂这些?” “略懂皮毛。” 季云深用最嘚瑟的语气说着最谦逊的话,抖着自己的羽毛开起屏,负手而立,给肖誉科普了几种香的说法。 肖誉对这些一窍不通,记起上次季云深住院时,他烧出来的香靠左的香头高于右手边和中间的香头,且右手和中间持平,按季云深说的,那就是消灾香。 顾名思义,消除灾厄——所以那时佛祖已经告诉他了,季云深会平安。 “——所以啊,烧香很讲究的……阿晏,你向佛祖求了什么?” 肖誉随口胡扯:“保佑你青春永驻。” “这个不用求也能实现。” 肖誉一愣,再次感慨季云深的自信。他没回答季云深的问题,只说:“走吧。” 季云深便不再追问,一如既往强硬地挤开他的手指缝,两只手十指相扣,掌心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山顶的几株松树被晚霞染上一抹暖橙,夕阳的光弥散开来,被染上浓郁赤金的云雾细薄如丝绸。 肖誉仰起头,语气落寞:“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季云深紧了紧手指,纠正道:“日出日落,四季轮回,唯有爱鲜活而无尽。” 脸还没板起一分钟,肖誉就破了功,骂季云深:“花言巧语。”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1章 最后一缕光芒沉入云雾,整个山顶陷入了黑夜。 断妄寺的夜晚更加静谧,细微的风声穿过耳际,季云深搂紧肖誉,搓了搓他胳膊上的小疙瘩。 “我想吃小吃街的虾滑肠粉了,还想吃那家爆款酸辣粉。”两人慢悠悠下楼梯,季云深忽然又问,“上次买草莓蛋糕的那家夕野在哪啊,我自己过来的时候没找到。” 肖誉瞥他一眼,不大情愿解释道:“……那是我早就买好带过去的。” 季云深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阿晏,其实你一直都是爱我的,对不对。” 肖誉再次沉默,甩开季云深的手一溜烟跑走了。 酒足饭饱,季云深顶着两瓣又红又肿的嘴唇走出店门,“斯哈斯哈”地吸溜一路。 肖誉和小卖铺老板结账,拎着一瓶冰牛奶出来,拧松瓶盖递过去,这是今晚买的第四瓶了:“季云深,你不用勉强的。” 语气又冷又平,和上次说得如出一辙,季云深对这句话快ptsd了,赶紧打断他:“去海滨步道逛逛,今天周末,说不定热闹点。” 夏天的海边果然比冬天热闹,步道无限延伸,前方几公里的地方也被照得灯火通明。隔几步就有一个小摊,有些卖堆沙堡的塑料模具,有些卖赶海用的铁铲探洞笔和抽桶什么的。 有人在唱歌,不过离得太远,听不清歌词,只能听出旋律不错。演唱者被人们围城一个扇形,无数只手机对着那个男人,男人非但不怯场,反而越唱越欢,超高的歌技为这首歌注入了感情灵魂。 再往前走,歌词逐渐清晰了起来。 晚风吹起你鬓间的白 抚平回忆留下的疤 你的眼中 明暗交杂 一笑生花 暮色遮住你蹒跚的步伐 走进床头藏起的画 画中的你 低着头说话 我仍感叹于世界之大 也沉醉于儿时情话 不剩真假 不做挣扎 无谓笑话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 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心之所动 就随风去了 以爱之名 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肖誉轻声呢喃。 “——你说什么?” “我说,他唱得真好听。” 孔雀又开屏了:“不如我。” 饲养员每日一哄:“是了,你最好了。” “对了阿晏,想好要提什么要求了吗?” “想好了。” 肖誉拉着季云深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些,嘴巴凑近他的耳朵,右手五指并拢在脸颊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季云深先是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眯着眼睛笑起来:“好好好,依你。” —全文完— 第91章 91番外:选哪个 自从考完试,又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后,肖誉拥有了一个超长假期。 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半岛蓝湾的阳台。那上面有一个摇椅,不太晒的时候他就坐在上面看书,打游戏,或者搬着椅子在那里练琴。 季云深每天一大早就去环树了,听说又开始准备新唱片,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因为应酬凌晨才回来。季云深酒量不错,酒品更好,从来没喝得烂醉才回来的情况。 ……不对。 季云深撒过一次酒疯,那天都快凌晨一点了,他在沙上边看电视边等,困得睁不开眼,结果那人一进门就把他按在沙上亲个不停。 “烂醉如泥”这个词的关键在于“泥”,喝醉的人身体软趴趴的,理应一推就倒,可他推了半天都没把季云深掀下去,反而是某个部位立马起了反应。 再看那狭长的眼睛里还冒着精光呢,哪有半分醉态,这人是装的! 于是转天,五十层的阳台上少了一个练琴的男生。 除去季云深突如其来的求欢,他的小日子还是极其滋润的,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持续太久,因为七月二十一号是花孔雀生日,他提前好多天就开始焦虑了。 