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路》 第1章 外面下雨的时候,梁研正好醒了。 赵燕晰在她身旁睡得正香。 梁研起身,摸到鞋穿上。 屋里有人讲梦话,稀里糊涂来一句方言,梁研一个字也听不懂。她没有停顿地打开门出去了。 客厅的老旧吊扇嗡嗡转,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空气里飘着男人的汗臭味。 梁研厌恶地皱眉,摸黑进了卫生间,拿拖把柄抵住缺了锁的门,撕两圈卫生纸铺在马桶上,脱裤子坐上去。 窗户玻璃破了一角,风将雨点刮到脸上,她眯眯眼睛,扭头看去一眼,视线突然停住。 这窗子居然没装防盗网,也没钉板子。 她想起来这套屋在二楼,赶紧提起裤子,扯开窗户插销。 窗户一开,风雨扑面,梁研抹一把脸,趴窗台往外看。 卫生间一盏小小白炽灯,光线暗,外头黑,梁研看不到下面有没有窗户。 雨很快将她的脸庞打湿,她踩马桶圈爬上窗台,叉腿坐着,一手抱里墙,另一手伸直往外墙摸,摸了一会,指尖触到水管。 这距离太远了,风险大,摔断腿划不来,而且赵燕晰身手太差,带着她更没法从这走。 梁研坐在窗上没动,她半湿的短发蔫嗒嗒贴在头上,狼狈得很。 但她脑袋却更清楚。 坐了一会,她将湿漉漉的右腿绕进来。 门边突然“梆”的一声—— 拖把柄砸地上了。 客厅有人惊醒,迷糊中吼一嗓子:“谁呀?!” “砰——” 又一声之后,卫生间静下来。 门口,一个男人顿在那儿,解拉链的手倏地停了。他看着趴在地上的梁研,愣了两秒。 显然,他没料到这个时间会有人在这里。 还是个女的。 卧室有尿桶,以往的确没有女人晚上出来用卫生间。然而梁研昨天下午才被分到这边,显然不熟悉规矩。 梁研捏着手肘,脸皱成一团,没忘拨冗抬头看他一眼。但她还没看清,就听见客厅窸窸窣窣,有人起来了。 梁研立刻扶墙起身,门口那男人却突然转过去。 “是我,放个水。” 他的嗓音粗哑得不太正常。 “哦,阿山呐……”外头人没再过来,嘟囔,“尿尿搞那么大动静。”抱怨完又回席子上睡去。 梁研迅速关上破窗,一转身,同那男人四目相对。 他们十分默契地将对方打量了一遍。 梁研对这个人有印象,他晚上吃饭吃得最多,牌技巨烂,输了被人起哄罚唱歌,他唱了,一副闷哑粗糙的破锣嗓简直一言难尽。 梁研不合时宜地起了一手疙瘩。 “……你好了吧?”破锣突然出声。他似乎刻意压低声音,更哑了。 他走过来。 梁研一时没反应。 他在马桶旁停住,右手去解裤裆拉链,半侧着面庞扫来一眼,“好了就出去。” 梁研看到他的手,略微一顿,转身行动迅速地窜回了卧室。 六点半,混乱清晨。赵燕晰淡定地对着污脏的马桶刷牙,见洗手台空出来,她口齿不清地催促梁研,“去洗脸啊。” 说着咕咚咕咚漱了口,给梁研拿毛巾。 梁研接了两捧水冲脸,看着镜子说:“你不打算回家了?” 镜子里的赵燕晰一愣。 “看你过得挺自在,乐不思蜀了?” “你小点声。”赵燕晰压着声音瞪着眼,却不是很凶。 她声音细,讲话软,天生温柔嗓。 但这个软软的赵燕晰在生活上矫情挑剔,至少以前是这样。 然而她现在住在这,跟一群不知哪里来的男人女人一块儿,共用一个洗手间,一个马桶,她似乎坦然接受了一切,尴尬的住宿,糟糕的饭菜,重复、单调、毫无意义的一日生活。 梁研抹干脸,转过身挂毛巾。 赵燕晰“啊”一声,“你胳膊怎么啦?” 梁研低头一看,昨晚撞破皮的胳膊肘又红又紫。 “这怎么回事?”赵燕晰凑近仔细看。 梁研将她一拉,贴着耳低声说:“我没耐心了,等不到你说服陈渠,就这几天,我会想办法,你跟我还是跟他?” 赵燕晰僵住,“啥?” 梁研托了托她的下巴,将她大张的嘴巴合上,说:“跟我走呗。” 赵燕晰咽了下喉咙,“你、你急啥,不是说好了么?” 梁研笑了一下。 赵燕晰打了个哆嗦。 “再不走,你脑子要洗成泥巴了。” “……” 赵燕晰憋出一句:“我脑子正常着呢。” “是么。”梁研低头看她,一米五八的赵燕晰在梁研跟前没三分气势,梁研只这么一问,她的脑袋就低下去了,转着眼珠子嘴硬,“本来就是。” 梁研捏住她的手,低声,“赵燕晰,你故意拖时间吧。” “啥?” “你没听进我的话,你也没想说服陈渠跟我们一道走,你根本不需要解救。”梁研笔直地觑着她,“你拿我当傻子耍呢。” “我没有……” 梁研:“这主意他出的吧,让你拖着我慢慢洗脑?也是,夫唱妇随呢,我算个什么东西,你全以他为天了。” 赵燕晰脸红,“什么夫唱妇随啊,你讲话没个正经,好像我是负心汉一样……” “你不是么?” “梁研!”赵燕晰嗔怪地瞪她。 “陈渠坑人骗钱缺心眼你没跟着上?” “我……我没想骗钱,”赵燕晰小声解释,“我们只是想着要赚一笔再走,起码赚回本吧。陈渠他也没想一直待在这,他说赚到钱我们就回去,想让你也跟我们一起,你也知道,这里要互相监督的,我们俩要是真跑走了,陈渠不只业务上要倒扣两个人头,他还得担责任呢,要受罚的,我哪能害他?” “你还真信他能挣到钱?” 什么年代了,哪门子正经业务搞成这样?限制人生自由不说,还搞连坐制,放在传销圈子里也是最恶劣的了。 赵燕晰说:“可是真有人挣到了。” 梁研给她纠正,“是骗到。” 赵燕晰无语了,“梁研,你怎么这么气人呢……” 梁研:“天上只掉烂果子和鸟屎,你想吃么。” “……” 赵燕晰想拿手巾给她堵上嘴。 梁研看了她一会,说:“你惦着陈渠我知道,但你现在劝不住他,你先跟我走,我们报了警就能来接他。” “报警也没用,之前也被查过,隔了一天他们又聚回去了,陈渠他不愿意走。” 梁研皱眉,“那不要管他了。” 赵燕晰不吭声。 梁研说:“赵燕晰,他骗了你。” “我知道,但他是好意的,就跟我骗你来一样。” 梁研耐心告罄,“我有病才跟你耗在这。” 她往外走,赵燕晰急了,“梁研,你……”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赵燕晰只得闭嘴,外头人喊:“小妹,你们搞快一点,要吃饭了。” 梁研出了卫生间,撞见一张熟面孔,是昨晚那个男人。他端着饭盆从厨房出来,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晃就离开了。 “阿山!” 厨房有人喊他,这个叫阿山的男人放下饭盆就过去了。 住在三楼的组长来了,男的女的都过去握手打招呼。 早饭和前几天一样,一碗面配上一勺老干妈,等组长动了筷子,一屋人坐到小凳上吃饭。 白寡寡的挂面飘着点油星子,做饭的人大概手抖了,盐放得多,咸腻腻的。 梁研吃了几口,抬眼看,一屋人“哧溜哧溜”唆着面条,吃得很香的样子。 她的视线往右转了下,看见那个阿山坐在角落里。 他也吃得很香,吃两口,贴着碗沿喝口面汤,前额的头发耷下来,遮住眉眼。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昨晚的事。 管他忘没忘呢,反正她要跑路了,他爱告发就告去。 梁研低头把剩下的面都吃完了。 饭后有几人出去窜寝,梁研作为新人照例被组长叫进卧室交流。 交流的内容和前两天差不多,问她有什么想法,怎么看待这生意等等,梁研已经熟悉他们的套路,轻轻松松敷衍过去。 组长很高兴,笑得脸上褶子缩成一堆。 她拍了下梁研的肩膀说:“小妹脑子挺好,我们这生意有些新人会误会,总说是传销害人,其实都是没看明白,没学懂,你一看就是脑子清楚的,虽然是新来的,但不要有顾忌,有啥需要的直接跟大姐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大伙儿人都是好人,总会照顾好你。” 梁研没说话,对她笑了一下。 梁研的脸庞白,眼睛黑,一头短发又黑又柔顺,没烫没染,堪堪盖住耳朵,她抿嘴笑的时候显得最乖巧,很容易装出一副老实学生相,赵燕晰如果瞧见,铁定送她一句“大尾巴狼”。 组长见她这样听话,很满意,“这样,下午你就跟大家一块儿去上课吧,会学得更快的。” 组长站起身。 梁研也站起来,说:“大姐,我的手机能给我吗?我好几天没跟家里人联系了。” 组长停了一下,看了看她,“家里人?你不是跟家里人不来往的吗?” 梁研一顿,说:“哦,是不怎么来往,但钱还是要的,月初了,不知道我生活费打了没。” “那你不用急,手机等你把课都上完了自然会给你,现在是学习关键期,怕你们新来的分心学不好,手机都是放在主任那保管的。” 梁研“哦”一声。 组长笑了笑:“好好学。” 梁研也笑了笑。 组长转过身,梁研咬牙切齿—— 赵燕晰,我掐死你! 第2章 梁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泄她底的必然是赵燕晰,那个恋爱脑卖了自己,还连她也卖了,看来被洗成脑残指日可待。 被吐槽的赵燕晰这会儿正在玩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和那个阿山。 组长过去对阿山说:“下午你和小陈带这两个小妹去上课,还在昨天那地方。” 阿山点头应了。 下午出门坐的是面包车,车停在巷口,他们过去时车里已经坐了三个人,门口还站着两个。 赵燕晰的男朋友陈渠就坐在车里,大家陆续上车,到最后剩两个位置,都在后排。 梁研坐进去,阿山跟着上来,坐在她右边。 他身体高高大大,一坐进来,位子就显得挤了,又是夏天,车里本就热,他穿着灰色工装裤,腿上的热量传过来,像温烫的暖水袋贴着。 梁研往左挪,坐在里边的姑娘叫唤:“哎呀,你挤着我了。” “……” 梁研又挪回去。 身边男人动了一下。 梁研一看,他并腿往窗边靠了靠。 他们之间终于空出一点缝隙。 他面朝窗外,从梁研的位置只看到小半边脸庞。兴许是光线的原因,他的脸看着比昨晚要黑一些,下颌的线条显得有些坚硬。 陈渠和赵燕晰在前面小声讲话,另几个人也在聊天,但这个阿山,他没有讲话。 梁研想起他的声音,觉得他还是不开口最美好。 二十分钟后,车开到一家宾馆,一车人下来了。 上课的地方在宾馆二楼,竟是像模像样的小会场。 会场大门紧闭,里头七八十人,男的、女的、年轻的、年长的,有人体面一些,有人很落魄,但他们都一样兴奋。 一些新人起先被现场气氛吓到,但很快就投入。 台上人激动分享成功之路,台下人欢呼鼓掌。 他们很懂炒气氛,讲话煽情,动作夸张,梁研诡异地怀念起她的毛概课老师,那老头每次激情澎湃都给第一排同学贡献一脸唾沫。 大课结束后人很快散了,面包车停在宾馆后头,要从外面绕过去。 赵燕晰粘到陈渠身边,没说上话,梁研就过去了。 梁研说要上厕所。 陈渠皱眉说:“你忍忍,先回去。” “憋不住,尿裤子你负责?” “……” 陈渠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梁研没什么反省的自觉,抬手指右边,“那不是公厕么。” 陈渠朝阿山看一眼,阿山点了头。 陈渠说:“山哥,那你们先上车等着。” 陈渠领着赵燕晰和梁研去了公厕。 女厕这边排了几个人。陈渠对赵燕晰说:“你陪她进去吧。” 前面的人完事了,空出一个隔间,梁研将赵燕晰拉进去。 公厕嘈杂,气味难闻,赵燕晰捂住口鼻:“我又不用上。” 梁研关上门,靠门板上看她:“赵燕晰你听好,我要走了,那个胖子你小心点,我劝你告诉陈渠,他有责任保护你。”停了下,摇头,“算了,这是你们的事儿,你保重吧。” 赵燕晰愣呆呆没回神,“你你、你今天就要跑?” “嗯,马上。” “梁研……” “我回去退屋子,你东西我寄你姥姥那儿,给你报的课我转给别人,书本不寄了,你也用不上,门口小张收废品,我拿去称称。” 赵燕晰张着嘴,慌了,“梁研……” 梁研转身开门。 赵燕晰拉她,“梁研?” 梁研往外走,赵燕晰怂了,“你别这样,我、我……我跟你回去呗……” 梁研回头,眉眼带笑,“反悔友尽。” 赵燕晰:“……”梁研,你这大尾巴狼! 陈渠看到她们出来,催促:“快点,人都等着你们。” “陈渠……”赵燕晰的表情不大自然。 “走吧。” 陈渠有些着急,步子走得大,走两步,回头催一声:“快点。” “哦。” 赵燕晰抬头看他背影,心里矛盾得很。 过马路时,梁研牵住赵燕晰,后者正慌乱矛盾,下意识挣了一下,梁研将她的手捏紧。 梁研的手劲比她大多了,赵燕晰苦着脸,愧疚地瞅着陈渠的后脑勺。 正望得出神,耳边传来话:“走了。” 声音没落,她人已经被拽着冲上马路牙了。 “哎——”赵燕晰张开嘴,风灌了一嗓子。 梁研腿长,赵燕晰几乎是被她拖着,两只脚差点打架,身后传来陈渠的呼喊:“燕晰——” 赵燕晰心口一抽,脚慢了。 “不许回头。”梁研将她捉紧。 “燕晰!”陈渠紧追不放。 赵燕晰上气不接下气:“梁研……” 梁研充耳不闻。她看着前面出租车停车点,有几辆车在那儿。 大热天,路上来往的几乎都靠轮子,再不济也晓得骑自行车戴遮阳帽,几个走路的行人更是撑伞防晒,单见俩姑娘光头光脸在烈日下狂奔,身后还有个男人追。 自然有人好奇看着。 梁研额上的汗珠落下来,挂在眉尾。 陈渠仍猛追不停,似乎真要将她们揪住不可,赵燕晰气喘呼呼,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梁研的速度被拖慢了。 没几秒,陈渠加速冲过来,拽住赵燕晰的胳膊,但他下一秒就松手了—— 梁研一脚踹了他胸。 陈渠没站稳,梁研送上第二脚,这回算彻底倒了。 “陈渠!”赵燕晰惊叫。她根本没料到梁研会动手。 陈渠手臂刮破,当即掉了层皮,赵燕晰看到那伤处冒血,脸色大变,“陈渠!” 梁研去拉赵燕晰,却被推开,赵燕晰跑到陈渠身边,“你怎么样?” 陈渠痛得骂了一声,“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赵燕晰瘪着嘴,眼睛红了。 梁研再次上前拉她:“走。” “你放开我!”赵燕晰一甩手,隔一秒,掉眼泪了,“都怪你!你跑就跑,干嘛打人哪,他都流血了,你怎么这么狠呢。” 围观的人也看到了那两脚,议论纷纷。 赵燕晰不再看梁研,取出纸巾帮陈渠擦伤口。 没一会,阿山和另一个秃顶男人不知怎么就找过来了。秃头从人群里挤进来:“这咋回事?” 陈渠一看,立刻爬了起来,赵燕晰忙着扶他。 陈渠瞬间换了副表情,拍拍屁股后灰尘,说:“没啥事儿,俩小姐妹闹矛盾了,害我夹中间吃了点儿苦头,这不……摔得都破皮了!” 秃头看看赵燕晰,又看梁研。 陈渠将赵燕晰一推,“快,你先给人道个歉啊!” 赵燕晰情绪还没缓过来,两眼泛水光,抽着鼻子愣愣看了陈渠一眼。 陈渠见她如此呆傻,只好亲自上阵,打着哈哈对梁研道:“是燕晰说话重了,你别跟她计较了,天这么热,咱们也别杵在这了,先回去吧。” 说完又推了下赵燕晰。 这回赵燕晰脑子已经转过了弯,连忙抹了把眼泪。见梁研一言不发,她顿时生怯,犹豫两秒,过去拉梁研的衣服,小声说:“回去吧。” 一旁的秃头见俩女的这么磨叽,有些不耐烦,“没事儿就赶紧走了,车上人都等着呢。” 他说完喊了阿山,“走了!” 赵燕晰又拉了拉梁研,梁研将她的手推开,当先走了。 陈渠拉着赵燕晰跟上去。 回到车里,仍是之前的座,其他人仍然聊天,但车里气氛与来时已有不同。 晚上赵燕晰跟梁研求和,被梁研无视了。 八点,梁研洗过澡,湿着头回卧室。 赵燕晰蹭地从席子上坐起,翻出干发巾递上去,“擦头发吧……” 梁研没接,赵燕晰犹犹豫豫,“那……我给你擦?” 她在梁研身边坐下,刚要动手,毛巾就被梁研扯过去。 赵燕晰见她低头擦头发,默默松了口气。 “你晚上没吃几口呢,饿吗?” 梁研没答,赵燕晰扁了扁嘴,“别生气了行么。” 没等到回答,就有一个圆脸女孩推门进来,“哎,你俩好了没,出来玩了!” 梁研抓了抓头发,起身出去了。 这里玩的游戏都挺弱智,什么猜谜语、数蝴蝶,要不就是打牌,输了就真心话、大冒险,没多大意思,纯粹消磨时间,把人聚一块儿,不给独处。 一屋人围圈坐在泡沫板上,玩了一轮猜谜语,没猜出的两个人都要受惩罚,一个是赵燕晰,另一个是个男的,胖子。 有人喊:“罚什么,你们选!” 赵燕晰还没作声,胖子开口了:“大冒险吧。” “好!”几个男人拍掌起哄,讨论着怎么罚,其中一个笑着说,“两人一块儿罚吧,来来,就罚你们嘴一个。” “喔!”众人哄笑,“嘴一个!” 赵燕晰脸腾地红了,皱着眉看着他们:“你们别这样!” 圆脸姑娘也说:“这不合适吧,人有男朋友的!” 男人们不以为然,“玩游戏呢!这有啥呀!快,可不许耍赖,亲一个!” 胖子嘴咧到耳朵根了。 赵燕晰又气又窘,习惯性地朝梁研看去,后者面无表情。 胖子乐呵呵过来,伸手要拉她,赵燕晰往旁边躲。在旁人的喧笑声里,胖子再次靠近,但他没碰到赵燕晰。有两个人同时阻止了他—— 阿山挡了他的手,而梁研一拳抡他脸上。 胖子痛得嚎了一声。 看戏的人都被这变故惊得起身。 梁研将呆傻的赵燕晰拉开,上前加送一脚,胖子跌到阿山身上。 “操,你妈——嗷!” 梁研的拳头追来,胖子摔到泡沫板上,嗷嗷叫着,反手撞梁研一肘子,梁研硬生生挨了那一下,直接拿膝盖跪他啤酒肚上,上来就抽脸。 场面顿时混乱,女孩子尖叫,男人们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 特么这姑娘好生彪悍! 震惊过度,甚至没人想起拉架。 赵燕晰显然也吓得不在状态,愣愣站着,直到看见胖子将梁研撂开,拳头击到梁研嘴边,她惊叫着上前。 然而有人比她早一步将梁研拉开,又挡住胖子的拳头。 “山哥你松手,我他妈揍死她,个臭婊子——” 阿山没松手,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帮忙,女的拉住梁研,男的拽住胖子,总算将两人隔开。 胖子怒火难抑,成串脏话直冒。 梁研脸色铁青,嘴角肿了,下唇破了块皮,血丝挂那儿。 赵燕晰手足无措,哭起来:“梁研……” “没事吧?”旁边两个姑娘松开梁研,都看她的伤。 梁研拿手背揩了下嘴唇,对胖子说:“再有下次,我捅了你。” 第3章 梁研没看旁人,径自进了卧室。 “操你妈,你以为你谁啊,老子怕你啊!” 胖子骂骂咧咧,其他人安抚,只有阿山没讲话,他看了眼卧室方向,梁研身影已经不见。 这一晚,梁研没让赵燕晰处理她的伤,也没和赵燕晰讲话,她回到卧室就裹着被单睡觉。 睡到半夜,翻了个身,被肩膀痛醒,胃也开始闹,她晚上喝了半碗粥,馒头一个没吃,这会儿饿得有些难受了。 又躺了一会,横竖睡不着,梁研决定去厨房摸个馒头。 这时候其他人都睡得正沉。 梁研没摸到鞋,索性光着脚走出去。 厨房设施比厕所好很多,只是窗户一样小,一小片月光抠抠搜搜照着灶台,其他地方都暗着,梁研没开灯,在灶台找了一会,锅碗瓢盆摸过一遍,别说馒头,一根小葱都没瞧见。 梁研想找热水瓶倒点水先灌个水饱,往后一退,后背撞上冰箱拐角。 来的那天梁研也奇怪那些小气鬼居然舍得配这种大件,后来才发现只是个报废的冰箱,用来做橱柜的。 梁研打开柜门,总算在饭盆里摸到两个冷馒头,她拿出来闻了下,没馊味儿,便靠着冰箱蹲下啃馒头。 她唇角还疼着,里头牙龈也胀痛,吃得很慢,啃完一个都不知过了多久。她往窗外看一眼,天黑着,月光还是那模样,和南安的夜晚没啥两样。 梁研又咬一口馒头,刚咽下,听到门口动静,她顿了一下,下意识就躲。 冰箱离窗户两尺,和水池间形成个旮旯,梁研钻进去,馒头也不吃了,贴墙蹲着。 等她反应过来,就想抽自己,这条件反射的,真跟做贼一样了。 有人推开门进了厨房,又将门扣上,声音始终很轻,但夜晚寂静,听在梁研耳中格外清晰。 梁研捏捏手里馒头,惊奇:就这硬石头,还有别人惦着? 那脚步声停了,接着是一阵窸窣,像在翻纸张之类的东西。过了十几秒,案板那边厨台亮起一缕光。 梁研屏息,探头看,昏昧中一道高大身影。 而那亮光来自一只小手电,他一手翻纸张,一手拿手机对着拍。 那只手电咬在嘴里。 他翻得极快,一分多钟结束,他将手机装进裤兜,收起案板上纸页,关掉手电。 四周暗掉,只剩月光,他的轮廓模糊了。 梁研缩回头,往后退,手肘擦到冰箱。 只是细微声响,甚至比不上一只耗子的动静,然而梁研却在一瞬间被揪出去。 男人的手野蛮有力,恰好捏住她受伤的右肩。 梁研痛得发颤,几乎无反击之力,她整个人被摁到地上,一双腿被男人的膝盖紧紧压住。 她右臂在抖,头脑却仍清醒,忍住没叫出声,谁知对方连气都没让她出,另一只手迅速果断捂上她的嘴。 男人掌心又粗又硬,温度烫人,而梁研唇瓣柔软细嫩,嘴角还有伤,受苦自然是她。 身体的痛苦滋生火气,梁研忍无可忍,毫不客气地用唯一能动的左手狠狠掐他胳膊。 然而掐第一下,她就知道错了,这男人肉真硬。 他连哼一声都不曾,只略微僵了一下,在黢黑中低头细看她朦胧轮廓。 那一小片寡淡月光全被灶台分走,这处地面是盲区,一片昏黑,压根看不清面目。他却突然松开她右肩,拿手往她脑壳摸一圈,换来梁研更粗暴的一顿掐,全被他无视。 摸完脑袋,他已确定她是谁,整套屋住五个姑娘,只她一个是短发。 他俯身,贴近梁研耳畔,“我松手,你闭嘴,嗯?” 男人的暖烫气息裹着淡淡烟草味儿,几个音入耳,梁研将他头一推。 他立即捉住她灵活的左手,再次靠近,仍以沙哑气音命令:“点头。” 风水轮流转,识时务者为俊杰,梁研听话了。 她头一点,对方果真松手,也放过她双腿,梁研得以从压制中脱身,人却没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她肩疼,腿疼,嘴角疼。 缓了两秒,她扶着冰箱坐起,看到身边男人站起身。 梁研揉了下嘴角,也站起来,黝暗中与他面对面。 他高她大半个头,梁研抬起下巴借月光看了他一眼,面庞仍是不清不楚,但梁研早认出他是谁。 昨晚厕所惊魂,今夜厨房惨痛,哪件都值得写进《三更鬼故事》,成为她夜半阴影。 所幸她也非一无所得。 “阿山?”梁研极轻地念了一遍这名字。 他是阿山么? 不是,他是沈逢南。 但其实没什么区别,他已经很适应这名字,甚至下意识在心里应了一声。 而梁研并不需要回应,她身子一转,往后跨一大步,手迅速从厨台上摸到那只小手电。 对方追来,她已拧开手电,一束光正对他眼睛照。 “站住。”她学他,以气音命令。 沈逢南偏头躲开光,再一看,她手中竟多出一叠纸页。 他一摸工装裤口袋,只剩手机。 梁研迅速转了下手电,亮光正对手中纸页。 但梁研只来得及看一眼,他动作快,力气大,一下捏住她手腕,夺回了手电。 沈逢南关了手电,再来取梁研手里东西,梁研没松手,他们各抓一半。 外头突然有动静,两人同时一顿,谁也没动。 过了会,听到厕所冲水声,没多久,外面恢复寂静。 这时,梁研先松了手。 “我看到了。”虽然只有一眼,但她认出那些是什么,一叠全是流水单据。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沈逢南顿了一下,然后将纸单都揣进口袋。 “你是警察?” “不是。” “记者?” “不是。” 昏暗中压着嗓音的一问一答,看不见表情,听不出语气,辨不了真假。 梁研不问了。 她转过身去冰箱旁摸找。 沈逢南看她蹲在那东摸西摸,背影黑乎乎,活像只耗子。他打开手电往那一照,那一片地方都清楚了。 梁研一眼看到角落里的白馒头。她捡起来拍拍灰,把外面的皮剥掉,咬了一口,蹲在垃圾桶旁慢慢咀嚼。 她身体瘦,一六七的个子蹲在那没占多大地方,短发遮着耳,大t恤松松垮垮,一双白脚丫子光溜溜踩瓷砖地上。 不看脸,哪里像个女孩? 吃了两口,她抬头看他一眼,指指门,又低头吃。 沈逢南看了一会,走过去,从膝侧的大口袋摸出个东西。 梁研一看,居然是根火腿肠! 要知道,在这鬼地方磋磨过,火腿俨然成了高档营养荤菜。 她惊叹地看了一眼他的大口袋。 也许是梁研眼里的贪婪太过明显,沈逢南把火腿丢给她就关了手电走了。 梁研就着火腿把馒头啃了个干净,又倒了碗隔夜开水灌进腹,算是饱了,溜回去换了件睡衣,又睡了。 第二天一早,梁研被赵燕晰叫醒,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起床了。 “你好点了吗?”赵燕晰看着她的嘴角,小心翼翼地说,“你洗完脸我给你抹点药? 梁研没理她,起身换衣服。 赵燕晰有点失落,也去包里取衣服了。 梁研穿好裤子,转身看见赵燕晰背着身在穿胸罩。 年轻女孩的身体都很漂亮,雪白颈项,光滑肩背,纤细手臂…… 赵燕晰扣上搭扣,弯腰拿起席子上的长袖t恤,起身时右臂一片暗红疤痕清晰醒目。 梁研别开眼。 昨天的打架事件梁研没管后续,吃早饭时才发现那个胖子不在,到了中午,陈渠出现,她才知道组长做了安排,把陈渠换来了。 组内打架事件影响恶劣,大组长特地请了个主任来跟梁研谈话。 梁研早就领教过他们的巧舌如簧,现在这种谈话根本不算什么,她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过脑子。 主任走后,轮到组内人跟她交流,轮流给她上小课。这是加课惩罚。 上午,秃头讲了一个小时,歇了几分钟,陈渠拿着书和笔记进卧室,其他人依旧在外面玩游戏。 赵燕晰心神不宁,担心梁研又跟陈渠打起来。 果不其然,过了不到一刻钟,里头就吵起来。 陈渠气得摔了本子,指着梁研:“你这个人有病你知道吗?燕晰是我女朋友,她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管我们的事,你凭什么这样拽着她,你那些破事我知道,你自己命不好关别人什么事儿,你那龌龊心思我早就该看出来了,你就看她傻看她心软看她好骗哪,从小到大拿她当救命稻草绑着,你这是病态,她不是你家人,更不是你女人,你要去看看脑子,我特么早就后悔让她找了你来!我让她跟你绝交才是!” 他吸口气,青着脸反复骂,“你活该的,你就是有病!你特么心理有病,你这种人——” “陈渠!” 赵燕晰冲进来,两眼通红,将他往后一推,“你滚出去!” 第4章 梁研坐在席子上,赵燕晰匆忙过去,“不是那样的,梁研,你别听他胡说,你好得很。” 梁研没动,也没说话,赵燕晰急得快哭了,“你别听那些,你把它都忘了,不是那样的……” 转头又对陈渠吼,“你出去啊!” 陈渠见她这模样,吃了一惊,“燕晰?” 赵燕晰气冲冲:“我叫你出去!” 陈渠什么时候见她发过这样的火,一时怔愣,连连点头应,“好好好,我出去……” 陈渠退到门口,推推围观的一众人,“别看了、别看了。” 他伸手关门,最后一眼看见赵燕晰抱住了梁研。 “你不许想那些。” 赵燕晰握住梁研的手,反复解释,“陈渠说的一句都不对,你别信,也别难过,我陪着你,是我乐意的。” 梁研不说话,赵燕晰就一直心慌。 “梁研你跟我说话吧。” 她嗓音瓮瓮,真就哭了。 “鼻涕要糊我身上了。” 头顶突然一句,赵燕晰一愣,抬头呆呆看了梁研一会,“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梁研将她手拨开,起身找了纸巾丢给她,“擦脸。” “哦。” 赵燕晰立刻破涕为笑,擦完脸,一点眼泪星子都没了,只剩眼眶鼻头还红着。 梁研收拾小桌板上的本子,赵燕晰在一旁小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梁研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她。 赵燕晰抿了抿嘴,“过两周你就要开学了。” 梁研看了她一会,说:“那陈渠呢。” 赵燕晰别开脸,“不要理他了。” 梁研看着她,“你不是……很喜欢他么。” 赵燕晰咬了下嘴唇,低头说:“现在没那么喜欢了。” “什么?” “我一想到他跟你说的那些话,我就不喜欢他了。”赵燕晰话里夹着气,越想越对陈渠失望。她想到以前,陈渠问她跟梁研的事,那时他态度多好,她什么都告诉他,现在他却变成这样,她怎么会想到,他竟然拿那些来攻击梁研。 她提都不敢提的事,陈渠用那样难听的话骂出来。 他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他有什么资格骂梁研。 赵燕晰皱着眉,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梁研不懂赵燕晰,她觉得有些奇怪,“可以突然喜欢,突然不喜欢么?” “当然了。” 梁研:“……” 赵燕晰说:“你还没喜欢过人,你不明白。” “……” 好吧,梁研的确不能明白。 而交过两个男朋友的赵姑娘已小有体会。 年轻稚嫩的喜欢会无限放大对方的好,也会无限放大对方的丑陋,即便只是一点点,也可能引起山裂雪崩的动摇。 赵燕晰喜欢上初恋男友,是因为他某天很好心地送她回家,和他分手是因为发现他居然三天不换袜子。 她就是这样,投入时能无所顾忌,抽身好像也是一瞬间的事。 梁研沉默的时候,赵燕晰吸了口气,说,“我们回去吧。” “你不挣钱了?” 赵燕晰压低声音,“挣钱我也不想做了,我不要听他骂你,我们不跟他待一块儿了,让他挣他的,我们回去,挣钱法子多着呢。” 梁研看着她,笑了下:“你怎么说的好像咱们说走就能走似的。” “啊?”赵燕晰睁大眼,“不是吗?” “你说呢。” 赵燕晰推她,“你别逗我,我知道你很厉害的。” “是么。” 梁研淡笑着,一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不想乐极生悲,扯到肩膀。 “怎么啦?”赵燕晰凑过来,“是不是昨天受的伤?” 梁研没应声,赵燕晰爬到床头从包里摸出个小瓶红花油,一打开,梁研就皱眉。 “盖上盖上。” 赵燕晰没听,哧溜过来,“呐,给你搽搽。” “我要吐了。” “领子撩开,快点。” “赵燕晰,你学坏了。” “你正经点。”赵燕晰一边帮她抹油,一边为她操心,“你再瞎撩,要嫁不出去了啊。” 梁研:“你做着这事,说这话,不脸红么。” “梁研!”赵燕晰嗔道,“有本事撩男人去啊。” 梁研翻了个白眼。 “好了,说正经的。”梁研略微低下嗓子,“在陈渠跟前正常点,会装么?” 赵燕晰愣了下,乖乖点头:“嗯。” 点个头自然简单,然而做起来真不容易,赵燕晰再见到陈渠就觉得别别扭扭,横着竖着都不对,总想起他张口闭口“特么”,站在那张牙舞爪骂梁研有病的模样。 她使劲忍着才没冲他发火,勉强讲了几句温和的话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只是一屋人看梁研的目光都有点奇怪了。 不过梁研也不在意。 下午,梁研的加课惩罚还要继续,这回是秃头和圆脸女孩跟梁研交流。 秃头上午讲第一场,现在替陈渠补上一场,他话多,从头讲到尾也不累,梁研听得昏昏欲睡,秃头还是一脸振奋,指着书给她画重点:“你看,这一句是怎么说的,成功的人要……再看这一条,这里说,国家在二十一世纪初就已经在发展这项大好事业了,你看这个文件说……” 巴拉巴拉巴拉……太聒噪了。 梁研看着他的秃顶,在想:秃得这么光溜溜也是挺难的吧,吃点黑芝麻能长出来点么。 好不容熬到一个小时,梁研舒了一口气。 接着圆脸姑娘来了。 圆脸姑娘二十四五岁,比秃头好多了,柔声细语,音色很美,讲一段,停下来与她聊会儿天,说笑几句,关键是她长得也不错,头发黑黑亮亮的,看着养眼,梁研快要睡着时就盯着她看一会儿,心想:这肯定是黑芝麻吃了不少,回头弄点给赵燕晰吃吃,养养她那一头黄毛。 快结束时,圆脸姑娘提前收话了,“就说到这儿吧,你今天听了这么多,累吧。” 梁研说:“还行。” 圆脸姑娘笑笑:“我知道,肯定特累,我来的时候也这样,那时候听得头痛。” “是么。” “嗯,明天还有课呢,你晚上要好好休息啊,否则熬不住的。” 梁研点了头,停了下,问:“明天谁给我讲课?” “明天啊……” 圆脸女孩翻翻笔记,“小章和阿山哥。” 梁研哦了声,说:“小章我知道,那阿山哥他怎么样?” “他啊,挺好的。” “是么。”梁研不动声色地打听,“他来多久了,学得好么?” “他来也不算短了,有几个月了吧,那时我还不在呢,虽然他好像看着讲话不多,但看主任对他蛮好,应该不错吧,他还帮老总做过事呢,你放心,他讲课肯定也好。” “你确定?” 梁研有点怀疑,“他那声音……” “哦,他嗓子是有点不好,不过不影响,听习惯了还觉得挺好听的呢,有点哑,挺有磁性的。” 梁研:“……” 圆脸姑娘忽然凑近了说:“哎,你发现没,他长得也挺好……” 啊? 圆脸姑娘说到这个有点小兴奋,“鼻子好高啊,眼睛也好看,小章说就是那种有点深邃的黑,没见过单眼皮单得这么好看的,就是他年纪稍微有点大了,好像有三十三、四了。” 梁研一看这略带惋惜的表情,明白了,难怪她能从那人声音里听出磁性了。 原来是晕轮效应。 圆脸姑娘还在说:“不过听说他好像还没结婚呢,不晓得有没有对象了。” “……” 梁研没兴致跟她讨论少女心事,敷衍两声就收了话匣子。 下午的课结束后,梁研和圆脸女孩一起出去了,那些人又在客厅玩牌,梁研看了一下,那个阿山不在。一直到吃晚饭,他才出现。 晚饭一如既往的糟糕,米饭配两个菜,土豆和茄子,梁研有了昨晚的经历,对吃饭尤其在意,菜不好,她也塞了一整碗饭,饱饱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赵燕晰被带出去窜寝交流,梁研留着继续听小课。 小章讲完已经十点多。 沈逢南进去时,梁研趴在席子上捏肩膀,见到他来,她起身坐好。 沈逢南坐下来。 他们隔着一块小桌板。 兴许是因为圆脸姑娘的话,这一次梁研仔细地看了看他。 梁研对男人的容貌没太多概念,不会鼻子眼睛地评价一通,看了两眼,她就一个囫囵的印象:长得像个好人,挺端正的。 梁研低头,拿圆珠笔在掌心写了一行字:外面有人听么? 她将手摊在桌上给他看,沈逢南看了一下就推开,把书和笔记放到桌板上,“没有。” 梁研一看,“你还真讲课?” “不然呢。”沙哑的一声丢过来。 梁研看着他,沈逢南抬起头,“一个小时,你想就这样看着我?” “我不想啊。”梁研一脸无辜,“我想睡觉。” 见他皱眉,梁研笑了下,说:“不过,要先谈正事。” 沈逢南没见她笑过,冷不丁这么一看,顿了顿,转瞬就觉出她笑得很狡诈。 果不其然—— 梁研脑袋往前一凑,“我们做个交易吧,山哥。” 说完发现对方脸色变了,她斟酌了一下,改了个口—— “山叔?” 第5章 梁研注意着沈逢南的脸色,发现没什么变化,依然不大好看。 梁研索性不管了,直接说正题,“那天晚上的事,我帮你保密。” 她只说了一句,沈逢南便将她眼里的狡黠全看透,这不是交易,这是威胁。 他不作声,等她自己讲条件。 梁研说:“你放我和赵燕晰走。” 沈逢南说:“我没那么大权力。” “不用权力,找个机会带我们出去,然后睁只眼闭只眼,做到这个就行。” “做不到。” “怎么会呢。”梁研说,“他们很信任你啊,山叔。” 沈逢南说:“别乱叫。” “哦。” 梁研闭上嘴,等着他讲话。 停了一下,沈逢南说:“这两天不行。” 梁研:“那什么时候?” “周五。” “周五能出门?” “嗯。” 梁研点头:“好,就周五。” 沈逢南看了她一眼,说:“这两天别生事。” 梁研说:“我什么时候生事了。” 沈逢南毫不留情戳破她无辜嘴脸,“爬窗、逃跑、偷吃、打架。” 梁研剔掉一件:“打架不算,他该打。” 她梗着脖子说这话,沈逢南觉得她好像一秒内又回到那天打架的时候,明明是柔和的女孩面庞,眼里却有蓬勃戾气,整个人都冷下来了。 沈逢南说:“嗯,是该打。” 梁研一顿,有些惊讶地看他,沈逢南没什么表情,目光也是淡淡的。 有几秒,他们没说话。停了一停,梁研将脸转开了。 “这两天我不会闹事的。” 沈逢南听到她的话,点头:“嗯。” 谈完这件事,时间只过了几分钟。 梁研看了看桌上的书,说:“你真要在这待一个小时?” “嗯。” 梁研问:“那要做什么?” “读书。” “啊?” “课中间楼上会有人下来绕一趟,不确定什么时候来。”解释完,沈逢南将书翻了一页,推到她面前,“读第一段。” “……” 沈逢南:“那你想上课?” 鬼才想上课呢。 梁研看着那些印歪了的字,开始读:“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获得重大发展,企事业单位……” “企事业”的“企”还是个错别字,印成了“启”。 梁研读完第一段,发现了七个错字,而且整段话一“逗”到底,只有一个句号。 印出来的又不能改,简直逼死强迫症。 梁研叹气,“你们这校对有点不负责啊。”一看就不是正经教材啊,也不知道怎么唬住人的。 沈逢南没搭理,又指了一段。 梁研把书一推,“还不如讲课呢。” 她屁股往后挪,靠到枕头上,拿被单搭在身上,眼一闭。 “你讲吧,我听着。” “……” 这堂课到最后变成梁研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沈逢南读书。一堂课听完,梁研对破锣嗓子免疫了,果真像圆脸姑娘说的,习惯了就不觉得多难听。 课结束了,梁研还闭着眼没动。 沈逢南拿上书和笔记,走了几步又返回。 梁研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肚子上,又滚开了。睁眼一看,腿边一个乡巴佬卤蛋。 赵燕晰一上午都在别的宿舍交流学习,十一点多结束时,她已经有点烦躁。 经过昨天,她现在跟陈渠相处很不舒服,再加上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做这些事也没有以前的耐心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言不合就拌了几句嘴。 晚上洗衣服时,赵燕晰偷偷问梁研什么时候走,梁研惊讶,“你这么着急?” 赵燕晰边搓袜子边吐槽,“我现在觉得陈渠太烦了。” “怎么了?” “他还真吃上你的醋了。” 梁研一笑:“那就让他吃好了。” 赵燕晰转头看她,“哎呀,我是说真的,什么时候啊,这几天好像都没有出去上课的机会。” “等等看吧。”梁研说,“你做好随时走的准备。” 赵燕晰说:“那我们的东西呢。” “不要了。” “啊?”赵燕晰一脸心痛,“我们的手机加起来也值大几千呢。” 偏偏梁研还戳一刀,“你好像忘了你砸的那四千入门费呢。” “……” 赵燕晰一脸生无可恋。 几秒后,她把袜子一丢,站起来,“我找陈渠要去!” “哎,”梁研将她一拉,“好了,当买个教训。” “我肉痛。”赵燕晰看着她,“咱至少把手机拿回来成吗。” 梁研说,“不要了,别打草惊蛇,回去赚钱呗,我还养不起你么。” 赵燕晰虽然心痛,但想想也是自己作的,无话可说。 第二天梁研和赵燕晰都没被安排外出,梁研一早就发现陈渠不在,那个阿山也不在。 吃过早饭,屋里走了两个姑娘,后来又来了两个男人,卧室的席子也被收起来了,梁研跟圆脸姑娘打听,被告知要来新人了。 梁研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又要搞迎新的鬼把戏了,也不知哪个倒霉蛋要来作死。 吃过午饭,秃头给大家分配工作,有几人出去买水果,剩下的搞搞大扫除。 准备了快一个小时,总算好了。 梁研一看,客厅摆着个小茶桌,桌上俩盘子,一盘橘子,一盘梨,破沙发铺了垫子,跟她来的那天一模一样,只是换了间屋而已。 都是套路啊。 一切就绪,秃头把男的召到一起,叮嘱,“和以前一样啊,要有跑的趋势就吓吓他,动手轻点,做做样子,他们这样的,吓吓就没胆了。” 没多久,组长下来了,接个电话又出去了,再回来时,后面跟着三个男的,其中一个很年轻,瘦高个,小白脸,一头卷烫黄毛,穿白t恤配橙色七分裤,背个大红色旅行包。 屋里人一看,都愣了一下。 卷毛男孩也愣了愣,似乎有些惊讶,但转瞬就笑呵呵跟大家打招呼:“哈喽,大家好,我是陈琳的朋友池宪,大家叫我小池吧。” 一屋人回过神,热情四溢地打过招呼,将人迎进。 坐下聊了一会天,池宪有些奇怪,问:“陈琳怎么还没回来啊,我再给她打个电话吧。” 他将手机拿出来,立刻就有人阻止,“哎,她今天忙着呢,肯定在上班,要不怎么叫我们帮忙接你呢。” 话刚落,圆脸女孩上前,“啊,你这手机壳好漂亮啊,借我看看。” “嘿,一看姐姐你这审美就好,我可挑了两天吶,随便看。”池宪把手机递给她。 梁研默默在心里骂一句:痴线啊。 圆脸女孩按排好的戏份演,“咦,你手机没多少电了啊,咱俩型号一样,我帮你充。” 池宪笑出两颗白牙,“好啊,谢谢喽!” 梁研又骂:痴线二次方。 接下来一个小时都在聊天,眼见池宪把自个年龄籍贯学校甚至兴趣爱好抖了个遍,梁研心里默默将他骂到了痴线n次方。 而池宪口中的“陈琳”一直没出现,直到傍晚,池宪才有些急了。 这时,组长把手机给他看,“陈琳发的,说她晚上要加夜班,让我们先帮忙照顾你,你晚上就先在这休息吧,今天也累了。” 池宪也好说话,一看就应了,“啊,那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啊。” 组长说:“没事儿,我们都跟家人一样,就是地方挤了点,你不介意就行。” “行。” 组长跟秃头交代好就离开了。 晚饭后,男的在客厅陪池宪聊天打牌,女的都进了卧室。 圆脸女孩摆弄着池宪的手机,“这人通讯录好长啊,主任就喜欢这样的。” 梁研在想事情,坐着动都没动,赵燕晰好奇地趴过去看,俩姑娘边看边讨论。 外面却突然闹起来。 赵燕晰一愣,“怎么回事?” 圆脸女孩竖着耳朵听,“糟糕了,那个卷毛好像要走!” 话刚落,外面打了起来,顿时一阵嘈乱,骂声,叫声,喊声都有。 赵燕晰和圆脸女孩噔噔噔跑到门口,开了一道缝往外看,边看边现场解说。 “哎呀,动手了!” “诶,没事,都是吓吓他的,这卷毛好像挺能打啊。” 又过了一阵,两姑娘啊了一声。 赵燕晰眼一闭,拿手盖眼上,“啊呀,我看到血了。” 梁研起身,去门边一看,脸色陡变。 客厅里,秃头将卷毛踩在地上,一拳上脸,“叫你跑,还跑不跑!” “你还跑不跑!”又一拳上脸。 “小子挺牛啊!”再加一脚。 其他人围边上,满脸兴奋,“打!打死他!朝脸上打!” 赵燕晰和圆脸女孩半遮着眼,看得心惊肉跳。 “真是疯了。” 梁研将门口两人扯开,拉开门冲出去。 “打得好!打死他!” 在旁人的呼声中,秃头的拳头越来越用力,他似乎已经忘记迎新前自己的叮嘱,就在他的眼睛被池宪打了一拳后,愤怒没顶,事情渐渐发酵得变了味儿,其他男人也兴奋过头。 他们看着这个卷毛男孩在秃头脚下挣扎,也看着他脸上的血,在这种气氛下,他们好像忘了什么。 这已经不是原计划中的“吓吓他”。 秃头被推开时,池宪已经骂不出话,鼻血糊了他嘴巴,声音堵在喉管里,他痛得呜呜呻-吟。 梁研俯身去查看他的状况。秃头却失控,上前又冲池宪脸上招呼,梁研拦住他,胳膊顿时挨他一拳。 梁研将池宪脸上血一抹。 秃头又换脚踢,“我叫你跑!” 一脚没踩上池宪,全踩梁研手上了。 “你疯了吗?”梁研疼得抽手。秃头穿的是一双中老年旧跑鞋,鞋底几排橡胶钉,在梁研手背拉出两道血檩子。 梁研吼:“打死他你要坐牢!” 第6章 秃头一震。 圆脸女孩和赵燕晰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闹大了,一起跑出来劝。 “是啊,别打了,别闹出人命啦。” “对啊,不是就吓吓他嘛,这样可以了。” 秃头似乎反应了过来,慢慢看了看自己的手。 其他几个男人仔细一看池宪,也有点愣。 这好像……好像确实过头了。 梁研喊赵燕晰过去帮忙,她们很快将池宪扶到房里。梁研检查了池宪的伤,出去跟秃头说要送医院处理。 秃头立刻反对,“不能送医院!” 那几个男人这时也知道轻重了,附和着:“对啊,别送医院啊。” 梁研说:“那就去买药。” “好好,我们现在就去买。” 卧室里,赵燕晰帮池宪擦脸,见梁研进来,赶紧把手巾给她,“全是血,我晕得慌。” 梁研接手,将池宪的脸清理干净。 这期间,池宪一直缩着身子在发抖。 “没事了。”梁研说,“眼睛睁一下。” 池宪听话地动了动眼皮,梁研拿手巾擦了擦他肿胀的眼睛。 她转头在盆里搓手巾,圆脸女孩戳了戳她。 梁研抬头,圆脸女孩指指池宪,以口形说:“……哭起来了。” 梁研一看,那两只肿得吓人的熊猫眼果然冒出了眼泪。 池宪起初还没声音,后来越来越伤心。 赵燕晰和圆脸姑娘看他缩那呜呜地哭,一时都不敢说话。 梁研显然不会安慰人,看了半天,只冒出一句:“哭了不是更疼么。” 她拿毛巾给他抹一把脸,退开时,池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梁研皱眉,听见池宪一边哭一边说:“她为什么要骗我,她那么好的小姑娘,她长得那么好看,那么单纯,那么可爱……” “……” 梁研无语地将他的手拨开,“你长点脑子。” 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小姑娘,那不过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假装的,跟他聊天,搞网恋,再骗来。 八点半,外伤药买回来了。 梁研给池宪涂了药水,池宪不再呜呜哭了,也没有缩成一团,他很安静地躺着,一脸失恋后的生无可恋。 梁研也懒得问他,倒是圆脸姑娘和赵燕晰觉得他这样子相当可怜,蹲旁边安慰了几句。 这一安慰,又把池宪给安慰哭了。 梁研听得头疼,起身去卫生间洗衣服去了。 快要洗好的时候,进来个人。 梁研看了他一眼,低头把袜子拧干,拿起盆放在洗脸台接水。 沈逢南走过来。 “你要上厕所?”梁研说,“那我出去一会儿。” 她往外走,手臂被沈逢南拉住。 他低头看见她手背上清晰的血檩子。 “今天又干什么了?” 低哑的嗓音被水流的声音遮过,并不十分清晰,但梁研听得很清楚。 她说:“你知道还问什么。” “你还要不要走了?” 梁研略微一顿,隔两秒,抽回手,抬头看他,“你觉得我又闹事了是吧。” 沈逢南说:“这很明显。” “对,我又闹了。” 梁研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平静的目光寡淡得令人生气。 “你信么,他真的会被打死。”她说,“他们失控了,疯了,他们不知道在做什么,那个人……你不知道,那个被打的人他一定以为他要死了,你也不会知道等死的感觉。” 她看着他,有一丝嘲讽地说:“你只知道我爱惹事。” 她关掉水龙头,将衣服又过水一遍,拿出去了。 出门前,丢下一句,“少拿那件事管我,不用你帮了。” 陈渠出去一天,回来也顾不上问屋里发生的事儿,急着找赵燕晰,告诉她他要换到别的组待几天,今晚就过去住,要帮忙接新,还要去上两天大课。 赵燕晰一听,暗暗高兴。 陈渠见她不冷不淡,有点不舒服,但也没直说,叮嘱两句就走了。 这天晚上,池宪在卧室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精神好了一些,但整个脸还是肿的,比较麻烦的是,他不愿出卧室门,对秃头尤其恐惧,上厕所都央求梁研护着。 组长得知情况亲自过来安抚,顺带给他洗洗脑。 池宪听梁研的嘱咐,表现得跟乖儿子似的。 这样和平地过了两天,他脸上的伤好多了,起码鼻子眼睛都看得清楚了。 周五一大早,传来通知,下午有休闲采摘活动。 圆脸姑娘很高兴,偷偷告诉她们这个活动最好玩,可以去山上,一般在来新人的时候才有可能组织一次。 梁研一听就明白了,这显然是用来麻痹新人的,先营造好氛围,让人玩得开心快乐,慢慢融进群体,最后被困死。 套路可真多啊。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在城区边缘,靠近旧车站,附近不远处就有山。 出发前,小组已分好,池宪一听自己跟梁研一组,放了心,再一听,秃头也在这一组,整个人都不好了。 回到卧室,赵燕晰小声安慰他,“你怕啥,待会儿你靠边走,离他远点就是了。” “他太狠了。”池宪咬牙切齿,内心阴影面积无限大,这几日又困在屋里不见天日,他整个人都阳光不起来了。 赵燕晰说:“他平时人挺好的,那天真是意外。” 池宪并不相信,猛摇头,“你家研哥待会借我成吗?” 赵燕晰“噗嗤”笑出声,“真有你的,还研哥哩,小心梁研揍你。” 池宪没心思跟她说笑,“我可说真的,待会儿我走她边上,你别抢啊。” “你是不是男人啊,”赵燕晰鄙视他,“你跟梁研学学,硬气点行不行。” 池宪一脸受伤,“你们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没被打过,不知道疼,没被骗过感情,不知道伤心,我那天差点以为就要这么死在他脚底下了,你都不知道多绝望,我还有大好河山没看呢。” 两人正嘀咕,梁研从后面来,将他们背一拍,“收拾东西。” “啥?” “走了,重要物品带上。” 池宪说:“哪有什么重要物品?”他手机、pad全交上去了。 “钱还有吗?” 池宪懊丧,“没多少了,昨天他们让交伙食费,都搜刮了。” 梁研说:“剩多少都带着。” 池宪听话地把四十块揣进裤兜。 赵燕晰又问:“咱们这组刚刚说几个人来着?” “六个。”池宪记性好,一个一个给她数,“我们仨,还有那个狠秃子、个子高的那个叫阿山的,还有昨天阿山带来的那个短毛的小李。” 赵燕晰说,“这队谁分的啊,全是男的,就我跟梁研两个女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那个小李是别的组才来的。” “就是啊,还把秃子分来!” 梁研没理他们的抱怨,过去拿起席子上的枕头翻过来,拆开后头的线,从里头摸出身份证、银-行卡和两张粉红票子放进口袋。 去的路上,池宪亦步亦趋跟在梁研身后。 走了二十分钟,到了山脚。这山是他们的老活动地了,大家由老成员带着,各组分开活动。 秃头带了两个蛇皮袋,递了一个给赵燕晰,“喏,你们仨用一个。” 进了山林,梁研发现这里有很多橘子树。 秃头说:“这山以前是别人承包的,种了不少橘子,后来那家人都不在这儿了,山就荒了,不过橘子树还留着,没人看山,谁都能随便摘了。” 赵燕晰有点兴奋,拽着梁研就要去摘那棵最大的树,池宪也跟着他们,却被秃头叫住。 秃头交代:“别跑远,大家在一块,不要单独跑,迷了路就糟了。”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控制人身自由。 赵燕晰一脸失望地不作声。 梁研点头应:“好。”她找了最近的一棵树就动手摘。 大家摘了大约一刻钟,小李突然捂着肚子叫:“哎,我肚子疼!” 秃头问:“咋回事?” 小李不大好意思地说:“好像中午吃多了,现在闹起来了,我得找个地儿方便一下。” “这山上哪里都好方便。”秃头说。 赵燕晰听了立刻叫:“那也不能在这方便吧,要臭死我们啊。” 小李红着脸笑了笑:“是啊,我跑远点儿。” 他这么一说,就意味着得有人陪他跑远点了。毕竟,他们是不能单独行动的。 秃头想了想说:“阿山,你带他去吧。” 沈逢南一直埋头摘橘子,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这山我不太熟,怕要迷路。” 秃头一想也是,看了看梁研他们几个,说:“那你在这儿,我带他去吧。” 沈逢南点头:“行。” 秃头带着小李走远,沈逢南丢掉橘子,大步过去拉住梁研。 “走!” 第8章 梁研说:“我也今天才知道。” 赵燕晰想想也觉得不大可能,但又很奇怪,“我以为你们很熟了呢,他好好地为什么帮我们啊,那里有那么多人,他就只放了我们三个。” “可能看痴线可怜吧。”梁研随意答了句,去了卫生间。 在地板睡惯了,乍然躺到床上,赵燕晰倒有些不适应,觉得像做梦。 这床怎么能这么软啊。 梁研洗完澡出来,就见赵燕晰两脚架在床头板上,哼着歌儿,一副旧社会姨太太的惬意模样。 “你这什么姿势?” 赵燕晰闻声扭过脸,“你洗好啦!这床好舒服啊,你快感受一下。” 梁研懒得理她。 白天累极,这一晚赵燕晰睡得特别香,第二天早上日头高升才醒来,往旁边一看,那张床已经空了,梁研不在。 赵燕晰正要喊,梁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豆浆包子。 “你这么早?”赵燕晰揉着蓬乱头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赵小姐,已经十点了。”梁研把早餐放到桌上,“再不收拾,你只能吃午饭了。” “啊,这么晚了!”赵燕晰惊叫一声,嘟囔,“没有手机还真是不方便,都不晓得时间。” 说着一骨碌爬起来,快速去洗手间刷牙洗脸梳头,收拾好自己就过来吃早饭。 “痴线呢?”赵燕晰边吃边问。 “和张哥出去了。” “干啥去了。” “问那么多干嘛,吃你的。” “哦。” 赵燕晰几口吃掉包子,把豆浆喝了,问梁研:“我们今天走吗?痴线也回南安,要不要跟他一起?” 梁研:“先回俞城。” “啊,你想回去?”赵燕晰有点惊讶。 “不是我想,是你身份证要补办。” 赵燕晰一拍脑袋,“对哦。那今天就回俞城吧,反正也要看姥姥,难得你也回去,她肯定很高兴。” 梁研说:“今天不走,明天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这一天都在旅馆度过。 睡觉前,张平过来敲门。 梁研开了门,张平说:“来消息了。” 梁研心跳了下。 张平看她的表情,笑了笑:“别紧张,好消息。” 见梁研还是一张严肃脸,他也不卖关子了,“南哥回信儿了,好好的呢,没事儿。” 梁研嗯了声,表情放松了,问:“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张平说:“快了,我看过一周能收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张平将他们送到火车站,帮赵燕晰和池宪办了临时身份证明,又买了票,在进站口同他们道别。 池宪没手机,就给张平留了宿舍电话,又给他一个大大拥抱,“张哥,回南安一定找我啊,你们报社离我学校超近的,到时我请你跟南哥吃饭!” 张平平笑呵呵答应。 池宪又将身旁梁研一拍,“咱们几个真有缘,研哥跟赵妹妹过阵子也要回南安,到时咱在那边团聚。” “好好好。” 客套话讲完,道了再见,张平挥挥手,目送他们仨小孩进站。 还没转身,一个身影又出来了,张平一看,是那个短头发姑娘。 “咋了?”张平奇怪。 梁研到了他跟前,说:“张哥,留个电话吧。” “嘿,你也要请吃饭呐。”张平笑道,“你们太客气啦。”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很乐意地从兜里摸了张名片给她。 “谢了。”梁研笑笑,转身进站。 八月尾巴,俞城热得出奇。 两年没回来,梁研一路看过来,发现许多地方都变了。 出租车经过她和赵燕晰曾经读书的小学校,飘扬的红旗不在了,只剩一片拆后未建的废墟。 车绕进老城区,在小街口停下,天已经擦黑。 赵燕晰和梁研下车走了几分钟,看见小区的大门,里头几栋居民楼年代久远。 关于这里的所有记忆对梁研来说也远得有些缥缈了,她在这出生,也在这生活七年,后来被沈玉带走,她住的老房子也在那一年被沈玉卖掉。 沈玉是梁研的母亲。 梁研六岁时第一次见到她,七岁时是最后一次。 这里是沈玉的家乡,但沈玉再也没有回来。 梁研读高中时,她的父亲梁越霆让人在新街租了间屋,梁研住了三年,但她每晚送赵燕晰回来,仍然会来这个小区。 梁研觉得,这几栋老旧的居民楼好像永远是那副样子,没什么活力,但也没有哪里不好,不紧不慢的。 她们熟门熟路进了小区,上楼敲门。 赵燕晰的姥姥独自住在二楼的一套两居室,老人家打开门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两个丫头突然回来,等反应过来就只剩惊喜,忙将她们迎进来,张罗这个张罗那个,看到梁研带了营养品,又将她说了一通。 叙过旧,姥姥就忙着折腾晚饭了,梁研和赵燕晰也没闲着,帮忙弄了好几个菜。 两人都很累,吃完饭冲了澡就睡了。 后面的日子她们俩过得好似度假,每天陪老人聊聊天,帮忙买个菜,然后就是吃吃睡睡。 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赵燕晰才在梁研的催促下去补办了身份证。 去的时候是下午,天有点阴,赵燕晰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找出一辆破单车,梁研骑着载她。 办完事就到傍晚了,经过超市,赵燕晰进去买东西,梁研扶着车站门口等。等了一会,没等来赵燕晰,倒碰到一个熟人。 对方似乎先认出的是梁研的背影,他喊了一声,语气并不十分确定。 梁研回过头,看见一个男孩愣在那里。 梁研有点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但她确定,他应该是她高中同学,至少也是同校的,否则她不会觉得眼熟。 “梁研?”对方看上去有点激动。 梁研放弃搜索,直接以万金油方式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男孩眼睛微微一亮,似乎很惊讶,过了会,对她笑了。 “是啊,好久不见。” 他笑得有点儿耀眼,梁研怔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梁研说:“哦,才回来。” “是么。” 他突然不说话了,梁研也没寒暄,就这样陷入沉默。 赵燕晰这时候出来了,看到梁研身旁的人,惊呼:“宋祈宁!” “你好。”宋祈宁说。 “好巧!”赵燕晰惊叹,“哎呦,宋祈宁你变帅了嘛。” 宋祈宁笑了笑,没接话,看着梁研:“可以留个电话吗?” 梁研正在回忆这个名字,直接说:“我没电话。” 