去年季云深的生日是整个环树员工一起给过的,听说今年团建推迟了,而且那天是星期六,也就是说季云深一整天都在家。 ——这很不利于他准备生日礼物。 关于送季云深礼物这件事,他想破头都不知道买什么。季云深不但什么都不缺,消费水平也令他望而却步,想来想去,他决定亲手做个生日蛋糕。 礼物重在心意嘛。 保守地说,肖誉做饭的手艺大概是“五倍的季云深”,不说色香味俱全,起码能让人夸出一句“好吃”——不过蛋糕却是第一次做。 当天早上他摸黑起床,轻手轻脚关上了卧室门和厨房门,从橱柜深处取出买好的原料,低粉,杏仁,核桃仁,鸡蛋,可可粉,黄油,黑巧克力。 梅姨每次用完油烟机都擦得锃亮,所以此时他不经意看见了反光的自己,行为怪异,像个变态。他实在害怕把季云深吵醒,尤其是用擀面杖敲碎杏仁和核桃仁的时候。 搅拌面粉糊糊时他开始走神,觉得盛夏出生的人都很热情开朗,天生具有亲和力…… 季云深爱吃甜,要多放点糖…… 夏天出生的人更容易当领导吗? …… 把糊糊倒进模具在烤箱里烤三十分钟,拿出来放上棉花糖和杏仁碎,再进去烤十分钟,烤箱完成作业出“叮”的一声,同时卧室门也打开来。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2章 “——阿晏去哪啦?” 肖誉吓得一机灵,加快速度给蛋糕脱模,手忙脚乱间被模具烫了手指,抿紧嘴,一声不吭地去捏耳垂。 季云深在外面找了一圈,嘴里咕哝两句他听不清的话,却没往厨房的方向来,估计打死也想不到他会在这儿做蛋糕。 浴室传出“哗哗”的水声,肖誉把蛋糕端出来放到餐桌上,忽然想起没买蜡烛! 又去了厨房一趟,出来时手里拿着三根巧克力百醇饼干,在蛋糕上比划了半天,最后自己吃掉了两根——插三根属实不好看,跟他那次烧的香似的。 “——我没看错吧。”季云深带着一股好闻的须后水味拉开餐椅,却没坐,弯着腰打量蛋糕,凑近闻了闻,“好香,阿晏给我做的?” 肖誉故作老成:“又长大一岁,该懂事了。” “什么?”季云深伸长了手弹他脑门,佯装凶狠,“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你几点起来的啊,老公感动死了,过来我抱抱。” 肖誉没回答几点,过去坐在季云深腿上,补上了今天的早安吻。 “阿晏,我有个疑问——能问吗?” “不能。” 季云深果然不吃他这套,指指蛋糕:“这上面好像是百醇?我前天买的那盒?” 肖誉睨一眼:“所以?” 蛋糕还没吃上一口,季云深先被噎住了,改口哄道:“我们阿晏真有创意,用饼干当蜡烛特别环保,而且蛋糕的口感丰富多了。” 肖誉从厨房取来刀叉和托盘,正要下刀时,问季云深:“信则有,饼干也能有蜡烛的灵性,你要不要许个愿?”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季云深笑眯眯握住他拿到的手,两人一起切了下去,“不过我是个有野心的人,今年愿望就许一个……” 季云深故意卖关子,肖誉没忍住:“什么?”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季云深把第一角蛋糕放进肖誉的盘子,第二角才给自己,十分珍视地尝了一小口,“好吃,想不到阿晏手艺这么好。” “都是你的。”肖誉把盘子往前一推。 季云深丰富的词汇量不只体现在床上,下了床也很会夸人,短短几分钟说的不重样,非得把肖誉说得面红耳赤才肯罢休。 肖誉恨不得用蛋糕塞满孔雀嘴。 晚上洗好澡,肖誉在衣帽间里待了半天,出来时也看不出换了哪件衣服,两手攥紧拳头,伸向季云深:“选哪个。” 季云深正在平板上编曲,闻言立马抬头。视线在两个拳头之间逡巡,饶是火眼金睛也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 “给个提示?” “……都是让你快乐的东西。” “阿晏你……”季云深心里好像炸开了很多芒果,身上的浅色睡衣挡不住下面的变化,“选左边的。” “你确定?”肖誉狐疑地问。 季云深摸不清套路:“……那选右边的?” “确定吗?” “确定。” 肖誉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个白色的小绒球,连着一个合金的类圆锥体。 “兔子尾巴。”他的声音小到听不见。 “我给你戴。” 季云深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像热情的老鸨一样揽着肖誉肩膀,把人放到床上,贴心地在腹部垫了一个小抱枕。 肖誉抿紧嘴巴,竭力忽视这种完全暴露的羞耻感。 “另一只手里是什么?”季云深忽然问。 肖誉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身后某个部位了,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季云深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把手里的软皮项圈递了过去,小铃铛“叮铃叮铃”的声音由近到远,然后由远又到近,挂在了他脖子上。 “?” “阿晏,”潮热的吻落在宝石耳钉,季云深向耳廓吹了口气,“谢谢款待。” 肖誉打算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公寓,所以要提前一个月去芬兰。这次他依然先斩后奏,在出前的倒数第三天,必须收拾行李、瞒不下去的情况下,才告诉季云深。 那天晚上季云深愣了许久,然后沉默地回了卧室——像为孩子考上大学而骄傲,又为孩子离家求学而伤心的老父亲。 反常的平静让肖誉心里没底。 