这理由听着太假,宋祈宁以为她不愿意,有点失望。 一旁赵燕晰早将他看透,老实告诉他,“是真没电话,我们回来时手机被偷了,还没买呢,不过我可以给你她宿舍号。” 梁研来不及阻止,赵燕晰已经报完号码。 宋祈宁走后,赵燕晰满脸兴奋,将梁研一拍:“你魅力超大啊,人家念念不忘呢。” 梁研白她一眼,“这人谁呢,脸有点熟,名字没印象。” 赵燕晰不敢相信,“梁研,你把他忘啦?当年人家可是第一个不怕死敢跟你表白的人!你辣手摧花,把他狠狠揍了一顿,记得吗?” 梁研一听就有印象了。她揍过的人不少,被揍了不还手的没几个,宋祈宁算一个。 “没想到他还记着你呢。”赵燕晰说:“啊,你可以考虑开始你的初恋了,虽然有点晚,但好歹赶上大学的尾巴,也没有遗憾了,怎样,我机智吧,保准你回学校就会接到表白电话,到时候他千里寻爱,你俩花前月下,然后你交出你的初吻,他……哎哎!梁研——” 赵燕晰顾不上畅想了,追着自行车跑。 晚饭后,赵燕晰收碗筷进厨房,梁研说:“我出去一下。” 赵燕晰探出半个头,“干嘛。” “散步。”梁研头也不回丢了一句。 赵燕晰嘀咕:“什么毛病,她什么时候开始散步了?” 梁研下了楼,径自走到门口的小卖部。 看店的大爷在吃晚饭。 梁研说:“大爷,我打个电话。” “在那儿呢,你打呗。” 梁研从兜里摸出张名片,拨出上面的号码,响了三声,那头有人接了。 “喂——”是男人的声音,周围有点吵闹。 梁研说:“张哥,是我,梁研。” 张平一愣,紧接着就乐了,“啊,是你啊!我还说这号码像打广告的呢,你咋现在打电话来了,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梁研停了一下,“就问一下你们怎么样了。” 张平的笑声隔着听筒传来,他似乎很高兴,“丫头有良心啊,还知道关心我们哩,没事儿别担心,都结束啦,南哥也出来了,就在我边上吃饭呢。” 梁研愣了下,还未反应,张平又说:“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啊?” 问完不等梁研答话,就自个接下去了,“我把电话给他喽。” 听筒里一阵嘈杂,隐约听见张平的声音:“是梁研,担心你呢,打电话特地问来着……” 隔两秒,梁研听到了那个人熟悉的低哑的嗓音—— “喂?” 第9章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只剩电流杂音。 梁研说:“是我。” “我知道。” 梁研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头也是沉默。 梁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几秒后,她咬了咬牙,“沈……沈叔叔。” “咳……” 沈逢南毫无预兆地呛了一下,张平吓了一跳,“你喝慢点,谁跟你抢呢,都是你的。” 张平递了纸巾过去,沈逢南没接,他捏着手机,将手里纸杯放下了。 那头很安静。 在这安静之后,她淡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上次……对不起,谢谢你帮我们。” 沈逢南微微一顿。 他才发觉,她是在认真的道歉和道谢,那声“沈叔叔”也是认真的,大概是她反复斟酌之后的称呼,与之前叫他“山叔”并不一样。 梁研二十岁,而沈逢南今年三十三,叫叔叔没什么不合适。 但梁研突然这样正经地喊,沈逢南难免惊讶。 他先前见过她几副面孔,有时冲动,有时冷漠,偶尔也调皮戏谑,但似乎都不如现在这短暂的郑重让人措手不及。 张平见沈逢南顿着不说话,惊讶又好奇,凑近了听手机里的声音,什么也没听见,不由嘀咕,“咋回事?说话呀,你俩玩什么无声胜有声呢。” 沈逢南将他脑袋一推,贴着话筒说:“嗯。” 他声音不高,但梁研听到了,莫名松了口气。 话都说完,她也不再打扰,说:“那你们吃吧,我挂了。” “好,再见。” 梁研也说:“再见。” 梁研挂了电话,放了两个钢镚,道过谢,一身轻松地回去了。 沈逢南把手机还给张平。 “说什么啦?这么严肃。”张平的八卦之心难以抑制。 沈逢南不理他,低头倒满一杯啤酒,两口喝完。 张平锲而不舍,“那小丫头不错吧,对你挺有心,怎么样,被人惦着的感觉是不是好极了?” 沈逢南将杯子一放。 “有什么好不好的。” 喝过酒的嗓子更沉哑,他只这样淡淡回了一句,喊老板结账。 回旅馆的路上,张平不死心地继续打探,“那丫头挺好玩吧,你不晓得上回你送他们出来,然后一整天没信儿,她问了好几次呢,后来我去告诉她的时候她那小脸绷得,看起来怪紧张你的……” 讲到这里做总结,“我觉得这姑娘怪可爱的,就是打扮有点像男孩子,她人心眼挺好,南哥你就说我看得准不准吧。” “明天先把票买了。”沈逢南把他一车话全无视了,接口就说正事。 张平一愣,“啊?买哪天的?” “你看着买。” “咦?”张平不懂了,“你这意思是我们随时能走了?” “嗯。” 张平皱眉,“不是还有两个大总跑了吗?不得抓回来?” “他们姓名身份信息我都提交过,后面是警方的事。” 张平哦一声,点点头,“也是,总不能这抓逃犯也让你上吧。除了这点小瑕疵,这事儿也算圆满成功了,料都已经摸全,回头社里把专题做起来,这就算画上句号了。” 两人回到旅馆,沈逢南先洗澡,张平跑去前台开了间豪华大床房。 他回来把房卡给沈逢南。 沈逢南不明所以,“这不有两张床?” “老大特地交代的,让你睡了小半年地板,他过意不去,喏,他说今天这整张床都是你的,随便滚。” 说到这里张平突然叹息,“唉,只是南哥你这孤家寡人的,又没姑娘陪你滚。” “……” 贫嘴的结果是脑袋挨到一下暴击。 张平委屈兮兮,“我又没说错啊。” 离开俞城的前一天,梁研和赵燕晰去逛商场,打算给老人家买几件冷天穿的衣服备着。 路上,赵燕晰问梁研还有多少钱。 梁研没讲具体的,只说一句:“够养你的。” 赵燕晰不大相信,总觉得梁研这样贫嘴是故意避开重点。 这个季节卖秋冬衣服的还不多,逛了几家,梁研挑了件暗红色的棉袄,问赵燕晰:“这个怎么样?” 赵燕晰也觉得不错,趁导购不注意,翻了下价格牌,脸就黑了。 “这个不好。” “我觉得挺好的。”梁研认真地又看了一遍,“质量不错,颜色也合适。” 她对导购说,“这个装起来,我们要了。” 赵燕晰在背后扯她衣服,小小声地提醒,“姥姥肯定也不希望我们回了南安喝西北风的。” 梁研没理她,刷完卡出店才说:“别杞人忧天,东南风我都没让你喝过吧。” “我们回去还得买手机呢,这又是一笔花销。” 梁研说:“花不了多少钱,我又不给你买土豪机。” 赵燕晰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抬头说:“梁研,我是不是总是拖累你?” “说什么屁话。” “你别蒙我,我也没那么傻,我知道我放在你那的那点钱早花完了,现在我要考研,南安房租又贵,全都要靠你一个人,你今年还要交学费。” 赵燕晰声音越来越低,“我本来还想着跟陈渠后头小赚一笔,你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梁研不知道她脑子里想这么多,听完沉默了会,说:“我说真的,你不用操心,真穷到那地步我会动他给的那些。” 赵燕晰愣住,没想到梁研会说这话。她知道梁研口中的“他”是梁越霆,她再孤陋寡闻也知道梁越霆不缺钱,但她印象里,梁研在这件事上倔得出奇,上大学后就不再花梁家的钱。 梁研现在这样说,反而让赵燕晰更难过,她不再往后想,决定先专心复习,考完试就去找工作。 两人又买了一件衣服,之后去箱包店选行李箱。 晚上,梁研洗完澡吹头发,赵燕晰躺在床上看了她一眼,有点惊讶地说:“梁研,你头发又长了。” 梁研头也没回,说:“回去剪。” “不剪了好不好?”赵燕晰说,“梁研,你留长发吧,一定很好看。” 梁研直接无视了这句话,赵燕晰有点失望。 梁研关掉吹风机,躺到床上,赵燕晰坐在床边看着她,说:“我说真的,你以前长头发真的很好看的,大家都这么说。” 见梁研不说话,赵燕晰略有些忐忑,停了下,故作轻松地说:“我可没夸张,你记得么,那时候暑假你回来俞城看我,我在补课呢,你到我们学校去了,你不晓得我们班男生都来打听你呢,那天你穿白裙子,扎着辫子,我记得可清楚了,你……” “睡觉吧。” 梁研关了灯。 屋里瞬间黑掉,赵燕晰张了张嘴,半截话堵在嘴里。 对面的人毫无动静,赵燕晰顿了一会,无声叹了口气。 梁研,那一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只有这一件,你始终不肯说? 赵燕晰乱糟糟想了一会,没纠结多久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赵燕晰正在拖地,突然有人敲门。 她打开门,外头站着个女人,长卷发,穿得很好看。 “请问梁研是不是回来了?” 赵燕晰愣了下,点点头,转头喊:“梁研。” 梁研从卧室出来,看到门口的人,脚步微顿。 “研研,”对方有些惊喜,“原来你真回来了。” 梁研走过去喊:“林阿姨。” 林晓清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没有跟我联系呢。” 梁研说:“只待几天,马上就走了。” “这么快?那你妈妈的东西……” “林阿姨,”梁研打断她,“那些东西你处理了吧。” 林晓清怔了一下,“研研,你不是说会来拿的吗?” 梁研没讲话。 赵燕晰偷偷握住她的手,“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拿吧。” 林晓清说:“或者我给你送过来也行。” “不用了,我并不想要。”梁研直接把话说出口。 林晓清有些为难。她是沈玉的朋友,也是沈玉的医生,沈玉最后的一点遗物都保管在她那里,梁研几次答应会去取,但始终停在口头,这次干脆说不想要了。 她们沉默了一会,梁研说:“林阿姨,抱歉让你保管了那么久,今天回去就扔掉吧。” “研研,”林晓清皱眉,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其实,你妈妈有给你留一封信,我本想等你自己发现。” 见梁研没有反应,林晓清从包里取出信递给她。 “毕竟是你妈妈最后的话,不想看看么。” 赵燕晰赶紧将信接下来,“谢谢林阿姨。” 林晓清看了看梁研,说:“那我就先走了,研研你如果改变主意,就给我打电话,或者给我发个地址也行,我给你寄过去。”停了下,说,“另外,你妈妈的病历资料我也一直保存,如果要,也一并给你吧。” 梁研不应声,赵燕晰就好声好气代她讲:“好的,谢谢林阿姨。” 林晓清走了两步,又回头,欲言又止。 “林阿姨还有事吗?”赵燕晰问。 林晓清想了想,还是叮嘱一句:“研研,你不要忘了,定期检查身体。” 第10章 林晓清走后,赵燕晰把梁研拉进卧室。 “你……不看看么?”她把手里的信递过去。 梁研接下来塞进箱子里。 赵燕晰忐忑,“梁研,已经过了这么久,要不你看看吧,也许有什么重要的话呢。” “人都死了,几句话能有多重要?”梁研将拉链拉上。 “既然不重要,你为什么不敢看?” 梁研倏地一顿。 赵燕晰走近,又说一遍,“梁研,你为什么不敢看?” “我不是不敢。” “那是为什么?”赵燕晰难得执着地问下去。 “没有意义。” “是么,那你怎么不把它丢了?虽然是我收下来的,但你也没有把它丢掉,你心里还是很在乎你妈妈的,是不是?” “不是。”梁研几乎没有思考地否认,“她并不值得我在乎。” “你说假话,梁研……” 赵燕晰觉得不揭开讲的话,这个问题永远都在,那些不好的全都堆在梁研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她犹豫了一会,说:“你知道么,你以前睡觉会讲梦话,那时候我就听到了。” “听到什么?” “你叫沈阿姨不要丢下你。” 其实还有别的,只是赵燕晰不忍心说。 梁研的身世,一直是邻居间讳莫如深的话题,但仍然抵不住好事者的八卦心,背后谈论的人不会少。这些年,赵燕晰东听一段,西听一句,加上一些亲眼所见的事实,揉在一起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她知道,梁研梦里那句话是有原因的。 小区里人都知道,梁研是私生女。 沈玉没有结婚,但她怀孕了,她将梁研生下来就丢给梁研的姥姥,梁研六岁她才露面,隔天梁研放学回来,她就已经走了。 赵燕晰记得,那天梁研一晚上都没有讲话。 沈玉再次出现是一年后的五月份,那时梁研的姥姥已经去世一个月。 那个月发生的事情,赵燕晰希望梁研永远忘记,再也不要想起,但她知道不可能。 没有哪个七岁的小孩会独自在死去的姥姥身边睡两天。 如果不是她刚好来这边过五一,又刚好去找梁研玩,她不敢想梁研会怎么样,整个小区根本就没有人发现这对祖孙两天没出门。 后来是邻居凑钱帮忙办了丧事,赵燕晰的姥姥将梁研带回家照顾。 而沈玉一个月后才出现,她卖了房子,带走梁研。 赵燕晰从那之后没有见过沈玉,后来才知道沈玉那一年就死了,是自杀的,梁研因此回到了亲生父亲身边,再往后,读高一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梁研被送回俞城,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梁家。 如果说梁研恨沈玉,赵燕晰可以理解,但她发现不是这样简单。像现在,梁研听到别人提起沈玉,情绪会不好,但她总是在忍。她不看沈玉的信,但也不丢,那个结永远在那,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它也许每时每刻都在折磨梁研。 赵燕晰决定把这一切都说破。 “梁研,你看看她说什么,然后,你心里有什么,你也说出来,你可能不会再那么难受了。” 但梁研显然不配合。 “没什么好难受的。”她固执地说,“我早就忘了。” 离开俞城之前,谈话没能再继续。 九月中的列车重新将梁研和赵燕晰送回南安市。 生活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假期里的一切都是插曲,除了慢慢被遗忘,似乎没有别的结局。 开学后,梁研成为大四老学姐。 她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课少很多,九月底将直研材料交到院里,就只剩每周二的一次课。 她的同学大多在准备考研或找工作,确定直研的那些也会找实习和兼职。 但梁研仍然靠接稿过活,偶尔出去接一单会场翻译。 赵燕晰正正经经复习备考。 她们租的房子在云阳路,离梁研就读的a大不远,也靠近赵燕晰要报考的师大。赵燕晰觉得梁研特别神通广大,不知找谁拿到了师大的校园卡,可以让她进图书馆,也可以在食堂吃饭。只是,图书馆占座问题严重,经常找不到座。 赵燕晰晚上精神好,睡得迟,早上睡眠最好,连着几天为了占座早起,好好的一双水灵眼睛熬出两坨黑眼圈。 她想在家复习,但尝试了一次效率巨差,背着单词就躺到床上去了,有梁研监督也没用,她坚持不了一会就想跟梁研说话聊天。 没几天,梁研也忍不下去了,在南安高校论坛搜索一圈,找到几个口碑靠前的校外自习室,做完筛选,定下离a大最近的e书馆。 e是eagle的缩写,所以论坛里的同学们亲切地称呼它小鹰书馆。 帖子里描述的条件很令人心动,全天24小时开放,单独隔间,包位一个月三百,大厅提供微波炉、饮水机,图书角、打印机随时可用,前台售卖零食饮料。 第二天,梁研就把赵燕晰送过去了,得到的反馈是一条过分激动的语音信息—— “这里棒呆了,效率飙升!” 梁研收到消息时正在食堂。她早上接到准导师电话召唤,这会儿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饭,听完语音,她回了个摸头的表情图以示表扬,然后迅速收掉餐盘赶去六号楼。 那位钟老师做事风风火火,最恨别人迟到,梁研早就帮他做过事,对他的脾气秉性一清二楚。 果然,到了办公室,钟老师已经在了。 梁研一进去,他就丢来一张便签,上头只有几个字和一串邮箱号。 钟老师的交代极简洁:“联系这家,约一位摄像,28号八点,北楼1101拍摄远程教学资源片。另外,你今天去把场地提前申请下来,再通知院学生会安排志愿者帮忙。” 梁研仔细一看,是家摄影工作室。不知为什么上面只写了邮箱,也不多留个电话,打电话其实最方便快捷。 回去后,梁研按要求发邮件预约,半个小时后收到回音。 梁研看完邮件,将对方留的联系号码存进手机。 27号晚上,梁研特意给对方发了消息提醒第二天的拍摄工作,收到回复后,她又将通讯录名片转发给学生会负责人。 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第二天,28号,梁研去市医院体检,赵燕晰坚持要陪她,中午拿到报告单,赵燕晰抢过去,看完松了口气。 “没事儿。” 梁研也看了一遍,的确没有任何异常,两人吃了顿饭,慢慢坐公交车往回逛,到了学苑路的小鹰书馆,赵燕晰先下车,“我今天晚上多看一会儿,估计回来得晚。” “知道了。” 车门关上,梁研转头看前方,发现路旁的树叶居然开始黄了。 手机突然一声响,梁研回神,低头看,群里来了条信息,是学生会那边的负责人发的,跟大家汇报持续四个小时的拍摄工作终于结束了,然后底下就是一片撒花祝贺,有人发红包犒赏。 抢完红包,现场帮忙的志愿者小姑娘发来一条消息,问大家有没有觉得今天来的那个摄像很帅。消息刚滑过,迎来一片整齐的“+1”加“捂嘴笑”表情图。 负责后勤工作的小姑娘直接跟一个“+10086”。 于是有人吼着求照片。 不一会,有好人上了张图,背影照。 梁研随手点开,看清了大图—— 短寸头,宽肩窄腰,穿白t恤,休闲裤,背影挺拔。 她看完点回去,一串消息又来了,清一色的“求正面照”。 发图的同志遗憾地说没敢拍。 底下又一溜“求联系方式”、“求电话”、“求微信”。 负责人妹子甩上电话号码并艾特梁研,指明是梁研给的,但她试过了,用手机号搜不到微信。 其他妹子发了一堆哭脸。 梁研看着不由笑了,这几届的学妹实在太可爱,她想拉过来一个个捏脸。 公交到了a大站,梁研收起手机下车,从侧门进学校,经过小操场,一辆黑色汽车从她身边行过。 梁研无意间扫了一眼,目光落到副驾驶位。 她愣了一下,再看的时候,那车已经远了。 梁研怔怔站了两秒,无意识地往那方向走了几步,看见那辆车已经开出校门。 她没看清车牌号。 晚上,梁研拨了张平的电话,嘟声还没响,她突然又按掉。 打通了要问什么? 问他们回了南安没? 这好像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梁研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没想出理由。她把手机放下了。 过了两秒,又拿起看了下时间,十点半,该去接赵燕晰了。 梁研正要出门,手机响了下。 一封邮件来了。 第11章 邮件是那家摄影工作室发来的,告知梁研后期剪辑制作中需要提供的信息材料,末了询问是否有其他具体要求。 梁研这才想起把钟老师发来的样片和材料包转发过去。 等她赶到小鹰书馆已经十点三刻了。 赵燕晰的信息五分钟前就来了,梁研没有进去,也没有找地方停电动车,她就坐在车上,脚撑着地给赵燕晰回信息。 发完信息,她抬头看了下,觉得这地方和那次白天看到的感觉不大一样。 或许因为是夜晚,周遭的黑暗和静谧将这里的灯火衬托得有几分特别,连门口的这棵梧桐都好像更大更有力量了。 梁研顺着树身往上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书馆的二楼也亮着灯。 难道二楼也是他们家的? 那也太大了点,要亏本的吧。 梁研瞎操着闲心,看见楼上落地窗边多了一道人影。 梁研突然顿了一下。 这样的距离并不能看清什么,最多是个模糊的剪影,但梁研奇怪地感觉到一丝熟悉,好像以前就见过,甚至于她看着那道身影能确定他此刻靠在那儿是在抽烟。 她看了一会儿,挪开视线。 为什么又会想起他? 这不科学。 歉也道了,谢也说了,他安全脱困,一点事儿没有,她又不欠什么。 一天来两次错觉,看谁都像他,这是有病啊梁研。 赵燕晰出来时就见梁研坐在电动车上发呆。 她伸手过去晃了下,梁研才回过神,“好了?” “对啊,你想什么呢。”赵燕晰坐到后座,扶着她的腰,“我出来你都没看见。” “没什么,你也不叫一声。”梁研将车骑上大路。 夜风拂面,梁研看着前方道路,赵燕晰在她身后絮絮叨叨汇报今天的学习进度。 回去后,梁研随口问赵燕晰:“你跟池宪联系过么?” 赵燕晰正在啃苹果,嚼了两口说:“没有啊,他留的电话我不知道塞哪儿去了,但我不是留过你宿舍电话给他吗,估计他打过电话,可你这阵子都没回学校住过。” 梁研哦了一声,去洗澡了。 赵燕晰啃完苹果慢慢回过味儿,陡地惊了一下—— 梁研不会惦记上痴线了吧?! 赵燕晰仔细回想了一下,眼睛慢慢瞪圆了。 梁研那家伙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人,感情世界一片空白,以前都没有认真看过一个男人,更不可能去研究什么男女相处的问题,看到一个可怜兮兮的痴线就保护欲爆棚英雄救美,又享受被痴线崇拜和需要的感觉,也不管人家娘不娘man不man,就这么上心了! 难怪和痴线分别后梁研就有点不对了,在俞城那几天总有点心不在焉,回南安后才好了,因为痴线在这儿啊。 看今天这趋势,梁研这是忍不住想见痴线了吧。 真是要死啊。 赵燕晰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她打心底希望梁研和普通女孩一样尝试着谈个恋爱,但对象不要是痴线好吗? 这还不如她自己上跟梁研百合呢。 梁研洗完澡就回卧室睡觉,赵燕晰坐在自己床上抱着腿看她。 梁研看了下手机,皱眉:“十二点了,你愣着思春呢?” 赵燕晰“唔”了声,心道你也就嘴巴厉害。 对着镜子刷牙时,赵燕晰渐渐冷静下来,思路转了个向。 或许这也可以算好事情,再怎么说痴线的生物性别也是男,这至少说明梁研能关注到异性了。 是个进步啊。 赵燕晰决定顺水推舟,就从痴线入手,先让梁研接触一下男人,以后再慢慢引导,她就不信等梁研上道了还能忍得了痴线那种磨叽的男生。 梁研不知道赵燕晰像老妈子一样操心她的感情启蒙问题,第二天她仍然和往常一样早起买早餐,留一份给赵燕晰,自己先去了学校。 赵燕晰锲而不舍,愣是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当初池宪留的电话,主动联系上了。 梁研一回来,她就汇报:“池宪约我们玩呢。” 梁研在写邮件,头也不回地说:“你现在还有时间玩?” “偶尔玩一下当放松啊,国庆七天假呢,池宪说还叫了那个张哥和那个沈、沈……” “沈逢南。” 梁研敲键盘的手顿住,她看了眼屏幕,慢慢按将错打出来的三个字删掉。 赵燕晰说:“对,就是他。” 见梁研没声音,她直接拍板,“池宪定了六号,反正我答应了。” 假期头几天,梁研过得异常繁忙,她接了两万多字的新稿,一半英语,一半法语。早八点到晚十点都对着电脑,马不停蹄译了三天,前脚刚交差,后脚接到钟老师的电话,说是给她介绍了个活儿。 梁研虽然有点累但还是接了。 传媒学院的董老师和钟老师关系好得像拜把子兄弟,梁研以前就给他帮过忙,这活儿就算不给钱,她也得卖个面子,何况人家正儿八经地花钱请她。 研讨会在a大东区报告厅进行,与会的有两位法国学者,梁研担任全场翻译。会议分上、下午两场,结束后把人送走,董老师带她和另几个帮忙的研究生吃饭。 饭局上气氛不错,不同于钟老师的雷厉风行,这位董老师特别接地气,讲话幽默风趣,和学生处得像朋友,梁研跟他还算熟,又饥肠辘辘,于是毫不客气地闷头吃菜。 包厢的门被推开时,梁研正在啃一块扇骨。 她啃得专心致志,没关注旁人,直到董老师突然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咦,还真来了,你这家伙不是开玩笑啊!” 其他人都望过去。 梁研头一抬,扇骨掉回碗里。 柔光中一个人走近,颀长身影在她视野里逐渐清晰,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裤子。 光线将他五官的轮廓勾勒得很明显。 他的头发剪了,很短的寸头。 董老师已经在对学生介绍:“喏,这是我小师弟,算你们小师叔了!” 学生们站起来打招呼问好,唯独梁研没动。 一个高高的男生挡住了她。 等他们都坐下,梁研就看到了沈逢南的脸。 他唇边还留有一点笑容,目光在别人脸上,过了一秒,他的视线随意地转了下,落到梁研在的方向。 梁研清楚地看到他顿了一下。 短暂的四目相对后,沈逢南率先转开了脸,因为有人絮絮叨叨地跟他讲话了。 “真成大忙人了,想见你一面都难,我要不是今天走不开就直接去你那取了,看你这忙得屁股落不着板凳的!”董老师熟稔地抱怨几句,说,“钥匙给我吧,我这不留你了,你赶紧忙去,哦,我的片子你可得先剪好,过几天要用了。” 沈逢南点了点头,把钥匙给他了。 董老师以为他就要走了,挥了挥手,沈逢南却又往桌子那边看了一眼。 那边都是学生,也不知他看谁。 很快,他的视线收回来。 “那我走了。” 他低声说了一句,离开了包厢。 董老师回桌招呼大家吃菜。 梁研拨了一下碗里的扇骨,抬头问:“董老师,他真是您师弟么?” 董老师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在问沈逢南。 “是啊。”他说完停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笑了,“哦,上次你们见过是吧,老钟拍那个教学片你肯定去帮忙了,其实那工作室是我推荐的哩,怎样,我小师弟做事挺靠谱的吧?” 梁研愣了下,可是紧接着她就想起了群里的照片,也想起了学校里与她擦身而过的那辆车。 梁研觉得真是奇了,她联系的那个摄像就是沈逢南么? 饭吃完散伙回家,梁研没再想这事,她困得脑仁疼,洗了澡,设好闹钟就上床睡觉。 晚上十点,闹钟把梁研叫醒,她简单洗漱后骑上小电驴去小鹰书馆。 今天到得有点早,赵燕晰的信息还没来,梁研也不催,她把车停在树边,沿着路牙来回散步。 脑子闲下来,她又想起了之前的事。 梁研也不纠结,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到之前存的“28号摄像”,点开,拨过去。 响铃四声,接通了。 那头一声“喂”,梁研就认出来了。 她没有讲话,那头停顿一下,隔两秒,来了句:“你好。” 还是一样的嗓子,只是那种闷哑在电话里显得更温沉。 其实不难听啊。 电话里过久的沉默让沈逢南感到奇怪,这个号码他没有存,显示出来就是陌生的一串。他猜测可能是骚扰电话,正打算挂掉,突然听到了声音—— “沈叔叔。” 沈逢南怔了怔。 “是我啊,我是梁研。” 女孩的嗓子温温淡淡的,听不出语气,电话里有风吹的声音。 沈逢南停下工作。 “梁研。”他喊了一声。 “嗯。”梁研说,“好巧啊,今天。” “是啊。” 梁研低头踩着石阶,“原来董老师是你师兄,我今天给他做事呢。” 沈逢南说:“哦,我猜也是。” 梁研停了下,问:“你在忙吗?” “没有。” 梁研也没想他是客气还是讲真话,她说:“上次我看到你了。” 沈逢南有点疑惑:“什么时候?” “28号,你来拍摄那天,你坐在车里。” 梁研突然笑了,“好像太巧了点,给你发邮件约你摄像的是我。” 沈逢南这次真有点惊讶了,“是么?” 梁研嗯了一声。 外面风又大了些,电话里呼呼的声音很清晰。 沈逢南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么?” “是啊。”梁研应了一句,正要再讲,有辆来接人的汽车开过来了,大灯闪了下,鸣笛声遮过她的话。 电话里的噪音和现实中的重合,沈逢南静静地听完,往窗户看了一眼。 噪声没了,听筒里传来梁研的声音。 “刚刚有车来。”她说。 “我听见了。” 沈逢南放下笔,从桌边站了起来。 电话里梁研的声音正在说:“我出来接赵燕晰,所以还在外面。” 沈逢南已经走到了窗边。他往下看去一眼。 路灯昏黄的光照出梧桐的树影,风吹得枝叶摇摆。 那女孩瘦瘦的身影在风里晃着。 那头突然沉默,梁研有点疑惑:“喂?” 没人应声,她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她今晚似乎有些话唠。 说太多了,他厌烦了吗? 梁研停下晃荡的脚步,一手裹紧衬衣,在路牙边蹲下了。 “哦,那……我说完了,就先挂了。” 她连再见都没说,摁断了通话。 一看时间,十点二十。 赵燕晰应该也快出来了。 风刮来,梁研又紧了紧衣服,站起身,回头看一眼书馆门口。 她突然怔住了。 第12章 沈逢南过来时,梁研还站在那里,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瘦长。她的短发被风吹起,脸庞在光影里模糊不清。 沈逢南走到近前,梁研突然动了一下,她往前一步,抬着脸看他。 她的眉眼清晰了些,沈逢南看出她的惊讶。 “吓到你了?” 梁研已经回过神。 “怎么可能?”梁研说,“你长得又不吓人。” 她往书馆看了看,又抬头看二楼,那里灯还亮着,她想起昨晚窗边的身影。 原来那不是错觉,真是他。 “你住那里?”她指着楼上。 沈逢南说:“在那里工作。” 梁研点点头,想起什么,“所以你那个摄影工作室就在那?” “嗯。” 梁研皱了皱眉,说:“你连招牌都不挂的?” 沈逢南说:“懒得弄了。” “……” 梁研忍住没做评论,这话换赵燕晰讲,她必定二话不说当场切换毒舌体质。 沈逢南注意到她的表情,低头笑了一声。 梁研盯着他,“你笑什么?” 沈逢南的笑容淡淡的,他垂着眼看梁研,说:“你好像跟那时候有点不同了。” 梁研一愣,“哪里不同了?” “说不清,感觉吧。” 梁研又盯着他,沈逢南想笑,但忍住了,他认真将她又看了一遍,还真找出了一点不同。 她的头发已经完全盖住耳朵,贴到脖子了。风一吹,那些发丝就拂到脸上。 “头发长了。”他说。 梁研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哦,我忘记剪了。”她拂了一把脸上的乱发,决定抽个时间去剪。 风吹起梁研的衬衣角,沈逢南抬眼看了看四周,说:“不冷么,进去待一会?” 梁研也觉得有点冷,点头:“好啊。” 他们一道进了一楼大厅,饮水机旁有沙发,沈逢南说:“坐吧。” 梁研坐下了,一转头看见沈逢南去了前台,过一会,他端了杯牛奶过来。 他递过来,梁研也就不客气地接了,一口喝掉半杯,抬起脸,正对上沈逢南的目光。 “味道挺好。”她晃晃杯子,低头把剩下半杯也喝完了。 梁研把纸杯丢进垃圾桶,赵燕晰就出来了。 “梁研?” 赵燕晰惊讶地跑近,将梁研肩膀一拍,“你来啦!” 没等梁研接话,她目光一转,陡然看清梁研身旁的人。 “啊!你……”赵燕晰瞪大眼睛,惊奇,“是你啊,你不是那个、那个阿山吗!” 后背遭梁研一拍,赵燕晰嗷了声,脑子立刻就转过来了,“哦,不是,你是沈、沈……” 磨蹭半天,竟找不到一个确切称呼,直呼姓名显然不礼貌,跟着那个张哥喊“南哥”好像有点没大没小。 正纠结着,梁研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下,“沈叔叔。” “啊,对,沈叔叔!” 赵燕晰不做思考地接口,挤出两朵尴尬笑容,“不好意思,沈叔叔,在那听习惯了,那时大家都叫你阿山嘛,你不要介意啊,沈叔叔。” 一口一个“沈叔叔”,听得沈逢南有一丝无奈,他往梁研那看一眼,对上她无辜眼神。 看那样子,她似乎还对自己提点了赵燕晰感到有点自得。 沈逢南有些好笑,其实这称呼也说不出哪里不恰当,但听着就是有点怪。 赵燕晰还在惊奇中,“好巧啊,池宪还说约我们一起玩呢,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你也在这上自习吗?咦,你难道也要考试吗?” 梁研受不了她咋咋呼呼问蠢话,将人一拉,跟沈逢南道别:“我们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嗯。” “喂,这就走啦?”赵燕晰一脸懵呆,就这么被梁研拉出去了。 回去路上,赵燕晰不死心地盘问一圈,了解情况后,惊叹:“我的天,你这拍偶像剧呢。” 梁研说:“是啊,巧得跟阴谋诡计似的。” “还真是,没想到他就在我楼上,我这么多天从来没碰上过。”赵燕晰又想起张平的话,说:“看来他真不做记者了,改做摄像了。” 梁研嗯了声,没再接话。 晚上下了场雨,温度突然就降下去了。 隔天,梁研和赵燕晰都在家休息,六号下午收到池宪的温馨提醒—— “该出发了,我们在师大后门美食一条街见啊,到了打我电话!” 路程不远,梁研还是选择骑车过去。她们到的时候正好四点钟,池宪就在街口等着,碰上面,池宪特别兴奋,一口一个“研哥”,叫得响亮干脆,赵燕晰默默翻白眼。 三人一起去了池宪定好的自助餐厅。坐下后,先上茶点,池宪说:“张哥他们马上就来了。” 果然,没一会,张平和沈逢南就过来了。 池宪热情地将两人带进包厢。 梁研在倒饮料,听到推门的声音,转头,看见三个人进来了,沈逢南走在最后。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薄线衫,袖子推高了,堆在手肘处。 赵燕晰已经在同他们打招呼。 张平喊了梁研,梁研说:“张哥,你们先过来坐吧。” 大家都落座了,梁研挨着赵燕晰,张平和沈逢南坐在他们对面。 梁研看了一眼沈逢南,他也正好看过来,对她笑了一下。 他好像没有休息好,眼眶深黑。 梁研还在看着他,池宪已经叫服务员上了一瓶白酒,两瓶啤酒。 “来,张哥,南哥,你们俩肯定喝白的吧。” 张平笑着说:“我喝白的倒是可以,但南哥喝不了啊,白的啤的都不行,给南哥弄饮料吧。” “不会吧。”池宪不大相信,“张哥你别诓我,南哥看着酒量就不错,不至于喝不了吧。” “真喝不了。”张平给自个倒了一杯,又给池宪倒了一杯,“我跟你喝就不错了,南哥嗓子不好,本来就不喝酒的,这两天天凉了,这不,又不舒服了,医嘱可交代了,戒烟戒酒。” 池宪一听,也不劝酒了,赶紧表示关心,“南哥,没事儿吧。” “不要紧。” 沈逢南一开口,梁研就听出他的声音哑得有点厉害。 赵燕晰也吓了一跳,以前就觉得这人声音不对劲,现在明显更严重了。她没想太多,直问出口:“沈叔叔,你嗓子受过伤吗?” 沈逢南嗯了一声。 张哥代他解释,“是啊,伤得还挺厉害,做过手术呢。” 池宪听到这,赶紧说:“啊?那还是别喝酒了。”说着就起身给沈逢南换上饮料。 吃饭时气氛很好,沈逢南话不多,梁研也很少讲,但是有池宪在,场子就不会冷下来,而赵燕晰一碰上池宪就跟他对上,两人进入互损状态,张平跟着里头插科打诨,饭桌上还挺欢乐。 吃完饭,池宪又张罗着去ktv,张哥和赵燕晰兴致也高,大家就一道去了。 沈逢南的嗓子唱不了,梁研也不爱唱,基本上就是剩下三个人轮场。 梁研靠在沙发上懒懒地吃薯片,沈逢南坐在沙发另一头听他们唱。 赵燕晰嗓子细,唱起小清新的歌曲挺像那么回事,池宪插在里头搞破坏,赵燕晰唱两句,他就对着另一只麦瞎叫一声,简直一对活宝。 张平看得哈哈笑。 梁研也忍不住发笑,她丢了个薯片进嘴,朝沙发那头看一眼。 沈逢南垂着头,手握成拳抵在嘴唇上。 他在咳嗽。 包厢里很吵,歌声和音响声盖过了一切。 看见他的手放下来了,梁研转回脸,继续吃薯片。 过了会,再看,他又在咳。 梁研再次转回脸,拨拉着薯片袋,拿起一片,没进嘴,连着薯片袋一起放下了。 她起身倒了杯温水,走过去。 一杯水递到面前,沈逢南转过头,梁研在他身边坐下了。 “喝水。” 她的声音湮在音乐中,完全听不清,但也没什么影响。沈逢南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不知是温水的效果还是他刻意忍耐,梁研发现他没有再咳得那样严重。 梁研拿回他手里的空杯,又回去倒满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 赵燕晰又唱了几首歌,梁研说要早点回去,赵燕晰虽然还想再玩,但梁研说话她还是要听的,而且她也觉得这两天歇得够了。 几人在美食街分道回去,梁研还是骑车载赵燕晰走,沈逢南坐张平的车来的,他们刚好顺路把池宪捎回去。 休息一晚,赵燕晰恢复了奋斗的生活,照常上自习。 后面一周,梁研没有接稿子,在家看了一些文献,过完周末,她就有点忙了,周一出去接了两场会议,周二有课,她却忘了给电动车充电,只好走去学校,上完课她在图书馆待了大半天,傍晚时离开,往食堂走。 经过小操场,梁研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人显然也看到了她,他从球台上跃下,拾起外套,拎着相机朝她走来。 第13章 遇到她,沈逢南好像并没有惊讶,很随意地说:“去哪?” “去食堂。”梁研将他看了看,“你嗓子好了?” 问完觉得这话挺白痴的,都一个礼拜了,他早该好了。 沈逢南说:“嗯,没事了。” “你来工作?” “嗯。”下午有人约片,他刚拍完不久,在球台那儿歇了一会就看到她了。 梁研哦一声,不再多问。她打算走了。 “我要去吃饭了。” 没想到沈逢南把外套搭到手臂上,说:“走吧,我也去。” 梁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梁研:“你在学校吃饭?” 沈逢南说:“怎么,你们食堂不让外人吃?” “不是。”梁研想想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道去了二食堂。这个时间吃饭的学生不少,梁研先过去找到一个座位,把包放下占座。 她问:“你想吃什么?” 沈逢南说:“你请我?” “嗯,你不是没饭卡吗。” 沈逢南往窗口看了看,“有什么推荐的?” 梁研想了一下,说:“卤肉饭挺好吃的。”她往左手边窗口一指,“那家。” “好,就吃那个吧。” 梁研说:“你在这看东西,我去买。” 她丢下话就进了人群。 “梁研……” 沈逢南叫了一声,她没听见。 卖卤肉饭的窗口排了一溜人,梁研足足等了七八分钟。 沈逢南看到她端着饭回来,起身走过去将托盘接下。他走回桌边,将两份饭摆好,一回头,发现梁研没跟过来。 沈逢南站着没动,眼睛在各窗口搜寻一遍,在卖汤的地方找到她的身影。那里一堆学生站着,她被挤到角落,一侧肩膀贴着墙,这样望过去,她整个人显得有些伶仃。 没一会,梁研端着两份瓦罐汤来了。 她在人堆里走得很快,也很稳。看到沈逢南站在那,她有点奇怪,“你坐啊。” 瓦罐冒着热气,沈逢南看她将托盘放下,递来一双筷子。 她将一切做得熟练而自然,就像每天都同他一道吃饭。而事实是,以前坐在对面的都是赵燕晰。 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把照顾一个女孩的习惯延续到了他身上。 “给你要了排骨萝卜汤。”梁研把瓦罐推过去。 “谢谢。” 沈逢南舀了一口,正要入嘴,梁研突然说:“小心点,你别烫了。” 沈逢南顿了顿,抬起眼。 目光对上,梁研一愣,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沈逢南捏着汤勺没动。 梁研看着他。 “我怎么觉得你拿我当小孩一样?”沈逢南的语气淡淡的,眼睛里却有隐约笑意,好像有点无奈,又有点无语。 梁研一向厚脸皮,难得被他这句说得有些尴尬。 她拨了下碗里的饭,“没有啊,我拿你当叔叔呢,快吃饭吧,沈叔叔。” 毫无铺垫的又来一回“叔叔”,沈逢南再次觉得喉咙一噎。 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他干脆放下了汤勺,叫她一声:“梁研。” “嗯?” 梁研嘴里包了一口饭,慢慢咀嚼。 “我今年三十三,我小侄女去年出生。” 哦。 梁研把饭咽下去,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然后呢?” “……” 沈逢南失笑,想伸手敲她脑袋。 他直接讲:“你喊我叔叔,不觉得奇怪么?” 讲到这里,他发现梁研皱着眉,有些严肃地看着他。 “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沈逢南说:“是不太适应。” 梁研说:“上次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也没说啊。” 这称呼她可是仔细斟酌过的,不喜欢要告诉她啊,白费了一番心思。她每次这么正经地喊他也是需要勇气的。 以为他会高兴,没想到他倒不舒服了。 梁研兀自想了下,识趣地收回了这自以为是的尊称,“下次你不喜欢就直说。” “好。” 晚饭吃完,两人出了食堂,外面却在下雨。这个时节天气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来场骤雨。 沈逢南一转头,看见梁研淡定地从包里摸出一把伞。 这是梁研的习惯,她从初中就这样。 沈逢南说:“你骑车了吗?” “没有。” “那我送你吧。” 沈逢南今天开车来的,他的车停在体育馆后面。 梁研的伞不大,两人合撑有些勉强,沈逢南握住伞柄,把相机递给她,“帮我拿着。” 梁研抱住相机,沈逢南空出的手微微揽住她的肩。 他说:“看地上,小心水。” 伞罩在头顶,身边有个比她更高的人撑伞,梁研的感觉很奇怪。以前跟赵燕晰一起,撑伞的都是她,也是她提醒赵燕晰好好看路。 现在突然就反过来了。 “这边。” 沈逢南关注着积满雨水的道路,没发现梁研抬头看着他。 一小段路走了四五分钟。上车后,沈逢南找出一条手巾,“擦一下。” 梁研随便抹了两下,递回给他,“你手臂擦擦。” 岂止是手臂,他半边肩膀都是湿的。 沈逢南好像并不在意,他抹掉胳膊上的雨水,发动汽车。 车开到云阳路,到了梁研住的小区外,沈逢南把车停了。 雨已经歇了,天黑沉沉。 梁研下了车。隔着车窗,她回头看了一眼沈逢南。 他的脸已经转回去,正准备倒车。 晚上,梁研告诉赵燕晰以后别喊沈逢南“叔叔”,赵燕晰在群里聊微信,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啊?” 梁研说:“他不喜欢。” “是么,他跟你说的?” “嗯。” “难怪了,那天我就觉得哪儿不对呢,也没多想,跟着你就叫了,他肯定嫌咱们把他叫老了,我就说他现在看着也不老啊,头发短了挺精神,跟原来那个阿山都不一样了,那时候他还有点潦倒的样子……”赵燕晰琢磨一会,嘀咕,“还是痴线那家伙会拍马屁,南哥南哥的……” “诶?”她突然一拍大腿,“痴线叫人南哥,咱俩叫叔,那咱俩叫痴线什么?” 梁研:“……” 赵燕晰怒叹:“痴线这货太有心机了。” 梁研无语。 赵燕晰还在感叹,叹着叹着就说漏了嘴,“这人抱的一手好大腿,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什么?” 赵燕晰捂住嘴,摇头:“没什么。” 见梁研怀疑地盯着她,赵燕晰眼珠子转了转,索性坦白,“哎呀,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赵燕晰从床上下来,坐到梁研那边,神秘兮兮冲她笑。 梁研莫名其妙,“你脑子坏了?” 赵燕晰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梁研,你是不是喜欢痴线啊。” “……” 梁研的目光让赵燕晰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你干嘛这么看我啊。” 梁研伸手摸她脑门,“你没毛病吧。” 赵燕晰将她的手拨开,“难道我说的不对?不然你怎么对他那么好,上次你还问起他呢,你不喜欢他,怎么一直想起他?” 她脑补过度,好像忘了梁研也只提了一次而已。 没听到回话,赵燕晰一看,发现梁研突然怔怔的。 “喂,梁研?” 她戳了戳。 梁研没动。 “被我说中了吧。”赵燕晰坏笑着看她,“我懂,情窦初开嘛,这很正常,你别不好意思。” 说着,赵燕晰就有点激动了,“你放心,虽然痴线有点娘,我也不待见他,但他运气还不错,瞎猫碰上死耗子,能让你上心,也算有两把刷子,你放心,这是你初恋,我绝对支持!” 当然,初恋都是没有好结果的,等梁研过了新手期把痴线踹掉,她肯定更支持。 梁研并没有听进赵燕晰后面的话,她微微皱着眉,“会想起他,就是喜欢他?” “当然,喜欢才会一直想起他,想见他,想跟他说话啊。” “是么。” “是啊。”赵燕晰抓紧时机对她进行启蒙,“你看,谈恋爱的人总是要约会,要打电话发短信聊企鹅聊微信是吧,啊,你先加一下痴线微信!” 她跑去找手机,回来一看,梁研躺在那盯着天花板。 “我把你痴线名片发给你了,你加一下。” 梁研嗯一声,没动。 赵燕晰躺到床上,兀自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和成就感中。 梁研还在发呆。 赵燕晰看着她,甚至都有点感激池宪了。她觉得这个怀春的梁研终于有了一点普通女孩的模样。 她再一看,发现梁研的头发铺在枕头上,已经长到肩膀了。 赵燕晰心里满满涨涨的,她起身关掉灯,很安心地睡了。 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紧不慢。 梁研起身,去桌上摸到手机。 屏幕亮起,她坐在黑暗里翻通讯录,找到“28号摄像”,将这几个字删了,重新输入:沈逢南。 停了一会,她发去一条消息—— 你有微信么? 第14章 这条消息沈逢南第二天早上才看到。 上次打完电话,他并没有特意去存梁研的手机号,所以看到的仍是一串陌生数字,他在对话框里看到之前的消息才想起这是梁研的号码。 沈逢南顺手就给她回了,然后把她的号码存进通讯录。 手机没放下,工作室的小助理冯元打电话来了。 “南哥,我马上到你家门口了,东西我都带了,你收拾的咋样了?” “差不多了,在楼下碰面。” 挂了电话,沈逢南捡了几件衣服,又从抽屉取了一包内裤、两条毛巾,全装进背包。 冯元在楼下等着,单元门一开,他赶紧上前,“南哥,赶得及吃早饭吗?” “不吃了,直接去机场。”沈逢南把背包丢进后座,人也坐进去。 冯元将他送到机场,从后面把箱子拿出来,一箱全是摄影器材,拎着挺有重量。 沈逢南接过来,扶着拉杆,说:“行了,你回去吧。” 冯元说:“那我走了,南哥你回来提前打电话啊,我来接你。” “嗯。”沈逢南挥了手,拖着箱子走了。 梁研译完两千字的稿子,合上电脑,到床头看了下手机,有条新信息。 沈逢南给她回了微信号。 梁研搜索了一下,添加了。 这之后她等了一会,没有什么回应,她又去忙自己的事。 直到晚上,梁研才收到消息提醒,显示对方已经通过好友请求。 她看了下时间,快到十点了。 停了一下,她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沈逢南很快就回了。 两条对话框都很短—— 你还在工作? 刚结束。 梁研没有思考地又发了一条:在工作室? 发完了,她盯着上面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那些字符一跳一停,她觉得她的胸口也是这样。 很陌生的感觉。 过了几秒,那些字符消失了,新消息跳出来—— 不在,我在成都。 梁研的手一顿。 怎么跑那儿去了? 又一句来了: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梁研的手几乎下意识敲出这句话,但两秒后,她就删了,重新输入—— 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逢南看到这句,算了一下行程,告诉她还要一周,梁研很快回了: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然后就没有别的消息了,她其实没回答他的话,沈逢南放下手机,猜测她大概只是闲聊一下。 他起身脱了上衣,进了浴室。 梁研把手机揣兜里,抓了钥匙出门去接赵燕晰。她仍然在外面等,抬头的时候下意识往书馆楼上看。 那里黑乎乎,没有灯亮着。 十月中的天气凉得很快,一转眼,毛衣全都要套上了。 赵燕晰报的专业课强化班开课了,她忙得昏头涨脑,居然还不忘默默关注梁研和池宪的感情进展,她猜测他们还停留在聊微信的阶段,因为梁研还和以前一样,该学习学习,该工作工作,接的稿子也并不比从前少,有时候甚至睡得比她还晚。赵燕晰确定梁研没有约过池宪。 这怎么行呢。 梁研没经验,不知道怎么追男生,必须得有人教。 赵燕晰理所应当地承担了这个任务。她并没有直接把梁研拉来进行言语教导,而是采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找了几个实用的帖子直接分享给梁研,例如“追男神108式”,“我是如何追到老公的”、“约会神技”等等。 她观察了一下,梁研的反应虽然没有令人很满意,但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至多是在她一连发了三个帖子后给她回了个暴打的表情图,底下配一句文字—— 你再玩手机试试? 赵燕晰见好就收,立刻装死。 沈逢南在成都待了一周,拍摄工作18号上午结束了,算下来和预期一致,他买了下午五点的机票。走之前有几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刚好赴老同学韩成的邀约。 韩成作为东道主早已订好餐厅,沈逢南直接过去吃午饭。 一年没见,韩成还是那副样子,他前两年改行,从新闻民工窜身为健身房老板,常年一身黑色运动服,今天刚从健身房过来,看上去气色很好。 相比之下,沈逢南就有些憔悴了,这一周拍摄工作繁重,囫囵觉都没睡上几个,他眼底明显有两圈青黑。 韩成一落座就叨叨:“这受罪的活儿我搞不懂你为什么去接?外包的活儿一向很苦逼,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客户介绍来的,能接就接了。” 服务员过来了,韩成习惯性地点了酒水,转瞬又反应过来,跟服务员说酒不要了,来点饮料。 沈逢南说:“你想喝就喝。” 韩成喝了口水,“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饮料也一样。”说完,往沈逢南脖子看了一眼,“怎么样,现在还好吧,我听你这嗓子好了很多。” 沈逢南:“没事了。” 聊了几句,菜上来了。 吃饭过程中,沈逢南说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韩成在讲,其实讲来讲去也没太多事可聊,两人先后离开新闻圈,工作上无甚交集,又天各一方,再也不复当年,能聊的不过是同学近况、过往旧事。 有个问题梗在韩成心里,磨蹭到最后,还是没忍住。 “秦薇她……还是没联系你?” 沈逢南正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隔一秒,他把鱼块夹到碗里,说:“没有。” 韩成把筷子放下,眉头皱起来。 气氛有几秒的凝滞,过了会,韩成有点气愤地摇了摇头,“她这算怎么回事?” 沈逢南没讲话,也没什么表情,安静地吃菜。 韩成看了他一眼,说:“你不会还在等她吧?” 沈逢南的脸上依然没什么变化,他将杯子里的橙汁喝完,低头夹菜的时候说:“我没在等谁。” 韩成不相信,“那你还这么耗着?都四年了,也没见你身边多个女的。” 沈逢南嘴角微抬,笑了一声,“先操心自己吧。” 韩成被他冷不丁一噎,愣了下就立即反驳,“这能一样吗,我本来就爱单着,什么感情、婚姻,我还真没上过心,逢场作戏玩玩就行,真要女的我立刻就能拉个来给你看,你一样吗?” 沈逢南无奈,“行了,说这些挺没意思,吃饭吧。” “看你这态度消极的,”韩成叹口气,“明年再聚,你还这样,我真要给你介绍了,个大老爷们,过的什么和尚日子。 还有句话,韩成咽了回去——搞得为秦薇守身似的,你这值得什么? 一顿饭吃完,韩成送沈逢南回酒店取了行李再送他去机场。 值机手续办完,还有一些时间,沈逢南翻了翻随身带的书,登机前查了下南安的天气,发现那边正在下雨。这种天气没必要让冯元多跑一趟来接,他算算时间,到那边不晚,打车应该可以。 准备收起手机时,微信来了条消息,是梁研发的。 ——你回来了吗? 沈逢南有些惊讶,这么巧。 他回:在机场了。 这条刚发过去,那边很快回复—— 你一个人? 广播提示音已经在通知登机,沈逢南打了几个字就将手机塞进包里。 在飞机上的两个多小时,沈逢南一直睡着,这几天没有休息好,他睡得很深,以至于醒来时头还很昏沉。他取了行李架上的背包,跟随人群去取托运的行李箱。 拿到东西,往出口走。 接机的人很多,沈逢南从人群中走出去,手臂忽然被拍了一下。 一转头,看到熟悉的脸庞,他的手脚都停住了,行李箱兀自滑了点距离。 梁研伸手扶了一下,箱子稳了。 她一抬头,清楚地看到他明显震惊的眼神,除了震惊,可能还有一些懵。 这在他身上是难得一见的。梁研很新奇地看着,有点想笑。 她将他上次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 “吓到你了?” 她嘴边到底还是浮出了一些笑,沈逢南反应了过来,将她看了看,“你……” “我来接你。”梁研接了话。 这下沈逢南都不知道问什么了。 梁研已经从他手上拿过行李箱,“走吧。” 她一手抱着伞,一手拖箱子,回头喊他,“这边。” 一直到坐上出租车,沈逢南才问出一句:“你怎么来接我了?” “不是下雨吗?”梁研指指窗外,“你说了,你一个人。” “……” 这个问题看上去她好像回答得挺充分。 沈逢南看了她一会,转头就轻轻地笑了。 他没再问什么,从裤子口袋摸出一小盒黑糖递到到她手边,“吃么?” 梁研一看,有些惊讶,这种糖在传销窝时她吃过一回,就在池宪来了以后,她在枕头边发现的,那时以为是池宪背包里滚出来的,她问也没问就跟赵燕晰分着吃了。 “不吃?”沈逢南说着收回手,哪料梁研眼疾手快赶在他放回口袋之前夺走了。 “我要吃。” 她打开盒子,取出一颗丢进嘴。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转头看窗外,雨幕晕染了霓虹。 第15章 下雨天车开得慢,还好路程不算太远,到沈逢南住的小区也才八点半。 沈逢南付了车钱,拎着背包先下车。 他去后面取行李箱,梁研叫司机先别走。 她跑过去,举着伞罩在他头顶。 沈逢南拖着箱子,梁研撑伞将他送进单元门。 “你上楼吧,我回去了。” 她转身走进雨里。 “梁研。”沈逢南叫她,梁研回头。 沈逢南说:“歇一会再走。” “我要去接赵燕晰。” 她的脸庞在雨雾里不太清晰。 沈逢南说:“别站在雨里,过来说话。” 梁研走到屋檐下,沈逢南说:“我也要去那边,晚一点顺路带你过去。” “你去工作室?”梁研说,“这么晚了。” “有几张照片明早急用,晚上得洗出来。” 这时,外头等待的出租车司机有些不耐烦了,“走不走啊?” “你先走吧,师傅。” 沈逢南说了一句,司机立刻就发动了汽车。 梁研跟着沈逢南进了电梯。 他按楼层号,梁研靠着电梯壁看他。 沈逢南一转头就看到雨伞上的水珠一颗颗落到她脚上,他过去从她手里拿过伞。 电梯上到十楼,门开了。 沈逢南说:“到了。” 进了屋,沈逢南打开灯,把行李箱推到一旁,背包放到鞋柜上。 梁研站在门口。 沈逢南的屋子很干净,客厅不大,但也不算小,简约风,灰白色调。 “你鞋子湿了,先换这个。” 梁研低头一看,沈逢南从鞋柜里找了双男士的布拖鞋给她。 他自己换了凉拖,进卧室取了条新毛巾,见梁研站在客厅中间,他指指沙发,“坐吧。” “你自己收拾屋子?”梁研坐下后问了一句。 沈逢南嗯一声,将毛巾给她,梁研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那你很厉害啊。” 这样的夸赞听起来像没话找话,但其实是真心话。 梁研唯二不擅长的就是收拾屋子和做饭,所以收拾整理的事都是赵燕晰做的多,而她们两个吃饭主要靠食堂和外卖,在家里没怎么开过伙。 沈逢南没有回应这话,他去烧水了,梁研无所事事,拿起茶几上的杂志看。 翻了几页,她抬头,看见沈逢南从卧室出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深色的长袖衫和休闲裤。 他的衣服好像大多是深色的。 沈逢南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径自去了厨房。水已经烧开,他倒了两杯。 一转身,梁研站在厨房门口。 沈逢南忽地怔了一下。 在那短暂的几秒内,她的目光让他有奇异的陌生感。 