推开卧室门,季云深却在帐篷里戴着耳机听歌,平板不知息屏多久了还在捧着看。 “生气了?”肖誉也挤了进去,摘下季云深的头戴式耳机,“别生气啦,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那是为什么。”季云深从他手里拿回耳机,想重新戴上,犹豫了一下,认命般丢到一旁,“你是怕我又给你安排好所有吗?” 肖誉不吭声了。 季云深猜的没错,他确实怕这个,他怕季云深给他租了条件很好的房子,怕季云深提前和学校或房东或他生活范围内的所有人打好招呼…… “我以为你能看到我的改变。” 中央空调的凉风很难送进帐篷,几平米的空间内热得闷,肖誉有些喘不过气来。 季云深确实变了很多。 他不想说的,季云深就不问。他不想做的,季云深就不强求。除了在床上依然强势,但能感觉出尊重和爱护。 季云深真的在学习怎样“爱人”。 “对不起嘛……” 肖誉自内心觉得自己不该。 “那个音乐比赛我拿了第一,”他跪坐在季云深面前,声音又柔又软,一副示弱讨好的姿态,“这是我几个小时前才知道的。”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3章 小李嘿嘿直乐,扭着身子小声调侃:“可不是,听说今年开了一种新唱片,周总又不在,季总一个人快忙不过来了,我听小丁说,季总老念叨让周总回来呢!”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4章 “周老师在乐团风生水起,才不管他。”肖誉笑笑,给季云深回了条信息,系好安全带,“走吧。” “好嘞!” 环树大厅冷清异常,连前台两个小姑娘都回家过年了,整个大厅都回荡着肖誉的脚步声。 季云深以前对直播带货什么的很不屑,跟他打视频电话吐槽。他笑季云深老年人看不懂新事物,季云深不服气,从那以后也开了个直播间,不过也不带货,就跟大家聊聊天,有时候科普一下黑胶唱片,或者教大家一些保养方法。 可能因为季云深的“脸”,也可能因为直播间干货满满,涨粉速度比人家每天雷打不动直播的同行快了好几倍,五次直播下来就积累了八十多万粉。 季云深三十出头的人了,在视频电话里嘚瑟得很:“看见没,这就是百年老店的号召力。” “哪来的‘百年’?”肖誉笑眯眯地拆台,“你这算不算非法营销?” 找到小李说的直播房间,肖誉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不到十平的小房间,光是灯就摆了好几盏。左右前方是两盏巨大的主辅灯,正前方一盏地灯,正上方一盏顶灯,周围和后方还有五盏氛围灯。 肖誉认知里的直播间就是一块绿幕布中间坐个主播,这边的绿植、顶天立地的唱片收藏架、播放器等等全是可以正常使用的实景。 别的不说,就那满墙的收藏就足够壮观,里面不乏绝版的经典黑胶。季云深坐在房间的正中间,胳膊架在桌面上,单手托腮,姿态十分放松。 大门隔音很好,肖誉只看见季云深嘴巴在动,听不见在说什么,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镜头外的场控现了他,给季云深打了个手势,然后过来开门。 “不打扰你们吧?”肖誉压低声音。 “不打扰,季总等您呢。”场控领着他进来,指指季云深旁边,“你坐季总右边,一块儿拜个年就可以下播啦!” “我和他一起?” 肖誉忽然紧张起来,连连摆手。 他从来没直播过,就他这性格和笨嘴估计能把粉丝聊跑一半。而且,上次他曝光在大众视野里还是在环树前两年的年会上,后面闹得不愉快,差点导致他被禁赛——可以说是一次负面的曝光。 这边他还没推拒开场控,那边季云深已经冲他招手,对着镜头说:“我爱人回来了,让他跟你们打个招呼。” 肖誉:“……”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呢?就像被强迫着在所有亲戚面前表演才艺的小孩。从门口到季云深旁边的几步路,肖誉走得同手同脚。 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条弹幕映入眼帘:【这不是以前那个啊?季总换男朋友啦?】 他看向季云深:“?” “胡说,我们阿晏这几年是长大了,”季云深眉头一皱,搂住肖誉的腰,侧头打量他的脸,“长开了,比以前更帅了。” 肖誉用膝盖撞季云深的腿,悄声警告:“你差不多得了……” “哈哈,”季云深不逗他了,扫了眼屏幕挑出几个问题回答,“是啊学业忙,今天才下飞机……当然还学大提琴了,我们阿晏年年拿奖学金……大概是,以后阿晏想做什么都行啊……那可好,来环树打工是我的荣幸……” 周围一圈大灯照得肖誉直冒汗,相对于季云深的得心应手,他在旁边却如坐针毡。心里暗忖季云深又诓他,说好了拜个年就下播,搞得他在这儿跟个哑巴吉祥物似的。 他在季云深的腕表上点了几下,季云深捏了捏他的手,表示“知道了”。 “不早了,我们该回家吃饺子了。”季云深的转场十分生硬,但他本人和粉丝都不怎么在意,“给大家拜个年,祝你们阖家欢乐,身体健康,财运满满——来,阿晏说两句?” 肖誉眼皮一跳,从混乱的思维里抽出几个词:“……祝大家学业顺遂,事业有成,事半功倍。” 【谢谢阿晏,你还是放过我们吧,我们只想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行行行,”季云深给场控打了个手势准备下播,“那就祝你们今年找到富婆或者富豪情人,朋友也不错——对了,下次不一定哪天直播,别蹲了啊。” 摄像头一关,季云深忽然板起脸,手掌合拢,把肖誉的手护在掌心:“手这么凉,叫你别换衣服,怎么不听话呢。” 肖誉不好意思说是紧张的,只小声辩解:“我不冷,身上都出汗了。” “看你是翅膀硬了,等我晚上罚你的。”季云深掏出一个很有厚度的红包递给场控,“辛苦你了,这儿先不用收拾,赶紧回家过年吧。” 场控感激地鞠了个躬,溜得飞快。 “阿晏,我好惨,今年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员工……”季云深把变脸玩得炉火纯青,这会儿跟一滩泥人似的黏在肖誉身上,“都没人给我加班费,这老总不当也罢——过完年我想陪你去上课。” 肖誉木着一张脸撕开季云深:“光直播打赏就十几万,我刚看见了。” 季云深一愣,语气马上变得更委屈:“平台得拿走90&#37的分成呢!” “真的?”肖誉遇到了知识盲区,狐疑看着季云深,对方无辜地点头,他便信了,“平台这么坑?回去我给你包红包。” 季云深却直接把他按在桌上,欺身上来:“我现在就要。”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5章 -------------------- 祝老板们新年快乐!有三个新春特辑,一起热闹热闹吧~年夜饭想吃很多很多海星,谢谢老板!(小温鞠躬or2) 第94章 香蕉过敏 今年的除夕夜肖誉也和肖梦冉一起过,听说肖梦冉最近迷上了做手工,什么羊毛戳啦,沫沫的饰啦,洋娃娃的小衣服啦,玉兰花园的房子里摆满了手工制品,一眼看去温馨又充满烟火气。 肖梦冉喜香,肖誉就从国外带了些无火香薰,当晚拆开一瓶放在客厅的桌上。黑红配色描了金边的香薰瓶,散着黑醋栗和玫瑰浆果的香气,沫沫坐在那儿闻了好久,直夸“好香好香!” 几个人聚在客厅聊了一会儿,肖梦冉看看时间,起身往厨房走:“排骨炖好了,我去做饭。” 肖誉正要去帮忙,季云深按住他:“我去。” 肖誉了然。 自从季云深学会做饭之后,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他近两年在外上学,一年可能回来四五次,每次回家,都要被迫品尝季云深研的新菜。 一开始是些比较正常的融合菜,海鲜炒饭,咖喱饺子,泡菜玉米饼什么的,他不怎么挑食,这些还可以接受。从去年开始,他吃到了些难以形容的事物,诸如老干妈煎饼,牛奶炖鱼,巧克力炖虾,草莓炒肉,西瓜炒鸡蛋…… 那天他和季云深分坐餐桌两端,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动筷。桌上那只精致的陶瓷碗,他记得是季云深从拍卖会上淘的,忘记是哪个朝代了,就记得很贵。 他拿筷子指着陶瓷碗:“你跟我大学食堂的厨师长学的艺?” “当然不,我是自学的,厉害吧?”季云深很是得意,盛了一勺递到他嘴边,“阿晏,啊——” 肖誉咽了咽口水,无论如何都吃不下这shi一样的香蕉炒饭:“不好意思,我……香蕉过敏。” 如今大年夜,季云深又钻进厨房了,肖誉忽然打了个寒战,沫沫贴心地问他是不是冷。肖誉摇头否决,盯着电视上插播的广告走神。 “哥哥我要告诉你个秘密。” 小姑娘也不管肖誉想不想听,甩了拖鞋跪在沙上,趴到他耳朵边:“我有男朋友了!他今年上高一!” 肖誉被结结实实震惊到了,本能地往沫沫相反的方向躲了几寸。 沫沫刚上初中,这是早恋吧?而且对方上高一,说明这俩人可能早就认识了,展了……道德告诉他现在要正确引导沫沫,但良心上,他又想实话实说:小丫头可真厉害! 所以他嗫嚅了半天,最后说:“注意安全……” “那肯定呀,我们出去吃饭都是aa的,哥你放心!” 肖誉:“?” ——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过一会儿沫沫瞄上了广告里的食物,摇着他的胳膊撒娇:“哥哥我也想吃披萨。” “不行,一会儿吃正经年夜饭。” 沫沫:“定一个披萨分担一下吧,不然妈妈做这么多饭太累了。” 肖誉被堵得说不出话,他什么时候能像沫沫一样“能说会道”?他把手机交出去,让沫沫想吃什么自己订,起身去了厨房帮忙。 本以为季云深该扎着围裙,站在灶台边,娴熟地控制手中的炊具,颠炒翻腾间每个动作都充满节奏和力量感。灶火腾跃,映出他游刃有余的表情,调料于掌中翻飞,仿佛天地间只剩一人一锅,在做一场深度的心灵沟通。 再不济也是挥舞厨刀,眼神冷毅,切割食材时动作干脆利落,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十全十美。 结果季云深蹲在地上削土豆皮! 害怕伤到季云深脆弱的自尊心,肖誉站在门口没进去,甚至身体紧贴墙面,生怕被季云深现。 “——哎,土豆都让你削没了,”肖梦冉气笑了,把季云深拉起来好声好气地劝,“去陪沫沫和阿晏玩儿吧,厨房有我呢。” 别在这儿给我添乱了。 肖誉脑补出肖梦冉的潜台词。 他一溜烟跑回沙,等季云深走到客厅这边,才把眼神从电视里拔出来:“忙完啦?” 季云深还没说话,沫沫先开口了:“哥哥你不是刚才去看过了吗?” 肖誉瞥了沫沫一眼,这么会拆台,跟谁学的?小姑娘拿着他的手机,得意地冲他晃——小白眼狼居然订了两百多块的披萨! 香薰的气味盖不住空气里的尴尬,季云深挤在肖誉身边,讪笑:“怕你们无聊,来陪陪你们。” “好呀!”沫沫一点不见外,问季云深,“嫂子哥,你给我订的bjd出货了没,等大半年了,再不出我都不想要了。” “过完年我给你问问。” 季云深把放在沫沫那侧的车厘子端到肖誉腿上,给肖誉喂了一颗。肖誉推开了,并送出一记白眼——当着小孩儿的面,合适吗! 沫沫看热闹:“哥哥你怎么不吃啊,吵架啦?” “你哥脸皮比宣纸薄。”季云深也不勉强,边看电视边吃完了大半盘。 肖梦冉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就做了四道家常菜。肖誉给季云深争取到了展示的机会,于是饭桌上多了一道凉菜——凉拌三丝。 