但他并没有看清什么,因为梁研突然对他笑了。 她的笑似乎也与以往不同,很鲜活,好像突然无所顾忌。 她走过来,接过他手中一杯水,说:“你家有东西吃吗?” 沈逢南看着她,“饿了?” “嗯。” 他的眸光动了下,“你不会没吃晚饭吧。” “是啊。” 梁研看见他皱了眉。 他没说什么,把水杯放到流理台上,过去看了看冰箱,发现上次沈艺带来的拌面还剩一包。 他问:“吃面?” 梁研也不挑,“有的吃就行。” 沈逢南动作很快,梁研看着他用热水泡了面块,点火开灶,打鸡蛋,煎鸡蛋,再倒酱包拌面,装盘,最后把荷包蛋放在上头。 有条不紊,一气呵成。 她瞪着眼睛看,沈逢南已经端着面往外走,“出来吃。” 梁研在桌边坐下。 只是简单的拌面,梁研低头吃着,还不忘夸奖,“你鸡蛋煎的很好看。”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认真,沈逢南看着她的发顶,突然想起那个晚上,那时她蹲在厨房啃馒头,也是这样。 他低声说:“你慢慢吃,我整理一下。” “好。”梁研应了一声,见他拿着行李箱去了书房。 沈逢南出来时,梁研已经吃完了。 桌边没人,厨房传来水声,他走过去一看,她在洗盘子。 “梁研。” 梁研转过头,“你弄好了?我马上好。”她将盘子放进橱柜,洗了手就出来了。 外面雨已经很小,沈逢南车开得不慢,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们在大厅分别。 这之后,梁研没什么机会再见沈逢南。赵燕晰连续一周晚上都去英语冲刺班上课,梁研也就不用再去书馆接她。 但他们之间并非全无联系,梁研给沈逢南发过两次信息,他也回了,简单的几句对话,就像普通朋友的聊天。 然而弄不清状况的赵燕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据她观察,梁研和池宪发展仍然缓慢,这让她有些忧心。 恰好池宪过生日这天在朋友圈吐槽“苦逼实习党没有生日礼物,只有加班”,赵燕晰摸鱼时一刷就看到了,简直恨铁不成钢。 她不懂梁研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没吃过猪肉,难道没看过猪跑吗,过生日这么好的机会都放过,到底是不是喜欢人家啊,这追得也太温吞了。 赵燕晰一着急,晚上回去就直接告诉梁研动作要快点,生日错过了没关系,赶紧给人补个礼物。 梁研一头雾水,赵燕晰说:“你可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不知道痴线过生日。” 梁研:“啊,我还真不知道。” “真有你的。”赵燕晰无语,“像你这样追男生,人家早被别人拐走了!虽然痴线很娘,但保不准有哪个女孩口味跟你一样呢。” “……” 梁研简直想敲她一榔头。 “赵燕晰。”梁研把电脑一合,站起来。 “我追的不是男生。” 啊? 赵燕晰懵着脸,梁研笑了下,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丢下一句—— “是男人。” 梁研去了卫生间,留下目瞪口呆的赵燕晰。 几分钟后,屋里一声咆哮:“梁研!” 愤怒只持续了一刻钟,等梁研洗完澡,赵燕晰满头满脑都已经被好奇占据—— 那个男人是谁?! 她在半分钟内将梁研身边的异性筛选一遍,根据已知线索做排除,最后只剩一个目标——梁研的导师。 据她所知,对方年龄至少在四十以上,很符合男人这个“称呼”,而且他明显是唯一一个与梁研接触频繁的异性。 赵燕晰太过震惊,以至于梁研走过来她都没有回神。 “别愣着,去洗澡。” 赵燕晰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着梁研。 她这傻样,梁研一看就明白,“你又在脑补什么?” “梁研……”赵燕晰小心翼翼地挪到她身边,“你别忽悠我,你讲实话,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你们那个钟老师?” “……” “跟他没关系。” 梁研将她脸一捏,“赵小姐,收起你的八卦之魂,赶紧洗洗睡觉。” 赵燕晰提到喉咙的一口气立刻出来了。 她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他年纪都是你两倍了。” 停了下,她又不放心,“梁研,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个男人,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打算追到了再告诉我吗?” 梁研没应声,但也没否认。 赵燕晰看着就明白了,这是梁研的风格,她什么事都是做完了才会说。 赵燕晰也不问了,好声好气地叮嘱,“那你注意点,比咱们大的男人不太好掌控,他们很会骗人,你别……” 原本要说“你别被欺负了哦”,想了想,觉得就梁研这样儿,估计也没谁能欺负到她。 梁研的拳头很厉害的。 赵燕晰把话咽了回去。 这天晚上,沈逢南收到了来自梁研的消息——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在沈逢南看来,这条信息延续了梁研一贯的风格——很突然,没头没脑。 她其实很少找他聊天,仅有的几次都是问了这些闲聊的话,类似于“你觉得什么类型的电影好看”、“你会游泳吗”,每次说几句就结束。 沈逢南能感觉到她待他比以前友好许多,好像真的拿他当朋友了。 他也看得出,她对朋友其实很真诚,比如对赵燕晰,对池宪,现在对他好像也是这样。 她对别人的好都表达得很实在,会为朋友挥拳头,会在每天深夜接同住的姑娘回家,也会在下雨的夜晚去机场接他。 沈逢南看着她的微信头像,慢慢地笑了,低头给她回:11月2号,你呢,要过生日了? 过一会,收到她发来的—— 没有,我还早呢,你以前怎么过生日? 沈逢南的手顿了一下。他已经好几年不过生日,虽然每年都会收到母亲的电话,沈艺也会给他寄礼物。 停了两秒,他如实给她回:有几年没过了。 梁研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好一会,最后只能回个“哦”,然后发了一句:你休息吧。 沈逢南一看又笑了,还真是风格不变,连结束语都是固定的。 梁研离开微信界面,打开百度,飞快输入:怎么给男人过生日? 第16章 梁研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一些类似的问题,只是人家问的都是给男朋友或老公过生日,梁研看完觉得大同小异,她有了打算,关掉网页就睡觉了。 离11月2号还有一周,梁研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这期间她没再联系沈逢南,但没想到周四下午意外见到了他。她奉师命给董老师送材料,一进去就看到沈逢南恰好在那儿和董老师讨论事情,还有几个研究生也在。 梁研喊董老师的时候,沈逢南也转过了头。 他们的目光刚对上就被打断了。 董老师拿了一摞文件夹让梁研带给钟老师。 梁研想了两秒,没想出留在这的借口,只好走了。走之前,她光明正大地朝沈逢南看了一眼,看见他笑了一下。 梁研忙到七点多才离开院办。这个点只剩风味餐厅还开着。 一同帮忙的小学妹喊她一道去吃饭。 梁研正要顺口答应,脑子里突然转出个念头,于是婉言谢绝了。 小学妹失望地独自去了食堂。 天已经黑了,夜晚总是起风。 梁研拿出手机,一边往学校西门走一边拨电话。 身边都是拎着澡筐趿着拖鞋往浴室走的妹子,梁研在嘈杂中仔细听手机里的每一声嘟音。 走过寝室楼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她听到沈逢南的声音。 “是我。”梁研说,“我是梁研。” “我知道。” 沈逢南的声音不大清晰,梁研在电话里听出了街边的噪音。 她问:“你在哪?” “刚离开你们学校,在后街这儿。” 沈逢南刚讲完,梁研就加快了脚步,她说:“那你等我一下。” 沈逢南似乎有些惊讶,过了一两秒,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你还在学校?” 梁研嗯了一声,说:“我马上到。” 沈逢南还要再问,她已经挂断了。 他想了想,往回走了一点路,在校门口的奶茶店旁等她。 旁边一溜小摊,卖烧烤、煎饼、麻辣烫的,周围都是食物的味道。 沈逢南很随意地往四周看了看,这几年,这条街他没有来过,现在一看,才发现以前秦薇最爱去的那家粥铺没有了,换成了饰品店。 再看几眼,发现变化不只这一点点,十字路口的水果店也不见了,对面的花店变成了服装店,卖外贸女装,三三两两的女孩子挽着手走进去。 沈逢南收回视线,一转头,看见了梁研。 “你在这儿啊。”她停下脚步,喘着气说,“你吃饭了吗?” 沈逢南没回答,看了看她,“你跑过来的?” “是啊。”梁研的气息仍然不稳。 她又问,“你吃饭了没有?” 沈逢南说:“正要去吃。” “哦,那一起吧。” 这条街梁研很熟,她问沈逢南想吃什么,沈逢南让她来选。 梁研走在前头,看了看两边的店铺,说:“吃过桥米线,行吗?” 沈逢南点头:“好。” 对面就有一家云南过桥米线,他们进去后找到座,老板娘就过来问他们要吃什么。 梁研问过沈逢南的意思,要了两份肥牛米线。 老板娘说:“要辣吗?” “嗯,微辣。”她说完陡然想起什么,立刻说,“有一份不要辣,清汤的。” 沈逢南朝她看了一眼。 梁研正在对着单子认真地选辅菜,她给两份选的都一样。 等餐的时候,梁研问:“你今天帮董老师做事?” 沈逢南应了一声,问:“你怎么也弄到现在?” “我导师那边也有活儿,忙完就到现在了。” 沈逢南抬了抬眼,“导师?” “哦,是未来导师。” 沈逢南明白了,“要读研?” 梁研嗯了一声。 米线端上来了,梁研把清汤的那份推到沈逢南那边。 他们吃晚饭花了半个小时,离开时已经过了八点。 沈逢南问:“你是回学校?” 梁研没有回答,反问,“你呢,还有事情做?” 沈逢南摇了摇头,“今天没什么事。” 梁研看着他,“所以,你现在有空?” 沈逢南不太明白,顺着话嗯了一声。 梁研:“那我能约你看电影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嘈杂的夜市里刚好能让他听见。 灯光照出她微乱的头发和光洁的脸庞,她的眼睛很亮。 沈逢南莫名地晃了晃神。 梁研的视线笔直地停在他脸上,她安静地等他回答。 这个问题毕竟有些突然,而且和以前她问的那些不太一样,沈逢南看着她,慢慢地回过神,他虽然不至于措手不及,但多少也有点迷惘。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冒了头,过一秒又落下去了。 不太可能吧。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不确定能不能用平常的经验来理解她的言行。 他半天没讲话,即使是梁研,也有点绷不住了。她觉得他大概是不想去。 “你今天不想看电影的话,那就算了。”她这么说了一句,指指校门的方向,“我回学校了,你要回家吗?” 她很平静地说这些话,看不出沮丧,也看不出别的。 沈逢南沉默地看了她一会,低声说:“想看什么电影?” 问完,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梁研说:“最近有两部悬疑片在上映,我们过去再选?” 沈逢南想起了之前她在微信上问过的,那时他回答的是“悬疑类的还不错”。 他没有多说什么,点了头。 穿过后街,走几分钟就有电影院。的确有梁研说的两部悬疑片,他们选了一部,沈逢南要去买票,梁研阻止了他。 “我去。”她说,“是我约你的。” 没等他应声,她已经过去了。 沈逢南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渐深。 电影不怎么样,跟宣传照上的感觉差远了。梁研看了半个小时就有点看不下去了,她换了个坐姿,往旁边看了看,见旁边那小两口抱着可乐杯和爆米花,她突然想起自己忘了这事。 她没给沈逢南买饮料,也没给他买爆米花。 而电影又这么难看,实在有点坑。 毕竟是第一次约会,这个头开得很烂。 梁研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逢南,他望着大荧幕,竟然看得挺入神的样子。 梁研没犹豫,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沈逢南转过头,梁研靠近了点,小声说:“我出去一下。” 沈逢南以为她要上厕所,点点头。 梁研直接去了卖东西的地方。 她买了一桶爆米花,又去选饮料,选好了可乐,想起他的嗓子,又放下了,最后选了温和的橙汁。 梁研回了座位,把爆米花放到沈逢南腿上。 沈逢南一转头,一杯插好吸管的橙汁递过来。 “……” 他接了。 梁研转回脑袋,低头给自己那杯饮料插吸管。 沈逢南看了她一会儿,视线移开。 他喝了一口橙汁,清凉的甜味在喉舌漫开。 爆米花最后是梁研和沈逢南一起吃完的,因为她买了好大一桶,两人出电影院时都有些饱。 梁研回家,沈逢南要去工作室取车,他们一道往学苑路走。 因为电影实在太糟糕,梁研没好意思问沈逢南的观影感想。 她只是说:“下次我选个更好看的。” 沈逢南微微一顿,目光挪了一下,见她走在路牙上,半侧着脸看他。 树影落在她身上,她的脸庞半明半暗。 一时间,他不知说什么。 她却已经往前走了。 走到十字路口,梁研说:“我就从这边回去了。” 她朝他挥了挥手,正要走,沈逢南走近,“送你吧。” “不用了。” 梁研说,“从这里过去很近。” “太晚了,一个人不安全。” 其实梁研觉得没什么,她之前还不是每晚出来接赵燕晰么,只是今天没骑车而已,没多少路。但沈逢南这么说了,她也没拒绝。 “那好,你送吧。” 沈逢南将她送到小区门口,这时已经十点多了。他往回走,手机震了起来。 是沈艺打来的电话。 他一接,沈艺的声音就传过来,“哥,你不是说给我回电话,这都过多久了,你忙什么呢。” “没什么,刚刚在看电影。” “啊?”沈艺话里的兴奋格外明显,“看电影,跟谁啊?” 沈逢南没理她,“管太多了吧。” “……我哪儿管你了,就问问,”沈艺嘟囔着,“啊,我要通知你一件事来着……” 这天过后,梁研又忙了两天,周日早上把赵燕晰送去上课,她就去逛街了。 梁研很少逛街,她目的性很明确,逛的全都是有手表卖的地方。 逛到中午,选中了一块男士手表。 回去的路上,她顺道去了蛋糕房,跟店里约好明天下午来取蛋糕。 沈逢南的生日在周一。 梁研选在傍晚的时候给他发了信息:你今天也在工作室吗? 等了好一会,沈逢南回了:今天休息,没去工作室。 梁研揣好手机,一分钟也没耽搁,把包装好的手表盒放进背包,骑车过去取了蛋糕,直接赶去沈逢南的公寓。 那地方她上次去过,路也会走,一路上小电驴畅通无阻,到了那里才刚满七点。 天已经快要黑透,她在沈逢南楼下看了看,最后将车骑到小花坛边锁好。 她一手拎着蛋糕盒,另一只手取出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 手还没摁下去,瞥见那边两个人到了单元门口。 借着路灯的光,梁研看到了沈逢南,也看到了他身旁的女人。 第17章 小花坛的冬青遮住梁研的身影,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她。 隔着这么点距离,梁研听到了女人讲话的声音:“不吃蛋糕就算了,给你做糖醋排骨总行吧……” 很熟稔亲密的语气。 而且,她还挽着沈逢南的手臂。 沈逢南拉开单元门,他们一起进去了。 天好像突然更黑了。 住在这栋楼的一对老夫妻散步归来,瞥见一个人站在矮树的阴影中,吓了一跳。 “谁呀这是……” “躲着吓人呢。” 他们咕哝两句,一边看一边往路灯的光亮中走去。 梁研独自站了一会,将手机揣回兜里,骑上车走了。 晚上赵燕晰回来,和以往一样打开冰箱找酸奶喝,被里面一个硕大的蛋糕盒惊到。 “梁研!”她叫了一声,“你买蛋糕啦!” 卧室没有回音。 赵燕晰疑惑地看了两眼,把蛋糕盒拿出来了。 她打开,发现蛋糕已经被吃过,还被吃得惨不忍睹。 这显然是梁研干的。 赵燕晰很痛心,吃就吃嘛,从边上吃多好啊,干嘛东一口西一口把整个蛋糕面戳得乱起八糟? 她捧着蛋糕进卧室,见梁研躺在床上,耳朵塞着耳机。 “你怎么把蛋糕吃成这样啊。”赵燕晰抱怨了一句。 梁研闭着眼动都没动,赵燕晰把蛋糕放下,凑过去将梁研的耳机摘了下来。 梁研皱了眉,睁开眼。 “你听什么听得这么入神。”赵燕晰嘟囔着,拿耳机听了一下,一串字正腔圆的美式英语滑进耳朵。 她赶紧扯下耳机,“我的天,我上了一晚上课,听的都是这鸟语,那老师连句人话都不讲的,我头都要炸了,你还听这个自虐呢。” 梁研从她手里拽回耳机,“又没虐你。” “怎么没虐我了,你看看那蛋糕,被你弄成那鬼样子,强迫症看着很难受的好嘛。” “那你赶紧吃了。” “我是要吃啊。”赵燕晰弄了一小块尝了尝,说,“这个口味不错呢,你好好的怎么想起买蛋糕吃了?” 梁研说:“想吃就买了,需要原因吗?” 赵燕晰边吃边说:“是啊,不需要原因哦,毕竟咱们梁大爷这么土豪!” “少贫嘴。”梁研翻了个身,“还要上几天课?” “还有两个晚上啊,但歇不了一阵又有课。” 赵燕晰边吃边和她闲聊,抱怨完上课的艰辛就开始关心八卦,“你最近感情进展怎么样?” “没怎么样。” 赵燕晰不相信,“你瞒着我干啥?说说呗,约会啦?” 梁研嗯了一声。 “啊,这进展很厉害啦。”赵燕晰有些小激动,“毕竟你是新手,革命尚未成功,继续努力啊。” 梁研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赵燕晰觉察到不对,“咋了?” 梁没什么情绪地说:“革命到此为止了。” 赵燕晰一惊,“什么意思。” “前期侦察没到位,人家有主了。” “啊?!” 赵燕晰瞪大眼睛,“结婚啦?” “应该是女朋友。” 赵燕晰愣了一会,“那你还有戏啊。”话刚落,梁研的手伸过来,直接敲上她脑门。 赵燕晰叫了一声,“打我干嘛,我说真的啊。” 梁研懒得理她,“快点吃完洗澡。” 赵燕晰没动,贴在床边盯着她看了一会。 “梁研,你没事儿吧。” “你看我像有事么。” 赵燕晰有点儿不懂,“你失恋了诶。” “嗯。” “……” 赵燕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没事儿,换个山头再来哦。” 赵燕晰本以为梁研多少会难过或沮丧几天,然而并没有。梁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该做的事一样没少,情绪也很正常。赵燕晰又回到小鹰书馆上自习,梁研依然每晚接她,日子仿佛回到最初。 赵燕晰觉得有点遗憾。 梁研姗姗来迟的初恋还没开花就结束了,而她连个花骨朵都没瞧见,甚至不知道梁研惦记的那个人是何方神圣。 十一月的第一周在连续的降温中过去了。 新的一周,梁研接了四场会议,辗转于几所高校,一忙就是一整天,回去后的时间基本都在休息。 她仍然会想起沈逢南,但没有再联系他。 周五晚上,梁研忙完最后一个活儿,八点骑车离开c大。 路上下起雨,梁研本打算直接回去,但考虑到骑车不好撑伞,她决定半途拐去拾宜路给赵燕晰买内衣,顺便把这场雨躲过。 赵燕晰最喜欢的那家店在宁悦广场,梁研熟门熟路地找过去,在附近停好车。这一片是繁华地带,晚上也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梁研进了商场,直接去内衣店给赵燕晰选好两件,付完账,她走出来,到大厅的休息区坐着。 仍然有很多撑伞的人陆续从外面进来。 雨没停。 梁研看了下时间,有点犹豫,怕赶不及去接赵燕晰。 又坐了一会,她站起身,往门口走。 没走几步,又停住了。 前面两丈远的地方,两个男人走过去。走在前面的那个个子高,穿一身长风衣,头发很短,右耳一枚耳钉十分扎眼。 梁研先看到了他的耳钉,再看到他的脸。 她没有怔愣下去,几乎立刻移开视线,捏紧伞快步出门。 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梁研才停下脚步。 她摸了一把脸,全是雨水,头发也湿了,伞还好好地在手里握着,她刚刚忘了撑开。 赵燕晰十点半收拾好东西到书馆大厅。奇怪的是,梁研居然不在。赵燕晰等了一会,还是没见梁研过来,她打了个电话,居然提示无法接通。 赵燕晰觉得有点不对,梁研从来不会迟到,也不会这样不说一声就放她鸽子,还玩失联。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没再等下去,跟前台小哥借了把伞就往回赶。 平常十五分钟的路,今天跑回去花了十分钟。 开了门,屋里是黑的。赵燕晰打开灯,跑进卧室,里面也没人。 梁研真的不在家。 赵燕晰拿出手机继续打电话,一连拨了三遍,仍然无法接通。 她有些心慌。 想了好一会,竟不知该做什么。在这个城市,她只有梁研,梁研也只有她。毫无疑问,她们俩之间梁研是主心骨。 赵燕晰从没想过,有一天她找不到梁研要怎么办。 她心里乱糟糟,耐着性子等了一刻钟,这期间一直给梁研打电话。 过了十一点,赵燕晰怎么也坐不住了,拿起钥匙就往外走。 刚开门,有人从楼梯上来了。 赵燕晰一看,呆了一下。 “梁、梁研……” 她瞠目结舌,转瞬反应过来,顾不上多想,立刻跑过去。 梁研刚站定,赵燕晰已经扶住她。 楼道的灯光挺亮,赵燕晰仔细一看,被梁研的样子吓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搞成这样的……” “没什么,摔了一跤,掉水坑里了。”梁研抬脚就走,身上脏污的泥水往下流,地上留下湿漉的脚印。 她的模样实在狼狈,头发和脸上都是水,额上磕了一块,脸颊也刮了一道印子。 赵燕晰手足无措,“是骑车摔了吗,还有哪里受伤,身上是不是也摔到了……” “没有了。”梁研的声音有些疲惫。 进了屋,梁研把湿透的背包丢到地上,然后脱掉了脏兮兮的外套和裤子。 赵燕晰看到她的膝盖破了皮,伤口红红的。 “我去洗一下。”梁研往卫生间走。 赵燕晰看着她的背影,陡然注意到她的头发短了一大截。 赵燕晰神经再大条也觉察到梁研今天有些不对。 梁研洗完澡,赵燕晰没敢多问,默默地把脏衣服都洗了,又将客厅收拾了一下,最后才去洗澡洗漱。都收拾完,到卧室一看,梁研已经裹着被子睡了。 赵燕晰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她身上还有哪里受伤,也不知道她情绪为什么不好。 难道是因为摔了一跤吗。 不会啊,这不像梁研。 还有,她为什么今天去剪了头发?明明都已经留得挺长了。 会不会和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有关? 赵燕晰忐忑不安地想了半宿,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惊讶地发现梁研还在睡着。这也有些奇怪,以前梁研起床都挺早。 赵燕晰以为她睡得正香,没惊动,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她买好早餐回来,梁研还没起床。 犹豫一会,她进去叫梁研。叫了两次,只听到梁研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对。 赵燕晰凑近一看,梁研的脸红得很不正常。她惊了一下,伸手摸梁研额头,烫得手一缩。 “梁研!”赵燕晰赶紧拍她,“你发烧了!” 梁研昏昏沉沉,睁开眼睛,“什么……”她鼻音很重,嗓子干哑。 “你生病了,发烧了。”赵燕晰急了,“你头很烫,我去叫车,我们去医院。” 她往外跑,梁研一伸手,将她拉了一下。 “你嚷什么……” 赵燕晰:“你生病了!” “我知道,有点儿感冒,”梁研半眯着眼,朦朦胧胧地看她,“去什么医院,你给我买点药来。” “吃药能行吗,你烧得很厉害,说不定要住院。” 梁研没力气跟她吼,皱着眉,“别废话,去买药吧,医院里很烦的。” 看她难受的样子,赵燕晰也不敢不听话,什么都顺着她。 梁研吃过药又睡了。赵燕晰拿冷毛巾给她敷额头,这一天她没出去,留在家里照顾梁研。梁研醒醒睡睡,不怎么清醒,到晚上,烧退了,感冒却彻底发了出来,开始咳嗽了。 赵燕晰叫了外卖,梁研中午喝下半碗粥,晚上喝了一碗。 这样养了两天,好了很多,只是没什么力气,头昏,身上摔到的地方还痛着。 赵燕晰不放心她,想继续留在家里,梁研不让,叫外卖的事她完全可以自己来,赵燕晰留着实在没什么用,还耽误复习时间。 赵燕晰拗不过,听话地去学习了。她没待到平常那么晚,七点多就收拾好东西。 刚要出大厅,碰见个人。 赵燕晰眼尖,一下就认出他,刚喊了个“沈”字,陡然记起梁研的叮嘱,又憋回去。 沈逢南看到了她,说:“回去了?今天这么早。” 赵燕晰点点头,“嗯。” 沈逢南往门口看了一眼,外面空荡荡,没有别人在。 他停了一下,说:“梁研没来?” 赵燕晰嗯了一声,告诉他:“梁研生病了,所以我今天才要早点回去。” 沈逢南没料到会是这原因。 “生病了?” 他问,“严重么?” 赵燕晰说:“那天是挺严重的,她骑车摔倒了,又淋了雨,烧得很厉害,我都要吓死了,不过现在好些了。” 她说完这话就打算走了,没注意到沈逢南皱了眉。 “那我要回去了,沈……那个啥,我就喊你南哥吧,”赵燕晰硬生生改了口,也没心思多寒暄,“我得走了,我怕梁研没吃饭呢。” 她匆匆往外走。 “等等。”沈逢南几步上前,说,“我过去看看她,方便吗?” 赵燕晰有点惊讶,她跟梁研在这相依为命挺久了,突然有个人表示关心,这好感度顿时陡升,忙点头:“方便啊。” 沈逢南开车过去,很快就到了。 上楼时,赵燕晰给他说明情况,“梁研不只生病,她心情也不太好,所以她态度可能不会很热情,你不要介意啊,她不高兴的时候脾气是不大好,有时不怎么理人,但其实她平常不这样的。” “她怎么了?” 赵燕晰摇摇头,跨了一级台阶往上走,“她失恋了。” 沈逢南脚步一顿。 前面的赵燕晰没察觉,边走边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她什么都不跟我说,连那个男的是谁我都不清楚,那天她只说那个人有女朋友了,我看她也没有很难过,后来她生病了我再想想才觉得不对劲,她不怎么爱吃甜食的,但那天她买了一个蛋糕吃,还把蛋糕弄得乱七八糟。” 赵燕晰叹了口气,“她最爱装成没事的样子,可这是她的初恋,她还努力去追了人家,多少会难过吧。” 沈逢南沉默地听完。 走到最后一级台阶,他低缓地问出一句:“那天,是哪天?” 赵燕晰想了一下,“记不清了,应该是……上上周吧,哦,对,是周一,那天我上语法课来着。” 上上周,周一,11月2号,他的生日。 他想起来,那天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再收到她的信息。 赵燕晰开了门,将沈逢南领进屋。 这是个挺小的套间,一室一厅,但收拾得还不错。 赵燕晰小声说:“你先等等,我看看她睡了没。”顺便看看她有没有衣衫不整,适不适合见客。 梁研正靠在床上看书,赵燕晰进来时,她头也不抬地说,“这么早回来,操心我呢?” 赵燕晰惊讶:“你没睡啊,晚饭吃了吗?” 梁研嗯一声。 赵燕晰见她衣裳挺整齐,头发也不乱,便说:“我带了个人来看你。” “什么?” 赵燕转身朝外面招手:“进来吧。” 沈逢南走过来。视线一对,梁研怔了怔。 赵燕晰笑着说:“惊讶吧,我们刚好碰上了。”她转头招呼沈逢南,“南哥,你进屋啊,我去烧点水。” 赵燕晰出去了。 卧室就剩两个人。 沈逢南走过去,梁研的视线跟着他。 他到了床边,梁研意识到她好像看得太久。她收回视线,低头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顺便调整了一下过度惊讶的心情。 床边有张凳子,沈逢南坐下了。 这个角度将她看得更清晰,她额头的红肿没消,左面颊的刮伤也没好,整个人都有些苍白。 沈逢南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梁研。 他没有说话,梁研似乎也不知说什么。 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尴尬。梁研皱了皱眉,先开口,“你……” “你剪了头发?”他突然说。 梁研顿了一下,摸摸脑袋,“哦,剪了。”停了下,她接过话头,“没想到你会来,我也没梳头,很乱吧。” “不乱。” “哦。” 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梁研总是做打破沉默的那个。 “你要喝水吗?”她说。 “不用。”沈逢南说,“我听说你生病了。” 梁研说:“小感冒而已,赵燕晰总这样,咋咋呼呼的,其实我已经好了。” 沈逢南看着她的额头,“摔的很重?” 梁研顿了一下,摇头,“没有,就快好了。” 沈逢南点点头,“那就好。” 到这里,话好像都说完了,梁研等着他起身离开,沈逢南却没动。 梁研觉得这样尴尬下去太没意思,她没多纠结,说:“那你回去吧,也不早了。” 沈逢南看了她一眼,说:“好,你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返回。 “梁研。”他叫她。 “嗯?” “你找过我吗?” 梁研没跟上他的节奏,“什么?” 沈逢南说:“我生日那天,你是不是找过我?” 这问题太突然,梁研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点了头。 “是啊,我那天去了你家。”这是事实,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她答得爽快,目光更是坦荡,沈逢南被她看得一时无言。 隔两秒,他走过去,重新在凳子上坐下。 “那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低下来。 梁研觉得这事虽然有点儿尴尬,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也不藏着,讲清楚就好。 “那天挺巧的,我刚好看到你女朋友了。”她说,“原来你不是单身,是我追错了。” “……” 虽然已经猜到一些,但她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沈逢南到底还是噎了一下。 她就这么承认她在追他。 你那是追吗? 沈逢南差点问出一句。 梁研以为他尴尬了,立刻道:“你别多想,这都是我的锅,跟你没关系,是我没经验,没搞清楚状况,以后我不会了。” 沈逢南又有点无语了,她说的好像没什么错,还真是没搞清楚状况。 沉默几秒,他似有似无地笑了,“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的确是没什么经验。 梁研望着他,觉得这不像什么好话。 沈逢南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脸上。 他说:“我有个妹妹,她叫沈艺,那天她来了。” 见梁研一双黑眼睛懵懵的,好像没听懂这意思,沈逢南有些无奈,“听不明白吗?你看到的,是我妹妹。” “……” 梁研唇瓣张了张。 沈逢南没有等到她说话,赵燕晰端着杯子进来了。赵燕晰还很用心地找了茶叶,给沈逢南泡了一杯茶。 “我跟梁研不怎么喝茶,这茶叶可能不太好,南哥你将就喝喝啊。” 她把杯子递给沈逢南,在床边坐下,将另一杯白开水递给梁研,“快喝。” 谈话被打断,显然没法再继续。 梁研握着杯子,朝沈逢南看去一眼。 他低着头在喝茶。 一杯茶喝了大半,沈逢南起身准备离开了。 赵燕晰将他送出门,回到房里,看了看梁研,“你脸有点红诶。” 不会又发烧了吧。 她手伸过去,被梁研拍开。 “乱摸什么。”梁研把毛衣脱了,说:“我去洗澡了。” 赵燕晰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梁研的病渐渐转好,赵燕晰安了心,全身心投入复习大业。 梁研独自在家歇了几天,精神好的时候也译了些稿子。 到周五,她已经基本恢复,脸上的伤也看不见了。 下午,她换了身衣服出门。走在小区里,拨了沈逢南的电话。那天之后,她还没找过他。 响了两声,沈逢南接了。 “喂?”他的声音还是那样。 梁研没讲话,电话里很安静。 沈逢南等了一会,叫她:“梁研。” “是我。”她应了。 “你的病好了么?”他问。 “好了。”梁研说,“你忙吗?” “不忙。” 梁研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下,说:“你那天说的,那是你妹妹……对不起,我弄错了。” 电话里安静几秒,他应:“嗯。” 梁研没停顿,说:“我能来找你吗?” 还真是直接。 沈逢南看着窗外,冯元在楼下跟他打手势了。 他问梁研:“你在哪?” “我刚出门。” “那你在门口等会,”他对着电话说,“我正要去吃饭,顺路来接你一道。” “好啊。” 梁研站在行道树旁等他。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路虎驶来。 梁研有点奇怪,这不是沈逢南的车。 车门打开,后座走出一个人。 梁研看过去,脑袋一声轰响。 那男人的耳钉仿佛刺进她眼里。 沈逢南开着车,冯元坐在副驾,车打了个弯,梁研住的小区在视野里越来越近。 沈逢南远远看见梁研的身影。 她站在树下,一个个高高的男人在她旁边,他们似乎在说话。 几秒后,那男人突然将梁研一拉,抱着塞进车里。 沈逢南手一紧,神色陡变。 冯元也看到那一幕,吓了一跳,“前面那咋回事?小情侣吵架不,搞得霸道总裁似的。” 话音没落,他整个人往后一倒。 “系安全带。” 沈逢南说了一句,踩油门加速。 第18章 梁研被丢上后座。 “先去西郊。” 几个字入耳,汽车飞驰,梁研踢出去的腿瞬间被压住,她右手挥拳砸去,手腕立刻被困。 “严祈!” “你叫我什么?” “滚蛋。” 梁研左手一甩,严祈挨下这巴掌,猛地将她两手反剪,梁研皱了脸。严祈右腿半弓,压紧她大腿,整个身体叠在她身上。 “疼了?”他掐住梁研下颌,“不是练过吗?怎么,还不是我对手?” 梁研一声不吭。 严祈:“叫我一声。” 梁研闭着嘴。 严祈手掌用力,梁研呼吸不稳,脸颊泛红。 他的脸贴近,在她眼睛里看到自己,这种感觉异常的好。 “太久不见,都不会叫人了?”他松开她的脸,抚摸她的短发,“来,叫声小舅舅。” 梁研不动,也不开口。 他们有很长时间都在对峙,严祈一直看着她的脸,没催促,也没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视线移到梁研的头发上,眼里露出遗憾,“剪成这样。” 梁研仍是冷漠的表情,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剪掉?”严祈的怒意好像是一瞬间的事,“谁准你剪了?剪这种头发,穿这样的衣服,以为搞成这样就行了?你怎么不去变性啊,这样遮得了什么,脸遮得了?” 他的手突然往下,捏住她的胸。 “这里遮得了?” 梁研紧绷的身体猛地发抖。 她没法再冷静等机会,这根本忍不了。 梁研一挣扎,严祈遍将她压得更紧,那只手仍在她胸上,他眼里是火,脸却在笑。 “长这么大了啊,你矜持个什么劲,哪里我没摸过,那时候你还那么小呢。” 他还是那副样子,要笑不笑,忽然低头贴着梁研的鼻尖说,“真变成男的,我也喜欢。你躲得掉吗。” 他去亲她的额头。 梁研眼角通红,一口咬上他肩膀。 在严祈松手的空档,梁研死命推开他,她撑着座椅,双脚跺上车窗。 这一下不知用了多大力气,玻璃瞬间碎了。 前座专心开车的黄毛男人被这异变惊到,“卧槽,严祈你他妈悠着点!” “开你的车!” 严祈已将梁研扯回来,他暴怒的模样和六年前没有差别,下手仍然毫不留情。 梁研的脖子被他捏进手里。 同一时刻,梁研手心的玻璃片划破他的侧脸。 严祈不顾脸颊伤口,捉住她的手腕,“手松开!” 梁研死死攥着。 血沿着指缝渗出来,全滴到毛衣上。 严祈捏紧她的手踝迫她松手,糊满血的玻璃掉下来,梁研掌心殷红。 “又来?”严祈气得发笑,“上次那刀捅在哪还记得么,看我捡回命,你失望吧?这次想扎哪,脖子还是心脏?” 他手一紧,梁研呼吸困难,嘴唇发颤。 严祈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明明无助,却不求饶,逃不掉,挣不脱,任他摆布。 “人倒是长大了,心还是这么狠。看我被送走,你这些年心里偷着乐吧,是不是当我一辈子不回国了?” 他渐渐松手,看她喘气咳嗽,“别忘了,你满十八了,这回捅死我可以坐牢了,别指望我那姐夫罩着你。” 梁研咳得两眼发潮。 疾驶的汽车上了外环道。 前头黄毛终于注意到后面有辆车似乎一直追着他们。 他混过车手圈,这速度已经很厉害,那辆车竟能一直跟到这。 黄毛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提醒,“我说差不多得了,你这账算的,可别搞出人命!” 严祈充耳不闻,黄毛急了,真闹进局子里怎么收场,严祈不怕,他还怕呢,梁家好得罪吗? 他赶紧劝,“后头好像有人追着,这要真报警闹到警察局,你家跟我家都瞒不住,你可是偷偷回国的,赶紧把人松开,你俩好好说话呀!” 好好说话? 怎么可能,严祈做不到,梁研也做不到。她已经快忘掉,他又来,再给次机会,她一定对准他心脏,结束所有噩梦。 严祈的脸在面前放大,梁研除了喘气,一动没动。 严祈的嘴贴过来,梁研闭了闭眼,没躲。 他亲了她的额头。 “小舅舅……” 梁研开口,严祈微微一震。 “我很疼。” 她手上的血还在滴。 严祈淡漠地看着,“知道疼了?” 梁研闭着嘴,喉咙里应:“嗯。” “那你乖不乖?” “嗯。” 她言不由衷,他照样获得满足,竟真的松开了她的手。 前面黄毛暗骂一声:卧槽。 后视镜里那车已经追到边上了。 严祈的身体还压在梁研身上,他低头亲她脸颊。 梁研闭着眼,小声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严祈的呼息在她耳边。 “你怎么找到我?” 她从不会温言软语,乍然来几句,严祈有些入迷,学她闭上眼,唇擦着她的脸,“明知故问,我想找谁,难么。” “嗯,也是。” 严祈轻轻笑了一声,唇移过来,要亲她的嘴。 梁研突然睁眼,手抬起。 “操!”黄毛叫出声,车子被逼往路边。 严祈后颈骤痛,整个人一颤,梁研手脚并用,逃脱束缚。右车门一开,她跳出去。 “梁研!” 严祈手里抓了个空,大喊“停车”,黄毛没减速,汽车急行。 冯元瞪着眼,惊呆:“南哥,她跳车!” 没等到回应,汽车擦着地滑一段,猛地停下。 冯元赶紧解安全带,头一转,沈逢南已经冲过去。 惯性冲击下,梁研贴着路面滚了几圈,后脑磕出一个包,膝盖、手肘、露在外面的手背全擦破,半边脸颊也刮破皮。 灰尘扑面,梁研蜷着腿,浑身痛。 好像一丁点力气都没了。 连着几辆车从路面开过去,她躺在那,眯着眼看车轮,视线里突然多一双脚,匆促跑近。 梁研往上看,瞥见他的脸。 他跑得好快,几步过来,把她抱起来。 “梁研。” 他叫她,声音很低,还是那样微哑的嗓子,梁研身体一松,脸贴在他胸膛。 沈逢南抬手抹掉她脸上灰土,立刻检查伤处。 冯元奔过来,手里捉着沈逢南的手机,“南哥,陈警官电话,他带人过来了,问咱们位置!” 梁研头一疼,“你报警了?” 沈逢南按着她掌心伤口,手上全是她的血。 他嗯一声。 梁研皱眉,“家务事,他们管不了,别麻烦。” 啊? 冯元怔着,搞成这样还是家务事。 “叫他别来了。”沈逢南丢下一句,抱着梁研往车边去了。 回途换冯元开车。 他时不时往后视镜看一眼,见沈逢南低着头给那女孩处理伤口,那一手的血,他看着都要打哆嗦,她一声不吭,也是能忍。 车拐了个弯,往医院开。 一盒纸巾快要用完,梁研手心血还是止不住,沈逢南紧紧按了一会儿,纸又红了。 碎玻璃剌的口子不浅,好几道。 “你开快点。”沈逢南催促。 冯元赶紧应声,“好好好,我换条道。” 沈逢南又换了纸巾摁住梁研的手,再拿薄毛巾紧紧裹了一圈。 梁研保持着上车时的姿势,身体被他笼着,脑袋还是那样搭在他胸口,好像没力气动。 沈逢南说:“还有哪里痛?” 梁研很老实:“哪都痛。” “……” 他不说话了。 梁研也沉默。 她不提在那车上的事,沈逢南也不问。 这样过了几秒,梁研突然说:“你饿吗?” 前头冯元听到这话,心里头应了一句:饿啊。他本来是要跟着沈逢南去吃饭的,忙了大半天,午饭还没赶上吃,正要去吃顿好的,结果碰上这事,惊心动魄折腾一路,跟拍戏似的,现在回过魂来,真有点饿了。 这么想着,就听沈逢南说:“不饿,你饿了?” 梁研摇头,“我中午吃过了。” 到医院,直接去急诊,先处理各处外伤,再去拍片子做检查,全部结束,拿到检查单已经四点多。 好在大多是外伤,骨头没事,只是头磕得有点重,后脑勺那个大包肿了起来,可能会有点轻微脑震荡反应。 还得挂瓶点滴再走。 冯元趁这间隙去买吃的,梁研靠在椅子挂了半瓶水,人也渐渐缓过来。今天的事没什么可思考的,她在裤子口袋摸了摸,手机没丢,也没因为她跳车而摔坏。 她给梁越霆发了条信息。 沈逢南拎着一袋药回来,远远看她坐在角落,手掌缠着雪白纱布,毛衣上的血迹很刺眼。 梁研收起手机,看到沈逢南过来了。 他把药放下,看了下输液瓶,还剩一小半。 “快了。”他说了一句,在梁研身边坐下。 她转头看他,目光对上,两人都沉默了一下。过两秒,梁研笑了笑。 她短发蓬乱,脸颊一大片擦伤,这模样实在凄惨。 沈逢南不明白她怎么笑得出来。 他没有回应,梁研也不觉得尴尬,说:“我好像浪费了你大半天时间,不如晚上请你吃饭?” 明明疼得脸都白了,还一脸轻松说这样的话。 沈逢南简直无言。 沉默地看她两秒,他微微低头,“这是约我么?” “嗯。” 第19章 请他吃饭自然算约他。 然而时运不济,梁研还没能约成功就被打断了。饥肠辘辘的冯元拎着三份晚餐奔回来,迫不及待地给他们各发一份,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破坏了人家的旖旎事情。 梁研左手在输点滴,右手裹了一圈纱布,筷子都捉不稳,勉强能拿勺子吃。 她吃了两口,沈逢南看不过去,自己接手给她喂饭。 这待遇以前没有过,梁研愣了一下,立刻就很不客气地接受了帮助。 冯元独自坐在对面椅子上狼吞虎咽,没留意这边状况,等他吞了半碗饭抬头一看,冷不丁就呛了一口。 卧槽,这什么情况。 冯元觉得他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电灯泡,一千瓦的那种。 等梁研吃完,沈逢南才开始吃自己那份。 他吃饭很快,梁研的点滴挂完,他刚好也吃完了。 他们出了医院,已经傍晚了,知道沈逢南得送梁研回去,冯元很识趣地在门口与他们道别。 “那啥,南哥你送人回去吧,我就从这走了,明早我直接去那取器材,咱们到地方会合。” 沈逢南点头,“行。” 冯元朝梁研笑笑,“再见啊。” 梁研说:“今天谢谢你。” “客气啥。”冯元挥挥手走了。 沈逢南将梁研送回去,到门口,他将药递给梁研,说:“换药方便吗?” 梁研说:“方便,赵燕晰选修过伤口护理,交给她好了。” “嗯。” 沈逢南没讲话,梁研以为他要走了。 沈逢南却又开口,“今天这样的事,你自己能处理吗?”他停了一下,皱了眉看她,“有没有可能再发生?” 梁研没想到他问这个,顿了两秒,说:“不会,有人治得了他。” 她语气笃定,脸上也毫无恐惧,沈逢南看了她一会,什么都没再问。 “注意伤。” 他说了一句就转身下楼,走了三级台阶,听到梁研喊他—— “沈逢南。” 这是梁研第一次叫他名字。上次的“沈叔叔”作废后,她就没正经喊过他。 沈逢南停下,半侧着身回头。 梁研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看他,这个样子在他视野里有那么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等你有空,我请你吃饭。” 沈逢南有点无语,想丢给她一句“先顾你那伤吧”,但他没能说出来。 她就站在那,还是那副狼狈样子,脸上挂着伤,衣服沾着血,就这么跟没事人一样约他。 梁研等了好一会,没见他张嘴,在她看来,这应该就是拒绝了。 “如果你不想的话那……” “好。”他打断了她,“养好伤找我。” 梁研脸上有了笑。 “好,你等着。” 这一顿饭约好了,梁研搁在心里记着,对自己的伤也很关注。 赵燕晰的半吊子护理技能总算在梁研身上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她热衷于帮梁研换药、监督饮食,甚至是帮梁研洗头。如果不是梁研坚决拒绝,她已经贴心到要提供洗澡搓背服务了。 这种贴心有时让梁研心烦。 譬如每次换药,赵燕晰总是再三念叨“骑车要小心”、“走路要看路”之类的。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梁研没讲真话,赵燕晰还真以为梁研一周之内骑车摔了两次,也难怪要唠叨了。 安静地歇了两天,这中间除了接到梁越霆的电话,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到了周一早上,却有不速之客到访。 赵燕晰不在,门是梁研开的。 没有想到站在门外的是严宁,梁研扎扎实实地愣了一下。 严宁已经走进来,她的高跟鞋有十厘米,细跟,碰在瓷砖地上声响不小。 梁研回过神,把门关上了。 严宁没看她,先将客厅扫了几眼。 “房子这么小?越霆一个月给你打两万,花哪儿去了?” 梁研没接话,严宁转过头,视线笔直地落在她身上,淡淡说了句:“越长大是越古怪了,小时候还可爱些。” 梁研依旧沉默以对,她脸上的伤还没痊愈,手上纱布也在,严宁看了两眼,说:“这件事在我们预料之外。越霆这几天忙,我过来处理。严祈混账,我自然会管,这次回国是他筹划已久,所有人全被他收买,管家也给了他护照,那些失职的人我全都处理了。” 见梁研没什么表情,严宁仔细看了看她,停了一下,继续说:“但他既然已经回来,再送走也没必要,不可能一辈子把他放在外头,这件事我会跟越霆说,严祈以后就留在北京,我会保证他来不了南安,只要你也不再回去,他手就伸不过来。” 梁研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严宁神情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这话而轻松。 她在屋里走了两步,望着桌角一盆绿萝,慢条斯理地说:“梁研,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你,这无疑跟你的母亲有关。但就像越霆说的,沈玉再无耻也是她自己的事,不能算到你头上,你身上到底流着梁家的血,越霆接纳了你,我是他的妻子,也不会对你苛刻,但我希望你摆正位置,不要和你母亲一样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因此做出厚颜无耻的丑事。” 梁研左手渐渐攥紧,指甲陷进掌心。 严宁的目光越发凌厉,“你什么身份,严祈什么身份,你都清楚,撇去这层门面上的舅甥关系,你们也绝无可能。严祈他还没清醒,我只能寄希望于你,希望你一直保持现在的态度。总之,离严祈远一点。” 梁研松开了手掌,抬头说:“放心,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那就好。” 严宁似乎满意了,脸色缓和了些,从手包里取出一个淡金色盒子。 “越霆给你的礼物,拿去吧。” 梁研没动,严宁走近,将盒子塞到她手里。 “我看过了,还挺漂亮的,他在巴黎带的,不算多好,不过也值七八万了,你爸对你够上心的。” 梁研默不作声,严宁也不在意,蹬着高跟鞋走了。 梁研独自在客厅站了一会,捏着盒子走回房里。 她打开了盒子,将里面的手链拿出来,看了一会,她重新装好,蹲下身从床底拖出一个塑料箱,轻轻将盒子放进去。 储物箱被她推回原处,碰到旁边密封的土黄色纸盒。 梁研怔怔地蹲了一会,把那纸盒拉出来了。 她找出剪刀将封在上面的宽胶带划开,盒子打开,里头一本黑色日记本,一堆书信,一个装满旧报纸的文件夹,还有些零星的小东西,上个世纪的皱巴巴的香烟盒、式样早已过时的领带、坏掉的旧钢笔…… 梁研拿起日记本翻开,扉页有姓名:沈玉。 工整的钢笔字,最后一笔洇了墨,陈旧的气息好像跟着漫出来。 再翻一页,整面纸密密麻麻,从开头到结尾,一眼望过去,无数个“梁越霆”。 第一段四行,六个句子: “我今天开始写日记。为什么呢,因为我有一肚子心思无人可说,有些人我不敢说,有些人我不屑于说。早上,我打翻杯子的时候,梁越霆进来了。他今天还穿上次那身衣服,我印象深刻,因为我已经把他那个样子想过无数遍。梁越霆朝我走过来,给我递了抹布,我很紧张,他很轻松地笑了笑,好像我并没有犯错。我突然就不怕他了,我怎么会怕他呢,我只会再无数遍地想起他今天的样子……” 日记写得很长,每一篇都占两页纸,梁研一页页翻过去,看到末尾,已经是中午了。 她的脚蹲麻了,但她没有起来,把那些没有寄出的书信和折叠好的旧报纸全都打开了。 所有的字看完一完,梁研的头开始痛。 迟来的脑震荡反应吗? 她把所有东西全丢进盒子,用酸麻的脚踢进床底,整个人倒在床上。 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她却好像还是看见了那些字,密密麻麻…… 她想起严宁的话。 严宁说沈玉厚颜无耻。 晚上,赵燕晰早早回来,给梁研带了晚饭。 梁研觉得异常得困,吃完换过药,简单洗了一下就早早睡了。 她什么都没想,这一觉睡得沉,到半夜被屁股底下的手机震醒。 梁研昏昏沉沉摸到手机,眼睁了一半,胡乱摁了一下,放到耳边。 “梁研!”那头声音入耳,梁研睡意全无,她怔了一下,立刻要挂,电话里一阵怒吼,“梁研,你敢挂试试!你那好朋友叫赵燕晰,俞城人是吧。” 梁研手僵住。 另一张床上,赵燕晰呼吸均匀,无知无觉地睡着。 电话里的声音缓下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梁研,我什么人你知道,你逼我狠了,我没退路,我什么事都敢做,是,我在北京了,我出不了门,但我认识些什么人,你是了解的对不对?” 梁研攥紧手机,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 她难以平复的呼吸声似乎通过话筒传了过去,那头严祈嗤笑了一声,“我要是在你面前,你现在肯定气得要捅我。” 她不答话,他似乎毫不在意,兀自漫不经心地说着:“六年多了,第一次给你打电话,这感觉还不错呢,至少你在听着,不会想方设法逃走,也不会拿刀扎我……” 他似乎在阳台上,北京风大,呼呼地吹着,将他散漫的声音吹得更加缥缈,“我说你他妈怎么那么狠呢,我这些年怎么过的你知道么……你知道才怪了,我他妈连你电话都没有,谁都不告诉我,谁都不说,我只有那些照片,我只有那些……” 梁研一言不发地听着。 隔着听筒,严祈低沉的带着怨气的笑声传过来,几秒过后,一声哽音。 “研研,你说一句,这六年,你他妈想过我么?” 电话里寂静了,几秒后,梁研开口。 “想过。” 那头一阵风刮过,鬼一样的呼啸声,盖过严祈微顿的呼吸。 又几秒,他要开口,她淡淡的声音传过来—— “想起你,就做噩梦。” 第20章 梁研半夜又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天很亮,赵燕晰已经出门,买好的早点放在厨房。梁研将南瓜饼丢进微波炉,进了卫生间,洗漱完刚好听到“叮”的一声,她拿了南瓜饼坐在客厅小沙发上吃。 太阳早已晒过阳台,在客厅地上投下亮影,这样的早晨很安静。 有一瞬间,梁研想起昨晚。 后来那个电话不了了之。 她几个字说完,那头只有风声,没几秒,电话断了。 梁研猜是严祈摔了手机。 这件事,她不再想。 窝在屋里的几天,梁研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手上的纱布彻底拆掉以后,梁研想起了和沈逢南的约。他说伤好之后找他,她觉得现在就可以了。 周二上完课,梁研就打算给沈逢南打电话,谁知道很不凑巧,钟老师的电话先来了。不用说,必然是有事情要交代。 梁研一进办公室,钟老师给她一份策划案和流程单,和往常一样开门见山,直接下达任务,“礼仪、后勤陈让负责,翻译到时就你上,会场摄像找专业一点的,摄影协会那些学生不行,到外面找。”停了下,想起来,“哦,上次那家还成,你去约。” 上次? 梁研反应过来,那不就是沈逢南么。 钟老师又交代了几句,梁研一一记下,刚出门,陈让电话就打来了。 陈让是钟老师得意弟子,在读研二,算是梁研准师兄。 梁研一接听,陈让就报了地点时间,通知她要开个小会。 梁研一看手机,还有一个小时,她决定先去食堂吃饭。 虽说是个小会,零零碎碎也讲了很多,梁研在底下听得有些犯困,她这个准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过缜密,所有旮旯里的细节都没放过,每件都讲得十分细致。 结束后就到三点了。 她也没耽搁,出了文科楼就给沈逢南打电话。 等了一会,接通了。 “沈逢南,”那天叫过一次他的名字,好像已经顺口了,梁研说,“你在忙吗?” 沈逢南嗯了一声。 梁研怔了下,似乎没想到,她之前给他打电话,他答的都是不忙。 她刚要开口,听见他说:“你在哪。” “在学校。” “晚上有空吗?” “有啊。” 她答得太快,好像听到他在那边笑了一声。 “沈逢南。”梁研听不出他这笑有什么含义,她只觉得这样沙哑的声音好像有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嗯。”沈逢南应着。 梁研说:“我晚上有空,你呢。” 她总是这样直接。 沈逢南:“我也有空。”停了下,“在学校等我?” “好。” 梁研在图书馆消磨了几个小时。 沈逢南是七点半来的,通了电话,他们约在小操场碰面。 外面风大,梁研的短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路灯底下,沈逢南插兜站着,看她跑过来。 “你等久了吧。”梁研被风吹得眯了眼,柔顺的头发随风动着,好像小波浪。 沈逢南伸手将她卫衣的帽子拉起来,罩到她脑袋上。 “伤都好了?”他问。 “嗯,好了。”梁研抬起手掌,很灵活地张开手指,又握拳给他看。 沈逢南点了点头,“吃饭没?” “没有,那天不是跟你约了饭吗。”她说,“我知道有家店,日料,你吃吗?” 沈逢南没什么挑剔的,说:“走吧。” 那家店离得不远,店面不大,装饰得挺有特色。 他们点了几样东西,梁研问:“够吗?” 沈逢南说:“够了吧,不够再点。” “好。” 吃饭的时候,梁研跟沈逢南提起钟老师说的事。 “这种会场拍摄,你们接吗?” 沈逢南点头,“接的,什么时间?” “这周五,上下午各一场,时间都在三小时左右。” 沈逢南想了一下,说:“可以。” 梁研松了口气,幸好他有空,否则就要另外再找。她说:“那我回去给你发流程安排和拍摄要求。” “嗯。” 吃完饭,梁研准备结账,沈逢南却先给了钱。 “下次你请。”他说了一句,梁研也不多讲,应了声“好”。 她自然希望有下次。 时间还早,他们沿着路往学校走,偶尔讲几句话。 进了a大正门就是大操场,虽然是晚上,这里却不冷清,有不少跑步锻炼的学生,更多的是散步的小情侣,灯光不足,半明半昧的感觉似乎格外有氛围,角落里难免有几对情不自禁的,拥抱亲吻也是正常。 梁研看了看跑道,转头说:“急着回去吗?” 沈逢南:“不急吧。” “那一起散步,可以吗?” 沈逢南看着她的眼睛,点了头。 说是散步,其实就是真的散步,他们并排走着,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 他们走了很多圈,谁也没有提要停下,就一直在走着。 其实这个操场并不安静,有很多其他人,也有喧闹的声音,但梁研觉得很舒服。 在沈逢南身边,她时常有这样的感觉,其实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交谈,也没做过特别的事,不过是吃了几次饭,走过一点路。 梁研没有仔细去想这其中的原因,她觉得没有必要。 舒服就行了。 既然这么舒服,不如表白吧。 梁研看着前方灯火,念头冒出来,她就停下了脚步。 正好到了主席台边,大灯在上头照着,光线亮了许多。