他问季云深为什么做这个,季云深说:“三丝即黄瓜、胡萝卜和粉丝,听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很考验刀工,长短粗细得切成一模一样的,才能好吃又好看。”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6章 肖誉沉默地从橱柜里拖出切丝器,放了一根胡萝卜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出了一盘整齐的“丝”。 季云深无语了:“阿晏,你怎么这么会拆台啊。” 饺子是提前买好的,肖誉不小心煮破好几个,破的全给了季云深,那人还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分开吃?” 除了沫沫自己订的披萨,还有季云深订的可乐炸鸡,肖梦冉直怨他太溺爱。沫沫的饮食一直被肖梦冉严格控制,油炸的,热量太高的,不健康的一律杜绝,小姑娘今天一次吃个够,可真是“过年”了。 一顿饭吃到晚上九、十点,肖誉和季云深帮着收好碗筷离开了玉兰花园。 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肖誉蹲在地上堆雪人,季云深抓一把干净的雪塞进了人家衣领。 肖誉当时没说什么,等季云深去热车的时候攒了个比脑袋还大的雪球,抱着就去了车库。开门,砸到季云深身上,关门,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季云深在里面吱哇乱叫,肖誉离得远远,生怕被误伤。车子在季云深一百几十斤的体重下晃来晃去,车库昏暗,远远看去像在那什么似的…… 肖誉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弄得面红耳赤,拉开车门坐进去,伏在季云深耳旁说了句什么,季云深马上定住,眼里冒火:“真的假的?” “真的。”肖誉拍拍方向盘催促,“快回去。” “阿晏,到家你可别反悔!” 黑色劳斯莱斯在雪夜的快速路上飞驰,溅起来的雪像低空炸开的烟花——新年第一天,就迎来了一场恶战。 第95章 想买榴莲 肖誉没什么亲戚,季云深的家人也在国外不回来,两人的“年”过得十分简约,半岛蓝湾的家里基本没怎么装饰,只在阳台的玻璃推拉门上贴了两张红色的剪纸画。 剪纸是季云深贴的,肖誉转天出卧室时以为自己劳累过度,眼花了,他指着玻璃门问:“怎么是两个囍?” “是两个囍?我明明让丁颂买的龙——他这月奖金没了。” 肖誉:“……”这个人越来越会装无辜,越来越茶。 季云深告诉他买了明天的机票去小岛度假,肖誉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你怎么不早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准备什么?”季云深不理解,“吃穿用度那边都有,明天你身体也没事了——” “停!”肖誉打断他,“什么岛,哪个国家,玩几天,玩什么,还有谁去,具体计划是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走?” 季云深说了个小岛的名字,反问道:“那你什么都知道了还过去干什么,多没劲啊?” 肖誉:“……” 晚上一通恶补,肖誉终于做了一份简易的攻略,他也不拿给季云深看,就是图个安心。 小岛不能直飞,下了飞机还要乘轮渡,等船的时候,肖誉看见了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方知夏和周允诚。 周允诚一头金,肤白如雪五官深邃,配上一身灰色的亚麻衣裤,两种元素相距甚远,组合在一起却意外的和谐,整个人散着高雅精致的气质;方知夏也穿上了自己钟爱的花衬衫花短裤,跟周允诚站一起虽是不搭,却也有种说不出的默契和氛围感。 “你还请了他们俩,”肖誉肉眼可见的开心,“让你破费了。” “人多才热闹,”季云深把胳膊架在肖誉肩膀上,冲身后的丁颂吹了个口哨,“就你一个电灯泡儿。” 单身狗丁颂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想想他那分手不久的女朋友,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要不是公费出来旅游,他肯定不过来! “——我以为季总得有私人游艇呢!”方知夏一人拖俩行李箱,上了个坡儿才跟他们会合,气喘吁吁的也不影响嘴欠,“啧啧,我家周老师年前买了艘船,等夏天带你们出海哈!” “游艇啊……”季云深抬手捏捏肖誉脸蛋,“我们阿晏想要的话马上就可以有——阿晏,咱也买一艘?” 肖誉得出结论:“三观不正。” “攀比之风,不提倡。”周允诚也走过来,去方知夏手里接行李,“我来吧。” 方知夏直把行李箱往身后藏,看表情都快哭了:“别别我错了周老师,让我拿让我拿!” “我没生气,你拎一路了都。”周允诚失笑,“不累啊?” “不累不累!” 上了轮渡,肖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船晃晃悠悠,他就趴在窗台上望着天放空,海鸟绕在船周和上方飞来飞去,海腥气扑鼻,他这会儿才有了“度假”的实感。 “——呕!” 接连的呕吐声引起人们的注意,从码头到小岛单程要一个小时,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刚上来就晕船了。 “晕船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我也不知道我晕船啊……呕……我的妈呀,我这第一次坐船……” 是方知夏的声音,肖誉跑到甲板上,方知夏正对着大海吐彩虹,他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不是要请我们夏天出海吗。” 方知夏怒气冲冲地瞪他,然后软着身子歪在周允诚怀里:“周老师,他笑话我。” “哎呀,可惜了,”季云深也来凑热闹,给方知夏递了纸巾和矿泉水,“那只能我们陪周老师出海了。” 方知夏:“呜呜呜呜周老师呜呜呜呜……”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7章 总有人一谈恋爱就娇气得很——肖誉睨了季云深一眼,季云深没心没肺地冲他笑了。 长途飞行再加上坐船得有几十个小时,除夕那晚被季云深折腾的疲惫劲儿又冒出来了,肖誉提议先回酒店洗洗澡,睡一觉,傍晚的时候再“从长计议”。 方知夏刚才在船上半死不活,现在两脚踩在陆地上,立马恢复了原来活蹦乱跳的模样,他精力旺盛,字典里就没有“累”这个字,见大家都想休息了,也就没再闹腾,跟在周允诚身后进了同一个房间。 肖誉草草洗了个澡,一句“我先睡了”刚说出口,后一秒就陷入了深眠,梦里他还在梳理这几天的行程,先去哪里、再去哪里、走哪条路、坐什么交通工具、吃什么,还罕见地说了句梦话:“吃榴莲……” 季云深没睡,正靠在床头玩手机,听见动静后打开了摄像头:“阿晏,你说什么?” “想买榴莲……” 季云深憋着笑:“好,还买什么?” “……在沙滩上接吻……” 季云深一挑眉,引导他:“亲过之后呢?” “……把季云深的泳裤扔海里……” 季云深:“……?”这小孩儿是黑的。 肖誉睡到天黑,电量充沛,在几个人的小群里问他们一会儿想做什么。 肖誉:【我去买榴莲。】 方知夏:【不知道啊,周老师干嘛我干嘛~】 丁颂:【晚上当然得去酒吧嗨皮!】 周允诚:【去岛上的书店,攻略说今晚有驻场歌手。】 季云深:【先出门,出去随机选一条路,自然就有想法了。】 肖誉有点郁闷,幸亏就五个人,不然决定目的地比统一天下还难。 于是最后,周允诚定好目标雷打不动去了书店;季云深出门右转,顺着走去了酒吧一条街;方知夏墙头草一棵,听人家提榴莲他也想吃,就跟着肖誉一起去鲜货市场;丁颂又想去酒吧,又想去看夜钓,左右摇摆之时被季云深拐去了酒吧。 这边是个热带小岛,食物中最出圈的就是热带水果。岛上有一个市集,占地面积和大学的操场差不多,从南到北的摊铺一个紧挨着一个,放眼望去全是水果。 荔枝、芒果、杨桃、红毛丹、龙眼、番石榴、榴莲、椰子、山竹……还有很多北方见都没见过的水果。 本来肖誉目标明确,就想买一个榴莲,但又觉得来这一趟不买点别的浪费,最后俩人买了一大袋子的水果,足够五个人吃一个星期。 然而到了酒店门口,服务生一下拦住他们,叽哩哇啦说了一通,说的好像是英语,但着味儿又有点歪,他们只从里面分辨出了:no! “不能干嘛?”方知夏挠头,问肖誉,“这种高级酒店不让自带吃的?” 肖誉撇撇嘴,打开翻译软件,对服务生说:“could you say that again, please?” 服务生也听不懂,指着他们的水果袋子一个劲儿的:“no!no!” 方知夏也急了,一边指肖誉的手机,一边四指并拢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小喇叭的形状。这下服务生开窍了,对着手机急赤白脸输出一通。 ——榴莲不可以带进酒店!!! 肖誉和方知夏大眼瞪小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丝惊恐。 半小时后,酒店外的马路牙子上,两个男孩蹲在那里交头接耳。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的细长,两颗毛茸茸的头凑在一起晃来晃去,其中一个还长大了嘴,把什么东西塞了进去,嚼嚼嚼。 “呜呜呜想我家周老师了,”方知夏话都说不清,“这辈子不想吃榴莲了!!!” “别说话快吃,你家周老师快回来了。” 为了不被熟人看见丑样,他们来吃得如蝗虫过境,又像两台全自动的湿垃圾处理器,不一会儿就把榴莲吃得干干净净。 第96章 猫翻肚皮 季云深订的酒店就在海边,圈出了一片私人海域和沙滩,水质清澈,沙子细腻,地广人稀,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装模作样换好泳衣,肖誉直奔沙滩中间的躺椅,挑了个靠边的位置躺下,出一声舒爽的“唉~”。 丁颂不会游泳,就在浅水区扶着方知夏往冲浪板上爬,方知夏没玩过站不稳,摔下来砸到丁颂,俩人一起扎进了海里。 周允诚和季云深以前在国外,滑雪冲浪跳伞什么的应该没少玩,一上板就唤醒了肌肉记忆。两人一个白得反光,另一个是健康的亚洲人肤色,在海浪的推动下,身体和冲浪板融为一体,箭一样冲向海岸线。 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肖誉在躺椅上看着撒欢的几个人,莫名有种“老母亲”般的欣慰,嘴角带笑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摸醒了,一下弹坐起来,一看是季云深,又闭上眼懒懒地躺了回去,语速很慢,声音透着刚睡醒的哑:“干什么啊……” “你是不是没擦防晒。”季云深在他四肢挤上防晒霜,然后用手推开,“这边太阳很毒的,别晒伤了。” 肖誉舒展着身体,像只无忧无虑翻肚皮的小猫,黏黏糊糊地辩解:“有遮阳伞呢……诶,那里晒不到,你别碰……” 小黑猫蜷起身子,不给摸了。 