灯光好,地方好,风好,这夜晚也好,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沈逢南走了一步才察觉,回过身,“怎么了?” “沈逢南。”梁研笔直地看着他。 “嗯?” 他走回她跟前,“累了?”他往四周看了下,指指主席台,“过去歇会吧。” 沈逢南率先走了一步。 梁研的唇张了张。 “沈逢南,”她的声音在风里淡幽幽的,没什么起伏。 沈逢南回过头,她的面庞迎着灯光,很干净的脸。 她说:“我能做你女朋友吗?” 风渐大,喧闹声渐低。 不远的地方响起了音乐声,是那首熟悉的《goingout》,这是下自习教学楼封楼的铃声,这表示已经九点五十了。 操场上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离去。 梁研的目光没有从沈逢南脸上离开过。同样,他也在看她。 他们之间隔着很短的距离,但谁也没有走过去。 沈逢南背着光,梁研看不清他的表情。 等了一会,梁研想,是不是太突然?他可能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隔了两秒,梁研说:“不需要现在回答,你可以仔细考虑,下周再告诉我。” 她转头看看,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我要去接赵燕晰了。” 这回她率先走,沈逢南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迈步跟上去。 去书馆的路上,他们仍然同行,但没有再谈及这个问题。 周五一早,梁研早早赶去学校。 会议地点定在北楼大会议室。她过去时,其他干活的同学也陆续到了,都在忙着准备,她也跟着帮了点忙。 过了一刻钟,有个男同学过来说:“来了两个人,是今天的摄像吧。” 梁研一听,把手中的签到表放下,正要过去,就见学生会的小学妹旋风般奔过来,“啊,就是上次那个摄像大哥,身材超man的那个!” “真的?”另一个女同学凑过来,“不会吧。” “就是他,简直行走的荷尔蒙。”小学妹激动过度,压着声音说,“我要睡他,别拦着我!” 梁研:“……” 小学妹的激动劲儿没过去,沈逢南拎着器材包进了报告厅,他身后跟着冯元。 梁研拨开小学妹的脑袋,从她身边穿过去,朝沈逢南走去。 沈逢南也看到了她,可是先打招呼的却是冯元。 冯元一看到梁研就认出来了,“是你啊,你穿成这样我差点没认出来?” 梁研笑了笑,“是啊,我来帮忙。” 她视线移了下,看沈逢南,“你们来得早了点。” 沈逢南把器材包放下,说:“需要先熟悉一下会场。” “嗯。” 简单的几句之后,各忙各的。 与会的都是国内外学者,听众席被研究生挤满,梁研英语、法语最好,德语稍差,但做这个研讨会的翻译也足够了。 或许是大家上午精神都比较好,每个学者发言都挺长,梁研除了中间茶点时间喝了杯水,几乎没歇过。 她今天穿的正装,没有平常的休闲装宽松舒服,上午场快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不过这在沈逢南的镜头里一点也没有体现出来。 她还是那样,坐姿端正,声音不紧不慢,每一句都很流畅。 她工作的样子很认真。 他在镜头后看着,想起了那天晚上。 上午场结束,中间有两个小时吃饭和休息。 学院给工作人员统一订了快餐,很普通的吉野家套餐饭。 梁研上了个厕所回来,看到大家都在报告厅门口拿饭,便拿了两份进去。 会场里很空落,所以后边角落里的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楚。 冯元不在,沈逢南坐在那换镜头,他身边站着个扎丸子头的女孩。 梁研一眼认出,是学生会的小学妹,说要睡沈逢南的那个。 小学妹手里捧了份套餐饭,在那殷殷切切说着什么。 沈逢南的脸被挡着,梁研看不见。 这距离不算近,他们在说什么,她也听不清。 梁研在门边站了一会,走过去。 小学妹察觉到有人来,扭头看了下,见是她,吐舌头笑笑,“梁师姐,摄像大哥照片拍得超棒。” “是么。”梁研没看沈逢南,说,“刚刚陈让师兄好像在找你,有急事。” “真的啊?” 小学妹急了,追汉子重要,正事儿也重要,她可是学习感情工作三不误的顶级学霸,听到这话,立刻说了句“摄像大哥再见”,飞快地跑了,连手里的套餐饭都忘了放下来。 梁研转过头,垂眼看向坐在角落的沈逢南。 他们的目光撞到一块儿。 梁研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把两份饭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就往外走。 没走两步,手被拉住了。 他的手掌很热,梁研的脚步顿住。 “你生气了?” 他沉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梁研转过头,“对。” 她还是那样,什么都坦荡承认,生气也是。 沈逢南沉默地看了她一会,手微微收紧。两秒后,他轻轻说,“我答应了。” 梁研皱眉,“什么?” 沈逢南没讲话,目光落在她脸上,在梁研正要再问的时候,他手一拉,将她轻轻抱到了怀里。 第21章 沈逢南的拥抱很轻,他的手臂在梁研肩头揽着,唇刚刚好碰到她的头发。他闻到淡淡的洗发露香味儿。 这个拥抱很短暂,在冯元进来之前,他就松开了她。 梁研抬头看着他,他们没说上话,因为冯元站在门口喊:“南哥,饭来了!” 沈逢南说:“这里有。” 冯元哦一声,很快走过来,见椅子上两份饭,立刻就拿了一份,一边开盒子一边对梁研说,“你咋不去吃饭啊,你那些同学都在外面吃了呢。” 梁研说:“就要去吃了。” 她说完也没看沈逢南,很快就出去了。 冯元扒了两口饭,抬头看沈逢南,“南哥,你瞅什么呢。” “没什么。”沈逢南收回视线,拿起另一份饭。 梁研一出去就撞上小学妹。 “梁师姐,不是说陈师兄找我吗,我转了一圈也没见到他人影。” 梁研面不改色地说:“可能在厕所吧。” “啊?那我要等他上完厕所?” 梁研嗯一声,说:“先过去吃饭。” 小学妹十分听话地跟着她走到签到处旁边。小学妹突然奇怪地看了看她,咦了一声,“师姐,你脸怎么有点红啊。” “哦,里面热。” 梁研若无其事地坐下。 长桌上剩了三份饭,梁研拿了两盒,推了张椅子给小学妹,“坐。” 她们一块儿吃饭。 梁研吃了两口,拨了拨色相极差的大白菜,转头说:“你喜欢那个摄像?” 小学妹嘴里包了一口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看向梁研,声音含糊不清,“是啊,身材辣么棒。” 小学妹一张娃娃脸,嘴巴鼓着,挺可爱。 不过可爱也没用。 梁研虽然想捏她脸,但还是十分无情地告诉她一个事实—— “他有女朋友了。” “啊?!” 虽然早就想到会有这个可能,但这么快就得到确切的消息,小学妹备受打击,她正打算套他话呢,没想到还真有主了。 她沮丧地把饭吞下去,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过了会,充满感激地对梁研说,“梁师姐,谢谢你啊,既然这样,我只好心如死灰、毫无牵挂地追陈师兄啦!” 梁研:“……” 饭吃完,还有一个半小时的空闲,大家都各自回宿舍休息,梁研转头一看,人走得差不多了,小学妹也屁颠屁颠地跟着陈让去院办了。 梁研去学校的咖啡店买了三杯热咖啡,回到会议室,看到冯元趴在最后排的座位上睡觉,沈逢南却不在。 去厕所了吗? 她转身往外走,一出门,撞上个人。 两人都顿了一下。 梁研看到他手上还带着水,看来真是从厕所回来。 她低头从口袋取出纸巾递过去。 “不用了。”沈逢南很随意地将手掌上的水珠抹了抹,看见她手中的方便袋。 “买给我的?” 梁研嗯一声,将纸巾放回口袋,取出一杯咖啡给他。 沈逢南接了,他们没有进会议室,而是一起走到展板后面的小休闲区,窗边有高脚凳,他们找了个位子坐下。 北楼是行政楼,中午没什么人,这里很安静。 窗外阳光微弱,淡淡的一层光罩着。 梁研抬眼看沈逢南。 他就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放在台子上,握着纸杯。空气里飘着咖啡香,他低头喝了一口,漆黑的睫阖了阖。 梁研的视线从他的唇移到下颚再到脖子。他的脖子上有一条淡淡的伤痕,她以前好像没有注意过。 沈逢南转过脸,梁研的手刚好抬起,碰了下那伤痕。 她的手指有一丝凉,沈逢南怔了怔,没动。 梁研:“这里做过手术?” “嗯。” “严重么?” “还好。” 她没再问,目光回到他脸上,“你今天说你答应了我。” “……” 这话题太具跳跃性,沈逢南过了一秒才跟上她的节奏,点头:“嗯。” 他等着她说话。 梁研说:“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可以说。” 后悔? 沈逢南眼睫动了动,有些意外,说:“我要是后悔了,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那就算了。”她说。 “就这样?” 梁研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后悔了,就告诉我。”停了一下,说,“我永远都不会强迫你。” 薄光里,她白皙的脸庞让沈逢南有片刻的恍惚,或许是因为她眼里的认真,也或许是比认真更深的东西。他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就转过去了。 梁研低头把纸杯里的咖啡都喝完了。 沈逢南好一瞬没讲话。 梁研捏了捏空杯子,说:“我想睡一会,你不要走,好吗?” 沈逢南点头,“睡吧,到时间我叫你。” 梁研叠着手臂趴在台子上。 沈逢南将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梁研睁开眼,“你不冷么。” “不冷。” 她笑了笑,没拒绝。 下午场的会要轻松一些,流程单上定的是三小时,实际上只有两小时多一点,中间还穿插了个二十分钟的茶会,小学妹十分孝顺地给梁研拿了一碟点心水果,一直到会议散场,梁研的肚子还是饱的。 等人都走了,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东西,梁研也留下帮忙。 大约半个小时,一切都妥当了,男生负责送东西回院里,女生就都散了。 梁研接到沈逢南电话,到体育馆后面找他。到那一看,驾驶位坐着冯元,沈逢南没上车,他靠在后车门上等她。 他们一起坐进后座。 冯元一路上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灯泡瓦数。然而车开了一路,也没见后排那俩人有什么动静,最多就是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冯元都快要怀疑自己的推测了。 到了学苑路,沈逢南取了器材包下车,冯元去停车。 梁研下车后打算跟沈逢南道别,他却说:“上去坐会吧。” “去你工作室?”她显得很惊讶。 沈逢南:“不想去?” “想去。” 沈逢南笑了,“走啊。” 沈逢南的工作室其实不大,一个外厅、一个暗室再加一个洗手间,厅里摆放的东西却挺齐全,多是一些必需的设备,电脑、打印机、扫描仪什么的,也有饮水机和一个小冰箱。 另外还有张挺大的灰色长沙发,上面有两个抱枕,旁边有叠好的毯子,梁研猜他应该偶尔会在这边休息。 沈逢南倒了杯水,喊她:“过来坐。” 梁研坐到沙发上,沈逢南在储物柜翻了翻,没找到零食。 显然是被冯元吃光了。 梁研问他,“你找什么?是不是要做事了?” 沈逢南走过来说:“不着急,晚点做没关系。” 没过一会,冯元上来了,进门就问:“南哥,今天要加班不?” “不用了,你早点回去吧,明天出发得早。” “那行。”冯元越发识趣了,“我这就走了。”说着转头看看梁研。“那个、梁同学……” “叫我梁研吧。” “哦好的,梁研,那再见了啊!” “再见。” 冯元走后,沈逢南看了下时间,已经到五点半了。 他问梁研,“晚上想吃什么?” 梁研屁股坐上沙发就有些不大想动了,琢磨了一下,她说:“我们叫外卖吧。” “不想出去?” “嗯。” “那就点外卖吧。” 他摸出手机要点单,梁研说,“我来点吧,我有一家常吃的,很靠谱。” “是么。” “嗯。”梁研找出那家店给他看,“你来选几个菜。” 沈逢南看着选了两个,一荤一素,梁研又加了一个荤菜和一份汤。 过了半小时,外卖送到了,还真像梁研说的,挺靠谱,卖相不错,分量也足,两人吃了个大饱。 梁研和他一起把垃圾收拾完,问:“我留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工作?” 沈逢南说:“不要紧。” 梁研说:“那我在这待到晚上,到十点直接带赵燕晰回去?” “好。” 七点,沈逢南开始工作,梁研戴着耳机听英语。她今天很累,越听越困,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等沈逢南从暗室里出来,她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熟了,手机丢在一旁。 她睡觉的样子很乖,身体微微蜷着,头发滑下来,遮着半边眼睛。 沈逢南帮她摘掉耳机,又给她盖上毯子。 梁研一觉睡得深,做了些乱起八糟的梦,一会在水里跑,一会在天上飞,整个过程都是匆匆促促的,好像被人追杀似的,在梦里都累得直喘气。 迷蒙中,有人拍她肩膀。 没结束的梦被拍没了,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沈逢南的脸庞有些模糊。 “要起来了。”他说。 梁研含糊地嗯了一声,渐渐看清了他的眉眼。 她突然笑了一下。 沈逢南不明所以。 梁研说:“你脸上脏了。” 沈逢南一愣,想起来给打印机换过墨粉,可能弄脸上了。 他抬手擦了一下,没擦掉,那淡黑的一块还在,有点滑稽。 梁研点点自己的左脸颊,提醒他,“左边。” 沈逢南又抹了一下,“好了吗?” “……” 他根本没擦对地方。 梁研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揉他左眼下方那块黑印。揉了几下,墨粉淡去了。 “好了。” 手收回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沈逢南的目光。 梁研怔了怔,视线和他一样,就这么定住了。 第22章 有几秒,梁研的脑袋很空,她什么都没想。直到面前这张男人脸庞靠过来,脑中一根弦似乎突然崩掉。 她别过脸,躲开了他的唇,动作迅速得好像条件反射。 沈逢南愣了一下,突兀地中止了未完成的碰触。 先前的那点旖旎似乎一秒内跑光,空气也跟着尴尬了。 沈逢南退开一点距离。 他的气息远了,梁研陡然清醒。 他不是严祈! 躲什么? 沈逢南打算起身,梁研的手臂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她的手掌抱着他的后脑勺,将他往下一带,抬起头,嘴唇送过去。 两道呼息撞到一起,同时窒了一下。梁研没松手,好像道歉一般在他嘴巴上紧紧贴了几秒。 她的嘴唇很软,沈逢南那点惊讶退散了,他托着梁研的脑袋,回应了这个吻。 梁研将他抱紧了。 他们的身体都有些热。 呼息渐紊的时候,梁研的手机震了。 沈逢南停了下来,梁研喘息着,面颊泛红。她坐起身,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沈逢南找到她的手机递过来。 梁研接通电话,赵燕晰的声音传入耳,“我在门口了,你没出门的话就不要来了,我自己回去也没事的。” 梁研说:“你等我一会。” 赵燕晰皱眉,紧张地问:“你感冒了吗?声音怎么不对。” “没事。”梁研不跟她多讲,交代一句,“坐那别动。” 挂了电话,屋里恢复安静。 梁研抬头,见沈逢南正看着她。他站在茶几边,手里握着杯子。 梁研看到他的嘴唇有点红,这让她想起了刚刚被打断的事。 “要走了?”沈逢南问。 “嗯。” 梁研起身拿起背包,沈逢南走过来,把杯子递给她,“喝口水。” 梁研接过来,把水都喝了。 沈逢南帮她顺了顺头顶乱毛,低声说:“我送你。” “不用,我跟赵燕晰两个人,很安全。” 沈逢南猜测她可能还不想让赵燕晰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没再多说,点点头,“回去给我信息。” “好。” 沈逢南将她送到门口,梁研往楼下走,到楼梯转弯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那里。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更加高大。 梁研突然想起什么,几步跨上楼回到沈逢南跟前,在他右脸亲了一下。 “再见。” 这个离别吻来得猝不及防,等沈逢南反应过来,梁研已经下楼,只给他留了脸颊上那点温度。 赵燕晰趴在前台跟值夜班的小哥聊天,聊得正开心,视线一瞥,看见梁研从楼道下来,她惊了一下,“咦?你怎么从这儿过来?” “我本来就在这。”梁研将书包挂到肩上,“走吧。” 她先出门,赵燕晰急匆匆跟上去,边走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五点多。” “啊?”赵燕晰惊讶,“那你一直在楼上待着,在南哥那儿?这……你们在一块儿待那么久啊。” 梁研嗯了一声,提醒她,“你看路。” 赵燕晰脚跟着她走,人却呆呆的。 走了几分钟,她终于慢慢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纠结半天,赵燕晰不确定地问:“你们、你们……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吗?” “你想的什么样子?” 赵燕晰噎了一下,脸都憋红了,索性不管不顾,“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会就是这个南哥吧!” “嗯,就是他。” “……” 没料到梁研承认得这么痛快,赵燕晰感觉被雷轰了一下。 回了家,赵燕晰还没彻底回过神,这冲击实在有点大。 梁研去洗澡,她就坐在客厅里想东想西,把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总算有了点眉目。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梁研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赵燕晰坐在那又皱眉又叹气的。 “你怎么回事?” 赵燕晰忧郁地看着她,“梁研,我们得谈谈这个问题。” “哪个?” 赵燕晰说:“你的感情问题。” “这有什么好谈的。”梁研搞不明白,“我追到了,也告诉你了,还不够?” 赵燕晰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想一下把她戳炸了,循循善诱地问,“上次,你不是说人家有女朋友,你不追了吗?” “那是误会,我搞错了。” “……” 赵燕晰想了想,又问,“这个……南哥他多大年纪了?” “三十三,”梁研说完纠正,“不对,三十四,他这个月过完生日了。” 赵燕晰倒抽一口凉气。 “比你大了一轮还多!” “所以呢。” 赵燕晰被她不以为然的表情堵了一下。 “这个年纪……你真不觉得有点老?” 梁研:“你看他老吗?” “呃,这个……现在还看不出来嘛,以后呢,等他四五十岁了,那就老了。” 梁研皱眉,“那么久的事,你操心它干嘛。” 我这不是为你操心么。 赵燕晰只敢腹诽,琢磨了一下,凑过来说:“你们……进行到哪一步啦?” “亲了。” 梁研往房间走,头也没回。 赵燕晰:“……” 这场谈话由于梁研的不配合不了了之。 赵燕晰在劝诱无望的情况下开始自我安慰:反正初恋都是没有结果的,梁研对沈逢南应该只是一时兴趣,梁研还小,总不至于这几年就嫁了吧。 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一场恋爱罢了。 不管怎样,梁研还有大把青春可以挥霍,就算跟沈逢南谈个五年也才25岁,被耽误的反正不会是她。 赵燕晰承认这想法有点不厚道,可她的心情还是因此轻松不少。没办法,人都是自私的,虽然沈逢南人也不错,但她只能顾着梁研。 确定关系后,梁研和沈逢南的相处模式有了一点变化,但并不明显。有空的时候,他们会约着吃个饭,也看过一次电影,更多时候,他们各忙各的。梁研每晚去接赵燕晰,偶尔碰见楼上亮着灯,她会上楼见他,但只有短暂的几分钟。 十一月过去,天更冷。 赵燕晰的考研复习进入冲刺期,一连上了两期强化班。 梁研这阵子也无暇顾及赵燕晰,钟老师年末行程繁忙,有好几个会议都没空出席,几乎都是她和陈让分担了。到月中,梁研堪堪闲了点,想找沈逢南,谁知又被召唤过去。 这次竟然是去外地,还是梁研最不想去的北京。 如果陈让有空,梁研就推给他了,可惜这个陈师兄最近忙课题,又逢期末,万事缠身,她实在没理由甩锅。 出发前一晚,梁研去找沈逢南,才出门,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沈逢南问:“在家?” “刚出门。”梁研说,“正要去找你。” 那头沈逢南笑了一声,“巧了,我在你楼下。” 梁研跑下楼,路灯边一道人影。她跑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沈逢南看了看她,“冷吗?” “还好。” “走吧。” 沈逢南伸出手,梁研牵住他。 他们往小区外走,梁研问:“去哪儿?” 沈逢南说:“喝点东西吧。” 小区旁边就有咖啡馆。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沈逢南点了咖啡,梁研跟他说起明天要走的事。 沈逢南听完有点惊讶:“去北京?” “嗯。” “待几天?” “五天,但当晚应该回不来,还要再留一天。” 沈逢南算了算,“那就是21号回?” “嗯。” “这么巧,”沈逢南笑了,“我后天要去,也定了21号回。” “你也去北京?”梁研说,“是要工作?” 沈逢南点头,“有点事情,另外,我妹妹在那,顺道看看她。” 梁研明白了。他说过,他有个妹妹。 沈逢南问:“你回程票订了?” “还没。” “那先别订,到时跟我一起。” “好。” 咖啡喝完,又坐了一会,他们就往回走。 沈逢南将梁研送到楼下。 “上去吧,明天等我来送你。” “不用,我打车去车站。” 梁研从羽绒服口袋摸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 沈逢南微微一怔,听见梁研说:“上次没给你,因为我误会你有女朋友。” 她将盒子塞进他上衣口袋。 “我上去了,你开车小心。” 和以往一样,讲完话,依然亲他脸颊。 “再见。” 她转身就要上楼。 “梁研。”他叫了一声。 梁研回头,沈逢南从身后抱住了她。 楼道的感应灯突然暗掉。 梁研转过身回抱他。 黑暗里,沈逢南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头亲上去。 第23章 离开梁研住的小区,沈逢南开车去了宁悦广场,张平的电话打来。 “南哥,你到了没有,再不来老大真要骂人了,每回聚会你不是缺席就是迟到,我们饭吃了,歌唱了,你别搞得宵夜都赶不上!” “别催了,已经到了。”沈逢南关上车门。 这个点,商场地下二层美食坊人气依旧很旺。 沈逢南找到张平说的那家店,最里面一张大圆桌坐着五六个男的,都是熟人,除了张平,其他几个全是以前一个圈里的旧同事,聚会的组织者徐禺声是沈逢南的前领导,也是老朋友。 他们这群人之间随意得很,见沈逢南姗姗来迟,徐禺声二话没说先倒了一碗啤酒,其他人敲碗支持,“先罚了再说!” 张平一看,有点担心,“南哥,最近嗓子咋样。” “没事。”沈逢南接过碗,一口喝到底。 桌上空酒瓶已经摆了好几个,中间的鸳鸯火锅热气腾腾。 男人的聚会无非就是这么回事,吃吃喝喝,叙叙旧、吹吹牛,时间就过去了。 十点一过,有家室的人陆续撤了,留到最后的就剩徐禺声、张平和沈逢南。 张平待了一会接到了暧昧对象的电话,匆匆忙忙赶去给人家姑娘送夜宵。 徐禺声把最后一瓶啤酒打开,给自己和沈逢南满上一杯。 他灌了一大口,问沈逢南,“你这一天天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忙些什么?” 沈逢南说:“接了些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搞得比我还□□乏术,有点什么事儿都找不着人。” 沈逢南:“这样更好,你找我一向没什么好事。” “你这话说的,我要是说这回是好事呢,信不信?” 沈逢南笑了笑,“不信。” 徐禺声把杯子一放,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朋友圈,往下拉了两下,递给沈逢南。 沈逢南接过,看了一眼。 “这个是谁?” “就是林晓晨,她非要装洋气叫什么susan。”徐禺声说,“你点大图。” 沈逢南点开了大图。 徐禺声说:“白衣服那个,还认得出吧?林晓晨在台湾遇见她的,我已经要了地址来,你赶紧去找她吧,有什么要说开要了断的一次性解决,该复合复合,该分手分手,别耗着了。” 沈逢南手指点了几下,安静地将几张照片看完。 徐禺声喝了口啤酒,说:“当年到底什么情况我们外人都不清楚,她一走了之,你又啥都闷心里,再这么心如死灰白寡寡地过下去,我看你真要注孤生了。” 沈逢南把手机还给他。 徐禺声说:“地址等下我发给你,你早点去,免得她又走了,不知还要跑哪儿去。” 话一落,就去翻找林晓晨发来的短信,却听到沈逢南说:“不用了。” 徐禺声一愣,抬起头,有点不相信,“你这……几个意思?” “看起来她过得挺好,就这样吧。” 徐禺声:“是,她是过得很好,那你呢。” 沈逢南说:“我也挺好的。” “你好?你好个屁!”徐禺声的目光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别装了,有本事,除了秦薇,你找个别的女人试试!” 沈逢南没说话。 这反应在徐禺声意料之内,沈逢南跟秦薇在一起十年,除了她没有过别人,那年沈逢南在叙利亚遇险,垂死边缘捡回命,秦薇却不告而别,也难怪这几年他整个人都闷下来。 这打击确实挺大。 徐禺声叹气,“怂了吧,你这个人……” 他一口气没叹完,沈逢南垂着眼说:“我已经找了。” “什么?” “我已经找了。” 徐禺声惊怔,“你找了……女人?” “嗯。” “你骗人吧?!” 沈逢南笑了一声,“骗你这个有什么好处?” 徐禺声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摇头,“不会吧,你这也不像谈恋爱的样子啊。” 沈逢南:“谈恋爱什么样子?” “红光满面,帅气逼人。” “……” 沈逢南不想理他,给自己倒了半杯啤酒。 徐禺成啧啧两声,试探地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沈逢南的手顿了一下。 什么样? 他想了想,发现竟不知道怎么描述梁研,好像没有哪一个词可以恰当地搁在她身上。 默了一瞬,他说:“她……挺特别的。” “……完了?” “嗯。” “这说了不白说吗,哪里特别了,是特别漂亮、特别优雅还是特别性感?” 沈逢南无语,“你眼里只有这些?” 徐禺声摊手,“不然你就说说她跟秦薇比吧。” 沈逢南皱了皱眉,“比这个干什么,不一样。” “好吧,秦薇就是你心口朱砂痣,不能比是吧。行,你找这么个人也算一种尝试,毕竟开始一场新恋情对忘掉旧爱有独特的作用。你别说,据调查,很多人都用这个办法成功地走出过去,成功地爱上了新欢……” 徐禺声提起这个侃侃而谈。 沈逢南没有再说什么。没反驳,也没解释。 他将杯底的啤酒喝完了。 回去时已经很晚,车顺着街道前行,窗外下起小雨。 沈逢南的车在小区外停下。 树影遮了灯光。他开了车内灯,坐了一会,从口袋取出梁研塞进去的盒子。 这是一块手表,没打开他也认得出来。看了一会,他将盒子打开。 梁研应该是认真选过,这一款很好看,也很适合他这个年纪的男人。 她在用心待他。 从蹩脚的追求、突兀的告白、单纯的离别吻,到迟来的礼物,他一直知道。 也许是因为和徐禺声的谈话,沈逢南不可避免的想起和梁研的一切。 不是所有人都如她清醒直白,也无人始终做到她的坦荡诚实。 情感无法条分缕析,徐禺声说对了一部分,秦薇于他,是旧爱,是十年记忆。 但沈逢南确定,梁研不是他用来忘记秦薇的新欢。 就像今晚分别前的拥吻…… 他很清楚,那一瞬的冲动只跟梁研有关。 十二月的北京很冷。 走出车站,扑面而来的冷风将梁研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梁研把围巾裹了两圈,又将帽子戴上,最后才拖着箱子打车去酒店。 会议承办方已经为所有参会者订好酒店,就在z大校园对面。 梁研以前也来过,对这一片还有一些熟悉感。 到酒店洗了个澡,她出门走了走。 中关村南大街的这块地方分布了好几所高校,梁研逛了逛z大校园,就沿着街走。 北京冬天仍然是那个样子,风大,干冷,梁研并不觉得比南方的湿冷难熬,她很适应地一路往前走,沿路都是卖烤红薯的摊子。 这东西放在以前,那算得上梁研的至爱了。那时她读小六,严祈每次过来,必然买三个烤红薯,因为梁研一个人就要吃两个,严祈总说她不像女的。 后来闹成那样,连烤红薯都成了她阴影,这些年没碰过。 梁研没停留地走了几站地,傍晚的时候到了国图附近。 她看了一眼,也没多待,转身就沿路返回。 这晚,梁研在z大食堂吃了晚饭,晚上没再出门,就窝在酒店看电视,到了八点多,她的手机响了。 梁研一看,是沈逢南打电话来了。 她接通,沈逢南在那头喊她:“梁研?” “是我。” 沈逢南:“我给你发微信没回。” 梁研说:“我刚刚在看电视。 那头,沈逢南嗯一声,说:“我明天就过来了,晚上我来找你?” 梁研想了想,说:“可能不行,明天要到八点结束。” “没关系,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好。” 话说到这里,两边都沉默了一下。 梁研开口:“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小心。” “嗯。” 梁研等他说再见,他却好一会没动静。 等了几秒,梁研主动说:“没事我就要挂了啊。” 他应了,“早点睡。” “你也是。” 第二天的安排很满,上午、下午、晚上都有活动。 有很多硕博研究生,其实大家都是代导师过来的,只有梁研一个大四生。 说是八点结束,事实上一直到八点半梁研才出了z大校门。 她立刻给沈逢南打了电话,没过几分钟,沈逢南就出现了。 他穿着一件新的黑色羽绒服,梁研愣了一下才认出来。 她跑过去,“你等很久了?” “不久。”他笑了笑,低头把她的围巾裹好,“冷么?” “还好,没南安冷。” “看不出来,你挺抗冻的。” “当然。”梁研牵住他的手。 两人沿着街走了。 “去哪儿?” “想吃东西吗?” “想啊。” “我也想。” 第24章 两个人晚上都已经吃过晚饭,但还是去吃了烤肉。 地方不远,他们走着去,走着回来,拢共也只过去了一个小时,九点多回到z大校门口,过了天桥就是梁研住的酒店。 从桥上看,灯火阑珊。 他们在桥上停了一下,梁研说:“在这待一会?” “好。”沈逢南将她的帽子往下拉了拉。 梁研靠在栏杆上,一只手缩进袖子,另一只手被沈逢南握着,在他的衣兜里。 这里只有风声和喧嚣车流。 梁研一直没有说话,沈逢南感觉到她和往常有些不同,她好像还是在南安的时候比较开心。 沉默了一会,他问:“在想什么?” 梁研晃了晃神,转过头,失焦的眼在他脸上停了停,“你以前在这里待过吗?” “这里……北京?” “嗯。” “待过,大学在这读的,最初两年也在这工作。” “那后来怎么去南安了?” “后来……”他顿了一下,声音渐低,“恰好有个工作机会,我在南安长大,那几年我母亲还住在那,而且我当时的女朋友也在。” 当年做选择,秦薇的确是原因之一,沈逢南并不想对梁研隐瞒这个。 梁研也没有觉得惊讶。他这个年纪,以前有女朋友,并不奇怪。 梁研没有问这些,她想了一下,沈逢南读大学的时候,她应该才刚来北京。 这么一想,好像有点缘分,梁研问,“你那时候什么样?” 那个时候? “毛头小子,很幼稚吧。”沈逢南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大概不会喜欢。” “怎么会呢。”梁研说,“如果可以,我很想那个时候就认识你。” 沈逢南忍不住笑了,“你那时候才多大呢,说这话。” 梁研抬了抬眉,故意挑衅,“沈叔叔,这跟年龄有关系?” 沈逢南头皮一麻,又来了。 “别乱叫。” 梁研故意唱反调,“你那时候也叫我别乱叫,叫你山哥你不答应,叫你山叔也不行,后来干脆沈叔叔也不能叫了,我发现你这个人难伺候得很。” 沈逢南有些无奈,“恶人先告状么?是谁小算盘打得当当响,拐着弯利用我,拍个马屁还拍歪了。” “拍歪了吗?”梁研一脸无辜,“我怎么记得好像还是成功了。” “……” 看他接不上话,梁研觉得心情大好,得意地冲他挑了挑眉。 她这个样子,让沈逢南有点意外,好像突然又回到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在传销窝跟他忽悠,装的一副无辜样,暗地里打的全是鬼主意,整个一鬼灵精。 后来在南安再见,她收敛很多,一本正经,追求他的时候更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他都快忘记她还有这副面孔。 说不过她,他只能认输了,“你那时候一言不合就炸毛,不送你走怎么办。” 梁研问,“怕我坏你事?” “是有点怕,你不是威胁我么。”他笑着说这话,却发现梁研慢慢沉默了。 沈逢南顿了一下。 “我开玩笑的。”他的表情收了收,低声说,“你别当真。” 梁研看着他,“那你那时候被罚了吗?” 沈逢南摇头,“我只是个连带责任,交点钱、少顿饭而已,罚得重的是陈渠,你们是他下线。” “哦。” 他不说,梁研都快不记得陈渠了。 想一想,已经过了四个多月,她跟沈逢南也认识这么久了。 梁研笑了笑,将他一抱:“对不住啊。” 她呼出的热息在他颈边,沈逢南心头一软,低声说,“只是小事。” 将梁研送到酒店,沈逢南就要走了,临走前问她20号几点结束。 梁研回想了一下流程表,说:“大概三点,今天我了解了一下,后面的总结会外地的可以选择不参加,方便提前赶车什么的,所以最早应该两点能出来。” 沈逢南:“那你等我电话。” “嗯。” 话讲完,梁研照常亲他。 她讲了一声“再见”,手被他拉住。 沈逢南捧住她的脸,对着唇角印了个吻。 “再见。” 后面几天的情况和梁研预料的一致,一连忙了几天,到最后一天就很清闲了,上午基本结束,下午收个尾,她发完言再留了一会,两点一过就走了。 回到酒店,接到沈逢南电话,他叫她等一会儿。 过了一刻钟,他就到了,梁研拖着箱子下楼,沈逢南在大厅等着,碰上面,他将行李箱接过,带梁研往外走。 他开了沈艺的车过来,梁研一上车就开始睡觉,睡了一个小时被沈逢南叫醒。 “到了。” “哦。”梁研揉了揉脸,跟着他下车。 沈逢南将她带上楼,进了屋。这套屋他和母亲都回来得少,几乎是沈艺一个人住,沈艺又最爱乱买东西,他很容易就找到一双闲置的女士拖鞋。 梁研一看,想起什么,问:“你妹妹……在家吗?” “不在。”沈逢南拉她进门。 梁研蹲下换鞋,听见沈逢南又说了一句,“她晚上回来。” 梁研愣了愣,仰头看他。 沈逢南猜到她想什么,说:“她晚上要做饭招待你。” “……这算见家长了?” 沈逢南笑了笑,“别想太多,她就这个性子,听风就是雨,讲电话被她听见了,非得让我接你来,”见梁研表情绷着,他温言安抚,“吃个饭而已,别紧张。” 梁研自然不承认她还真有点紧张。这实在超出她社交经验太多,恐怕得事先补个课。 趁着沈逢南去洗手间的间隙,梁研迅速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见男朋友的妹妹要做哪些准备? 手一点,一堆类似问题,梁研抓紧时间点开,可惜一个帖子还没看完,沈逢南就出来了。 “累吗?”他走过来问,“下午还有点时间,有个摄影展,想不想看?” “摄影?有你的作品?” 沈逢南笑笑,“那倒没有,是个挺不错的摄影师,展期还剩半天。” 梁研猜他一定是有兴趣才提起这个,便说:“我们去看吧。” 这个摄影展在一个新建的私人博物馆举行,梁研以前没来过,也没听过。 沈逢南的票是熟人送的,那天他原本要拒绝,看了看日期,发现最后一天正好他有空,梁研也有空,就留下了,今天刚好用上。 也许是因为最后一天,展厅里人不多,十分安静。 整个摄影展分两层,都是关于中国民俗的照片,沈逢南和梁研在一楼厅里走了半个小时。 “楼上还有,还想看吗?” 梁研说:“都看完吧。” 沈逢南牵住她的手,“那上去吧。” 他们往展厅中间的钢玻楼梯走。 有几个人正好下来。 梁研被沈逢南牵着,也不看路,歪着脑袋指着墙上一张照片说:“那张我还想再看看,等一下我们——” 半截话硬生生断掉。 转过头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僵了一下。 “怎么了?”沈逢南握紧她的手,低声问道。 梁研没有回答,她定定地站着。 沈逢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一顿。 梁研的手动了一下,沈逢南转头看她一眼,松开了手。 梁研往前走了两步。 梁越霆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而他身后的严宁却仍处于震惊中,她难以相信梁研居然会在出现在这里。 严宁一向理智,此时也几乎忍不住要过去给梁研两巴掌。果然什么胎生什么种,指望这种人守诺重信,真是做梦。若是梁越霆不在,她现在就要把梁研拉出去质问。 但她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这些,有个人只怕又要发疯了。 严宁没耽搁,立刻上前把呆怔的严祈往后一拉,低声对梁越霆说:“我们先出去吧。” “嗯。” 梁越霆看了梁研一眼,转身走了。 严宁拽着严祈,“快走。” 这一下根本没拽动严祈,他就站在那,好像受了巨大的打击,一张脸白得没血色,肩膀也塌着。 严宁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严祈没发疯,甚至没有动一下。 他就那么站着,像个傻子一样。 梁越霆的声音消失在展馆门口,梁研收回视线,没看别人,转身回去牵住沈逢南的手。 “走吧。” 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沈逢南皱着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包在掌中,攥紧了。 他们一起上楼。 严祈还站在那。 “人都走了,还站着干什么!”严宁低斥,“快走。” 见他不动,严宁心下冒火,“那种女人生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你真是疯彻底了,赶紧给我回去!” 她拽着严祈的手臂,这回还没用上力,严祈就动了。严宁抬头一看,愣了一下。 严祈一抹眼睛,将她的手一甩,大步走了。 到了楼上,梁研慢慢平静了点。 她抬头看见沈逢南的神色,抱歉地笑了一下,“我没事,你别这样。” 沈逢南没讲话,唇抿得更紧,他一直看着她。 梁研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她张开手将他抱了一下,“真没事,我们继续看啊。” 话还没落,背后一声:“梁小姐。” 梁研一愣,回过头,见到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沈逢南却将她拉到身后,警惕地望着来人。 那人也愣了一下,看看沈逢南,又看看梁研,最后把视线定在梁研身上,压着声音说:“我是梁总的司机,梁小姐,梁总请您过去。” 梁研怔了怔,“什么?” 对方又说:“梁总正在外面等您。” 梁研沉默了好一会,抬头对沈逢南说:“我过去一下。” “我陪你去。”他立刻说。 “不用了。”梁研将他的手捏了捏,“别担心,是我爸爸。” 沈逢南仍然没松手,上次她跳车的事依然历历在目。 梁研笑了笑:“你先看照片,等一下我来找你,行么?” 沈逢南看了她一会,终于点头。 梁研跟着梁越霆的司机走了。 到了停车场,梁研见到了梁越霆。他坐在车里,见她来,叫司机把车门开了,说:“上车吧。” 梁研还没坐进去,就看到严祈站在对面看着她。 第25章 严祈什么样子,梁研根本不想关注,她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坐进车里。 梁越霆朝车窗外看一眼,严宁立刻就把严祈拉进后面一辆车。 “我先同你一道回老宅。” 严祈没有反应,严宁直接对司机说:“开车。” 一路上,严宁软硬兼施,苦口婆心说了一车话,见严祈仍是那副样子,她心里一股气越窜越烈,“那个丫头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药?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你清醒点。” “你除了叫我清醒,还有别的办法吗?”严祈冷冷地回了一句。 严宁压着火,“我早就说过了,你再执迷不悟,我只能从她那里解决。” “你动她试试?” “我是你姐,我什么手段,你没见识过?”严宁语气放缓,换个策略,“你不是也看见了,人家身边连男人都有了,早就不是你那个纯洁的小女孩,你稀罕她什么?” 这话一下戳到严祈痛处,他的脸色差到极致,半晌,漠然地说:“她怎么样,轮不到你评价。” 严宁气得心口痛,懒得再跟他费口舌,她心里挂着梁越霆那边,只想立刻把严祈送回老宅,再命人看紧他。 梁越霆的车在停车场留了好一会。 司机站在外边,车里,梁越霆在和梁研说话。 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那时梁越霆因公事去南安,顺道去看过梁研一次。 隔了这么久,梁研发现梁越霆好像老了一点,他已经五十六岁,虽然还是那样的气质,但他头顶已经能看出一点白发。 梁研对梁越霆的感情有点复杂,他是她亲生父亲、唯一亲人,但他们算不上亲近,梁越霆待梁研不算好,也不算坏,他似乎只是在尽父亲的义务,然而这样疏淡的父女关系曾经却是梁研唯一看重的。在梁家住的那七年,梁研一直很乖,从不敢给梁越霆添麻烦,除了最后那一次—— 她差一点就杀了严祈。 那天晚上,严祈昏在她床上,一身的血,什么都再也瞒不住,她不想说的,不敢说的,全都明晃晃地摊了开来。 不管是什么理由,她持刀杀人未遂是事实,这搁在她身上,是大错,不可饶恕,严宁气疯了,坚持要把她送进少管所。 梁越霆到底还是护了她。 双方妥协的结果便是严祈出国,梁研离开梁家。 这件事,梁研从没有怪过梁越霆。在看过沈玉的日记后,她更加清楚,梁越霆对她已经仁至义尽。 梁研回过神的时候,听见梁越霆说:“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她回答。 “那今天回家住吧。” 梁研下意识就拒绝,“不用了。” 梁越霆看了她一眼,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研研不愿意陪爸爸吃一顿饭?” 梁研微微一顿,没说出话。 梁越霆说:“放心吧,严祈不会在。” 沉默了一会,梁研点了头,却突然想起什么,立刻说:“我要先回一趟展厅。” 梁越霆没有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让司机陪梁研过去。 梁研匆忙回到展厅,看到沈逢南就站在门口。 “梁研。”他喊了一声,快步走过来,将她的手握住。 梁研喘了口气,说:“对不起,我要先走了。” 沈逢南一震。 “你去哪?” “跟我爸爸回家一趟,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沈逢南皱了眉,“梁研……” 站在不远处的司机提醒了一声,“梁小姐。” “来了。” 梁研松开沈逢南的手,“再见。” 她转身走了。 梁家还住在以前的别墅,但家里做事的人都换了,梁研一个也不认识,她的房间也没保留,里头东西全被丢了,空落落的,梁越霆叫人收拾了一间客房,梁研进去休息了一会,吃饭的时候才下来。 见严宁没回来,梁研松了口气。 一桌饭菜只有他们父女两个吃,气氛其实很沉闷。 梁研踌躇了一会,主动讲话,“梁靖读大学了吧,他不在家住吗?” 梁越霆停了一下,说:“他在美国。” “……哦。” 梁研继续吃饭,梁越霆看了她一眼,问:“你……大四了吧。” 他竟然记得。 梁研很惊讶,这种惊讶里甚至有一点模糊的开心,她点头应:“是啊。” 梁越霆说:“有什么打算,想出国读书吗?” 梁研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呆呆地看着他,“爸爸?” “嗯?” 梁研喉咙动了一下,最终也没说什么,摇了摇头,“不想出去,我还想在南安读研。” 梁越霆点点头,“也好,学校找好了吗,用不用我安排?” “不用,就在本校,已经定下来了。” “那就好,”梁越霆说,“我差点忘了,你读书一直好。” 梁研不知道怎么接话,就没开口,又听梁越霆说:“有什么难解决的,随时告诉我。” 梁研点头,“谢谢。” “你是我女儿,这是分内事。” 梁研没再讲话。 吃完饭,已经快八点,梁研发现梁越霆叫人给她买了衣服。 “晚上就在家里睡吧,明天我叫人送你。” “不用了。” 梁研才说了一句,梁越霆就打断了她,“就这样定了,我还有个应酬,先出去一趟,你有事找云姨。” 他还是那样说一不二。 梁研下意识地会去听他的话。她小时候就是这么乖,总想让别人少讨厌她一点。 回到客房,梁研想给沈逢南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她找云姨拿了个充电器,放在房间充着,人去卫生间洗澡。 过了半小时,她换上睡衣出来,吹完头发,她拿了手机,还没开机,就有人敲门。 梁研以为是云姨,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严宁的脸。 严宁走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的新衣服,淡淡地笑了,“你这是……又做回梁家大小姐了?” 梁研还站在门边,没有接她的话。 严宁看着她,嘴边的笑慢慢消失,她走过去关上门,看着梁研,慢悠悠地说:“我早该想到,沈玉那种女人能生出什么好东西,你这副假清纯的样子真是跟她一模一样,不过你比她厉害多了,她只敢把人灌醉了爬床,你倒是青出于蓝,这边吊着严祈,那边又勾搭上别人,你说严祈强迫你,你怎么不说你招惹他?沈玉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自个死了,还留个祸害膈应人?” 梁研忍无可忍,“我没有招惹他。” “那你回来干什么?!”严宁怒气升顶,“言而无信,贪得无厌,做你的白日梦吧,你真以为梁越霆拿你当女儿呢,有本事,你大庭广众之下喊他一声,你看他应不应?我告诉你,你母亲是个贱女人,也是梁越霆的耻辱,同样,你也是,你们两个脏了梁家,你在外面乱搞男人我管不着,但我保证,在梁家没有你的位置,在我们严家也不会有,你如果聪明一点,就不要再出现在严祈面前,否则你的下场不会比你母亲好。” “你说完了吗?”梁研双眼通红,“我母亲做了什么,我知道,你不用反复提醒我,我从来没有勾引过严祈,我对梁家、对你们严家没有任何幻想,除了……除了我爸爸。但我现在明白了,你说得对,我母亲是他的耻辱,我也是。你管好你弟弟,他下次再碰我,我真的会杀了他,我不怕坐牢,我也不怕下场比我母亲更坏。” 她讲完话,当着严宁的面把身上的睡衣脱下来,换回自己的衣服出去了。 下了楼,她换回自己的鞋,云姨讪讪地跑过来,“梁小姐,先生说了……” 话没说完,梁研已经出了门。 十点多,沈艺拖好卧室地板,出来一看,阳台上还是那么一星火光。 沈艺将拖把一丢,皱着眉过去,“你骗鬼呢,一支烟抽这么久?” 沈逢南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讲话。 沈艺气怒,“你有没有在听?医生说了你嗓子抽烟不好,你不是偶尔才抽一根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快完了,你去睡觉吧。”沈逢南说了一句,低头看手机,十点一刻了。 沈艺看着沈逢南的背影,越发觉得不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他,“诶,你不会真跟我小嫂子吵架了吧。我让你带人来吃饭,结果你一个人回来,害我白高兴一场。”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咦,我说这个人不会是你虚构的吧?被我催婚催烦了,假装打电话被我听到,然后再答应带来见我,结果临时来个意外?我去,你这演技厉害了!” “别胡说了。”沈逢南现在没什么心思跟她开玩笑,催促了一声,“睡觉去。” “不承认就算了,反正明天我还见不到这个人,我就跟妈告状了。” 沈艺哼了一声,“我睡觉去了,晚上要下雪,你待会儿把那窗户都关上,我警告你,你那烟别抽了啊,否则我明天一起告状!” 沈艺回了房间,阳台安静下来。 沈逢南又拨了一遍梁研的电话,仍然关机。 也许,她已经睡了。 他又站了一会,把烟抽完了。 凌晨一点,梁研还在大路上晃荡,她赶得巧,亲眼目睹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天上的雪粒由小变大,飘成了雪花。 深夜越来越冷,梁研走累了,找了个台阶坐着。 她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一开机,好几条短信跳出来。 她看着上面的名字,愣了一下。 她将信息全部看完,拨了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听见他声音的时候,一股风灌过来,她眼眶发潮。 “沈逢南,你能来接我吗……” 第26章 这场雪下得很大,到最后飘成了鹅毛。 浸过雪水的地面被路灯照得透亮,渐渐堆出薄薄的积雪。 梁研坐在墙根,视野里一辆车开来。 她眼睛眯了一下,那车停了,她站起身的时候,沈逢南已经大步过来。 梁研看着他,一句话没出口,他脱了外衣将她整个裹住,一摸她的手,冰冷。 梁研有点站不稳,沈逢南把她抱起来,快步往车边走。 车里暖气充足得让梁研有些恍惚。 沈逢南没有说话,将她搂在怀里抱了一会,再去摸她的脸颊和手指,已经有了点温度。 车窗外白雪飞扬,梁研听见呼啸风声,也听见沈逢南的心跳。 他将外衣给了她,身上只套着一件毛衣,梁研靠在他胸口,他慢慢揉她的手指,将掌心热度传递。 车里很安静。 梁研叫他:“沈逢南……” “嗯。”他问,“还冷么。” 没听到声音,但感觉到她的脑袋在胸口蹭了蹭。 他抬手在她头发上摩挲了两下,低声说:“那我去开车?” “好。” 沈逢南松开梁研,帮她把衣服裹好,下车坐进驾驶室。 出来得太匆忙,只抓了钥匙,证件没顾得上拿,现在想就近找宾馆住也不行了。他发动汽车往回开。 凌晨两点半,沈艺早已进入梦乡。 客厅灯亮着,沈逢南走时忘了关。门一开,沈逢南蹲下帮梁研解鞋带,换了鞋,他将梁研带进卧室。 “今天在这睡。” 梁研问:“你的房间?” “嗯。”沈逢南帮她脱掉外套,说,“在被窝待一会,我去倒点水。” “好。” 梁研把外面的裤子脱了,只穿着保暖内衣爬到被窝里。 房间很温暖,梁研靠在床头,看着墙上的挂画。 没过一会,沈逢南端来一杯水给她。 梁研喝了半杯。 沈逢南把杯子放在床头柜,看了看她,说:“现在想睡觉吗?” “嗯,很晚了。”梁研躺下来。 沈逢南帮她盖好被子,“我在外面,有事叫我。” 梁研愣了下,“你不在这睡?” 他嗯了一声,“你好好休息。” 沈逢南起身要走,梁研将他的手拉住,“一起睡。” 沈逢南一顿,看着她。 她的眼睛干干净净。 手指上的温度淡淡的,她没有抓得很紧,他抽手就能离开。 但沈逢南没走,这样站了一会,他说:“好。” 沈逢南拿了睡衣出去换,梁研想起她没脱胸罩,趁这间隙爬起来把它摘了。沈逢南回来,就见床头柜上那蓝色的一小件要掉不掉地垂在柜角,一看就是随手扔过去的。 他过去关灯,顺手拿起来放好。 房间里黑下来,沈逢南掀了一角被子躺上去。 被窝里温温的,梁研的身体靠过来,她很自然地抱他,淡淡呼息落在他肩窝。 僵了两秒,沈逢南伸手将她搂到怀里。 她的身体很瘦,却也柔软。 安静了一会,他微哑的声音轻轻地说:“我今天多抽了几支烟,身上可能不好闻。” “我没觉得。”梁研瓮声答了一句。 他将她抱紧,唇落在她头顶。 “睡吧。” 这个拥抱很纯粹。 梁研在黑暗中渐渐平静。 原来换了个人,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她愿意去抱沈逢南、也愿意亲他,和他睡觉也不难受。 他的身体很有力量,但他不会发疯地把她抱得喘不过气,也不会脱她衣服乱摸。 梁研什么都没再想,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逢南和以往一样,早晨六点半起来,梁研睡得昏天黑地,毫无知觉。沈逢南给她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一进客厅,就见沈艺蹲在门口盯着梁研的鞋子发呆。 沈逢南顿时头疼。 他这个妹妹什么德行,他太清楚。 果然,沈艺一看见他,噌地站起身,“喂,你老实交代,这咋回事?” “你小声。”沈逢南皱眉,“她在睡觉。” 沈艺瞪大眼,瞬间激动地跑过来,“我去,你金屋藏娇啊!” “……” 沈逢南放弃和她交流,指指门口,“去上班。” 沈艺哪可能听话,她两眼放光,把包往沙发一丢,“不行,我得看看去,这可是我小嫂嫂啊,半夜来的吧!” 她迫不及待地往沈逢南的卧室走,还没靠近门就被拉回来。 沈逢南压着声音,“别闹了,她很累,需要休息。” “她睡她的,我就看一眼!”沈艺央求,“就一眼。” 沈逢南说:“等你下班。” “还等下班?!你开什么玩笑,我肯定会被好奇心折磨致死的!”沈艺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脱鞋进去,肯定轻轻的,看一眼就出来,绝对不会吵醒她,绝对!” 见他像在考虑,沈艺趁机一溜,推门进了屋。 屋里拉着窗帘,光线不太亮。 梁研半侧着身睡在被子里,只一张脸露在外头。 沈逢南一走进去,就见沈艺凑在床边。见他来,沈艺一脸兴奋,但也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小小声地说,“短头发啊,好可爱。” 说着又凑过去,边看边说:“她留长头发肯定也超美的,皮肤好好诶,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嘴唇有点像韩国的那谁来着…… “喔,她睫毛好长!” 她越看越兴奋,评价得不亦乐乎,声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沈逢南忍无可忍,动手将她拎了出去。 “再不走,要迟到了。” 沈艺哪里还会在意迟不迟到,她兴奋劲儿缓不过来,越想越开心,对沈逢南简直刮目相看,“真想不到啊,哥,你艳福真是不浅!来来来,快说,你怎么撩到的?你这都奔四的人了,人家小姑娘不嫌你老么?” 沈逢南:“……” “你这什么表情?”沈艺完全没意识到她刚刚无意之中把她亲哥黑了一把。 被推出门之前,沈艺揪着沈逢南的衣角再三叮嘱,“我晚上回来做大餐,你把我小嫂嫂留住!千万要留住!” “你好好上班。” 门一关,屋里安静了。 沈逢南回房间看了看,梁研没被吵醒,还睡得好好的。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垂眼看着梁研的脸庞。 