但季云深贪婪且胆大,单手箍紧他的两只手,向上一举,按在椅背上。 他全身只穿一条泳裤,上半身全部暴露在季云深的视野里,又因受到了惊吓,呼吸不太均匀,惹得胸膛一起一伏,两侧的肋骨更加明显,裤腰上方若隐若现的、井字格般的肌肉线条勾得季云深挪不开眼。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8章 肖誉没有健过身,但本身不胖,再加上男生普遍体脂低,所以身上该有的肌肉线条他都有,只不过不太明显。 “阿晏,想不想练个腹肌?” 肖誉没这个想法,哄道:“你先松开我。” 季云深没松手,弯着腰吻住他的唇,轻轻地厮磨,没有太多情欲,大多是温情和怜惜。一吻结束,肖誉的皮肤白里透红,耳朵更甚,衬得蓝宝石耳钉更加鲜亮。 季云深调侃:“让你偷懒不涂防晒,晒红了吧。” 小黑猫张嘴在季云深胳膊上咬了一口,牙印圆润整齐,还能看出两颗小虎牙位置——季云深很满意。 “走,去打排球。”季云深、想拽他起来,“好不容易出来度假,你不会要在躺椅上过一个礼拜吧?” 未尝不可,肖誉腹诽。 “我就不去了,咱五个人分不成两队……” 季云深把他从躺椅上打横抱起来,放到沙滩上,那动作让他联想到端起树苗,立在坑里,不禁笑出了声。 “没事,第一局让丁颂跟咱们,第二局跟周允诚,保证公平。” 肖誉想问问丁颂的意见,结果现丁颂在和远处躺椅下的女孩聊天,得,这次二对二,肯定公平。 然而季云深没想到,真正打起来时,肖誉却和周允诚一队,虽然体力上不占优势,却是思维缜密,打个沙滩排球好像在做数学物理题,把场地距离和受力什么的算得明明白白,以三比零的成绩碾压性胜出。 他们一共五个人,吃完饭时分了两桌坐。 原因是季云深和方知夏互相埋怨斗嘴,都觉得刚才输比赛是对方的锅,两个幼稚鬼吵得不可开交。 反观肖誉和周允诚就相处得十分和谐,本来在自助台选餐,结果被季云深和方知夏一人领走一个,丁颂就像爸妈离婚纠结跟谁走的孩子。不过季云深是现任老板,略胜一筹,于是丁颂坐在了季云深那桌。 “季总,咱哪天回去啊?” 季云深还沉浸在输比赛的阴影里,用叉子把意面卷成恶心巴拉的一坨:“你问这个干嘛?想回去了?” 丁颂察言观色:“不是,年初九就得上班了,我还想拿全勤奖呢……” “没出息,”但作为老板,季云深很是受用地笑了,“甭担心考勤,反正周允诚也不在公司了。” 丁颂灌了一口啤酒,把心搁肚子里了,过一会儿又问:“那您告诉我哪天回,我好做准备啊。” “不知道,没定下来,”季云深忽然不想吃面,从肖誉盘子里叉走一块小蛋糕,“机票也没买呢。” “哦……” “你没买机票?!”肖誉突然出声,拧着眉毛看向季云深,“回程的机票你一张都没买?” “怎么了?”季云深不明所以,“等玩腻了再买呗,不着急。” 肖誉深吸一口气,打开订票软件,瞬间两眼一黑,“啪”地把手机扔到季云深面前:“现在贵了三倍。” 丁颂一看自己闯祸了,且情况不太妙,借着去加餐的名义溜去了周允诚那桌。 那句“贵就贵呗,又不是买不起”差点脱口而出,季云深后知后觉肖誉的意思,庆幸自己刚刚闭严了嘴。 “忘买了,我的错,”季云深把人搂在怀里揉了揉,“好阿晏别生气,下次我就记得了。” 肖誉不禁哄,马上软化:“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谁愿意当冤大头?” “对,咱不当冤大头!” 晚上洗过澡,肖誉赤脚穿过房间的地毯,单腿跨坐在窗棂上,边喝奶啤边看月亮。 小岛植被覆盖郁郁葱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温暖如春。晚风拂过,好像在耳边轻诉大海和沙滩的爱情故事。 浴室水声停了,一阵窸窣过后,肖誉感觉到带着热度和檀木香的躯体靠近,脚步声临近,他放松了身体往后一仰,稳稳撞在季云深胸膛,而后被季云深用手臂圈了起来。 “要是我走得慢了,你得摔个大马趴。” 肖誉晃晃脑袋:“你不会让我摔了。” 他喝了半罐奶啤,唇齿间麦芽香混着牛奶的甜香,似是不自知的引诱,又是明目张胆的邀约。 “好喝吗。”季云深凑近嗅了嗅,“阿晏是不是醉了?” “好喝,”肖誉闭上眼,后脑顶在季云深胸前,抬了抬下巴,“有啤酒的清爽,也有牛奶的顺滑——你尝尝。” 吐息交织,甘甜炙热,两个人的鼻尖碰在一起,亲昵地蹭了蹭。肖誉的气息最先乱了,伸长了脖颈去寻季云深的唇,两唇相贴,季云深迅速收网,猎到了最合心意的小黑猫。 是有点醉了,肖誉想,不过奶啤的度数可以忽略不计。 月亮躲在云层里偷看,树木摇晃枝叶为他们呐喊,海风把他们的热烈带到世界各地,大海与沙滩赤诚也不及他们半分。 第97章 独立共生 在小岛待到年初八,周允诚接到了曲玉竹的电话,说是管弦部有位乐手要离职。他最忌讳排练中途换人,挂了电话立马收拾行李,订机票飞回欧洲,要亲自和那位乐手聊聊。 那天接电话时,方知夏正没心没肺地和肖誉在沙滩上互相埋,他不想影响方知夏的假期,所以只和季云深说了一嘴,就自行离开了。 肖誉以为方知夏知道后得边哭边回去找周允诚,谁承想,方知夏镇定得很,没事人似的跟他们一起玩。只是晚上非要换一间房,又不想自己住,最后去了丁颂屋里,半夜又闹胃疼,看着多少有点分离焦虑症,没玩两天也找季云深订机票回欧洲了。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59章 肖誉想笑又有点心疼,他还真不知道周允诚对方知夏这么重要。 丁颂一看五个人走了俩,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毕竟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季云深虽然“没事没事”地说,但当老板的总有个阴晴不定,万一哪天给他遇到了,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也连夜逃回了平港。 就剩肖誉和季云深两个人,度假变成了度蜜月。 肖誉一直想玩一次高空跳伞,但他对这种极限运动有着天生的恐惧。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他玩过最刺激的项目就是游乐园的过山车,所以在离岛前,他想体验一次,和季云深一起。 关于跳伞,他倒是看了不少理论资料,比如患有心脏病、高血压等疾病,或做过手术、关节受限、视听力受损等等是不可以玩的;跳伞前24小时内,不可以饮酒或服用影响反应速度和判断力的药物…… 诸如此类的安全须知他已经倒背如流,只差一次实践,否则都是纸上谈兵。 季云深对此持鼓励态度,说他玩过一次就会彻底爱上,前一天晚上还给他讲了很多年轻时跳伞的趣事。 第一次跳伞时,季云深为了缓解紧张,在空中做了不少动作,小到和教练比划手势,大到和教练一起翻跟斗。 还有一次他和周允诚遇到一群跳伞爱好者,年轻人很快熟络起来,在空中举办了一场“看谁停留时间长”的比赛,他没那么强的好胜心,说是参加比赛,实际一点紧迫感也没有。 反倒是周允诚当了真,一脸严肃地调整主辅伞,果然得了第一。这种口头上的比赛乐趣第一,也没有奖品,最后大家一起去吃了顿大餐。 “会有打不开伞的情况吗?”肖誉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资料上说这种情况很少,可一旦出现就是100&#37的遇难率。 季云深:“极限运动一定伴随风险,我们要做的就是出前检查好一切。” 转天早上,肖誉到达跳伞俱乐部,经过教练漫长的询问之后,他在风险须知和保险单上签下了名字。上装备前需要称体重,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季云深在旁边一瞄,笑他:“胖了点,压称了。” 肖誉不理会,装备又重又不好穿,他紧张到手心冒汗。 “没事的,”季云深已经穿好,“一会儿我带你跳。” 肖誉差异半天:“你有教练证?” 问完他又开始反省,他太紧张了,说出来的语气很糟糕,其实他没有怀疑季云深技术的意思。好在季云深都懂,换上正经的表情让他放心,俱乐部的教练已经同意了。 飞机升空的那一刻,肖誉的心脏开始狂跳,海拔越来越高,离地面越来越远。他等候在机舱门口,面前是伸手就能触摸到的云,身后是季云深坚实带着体温的胸膛。 明明很害怕,却又不怕了。 季云深最后检查了他身上的装备:“准备好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此刻变得陌生,他感觉季云深在往前挪动,而他的腿已经探出了舱门,在风中不受控地晃,他喊:“等一下!” “别怕阿晏,”季云深腾出一只手快速环抱了他,一触即离,“我就在你身后。” 肖誉:“……” “跳了。” 他们开始做自由落体。 失重感令他心率飙升,耳朵和鼻腔灌满了空气,又疼,又难以呼吸。身后的男人是“恐惧”的具象化,他被“恐惧”包围了。 季云深拍拍他交叉抱在胸前的手,展开自己的双臂做了示范,他没动,手还紧紧拽着胸前的背带,很怕以季云深的作风会直接掰开他的手指,但季云深没有。 季云深的手心贴上他的手背,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他的手像被融化的冰块,逐渐松开了背带,然后被季云深带领着舒展开,一如这些天,在沙滩的躺椅上那样放松。 唰! 下降到一定高度时,季云深打开伞,他们被一股向上的力猛地牵引,下降的速度顿时慢下来,那一刻空气都是安静的。 季云深在他身后低笑:“怎么样阿晏,喜欢吗?” 沉默。 “阿晏?阿晏在吗?阿晏~阿晏~~~” “别叫了……” 睫毛湿漉漉,肖誉的护目镜上蒙了一层水汽,视线看不清。他觉得丢人,正手忙脚乱地清理,季云深却直接帮他摘掉:“不用戴了,你看下面的岛,是爱心形的。” 从万丈高空往下眺的感觉很奇妙,大海一望无垠,小岛和游船却渺小得像乐高玩具。也是在这一刻,他觉了自己的贪婪,这样壮观的景象,他想找到永久保存的办法,他想和季云深永远看下去。 砰! 云层间忽然炸开一片彩色,肖誉分辨出了几个模糊了边缘的大字:【阿晏要快乐】。 “这是……” 他扭头去看季云深,被对方轻啄了嘴唇,季云深察觉到他想说什么,再次加深了这个吻:“不许跟我说谢谢。” 烟雾弹做不到太复杂的文字形状,五个大字被风吹散,却永远留在两人的记忆中,心中有些想法愈清晰,肖誉从跳伞联想到了和季云深的亲密关系。 这两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需要信任和勇气。 他需要信任教练和设备,信任对方能确保他的安全;也需要相信季云深能满足他的需求,能尊重他的感受。 而这两者都涉及到冒险和不确定性,他还需要承担风险、被伤害、被拒绝的勇气。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第160章 对从前的他们来说,绑定关系是“安全感”的一种体现,他们兴奋又恐惧,竭力留住流沙的同时,也失去了自我。 但他们磨合成长,学着爱体验爱,在共生之中求取独立,在独立之外保持共生,现在的他们就是最适合彼此的样子,现在的他们也是最好的自己。 “季云深,明年还来玩吧。”肖誉说。 -------------------- 全文完结,感谢陪伴(鞠躬)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