沈艺虽然啰嗦话多爱评论,但并没有说错,梁研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她总留短发,打扮得像男孩子风格,又那样独立,有时真的会让人忘了她也只是个正当好年纪的小姑娘。 沈逢南早就发现,梁研不喜欢依赖别人。 所以,他忍不住会想,昨晚她会打电话,是有多无助。 待了一会,沈逢南拿了梁研的外衣和裤子去卫生间洗干净,然后开始做早饭。 冰箱里有食材,他一边熬姜汤,一边煮粥。 两份蔬菜炒完,他的手机响了。 怕吵醒梁研,他立刻去客厅拿了手机到阳台接听。 “喂?” 电话里一道陌生声音,“沈逢南沈先生是吧?” “是我。” “沈先生您好,我受严氏少东严祈先生委托,希望与您会面详谈。” 沈逢南皱眉,“抱歉,我并不认识这位严……” “沈先生,”对方打断他,“事关梁小姐。” 雪已停,天光大亮。 梁研醒来时,迷糊了好半天,莫名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年的空白感。 大概是太困,脑袋睡断片儿了。 她在床上滚了几趟,揉揉脸,爬起身,把上衣脱掉,穿胸罩之前,她先低头捏了捏,正打算躺下来再捏。 房门突然打开,沈逢南走进来。 梁研上身裸着,手还保持着揉胸的姿势,这就有点尴尬了。 还好,沈逢南反应快得多,她被子还没拉上来,他已经出去了。 梁研穿好里面的衣服,发现羽绒服和裤子都不见了。 她在房里找了找,看见书桌底下放着她的行李箱,屋里暖气足,用不着穿羽绒服,她从箱子里拣了件毛衣套上。 沈逢南把煎好的鸡蛋热了一下。 梁研见他在厨房忙,探头看了一眼,他也穿薄毛衣,袖子挽着,手里握着锅铲正在热气里忙着。 “沈逢南,”她喊了一声,见他回头,她笑了笑,“早。” 说完才想起应该不早了。 沈逢南关掉火,走过来看了看她,然后带她去卫生间洗漱,两人都没提刚刚的尴尬事,也没提昨晚的事。 早饭吃完,梁研喝了碗姜汤。 已经十一点了,梁研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21号,按原计划,他们要回南安。 沈逢南握着杯子的手停了一下。 梁研说:“我来买票?” 他把杯子放下来,“你有急事要回吗?” “也没有。” “那今天先不走,沈艺想见见你。” 哦,对,还没见他妹妹。 梁研也想起了这回事,点头,“好。” 一整天无事,难得悠闲。沈逢南找了部片子,他们窝在沙发上一起看。 早饭吃得晚,午饭就拖到了两点。仍然是沈逢南做饭,梁研吃现成的。 下午,梁研要出去给沈艺买礼物,沈逢南劝不住,就陪她去了。逛了几个地方,梁研参考沈逢南的意见,选了比较实用的围巾和帽子。 他们回来没多久,沈艺也回来了。 虽然已经从沈逢南口中了解了一点,但梁研还是被沈艺的热情惊到了。 沈艺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 这顿晚餐很丰盛。 饭后,沈逢南说有点事要出去,让沈艺陪梁研。 趁这机会,梁研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沈艺,没想到沈艺也准备了。 她送了梁研一支口红。 “这个色超级适合你!你唇形特别好看,皮肤又白,要是涂上这个,我哥肯定会迷死,你信不信?” “……” 梁研低头看了看手里这一小管,有点无言以对。她以前没用过口红,也并不关注这些。但赵燕晰喜欢,所以她也买过一次,是赵燕晰选好,她直接付账的。 她还真不知道这东西有这么大作用,涂个口红,沈逢南就会迷死吗? 沈艺好像看出她不信,立刻就拿过来打开,“你试试就知道了,来,我帮你。” 梁研还没答应,沈艺已经热情地凑过来,扶着她的下巴,仔细给她描。 梁研僵僵地坐着,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赵燕晰缠着要给她化妆,结果被她敲了好几下,总算乖了。 当然,梁研不可能敲沈艺脑袋。 没一会,沈艺就涂好了,她将梁研肩膀一拍,“快看镜子。” 梳妆台的镜子就在面前,沈艺退开,梁研就看到了自己的脸。 沈艺在她身后,一脸激动,“是不是超美。” 她拿梳子在梁研头上刮了几下,“头发再长一点点,到脖子就更美了,这个色红得也不过头,很衬你的气质!” 梁研不知道她是什么气质,但她觉得沈艺如果去做销售,应该会是一把好手。 盯着镜子看了一会,梁研说:“你刚刚说,他会喜欢?” 沈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个“他”是指她哥,立刻点头,“当然了。换我是男的,我也喜欢啊,你别擦掉,留给我哥看。” 梁研说:“好。” 沈逢南回来的时候,沈艺在洗澡,梁研窝在沙发上就快睡着了,电视还在放着。 沈逢南关了电视,俯身正要把梁研抱起来,她却睁开眼,看了他一会,有些不太清醒,“你回来了。” “……对。” 这一声喑哑,带了些不知名的情绪,梁研没感觉到,她想着一件事,说:“你看我。” 沈逢南看了她一会,“你涂了口红。” 梁研说:“对,沈艺姐送了我一支口红,她给我抹的,你喜欢么。”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鼻尖往下,是那两片淡红的唇。 沈逢南沉默地看着,喉咙口渐紧。他想抽一支烟,但已经没有了,最后一支刚刚在楼下抽完。 他没回答,目光更黯,几秒后,唇贴上去用力吮了一遍。 梁研搂着他的脖子,沈逢南托着她的臀将人抱起来,往卧室走。 唇舌交缠了一路。 沈逢南一脚踢上门。 梁研被放到床上,他压过来,一手紧紧扣着她的指,另一只手捧起她脸庞,从眼睛亲下来,最后落在嘴唇。 不知为什么,他这次亲得有些激烈。 梁研渐渐喘不来气。 良久,他终于放过,唇落在她嘴角,呼息急促紊乱。 他身体动了动,躺到一边,一只手把梁研搂起来,放到身上抱着。 昏暗中,两道呼吸渐渐平稳。 半晌,梁研轻轻笑了一声。 沈逢南摸她的脸,“笑什么?” 温热的呼息落他手指上。 她的声音有些哑,“你妹妹果然是口红专家,她说这叫斩男色。” “……” 说曹操曹操到,沈艺在外面拍门了:“研研,你睡了吗,我打算做宵夜,要不要吃?” 梁研翻身亲了沈逢南一口,起身下床,“我要吃!” 宵夜是酒酿元宵,他们每人都吃了一点。 吃完,沈艺说:“过两天就圣诞节了,干脆你们过了圣诞再走。” 梁研转头看沈逢南。 沈逢南表示听她的意思。 沈艺拉着梁研的胳膊,“快点答应,我可不想一个人过圣诞。” 梁研想起赵燕晰,想拒绝,又觉得对不住沈艺,考虑了一下,说:“会不会不方便?” 沈艺说:“有什么不方便的,那里还有间房,收拾一下就行了,你不想跟我哥一间屋,就住那间,很宽敞的。” 这时沈逢南说:“把那间收拾一下吧。” 昨天是特殊情况,总不能天天那样贴着她睡。他也不是圣人。 而梁研想起早上揉胸的尴尬事,也觉得还是分开住。 于是,这晚她住新的房间。 兴许是前一天起得太晚,梁研第二天挺早就醒了。 她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听到沈逢南的声音,转头一看,他在阳台讲电话。 梁研看了一眼,正要走,几个字进耳,她身体一僵。 停了两秒,她跑过去。 沈逢南一回头,手机被夺走。 梁研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不信是吗?你去问她,我有没有碰过她,你再去问,我几岁认识她,我陪她多久,识相的,你拿钱走人,你要是不识相……” “严祈。”梁研脸色青白,“你想死,还是你想我死?” 那头倏然死寂。 梁研攥着手机,“我就说一次,你别再找他。” 她把电话挂了,塞回沈逢南手里。 “这件事我会处理。” 她转头就走,手却被拉住。 身后安静得令人难受。 半晌,他哑声问出一句—— “他说的……是真的?” 梁研浑身发冷。她没应声,也没回头。 沈逢南将她的手腕捏紧,“是不是?” 第27章 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有什么好思考的,当然是。 阳台开了一扇窗,风从背后灌进衣服,贴着领口、裤脚钻进去,几秒内跑遍全身,梁研身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 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她可能犯了个大错。 过了一会,梁研转过身。 “你很在意?”她抬着头,额前的乌发被风吹起。 她看着沈逢南的表情,觉得他的答案也不重要了。 “我看出来了,你很在意。” 她轻轻笑了一下,心口却莫名生出一股难抑的怒气,像对沈逢南,更像对她自己。 她突然抽回手,离他更远。 那股火从心腔烧到喉咙,出口骤然冷成冰—— “你不用追根究底,我没想隐瞒什么,对,我十三岁就被男人碰过,我全身上下全被他摸过,至于有多少次,我记不清了,总之我身上没有哪里是干净的。我没说,是因为这些全是耻辱和噩梦,我不想记着。” 可是谁会管她想不想? 好像所有人都要跳出来提醒她。 连面前的这个男人也是一样。 梁研攥着手指,竭力保持冷静,“我知道那是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我不喜欢他,所以那很脏,但我没有勾引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那样,他每天都来,总要抱我,总要脱我衣服,我用过多少办法,你们根本不知道!” 她身体绷着,脑袋里轰隆作响。 有几秒,甚至有点不太清楚眼前站的是谁。 好像一瞬间回到那些丑陋夜晚,一切阴魂不散。 她早已将那个糟糕愚蠢的自己踩在脚底,却在这一刻被剥皮翻肉,好像那晚赤身被严宁从床上丢下,身上糊着严祈的血,胸口大腿红腻腻的一片,血腥味儿让她呕吐不止。她甚至没能扯到一件衣服遮住自己,别墅里的人都冲进来,看大门的男人,做饭的女人,梁越霆的私人医生,还有总对她翻白眼的小保姆…… 严宁的咒骂似乎也在耳边。 梁研胸口闷得快要炸开。 没有哪一刻这样自厌。 她不想再站在这里,也不想再解释什么。 “随便你怎么想……” 她的眼睛热得难受,头一次不想再看他。 她转开了脸,“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对,我不该隐瞒,更不该恬不知耻地追求你。我早就说过,你什么时候后悔都可以,我也没想跟你一辈子。” 说完话,她往客厅走,视线却有点花,腰在桌角撞了一下。 感觉到他跟来,梁研没回头,很快地说:“麻烦你先别过来,我会很快收好东西。” 身后的脚步顿住了。 梁研往房间走。 门口突然一声响,沈艺拎着早餐和一大袋新鲜鱼肉蔬菜进屋。 一眼看到梁研,沈艺惊讶地叫道,“研研,你起来啦!” 她一边换鞋一边说,“我刚好买了早餐呢,告诉你哦,我买的这个鸡肉卷超好吃,我哥曾经一早上吃了四个都不够!还有啊,这个豆汁特别正宗,我特地开了三条街去买的!还有还有……这个!” 她已经拎着东西到了梁研身边,提着袋子给她看,“这个你吃过没?” 见梁研还是侧着身子,脸都没转过来,沈艺有点奇怪,伸着头凑近一看,惊得“啊”了一声—— “研研,你怎么哭了?!” 梁研抬手一抹,怔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沈艺急得把东西往地上一丢,谁知转个头就看到餐桌边还站着个人,那愣呆呆的站姿,除了她哥还能有谁? 这下沈艺立刻就明白了。 “你们吵架啦?” 梁研没答,沈艺转头冲沈逢南吼一嗓子,“喂,你怎么回事啊?大清早就欺负研研?有毛病吧?早饭没你的份了!” 这声吼完,桌边那道身影一动没动,他背着光,脸都看不清。 沈艺压根顾不上看他,赶紧拿纸巾给梁研,忙不迭地安慰,“别哭别哭。我哥就这德行,他是不是不会说话,气着你了?哎呀,他这个人就是这么笨,我从小说到大,他死都不改,有时候毒舌起来一句话真能把我噎死,我都习惯了,研研你也别跟他计较,来来来,我们不要理他,我们去屋里!” 沈艺搂着梁研把她带进卧室。 梁研已经把脸擦干净了,沈艺还在滔滔不绝地数落沈逢南,几大罪过一一数完,偷偷看一眼梁研,见她没哭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隐隐觉得不安。 虽然才相处了一天,但沈艺看得出梁研不是那种随便耍脾气的女孩,她会哭,说明事情可能真不小。 想了想,沈艺赶紧又换个角度安慰,“研研,不是我王婆卖瓜,其实我哥人真的不坏,就是不大机灵,听我妈说他小时候打球摔了一次,挺严重的,我猜可能把脑子摔得有点迟钝了,情商估计不高,所以就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你也看出来了,他那张脸还不错,所以从小到大好像都是女孩子追他,日久天长,他这方面的资质就彻底退化了,不过,他能把你追到,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啊,虽然跟那些年轻的男孩子肯定不能比,他也没他们会说话,但他很靠得住的,我妈说这样的男人比较能托付,其实他很长情的,比如说他上一段……” 啊,这个还是不要说了。 沈艺及时醒悟过来,赶紧刹车,“总之,我哥还不错的,研研你别对他失望啊。” 一堆话也不确定梁研听进去几句,沈艺不大放心地看着她,但也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她的脸色有点苍白。 沈艺还要再说,却听梁研开了口:“沈艺姐,我想自己待一会。” “哦,好。”沈艺站起来,摸摸她的肩,“那你别生气了。” 她说完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出了门,头一抬,吓了一跳。 沈逢南就站在门口。 “你吓死人啊。”沈艺把他拉开,小声说:“这个时候进去,你是想被甩吗,人家气头上,说了要自己待一会,你现在过去,一言不合话赶话,分分钟就要喊出‘分手’你信不?” 见沈逢南没声音,沈艺盯着他看了一眼,愣了愣,“你昨晚没睡啊,脸色怎么比研研还差,你这眼睛怎么回事,红成这样,被研研气得啊?” “不至于吧。”沈艺越发诧异,说着踮脚,伸手要摸他额头,“你这不会生病了吧哥。” 手没碰上,就被推开。 “真是被研研气得啊?”沈艺望着房门,“到底什么事,你们吵得这么严重?” 沈逢南没讲话,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低头说:“去帮我买盒烟。” 沈艺一听差点就吼出来,顾及到梁研,才降了声音,“别抽了!你听你这嗓子,我怎么觉得又严重了!反正你别想我去,我要陪研研!”顿了一下,想起什么,立刻说,“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出去玩啊,我趁这机会把研研哄好。你留在这,她都不出房间了!” 沈艺说了两句,还真的见他走了。 沈逢南一整天没回来,沈艺也不在意,趁这机会发挥十八般武艺陪了梁研一整天,又是做好吃的,又是带她一起看喜剧片,一个白天过去了,也没见梁研有啥异常。 她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了,于是九点多给沈逢南发了短信:她已经进屋睡了,你赶紧回来吧,明早好好儿给人道个歉,我看应该ok了。 谁知短信发去没五分钟,沈逢南就回来了。 “我去,你这光速啊,从哪儿回来的?” “楼下。” 沈逢南说了一句,往卫生间走。 沈艺惊诧:“你别告诉我,你一整天就待在楼下?” “嗯。”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沈艺:“……” 在床上躺了四个小时,梁研起来了。 没多少东西要收拾,她把几件衣服塞进箱子,整理好床上的被褥,临出门前将那支口红放到床头柜上。 虽然是沈艺的心意,但用不上,带走也没必要。 检查完一切,梁研打开门,将箱子拎出去。 她正要回身去关房间的灯,视线却突然停在了一处。 她才发现,对面卧室门口靠着个人。 昏昧不明中,他大半身体都笼在黑暗里,只有烟头露出的红光格外清晰。 梁研没再管房间的灯,拎着箱子很快地往门口走。 她按上门把的时候,沈逢南掐了烟,几步过来捏住她的手腕,把箱子丢到一边,将她整个人拉过来。 梁研撞到他怀里。 他胸膛坚硬,一身烟味,梁研呛了一口,她头一抬,他的手摸到她的下巴,头低下来,吻到她的嘴唇。 第28章 梁研被他抱着,也被他身上的烟草味儿包围,他的呼息烫到她颈侧皮肤。 梁研有点迷惘地站着,直到沈逢南说了一句:“你想错了,梁研。” 他的声音实在糟糕,语气却郑重,似乎已经从刚刚短暂的失态中清醒了。 先前的那一声“研研”竟有些不真实。 梁研皱了皱眉,“我不懂。” 她说话的时候嘴巴贴着沈逢南的肩窝,闷得很不舒服。 她伸手推他。 沈逢南抱得紧,梁研的手肘抵在他胸口,没什么作用。就像在传销窝的那个晚上一样,他如果认真,她那点劲根本没处用。 “我很难受,你别抱着我。”梁研说。 沈逢南僵了一下,然后松开了她的身体。 整个客厅只有卧室那一米光线,门边这一处很暗,梁研抬起头也看不清沈逢南的脸,只有模糊轮廓。 在昏黯中,梁研听见他的声音,沙哑,凝滞,像一口旧钟,沉重地压着—— “那你别走。”顿了一顿,他的语气低下来,“至少给我两分钟。” “好。” 梁研答得很快,好像没有思考过,沈逢南愣了愣,过两秒,牵住了她的手,“去卧室。” 梁研跟着他进了房间。 沈逢南开了灯,把她带到床边,“你坐。” 梁研看了一眼床,被子叠得好好的,他没有睡过。 梁研在床尾坐下来,抬头看着他。 屋里灯光明亮,沈逢南的脸庞有些苍白,眼角血丝明显。 他随手拉过桌边的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 “你早上说的那些……” 仅讲了半句,便想起全部,他心中闷滞,“抱歉,我知道那些事让你难受,但我没法不提,梁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那么想,我没觉得你……” 后面几个字说不出来,他的声音隐掉了。 屋里突然安静。 梁研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过了几秒,问:“那你怎样想?” 沈逢南沉默了很久,慢慢地垂下头,漆黑的眉蹙紧。 “我很难过……” 梁研,我很难过。 几个字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抿紧了唇,手捏着椅子边缘,没有别的话了。 这一次的安静持续了半分钟。 梁研突然站起来。 沈逢南抬起头,梁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所以你没有后悔,是么。”她认真地问,“我有没有理解错?” 沈逢南望着梁研的眼睛,点头,“是,我没有后悔。” “你没厌恶我?” “没有!” “喜欢我?” “嗯。” 梁研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心口莫名鼓噪。 再看几眼,喉咙就干涩了。 这感觉很陌生。 她忍不住想,他说喜欢她,没有厌恶她,是不是也就不觉得她脏? 这个答案很简单—— 试试就知道了。 梁研没有犹豫地朝沈逢南走一步,低头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搂上他的脖子。在沈逢南微怔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他腿上,唇贴着他的嘴巴。 梁研没有吻技,她的亲吻全凭一腔冲动,毫无章法地在他唇上吮了几遍,根据那几次浅薄的经验,她将舌头伸进去,横冲直撞,将他的气息也带乱了。 她的身体没有坐稳,屁股往下滑,沈逢南扣着她的腰将人搂紧。 也许是梁研的急躁影响了他,沈逢南的回应也有一些凶,很快就变成他在亲,而梁研只有承受的份。 梁研的肩膀微微发颤,突然推开了他的头。 她把自己的毛衣脱了。 沈逢南把她抱起来,没有看路,脚步仓促地到了床边,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他一只手拉开叠好的被子,另一只手帮梁研脱掉鞋。 梁研松开了他的脖子,躺着喘气,顶灯太亮,她难受地眯了眯眼,沈逢南的手掌盖过去,帮她遮了一下。 梁研闭上眼睛。沈逢南关掉顶灯,将壁灯打开了。 柔黄的暖光笼着整间屋。 沈逢南靠过去,隔着一掌的距离看她。他的眼睛漆黑,胸口起伏明显。 梁研睁开了眼。 目光对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怔了怔。 一起一伏的呼吸绕在一块儿。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谁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却又十分默契地停在这儿,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半晌,梁研说:“你现在也可以后悔。” 沈逢南看着她,有些想笑,喉咙却哽了一下。缓了两秒,他终于还是低声笑了。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靠她更近,深深地看着她,“你呢,你会么。” 周围很安静,没有人应声。 梁研的回答是翻个身,坐到他腰上,帮他脱掉了上衣。 他们突然都有些急切,衣服一件件丢在地上,到最后,梁研身上剩了两件,而沈逢南只剩一件。 梁研趴在他胸口解胸罩的扣子,沈逢南扣住她的手,低哑地问出一句:“你……怕吗?” 怕什么? 那些噩梦么。 梁研停顿了一下,有点奇怪地想,这怎么会一样? 和憎恶的人一起是耻辱,和喜欢的人一起是什么样,她很快就能知道。 梁研低头亲他嘴,慢慢地说:“没什么好怕的。” 沈逢南没有再问什么,他的手盖在梁研的手上,帮她解开了搭扣。 她确实不害怕,只是被沈逢南抱住的时候,她有些颤抖。 肌肤相贴的时候,梁研不可避免地记起了某些遥远的灰暗的片段。 她发现沈逢南的身体有了反应。 这样的反应,她并不陌生,那些夜晚,严祈压在她身上,她在哭的时候,他兴奋地喘息,那时他的手在做什么,她很清楚。 脑子里出现严祈的脸,梁研的身体僵了一下,有一瞬,她想推开身上的这个人。 但很快,她清醒过来,发现沈逢南正在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深,好像有许多情绪,梁研看得并不是很明白。她想起不久之前,他低着头说他很难过。 梁研的心口拧了一下。 她以为沈逢南会说点什么,但他只是低下头,伏在她身上缓慢而温柔地亲吻,从她的嘴唇亲到脸颊,再移到耳朵。 梁研白皙的脖颈泛了红晕。 梁研不太清楚男人,她在这方面只有那段太糟糕的经历。 但现在,她觉得沈逢南的耐心有点可怕。 胸口被他吮住的时候,梁研的身体绷着,气息混乱,昏沉地喊他,“沈逢南……” 没得到回应,她皱了眉。 “很热……” 这一句不知道是抱怨还是什么。 沈逢南从她身上抬起头,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身体也很难受。 忍耐了一会,他有点冲动地抱住她,手慢慢地摸了下去。 感觉到梁研抖了一下,他几乎立刻就停了。 梁研在这时睁开了眼。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你在害怕么……” 沈逢南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他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梁研摸了摸他的脸,说:“来吧。” 沈逢南看了她一会,手继续探了进去。 梁研看了一眼天花板,脸慢慢地皱了皱。 不知过去多久,她感觉到沈逢南的呼吸更加重了。 他的身体完全地贴着她,很烫,也很有力量。 梁研莫名地颤栗。 然而下一秒,却听到了他嘶哑的声音:“研研,不行……” “……什么?” 沈逢南有些痛苦把脸贴在她头发上,很低地说:“没做准备。” 梁研有点迷茫,缓了两秒,明白了。 “不用不行?” 沈逢南摇头,“你还小。” “没关系,可以吃药。” 沈逢南还是摇头,梁研忽然看着他说:“沈逢南,我不想停下来。” 沈逢南怔了一下。 有几秒,他觉得梁研在说的不只是他们在做的这件事,好像还有一些别的更深的什么。 他喉咙一紧,嗓子里很痒。他没有说出话,也没有再继续忍耐。 在这件事上,除了胆量,梁研没有一点真本事,后面的一切都是沈逢南带着她,有一些感觉无法形容,她分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 但他进来的时候,她莫名地有一种成就感,那一点疼痛好像远到了天边。 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沈逢南身上的汗水把她的皮肤也弄湿了。 梁研很混乱,却也很清醒。 在最后的那一刻,她的脑袋有短暂的空白。 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张着嘴,嗓子里没了声音。 昏茫中,好像听见身上的男人喊了她,他的声音哑得难以形容。 隔了几秒,他汗湿的身体伏到她身上。 “研研……” 一切好像静止了。 第29章 沈逢南怔了一下,梁研把他拉进了浴室。 门关上,封闭的空间水汽氤氲,梁研全身赤-裸。 她毫无遮蔽地站在他面前。 “一起洗吧。” 她走到水雾里。 水流从头顶浇下来,梁研仰着头,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沈逢南站了几秒,把自己的衣服脱了,走过去。 梁研的头发湿透了,水从脸上不断地流下来。 她睁了睁眼,看见沈逢南站在那里。 梁研朝他伸手,沈逢南握住她。 梁研拉了一把,他就过来了。 热水同时浇在两个人身上,梁研看着沈逢南,他的脸庞湿了,眉毛和眼睛都挂着水珠,看上去更黑。 梁研没有说话,张开手臂楼住了他的腰。 沈逢南抱着她。 梁研感觉他粗糙的体毛贴在她的小腹,也感觉到了别的。 好一会,这里只有水声裹着两道呼吸。 他们没有做更多的事。 洗澡的时候,沈逢南倒了洗发露,给梁研搓头发。 梁研低着头,偶然在水流中睁开眼,看到她头发上的泡沫被水浇到地上,淌到沈逢南的脚趾上。 他的脚很大,腿很直,肌肉紧硕,小腿上的毛发卷曲着。 水冲下来,梁研闭了一下眼,再睁开,视线往上,看到他身体那里还翘着。 水雾弥漫,梁研没眨眼,她像研究什么难题似的盯着他身上最隐秘的部位。 沈逢南帮她洗完了头,关了花洒,挤了一捧沐浴露给她涂上,从肩膀抹到胸口,揉出细腻的泡沫。 梁研抹了一把眼睛,指着他腰下,“一直那样,什么感觉,会难受吧?” 沈逢南顿了一下,头抬起来,他的脸被热水浇得有些发红。看了两眼,他把梁研搂过来,给她后背抹沐浴露,抹完说了一句:“别乱好奇,自己冲一下。” 他开了花洒,热水淋到梁研身上。沈逢南挤了一捧沐浴露,背过身走到一边往身上抹。 梁研从后面看着,视线滑过他的肩背腰臀。 沈逢南转过身,正对上她的目光。 他停了一下,觉得这个澡是怎么都洗不下去了。 他两步走到水流下,很快地冲了身体,伸手拿毛巾,梁研从后面把他抱住了。 沈逢南心跳一滞,那簇暗火陡然烧旺。 这怎么忍? 他皱了下眉,把毛巾丢回去,转身把梁研搂着压到墙边,捏着下巴吻过去。 水声哗哗,其他的声音都掩盖了。 他们吻了很久。 沈逢南最终还是松了手,他没法鲁莽着来。 他拿了浴巾把她包住,直接抱出了浴室。 梁研坐在床尾看沈逢南换床单。 换好后,以为他也要上来,她在被窝里等着,一转头,却见他擦了身体,从衣柜里取了衣服套上,就这么出了门。 没一会,拎着她的箱子进来了。 梁研坐起身。 沈逢南打开她的箱子,问:“穿哪个衣服?” “随便拿吧。” 梁研的胸罩内裤放在侧袋里,都不是一套的。 沈逢南看了看,拿了件藏青色胸罩和颜色有点相近的黑色内裤,又拣了套低领的保暖内衣给她。 梁研没立刻穿衣,看着他问:“你为什么……” 沈逢南知道她问什么,低声说:“现在不行,你身体受不了。” “是么。” “嗯。” 梁研没问了,把衣服穿上。 沈艺回来的时候,梁研在吹头发,沈逢南在卫生间洗床单和衣服。 沈艺把早餐放下,先跑卫生间冒个头,笑嘻嘻打完招呼,又跑进卧室,假模假样在门口敲了一下,“研研?” 梁研转过头:“沈艺姐。” 沈艺笑着说:“吹好头发来吃早饭哦。” 早饭比昨天更丰盛,沈艺说话算话,还真的给沈逢南买了五个鸡肉卷。 有沈艺在,餐桌上气氛总是很好。 她一边吃一边跟梁研讲话,“早上我还真以为你走了,你把房间收得好好的,都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哥又要光棍了!” “……” 梁研不知道怎么接话,沈逢南放了个鸡肉卷到沈艺碗里,“多吃点,少说话。” “我跟研研讲话呢,你安静点。”沈艺毫不领情,转头又开始夸梁研,“我真没夸张,当时我就想我哥肯定犯了大错,你一定是太生气了都不想原谅他了,还好是我白担心了,研研,讲实话,我哥追到你,简直是太有福气了,他做梦都要笑醒的。” 她满面笑容地喝了口豆汁。 梁研刚好吃完鸡肉卷,擦了擦手,说:“是我追他的。” 沈艺:“……” 沈逢南抬起头,望着梁研。 沈艺瞪着眼,有点呆愣地把豆汁咽下去,“我哥真是走了狗屎运……” 梁研这回真被逗笑了。她朝沈逢南看了一眼,瞥见他的表情,笑涡更深。 “给你喝。” 她将剩下半杯豆汁给他,不知是安慰还是揶揄。 早饭后,沈艺有意给他们创造二人世界,便约了朋友出门了。 梁研却在这时收到严祈的信息。 他要求跟她见面。 梁研看完有点愣神,甚至有些怀疑这不是严祈发的。 他破天荒地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恶言恶语。 沈逢南晾完床单进来,就见梁研坐在那发呆。 他在她身边坐下,梁研回过神,把手机收起来。 “怎么了?”沈逢南问。 梁研看着他,说:“我要出去一趟。” “想去哪?” 梁研说:“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还记得么?” 沈逢南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去见他?” 梁研点头,“我去解决这些事情。” “你怎么解决?”他眉头皱了起来。 梁研说:“我去试试。” “不要冒险,这件事我——” “沈逢南,”梁研打断他,“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去处理,别人没法帮我,你也一样,我不想把你扯进来。” “研研……” “你别担心,”梁研说,“我已经想好了,除了这一件,还有别的事。” “还有什么?” “一些家里的事。”梁研说,“我以后再告诉你,我今天得回去一趟。” “我陪你回去。” “不用。” “梁研!”沈逢南眼睛漆黑,脸有些冷了,“你不能这样。” 梁研微微怔了一下,顿了顿,她说:“没事的。” 沈逢南不说话。 梁研想了想,妥协了:“你送我回去,然后在外面等我,可以么?” 见他脸色没缓,梁研低头说:“我会让我爸爸在场,我不会跟他单独在一起,你可以放心。” 沈逢南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只能点头。 下午,梁研给梁越霆打了个电话,然后给严祈回了信息。 梁越霆四点半之后有空,梁研算好时间,三点出发。 沈逢南开车送她。 一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梁研没让沈逢南开到梁家大门口,剩下的百来米她自己走过去了。 梁越霆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等她。 梁研直接过去。 这是梁研第三次进梁越霆的书房,前两次是小时候,她已经快忘记那间屋是什么样子。 梁越霆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着西装。 他坐在书桌前。 梁研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梁越霆抬起头,看到她,严肃的面庞缓和了一些,“进来吧。” 梁研走过去,梁越霆说:“上次怎么没留下来?我回来,你已经走了。” 见她没回答,梁越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指着一张椅子,“坐吧。” 梁研坐下来。 梁越霆说:“你在电话里说有事要讲,是什么事?” 梁研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上。 “你这几年打的钱都在里面,我没动。上大学以前的,我就不还给你了。” 梁越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梁研看着他,说:“我很清楚,我本来就不该是你的女儿,我只是个意外。我妈妈当年做的事,我没办法改变,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以那种方式出生。这些年,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很抱歉。” “研研,你……” “爸爸,”梁研打断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以后,你就当我那一年跟沈玉一起死了吧。” 梁越霆愣住了。 第30章 梁越霆久久没有说话。 梁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有些生气,或许他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不愿意再去多想他的心理。 等了一会,她说:“还有件事,我——” “研研。” 梁越霆突然开口,梁研顿了一下。 梁越霆抬手解开了袖扣,微蹙着眉问:“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 什么时候? 梁研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每次被羞辱的时候。但真正做决定就是今天。 她沉默了一会,说:“很早。” 梁越霆点了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声音有些沉了,“看来你是仔细想过了,今天只是来通知我?” 梁研没有否认。 梁越霆停顿了一下,说:“你母亲的事,你有怨恨我?” “没有。”梁研摇头,“那不是你的错。” 她答得太快,毫不犹豫,梁越霆一时无言。 安静了几秒,他说:“同样,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 梁研起初没听懂,等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明白了。 她心口微微一热。 梁越霆说:“你的出生的确不在我预料内,但那跟你无关,你母亲做了一些事令我厌烦,但那年去接你,是我反复思考的决定,自此我不曾拿你与你母亲等同。对你母亲我不觉得亏欠,但对你,我或许应该反省,我并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些年,我没有照顾好你。” 停了一下,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事实上,我至今仍不清楚如何去照顾好一个女儿。你七岁,我才知道自己有女儿,梁靖他是男人,对他要训要打我无需顾忌,但你不同。” 说到这里,梁越霆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说的是实话,很多时候他并不清楚梁研在想什么,就像那时,她被严祈欺负,也不曾同他提过一句,直到那一晚把事情闹到那样的地步。 梁越霆的一番话令梁研惊讶。她记忆里的梁越霆沉严肃又沉默,给人天然的距离感,讲话更是简短,何曾有过这样父女谈心的场景? 她愣愣地看着梁越霆,不知怎么接话。 屋里一时寂静,直到敲门声响起。 管家在门外说:“先生,太太回来了,请您下楼用饭。” 梁研回过了神。 管家走后,梁越霆没再多说,他将桌上的银行-卡推回梁研面前,说:“研研,你已成年,你决心如此,我不阻拦,但十三年父女,你这样锱铢分明,我无法接受,你如果没有深造打算,那应当还有四年学业,剩下的钱我会一次性转给你。” 见梁研张口要说话,他没给时间,直截道,“我同意你的选择,这当作条件,不能拒绝。” 梁研看着他,眼底渐渐酸热。 她低下头,听见梁越霆说:“收好。” 她将那张卡重新放回口袋。 谈话至此,似乎已经结束了。 梁越霆默了几秒,说:“吃了晚饭再走吧。” “还有件事……”梁研揉了一把眼睛,抬起头,“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梁越霆见她眼角通红,心中亦不好受,他没问什么事,先点了头:“嗯。” 客厅里,管家回了话,严宁脸色愈差,“有没有听见那丫头在说什么?” 管家摇头,“没听见。” “去忙吧。”严宁忍着气,回到沙发上坐下。 没坐一会,严祈来了。 严宁立刻觉得不对,“你怎么跑来了?” 严祈没回答她,反问:“梁研是不是回来了?” 这下严宁没得怀疑了,火气上头,“她叫你来的?我就说,她怎么又跑回来了,原来是打你的主意,你还真巴巴地跑来了!” 严祈一听这话就不爽,“是我要见她!你别什么都算她头上。” “我不算她头上就算你头上!”严宁显然气急,却顾及梁越霆在家,控制着音量,“你昏了头了,为个丫头这么作践自己,人家招呼一声,你就来了,你没见她上回还牵着别人?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严祈没什么心思跟她吵,“这是我跟她的事,你少管。” 严宁恨铁不成钢,专拣狠话戳他,“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不要脸?就算她那身份上不了台面,但她怎么也喊你一声小舅舅,你这种心思说出去只会让人骂变态。” 严祈毫不在乎,“骂就骂吧,我就是喜欢她,怎么了。” 严宁差点没被气死,“你——” “严祈!” 严宁一怔,抬头看见梁越霆站在二楼栏杆边,他没看严宁,只对严祈说:“到书房来。” 说完转身就走了。 “怎么回事?”严宁皱眉,“那丫头也在,他叫你上去做什么?” 没人理她这个问题,严祈径自上了楼。 严宁心底不安,站了一会,也跟过去。 书房门开着,严祈直接走进去,一眼看见梁研坐在那。 “门关上。”梁越霆说了一句,严祈很顺从地把门关了,走到梁研身边,又听梁越霆说:“坐下。” 严祈异常听话,拉了张椅子坐到梁研身旁,旁若无人地看着她。 梁研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又转开了。 严祈眉头皱着,脸立刻冷了。 他转头看向梁越霆:“姐夫,你有事先说,没事的话我不奉陪了,我跟研研有话要讲。” 梁越霆面庞严肃,“你听好,今天开始,研研与我、与梁家没有关系,她不会再回来,与你也不再有任何关系,过去的事到此为止,今后你别再打扰她。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出去待着,这辈子你不会再有回国机会。” “……你什么意思?”严祈脸色铁青。 梁越霆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见研研,有什么话,你今天在这里讲完。” “梁越霆,你什么意思?”严祈霍然起身,“我姐在你耳边吹风了是不是?你要把研研赶出梁家?!她是你的女儿,你这算什么,想抛弃就抛弃?我跟她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们凭什么这样!” “你坐下。” “你滚蛋!”严祈怒不可遏,一把将梁研拽起来,“我们走。” “你放手。”梁研看着他,“是我自己要离开,也是我自己要断绝关系。” 严祈一震,脚步猛地顿住。 梁研抽回手。 严祈手里一空,愣愣地站着,热起来的血液骤然冷了。 屋里死寂。 门外,严宁也怔在那儿,有些不敢相信。 半晌,严祈的手垂下来。他仍然不敢相信。 “所以,为了躲着我,你连家也不要了,连你爸也不要了?” 梁研没有说话。 严祈喉头发涩,脸庞一点点地白下去,“你以前不是很在乎这些吗?”他指着梁越霆,手指发颤,“你不是最在乎他吗?” 他记得很清楚,就是知道她在意什么,那两年他才能每次都得逞,她不敢说,她不敢给梁越霆添麻烦,她明明那么害怕被梁越霆丢掉。 严祈想不通,也难以接受。 “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看着梁研,没多久眼眶就红了,“你知不知道我……” “对。” 梁研一个字让他后半句话断在嗓子里,没说下去。 他想了两天的那些话,也全都在肚子里,一个都还没说。 梁越霆自始至终沉默地看着他们。这样的严祈,他也是第一次见。 而站在书房外的严宁却想把她窝囊的弟弟拉出来揍一顿,简直丢死人了。 严祈不说话,屋里便只剩几道呼吸。 站了一会,梁研抬头对梁越霆说:“那我先走了。” 梁越霆起身走过来,“我叫人送你吧。” “不用了,有人送我来,他在等着。” 她转身往外走,手上却一紧。 严祈把她的手腕拉住了,“研研……” 他喉咙动了动,却抬起头对梁越霆说:“姐夫,我还有话要单独跟研研说。” 梁越霆看见他眼里的水光,怔了一下,却还是没改变主意:“你要说,就这样说,手松开。” 严祈眼里腾起火,然而没几秒,他就把头低下了,也松开了梁研。 他认输,彻底地认输。 嘴唇嚅了几下,一句话低低地从喉咙滚出来。 他眼泪一掉,“研研,我错了……” 第31章 梁研顿了一下,梁越霆却皱着眉朝严祈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这句话从严祈嘴里说出来实在奇怪。 他从小便是混世魔王,到青春期更是一副拽样,打架闹事常有,何曾把谁放到眼里? 他是认罚不认错的人。 若不是他这一句声音低,严宁肯定也听得眼珠子要掉下来。 然而这有什么用? 梁研从没期待过他认错。 严祈就这么站在那,头好像抬不起来。 他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他自己也不清楚。 有些话,他已经想过,今天找她本来也有跟她好好讲的意思,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却是这样,他仅存的那么点理智全都毁了。 他想单独跟梁研讲话,但梁越霆杵在那儿。 严祈抹了把眼睛,喉咙哽了又哽,最终什么也顾不上了,没脸没皮,“研研,我承认全是我错了,那时候我不该、不该……” 不该怎么样? 不该亲她摸她,不该对着她自渎,更不该差点要了她。 那晚如果不是她给了一刀,他真的会控制不住,他的自制力有多差劲,他很清楚,不然怎么会看到她就想碰,忍也忍不住。 这些事他曾经挂在嘴边当作炫耀资本逗弄她,现在却在齿间停滞,怕讲错一个字她拔腿就走。 严祈活了二十多岁,从来冲动行事,随性妄为,没哪一刻这样瞻前顾后。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梁研决绝成这样。 她再也不是那个小女孩儿,她不会在他身下哭,也不会那样求他,她只会用这样狠的办法把他打趴下,一击就中。 她现在够狠,也够聪明。 从前是他抓着她的弱点,而现在,有弱点的是他。 这打击远比那天展览馆的一幕重得多。 严祈胸口痛得难受,出口的话音已经不对,“我也对你好过,你没一点留恋么?我们以前……那么好,你全都忘了?你还说过喜欢我,你说你最喜欢小舅舅,这也不算数了?研研,我们回到那时候,好不好?我们……” “够了。”梁研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 严祈愣了下,潮湿的眼睛望着她。 “你再说,我会想吐。” 严祈身体一颤,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褪了。 “严祈,你放过我吧。” 梁研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宁站在门外,看着梁研与她擦身而过,很快地下了楼梯。 屋内,严祈呆呆站着,眼睛里什么都没了。 梁研脚步不停,一直走出门,再走出院子。 夜晚冰凉的空气打在脸上,她摸了一下脸颊,很凉。 路灯沿着路牙蔓延。 梁研一连走过两盏,看见前头灯下一道身影。 他也看见了她,大步走来。 梁研没停下来,越走越快,剩了几米的距离,她跑过去。 沈逢南将她抱住了。 “研研。” 这一声之后便是沉默。 半晌,梁研听见后半句—— “你再不来,我就要过去了……” “我没事。”梁研笑了一声,“这么冷,你站在这太蠢了。” 沈逢南笑不出来,低声问:“还好么。” “嗯,好了。” 沈逢南没再多问。 外面很冷,抱了一会,沈逢南就松了手,“走吧,回车里。” “嗯。” 梁研由他牵着,很快走回车边。 坐上车,暖气把身体包围,梁研靠在副驾,看窗外灯光。 沈逢南带她去吃晚饭。 “想吃什么?” 梁研转过头,“去护国寺行么?” “好。” 护国寺街,梁研小时候就来过,这里的小吃她吃得不少,都是严祈带她来。后来这些年不在北京,已经快要忘掉这些味道。 沈逢南和她一样,也有很久没吃过这些。 店里人多,他们找到一个靠边的位置,选了些小吃,又要了两碗豆汁。 梁研说:“我第一次喝这个豆汁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沈逢南有点惊讶,“你不是很爱喝?”沈艺每天早餐都买,他看见她都喝了。 “嗯,后来喝了几次就爱喝了。” 梁研吃了一块豌豆黄,说:“这些我小时候都吃不惯。” 沈逢南看着她,想问她几句,却又欲言又止。 梁研看出他的犹豫,抬眼笑了笑,“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沈逢南蹙眉,“没什么。”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梁研说,“我也想告诉你。” 她的出生不光彩,理应让他知晓。 那些事有些复杂,但说出口也不过是动动舌头。 梁研简要地概括了一下,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情况跟他交代了,她重点说了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关于严祈的那些没有提。 沈逢南听完没说话。 梁研喝了口豆汁,抬头见他还是那样看着她,有点奇怪,“没听明白?” 她想了一下,说得更清楚,“具体是这样的,我妈妈喜欢我爸爸,那时我爸爸已经结了婚,她还是喜欢,有一次刚好有机会,她就做了那样的事,然后就有了我。” 停了一下,干脆继续说完,“她以为会生个儿子,没想到不是,她没告诉我爸爸,一直到我七岁,她那一年死了,我爸爸把我带回去,然后严祈成了我小舅舅,后面你都知道了,还有不明白的,你问我吧,我……” “好了。”沈逢南的手伸过来,盖在她手背上,“我知道了,吃吧。” “嗯。” 梁研应了一声,开始专心吃东西。 沈逢南看着她的额发,抿紧了唇。 这晚,他们没有再谈这些。吃完东西,沈逢南往回开,经过药店,他把车停了。 梁研问:“怎么了?” “等我一会。” 沈逢南下车去了药店,没过一会就回来了。 梁研看了看他手里的药,想起来了,“我都忘了!” 她拿过来要吃,沈逢南说:“回去再吃,等晚饭消化了。” 梁研顿了一下,歪着头看他一会,“你懂得挺多。” 沈逢南没接话,发动了汽车。 沈艺早就回家了,见他们回来,没有多想,只当他们是出去玩了一趟。 第二天是平安夜,晚上梁研和赵燕晰在微信上聊了一会,问过她复习情况,告诉她要过完圣诞再回去。 赵燕晰不明情况,以为梁研回了家,也不好意思催促她。 圣诞这天沈艺没假,白天照常上班。 沈逢南和梁研自由活动。 上午下了场雪,他们没有出门,到下午才一道出去看电影。 外面商场、店铺都特意装饰过,很有圣诞节的气氛。 沈逢南牵着梁研去买票,这次他们挑了一部轻松的爱情喜剧片。 这样的节日,放映厅相对比较满。 情侣们似乎早已习惯将所有的节日都过成情人节。梁研以前跟赵燕晰吐槽过,没想到一转眼她也成为其中一员。 而这感觉居然还不赖。 梁研捧着热乎乎的奶茶,看着前面座位上的一对对男女,莫名想起她第一次约沈逢南看电影的时候。 她惊讶地发觉这一次好像所有事都颠倒了。 票是沈逢南买的。 进场前,他还给她买了爆米花和饮料。 梁研转头看了沈逢南一眼,他正望着大荧幕,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过了几秒,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来。 梁研朝他笑了一下。 沈逢南有点惊讶,头歪了歪,凑近,“笑什么?” 梁研没讲话,脑袋移过去,对着他脸颊亲了一下。 她喝过奶茶,唇间一股奶香味儿,沈逢南心口有些热,也有些痒。然而他还未有动作,梁研就退开了。 她低头继续喝奶茶。 沈逢南看了她一会,把那股冲动压了下去。 电影看完,时间已经不早了,沈艺发了信息过来,他们约好地方会合,三人一道吃了晚饭。 回去的路上,沈艺吵着要圣诞苹果,沈逢南把车停到路边,买了一筐,哄得沈艺笑逐颜开,和梁研一人分一半。 晚上,沈逢南和梁研商量了一下,买好了回程票。 这夜,梁研还是单独睡客卧。 白天太累,她早早洗漱完,把行李收拾了一下就爬进被窝,没多久就睡熟了。 沈逢南洗完澡,把东西收好,一看时间,十一点半。 他打开床头抽屉,取出一个小盒,去了梁研房间。 屋里漆黑,只听见一道轻浅呼吸。 沈逢南开了灯,走到床边。 梁研眼睛闭着,乌黑的睫毛阖在一块儿。 她睡得正香。 沈逢南站了片刻,把盒子放在床头柜上,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关灯出去了。 梁研一觉睡到天亮,被闹钟叫醒。 脑袋昏沉片刻,她记起今天要回南安,立刻翻身坐起,正要拿衣服穿,忽然瞥见床头柜上的东西。 梁研惊讶地拿过来,打开一看,愣了。 里头是个玉坠。 底下压一张小便笺,六个字:研研,圣诞快乐。 第32章 梁研看了一会,把玉坠拿出来,套在颈子上。 她穿好衣服,把房间收拾整洁才出去。 沈艺一早已经出门上班,沈逢南也起来了。 他在擦阳台的玻璃。 梁研在客厅站着,看他弓着背,一只手扶着窗子,一只手拿着抹布不紧不慢地忙着。 她没有过去打扰,看了一会就去卫生间洗漱。 沈逢南擦完窗户进屋,听见水声,走过来,看见梁研捧着水在洗脸。 “起来了?” 梁研转过头,脸上水珠挂着,湿漉漉的。 沈逢南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玉坠。 注意到他的视线,梁研低头看了一眼,说:“谢谢。” “不客气。”他笑了,“洗好脸来吃饭。” 早饭吃完,时间已经不早,沈逢南买的是九点多的车票,他们去了火车站。 高铁到南安要六个小时,这段旅途不算漫长,但也不短。 梁研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离开北京是什么情景,印象中应该是她一个人,这回身边却有人陪,这感觉也有些新奇,她破天荒地没有一上车就睡觉。 沈逢南包里塞了本摄影杂志,梁研翻着看了一遍,他却又摸了零食出来。 梁研一看,是一小瓶话梅。 她惊讶,“你还装着这个?” 沈逢南嗯了一声,把盖子打开,放到她面前,“沈艺买的,给你消磨时间。” 说是消磨时间,其实并没有多难熬,两个人一起不像独自坐车那样无聊,讲讲话时间过得好像快很多,午饭是在车上吃的,很普通的套餐饭,他们都没挑剔,算是把肚子填饱了。 下午三点多,火车到站,接着坐出租车。 沈逢南先将梁研送回去然后再回家。 离开没到十天,梁研却觉得好像走了很久。她和赵燕晰的小窝还是那个样子,能看出来,在她不在的时候,赵姑娘并没有懈怠,清洁卫生工作仍然保持着以往的水平。 赵燕晰晚上回来,一见面就给梁研拥抱:“你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我被抛弃了!” 她没轻没重,把梁研撞得差点摔倒。 “赵小姐,赵姑娘,你松个手先……” “让我抱抱嘛!”赵燕晰不满,“你怎么回事,都不想我的?” “你这是要勒死我……”梁研费了点力气才把她的手臂拨开,“走吧,带你吃大餐。” “真的?!”赵燕晰激动了。 梁研嗯一声,往房间走,“补偿你。” 说是大餐,其实也就是一顿海鲜自助,不过赵燕晰已经很满足,她敞开肚皮大吃了一通,差点没撑死。 吃完,两人走着回去。 途中沈逢南打电话过来,梁研接起聊了几句。 赵燕晰竖着耳朵听完,八卦之心蠢蠢欲动,“是南哥啊?” 梁研把手机揣进兜里,应声:“嗯。” “他知道你回来了?你要去见他吗?” “不用,我们一起回来的。” 赵燕晰惊诧,“什么情况?他也去北京了?” “嗯。” “所以这些天你都跟他在一块?!” “是啊。” “……” 难怪了,原来她乐不思蜀是这个原因。 赵燕晰有点惊奇地说:“你们这进展挺快啊,那个……你们在一起都做什么啊,聊天没有代沟吗?” “没觉得。” 梁研脚步快,走几步就把赵燕晰甩出一点距离,赵燕晰追上去,试探着问:“那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梁研想也没想,“睡了。” 睡……睡了…… 赵燕晰脑袋停滞了几秒。 等梁研走到前头,她如梦方醒,惊呼着跑过去。 这一整晚,赵燕晰都沉浸在震惊中。这种事若换个人,也很稀松平常,可居然是一向不近男色的梁研。 赵燕晰觉得三观都被颠覆了。 她和初恋谈了大半年也只亲了个嘴好么! 梁研这速度…… 简直了,坐火箭的吧。 她想再撬出点话,梁研却不理她了。 赵燕晰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度过了最后的备考阶段。 元旦一过,赵燕晰就上了考场,梁研什么事都没干,全程陪同,主要负责接送,外加鼓励安慰。 这期间,她与沈逢南见过一次面,看她忙得很,他也没多打扰,讲了几句话就走了。 几场考试总算熬过去,赵燕晰整体感觉还不错,放松地和梁研瞎玩了几天,就收心找工作。 梁研也开始着手处理堆积成山的杂事,先赶出期末作业,再把钟老师分配的文献任务做完,中间接了几千字的稿件,到一月十二号正式结课,她才算闲下来。 下午,她给沈逢南发了短信,没等到回复,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研研?” “是我。”梁研说,“你今天事情多吗?” “还好,已经做完了,你放假了?” “嗯。”梁研说,“你有空吗?” 沈逢南说:“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 “有个老朋友新开了火锅店,请大家去吃东西,我不知道你今天放假,昨晚答应了。” 梁研说:“哦,那你去吧,我明天再找你,再见。” 她准备挂电话,却听见那头的声音。 “研研。”沈逢南叫她。 梁研问:“怎么了?” “要不,一起去吧。”沈逢南说,“可能会有点无聊,我那些朋友都比你大挺多,不过他们应该会带小孩去。” 听筒里静了一会,沈逢南以为她不想去,正要说话,却听见她笑了一声。 “沈逢南……” 她的声音淡淡的,还有笑音在,“我也是你带去的小孩吗?” 沈逢南微微一顿,一时没接上话。 那头,梁研轻缓地说了一句:“我可不是小孩。” 这声音里已经没有笑意,甚至有一些严肃。 沈逢南靠到窗户上,视线落在窗外,“我也没拿你当小孩。” “那你拿我当什么?” “你说呢。” 隔着电流,两头都沉默。 过几秒,梁研问:“我需要准备什么?要换衣服吗?” 沈逢南听明白这话,忍不住要笑,“不用,等我过来。” 五点半,沈逢南驱车来接梁研,带她一道去。 开火锅店的是沈逢南以前的同事,以前做记者,现在已经退下来,专心打入餐饮市场。 这次请的都是这一个圈子里交情深的老朋友,有些还是老同学,有男有女,大家都约好了似的,不少人带了家属,沈逢南没说错,还真有三个小孩,都是五六岁左右。除了这几个,最小的就是梁研了。 沈逢南空窗四年,突然带了个人参加聚会,这群老友自然很震惊,梁研免不了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虽然不习惯这种场合,但她始终保持礼貌,几乎有问必答,最后还是沈逢南看不过去,把问题挡了回去。 这其中最惊讶的人莫过于徐禺声和程茜,徐禺声倒还好,上次吃饭他已经从沈逢南那里得了话风,只是没料到居然是个小女孩。震惊过后,也就慢慢消化了。 程茜却不一样,作为沈逢南和秦薇共同的朋友,她曾经见证过那段感情,她以为沈逢南会一直等下去,没想到他竟然找了别人。 吃饭的过程中,程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梁研,却没有在她身上找到一点和秦薇相似的地方。 秦薇不是这种寡淡的样子。 程茜不明白,沈逢南为什么会找这个女孩? 饭吃到后面,其他人在聊天,梁研去上厕所。 她出来洗手时,程茜就在旁边。 梁研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但看着面熟,便对她笑了笑,程茜主动讲话:“菜很辣,吃不惯吧。” 梁研说:“还好。” 程茜问:“你是南方人?” “嗯。” 程茜点点头,笑着说:“我发现沈逢南好像特喜欢南方姑娘,他以前那个也是。” “是么。”梁研没抬头,慢慢洗手。 程茜还是笑:“是啊,不过讲真,南方妹子确实肤白貌美,换我我也喜欢,沈逢南好福气啊,他怎么追到你的啊。” 梁研洗好手,抬头说:“是我追他的。” “哦。”程茜好像并不惊讶,挑了挑眉,“那你挺厉害。” 梁研没接话头,看着她,说:“我觉得你好像有话要讲。” 程茜有些意外,笑了笑:“我也没什么要讲的,只是还蛮惊讶。毕竟他那段初恋在我们小圈子里还挺轰烈的,情侣档什么的,我们都以为能修成正果呢,没想到啊。” 见梁研不讲话,她也不再说,摇头笑了笑。 这姑娘什么性子,她也摸清楚了。 秦薇如果真回来抢,估计就精彩了。 怪谁呢。思来想去,还得怪秦薇自己作。 程茜往前走,走了两步,回头:“你要是真喜欢他,可要抓牢了。” 第33章 饭饱酒酣,桌边的男人三三两两地交谈,女人也凑作一堆拉家常或逗孩子玩。 徐禺声多喝了几杯,满脸通红,离席坐到一旁的休息区。 沈逢南给他倒了杯茶,往门口看一眼,梁研还没回来。 徐禺声在一旁笑:“干什么,这才几分钟不见,就牵肠挂肚了?” 沈逢南没理这调侃,只说:“她没来过这儿。” 徐禺声嗤一声,“是小了点,但你这也太过了吧,又不是小娃娃,上个厕所能丢?” 沈逢南想想,也觉得这担心的确多余。 徐禺声喝了口茶,目光懒洋洋,“我怎么觉得你这像找罪受,这么小的姑娘,你消受得起起?她比你小了有一轮吧。” 沈逢南端起茶杯,嗯了一声。 徐禺声摇头啧一声,“你这……出人意料啊,说说,怎么找上的?” 沈逢南视线微垂,说:“就遇上了。 徐禺声呵呵笑,“有这好事儿,我怎么就没遇上?”他把茶杯放下,语气颇有些不平衡,“就因为你单身,而我离异?” 沈逢南有些好笑,“你这也怪我?” “可不是嘛,好姑娘怎么全青睐你?世道也太残酷了点。”徐禺声看他一眼,“怎么样,成功地把前任忘了?” 沈逢南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跟她一起,和别人没什么关系。” “哦?”徐禺声挑了挑眉,“那你怎么打算,来真的? “不然呢。”沈逢南看着杯底茶叶,没什么表情。 徐禺声始终一副平和状态,似乎也不惊讶,“你这个人吶,有时候聪明得很,有时候就这么一根筋,估计跌几次也改不了了。”叹了口气,也不劝什么,倒顺着竿子问,“跟人小姑娘商量了,奔着结婚去?什么时候办事生娃啊。” 沈逢南顿了一下,皱眉,“乱说什么,她还小。” “是啊,她还小,可你已经老喽。” 徐禺声黑人不眨眼,也不顾沈逢南的脸色,一副过来人口气相劝,“好好养生健身,保持好身体,免得哪天沧桑了人家姑娘看不上了,那就鸡飞蛋打了。” 沈逢南这回真懒得理他了。 徐禺声也识趣,揶揄完就换话头,“对了,说正事儿,前两天收到了消息,上次那两个跑掉的传销头子抓着了。” 沈逢南抬眼,“这倒是好消息。” “是啊,我想着得跟你说一声,也难为你艰苦了那么久啊。张平过去采访回来了,据说是重操旧业被人认出来了,看来上次来那一出大的还是有用的。” 沈逢南点头,“算是结束了。” 徐禺声吸口气,“别太高兴,还有个事儿,虽然不大确定,但不是什么好事儿。” “什么事?” “旧事,不过你肯定记得。”徐禺声抽出一根烟,点着,“沂阳县那个假药厂的案子,被弄进去顶锅的那个你还记得名字吧。” 沈逢南说:“余何明。” “对,就是他。”徐禺声说,“半年前放出来了。” “减刑了?” “嗯。” 沈逢南点点头,“他是该放的,主要责任也不在他。” 徐禺声说:“是啊,不过能怪谁呢。”停了一下,说,“我不是要跟你讨论这个,我要说的,是他放出来之后的事。” “什么事?” “出了两个案子。” “什么案子?” “姓谭的那一家出了车祸,重伤,监控显示是一辆车故意撞上的,但那肇事的车到现在也没找着。还有一个就是当年来爆料的那个线人,你也见过的,前不久突然摔死了。” 沈逢南听明白了,皱眉问:“警方那边怎么说?” “没怎么说,调查了,说是意外,但老陈总觉得不对,私下查了查余何明,发现他出狱后好像失踪了,没回镇上,也没跟哪个熟人联络过。” “你怀疑他?” “不是我怀疑,是这太巧了,老陈的职业敏感度我还是相信的,他虽然没查过什么大案子,但鸡毛蒜皮的小案也破了一堆,所以我提醒一下,毕竟你也做过这一行,打击报复的事看到的还少吗,多留个心吧。” 沈逢南点头,表示知道了。 正事刚好讲完,就见程茜和梁研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饭桌那边吵闹,程茜也来到休息区,拉了张椅子坐下,看了眼徐禺声,问沈逢南,“他这喝高了吧。” 沈逢南嗯了一声,眼睛没看她。 程茜还要说话,却见沈逢南站起了身。 她转头瞥一眼,看见梁研过来了。 沈逢南拉了张椅子,梁研坐在他身旁。 沈逢南倒了杯水给她。 徐禺声和程茜都在看着他们,前者好整以暇,纯粹看热闹,后者就有些复杂了。 梁研喝了口水,程茜从茶几底下拿起扑克牌,“咱们玩会儿牌吧,刚好四个人。” 徐禺声也来了精神:“这倒可以。” 程茜又问:“你俩玩吗?” 沈逢南看梁研,梁研说:“玩哪种?” “掼蛋会吗?” “会啊,”梁研说,“这个很简单。” “行,那就玩这个。” 梁研没说大话,掼蛋对她来说确实简单,她以前玩的时候特地百度过技巧,也算认真学习过。 第一局,梁研跟徐禺声是对家,第二局跟沈逢南。他们玩了两局,程茜就意识到梁研还真有两下子,一手烂牌也能让她打得不难看。 到第三局,梁研跟程茜对家。程茜有意逗着她玩,中间没怎么配合,没想到结果还是那样。 徐禺声都忍不住夸赞梁研是高手。 这就有点扫兴了。 又玩了一局,程茜觉得没意思了。 恰巧饭桌那边也有要散的趋势,于是他们也收了牌。 饭局散了,大家各自回去。 沈逢南去取车,让梁研在门口等他。 停车的地方有一点距离,沈逢南和徐禺声、程茜一道过去。 徐禺声第一个倒车出去,沈逢南坐进车里,程茜从外面敲了敲车窗。 玻璃降下,程茜笑着说:“沈老板,一整晚都没机会跟你单独聊聊呢。” 沈逢南说:“我算什么老板。” “你不也自主创业了吗。”程茜在车门上靠着,随意地说,“你的小女朋友不错啊,打牌很厉害啊。” “嗯。”沈逢南笑,“是挺厉害。” “是啊,你俩配合得也不错。”程茜语气淡淡的,“看来你也不是非秦薇不可啊。” 沈逢南停了一下,说:“哪有什么非谁不可的。” 程茜看着他。 她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容,“早几年可没机会听你说这样的话。” 如果早几年听到,可就不一样了啊。 看了他几秒,程茜笑容散了,她挥挥手,转身,“走了啊!” 沈逢南回到大门口接梁研。 已经九点多。 车开到岔路口,沈逢南说:“去我那儿?” 梁研看了下时间,说:“有点晚了吧。” 沈逢南没接话,把车往前开了一点,在路牙边停了。 梁研往外看,“怎么了?” “研研。”沈逢南叫她。 “嗯?”梁研的头转过来。 沈逢南开了车内灯,光线亮了。 梁研有些疑惑,“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 沈逢南低垂着眼,有些无奈地把话说了出来,“今天住我那儿吧。” 啊。 梁研脑袋像开了光似的,立刻就明白了——他是不是觉得最近被冷落了? 领悟到这一层,梁研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我跟赵燕晰说一声。” 沈逢南嗯一声,重新发动了汽车。 梁研给赵燕晰发了条信息。 车一路开到沈逢南住的小区外。 沈逢南把车停了,对梁研说:“我去买点东西,你有没有想要的?” 梁研想了想,“我跟你一道去吧。” 他们下车,一起去了旁边的便利店。 沈逢南拿了牙刷、毛巾、沐浴露、洗头膏,梁研加了一袋一次性内裤。 数了数,差不多了,沈逢南说:“去挑点零食。” “好。” 他们随便挑了几样吃的,就去收银台。 结账前,沈逢南从货架上拿了一个小黄盒,放到一起。 梁研伸头去看,“什么?” 沈逢南没回答,收银小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脸颊绯红。 梁研求知欲颇强,拿起来看了看。 等看清后,她手一僵,过两秒,面不改色地放了回去。 “我买个糖。”她若无其事说了一句,转头从货架上拿了一盒木糖醇。 账结完,走出便利店,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尴尬得以缓解。 他们十分默契地把这茬略过了。 车开进小区。 上楼后,沈逢南找了自己的拖鞋给梁研。 梁研想到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她才刚开始追他,而现在她已经追求成功。 这么一想,沈逢南似乎很好追,她都没做什么,就开始享受成果了。 梁研先洗澡,沈逢南把自己的浴袍给她穿,很大的一件,裹在梁研身上有些夸张,一直遮到她的脚踝。 梁研出来时,头发没擦,湿漉漉地滴水。 沈逢南拿了块干发巾直接包上去,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水珠都吸干了。 梁研说:“你去洗澡吧,我去吹头发。” “好。” 沈逢南指指茶几,电吹风在那儿。 屋里没装地暖,客厅开着中央空调,梁研在沙发上吹头发,嗡嗡的声音遮过了浴室的水声。 沈逢南洗澡很快,梁研吹好头发,他就洗完了,穿着一身棉质的家居服出来,圆领的套头衫和直筒的卫裤。 他头发短,随便擦两下就好了。 梁研开了电视在看,是个综艺,明星约会节目。 没意思。 她换了个台,是动画片《喜洋洋与灰太狼》。深夜播放儿童电视剧,这电视台也是一朵奇葩。 梁研懒得换了,索性就停在这。 沈逢南过来,把她搂到怀里,两人靠一块儿看动画片。 这画面多少有些诡异。 屋里只有电视的声音,一会是灰太狼凶狠的咆哮,一会是喜羊羊软糯的嗓子。 沙发太软,梁研懒懒的,看了一会,肩膀和脑袋从沈逢南胸口往下滑,滑了一点,又被他抱上去。 她的浴袍带子松了,领口很大,胸口白软的两团没遮住。 她往上移了移,低头系带子,刚打了个结,沈逢南搂着她的腰把她抱到身上。 目光对上一会儿,他们的嘴唇亲到一起。 第34章 梁研似乎天生具备很强的学习能力,而且她的态度也好,很好学。 沈逢南在这个吻中感受到了。 这一次,她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了,他没那脑子去想,也想不清楚。 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的香味儿,沐浴露和洗发水是今天为她新买的,女孩子用的这些似乎都更好闻一些。 她的浴袍滑落一半,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和浑圆的乳。 这种时候,男人总是最先动情,而且难以掩饰。 沈逢南也并不想掩饰。他含着梁研的唇,一只手贴在她后颈,微微用力,让她的身体靠得更近。 他腿间那一处支了起来,隔着卫裤蹭在梁研腰上。 又硬又烫。 梁研惊讶得停顿了一下,她觉得他好像和上次不太一样。 梁研还没有想清楚,身体被沈逢南猛地一搂,她脑袋晃了一下,人已经被他放到沙发上。 他跟着覆过来,手肘支在梁研肩旁,一条腿跪在她腿间。 梁研的发丝晃到脸上,他手掌抚了一下,梁研睁了睁眼,没看他,先看他身下鼓囊囊的地方。 “你……” 她讲了一个字,视线移上来,看到他乌沉的眼睛。 他嘴唇闭着,呼吸却重,胸口一起一伏。 梁研觉得他的目光热而深沉。 她这样躺着,清瘦的锁骨、雪白的胸脯全在他眼里。 他视线走过的地方,温度升高。 这么耽搁一下,梁研就忘记了要问的话。 沈逢南单手扯开了她浴袍的带子。 里头只一件纯白色内裤,今天买的,她临时穿一下。 很快,这一小件也被褪了。沈逢南捏着内裤的锁边,一直往下,推到她的膝盖上。 她全身都裸了,他还穿得好好的。 梁研说:“你脱衣服啊。” 这个时候,这个样子,她的话无异于引火。 沈逢南没讲话,闷头脱掉上衣,然后没有停顿地把卫裤连同里面的内裤一起脱了。 梁研看着他某一个部位弹跳出来。 他在她面前完全袒露,很直接地压到她身上。 这一回,沈逢南没有在前戏上花费太多时间,梁研似乎也很快地情动了,他抚摸着她的身体,往下面试探的时候感觉到她已经湿了。 沈逢南亲着她的乳,低声说:“等我一下……” 他裸着身体离开沙发,去鞋柜边的袋子里取出小盒,打开后拿了一袋。 他走回来,撕开小袋。 梁研看着他拿出里面的东西套在身下。 这是梁研第二次看见这个。 她大二时,有个舍友在学校三农协会,有次组织防治乙肝的科普活动,把她拉去凑人数,有个环节就是科普避孕套的使用方法,给每人发了一只,用香蕉来模拟。 那时,她想起严祈,控制不住地犯恶心,半途拉了个倒开水的学妹顶替,自己走了。 沈逢南注意到她的目光,顿了顿,问:“怕吗?” 梁研摇头,“你上次问过了。” 沈逢南把她抱住,手掌抚摸她的腿根。 他俯首要亲她,梁研看着他,说:“我摸摸它。” 沈逢南愣了下,等反应过来这个“它”是什么,就顿住了。 电视里放广告,聒噪得很,这一处却连空气都静谧。 沈逢南的气息渐渐急重。他看着梁研,眼神深黝。过几秒,他握住她的手,带到自己身下。 梁研没有退缩,轻轻地握住了。 隔着一层安全套,他们的体温交汇,沈逢南呼吸一紧,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梁研的手无意中一动,他身体绷住,喉咙口滚出短促的低音。 这滋味难耐。 沈逢南眼里跳着火,“研研……” 他的手掌盖下来,包住她的。 这场欢爱不同于他们的第一次。 很长的一段时间,梁研什么都没想,也顾不上想。当他身体的一部分在她掌心摩擦的时候,当他有些急躁地被她容纳的时候,她的神思是断的,情绪情感一同抽离。 没有喜乐,没有好恶,也没有爱惧。 她纯粹而忘我地感受他。 …… 没关掉的电视孤独地播放。 沙发上的两个身体缠在一块儿。 他们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那里,只有对方的体温和拥抱,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翻覆过后,一切落定。 梁研一身薄汗,疲累得不想动弹。 沈逢南把她拢在胸口。 耳垂被含住的时候,梁研感觉到一只大手反复摸她的头发,温柔轻缓。 他吮了几圈,放掉,贴着她耳根含糊地说了一句:“头发又长了……” 梁研摸着他的背肌,“你喜欢吗?” 沈逢南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嗯?” “你喜欢,我就不剪了……” 梁研仰着头,嗓音飘忽,几个字几乎被电视里的声音遮过。 但沈逢南听到了,他抬起头。 梁研闭着眼,脸庞有一层红晕。 沈逢南把她抱紧,“问你自己,你喜欢就留,不喜欢就剪……” 脸贴在一块儿,他短短的胡碴刮着梁研的腮颊,“我都喜欢。” 他的声音沙哑,也温柔。 然而却并没有等到回答。 梁研蜷在他怀里,没动。 好一会,沈逢南的脸退开,“研研?” 梁研没吭声,眼阖着,呼吸温淡。 竟然睡着了。 沈逢南看了一会,把她抱起来,进了卧室。 这一晚可能真的太累了。 梁研醒来的时候,浑身发酸,腿根尤为严重。 她懒懒地在床上滚了两圈,迷蒙的眼睛彻底睁开,入眼是个陌生的房间,她躺的也是陌生的床。 梁研恍惚了一下,渐渐回神,昨晚的一切都记起来了。 沈逢南呢? 想了一下,她掀开被子爬起来,床边没有她的衣服,只有昨晚穿的那件浴袍。 梁研重新把它裹到身上,出了房间。 她走到客厅,沈逢南正好推门进来。 他穿着长棉衣,脖子上裹一条棕色围巾,眼睛被风吹得有些红。 他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 梁研过去,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下来,“你这么早?” “嗯,你刚起来?”沈逢南看着她蓬乱的头发和身上的浴袍,这样猜测。 “是啊,我睡了好久。” 沈逢南换鞋的时候,梁研把袋子放到地上,拨开看了看,一袋水果,一袋菜。 “这个喜欢吃吗?”沈逢南指着袋子里的火龙果。 梁研点头,“吃啊。” “去洗漱吧,我热一下早饭。” “好。”梁研走了两步,转头,“你今天要工作吗?” 沈逢南说:“下午去。” “哦。” 梁研简单冲了个澡,刷牙洗脸,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去吃早饭。 沈逢南煮了牛奶,又煎了鸡蛋,和买来的蒸饺放一块当早餐。 吃完后,沈逢南收拾厨房,梁研不太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忙,跑去房间把床上被子叠好了。 上午,梁研在沈逢南的公寓留了一段时间,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沈逢南给她切好的水果。 这是个很悠闲的上午。 中午的时候,梁研接到了赵燕晰的电话。 赵姑娘的声音几乎把手机炸裂,“我找到工作啦!不用花你钱啦!” 梁研皱着眉把手机拿开了一点。 沈逢南也听到了这声咆哮,目光看过来,梁研以口型对他说:赵燕晰。 那头赵姑娘仍然沉浸在激动中,“你听到没有啊,我马上就自食其力了!不会让你动你爸的钱,你也不要那么拼命接稿了!” “拜托,别吼,”梁研说,“什么工作?” “是一个辅导机构,不上课,就是排课的。” 梁研问:“在什么地方,远吗?” “有一点远的,坐公交一个多小时吧。” 梁研皱眉,“要不要换别的?” “不换了,”赵燕晰说,“这个工作内容好简单,而且他们家待遇好,一天两百呢。我先做完这阵子赚点钱,年后再说吧。” “好吧,我等一下回来了。” 那头赵燕晰急忙说:“哎呀,我可没想打搅你约会哦,你们继续,对了,那个啥……你和南哥在干嘛呀,现在?” 说是不打扰,这就八卦起来了。 她要是在面前,梁研要甩她白眼。 “我挂了,回见。” 梁研把手机放下,沈逢南的声音传入耳:“你们……缺钱吗?” “……” 梁研反应过来,知道他听见了赵燕晰的话。 她摇头说:“没有。赵燕晰考完试,闲了去找个兼职而已。” “你现在经济来源是什么?” 他知道梁研学商务英语,她家里的事他也基本清楚,刚刚又从电话里听见了一句,猜测她应该是不愿用她父亲的钱,自己接稿子翻译之类的。 梁研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猜测。 “我会接一些活。” “什么活?” 他猜到,却还是要问。 “翻译稿子,有时也会去会场帮忙。” “就像上次那样?”他问的是他来拍摄的那次,她一整天坐在那,给那些发言的人翻译。 梁研点头,“嗯。” “够花吗?” “够啊。”梁研说,“我赚得不少呢。”这话好像还有点自得。 沈逢南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并没有舒展。 他微垂着眼,沉默一会,抬头说:“研研,你介意我给你钱吗?” 梁研怔了一下,转瞬笑了出来,“你给我钱?你……养我?” 沈逢南嗯了一声,问,“你是不是反感这样?” 相处至今,她的性子他摸得差不多了,轻易就能想到这里。 梁研听明白了这话。 “也没有反感,只是我不需要。”她笑着,“没必要瞒你,我卡里一百多万呢,我爸爸给的,没钱花我肯定会动的,我也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真汉子。” 见他没接话,她收住笑,摆出严肃认真脸,“真心话,我最识时务了,你不是见识过么。” 她指的是在传销窝的时候。 这倒是事实。她脾气虽硬,但该狡猾的时候也是一点不落。 “最好你是这样。”沈逢南将她的手握住,“别蒙我,也别逞强。你现在不是一个人,知道么。” 梁研心口微动,看了他一会,情绪全都隐掉,只点了头:“嗯。” 这次分开后,沈逢南忙了起来,年底客户多,他中间还有一周去了外地。 梁研趁着这空闲发奋,一连接了五六万的稿子,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屋里,有时闷了就去小区的咖啡馆,算是把后面一个月的生活费全都挣够了。 赵燕晰则每天早出晚归为她的兼职奔波。 那个辅导机构确实离得远,有时路上堵车,晚上坐公交回来都已经□□点了。不过有赚钱的动力在,赵姑娘也不喊苦。 但这工作其实也没能做多久。 到一月下旬,也就是腊月底,赵燕晰就收拾东西要回家了。 她父母离异,各自有了家庭,两边供她读完大学,毕业后,她也不好意思找父母要生活费,平常联络很少,按惯例,过年时团聚一下,两边轮着来,今年是带着外婆去母亲那边过年。 赵燕晰不知道梁研和北京那边断了,临走前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过年。 梁研随口说了个日子。 赵燕晰和以前一样,信以为真,很放心地回去了。 腊月二十四,沈逢南还在湖北没回来,沈艺倒是先来了。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沈艺在微信上跟梁研说了,梁研第二天下午便去接火车站接她。 再次见面,沈艺还是那副激动样儿,在出站口就给梁研来了个熊抱。 俩人打车去沈逢南的公寓。 沈艺有钥匙,当晚,梁研没走,留在那陪她住了一晚。 沈逢南是第二天回来的。 天气不好,飞机晚点,到南安已经是傍晚。他谁也没通知,自己坐车回去了。 沈逢南到家的时候,沈艺和梁研正在外面逛街,屋里没人,他进去一看,门口放着高跟鞋,客厅卧室都收拾过,冰箱里塞满了食物。 不用猜,除了沈艺没别人。 况且,他公寓的钥匙现在也只有沈艺有。 沈逢南到客卧一看,果然,沈艺的行李箱摆在那儿,床上放着她的大衣。 沈逢南洗了个澡,给梁研打电话,没接通。他想了想,拿上车钥匙,下楼了。 这个时候,沈艺和梁研正在逛街。 年底商场有打折活动,沈艺是购物狂,一早就拉着梁研出门疯狂扫货。 梁研以前只陪赵燕晰逛过街,压根没料到这位沈小姐比赵姑娘还要厉害。 这一整天,几大有名的购物点都被她们跑遍了,沈艺一进商场就两眼发光,衣服、鞋子、包包,她每样都看,梁研主要负责拎盒子拎袋子,以及偶尔配合地给她点意见。 沈艺要给她买,梁研果断决绝。 不过梁研也没白去。 在最后一家商场,她看中了一件男士的羽绒服,并且从沈艺那儿知道了沈逢南的size。 她没有犹豫地买了。沈艺难得没抢着付账,倒是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八点多,沈艺终于尽兴,她们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去。天阴了一整天,这会儿下起雨,好在她们都带了伞。 门一开,沈艺最先看到门口的箱子,“咦?我哥回来了?” 梁研也认出来,那是沈逢南的箱子。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沈艺嘟囔一句,喊了声“哥”,屋里没人应。 “跑哪儿去了?” 梁研说:“可能有事去工作室了。我打个电话。” 她拿出手机点开,愣了一下。 七个未接电话。 全是沈逢南。 她手指飞快点了两下,拨过去。 嘟了一声,就通了。 “研研?” “沈逢南!” 话音撞到一块儿,两头都静了一下。 梁研说:“你在哪?” “我回南安了,”沈逢南皱眉,“你不在家么?敲门没反应,电话也打不通。” “……你去找我了?” “嗯,你在外面么,我来接你。” 话说完,没听到梁研回答,倒隐约听见沈艺的声音传过来—— “研研,打通了吗?他跑哪儿去了。” 沈逢南顿了顿,“……你和沈艺一块儿?在我家?” 梁研扶额,“你说呢。” “……” 过了半个钟头,沈逢南回来了。 他没掏钥匙,直接敲门。 沈艺在厨房做蛋糕,梁研开的门。 沈逢南站在门口。外头下小雨,他一身潮气,发顶和眉毛有水珠。 眼睛对视了一会,梁研笑起来:“你真傻。” 她转身,弯腰给他找鞋。 沈逢南走进来,将她拉起,抱进怀里。 第35章 沈艺从厨房出来,看到那两人在门口抱着,急忙往后退:“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退回厨房,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外面,沈逢南把梁研放开了。 梁研看了看他,“你伞都不带的?” 沈逢南说:“出门时还没下雨。” “那你回来怎么不说?”梁研说,“我会去接你。” 沈逢南笑笑没解释。 就是知道她会,他才没通知,他一个大男人,哪需要她这样? 梁研没跟他多讲,拿了毛巾给他擦头擦脸。 沈逢南换过衣服,沈艺的蛋糕也烤好了。他恰好没吃晚饭,就准备拿这个填肚子,沈艺却又给他煮了面。 于是,餐桌景象变成他独自吃面,沈艺和梁研吃蛋糕。 说起过年的安排,沈艺不明状况,边吃边对梁研说:“研研你家就在南安吧,晚两天再回去呗,陪陪我!” 梁研微微一顿,抬头要说话,沈逢南却先开口:“研研不回去,跟我们一起。” “真的?”沈艺一听就兴奋了,“那太好了,这几年我妈不回国,都是我跟我哥两个人过年,无聊死了,你留下来我们可以一起玩!” 然而转念一想又有些奇怪,“可是,过年不回家行吗?你家人会不会不高兴?你们这一代都是独生女吧,你爸妈肯定很期盼你回去,不如这样吧,你和我哥……” “沈艺。” 沈逢南打断了她,沈艺一愣,转头,“干嘛?” 沈逢南把碗递过来,“给我再盛一碗。” “我去,你懒得抽筋了?”沈艺翻了个白眼,但抱怨归抱怨,她还是顺从地接过碗去了厨房。 梁研看着沈逢南,他的手伸过来,在桌底轻轻握住她。 “她就是啰嗦,你不要在意。” “我没在意。”梁研笑着,“好像你比较在意。 余光瞥见沈艺走过来,她抽回了手。 沈逢南接过碗,没给沈艺找回话题的机会,直接说:“研研,你先去洗澡吧。” “嗯。”梁研很听话。 等卫生间水声响起,沈逢南放下筷子,对沈艺说:“你不要乱说话。” “什么情况,我乱说啥了。” 沈逢南皱眉不语。 沈艺莫名其妙,“你犯什么毛病,一脸苦大仇深的,我得罪你了?” 沈逢南低声说:“研研不一样。” “什么?” 沈逢南沉默了一会简单地对沈艺说了情况。 沈艺听完就愣了,半天回不过神。 沈逢南也没再多说,吃完面就去厨房洗碗了。 沈艺坐了一会,跟过去,心情复杂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研研她……” 沈逢南嗯了一声,沈艺说不下去了,在厨台边站了一会,眼睛就红了。 “她怎么……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她嘟囔着,“我刚刚讲错话了。” 所幸,今天了解了情况,以后就不会再犯了。 沈艺没有再提这件事。 晚上,梁研从沈艺房间把新买的羽绒服拿过来。 “你试试这个。” “什么?” 沈逢南换好被套,转头一看,愣了下,“……你买的?” “嗯。”梁研把衣服拿出来抖开给他看,“先试试。” 沈逢南问:“这个花了多少?” “没多少,打折的。” 沈逢南低头看了两眼,没说话。 “你不喜欢?” 梁研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丧气,“难道我眼光有这么差?” 明明以前给赵燕晰买内衣袜子,人家赵姑娘都挺高兴的啊,而且购物狂沈艺也说这件羽绒服挺好看,很适合她哥。 应该不至于多糟糕吧。 梁研捧着衣服看了两遍,没觉得哪儿不好,抬头说:“我没买过男人衣服,还真没经验,要不你将就着穿穿?” 她走过去把衣服往他肩上套,“打折的也不能退啊。” 刚套上一边肩膀,听见沈逢南说:“我没有不喜欢。 他把衣服穿到身上。 梁研前后看了一遍,笑了,“挺好。” 沈逢南也说:“是挺好。” “你喜欢就好,证明我眼光不差。”梁研挑了挑眉,弯腰收起纸袋,放到柜子边上。 一转身,被沈逢南圈到怀里。 “下次不要破费了。” “没多少钱。” “你挣钱辛苦,又不让我养。” 梁研恍然,原来他在想这个。 她抬头笑着睨他,“别瞎操心,我这个月挣了很多,养你都够了。” “……” 沈逢南无语,把她轻轻压在衣柜上,凑上去亲嘴唇。 亲了一会,没满意,火倒是上来了,他也懒得忍耐,顺手就把人抱到了床上。 年前的几天过得飞快,买买年货,逛逛街,整整屋子,两三天就这么过没了。 当然,这些事都是沈艺和梁研在做。 沈逢南还有些工作要收尾,冯元早被他放回去过年了,所以事情全堆着,该修该剪的片子都不能拖。他在工作室耗了三天,每天都到深夜,到腊月二十九还待在那。 晚餐叫了外卖,吃完饭,他趁着休息的时间给梁研打了电话,得知她们正在逛超市。 沈逢南也不意外,只要有沈艺,逛超市逛商场逛美食街都是常态。他的车这几天都是沈艺在开,整个南安都被她跑过两遍了。 沈逢南其实并不反感,真要说起来,还有点感激。他看得出,梁研跟沈艺在一块儿玩得很好,笑容也越来越多。 他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她们早点回去,挂了电话,他继续忙。 九点半,沈艺和梁研拎着两袋东西从超市出来。这家超市离小区不远,七八分钟的路程,但她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小吃街吃宵夜。 这个点,在外面吃东西的人已经不多,又逢年底,开张的店家也不多,小街显得有些空荡。 沈艺带梁研去了巷尾的一家烧烤店。 店是一对夫妻开的,沈艺每回来南安都要来这吃,跟老板很熟。她们一共点了两大盘,老板又送了一些,等都吃完已经十点多了。 她们一路聊着天往回走。 大冬天,外面没几个人走路,沿街店面几乎都已关门。 晚上风变大了,吹得脸难受,沈艺有点后悔没开车出来,她转头提醒梁研,“快把围巾围好,别冻着脸啊。” 梁研重新裹了一下围巾。 到路口,转了个弯,前面没剩多少路,走过这条林荫道就是小区侧门。 沈艺拿出手机看了看,“十点多了啊,也不知道我哥回来没有。” 梁研说:“应该没有,他回家会打电话的。” 沈艺一脸坏笑地看她,“某人好像很了解哟。” 梁研也笑:“这不是很好猜吗,他回家发现我们还没回去,肯定要打紧急电话!” “有道理!” 一阵风吹来,树影摇晃,路灯的光白惨惨的。 沈艺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服。 往前走了几步,她的手臂忽然被梁研一拉。 “走快点。” 沈艺惊了一跳,“怎么了?” “好像有人跟着我们。”梁研小声说,“别回头。” 沈艺“啊”了一声,差点惊叫出来。 紧急关头她及时闭紧嘴巴,愣愣地跟着梁研走。 她们不交谈,四周就安静了,风声里,沈艺终于也听到了后头的动静,地上树影晃得愈发厉害,好像妖魔鬼怪。 沈艺感觉心脏被掐着似的,控制不住地发慌。她的身体绷了起来,掌心却要出汗。 梁研紧紧捉着她的手腕,脚步渐快。她们的速度几乎赶上小跑。 眼看已经能望见小区的侧门,梁研拉上沈艺跑起来。 然而,没跑两步,前方树影里蹦出个瘦高人影,猛地将她们一推。 “啊——” 沈艺见了鬼似地尖叫。 她们跌到地上,手里的购物袋甩到一边。 梁研只大喊“救命”,只喊出一声,后头的男人立刻扑上来。 沈艺吓得直叫,梁研将她推到一边,两手撑着地,一脚迅速朝那人踢过去。那男人矮胖,反应似乎慢了一拍,被梁研突然的攻击踢倒,“哎呦”一声。 “研研小心!” 沈艺一声大叫,梁研拎起地上的购物袋,连着里面的东西一齐砸向瘦高个。 瘦高个行动灵活,闪身躲开,拳头挥到梁研脸颊。 梁研两手抱住他的胳膊,往前一拉,瘦高个失去平衡,栽到地上,梁研手肘往下一压。 瘦高个一声痛呼,立刻反击。 这时,沈艺摸到散落的一罐啤酒,对着他脑袋抡上去。 瘦高个又一声痛叫,反手一巴掌打了沈艺,梁研扑上去,将他整个人压住,一拳捶在胸口。 “研研!” 沈艺爬起来,却已经晚了,矮胖男的脚跺在梁研背上。 侧门值班的两个保安已经听到“救命”声,拿着手电筒跑过来,远远喊:“干什么的?!” 矮胖男将梁研一踢,瘦高个飞快地拿起地上的女士包,两人拔腿就跑。 “研研!”沈艺哭着去扶梁研。 “没事……” 梁研说了一句,却爬不起来。 她口袋里的手机这时震了起来。 第36章 保安赶到边上,那两个男人已经跑远。 梁研感觉没力气动。 她穿得多,又好久不运动,突然来这么一出,疼倒还能忍,就是累啊,气息匀不过来。 保安被这情景吓了一跳:“这是……被打劫了?” 来不及多问,一个连忙过来帮着沈艺一起扶梁研,另一个帮忙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梁研被扶着坐起来,沈艺抱着她的胳膊,还在哭着。 梁研喘着气,“我、手机响……” 沈艺也听到了震动,从梁研口袋摸出手机。 是沈逢南打来的电话。 沈艺立刻接了,一听到那头熟悉的声音,她顿时哭得更严重,“哥,你快来……” 小区保安室亮着灯。 梁研坐在小凳子上,背靠着墙,沈艺缩在她身边,拿纸巾给她擦嘴角和手背。瘦高个那一下打得不轻,梁研嘴角破了,手背则因为打架时砸到地上,刮出了一片血痕。 沈艺一边擦,一边问,“肿了,疼吧?” 她脸上还挂着泪水,手心也擦破了皮,梁研拉过她的手,“你手怎么也……” “我就摔倒的时候擦了一下,没事儿,”沈艺担心地看着她,“你背怎么样,那一脚吓死我了,你躺在那都不动,会不会伤到骨头?” 梁研摇头,“不会,就那一下挺疼,现在缓过来了。” 这时,保安大叔倒了两杯热水过来:“来,你们先喝点水暖暖。” “谢谢。”沈艺把水接过来,给梁研一杯。 她们刚喝两口,保安室的门被人一推。 梁研一抬头,沈逢南奔进来。 他一眼看见她们靠在墙角,一身狼狈。 “哥!”沈艺看到他来,眼睛一亮,却又想哭。 沈逢南两步过来,蹲下身,一膝跪在地上,先看她们的伤。 保安大叔在一旁说:“你别吓着,这俩姑娘也算运气好,大过年的,土匪都想弄点过年费了,把包抢了,人没大事,那擦伤回去抹点红药水,以后晚上别走夜路了。” 沈逢南没应声,仔细将她们手上脸上都看过一遍,眉越皱越紧,“还有哪里?” “我没有了。”沈艺抹着眼睛说,“研研的背被那个人踩了一脚,挺重的。” “没多重。”梁研看到沈逢南脸色更差,立刻说,“我穿得厚。” 沈逢南并不信她的话。他心里有些乱,各种心情混杂。 看了她两秒,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力握住她的手,“能站起来?” “嗯。” 沈逢南扶她起身,揽在怀里,问沈艺,“报警了么?” 沈艺摇头,“没有。” 保安大叔接了话,“我是要报警,这小姑娘说先不报,也是,这情况报警估计包也找不回来了,大晚上还得去派出所折腾,你们还是先回去处理伤,明儿再去报案做个笔录吧,不管抓不抓得到,也好给警察提供点线索,我看这八成是惯犯了。” 沈逢南没再问,道了谢。 虽然已经很晚,但他还是带她们去了医院,皮外伤他可以处理,但他担心梁研的背。 十一点半,沈艺和梁研还在急诊室坐着,她们手上的伤都处理好了。 沈逢南取了拍好的片子,问过值班医生,确定骨头内脏没有问题才安了心。 这一来一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 沈逢南没有多问今晚的事,叮嘱沈艺注意手伤,就叫她去睡了。 回到房里,沈逢南给梁研脱衣服。 他手放得轻,动作慢,梁研有点无语,“我背好好的,骨头没折,你不用这么小心。” 沈逢南声音平静:“没折就不疼?” “……” 沈逢南仍是那样的节奏,轻轻抬着她的手臂,把她毛衣脱下来。他知道她什么都忍,不想由着她。 好一会脱完衣服,梁研进了被窝。 沈逢南没说错,骨头没折也会疼,软组织挫伤也不是一下就能好。 梁研侧趴着,身体有些僵。 沈逢南出去了,过一会又回来。 他把梁研搂过来,将她的睡衣推上去,在她背上敷上冷毛巾。 背心突然凉飕飕,梁研哆嗦了一下。 “忍一会。” 沈逢南的声音有些低。 梁研趴在他腿上,难得乖乖的不动,无聊地揪着他衣角,“医生说要这样?” “嗯。” 梁研安静了一会,看着床单的花纹,“你今天吓到了吧。” 没听到回答,她扭头,侧过脸看他。 沈逢南垂着头,眼睛漆黑,视线与她相对,“你说呢。” 梁研笑了笑,“对不住,那时候我还没缓过气,把沈艺姐吓到了,她说得太严重了。” 沈逢南将她的手攥紧,“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就是想抢包吧,大概因为我们一开始就反击了,他们下手也重了。” “那人什么样?” “看不太清,两个男的,一高,一矮。” 沈逢南问:“没别的特征?他们有没有讲话?有口音么?” 梁研想了想,摇头,“没有,只是被我打的时候,矮子叫了一声。” 就那“哎呦”两个字也听不出口音啊。 见他不讲话,梁研说:“你不会还指望那两人能抓回来吧,这没什么可能,太难了,所以我才懒得报警。” “我知道。”沈逢南没再多问,看时间差不多了,拿下毛巾,“睡吧。” 他出去了。 梁研重新躺好,过了一会,沈逢南回来躺到被窝,伸手把梁研搂过来,轻轻抚摸她脊背。 “会疼好几天,趴我怀里睡。” “压着你胳膊。” “没事,我揽着你,你不会乱滚。” “……” 没法反驳乱滚的事实,梁研听话了,“好吧。” 第二天就是除夕,沈逢南让梁研在家休息,带沈艺去了趟派出所,报了案,做完笔录,把沈艺送回家,他下楼给徐禺声打电话。 徐禺声回广州老家了,接到电话还以为他送祝福,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逢南没心思跟他开玩笑,直接讲正事。 听完情况,徐禺声也严肃起来,“就这么巧,怎么刚好就打劫到她俩头上,这大过年的。” “你也觉得不对?” “这倒说不好,这跟前面那两桩比起来,其实不太像。”徐禺声说,“但这件事还是要谨慎点,对了,那块儿监控能查到吗?” 沈逢南说:“应该能,但不会很清楚。” 徐禺声说:“这样,你去找老陈,跟他交流看看,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刑警,这事儿他比咱俩都更敏锐,如果只是普通抢劫就最好,就怕万一,总之你当心点,尤其你家那俩姑娘,晚上别放出去乱跑了,就算是意外,下次也未必这么走运。” “我知道。” “那有进展保持联络,我初二回南安。你也不要太紧张了。” “嗯。” 挂了电话,沈逢南给陈舸发了条信息,准备明天找他。 公寓里,沈艺和梁研已经在为年夜饭做准备。 沈逢南回去时,菜已经择好了,梁研正要拿去洗,沈逢南截下来,“你别碰水。”转身对沈艺说,“辣椒放下,手不想要了?” “哎呦,我又不是残了。”沈艺不满,“一点小伤嘛,我就快切好了。” 沈逢南说:“我来弄。” “你一个人怎么弄,我要做很多菜的。” 梁研也说:“真的很多菜。” 沈逢南说:“知道,不会少了。” 沈艺和梁研被送出厨房。 梁研说:“他一个人搞得定?” “谁知道呢。”沈艺摇头叹气,“搞不懂,他现在怎么这么矫情呢,我这么点小伤!” 梁研没法接这话。 沈艺想了想,又说:“我发现他好像是跟你谈恋爱之后变成这样的,讲道理,恋爱不是让女人矫情么,怎么到你们这儿就反了?” 梁研:“……” 沈逢南在厨房忙了很久,久到沈艺和梁研看电视看得有些不耐烦了。 沈艺凑到门口看了看进度,说:“你慢慢做,我跟研研下去喝咖啡了。” 沈逢南回过头,“现在喝什么咖啡?别乱跑。” “没乱跑,正门口那家bar不是全年无休吗?反正吃饭还早,我们就下楼透透风,顺便去买那个最好吃的冰淇淋。”沈艺讨好地笑,“研研也想吃哦。” “那等晚上我带你们去。” “为什么?”沈艺皱眉,“现在有空,我们闲着也无聊。” 这时梁研走过来,看了看沈逢南,“你担心昨晚的事?” 见他沉默地看着她,梁研心里微紧,走近他,“那只是意外,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沈艺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惊讶,“你不至于因噎废食成这样吧,现在大白天啊,难道我跟研研以后就一直不出门了?” 沈逢南也意识到他的确过于紧张,这样下去也会影响她们俩的情绪。 顿了一会,他点头:“早点回来。” 沈艺说:“知道了!吃了冰淇淋就回来。” 她拉着梁研走了。 这时候,门口的咖啡吧人不多,但也不少,有一群单身的年轻人包了楼上开派对跨年。 沈艺进去点单,梁研一眼看到街对面的冰淇淋铺子还开着,说:“我去买冰淇淋。” “好。”沈艺指着最里面,“我待会儿去那边的位子,你直接过来。” “嗯。” 沈艺点好单,往里边走,到了窗边,看见高脚凳上坐着个抽烟的女人。 她皱了皱眉,准备重新找位子,那女人却转过了脸。 沈艺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秦、秦薇姐?” 第37章 两杯咖啡送过来,香气浓郁。 店里播放着轻快的抒情歌曲。 沈艺却没心思喝咖啡。 秦薇的突然出现和当初的不告而别一样,带给她不小的冲击,她毫无心理准备,坐下半分钟,仍然有些缓不过来。 秦薇的反应则平静得多。 她始终坐着没动,指尖夹着未抽完的烟。 女士香烟的味道不大,但沈艺却觉得不舒服,这样的秦薇好像换了一个人。 沈艺说:“秦薇姐,你以前不抽烟的。”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秦薇看着她,笑了下,“你长大了不少,好像成熟了。” 沈艺没接话,踌躇一会,问:“秦薇姐,这几年,你去了哪?” 秦薇顿了一下,说:“很多地方,记不清了。” “那……你回来是找我哥的?”沈艺打量着她的脸。 秦薇眼睫微垂,视线落在烟雾的虚空里。 隔两秒,她说:“算是吧。” 沈艺看着秦薇平淡的表情,所有困惑都挤在脑子里,她没忍住,一鼓作气地把问题都问出来,“那你当年为什么走掉,周深大哥说你把我哥丢在叙利亚,他受着伤,你不告而别,连句话都没留,所以你是环游世界去了,是么?” 话说到这,沈艺情绪有些激动,当初无处发泄的气愤现在全堆在一起,“如果你不爱他了,你要分手,可以等他伤好了跟他说啊,一走了之算什么?秦薇姐,你告诉我,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哥怎么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秦薇似乎并不意外沈艺问这些。她垂着眼,低头吸了口烟,却呛在嗓子里。 沈艺看着她咳嗽。 秦薇用力把烟摁了,抬起头,“他一点都没告诉你吗?” “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么,”秦薇嘴角一扯,“他为什么受伤?他为什么被割喉?” “……割、割喉?!” 沈艺怔住,“周深大哥说是遇到意外脖子受伤。” 秦薇低头笑了一声,眼睛却红了,“沈逢南这个傻子……” 沈艺脸发白。 “没错,是意外。”秦薇吸了口气,嘴唇微颤,“但是因为我,他独自出去是为了找我,遇上那几个人也是因为我,我们本来会没事的,那些人也许不会发现我们,是我动了枪,他把我藏着,他自己出去……” 秦薇的脸庞湿了,泪水滑到唇角。 沈艺怔怔地看着,说不出话。 “……我以为我很勇敢,我选择追随他去战地,这代表我不怕死,我也以为我肯定会跟他一起,或者冷静地找机会开枪帮他,可是那一刻好像鬼迷了心窍,我躲在那看着,只知道发抖,脑子里是空白的,大概那时我知道了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样子,我从没有哪一刻那么怕死过,所以我跑了……我没管他,我跑了……” 秦薇扯着唇,既哭又笑,“我居然跑了。他被抓作人质,被割喉……再晚一秒,就到颈动脉,你不知道,那天他被抬回来,全是血,我不敢过去,我不敢看……” 沈艺捂住嘴。 秦薇泪流满面,“我明明那么爱他,我们甚至说过同生同死,可是我否认不了,那天我真的逃了,我往回跑的时候甚至顾不上去想他会怎样,我好像疯了……我搞不懂,我为什么会抛下他,我也搞不懂我怎么会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 “所以你就一走了之?”沈艺眼泪直掉,“你没等他醒就走了,是不是?” “是,他脱离危险我就走了。”秦薇仰着脸,拿手擦眼泪。 沈艺心疼得不行,“你知不知道我哥那两年怎么过的,你知不道他很痛苦,他说不了话,还一直找你!你怎么就能那么狠心走掉!” “你不会懂,”秦薇自嘲地笑笑,“我根本没法见他,我甚至面对不了我自己……” “我是不懂,你怎么这样啊!” 沈艺气极,带着哭音冲她吼。 这个隔间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都看向她们,过来送咖啡的服务生也吓了一跳。 隔板后,梁研手上的冰淇淋化了一半,全滴在手上。 路过的服务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梁研转过身,往外走,出了门,她走到垃圾桶旁把化掉的冰淇淋丢进去。 站了一会,她摸出纸巾,把手擦干净,往小区走。 走到大门口,梁研脚步越来越快,进了小区,她跑起来。 羽绒服的大口袋里放着沈艺的钥匙,一路撞着手机,发出响声。 到单元门口,梁研拉开门进去。 电梯没下来。 她看了一眼,从楼梯上去。 开了门,听到油烟机工作的声音。梁研没换鞋,走到厨房门口。 门掩了一半,里面的男人系着围裙在忙碌。 菜香飘了出来。 他在炒豆角。 灶上火苗跳跃,热气笼着他。 他没穿外套,毛衣袖子卷着。 他炒得很熟练,一手拿锅,一手握着锅铲,连续翻炒。 豆角炒好,他关了火,调低油烟机,拿盘子装菜,接着洗锅,炒山药木耳。 所有小菜全都切好洗过,他没有停歇,连着炒完,一共装了五个盘子。 油烟机一关,厨房里安静了。 他打开冰箱门,拿了两个西红柿,转身的时候,脚步倏然一顿。 “……研研?” 沈逢南愣了愣,走了两步。看清她脸上的泪水,他一急,丢了西红柿就跑过去。 刚到她面前,梁研就把他抱住了。 沈逢南急声问:“怎么回事?沈艺呢。” 梁研头埋在他胸口,没吭声。 “是沈艺出事了?”他搂着她的肩。 “她没事。”瓮哑的哭音。 沈逢南心头一紧,捧起梁研的脸,“那为什么哭,你怎么了?” 梁研没讲话,眼泪连续落到他手上。 “研研,你说话。” 沈逢南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心慌意乱,拿手掌给她揩泪。 “别哭……” 他擦了几遍,梁研脸上还是潮的,他有些无措。 梁研却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抱紧。 她哭得一点声音都没。 沈逢南极难受,“你不想说,我不问了,你不要哭了,好么。” 咖啡吧里。 沈艺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 她看着秦薇,过了好一会,说:“你这样真的很过分,我哥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几年一点消息都没给他,既然你说不敢见他,那你现在回来干什么?” 秦薇垂了眼,“谁知道呢,我每年都回来,每年都来这,每次都想着去见他,可没有一回做得到。” “什么?”沈艺惊了惊,“你……每年都来?就在这?” 秦薇点头:“是啊。” 沈艺难以相信,“我真的搞不懂你。” 停了一下,她说,“你现在回来也没用,我哥现在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嗯。” 秦薇视线晃了晃,看着窗外,“奇怪的是,我好像松了一口气。” “你……”沈艺皱着眉,擦了下眼睛,“我实在搞不懂你。” “谁不是呢。”秦薇笑了笑,“我也不是很懂,前天知道这个消息,我差点就去找他了,只是我又退缩了,在这坐了两天,好像突然觉得这就是我该得的结果,我好像突然……平衡了。” 沈艺不太明白,顿了顿,问:“所以你不会找我哥了?” 秦薇手收了一下,握紧咖啡杯。 沉默了一会,她说:“我还是会见他一面,过几天吧。” 她把咖啡喝完,起身,“先走了。” 沈艺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等思绪渐渐回来,她陡然记起梁研,急忙往外跑,却看见对面卖冰淇淋的铺子已经关门了。 她想了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往回跑。 跑上楼,到门口,发现门没关。 沈艺跑进屋一看,愣了。 梁研在哭,沈逢南抱着她。 “哥……”沈艺站着不敢动,有些慌,小声地叫他。 沈逢南抬起头,梁研立刻从他怀里出来,低头抹眼睛。 “研研?”沈艺走过来,“你、你没事吧?” 梁研摇摇头,“我去洗脸。” 她声音有些哑,说完就进了卫生间。 沈逢南跟过去,在门口站了两秒,转身把沈艺揪到厨房,“她怎么了?跟你有关系?” 沈艺忙澄清:“跟我没关系啊。” 她一抬头,沈逢南就发现她的眼睛也是红的。 “你也哭过,怎么回事?” 沈艺讪讪地看着他,见他脸色越发糟糕,她犹豫了一下,就说了:“秦、秦薇姐回来了,我刚刚看到她。” 沈逢南怔了怔。 沈艺看了他两眼,想起秦薇说的那些,眼眶又热了。 她低下头,抹了把眼睛。 过了几秒,听到他问:“……研研也看到了?” 第38章 沈逢南敲门时,梁研还靠在卫生间的墙壁上。 她听见他的声音,回过神,过去开了门。 “研研。”沈逢南看着她,手掌无意识地搓了搓。 梁研抬头,说:“饭做好了?” 沈逢南微微一顿, 她的眼睛仍然通红,语气却平静如常。 看了她一会,沈逢南点头,“好了,还差一个汤。” 梁研拉住他的手,笑了笑,“那你怎么不去做?” “我……” 沈逢南沉默片刻,说,“我现在就去做。” “嗯。” 梁研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沈艺从厨房出来,犹豫了一会,走过去,问:“研研,你都听到了?” 梁研点头,“嗯。”停了下,说:“冰淇淋化了,我把它丢了,对不起。” 沈艺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明天再吃吧。” “好。” 梁研沉默,沈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纠结了一会,她小声说:“她……我是说秦薇姐,她是我哥的前女友,你不要多想,已经是前女友了,他们很久没有见过,也没有任何联系,真的。” 梁研说:“我知道,我听到了。” “那你……” 沈艺的话没说完,沈逢南端着番茄汤出来了。 “可以吃了。” “啊,这么快。”沈艺站起来,梁研和她一起过去帮忙端菜。 谁都没有再提秦薇的事。 虽然只有三个人,但菜却真的不少,摆了满满一桌。 天色还早,但年夜饭早点吃也正常。沈艺已经习惯了。 菜上好,梁研分好三双筷子,沈艺拿了红酒过来。 前两年外环内禁燃烟花爆竹,管得很严,沈艺习惯了,今年也没有买这些东西。所以,年夜饭没有前奏,他们坐到桌边就开始动筷子了。 这顿饭除了菜多了很多,其他的跟平常没什么差别,即使沈艺卖力地调节气氛,饭桌也没有多热闹,毕竟只有三个人,除了沈艺,另外两个还都是话不多的。 但沈艺觉得,这不是主要原因,在她看来,是今天的插曲破坏了每个人的心情,秦薇的突然出现让他们都不平静,虽然谁也没有说。 总之,这顿年夜饭吃得马马虎虎,但再怎么样比前几年要好,至少多了一个人。 梁研的感觉和沈艺一样。 再怎么样,都比以前好。 大学以前,梁研对过年还有一些向往。因为这意味着她能见梁越霆一面,那时梁越霆会去俞城接她回北京,除夕夜一大家人在老宅吃饭,热闹,但并不开心。 大学以后,她总会找借口不回去,梁越霆也没有勉强。那几年寒假,她都是一个人在南安,回京过年什么的都是说来骗骗赵燕晰的。 所以,这个除夕其实是值得开心的,至少不是一个人。 梁研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光了,沈艺又给她倒满,跟她碰杯。 梁研爽快地一口闷了。 两杯下肚,她好像喝出感觉来了,自己拿着酒瓶又倒了半杯,正要再喝,沈逢南按住她的手,“少喝点。” “为什么?”梁研转头看他,脸颊酡红,“这个也会醉吗。” “当然。” 沈逢南把酒杯截下来,对沈艺说:“你也别喝了。” 沈艺却不听话,“今天过年诶,你还管这个,只是红酒而已,我高兴啊,就想跟研研喝,不行啊?” 梁研点头附和:“嗯,我也想喝。” 沈艺得意地说:“你看,研研都这么说了,你别管了,今天让我们随心所欲吧,毕竟研研第一次和我们过年啊。” 沈艺把酒杯拿过来,递回梁研手上,“来。” “研研……” 沈逢南刚张口,梁研仰头喝尽了。 沈艺也一口喝光,她再要倒,沈逢南就不让了。 “可以了。” “你可真是老古板……” 沈艺嘟囔了一句,摇头叹气。 收桌的时候,沈艺就有些晕乎了,她跟梁研一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洗碗刷锅全是沈逢南做。 沈逢南收拾好厨房,也过来坐着。 电视里热热闹闹,光是看着也觉得好像有了过年的味道。 时间过得不慢。 一直到晚上,晚会开始,这种感觉更明显。即使春晚的槽点一年比一年多,它的地位也依然难以撼动,不可否认,这几乎是年味儿最浓的项目了。 然而,看到九点多,沈艺就晕得不行了。 原本还想和梁研一起熬个夜守岁什么的,现在倒好,红酒喝多了,熬不下去了。 沈艺也不逞能,乖乖回屋睡觉,连压岁钱都忘了找沈逢南要。 梁研比她厉害一些,熬到十点多,头才开始发昏。 她换了个姿势,从靠着变成躺着,沈逢南见状,把她搂起来,“困了?” “有点儿。” “那去睡?” “嗯,”梁研说,“可是我不想洗澡了。” “好,明天再洗吧。” 沈逢南把她抱起来,进了卧室。 睡前,他弄了块热毛巾给她敷背,梁研半闭着眼要睡不睡。 等敷好了,沈逢南给她盖上被子,出去洗澡。 梁研躺在被窝,远处有鞭炮声。 她感觉好像过了很久他才进来。 梁研眼睛睁了一下,看见沈逢南站在衣柜那边找睡衣,他只穿了条内裤,上半身裸着。 过了会,他穿好了衣服,出去了。 梁研闭上眼。 沈逢南再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红包。他躺到床上,正准备塞到梁研的枕头下,却突然被抢了。 梁研看着手里的红包。 沈逢南愣了下,“……你没睡?” 梁研仔细捏了一下,抬眼看他,嘴角有了笑,“这是什么,压岁钱?” 沈逢南嗯了一声。 梁研挑了挑眉,“有多少啊?”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沈逢南无奈,眼垂下,说:“和沈艺一样。” “是么,”梁研又捏了捏,“很厚,你给我这么多?” 沈逢南看着她,笑了一下,“就当把以前的补上吧。” “以前……” 梁研沉默了一会,重新躺下来,把红包放到枕边,“以前我们不认识啊。” 沈逢南目光微深,把她抱到身上,“现在不是认识了么。” 梁研趴在他胸膛上,这样近的距离,他脖子上的伤痕清晰可见。 她看了一会,手伸过去摸了摸。 她的手指温温的,摸得很轻。 沈逢南安静地看着她。 梁研的目光随着她的手,始终落在他颈间。她没什么表情,也不言语。 这种静谧令沈逢南无端地有些紧张。 “研研……” 梁研没抬眼,头俯下去,亲在他脖子上。 沈逢南微微一震,喉咙口立时收紧。 疤痕处的皮肤不太平整,有些粗糙,梁研的嘴唇贴着,感受更明显。 他吞咽了一下,她便感觉到他的喉咙动了。 “别怕。” 梁研低声说了两个字。 沈逢南没动。 直到她退开,他换了个姿势,把她侧抱着,扣着脑袋吻她的嘴。 梁研也回应他。 沈逢南松手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喘。 屋里静了很久,小区里有人开始放烟花了。管制再严,也总有爱热闹的人按捺不住。 一阵噪音过后,沈逢南摸着她的头发,低缓地说:“你有没有要问我的?今天沈艺说你们……” “我知道。” 梁研截住了他的话,“你以前的女朋友,她说得很清楚。我听得出,你以前很爱她。” 头顶没了声音。 梁研抬头,说:“沈逢南,你不需要跟我交代什么,我的承诺一直作数。你如果有其他的选择,只要告诉我。” 沈逢南沉默地看着她。 半晌,在她低头时,他开口了,“你今天为什么哭?” 梁研说:“难受。” 外面又是一阵鞭炮声,等静下来,已经过了一分钟。 梁研听到了沈逢南的声音。 “我宁愿你让我交代。” 梁研抬起头,目光又回到他脸上。 沈逢南眉峰紧蹙,“第二次了,梁研。” “……什么?” “在北京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过。” 梁研愣了下,想起来了。 沈逢南没有再抱她,他松开手臂,坐了起来。 “说说吧,我会有其他的什么选择?” 沈逢南不是嬉闹的人,但这么严肃的时候也不多,梁研一时微怔。她甚至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凉。 过了几秒,梁研也坐了起来,“你好像生气了。” 沈逢南眉目沉郁:“你好像做好了随时走的准备。” 梁研摇头,“我是说你可以……” “有什么区别?” 沈逢南打断了她。 梁研顿住。这样的气氛有些糟糕,而她本意并非如此,她也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 最终,沈逢南先低了头。他把梁研拉近,抱住了。 远处烟火声未歇。 梁研却只听见沙哑的几个字—— “梁研,我是认真的。” 第39章 在沈逢南说出这句话时,十一点过了。 也许是因为午夜更近了,外头的鞭炮烟火突然更密集。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说不了话,但沈逢南没有松手,梁研也没有动,他刚刚洗过澡,身上有一点清淡的沐浴露味。 梁研回想着他的那句话。 没有等这一阵鞭炮停歇,她抬起手,回抱了他。 周围回归安静,沈逢南放开了梁研。 又互相看了一会。梁研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很晚了,我们睡……” “我是什么意思?” 突然的一句,梁研没有防备。 按以往,他应该会点点头,听她讲完话,然后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抱着她睡觉。 梁研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思索着说:“你是认真跟我在一起的,不是玩笑。” 沈逢南说:“还有呢。” 还有…… 梁研喉咙滚了两下,当初表白的时候好像都没有这么紧张。她隐约觉得,在这一刻,沈逢南在他们之间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地位。 她没再多想,说:“你没想跟我分手。” 沈逢南好像终于满意了,把她一楼,贴着额头说:“睡觉。” 红酒多少有些后劲,梁研夜里睡得沉,早上醒来头有些昏,她揉揉眼睛,清醒了点。 沈逢南难得没有早起,还在睡着,一只手臂揽在梁研腰上。 梁研怕吵醒他,没敢再动。 他睡着的时候和平常不太一样,脸庞很柔和,睫毛阖在一块儿,很黑,也挺长的。 梁研没事可做,就看着他。 外头却突然放起爆竹。 梁研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他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 但并没有什么用,沈逢南的脸皱了皱,眼睛睁开了。 正对上梁研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已经醒来。 梁研收回捂在他耳朵上的手,身体放松地动了动,但不管怎么动,都还是在他怀里。 沈逢南手移上去,摸了摸她的背,问:“还疼么。” “好多了。” 沈逢南嗯一声,说:“今晚再敷一次。” 梁研头点了下,“好。” 停了一下,沈逢南又说:“今天我要去趟公安局问问那天的案子,你和沈艺在家玩,别出去跑。” “嗯。” “早上吃汤圆,行么。” “行啊。” “回来给你买冰淇淋。” “好。” 沈逢南看她一会,唇角扬了扬,“怎么好像变乖了?” “……” 梁研无语。 沈逢南笑了一声,闭上眼,摸到她的手捉住,送到嘴边亲了一下。 梁研说:“我要起床了,洗澡。” 沈逢南嗯一声,却没松手。 梁研叫他:“沈逢南。” “嗯。” “你放开我吧。” 沈逢南没听,“陪你洗吧。” 热水浇下来,浴室里很快就腾起热气。 梁研站在水底下,慢慢觉得暖和起来,身体也放松了。 和沈逢南一起洗澡是享受,她甚至不用站稳,靠在他身上就行了。 头发和身体都洗好,冲完泡沫,梁研以为要出去了,却被沈逢南抱住了。 他在水流下吻她,也抚摸她。 梁研稍微反应了一下就明白他想做什么。 她十分配合,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摸他臀。 这点经验来源于之前的几次摸索,她已经知道碰他哪里会让他反应大。 果然,在他腰上捏了一下,他呼吸就重了。 梁研想笑,却没笑出来。 她被还击了。沈逢南的手摸到她肚脐,顺着水流滑到下面。 他手指揉了一下,梁研有些站不稳。 沈逢南搂着她,在她耳边问:“是安全期吗?” 安全期? 梁研懵了懵,她当然知道有这么一说,但具体怎么算的,她没系统了解过,另外,她从来不记月经的日子,哪搞得清这个。 她实话实说:“不知道。” “……” 沈逢南无言,在她颈边用力吮了一下,无奈地退开,关了莲蓬头,拿浴巾给她擦好,再擦干自己,裹了浴袍再把她抱出去。 后半场在床上进行。 一纠缠,一运动,又出了汗。 梁研坐在沈逢南身上的时候,觉得这个澡好像又白洗了,待会还要不要再洗一遍? 这个问题没能想完,沈逢南往上一耸,她脑子就糊了。 顾忌到沈艺住在对面卧室,梁研自始至终抿着唇,没发出声音。 果然,完事之后,身上全是汗,只好又冲了一遍。 大年初一,沈艺和梁研没出门,她们听话地在家看电视。 沈逢南去找陈舸,他们调了监控录像,从头看了几遍,还是看不清那两人的相貌特征。 陈舸叹了口气,摇头:“这几乎不可能抓到。” 又倒回去看了一遍,说:“看身形,这两人都不像余何明,但也不能排除是他找人专门来找你麻烦,你看这俩人配合得还挺好,瘦子躲在前面,这矮子在后面,时间掐得很准,算计得挺仔细。” 他往前快进,停在瘦子出现之后,“这里有点奇怪,一般这种抢包的都想速战速决,但你看这个人,包就在手边,他却在顾着打架,下手还挺猛。” 沈逢南皱眉看着画面,想起梁研的话,问:“有没有可能是被她们的反抗激怒?” 陈舸说:“也有这个可能。” 两人又来回看了两遍,陈舸说:“我查过余何明,如果前两个案子真是他做的,那只能说,他手段挺狠,也挺聪明,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那边的案子不归我管,我也只是有这个怀疑,现在你只能自己多加小心,我这边继续查他的下落,咱们保持联系。” 沈逢南点头,“行。” 回去时,时间还早,沈逢南在小区门口买了冰淇淋带回去,沈艺和梁研一人一个。 晚上,徐禺声打了电话来,他明天回南安,明天晚上准备在家请客。 “刚好,你把沈艺还有你那小女朋友都带来。” “去你那别墅?” “不然难道去我那小公寓,那哪能装下?” 沈逢南说:“我问问她们。” 沈艺正好在客厅,沈逢南话问了一半,沈艺就兴奋地点头:“好啊好呀,我最喜欢热闹了。” 沈逢南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她的回答不纳入参考范围,他指指房间,让沈艺去问梁研。 没一会,沈艺噔噔噔跑出来回话,“研研也答应了,你快点告诉你们徐老大。” 她声音太大,不用沈逢南转述,那头徐禺声就听到了,哈哈笑了两声,“沈艺这丫头一点没变。” 沈逢南不咸不淡地说:“行了,跟陈警官谈的事见面再说。” “行,就这样。” 沈逢南挂掉电话,去了卧室。 梁研在窗边看书。 他走过去瞥了一眼,是书架上的那本《乌合之众》。 她已经看了一小半,见他来,抬起头,“沈艺姐说,明天有活动。” 沈逢南点头,说:“上次见过的那些朋友还记得吗?” “嗯,有印象。” “还是那一拨。” “是么。”梁研说,“你们关系很好?” 沈逢南说:“算挺好的吧,以前都在一起工作。” 梁研点点头。 沈逢南笑了笑,“没事,明天有沈艺在,你应该不会无聊。” 梁研也笑了,“那是。” 第二天,大年初二。 徐禺声中午回南安,定下的聚会时间是五点开始。 四点不到,沈艺就把两瓶红酒装好了,催促着要出发。 沈逢南拿她没办法,三个人一道下楼了。 徐禺声的别墅离这边不近,四十分钟车程,到那儿没到五点,他们仨算是最早的一拨,徐禺声还在做准备工作,正巧叫他们一起帮忙洗洗水果什么的。 五点一到,陆续有人过来。 来的人,梁研几乎都眼熟,上次见过一面。 人一多,屋里就热闹了,大家分作几堆玩牌、打游戏、聊天。 沈艺跟谁都自来熟,没一会就跟几个女人混热乎了,带着梁研和她们一起玩牌。 到六点,徐禺声发现程茜还没来。他打了个电话问情况,程茜接了,说是有事耽搁了,马上到,会给大家带一个惊喜。 徐禺声正纳闷,就听见楼下的喧闹声,他走到楼梯边一看,程茜已经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了个人来。 徐禺声眉毛一抬,往她身后看一眼,愣了—— 卧槽,那不是秦薇嘛。 下一秒,他眼睛立刻找沈逢南,没瞧见,反倒看到沈艺和梁研坐在沙发上。 显然,她们都看见了门口的人。 在老朋友的惊讶声中,程茜把秦薇带进来,“亲爱的们,还认得吧,我们的女神回来了。” 秦薇摆手笑笑,把程茜一拉,“别抬举我了,女神经吧。” 大家都笑起来。 秦薇笑着和老朋友一一打招呼,有几个女人上前拥抱她。 一顿寒暄过后,程茜环顾一圈,“咦,沈逢南呢。” 立刻有人喊沈逢南,厨房有人应声。 过几秒,沈逢南端着水果走出来。 第40章 沈逢南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他,站在门边的,沙发上坐着的,地毯上玩牌的,目光齐刷刷。 这些人中,程茜最兴奋,而秦薇却震惊。 这情形在秦薇预料之外,程茜和她说,沈逢南不会来。 而她也并没有做好在这种场合见他的准备。 她想过无数个和他重逢的片段,最近确定了其中一个,已经打算付诸实践,没想到来不及了。现实不给任何思考和退缩的机会,她看得很清楚,沈逢南就站在那里,他手中的大盘子装满了葡萄。 当然,他也看见了她。 有几秒,客厅死寂。 旁观的人几乎都是两人共同的朋友,对过去那段感情很清楚。不可否认,这样的重逢十分尴尬,尤其是其中一方的现任也在场,简直像在复演狗血电视剧的桥段。 已经有人往梁研那儿看。 程茜自然是其中之一。她轻易找到梁研的身影,没什么表情地看去一眼,转头把秦薇一拉,轻声说:“这是给你的惊喜,我知道你想见他。” 秦薇没应声,也没动。 楼上的徐禺声看到这里,没法继续旁观了,作为东道主,他赶紧下楼打破尴尬,“啊,秦薇啊,我当是谁呢,你居然晓得回来了,欢迎欢迎!你们愣着干啥,快,都坐下吃水果。” 其他人附和起来,气氛缓和了。 沈逢南早已回过神,走过来把葡萄放到长桌中间。 秦薇被程茜拉着,到了桌边,他们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沈逢南转过身,视线落过去,目光温和:“回来了?” “嗯。”秦薇头点了下,眼眶潮热,她把情绪压下去,对他笑了,“很久没见了。” 沈逢南也笑了笑,“是挺久。” 他指指椅子,“别站着了,坐吧。” 徐禺声也打着哈哈说:“啊,对对,大家都过来坐。” 他一招呼,立刻也有打圆场的人过来了,程茜和秦薇被拉到桌边坐着,有几个嘴皮子利索的老同事过来搭话—— “秦薇啊,你这越变越漂亮了。” “是啊,气质更好了!” “去哪儿逍遥了……” 桌边热闹起来,尴尬因子没来得及继续发酵。 程茜对秦薇和沈逢南的表现都很失望,乍然见面,这两人居然都摆出一副云淡风轻脸,骗鬼呢。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沈逢南一眼,却见他朝沙发走去。 沈艺正心情复杂地攥着梁研的手,见沈逢南过来,连忙把梁研推过去,“哥,你跟研研上楼看看烧烤架弄好了没,我去厨房弄点玉米上去。” 梁研站直身体一看,沈艺已经跑进了厨房。 手腕上突然一热,梁研转过头。 沈逢南低头看着她。他眼神认真,不知想从她脸上找到些什么,但梁研的表情很平静,什么也没有。 沈逢南攥着她的手腕,沉默了一会,低声说:“走吧,上去看看。” “好。” 沈逢南牵着梁研上楼。 徐禺声刚好把ktv房的音响调试好了,站门口一招呼,一堆人全过去了。 即使置身人群中,秦薇也忍不住去关注沈逢南,她和程茜从人群中出来,走去酒柜吧台,倒了杯红酒,她朝楼梯看一眼。 视野里一双背影。 程茜注意到她的视线,抱着手臂,淡笑着,“看到了?人家的现任女朋友,就我跟你说的那个,二十岁的小妹妹,据说还没毕业呢。” 秦薇没有说话,喝了口红酒,转头说:“你早知道他要来?” “是啊。”程茜挑挑眉,“你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吗,日思夜想,近君情怯,想见不敢见,我正好帮你打破心理障碍,怎么样,现在不怕了吧。” 秦薇皱着眉,“这件事我原本有打算,并不需要这样。” “哦,是么。”程茜不大相信地看着她,“那你以前都干什么去了,有五年了吧,你怎么就拖到了现在?” 秦薇没有说话,目光沉下去。 程茜笑了一声,幽幽地说:“秦薇,我才发现,原来你也这么懦弱。” “懦弱?” “难道不是吗?”程茜捏着酒杯,坐上高脚凳,“刚刚,你难道不想过去抱他?” 秦薇一顿,程茜看着她的眼睛,“你难道不想亲他?不想跟他说你有多想他?不想……” “够了。” 秦薇打断她。 程茜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容,“看,就是这么懦弱。你还是以前的新传女王吗?”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女王,”秦薇把红酒喝尽,垂目说,“我的确懦弱。” 程茜说:“你原本不是这样,只要做回以前就好了,你的东西不是都不许别人碰么。” 秦薇自嘲地嗤笑,“他已经不是我的。”顿了下,声音低下去,“是我亲手丢了。” 程茜抬抬下巴,“有什么关系?捡回来就是了。” “你不明白。” “我有什么不明白,你们俩第一次拥抱、亲吻、上床,你有哪件事瞒过我么?”程茜笑得有些嘲讽,“作为好闺蜜,没谁比我更了解你这段漫长的初恋吧,你们感情多深,我不清楚?信么,我敢说,你不用多费力,稍微表示一下,他立刻能回来。” 秦薇摇头笑笑,笃定地说:“显然,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 “秦薇。”程茜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声音冷了,“你32岁了,真要就这么把他放过?你还有多少青春够你再找回一个这样的男人?” “我没想再找一个这样的,也找不到。” 程茜听着她轻飘飘的语气,胸口窜气,“你真的很让人失望。” 秦薇平静地说:“我也对我自己很失望。” 她说完就去了ktv房。 程茜重重地把酒杯搁在吧台上,一口气堵在喉咙下不去,没想到这时徐禺声从房间出来,兴师问罪来了。 “程茜,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 徐禺声皱着眉:“秦薇回来了,你至少跟我说一声,这样不声不响把人带来,多尴尬啊。” “尴尬吗?我怎么没觉得,你没见他们友好地打了招呼么。” “算了吧。”徐禺声揉额,“你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不是大伙儿帮着打圆场,那都尴尬得要滴汗了。你也不想想,那小姑娘还在呢,得让人多难受。” “我看她挺好的啊,也没难受吧,沈逢南不是巴巴地凑过去牵着人玩去了吗。” 每句话都被堵了回来,徐禺声差点噎出气,“你别作了,他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你给秦薇打抱不平有用吗,人家自己还不知道什么心思呢,说不准早遇到其他青年才俊了,轮得着你瞎帮忙?” 程茜笑了一声,“我要是告诉你秦薇自始至终都深爱沈逢南呢,你站哪边?这才多久,你也被小妹妹收服了,到底谁是你多年的朋友?” “……” 徐禺声不大相信,“不是吧。” 程茜懒得跟他多解释,“饿了,喊他们去烧烤吧。” 烧烤架放在二楼露台,食材也搬过去了。 沈艺把一篮玉米端上去,见沈逢南和梁研靠在栏杆边说着什么。 她没敢打扰,站门口偷偷听,一句也没听清。 没一会,身后一堆人过来,程茜走在最前头。 沈艺对她没什么好感,看了一眼就扭头走到露台,“研研,我们来烤玉米!” 梁研回头应了一声,走过来。 两人在旁边的小架子上烤玉米,其他人也过来了,从大盘子里取了各种肉、菜开始烤,程茜也和他们一起。 沈艺看了一下,秦薇没上来。 她放下心,也不去和其他人热乎,就跟梁研一起,两人边暖手边烤玉米。 沈逢南也拣了一盘食材,荤素都有,在大架子上烤熟,洒好料,端过来。 “研研,尝尝。” 梁研拿了两串肉,给沈艺一串,自己吃一串,刚吃两口就皱眉。 沈逢南问:“不好吃?” “孜然味儿好重。” “不喜欢?” “嗯。” 沈逢南给她拿了一串鸭心:“你吃这个,那个给我。” 梁研把吃了一半的肉串递过去,沈逢南把剩下的吃完了。 几米外,程茜朝他们瞥了一眼,微妙地笑了一下。 三根玉米烤熟,梁研包了一个递给沈逢南,他还没接到手里,徐禺声在门里喊,“沈逢南,你下来帮个忙。” 沈逢南把玉米接下来,放到盘子里,说:“我去一下。” 梁研说:“好。” 沈逢南下了楼,徐禺声把房门一开,里头音响声传出来。 徐禺声说:“秦薇,你来一下。” 等秦薇出来了,他把房门关上,转身喊沈逢南:“来来来,别拖着了,趁这机会谈谈清楚,省得那个程茜跟着里头瞎操心,你们俩要么去前头阳台,要么去书房,随你们便,我做做好人,在这帮你们看一会,赶紧的。” 秦薇站了几秒,走过去看着沈逢南:“方便吗?我的确有些话要对你说。” 她走去阳台。 沈逢南也过去了。 外头天色已黑,阳台灯亮着,角落摆着一排花草。 秦薇坐在吊椅上,沈逢南站着。 “我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秦薇说,“原本我打算找个时间约你见个面。” 沈逢南说:“我也没想到。” 秦薇笑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你变了一些。” “是么。” “嗯。”停顿了一下,她说,“你过得好吗?” 沈逢南点头,“挺好,你呢。” “我也挺好。”喉头渐涩,秦薇转开了脸,望着玻璃上的影子,“沈艺说,你找过我。” “嗯。” 秦薇说:“对不起。” “没关系,后来没找了。” 秦薇心里一绞,没接话,周围静了。 沈逢南看了看她,说:“你去了很多地方吧。” “沈逢南,”秦薇收拾了情绪,抬头,“我不只是在为这件事道歉,还有更重要的……那时候,我丢下了你,这也是我离开的原因,我没办法再见你,没办法再跟你一起。” “我知道。”沈逢南说,“我后来猜到了,所以没再找你。” 秦薇嗯一声,眼睛湿了,“对不起。” “不需要吧。”沈逢南说,“那件事我们的看法不同,我觉得没什么,那种情形那样做是正确的,也是我希望的,两个人遇险没什么好处。” 秦薇眼泪直落,“不是的。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怕死。沈逢南,我只是怕死。” “已经五年了,秦薇。” 沈逢南看着她,“我现在过得很好,不过是多了一道疤。让它过去吧。” 秦薇泪眼朦胧,看他半晌,点头:“好。” 她擦掉眼泪,努力平复了情绪,对他笑了笑,“我看到你女朋友了,就是还没看到正脸,但背影挺美的。” “那待会儿你可以看看她。” 秦薇笑着点头,说:“她好像挺小的。” “嗯,是挺小。” “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啊。” 沈逢南沉吟几秒,唇角不自觉地扬了点,“是很好的。” 秦薇看着他的表情,微微愣住,心头在这一瞬间酸涩到了极点。 他们相知相爱多年,她有多了解他? 不需要答案。 程茜果然看不到真相。 二十岁的小丫头怎么了,没毕业又怎么了,沈逢南已经爱上了啊。 秦薇没有再多问,笑着说:“好了,咱们聊完了,你上去吧,她可能在等你了。” 沈逢南点点头,“你也赶紧过来吃点吧,待会儿要被抢完了。” “好,我等会就来。” “嗯。” 沈逢南离开了阳台。 没过多久,徐禺声和秦薇也上去了。 露台人一多,热闹起来,小凳子几乎坐满。 沈艺始终执着于烤玉米,几乎把一篮子都烤光了,送给其他人吃。 程茜拉着秦薇过来,“沈妹妹,给我们来两根呗。” 沈艺并不想给她,梁研却把篮子递过去,“自己拿吧。” “谢了!”程茜拿了两根,和秦薇一人一个。 沈逢南在另一边烤肉,程茜扭头喊:“沈逢南,给我们也烤两串,薇薇的要多加点孜然,你还记得吧。” 沈逢南应了一声。 程茜回过头来,对秦薇说:“果然十年感情不是谈假的,他到现在都记得你的口味呢。” 秦薇皱眉,拉了拉她,示意她别乱说,转头看梁研,谁知道沈艺一听这明显挑拨离间的话,憋不住了。 她把玉米一丢,对程茜说:“这位姐姐,我哥是什么人,我做妹子的最清楚了,他就是记性好,不分人,他小学同学的生日他到现在还记着呢,说到这口味,我哥不只清楚秦薇姐的,还清楚你们徐老大的,当然,最清楚的还是我们研研的,为什么呢?因为他现在每天都要做饭给研研吃,你呢,闲着没事儿可以自己拷个玉米吃,再拷个肉串吃,这年头吃饭还是要先靠手,再靠嘴,少说点废话会比较可爱。” 她把梁研手一拉,“走吧,地方让给她,咱们去烤肉。” 程茜气得脸发白,还要开口,秦薇把她一拉,“好了,烤玉米吧。” 沈艺哼了一声,拉着梁研走开,小声说:“别听她瞎说,这种女人在古代,我就去拔掉她舌头。” 梁研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么狠。” “当然,谁让她欺负我小嫂嫂来着。” 梁研:“……” 烧烤进行到后半场,人渐渐少了,很多人又回到楼下玩牌唱歌。 等到收摊子时,沈艺去上厕所了,露台就剩下徐禺声、沈逢南和梁研。 徐禺声和沈逢南一人抱了一张桌子下楼。 这时,秦薇上来帮忙,见梁研一个人在收拾剩下的菜。 她走过来,“只有你啊。” 梁研抬头,愣了下,点头,“嗯。” 秦薇笑了笑,过来帮她一起把盘子收到篮子里。 收好后,梁研准备去拿扫帚扫地,却听见秦薇说:“聊两句吧。” 梁研回过头,秦薇走到栏杆边,“今晚抱歉,不知道你来。” “没关系。”梁研说,“我也不知道你来。” 秦薇笑了下,看她几秒,说:“我没想到他会找个你这样小的姑娘。” 梁研说:“这跟年龄有关系?” 秦薇说:“多少有一点吧。比如,年轻时候没法做到或想不明白的一些事情过些年就会想明白。” “比如?” “比如爱和勇敢。”秦薇说,“我以前犯过错,那时候我不够勇敢。” “你是指,你在战地丢下沈逢南?” 秦薇愣了愣,“你知道?” 梁研说:“对。” 秦薇垂下头,“我在外面跑了几年,遇见不同的人,我跟他们说过这件事,他们会劝慰我,这是正常的,因为年轻,没经历过风浪,会恐惧,他们也说,换了别的女人,可能都会跟我一样……” “我不会。” 秦薇一怔,抬起头。 灯光下,梁研的眼睛很亮,“我不会。” 第41章 梁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有那几个字。秦薇看着她,几秒后,转开了头,视线落在空无的夜色里。她似乎思考了一会,接着低头笑了。 梁研说:“你笑什么?” 秦薇摇摇头,“没什么。” 沈逢南和徐禺声又上来了。 秦薇没再说话,过去拿了扫帚扫地,梁研把小凳子都收到一起,靠墙放着。 沈逢南过来了,把烧烤架也拉过去。 徐禺声一看收拾得差不多了,招呼他们下楼。 楼下的ktv房很大,五六个人在里头,程茜把房门一开,冲楼梯上喊:“你们来唱歌啊!” “这不来了吗。”徐禺声应了一句。 几个人一道进去了。 不得不说,徐禺声是真懂得享受,这么大个房间弄来唱k,设备都是最好的,环境布置得也挺像那么回事儿,很有氛围。 里头一男一女正在对唱。 沈逢南和梁研坐一块儿,秦薇坐到另一边。 沈艺上完厕所没找着人,到楼下客厅问了一句,玩牌的人指指房间,她找了过来,到梁研身边坐下,小声说:“这个徐老大好土豪啊。” 梁研笑了笑,也小声说:“才看出来?” “早看出来了,这么大别墅。” 两个人正说着,歌声停了下来。一曲终了。 本以为要到下一首,画面却突然定住,是程茜按了暂停。 程茜从点歌机边站起来,笑着说:“咱们的情歌皇后回来了,你们先歇歇吧。”接着看向秦薇,“大家好几年没听你唱歌了,可怀念了,你来一首吧。” 其他人一听也想起秦薇以前唱歌很棒,于是跟着附和,“对对对,唱一首!” 有人把话筒传过来,秦薇推辞不掉,接了过来。 程茜帮她点了一首周蕙的《约定》。 秦薇音色确实不错,和前面唱歌的人一比,倒像是专业水平的。一首唱完,大家都鼓掌,有人觉得意犹未尽,又叫着“再来一首”,气氛热起来。 徐禺声也说:“秦薇,你给大家再唱一首吧,也算洗洗耳朵了。” 秦薇无奈,对程茜说:“再切一首吧。” 谁料程茜却笑道:“既然大家兴致这么高,不如来个对唱吧,沈逢南,你陪薇薇唱一首,再怎么说也是老朋友,就当给薇薇接风洗尘了,怎么样!” 她话音没落,热热闹闹的房间瞬时静了静。 这回不只徐禺声觉得程茜在搞事情,就连其他老朋友也觉得程茜有些拎不清了。 就在这尴尬的几秒钟内,程茜淡定地把后面的一首《相爱多年》拉到了前面,“好了,就这首歌吧,可经典了,我记得毕业的时候你们俩唱过的是不是?” 秦薇一愣,怔怔地看着屏幕,一时间有些失神。 有人打着哈哈想圆场,“啊,不如我来跟皇后唱吧。” 程茜却不给脸,“就你那水平,省省吧,回去再练十年去。”她又看向沈逢南,挑了挑眉,“唱首歌而已,南哥,不给个面子?” 沈逢南皱着眉,正要拒绝,沈艺却已经气得憋不住,一拍腿就要站起来,梁研将她拉住,起身看着程茜,“抱歉,他嗓子不方便,我代他唱。” “……” 房间里又静了。 沈艺惊讶得张了张嘴巴,程茜也明显地愣了一下。 没人料到这转折,包括沈逢南。 “研研……”他拉住她的手,梁研转头对他笑了一下。 正在犯愁的徐禺声倒是乐了,颇为惊喜地看着梁研,头一次觉得沈逢南这小女朋友画风挺清奇的。 梁研走过去,拿起茶几上闲置的一只话筒。 秦薇回过神,看了看她,“算了,程茜开玩笑的。” 然而程茜却没有沿着台阶下,反倒硬着一口气说:“我倒没开玩笑,不过这么老的歌,梁妹妹你应该不会唱吧。” 梁研说,“《相爱多年》是吧,我刚好会。” 程茜看她两秒,笑了,“行,那就唱吧。” 她弯腰点了一下,前奏开始了。 秦薇皱着眉,程茜走过去,在她肩膀轻轻拍了下。 梁研就近坐在沙发最边上。 这首歌她曾经唱过几遍,说起来好像还得感谢赵姑娘。 梁研不爱唱歌,但赵燕晰是麦霸。有段时间,赵燕晰暗恋失败,疗伤的方式就是泡ktv,梁研陪她一个礼拜,每天从下午到晚上,赵姑娘几乎把所有伤情歌曲都吼完了,后来就专门找男女对唱的,梁研唱男声部分,她唱女声。 熬了一个礼拜,梁研嗓子都哑了,忍无可忍把她拖了回去。 前奏结束,从第一个音开始,梁研收了心思,认真盯着屏幕。 前几句,两道女声合在一起: “让我如何忘记 忘记曾经相爱的诺言 让我如何忘记 忘记你那可爱的脸 让我如何放弃 放弃我们相爱多年 让我泪湿双眼仰望长天 ……” 梁研的声音偏低,秦薇的声音高,但合得居然不错。 秦薇唱完独声部分,梁研接下去: “答应我 给我的风花雪月 都随着时间已经褪色 ……” 她不是男人,没有浑厚的嗓子,原本的男独声由她唱出来,轻轻淡淡,挺特别。 沈艺惊奇不已,拍拍沈逢南的大腿:“哥,研研唱得好好听!” 沈逢南没动,也没说话。 他看着梁研。 隔着一小段距离,她侧面朝他,短发已经长及颈根。 她坐得很端正,肩背挺直,一只手握着话筒,另一只手拄在膝头。 又到了合声部分。 “是我的勇气在缩减 还是我们被时间敷衍 曾经桑田沧海转眼成烟 曾经山盟海誓的感动都已成空 ……” 到末尾,秦薇眼眶湿红。 程茜朝沈逢南瞥去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他根本没在看秦薇。 最后一个音结束,沈艺叫了一声“好”,其他人也跟着喝彩。 梁研放下话筒,走回来。 沈逢南起身将她手一牵,拉到身边坐下,沈艺开心地说:“你棒呆了。” 已经有人切了歌,换了新的。 秦薇坐了一会,汹涌的情绪渐渐平稳,她转头对程茜说:“你出来。” 程茜本来也不想继续待下去,起身就出去了。 客厅有人玩牌,她们一直走到阳台,秦薇将玻璃门拉开,站到了前面院子里。冷风一吹,她觉得舒服许多,转头问:“程茜,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程茜倚着门,抱臂看她,“没做什么,就是看看那男人心里还有没有你。” “那你看出来了么?”秦薇目光微冷。 “看出来了。”程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秦薇,是我错了。” 秦薇看着她。 程茜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输。”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些年,你总是优秀得令人嫉妒,家境、学业、工作、爱情,知道么,没几个人敢把你当对手,因为没人自信能打败你。”程茜笑得有些自嘲,“那时候有多少人喜欢沈逢南,你清楚么?有几个人来跟你抢了?” 秦薇皱了皱眉,“程茜?” 程茜吸了口气,“秦薇,因为是你,所以我连努力都没有努力过。” “你……” “对,我也是其中一个。” 秦薇愣了。 十点多,大家陆续离开。 回去的路上,沈艺一路吐槽程茜。不得不说,沈艺很有口才,吐槽起来说话都不带重样的,梁研听了一路,直到下车,沈艺关了车门,给了一句总结:“我觉得她一定是喜欢我哥,爱而不得,怨念丛生。” 沈逢南从驾驶位出来就听见这话。 “不要胡说。”他立刻去看梁研的脸色,正撞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沈艺说:“要不然她发什么神经?你们男人就是心大,神经粗如水缸,你根本就没关注过她看研研的眼神,简直可以杀死人了,这一晚上,她折腾几回,专找研研碴儿,你什么也不知道,委屈全让研研受了。” 沈逢南微微一震,看向梁研。 沈艺瞪他一眼,把梁研一拉,“我们走,今晚跟我睡,让他好好反省一下,不然老没进步了。” “……” 梁研没来得及想出话来说,就被沈艺拉走了。 洗完澡出来,梁研佝着头,边走边擦头发,沈艺在房间喊:“研研,快点来,我们一起换新被套。” “哦,好的。” 梁研应了一声,往次卧走,一抬头,看见沈逢南站在沙发边看着她。 梁研顿了顿,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指指卧室,“沈艺姐喊我。” 沈逢南:“我听到了。” 梁研停了一下,又说:“她说让我跟她睡。” 沈逢南没应声,站了一会,走过来:“那你想跟谁睡?” 第42章 梁研捋头发的手停下来。她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有点诡异。 她看着沈逢南,想了想,还没讲话,沈艺的声音又穿墙破壁传过来:“研研!” “来了!”梁研思路被打断,应了一声,对沈逢南说,“我先进去。” 她推门进了卧室。 沈艺正在弄被套,扭头说:“快来帮我。” 梁研走过去帮她一起把棉被塞进新被套里。 换好后,沈艺呼了口气,拍拍床褥:“看到没?我垫了两层,超级软的!” 梁研一摸,还真是。 沈艺见她头发还湿的,把电吹风拿出来了,“你先把头发吹了吧,别感冒了。” “好。” 梁研坐在梳妆台边吹头发。 沈艺躺在床上做睡前操,一边踢腿一边说:“下次再见到那个程茜,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想打她啊。” 梁研说:“我会拉着你的。” “你不用拉着我,就是她还手的时候,你过来帮我就行了。” 梁研:“……” 头发吹到半干,梁研就关了吹风机。 “快过来。” 沈艺把被子一掀,才突然记起这边只有一个枕头。不过这事儿很好解决。她从床上坐起来,“我去我哥屋里把你枕头拿来。” 梁研说:“你别起来了,我去拿吧。” 沈艺下了床,“跟你一起去,顺便把我哥电脑抱过来,我待会儿要写个邮件。” 她们一起出了房门。 客厅灯还亮着,沈逢南坐在沙发上。梁研出来时,他站了起来。 沈艺瞅着他,“你坐这干什么。”不等沈逢南说话,她边走边说,“我要拿你笔电用一下。” 说完,就进了他的卧室。 沈逢南还站在那里。 梁研脚步停了,说:“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洗澡。” 沈逢南顿了顿,紧接着微蹙的眉松了,他几步走过来,握住她一只手,然后就笑了。 “我现在去洗,你先去屋里。” 最后两个音没出口,沈艺抱着电脑和枕头出来了:“好了,研研。” “哦。”梁研视线从沈逢南身上移开。 沈艺走过来。 沈逢南手里一空。 梁研已经接过枕头,对他说:“你快收拾一下睡觉吧。” 沈艺回头加了一句:“还有,别忘了反省。” 说着把梁研拉进了房间。 门一关,从外面只能听见零零碎碎的交谈声。 “你刚刚没抹脸吧……你用我那面霜,梳妆台上那个……” “白色罐的?” “嗯,那个什么皮都能用的,不会过敏的……” 沈逢南站了一会,唇闭上了。 他去了卫生间,随便冲了个澡,没抹沐浴露。回到卧室,床上枕头只剩一只。 灯一关,躺下,身旁空荡荡。 对面卧室,沈艺正在给梁研梳头发,“现在这个长度,可以试着扎个小小的半丸子头,很可爱,很潮的。” “是么。” “是啊。”沈艺说,“不过这样扎起来就显得你更小了,站我哥旁边,他一下就被衬得更老了。” “……” 梁研没接上话。 沈艺却陡然想到什么,迟疑着说:“研研,你会不会嫌我哥老啊。” 梁研说:“他老吗?看不出来。” “现在是看不出来,但跟你一比,他年纪是真的很大了。”沈艺捏着梳子坐下来,表情难得有些严肃,“研研,你……你是打算跟我哥一直在一起吗?” 梁研有点意外,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艺微微蹙眉,停了一下,说:“研研,我觉得你真的是特别好的女孩。跟你讲真话,因为那个人是我哥,所以我会护短,但如果换了别的人,我肯定会觉得这么老的配不上你。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今晚这些事情,我总觉得我哥占了好大的便宜,你这么好,我有点不安。” 梁研着实愣了几秒,之后慢慢地笑了,“沈艺姐,你在跟我表白吗?” 沈艺也被逗笑,拍她腿,“我可是认真的。” “我知道。”梁研说,“你表现得很明显。” “那你快回答。” “嗯。”梁研收敛了笑,轻轻说,“我和你哥都是认真的。” 沈艺心安了点,想了想,又问:“今晚的事,是不是让你难受了。” 梁研摇头,“不至于吧,只是觉得程茜挺烦。” 沈艺松了口气,“这事儿也怪我哥,招的都是什么烂桃花。” 梁研失笑,怪他魅力大吗。 这晚,梁研睡得挺好。她不是第一次跟女孩子睡觉,沈艺比赵燕晰瘦,睡觉又很乖,梁研没什么不适应。不幸的是,一大清早,她就被尿憋醒了。 沈艺还在睡着。 梁研爬起来上厕所。 没想到,沈逢南已经起来了,正在洗脸。他抬起头时,梁研看见他满脸水珠,黑黑的眉毛湿哒哒。 “这么早?”梁研走过去。 沈逢南拿手掌抹了把脸,视线清晰了,她睡眼惺忪,后面头发翘了一块,显然是刚刚醒来。 “睡得好么。”他问。 梁研点头,“挺好,沈艺姐换了新被套,褥子垫了两个,很软。” 沈逢南点了点头。 梁研有点憋不住了,催促,“你洗好了吗,我要上厕所。” 沈逢南走出来,梁研赶紧进去,关了门。 方便完,浑身轻松,她洗完手,顺手刷了牙,把脸也洗了一把。 一开门,见沈逢南靠在门口。 梁研顿了一下。 沈逢南直起身,看着她,“我没睡好。” “……啊。” 梁研有些惊讶,觉得他这语气和昨晚一样古怪。 她琢磨了一下,问:“是因为我?” 沈逢南没遮掩,嗯了一声。停了下,他眼眸垂了,“研研,我反省过了。” 梁研一听就反应过来,笑了,“你还当真了,沈艺姐随便说说的。” 沈逢南没接这话,低声说:“昨天对不起。” “没关系。” “我不知道程茜好几次针对你,唱歌那个,我本来就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 沉默了一会,沈逢南拉住她的手,“我去换新被套,你过来睡?” “……” 梁研笑得有些无语,抱住他的腰,“天都亮了。” “还早,睡个回笼觉?” “……好吧。” 沈艺起来已经很晚了,没看见梁研,她出来找,听见厨房里有人声。她探头看了一眼,里头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个煎鸡蛋,一个切面包。 一个说:“我好像切大了。” 另一个说:“没关系,我吃大的。” 这画面足够和谐。 沈艺识相地没有打扰,笑着回屋。 闹心的聚会过去后,没有别的应酬了,后面几天都是他们自己玩,初四,沈逢南驱车带两个姑娘去浮山岛玩了一趟,到初六下午才回来。 沈逢南初七就接了新的活。 沈艺的假期到初八。她请了一天假,订了初九上午的机票。梁研陪了她两天。 沈艺前脚刚走,赵燕晰就打电话说要回来了,梁研准备提前回去打扫屋子。 虽然住了这些天,但带过来的东西其实不多,基本上就是些换洗的衣服。吃过晚饭,她把自己的东西收了一下,都装进包里。 沈逢南八点多回来,梁研在洗澡。 敲门没反应,沈逢南摸了钥匙开门,进屋后听见浴室水声,他站了一会,笑了笑。 似乎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回来时,家里有人。 他脱下外衣,往卧室走,进门就看见梁研的背包放在床上,鼓鼓囊囊。 沈逢南脚步停了下,走过去,把拉链打开一点,看见里头装的衣服。 梁研没想到他会早回来,她洗完裹着浴巾进来,见到他,愣了下,“今天这么早?” “嗯。”沈逢南拿了干发巾给她。 梁研坐到床上,跟他说起要回去的事。 沈逢南没立刻讲话,等给她擦好头发,才说:“一定要回去?” 梁研抬头,“不然呢。” 沈逢南唇动了下,又闭上,看她一会,还是说出口,“一起住,想过吗?” 梁研:“同居?” 沈逢南:“嗯。” 梁研并没有很惊讶,她甚至没有想一下,立刻说,“现在不行,赵燕晰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沈逢南虽然理解,但她拒绝得毫不犹豫,要说没有一点失落那是假的。 梁研似乎意识到答得太快,立刻又说:“等她读研,就可以住学校,到时候我跟你住。” 这话多少有点补偿作用,沈逢南低头笑了,把她搂过来,“好。” 第二天晚上,沈逢南下班后送梁研回去,和她一道上楼。 屋里十多天没住过人,积了一点灰尘。 梁研把窗户打开通风。 沈逢南和她一起收拾,拖完地,把家具都擦了一遍,总算干净了。 梁研去厨房烧开水,正准备给他泡茶,沈逢南的电话响了。 是陈舸打来的。 沈逢南一接通,那头说:“余何明那案子有进展,你来一趟。” “好。” 挂了电话,梁研从厨房探了个头,“怎么了,有事?” 沈逢南点头,“有点事,现在要走。” 他走过来,把她抱了一下,“下次来喝茶。” “好,开车小心。” “嗯。” 出了门,沈逢南驱车去公安局。 夜色已深。 转了个弯,一辆黑色皮卡跟上他。 第43章 开过两个路口,沈逢南注意到后面的车。他从后视镜瞥了两眼,提速行驶,到下一个路口,他右转,那皮卡也跟过来。 他减速,那车也减。 这个点已经不算早,这条道上没多少车,沈逢南看得很明显。他没多思考,握紧方向盘,准备踩油门。后头皮卡却比他更快,已经加速冲来,从左车身撞过来,沈逢南立刻闪避,车轮猛地撞上路牙,砰地一声,险些翻车。 皮卡在这一瞬擦着车门驶过。 …… 陈舸正给徐禺声打完电话,刚放下,手机又震起来。 他一接,脸色就变了:“人没事吧。” 得知没大事,松了口气,“别急着赶过来,你就在那儿等着,我这边完事儿了,正好过来。” 挂了电话,陈舸赶过去。 沈逢南换好前胎,回车里歇着,感觉额头有点痛,伸手一摸,肿了个包。 应该是刚刚撞到了。 没等很久,陈舸到了。 沈逢南下了车,陈舸走过来,一眼看见左车门凹了一大块,车窗已经被震成蜘蛛网状。 他沿着车看了一圈,皱眉,“什么车。” “是辆皮卡,黑色。” “牌号记了吗。” “嗯,刚发你手机上了。” 陈舸立刻拿出手机转发过去让人去查,没一会电话来了,牌照是伪造的。 沈逢南在车门上靠着,见陈舸挂了电话,问:“怎么样?” “假牌照。” 陈舸摸出烟盒,递给他一根,自己也拿一根,往前走了两步。 沈逢南也走过去。 两人蹲在路牙子上。 陈舸说:“本来是想告诉你,沂阳那边孙警官给了消息,说是从村民那儿弄到点线索,那个线人摔死那天,有人看见余何明了,再加上前两天有个偷车案,碰巧是老齐办的,他对姓余的也有印象,拿了资料给我看,监控录像里其中一个我看着有点像他,你今晚又出了这事,可以肯定他的确来了南安,而且已经找上你了。” “有点奇怪。”沈逢南吐了口烟,“如果他真要对付我,不会撞一下就跑吧。” “谁知道呢,说不准这就是他的恶趣味,下狠手之前先折磨折磨?毕竟,他应该最恨你吧,他当年不知道你身份,真拿你当兄弟待过,结果事情从你手上曝出去,虽然给人背锅是他自己作的,但他肯定也没料到老婆孩子因为这事儿没了。这打击挺大,又在牢里待了挺久,他现在的脑子肯定更偏激,大概觉得你是事情的源头,一切都是你挑起的。” 沈逢南磕掉烟灰,盯着路牙底下的小石块,“是吧。” 陈舸叹了口气,“你们这行也是不容易,树欲静风不止啊,改行了事情还息不掉。你在明,他在暗,这事儿难办,不把人揪出来你这得一直吊着心。” 停了一下,陈舸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还有家属,他这样的会做出什么事真不好预料,你妹妹和你女朋友你也得考虑一下。” 沈逢南皱眉,“沈艺回北京了。” “那应该没问题,他不至于这会能□□跑北京去。” 沈逢南嗯一声,想起梁研,眉头仍然舒展不了。 陈舸说:“现在这情况,我们很被动,这样,我把小宋弄过来给你做个助理,后面这阵子他先跟你身边,有什么事儿也好应对一下,我们尽快想个办法把余何明找出来。” 沈逢南点头,“行。” 回去后,已经很晚,沈逢南简单洗了一下就进了卧室。 他在床上靠了一会,给梁研发微信,问她睡了没有。 梁研很快回了:没有,你事情做完了? 沈逢南拨了电话过去,“研研。” 梁研说,“你回家了?” “嗯,刚回。” 梁研哦了一声,“该睡觉了吧?” “等会睡。”沈逢南问,“你在做什么。” “刚才在跟赵燕晰聊天,她要过几天才回来,她姥姥感冒住院了,她得照顾几天。” 沈逢南顿了一下,说:“那我明天接你回来。” “不用,我一个住几天也没问题,你不是也忙么,我刚好接了稿子,可以专心做点事。” 沈逢南沉默了一会,又想起陈舸的话,很不放心。 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把她放眼皮底下。 梁研以为他答应了,说:“等你闲了找我。” 沈逢南没多说,应了一声,打算明早就过去。 第二天早上,沈逢南洗漱完就出了门。 等电梯时,手机响了一下,是新邮件提示音。 沈逢南点开,见是陌生邮箱号,无标题,以为是新客户,他手指往下滑,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 沈逢南手倏地一顿,立刻往后拉。 没看完,心已经沉下去。 他没等电梯,快步下楼,上车后,拨沈艺电话,打通后张口就问:“在哪?” 沈艺惊讶,“我到公司了,你怎么一大早打电话了。” “你就待在公司别跑,等我电话。” 说完立刻挂掉,车已经开出大门,上了马路,他拨梁研号码,一连几遍都没人接。他丢下手机,转弯,抄最近的路加速行驶,闯了红灯。 赶到梁研住的小区,时间比平常缩短很多,他找到地方停了车,跑进去,上楼拍门,屋里没动静。 他又给梁研打电话,里头响起铃音,但没人接。 正准备下楼去找,楼梯响起脚步声。 梁研回来了。 梁研没走完楼阶就看到门口的人,微微瞠目,“你……” 沈逢南脚步顿住,心口蓦地一松。 梁研走上来,“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了。”沈逢南攥着手机,电话没挂,屋里音乐声还响着。 “买早饭。”梁研走过来,把手里袋子提高给他看,却发现他额头青了一块。 她皱眉,“你额头是磕到了?” “嗯。”沈逢南喉咙咽了一下,手也松下来,他把电话挂了,过去把她抱住,唇落在头顶亲了亲,“怎么也不带手机。” “只是买个早饭,就没带。”梁研抬头,仔细看他前额,“磕这么大包,怎么弄的?” “不小心撞门上了。” 梁研又看了两眼,问:“你怎么现在来了,有急事?” 沈逢南说:“没有,今天没事做,所以来找你。” 梁研觉得奇怪,“这几天不是很忙吗。” “今天闲。” “哦,那进屋啊。” “好。” 沈逢南松开她,梁研拿钥匙开了门。 进去后,梁研说:“我只买了一份早餐,你吃过早饭吗?” 沈逢南:“吃过了,你吃。” 梁研给他倒了杯热水。 她坐下吃馄饨,沈逢南看着她。 梁研吃东西不慢,小馄饨她一口一个,热气在脸庞边绕着。 吃几个,她喝口汤,过了一会,鼻尖沁出细汗。 屋外晨光落进来,她半边脸庞笼在微光里,被热汤碰过的唇红红的。 沈逢南心口渐热。 梁研吃了一半,抬头,看见他的目光,愣了下。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沈逢南嘴唇扯了下,笑笑,“没什么,看你吃得很香。” “是很香啊。”梁研说,“这家馄饨好吃,”她拿勺子舀了一个,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沈逢南吃了。 梁研问:“怎么样。” 他点头,“好吃。” 梁研又给他喂。 沈逢南一连吃了三个,说:“你自己吃吧,我很饱了。” “嗯。”梁研很快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沈逢南说:“你今天有事做?” 梁研点头,“我接了稿子,这两天要弄完。” “我在这陪你吧。” “会很无聊。” “没事,本来就闲着,中午给你做饭吧。” 梁研看了他一会,问:“你确定要待着?” “嗯。” “那好。” 梁研指指客厅角落的小书架,“那里有书,你随便看,我不陪你了。” “好,我先去买点菜回来。” “行。” 梁研进了卧室。 沈逢南下楼,出了单元门,给沈艺打电话。 前面树底下有长椅,他走过去坐下。 电话接通,沈艺一通抱怨:“你搞什么?一大清早奇奇怪怪的,让我等你电话,是有什么事啊?” 沈逢南说:“你等会去请假,先请半个月。” “啊?” 沈艺一惊,“请假干嘛?你要结婚啊?!” “沈艺。”沈逢南没心思跟她开玩笑,语气更严肃。 沈艺听出来了,“干嘛呀。” “你去西雅图待一阵,陪陪妈。” 这话出乎意料,沈艺愣了愣,“咱妈怎么了?她不是跟史密斯玩得很好吗,我早上还看她脸书发了照片。” “没怎么,你过去看看她。” 沈艺觉得奇怪,“好好的,你干嘛要我请假过去,我可以等放假再去啊,再说,哪能请半个月那么久,我老板肯定要发飙炒掉我。” “那就辞职。” “……” 沈艺怔了片刻,觉察到不对,“哥,出什么事了?你老实告诉我,别蒙我。” 电话里静了几秒。 沈逢南捏捏眉心,说:“是有点小事。” “什么小事,你干嘛要我走?” “别问这么多。” “哥……” “沈艺。”沈逢南声音沉了,“再帮我个忙。” “什么?” “邀研研一起去,就说妈想见见她。” 沈艺一听,越发不安了,“你说清楚一点。你不说,我不帮你。” 沈逢南皱眉,“沈艺。” 沈艺直接问:“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避不过去,沈逢南松了口:“嗯。” 沈艺心一慌,“什么麻烦,很危险吗?” “有一点,但我会解决好。” “那为什么要我和研研走?” “你们在,我没法安心。” 那头静了下,过两秒,一声哭音,“哥……” 沈逢南说:“听话,晚上给研研发信息,行么。” 沈艺抹着眼睛,“嗯。” 第44章 听见她应了,沈逢南又说:“今晚别回家了,你那两个好朋友还是合租的吧,晚上跟她们一道,过去借住一晚。” 沈艺哽咽:“你这样说我更害怕了,到底是谁找你麻烦?很厉害吗。” “是以前得罪的人。”沈逢南也不瞒她了,“没有很厉害,只是我还没找到他,不确定他会怎么做。” 话说完,听到那头抽泣的声音,他头疼,“沈艺,不要害怕,未必会有事,我只是考虑周全一点。等你跟研研谈好,我给你们订机票,在这之前,你注意出门别落单,听到了?” “知道了,你别担心我,我最听话了。”沈艺擦了擦眼泪,“……你没告诉研研?” “还没说。我现在看着她,不会有事。”沈逢南说,“你不要讲实话,研研拗得很,她知道了不可能听话。” “我知道了,哥,你要小心。” “嗯,有事打电话。” “知道了。” 沈逢南把那封邮件转发给陈舸,又给他打了电话,然后才去了附近的超市,他买好菜,又挑了点苹果,临走时拿了个面包当早饭,在路上就吃完了。 回去后,时间还早。 梁研做事的时候很专注,沈逢南站门口看了一眼,没过去打扰。 厨房没怎么用过,锅碗都收在柜子里,沈逢南拿出来刷了一遍,清洗干净。 闲下来,他拿了本书看。 梁研一直没歇,忙到中午,过来一看,沈逢南已经做了午饭,三菜一汤,居然有可乐鸡翅。 梁研惊讶,“你会做这个?” “嗯,你不是爱吃么。” “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听你跟沈艺聊过。”沈逢南把盘子摆好,梁研闻着香味,口水都快下来了,“看着很棒啊。” “你尝尝。”他递来筷子和小碗,梁研夹了一个,尝了尝,味道和卖相一样棒。 “厉害啊。”她抬头夸赞。 沈逢南笑了,“慢慢吃,都是你的。” 一盘鸡翅梁研吃了大半,吃不下了,沈逢南帮她收尾。 午饭吃得太饱,下午效率不高,梁研干了点活儿就容易犯困,她坚持到五点,合上电脑,歇了。 沈逢南坐在阳台小沙发上,膝盖上还放着书。 梁研走过去,发现他闭着眼,睡着了。 阳台窗帘没拉,他的脸庞和头发都笼在黄昏晚照里。 梁研看了一会,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沈逢南睡了大半个钟头,已经做完一场梦,被梁研一碰就醒了。 他睁开眼的时候有点迷惘,顿了顿,脑袋才清晰。 “你做完了?” “剩一点,明天弄。”梁研弯着腰,脸庞离他很近。 沈逢南有点不明所以。 看他睡眼惺忪,梁研头一低,这次亲在他左脸颊。 沈逢南顿了一下,把她抱到腿上。 他没有说什么,梁研也没有开口,仿佛心照不宣,嘴巴贴到一起。 唇齿的交流无声,心跳的节奏渐渐混乱。 夕阳余晖落尽,风吹起了帘子。 天渐渐黑下来,梁研趴在沈逢南怀里不想动。 他说话,她就吱个声。 “明天能做完事了?” “嗯。” “那先别接新稿,休息一下。” “好。” “晚上煮排骨面?” “行。” “我晚上不回去了。” “嗯……啊?” 梁研抬头,惊讶,“不回去了?留在这?” 沈逢南看着她:“不想留我?” “不是,只是……床很小。” “不能挤一挤?” “能挤,但我怕把你挤到床底下。” “……” 他笑起来,“那我就睡地上吧。” 晚上,沈逢南没走。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梁研给他找了条新毛巾,沈逢南冲了身体,没换衣服,进卧室,见她拿着手机发呆。 他过去问:“怎么了?” 梁研回过神,把微信给他看:“沈艺姐说你妈妈想见我。” 沈逢南低头看了一眼,露出无奈的表情,“肯定是沈艺跟我妈讲了。” 梁研坐直身体,问:“那我要去吗?我觉得好像没理由拒绝。” 沈逢南笑了笑,“你这么严肃干什么,紧张?” “当然。”梁研毫不掩饰,“我没处理过这种情况,百度的答案又太混乱,很不统一。” “……你还百度了?”他没想到。 “当然,是见你妈妈啊,又不是随便什么人。” 沈逢南一顿,想笑,胸口却酸热。 停了一下,他说:“不用紧张,我妈很好相处,你见了就知道。 梁研:“你也一起?” 沈逢南摇头,“我接了事情,过两天就没空了,你先跟沈艺去,我这边结束了就来,怎么样?” “行啊,但我要准备一下,”梁研低头调出便笺,问,“你妈妈喜欢什么?我给她带点国内特产?或者,我去买几件礼物……” “不用。” 沈逢南握住她的手,“研研,你不用准备什么。” 梁研抬头。 他说:“沈艺一定都买好了。” 梁研说:“那不是我的。” “没事,她比较清楚我妈喜好,让她匀给你,你就算从她那买了。” 梁研想想好像也行,点头应了。 沈逢南问:“你们时间确定了?” “没有,她说明天再找我。” “那明天先去我那儿,到时我送你。” “好。” 事情聊完,都安了心。这晚,两人在小床上挤了一夜。 第二天,梁研跟沈逢南回家,她把证件、衣服和笔电都带着。 上车后,她看到裂掉的车窗,问:“那怎么回事?” 沈逢南说:“借给张平开,他蹭了一下。” 梁研信以为真。 中午,沈逢南订好机票,给沈艺发了消息。 没一会,沈艺就通知了梁研,得知明天要走,梁研趁着下午有空,把最后一点稿子折腾完了。 她把笔电丢到沙发上,看了下时间,四点多了,沈逢南去超市还没回来。 正准备打个电话给他,门铃响了。 梁研以为是沈逢南,打开门,外面站的却是徐禺声。 见是梁研开门,徐禺声“咦”了一声,“是你在啊,他人呢,昨天不是说这两天歇着不做事?” 梁研说:“他去买东西了。” 她站到一边,让徐禺声进屋。 徐禺声在沙发上坐下,把手里档案袋放茶几上,说:“本来是跟他约了明天来,恰好我今天路过,材料也在手边,就送上来了,哪知道还不凑巧了。” “他应该快回来了。”梁研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没多问,倒了杯水给他。 徐禺声喝口水,问:“听说他那车碰到了,怎么样,修了没?” 梁研摇头,“没修,车窗还是裂的。” 徐禺声叹口气,“还好人没事,姓余的丧心病狂,不晓得下次搞出什么事,你也劝劝沈逢南,最近少出门,工作就别接了,毕竟命要紧是吧。” 梁研愣了下,没明白,但有几个字眼还是抓住了,听出不对。 “姓余的?” 徐禺声以为沈逢南没跟她说具体的,解释道,“就是搞事情那个,这人挺狠,所以才叫你们也小心,就怕他不只报复沈逢南,连你们也一块儿对付。”他把文件袋打开,拿出报纸,“你看这个,这一家三口就一个活着。”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徐禺声接了电话,说了两句,把文件袋丢给梁研,“有点事,我没时间等他了,你把这交给他,让他给我打电话。” 说完匆匆出门。 梁研把文件袋里的纸页都拿出来,从最上面开始看。 四点半,沈逢南拎着一袋东西回来了。 以为梁研还在忙,他没敲门,自己开门进屋,见客厅没人,他走到卧室门口看了一眼。 梁研在窗边打电话。 沈逢南没喊她,走到沙发旁,准备把新买的零食放到茶几下,却看到了半开的文件袋,最上面一张报纸摊着。 梁研挂掉电话,走出去,看见沈逢南坐在沙发上。 她走过去,他站了起来。 桌上那些资料还放着。 屋里过于安静。 过了两秒,沈逢南说:“你知道了?” 梁研点点头,“我不知道你这么会骗人。” “不是故意骗你。” “我知道。” 沈逢南看着她,没说话。 梁研过去拉住他的手,“坐吧。” 他们一起坐下。 梁研说:“我已经说服沈艺姐,她刚刚改签,等一下就走,你不用再担心她。” 沈逢南脸色变了,“那你呢。” “我能帮你。” “梁研!”他皱眉。 “沈艺姐都信我,你不信么。” “我不需要。” “那我也不需要这样自以为是的保护。”她语调陡然抬高,有些微愠怒。 沈逢南怔了怔。 梁研望着他,“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外婆是,妈妈也是,现在你也这样。生病不告诉我,跳楼不告诉我,被人杀也瞒着我,都要等死了才让我知道?” 她嘴唇发白,声音低下来,“你以为这很容易承受吗?” 第45章 关于童年的事,外婆的病故和沈玉的自杀,梁研很少去回忆,也不跟别人提及。在北京那次,和沈逢南说身世,她也只讲到沈玉死了。 可记忆根深蒂固,你不去碰,它也在。它会找准时机,反过来攻击你。 梁研不再去控制它。 她没低头,也还握着他的手,将他紧皱的眉和通红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沈逢南,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她没有等到回答。 面前的男人把她抱住了。 他不做无谓的辩解,也没给迟来的安慰。 好像彼此都知道,并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第二天,沈逢南开始正常地工作,梁研和他一起去了工作室。 他忙他的,她做自己的事。 既然迟早要来,那就一起等着,总会解决。 这一天,陈舸那边仍然在努力查余何明的下落,各种记录都调了,但并没有收获,显然,余何明没有用真名。 徐禺声几天内陆续把以前的旧资料都搜集到一起,希望从中分析出一点线索。 警员小宋被陈舸安排到沈逢南的工作室,对外称是新雇的司机。沈逢南给张平放了几天假,打算等事情解决再叫他回来。 隔天是阳历二月十四号,人气最旺的情人节。 不是小宋提起,沈逢南和梁研都没去想过这个,他们一个多年单身,一个以前连恋爱都没谈过,对这种日子都不敏感。 然而一出门就发现外面氛围明显,情侣成对,街上随处有人卖花。 小宋在前头开车,一路看这情景,也觉得这日子不去过节实在有点凄凉,至少得去看个电影。 他这样想的时候,坐在后头的沈逢南已经开口了。 “今天出去玩?” 梁研看看外面,“你事情能做完?” “上午做一点,晚上再回来赶一赶。” “那好啊。” 上午的事忙完,沈逢南本想叫小宋回去,小宋想想也觉得跟着人家约会不好,再说今天是这样热闹的节日,外面白天晚上人都多,估计姓余的也不敢挑这时候闹事。小宋于是打电话跟陈舸请示,谁知陈舸却没批准,叫他跟着去。 没办法,小宋做了大半天电灯泡,吃饭逛街他都跟着。 一直到八点多,电影看完,小宋把沈逢南和梁研送回工作室才离开。 一楼书馆灯光通亮,今天是节后开张的第一天,考研过后人少了很多,今天更是没什么人,但书馆也硬撑着不关门。 梁研正要上楼,沈逢南拉住她。 “给你买束花。”他说。 梁研回头,看见对面真的有家花店还开着。 她点点头,说:“好啊。” “有特别喜欢的吗?”沈逢南问。 “没有吧。”梁研没收过花,也没关注过,只记得有一年情人节赵燕晰拿回一束红玫瑰。 恰好沈逢南问:“玫瑰怎么样?” 她说:“好。” 沈逢南出去了,过了马路,梁研坐在书馆大厅里看着他。 他进了花店,过了五六分钟,出来了。 梁研站起来,走到门口,看见他一手抱着花束,另一手捧着个小花盆。 沈逢南走近,梁研看清楚了,花束是牛皮纸包着的红玫瑰,小花盆里却是多肉。 她把玫瑰抱过来,和他一起往楼上走,问:“怎么还买了这个?” 沈逢南说:“给你玩的,放工作室里。” “给我的?”梁研皱眉,“我怕会养死。” “不会,这东西生命力挺顽强。” “比仙人掌还强?”梁研不大相信,“我可先告诉你,赵燕晰的两盆仙人掌都被我养死了,她为这事差点没跟我绝交。” “……” 沈逢南惊讶,“你怎么养的?” “就那么养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反正过了个假期就全死了,我没想明白。”梁研一脸无奈,“赵燕晰说我跟植物大概八字不合,后来她就不养了,怕被我克死。” “……”沈逢南忍不住笑了出来。 梁研不知道笑点在哪,但看他眉眼都弯了,就觉得舒服。 随便笑吧。 上午的工作还剩下一些,沈逢南做事时,梁研也没闲着,她窝在长沙发上看了几篇文献。这学期论文不能拖了,先做点准备,等做好摘录,她就有点犯困了。 半躺着眯了一会,快到十点时她被沈逢南叫醒。 梁研睡眼朦胧,“好了?” 沈逢南说:“嗯,我们回家。” “好。” 梁研揉揉眼睛,掀开毯子,把羽绒服穿上。 下楼,走到大厅,书馆的值班小哥正趴在前台打瞌睡。 沈逢南把玫瑰花递给梁研,“我去取车,在这等一会。” 梁研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外面冷,待着吧,很快的。” 他走出去。 停车棚在后面,走过去百来米。 沈逢南走得快,没一会就到了。 这是个小停车点,一盏灯勉强照明,光线昏黄。这个时间没人,附近商户全都闭门,留下的车不多,棚里孤零零摆着几辆。 沈逢南走过去,没到车边上,棚子最里边的一辆车突然有了点动静。 他转头一看,几个人影陡然出现。 意识到不对,沈逢南立刻往车边跑,那几人围上来,其中一个脚快,冲过来就是一拳。 沈逢南闪身躲开,对着那人胸口猛踢。 这瞬间,脸边一道凉风,额角剧痛,沈逢南眼前犯花,他不看人,反手撞回去,手肘直击对方腰部,将人猛地摔到车门上,再揪着脑袋一撞,这一个晕了。 在这当口,沈逢南后背挨一下重击,他闷哼,这时被踢倒的那人也来了,拳头朝他胸膛砸,沈逢南反击,以一对二。 晕的那个倒在地上。 几米外还站着一个人,个头不高不矮,瘦津津,脸背着光,他从始至终没上前动手,看戏一样。 书馆那边。 梁研等了好一会,不见沈逢南回来。她起身到门口站着看了看,外边路面空荡荡,没人经过。 梁研没再等,自己往停车棚走。 夜风冷飕飕,她打了个颤,脚步更快。 没到边上,已经隐约听见声音,梁研把花扔掉,一边跑一边摸出手机,迅速拨出电话,接通后,她飞快说明情况,报了地点。 车身挡了光。 沈逢南躺在阴影里,头上的血流了满脸。两个男人各蹲一边,一人摁住他一只手。 中间一道人影站着,一只脚踩在沈逢南胸口。 沈逢南没挣扎,他喘着气,睁眼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刚刚被这人偷袭。 光线不好,但他依然认得出。 “余何明。” 胸口的脚猛地用力,沈逢南呼吸困难。 余何明看着他,慢悠悠摸着手里的棍子,低缓地说:“难为沈记者还认得我,太荣幸了。” 他脚松了松,却没移开。 沈逢南咳嗽起来。 余何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真像我脚底下的一条狗,要不要再试一棍?” 没人应他。 余何明笑了笑,“你不是厉害吗,一个打四个,当年装得可真好,让老子罩着你,大哥大哥喊得直响,你坑老子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说话间,脚用力碾,“你害老子家破人亡,你就不亏心?这滋味你没尝过吧,等老子弄死你,再把你那小女朋友扒了,老子用完,让她给你陪葬,够义气吧。” 他盯着沈逢南的脸,举起棍子抡下去。 沈逢南的右手却在这瞬间挣脱,霍然一拽,右边的男人猛地朝前扑,整个盖住他的头颈。 棍子落下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操、你妈!”余何明丢了棍子,猛把人踢开,手里一把锃亮匕首,正对着沈逢南心口刺下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从他左边扑来,将他撞倒。 突然的袭击令余何明难以反应,跌仆在地,他滚了半圈,手中匕首刮出刺耳的呲呲声。 几秒后,他正要爬起,那身影毫不迟疑地压过来,裹在他身上。 灯光照着。 一声骤喊入耳:“研研!” 余何明认出来,是沈逢南的小女朋友。 他冷笑,一翻身,把她摁倒,手中匕首扎过去。 同一秒,他瞳孔倏地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满脸的血。 下一秒,他喉管呛住,发出咕噜声,脖子上的血喷溅过后,汹涌流淌,浸湿整片胸口。 而她的手没松,还握着那把美工刀。 刀身深深嵌在他颈间。 余何明大脑轰隆,眼前光亮渐逝,耳边只剩男人嘶哑的吼声。 他动弹不了,但清晰地知道,他要死了。 杀他的这个人,叫梁研。 他的右手被她的血浸热。 他听到,沈逢南一声声地叫她。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余何明笑了。 看来有人陪他死啊。 真好。 第46章 深夜,警车呼啸,救护车随之而来。 小停车场迅速被封锁,灯光下人影憧憧,一片嘈杂。 警察和医护人员来回忙碌,有人喊:“松开她,先松开。” “快,氧气罩!” “快点快点儿。” 救护车很快离去。 场地被清理,地上一大淌刺眼的红,血腥味儿弥漫。 凌晨两点。 医院依然不安静,走廊里来来回回有人走。 手术室的灯长久不灭。 徐禺声匆匆赶来,身上只裹着件长棉衣,脚步快得带风。刚进走廊,往两头看看,见左手方向手术室门边蹲着个人。 正要过去,陈舸从另一边走来,叫住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去了楼道里。 徐禺声急声问:“现在什么情况?!” 陈舸说:“刚签了病危通知书,这会失魂落魄的,你先别过去了,让他安静一下。”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着。 徐禺声皱眉“这么严重!” 陈舸点头,“伤口位置危险,失血过多。” 徐禺声问:“那余何明呢?” “死了。” “……”徐禺声有些愕然。 陈舸弹了下烟灰,神情严肃:“别说你,这结果我也没料到。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刀扎得正,就在大动脉上。” 顿了下,他评价了一句,“那小姑娘够悍。” 徐禺声好半天才消化这消息,唏嘘不已,“梁研这丫头真是……” 说到一半,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徐禺声摇头叹气,想起余何明,心里又一股火,“那混蛋也是该死,好不容易出狱了,非整这些事,身上背几条人命了。这回不是死了,说不准会是什么结果,你们能不能抓到他都是个未知数。梁研这也不算防卫过当吧?” 陈舸点头,“是正当防卫。余何明这情节严重,那几个打手已经做过笔录,是他花大价钱雇来的,明显是预谋好了,要整死沈逢南。早知道,就该让小宋一直跟着,也不至于让个小姑娘搏命。” 徐禺声摇头,啧了一声:“他存了心挑时机,哪是你能防住的,亏得还有那丫头在,只希望别有什么大事才好,这进手术室多久了?” “有几个钟头了。” 徐禺声沉默了,找陈舸要了一支烟。 两人在楼道站着,等烟抽完,徐禺声说:“我过去看看去。” 陈舸也过去了。 沈逢南就坐在地上,衣服没换,伤口也没处理,浑身血污,先前护士弄了条毛巾让他擦了头和脸,还剩没擦掉的血迹干在脸颊上。 他左边眼睛肿的,右侧嘴角破了,好好一张脸看着骇人。 徐禺声这么多年没见他狼狈成这样,一时不知说什么。 陈舸这一晚上已经看习惯了,走过去在沈逢南肩上拍了拍,也没讲话。 这时候,什么安慰都是白话,不会让他更好受一些。 三点多,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 沈逢南霍地站起来。 梁研被推出来,还戴着呼吸机,又进了重症监护室。 徐禺声和陈舸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在危险期,但至少比在手术室不出来要好多了。 沈逢南得到允许,获得短暂的探视时间。 他穿隔离服,口罩、帽子都戴着,进去后就站在床边。 梁研躺在那儿,还在昏迷,她闭着眼的样子和平常睡觉时没太大区别,只是脸庞苍白,口鼻扣着呼吸机的面罩。 沈逢南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床边,离她很近。 就在五个小时之前,她还在长沙发上睡觉,也是这样安静,他喊了一声,她就醒了,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跟他说话,也对他笑。 那个梁研鲜活真实。 可一转眼,她在他怀里,浑身鲜血,气息微弱,贴着他的耳叫他别怕。 沈逢南自始至终没敢碰她。 种种情绪挤在一起,找不到出口,逼得他眼眶湿红。 几分钟过得很快,护士来催人。 徐禺声见沈逢南出来,走过去。 两人在门边椅子上坐着,徐禺声说:“你这伤还是要去处理一下,我在这待着。” “不用了。”沈逢南没动。 徐禺声劝道:“你现在坐这也没用,倒不如去把自己弄好一点,你这个样子,回头等人醒了,要吓到的,她受着伤,哪受得了刺激。” 这么一说倒真管用了。 天亮时,沈逢南去找了护士,头上的伤包了纱布,其他创口都涂了药水。 徐禺声回去了,叫张平送了干净的衣服和饭过来。 沈逢南把脏衣服换掉了。 这一天,梁研依然在icu度过,中间,她短暂地醒过一次,等沈逢南换好隔离衣进去,她已经重新陷入昏睡。 医生过来查看各项指标,告知情况有好转。 傍晚,徐禺声来送饭,秦薇和他一道来了。 秦薇原本不知道这事,沈艺一整天没联系上梁研和沈逢南,担心得不行,情急中给秦薇以前的旧邮箱发邮件,联系上了她。 秦薇打电话给徐禺声,才得知发生了什么。 看到沈逢南的样子,秦薇眼窝一热,差点掉泪。 她呆呆站了一会,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她没说话,走在他身边坐下了。 沈逢南看了她一眼,也没讲话,低头吃盒饭。他吃得很快,好像完全没在意吃的是什么,只是在机械地在做这样一件事。 秦薇心头莫名难受,说:“沈艺联系不上你们,找了我,我已经告诉她了,她正赶回来。” 沈逢南握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谢谢。” 他嗓子哑得严重,秦薇听得心里发堵,低声问:“你嗓子怎么这样了,要不要看下医生?” “不用。” 沈逢南把饭吃完,扔了盒子。 走廊里难得安静。 沈逢南说:“你回去吧。” 秦薇顿了顿,没起身,问:“她还好吗?” 沈逢南嗯一声,没具体说。 秦薇沉默着,又坐了一会,她转头看着他的侧颊上的伤,“沈逢南,我知道你难受。你不要这样闷着,说说话吧。” 空气里仍是静默。 沈逢南垂着头。 过了一瞬,他唇动了一下。 秦薇看着他。 沈逢南抬起头,“秦薇,抱歉,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聊天。我脑子里都是她。” 秦薇愣愣地看着他。 喑哑的每个字在这片刻的静默中散掉,他收回目光,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一处。 秦薇感到脸上湿热,一摸,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 她自惭形秽,无声地坐了一会,垂下头。 “沈逢南,你好好的。” 她抹掉眼泪,起身大步离开。 在icu待了两天,梁研的情况终于稳定,隔天中午,转到病房,呼吸机也撤了。在这之前,她醒过几次,时间很短,医生忙着检查,沈逢南没能进去。 到了病房,不用顾忌,他就待在床边。 梁研还在睡着,脸庞还是一样苍白,呼吸有些弱,但已经稳了。 她唇上没血色,干干的。 沈逢南弄了点水给她抹了抹。看她半晌,他头低下去,唇轻轻地吮。 徐禺声和陈舸赶过来探视,顺道带来了他们的手机,那天混乱中都落在现场,被警员清理时一并带走了。 梁研傍晚醒来,沈逢南没在。 病房里开着一盏小灯,光线不太亮。 梁研脑袋转了下,没看见人。她头有些昏,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没多久,听到开门的声音。 梁研睁开眼,看见门口的人拎着热水瓶进来了。 他走到桌边倒水,影子映在墙上。 梁研的视线随着他移动。 他转身,端着水杯往床边走,刚到床尾,看到她睁着眼。 他脚步顿住,手抖了下,杯里的水微晃。 梁研看着他。 沈逢南走过去,把杯子放下,伏身靠近,“研研?” 梁研没作声,直勾勾地看他。 过了几秒,她手往上抬,想摸他的脸,没抬起来,就被他轻轻攥住。 梁研皱着眉:“你这个样子丑丑的。” “很丑吗?”他对她笑,眼睛望着她,没一瞬,眼底泛出水光。 他低头,拿手掌盖住脸。 梁研看着他,唇动了动,又闭上,不知道说什么。 病房里寂静,走廊外的脚步声都能听清。 梁研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我说错了,不丑,你别哭了。” 见他没动静,她叫他,“沈逢南。” “嗯。” 他闷声应了,手掌在眼睛上搓了一把,水光搓没了,剩了些红血丝。 梁研看着他额头上的白纱布,没有说什么。 沈逢南问:“伤口还很疼么?” 梁研摇头,“不太疼。”停了下,她问,“那个人……死了?” 沈逢南微怔了下,把她的手攥紧,点头:“嗯。” 这答案并不出乎意料,刚醒来时,梁研已经回想过,她做了什么,她很清楚。那一瞬,她刺的是要害,没有思考过,也来不及思考。 梁研久久没讲话,沈逢南心里难受,靠过去亲她的脸,“研研。” “没事。”梁研说,“我没后悔。他要杀你,我只能那么做。” “嗯,我知道。”他唇移下去,慢慢地吻了吻,“别去想。” 七点多,梁研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浅,过了两个小时,又醒来。 坐在床边的不是沈逢南,却是沈艺。 见梁研醒来,沈艺欣喜,“你醒啦!” 梁研惊讶,“沈艺姐,你怎么……” “我刚刚回来。”她眼睛红红,仔细看着梁研。那会儿得知消息,她赶着订了最近的航班,八点多到南安,下飞机后直接打车来了医院。 “研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渴?要不要喝水?”沈艺往桌边跑。 梁研喊住她,“你别忙,我不渴。” 沈艺跑回来,“我哥去买吃的了,医生说你可以喝粥了,待会你喝一点,你脸都瘦得不行了。” “哪有那么夸张?” 沈艺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心疼地说,“没夸张,下巴都尖了,虽然这样也美美的,但我还是喜欢你有点肉,摸着软乎。” 梁研笑起来。笑得太过分,一不小心牵动伤口。 她一皱眉,沈艺就慌了,“疼了是不是?” “有一点点,死不了,”梁研说,“你坐啊。” 沈艺乖乖坐下,不敢再随意逗她笑。 两人说了一会话,沈逢南回来了。 他给沈艺买了套餐饭,给梁研买了清淡的白粥。 沈艺坐在桌边吃饭,沈逢南小心地把梁研扶起来,在她背后垫上枕头,给她喂粥。 梁研胃口一般,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 沈逢南把剩下的喝完了。 到十一点,沈艺想留下来,沈逢南没让,把她送到楼下,叫了车,让她回家休息。 梁研睡了好久,晚上就没那么困了。沈逢南拿手机放歌给她听。 他去卫生间简单地洗了个澡。这几天梁研没醒,他什么都顾不上,就那么邋遢地过着,到现在心才彻底松了点。 他洗完,回到床边,把音乐调低,问梁研明早想吃什么。 梁研想了想,“有什么选择?” “流质的吧,粥、面、米糊还有汤这几种,你随便选。” “那米糊吧。” “好。那午饭喝个汤,沈艺想给你做。” “不麻烦吗。” “不会,她喜欢做。” 讨论完饮食安排,沈逢南开了小灯,把大灯关掉了。 “睡吧。”他被子往上拉了一些,盖住她的脖子。 梁研说:“你也上来睡。” 沈逢南顿了一下,摇头,“不行。” “你眼睛都黑成熊了。” “我趴这儿睡就行。” “这能舒服么。” “没关系。”他笑了笑,“更不舒服都睡过了,你不是知道吗。” 梁研一下就明白了。 她也笑了,“睡了小半年地板,是吧。” “对,我早习惯了,坐着都能睡着。”他弓下身,吻她额头,吻完贴上嘴唇,“你乖乖睡。” 梁研闭上眼睛。 屋里彻底地静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讲话。 他讲了什么,她不太清楚,只听到他叫她“研研”。 这一晚,沈逢南睡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囫囵觉。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醒来,梁研还在睡。 沈逢南洗漱了一下,留了纸条放在床头就出去买早饭了。 医院门口就有条街。他昨晚出来的时候看到有打米糊的,这会沿着路找过去,店家已经开门了,他买了一碗,又去旁边买了几个包子。 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一箱牛奶。 梁研醒来就看到了床头的字条。 沈逢南的字很特别,写得有些潦草,但不难辨认,仔细看,其实挺好看。梁研看了几遍,把纸折起来,放到柜子上。 她摸到手机,看到赵燕晰昨晚发的微信,说要等复试再回来,梁研随手给她回了。 玩了会手机,梁研想起就快开学了。 不过好在她这学期已经没有课,没事情的话不需要去学校,但报到还是需要的。这事简单,可以拜托原来的室友帮忙。 梁研在宿舍群里甩了条消息,附上一个大红包。 没一会,就被起得最早的妹子抢了,报到的事也就拜托给她了。 沈逢南回来时,梁研刚好放下手机。 她喊了一声,沈逢南很快走过来:“醒了?” 他眉骨上的痂要掉不掉,梁研看见了,招手,“你过来点。” 沈逢南靠过来,梁研拿手指轻轻蹭了一下,那块痂掉了,露出淡红色的新皮肤。 她又仔细看了看,发现他嘴角的伤也结痂了,估计过两天就能好。 “好了。”她看了看他买的东西,问:“你怎么还买牛奶了?” 沈逢南说:“估计你还得在这住些天,多备点东西比较好。” “哦。” 梁研也觉得有道理。她本来没感觉,这会儿闻到米糊的香味,就有些饿了。 “我没洗漱。”她说。 沈逢南把东西放下,说,“你等一会。” 他去洗手间挤好牙膏,接了一杯水,又拿了盆走出来。 梁研被他扶起来。 沈逢南把牙刷递给她,一手端盆,一手拿着水杯,梁研对着盆刷牙。 她刷得快,沈逢南提醒,“慢点,小心扯到伤口。” 梁研放慢速度,刷了几分钟才完。 沈逢南打水给她擦脸,这回梁研只要靠着,全是他动手。温毛巾在她脸上滚过一遍,毛孔都清爽了。沈逢南把沈艺昨晚用的面霜拿过来,弄了一点,给梁研抹脸。 他掌心粗糙,抚在脸上刺刺的,其实并不舒服,但梁研也没嫌弃。 第一次有人帮她做这样的事,感觉不赖。 等收拾干净了,梁研喝米糊,沈逢南吃包子。 早饭就是这样简单。 到中午,沈艺熬了汤、做好了饭菜带过来,丰盛多了。 梁研恢复得不慢,沈艺每天变着法子养她,没过多久脸就圆了些。 这期间陈舸和徐禺声都来看过她几回,陈舸带了小宋过来,凑着机会把笔录做了。 那件事的后续,梁研没有再关心。 她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医生允许回家休养,沈逢南就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带她回家了。 沈艺请的半个月假期结束了,拖了几天才回北京。 梁研的伤口渐渐愈合。她休养期间刚好做毕业论文,沈逢南没接新的工作,专心照顾她。 赵燕晰三月中旬回来,梁研好得差不多了。 接到电话,她就开始收拾东西。 在一起住了这么久,突然分开,不只沈逢南舍不得,就连一向洒脱的梁研也有点不习惯了。 梁研觉得这段懒散的休养日子似乎让她对沈逢南产生了依赖。 沈逢南把她养得懒了很多,口味也刁了很多。 这感觉有些诡异。 更诡异的是,梁研意识到了,却没有改正的打算。 梁研不太清楚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收拾好东西,倒在床上思考这件事。 沈逢南做完饭,喊她。 梁研没动。 没一会,他走进来,“研研?” 梁研嗯了一声,还是没动。 沈逢南走到床边,把她捞起来,“不吃饭了么?今天有可乐鸡翅。” 显然,梁研又被诱惑了。 她有点无奈,坐直身体,“沈逢南,你把我养坏了。” 第47章 梁研严肃地说这样的话,沈逢南一愣之后就笑了,“怎么就养坏了。” “讲不清,我好像越来越懒了。”梁研皱了皱眉,“我没想明白。” “那就不要想了。” 沈逢南无所谓一样,把她抱着,手放在她左胸口,“今天什么感觉?” 这一个月,这样的话,他每天都问。 梁研想也没想,照例答着:“没感觉。” 大约是看她态度敷衍,沈逢南没作声,看了她一眼,手放下来,从她腰上探进去,贴着皮肤摸到胸口。 他手掌热,碰到那块疤,梁研颤了一下。 沈逢南抬起眼,“疼?” “痒。” 沈逢南没动,手指轻轻摩挲,过了会,眼垂下去,“估计要留疤了。” 梁研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关系,又没人看到。”顿了下,发觉这话不对,补了句,“只有你看。” “……” 这话没法接,沈逢南眼神微深,朝她看了一眼,收回手,把她的衣服拉下来,“吃饭去?” “好。” 饭后,沈逢南洗碗,梁研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这一次住得久,期间沈逢南和沈艺零零碎碎给她买了不少东西,有护肤品,也有衣服,里面穿的,外面套的都买了很多。 沈逢南还去了一趟她的小窝,把她要用的参考书都拿到这边。 这么一来,要收拾的东西就不少了。 梁研打开衣橱看了看,发现沈逢南弄得很整齐,她的衣服挂在左边,他的挂在右边,外套毛衣分得清清楚楚,腰带挂在侧面的挂钩上,不像她和赵燕晰总把衣服一股脑塞在柜子里,穿哪件就抽出来熨一下。 梁研把她的衣服拣出来,简单叠了一下,放进拖箱里,又拉开橱底抽屉,把袜子取出来,放进侧袋里。 沈逢南忙完过来,见她在清点证件。他想起来,她的身份证还在他这里,上次住院的时候用了,没还给她。 “你等一下。”他找到自己的钱包,取出来,看了眼上面的照片。 梁研也不在意,随他看。等他看完,她问:“很丑是吧?” 沈逢南说:“没觉得。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上次就想问你。” “高一。” “难怪,”沈逢南低头又看了看,“看着很小。” “赵燕晰说像小男孩。” 沈逢南轻轻一笑,“头发是短了点,不过……” “不过什么。” “脸好看,很秀气。” “……” 梁研难得有一次接不上话。 这样正儿八经的夸奖,她一向都不习惯,也不自在。顿了一下,她转开脸,低头摸了摸鼻尖。 沈逢南把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惊讶了一下。 她害羞的样子实在罕见。 他一时看怔,愣了愣,陡然笑出来。见她看过来,他抿着嘴忍住,然而眼睛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努力忍着,低头继续看,然而手里却突然一空。 梁研转身把身份证塞进包里,“你应该看够了,我收着了。” 沈逢南也不生气,从身后环住她,收了笑,低声说:“你快过生日了。” 梁研手一顿。 “你想要什么,或者想去哪里?” 梁研转过身,“我想要什么都行?” “嗯,我做得到的都行。” 梁研看了他一会,说:“你不怕我提过分的要求?” “我能做到的应该都不算过分吧。” 梁研眉一挑,露出挑衅的神情:“那可不一定。” 沈逢南笑着看她,“那你试试看。” 梁研说:“我没想好。” 他点头,“不急,慢慢想,先去洗澡吧。” “好。” 等梁研洗完澡,沈逢南才去卫生间。 梁研把笔电收起来,塞到背包里,衣服也已经全部装到箱子里,就剩了明天要穿的和身上这件睡袍,这是沈逢南上个礼拜新买的,嫩粉色,她不准备带回去让赵燕晰嘲笑,打算就放在这儿。 收拾完,梁研检查了一遍,四处看看,见没有落下东西,她走到桌边,把自己看过的书都整理好,按类别放回书架上。 这段时间,这张大书桌都是她在用,桌角堆着她看过的文献,沈逢南不想让她整天对着电脑,把一百多篇文章全打印了。她已经看完,没必要带走,都一起理好了放他的书架上。 沈逢南过来时,梁研正准备把最后一本书放到书架顶层。 她赤着脚站在桌子上,睡袍的下摆晃荡着。 这件睡袍不长,只遮到梁研的膝盖,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腿,修长笔直。 沈逢南站在门口,视线沿着她白润的脚后跟往上,到小腿停了一会,再往上。 梁研仰着脸,头发已经齐肩,整齐地垂在睡袍领子上。 她这个样子,搭着这件嫩粉色睡袍,从背后看,只像个温软乖巧的小姑娘。 沈逢南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天,她跟在赵燕晰身后,穿一件灰色t恤,黑色休闲裤,脚上一双夏款运动鞋,也是灰色。 他第一眼看她,只觉得是个假小子。后来有交集,才发觉这假小子面目多样,装孙子的时候像模像样,横起来像山大王。 那时,他亲耳听过她调戏赵燕晰,像个小坏蛋。他也曾误以为她们俩是一对。 现在再想这些,感觉早已不同。 沈逢南看得有些入神。 梁研放好书,顺手把那一排理了理,转身要从桌上下来,却见他站在那。 她动作停住,屁股坐在桌上,“你洗好了?” “嗯。” 沈逢南走进来,在桌边停下,离她很近。 他眼睛深黑,目光热得不太正常。 梁研却没多注意,椅子在旁边,她脚踩上去,正要跳下来。 沈逢南手一伸,把她的脚踝握住了。 梁研一怔。 屋里热气足,梁研身上不算凉,脚也是温温的。 沈逢南的手掌往下移,包住了她的脚跟,再挪到脚心。 他皮肤滚热,掌心粗糙得有些扎人,梁研蓦地抖了抖,腿往回缩,“痒,你松开。” 沈逢南没松手,反而捏紧了,拇指在她脚底摩挲了几下。 “沈逢南!” 梁研踢他。 他没应,突然松手,往前走一步。 梁研失去平衡,上身往后倒,沈逢南伸手一捞,站在她两腿之间。 他一手扯开自己的浴袍,有些急躁地贴住她的嘴,没有吮吻,舌就进去了。 他勾缠着不放,梁研两手环住他。 沈逢南左臂收紧,把她箍在怀里,右手从她睡袍下摸进去,沿膝窝往上,到大腿根,从前滑到后,托住臀。 梁研坐在他手上,隔着一层布料,感觉到他手指在移动。 她身体震颤,咬着他的下唇。 沈逢南把她托起来,没有停顿地扒了她的小裤。 他的手从她臀沟摸下来,从后到前,一路摩挲。 梁研已经坐不稳,她从他唇上退开,头搁在他肩上,喘息中混着极弱的呻—吟。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睡袍被解开了,滑落下来。 沈逢南的脸埋在她胸前,慢慢舔吻,舌头最终停在她左胸的疤痕上,很轻地吮触。 这感觉很折磨人。 沈逢南却依然保持着这种节奏,手指挪动、按揉,缓慢而温柔。 梁研觉得他似乎是故意的,她有些气愤,短暂地拉回理智,试图抽出他的手,没能成功。 她没坚持,一只手伸下去,到他身下猛地握了一把,快而狠。 沈逢南忍了一个多月,这一下毫无防备,他浑身一激,差一点就交代了。 “梁研!”他哑声闷吼,热气喷在她脸颊。 梁研毫不知错,没松手,报复性地再捏一下。 “别动了!” 沈逢南气息急重,眉头紧紧皱起,认输似的诱哄,“乖,别动。” “那你也别动……”她的声音同样哑,带着点得意的轻笑,好像战场上侥幸获胜的小将军。 “好、好……”他应了两声,手停住,慢慢从她臀底抽出来。 没等她缓下来,他把她放倒,扶着她的腿,矮下身,头埋下去。 梁研喉咙骤紧,瞬间滚出了声音:“啊……” 她脑袋轰隆,有几秒空白到极致,不太明白他在做什么,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然而,身下的人却没停,连本带利地讨回一切,很快就让她清楚他已经转败为胜。 梁研脸庞红透,身体每一处都烫起来。 “沈逢南……”她一直发抖,声音都是颤的。 沈逢南最后狠狠吮了一次,站起身,脱了内裤,拉开抽屉取了套子。 梁研眼眶全是热气。 沈逢南把她搂住,直接冲进去。 书桌微微晃动,连着书架一起发出声响。 除了男人的喘息,梁研耳里什么都听不见。 …… 第48章 屋里安静了很久,梁研很少在事后这样沉默,沈逢南渐渐觉得有点不对。 他把被子往下掖了一点,托着梁研的下巴,低头问:“累坏了?” 梁研没回答,脸抬了抬,视线落到他脸上,像在思考问题。 沈逢南不明所以,“怎么了?” 梁研眼珠子动了动,说:“没什么,睡觉吧。”到底还是没问他,反正也没必要,她自己能弄清楚。 沈逢南只当她太疲惫,嗯一声,问:“要去厕所吗。” “不去。” “那我去了。” “嗯。” 沈逢南从被窝里出来,身上还光着。他捡起椅子上的内裤套上,出了房门。 梁研手从被子里伸出,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拿到手机。 沈逢南只是上个厕所,很快完事,他把外面的灯都关掉,回到卧室。 走到床边,发现梁研在看手机。 他提醒,“别躺着看,眼睛弄坏了。” 梁研好像没听到似的,眼睛还盯着,眉微蹙。 沈逢南见她这样入神,有些奇怪,他掀开被子躺进被窝,靠过去瞥了一眼。 屏幕上一大段小字密密麻麻,看不太清,但段前标题加粗加大,很抓眼,其中关键字直接戳进眼,沈逢南呆了一下。 震愕几秒,他一把握住手机。 梁研没防备,手里一空。 手机已经被沈逢南抽走,他手盖着屏幕。 梁研诧异地望着他,“你干什么?” “……” 沈逢南脸黑着,措辞半天,没更好的话,反问,“你在干什么。” 他这反应活像发现小孩看黄书的家长。 梁研一时微愣,实话实讲,“我在看你刚才做的事。” 沈逢南生生被她噎住,耳根微烧,哪料梁研还没讲完,话继续往后,“我随便搜了一下,就找到这个,我才看了两句,讲得不太明白,我再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沈逢南故作平静,背过身把页面关了,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身体还没转回去,就听背后一句:“我可以学习一下。” 语不惊人死不休。 沈逢南简直头疼,耳后温度持续升高,他回身把她一搂,打算用沉默把这茬儿带过去,但梁研这家伙显然不好糊弄。 她两手在他胸口推了推,抬头看他,“我说我要学习一下。” 沈逢南无语道:“学这个干什么?” 梁研一脸无辜,“那你不是做了吗?我还不会。” “……” 这都是什么问题? 沈逢南索性不迂回了,直接说:“不会就不会,你不用学这个。”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 一句话就把沈逢南逼到死角。 这已经不只是尴尬了,他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脸和脖子全都红了。 他清楚,梁研在这方面的启蒙除了最糟糕的那两年,什么都没有。她没说,他也能猜到那阴影必然持续多年,从青春期到成年,让她渐渐变成这样的个性,遇到他之前,她对男人、对这些亲密事应该只有排斥,不可能会去关注和了解。 但即使理解,沈逢南也不可能跟她仔细解释这个。 有些事,是情之所至,不需要学,也讲不清楚。 她以后慢慢会懂。 然而梁研并不知道沈逢南在想什么,她还在等他回答。 沈逢南把她的脑袋搂过来,安抚似的摸了摸,“别问了,总之,你不用那样。” 梁研的额头蹭在他颈子上,感觉到他身上很热。 她抬眼看了看,“你是害羞了么?” “……” 没等到回答,梁研很肯定地把他这反应按照自己的看法来理解了。 她觉得没必要为难他,有空再去百度慢慢查好了。 “好了,睡吧睡吧,不问了。”她拍拍他,脑袋又回到他胸口,闭上了眼睛。 沈逢南想了几秒,也无话可讲,哭笑不得地把灯关了。 梁研回去的当天,赵燕晰就回来了。 师大的复试开始得比较早,就在两天后,她之前复习过,现在紧赶慢赶,又集中复习了两天,隐约有些忐忑。 复试当天,梁研送她过去,没有笔试,所以当晚就出了结果,她顺利地被录取了。 二战告捷,终于一雪前耻,赵燕晰喜极而泣。 她本科学校不怎么样,这个专业又不好找工作,去年考研失败,爸妈两边都不看好,叫她直接工作。除了梁研无条件支持,其他人都觉得她这个脑子能考上师大就怪了。 不管怎样,这是件大事,熬了这么久,算是彻底解放了。赵燕晰准备庆祝一下。 她在南安这边没认识几个人,便问梁研要请哪些人。 梁研说随便她。 赵燕晰想了想,笑着说:“你家沈叔叔得请吧。” 梁研看她一眼,“你不是叫南哥的?又改叔叔了?” 赵燕晰“哟”一声,戏谑道,“当初是谁让我叫沈叔叔的,现在嫌我把人叫老了?” “……” 知道她在揶揄,梁研懒得接这话茬,转身去收拾桌上的书。 赵燕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走近了问:“现在到哪一步啦?山盟海誓,如胶似漆?” 梁研手停下来,思考了一下,点头,“差不多。” 赵燕晰没想到她这么实诚,愣了下。 隔几秒,弱弱地说:“你初恋谈得好像挺久哦。” 梁研回头看她,“不然呢。” 赵燕晰眉头轻微地皱了皱,有些感慨地说:“我觉得我好像想错了,我本来以为你很快就会发现他的缺点,然后厌倦,然后分手,然后再喜欢上其他的人,就和我当初一样……不对,你比我优秀多了,又比我还追求完美,要求应该比我高,肯定比我更快就会发现人家不美好的地方,比如他不爱洗头,身上烟味重,或者晚上睡觉打呼噜什么的,总之,应该比我的初恋还短暂才对……” 这都什么鬼? 梁研听得莫名失笑,“他爱洗头,烟味也不重,晚上应该也不打呼噜,反正我没听见过。”她几乎都比他早入睡,晚起床,想听也没机会。 赵燕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特指这几点,就是、就是……反正不是这个样子。”她不知如何表达,顿了下,问梁研,“你对他很认真很认真吗?要在一起很久?” 梁研嗯了一声,把书装进包里。停了下,她视线又转回来,略带着思考的意味,“赵燕晰,我可能会嫁给他。” 赵燕晰惊怔。 愕然一瞬,她睁大眼,“你确定?!” 梁研摇头,“我还没安排,戒指没买,户口本也不知塞哪儿去了,找不找得到还是个问题,而且,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 赵燕晰越听越觉得不对,到最后瞠目结舌。 “你、你要跟他求婚?” “对啊。” “……” 赵燕晰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关注点瞬间转变了,“干嘛要你跟他求婚?!你还要给他买戒指?!” “不行么。” “他是男的!” “是啊。” “……” 赵燕晰话都讲不出来了,她呆呆地站着,第一次觉得梁研这家伙怎么这么奇葩呢。 梁研没管赵燕晰内心受到的震荡,已经考虑起别的事,“对了,这次吃饭别叫他了,他最近忙得很,就咱俩吃吧。”停了停,说,“或者把池宪叫上,前几天他朋友圈发了个兼职消息,我跟他说了一声,他说给你留着。” 梁研说完就给池宪打了电话,约了晚上吃饭,在师大门口见。 挂掉电话,梁研把包背上,拍拍她的头,“我去趟学校,晚点回来接你。” 等赵燕晰缓过神来,她已经下楼了。 三点多,梁研和钟老师谈完论文,离开了办公楼。 经过奶茶店,她买了三杯,准备去趟宿舍。 上次她请室友帮忙办了报到手续,学校里的有些杂事也是她们转达。虽然交情都不深,但也没闹过大矛盾。 她把奶茶放进包里,往宿舍楼走,路上突然接到电话,陌生号码。 接通后,那头是个男的。 梁研没听出是谁,正要问,对方讲话了,“梁研,是你么?我是宋祁宁。” 宋祁宁? 梁研怔了两秒,记了起来,就是跟她告白被她打了一顿的那男生。暑假时她在俞城见过他。 那头,宋祁宁已经在解释,“我打电话去你宿舍,你室友把你电话给我了。” 梁研哦了一声,在宿舍楼外站定,说:“你有什么事么。” 电话里静了一下。 过了会,宋祁宁说:“你在学校吗?可不可以见个面?” 梁研惊讶,“你在我学校?” “嗯,我过来复试,我考研报的你们学校。” “哦,这样啊。”梁研明白了,“那你现在在哪?” “我在西操场这边。” “行,我过来找你吧。” 梁研往操场走。 到底是老同学,他其实是挺友好的人,当年她把人打得鼻血横流,现在想想还真挺狠的。 到了操场,梁研看到草坪的栅栏边站着个人。她刚一走近,他已经认出她,大步走过来。 “梁研!”他到她面前,脸庞有了笑,“你又变了一些。” “是么。”梁研没讲这个,看了看操场,“你怎么在这。” 宋祁宁说:“我四处走了走,看看你们学校。” “看完了?” “还没,还剩那个方向还没走过。”他指着体育馆那边,停顿了下,说,“梁研,我不太熟,你能不能陪我去那边看看?” 梁研算算时间,还早,说:“好。” 宋祁宁很高兴,笑着看她,“走吧。” 宋祁宁一路和梁研讲话,转了一圈,到篮球场附近,他们在木椅上坐了会,梁研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说:“我得走了。” 宋祁宁愣了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不远处,沈逢南站在树荫下,听他师兄董旭碎碎念:“还真是梁研那丫头啊,难怪我说一个假期没见,怎么变了挺多,原来是谈恋爱了,啧,小年轻呀。”感叹完,又发表评价,“别说,俩人还挺配的……” 话音落,身旁幽幽一句,“哪儿配了?” 第49章 董旭抱臂看戏,没关注这话里意味,恰巧那边两人站了起来,梁研似乎在说着什么。 董旭好整以暇地看着,“哪儿都挺配的吧,身高很和谐啊,男孩挺俊,梁研这丫头长得也俏,俩小孩都正当好年纪啊!想当年,咱们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华正茂……” 说到这里,瞅见新进展,“哟,牵上了!” 他看得带劲,丝毫没注意身旁某人抿紧了唇,面色黑沉。 梁研没想到宋祁宁突然抓住她。她已经讲完话,正准备走了。 宋祁宁见她皱眉,意识到举动失当,匆忙松手。 梁研看着他,想起了什么,说:“你放心,我不会打你了。那时我很冲动,抱歉。” 宋祁宁有些诧异地说:“没关系,不要紧。”停了两秒,迟疑着问,“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梁研点头,“嗯。” 宋祁宁没话说了,手彻底垂回身侧。 “你变了很多。” “是么。” “嗯。”宋祁宁沉默片刻,抬头笑了笑,“这很好。” 停顿了下,又说:“对不起。” 既为刚刚的突兀举动,也为当年的鲁莽表白。 至于结果,他事先已经想过每一种,只是觉得既然来了,就再试一次。她愿意来见他,已经很好。 宋祁宁说:“我们以后又是同学了。” “嗯。”梁研说,“你以后有事可以找我,这里我很熟了。” “好。” 讲完话,两人道别,宋祁宁往校门方向走,梁研去宿舍。 没走几步,梁研看到了树荫下的人。 董旭笑着朝她挥手。 梁研目光却落在他身旁。沈逢南站在那儿,手臂上挂着相机。 她走过去,喊:“董老师。” 接着,头转了下,形式化地和沈逢南打了个招呼,“沈老板也在啊。” 没等沈逢南开口,董旭就回答了,“小师弟过来帮我的忙,老钟跟你说了吧,后天那个讲座你还得来一下。” 梁研点头,“钟老师告诉我了。” “那行,到时我叫老钟先给你发资料,你忙去吧,我们也得走了。” “好,再见。” 临走前,梁研看了一眼沈逢南,和他的目光碰到一块。 她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 往回走的时候,梁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刚刚他是不是看到了? 她脚步停下,回头看,人已经走了。 晚上忙完,已经八点多,董旭拉上沈逢南一道吃饭。 他们都不讲究,就在学校后面一家很小的川菜馆叫了菜,上两瓶啤酒。 董旭侃东侃西。 沈逢南听他讲,吃了一刻钟,越发没心思,几次低头看手机。 董旭奇怪,“你约了人啊,怎么心不在焉的。” 沈逢南顺势应了一声,喝完啤酒,说:“我先走了。” 董旭“咦”道,“还真约人了?这个时间,女人啊?” 沈逢南没答,只说:“照片过两天给你。” 董旭诧异着,沈逢南已经出了门。 和池宪吃完饭,梁研带赵燕晰去逛街。 商场换季打折,新款春装也有折扣,赵燕晰本来就喜欢逛,之前为考研憋了很久,这回彻底解放,哪怕什么都不买,她也满足。 她们一共逛了两个商场,买了几样东西。 赵燕晰处于放飞状态,乐不思蜀,梁研看了下时间,九点了。 她及时拉住赵燕晰,“回去了。” “还早啊,再玩会儿。” 梁研说:“没时间陪你了,我还要去看看沈逢南。” “啊?这么晚还去?”赵燕晰白天刚从冲击中缓过来,一听这话,有些嫉妒,“你对他太好了吧。” “我对你不好么。”梁研拍拍她脑袋,“有点事,他可能误会了,我跑一趟,很快就回来。” 赵燕晰想了想,觉得也是,虽然有沈逢南,但梁研对她还是一样好。 她平衡了,“那好吧,你现在直接过去吧,我自己回去好了。” 梁研不放心,“先送你回去。” 赵燕晰拗不过她,只得听话。 路程不远,骑小电驴半小时就到了。赵燕晰眼尖,最先看到小区门口的人。 她拍拍梁研后背,“喏,看来你不用跑一趟了。” 梁研也看到了。 电动车在门口停下。 赵燕晰扶着车:“去吧去吧,我把车推回去。” 梁研紧走几步,沈逢南看到她,也走过来。 距离很快缩短。 “什么时候来的?”梁研问。 沈逢南说:“没多久。” “怎么不告诉我?” “发了信息,你没回。” 梁研张了张嘴,“啊,我在骑车。” 沈逢南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梁研看着他。 门口大灯很亮,他的脸庞清清楚楚,包括细微的表情。 梁研说:“我正想去找你。” “找我有事?” 梁研反问:“那你找我有事?” “……” 沈逢南不是没被她噎过,习惯了,点头:“有事。” 梁研:“你说。” “散步。” 他把她的手牵住。 梁研惊讶。 沈逢南看着前面,往人行道走。 他没提白天的事,梁研以为是她多想了。 已经入春,但夜晚仍有凉意。 沈逢南问:“冷吗?” 梁研说:“不冷。” 她穿得不少。 沈逢南停下来,空余的那只手帮她把帽子戴好。 梁研问:“你今天忙吗?” “还好。” “就帮董老师做事?” “上午还做了别的。” “哦。” 走了没一会,到了沈逢南停车的地方。 “风大了,上车坐会。”他牵着她过去。 两人坐进后座,梁研捏着他的手指玩。 沈逢南问:“你今天忙什么?” 梁研说:“去学校了,然后和赵燕晰吃饭,哦,还有池宪。” “见你导师了?” “是啊,谈论文。” 说完,听见他嗯了一声。 梁研靠在座椅上,看着前窗,身旁很安静。梁研以为他没话讲了,一转头,又听他问:“今天那个男生是你同学?” 梁研立刻反应过来,“你看到了?” “嗯。” 梁研说:“是我高中同学,他叫宋祁宁,考研过来复试的。” 沈逢南又嗯一声,脸色却和白天那会儿一样了。 梁研盯着他看了几秒,说:“我觉得你有点不高兴,中午我叫你,你也这样,没理我。” 沈逢南顿了一下,目光渐沉,“你叫我什么了?” “沈老板啊。” 话一落,手被他捏紧。 “你平时也这么叫我?” 梁研微愕,脑子一转,明白了。 “董老师在那,我以为你还不想让他知道,你就为这个不高兴么?”梁研顿觉冤枉,“早说啊,我明天就告诉他,我把他小师弟睡了。” “……” 她就是厉害,一句话能堵死人。 沈逢南哪是她对手。 他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不要乱说。” 梁研看着他,“你不是这意思?” 沈逢南无言以对。 梁研靠近了,盯住他的眼睛,“沈逢南,你今天吃醋了,是不是?” 她好像从来不会迂回。 这种直接有时真要命。 但沈逢南否认不了。今天那一幕,还有董旭的话确实让他不舒服。 他相信梁研不会和那男生有什么,但董旭说他们很配的时候,他仍然想过去把梁研牵走。 这很幼稚,他清楚,但却是那时真实心情。 没法说这不是吃醋。 何况,梁研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让人无所遁形。 沈逢南什么都不想了,坐直,再倾身。 嘴贴上嘴。 他手撑着椅背,把她圈在这点地方。 梁研不太懂这一言不合就吻过来是什么情况,但她没去思考。 亲了一阵,越贴越近,沈逢南自然而然起了反应。 梁研感觉到了,退开,头垂下盯着他腿间看。 那里已经支得鼓鼓的。 她看得毫不避讳,过两秒,抬头说:“我已经学过了,你要不要试试?” “试……”沈逢南反应过来,脸立刻黑了。 那里却翘得更明显。 梁研看了看他复杂的表情,在狭仄的空处蹲下来,手伸过去给他解裤子。 沈逢南望着她发顶,心里一软。 舍不得。 他突然把她拉起来,打开车门,出去了。 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不少。 他走了几步。 梁研有些懵。不试就不试,他跑什么? 她下了车,见沈逢南靠在前车门边。 梁研走过去,觉得他这样子大概是又害羞了。 她眼睛往下瞟,沈逢南把她拉到怀里,“论文写完了?” 梁研说:“快了。” “别看那些东西。” “嗯,不看了,都看过了。” “……” 梁研又来一句:“还没练过。” 沈逢南忍无可忍,把她嘴巴堵上,亲完了说:“送你回去。” 他开了前车门,坐进驾驶位。梁研乖乖坐到后面。 车开到小区门口,沈逢南下车把她送进小区,到单元门口。 临别前,沈逢南摸摸梁研脑袋,低声说:“走了,晚点再找你。” “好。” 后面几天,赵燕晰上班了,每天忙于工作,梁研经常去学校,处理掉一些杂事,就待在图书馆,手头接的新稿子弄完了,论文进展也不错,已经快结束,她开始准备其他的事。 周四比较空闲,她中午离开学校,在小区里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时隔三四个月,梁越霆还是那个样子。 他站在冬青树旁边,身上的西装、皮鞋与老旧的公寓楼格格不入。 梁研捏住电动车的手刹,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 她没立刻下来,脚撑着地停了一会。 她带着防风口罩,梁越霆没认出她,他低头按手机,似乎要打电话。 梁研把车停好,一边走一边摘掉口罩。 梁越霆一抬头,顿了顿,“研研?” 梁研说:“你怎么来了?” “有公事过来,今天有空,顺道看看你。” 梁研把口罩揣进口袋,不知道讲什么,停了下,指指单元门:“上去吗?” “嗯。” 老小区,没有电梯。 几层楼爬上去腿会酸。 梁研走在前头,走了一半,回头看,梁越霆跟在她后头爬楼,中间隔了几级台阶。 梁研看到他微白的发顶。 可以下决心断掉父女关系,但这一幕在眼前,很难无动于衷。 进了屋,梁研煮了热水,找出茶叶泡了一杯。 梁越霆坐在小餐桌边,看着逼仄的客厅,微微蹙眉:“屋子太小了,我叫人找个大的。” “不用,我住惯了,大的不舒服。” 梁研把杯子放他面前,“喝茶。” 梁越霆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没再说什么。茶很热,他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 梁研猜他可能喝不惯。 梁越霆见她站着,说:“坐吧。” 梁研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 她沉默着,安安静静的样子,让梁越霆莫名想起了沈玉。这有些奇怪,那个女人,他几乎已经忘了她的面容,只记得她大多时候闷不吭声,没几分存在感。 再往后想,他就要皱眉了。 没有谁喜欢被人设计,尤其是梁越霆这样的男人。 他把那个模糊的影子丢回记忆里,问梁研:“学业紧张吗?” “还好,快毕业了,不用上课。” 梁越霆点点头,又端起杯子,喝了口微涩的茶水。 坐了一会,他问:“今天没有事情忙吧。” 梁研说:“没有了。” “那一道吃个饭吧。”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讲完电话,见梁研没应,他沉默了数秒,说:“我不是时常能过来,这次是凑巧,你之前的要求,我尊重。只是上回你走得匆忙,道别都不曾,”顿了顿,说:“真的不愿去,就算了。” 他站起身。 梁研也站了起来。 “一起吃饭吧。”她说。 很快就有司机来接。 餐厅是梁越霆定的,在拾宜路那家最有名的粤菜馆,都是贵价食材。包厢临窗,景观好,也清静。 梁研点了两个菜,其他都是梁越霆选的。 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也聊了聊。能讲的事情很少,到后面,没什么话说。 梁研问:“你在这要忙几天?” 梁越霆说:“明早回北京。” 梁研哦一声,不再问。北京那边的一切,没有她关心的。 吃完饭,梁越霆同她一起出了包厢,往门口走。经过候客休闲区,有道目光看过来。 梁研没察觉,出了餐厅的大门。 梁越霆安排了车送她。父女两个都没再说话,梁研道了“再见”就坐进后座,梁越霆也没有叮嘱什么。 车开走了。 有人过来,低声道:“梁总。” 梁越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问:“待多久了?” “个把小时了,您带梁小姐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梁越霆沉吟片刻,说:“继续叫人跟着,不露面、没有出格的举动就随他。” “是。” 梁越霆上了另一辆车,吩咐司机:“回酒店吧。” 这时,有人跑到餐厅门口,对门边的长发女人说:“程小姐,您怎么跑出来了,林先生请您过去呢。” “哦。”程茜没动,应了一声,视线还跟着远去的汽车。 “小李,刚刚那位,你看见没?” “那位?哪位啊?” 程茜摇摇头,笑了,“走吧,别让人等久了。” 司机把梁研送到小区门口,还要开进去,梁研说:“就在这儿停吧。” 司机有点犹豫:“梁总说送到家门口。” “不用了,我去对面超市买点东西。” “哦,那我送您过去。” 司机打了个弯,把车开到对面,梁研下了车。 家里酸奶和水果都没有了,纸巾也要买。梁研进了超市,先去果蔬区。 外面,司机开车走了,另一辆黑色汽车驶来,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一刻钟后,梁研买好东西,拎着购物袋走出来。 她穿过马路。 午后阳光暖,风也大,她的头发飘在肩后。 车里一道目光追着她的背影。 梁研快进小区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本地的陌生号码。 梁研接通:“喂?” 没声音。 她又“喂”了声,听筒里始终静默。 过了几秒,梁研把电话挂了,很快进了大门。 车里的男人将手机还给司机。 晚上,梁越霆接到电话,对方汇报:“梁总,小严总已经离开了。” “现在人在哪?” “在路上,应该是要回酒店了。” “等他到了你们再撤。” “明白。” 没到半个小时,严祈回来了,去了二楼咖啡厅。 梁越霆坐在东边,严祈直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服务生走过来。 梁越霆说:“咖啡很正,不试试?” 严祈没什么表情,一副惫懒模样。 梁越霆没管他,叫服务生走了。 严祈靠到沙发上,“你叫人跟着我,当我不知道?” 梁越霆并不惊讶,甚至没抬眼。 严祈看着他,“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梁越霆喝了口咖啡,“以防万一而已。你能遵守诺言,我和你姐姐都会很欣慰。” 严祈说:“欣慰怎么够?她会高兴得再塞几个女人给我。” 梁越霆的回应很平淡,“这是你必须承担的,严氏最终会是你的责任,你姐选择的人自然是适合你的。” “所以你当年也是因为这个才跟我姐结婚?”严祈讽刺地看着他,“你喜欢过哪个女人?真心地喜欢过,有么?” 梁越霆没有回答。 “你没有。”严祈冷笑,“我跟你不同。” 梁越霆平静地说:“你的不同毫无意义。” 严祈脸一僵。 梁越霆低头喝咖啡。 空气静了片刻。 严祈站起身。 “我会去严氏做事,但别指望我娶谁。”他语气淡下来,无所谓一般,“不是研研,也不会是其他人。” 第50章 秦薇接到程茜的电话时,刚刚参加完一个面试。 自从上次在医院和沈逢南见过一面,她没有再去找他,也没有离开南安继续以往的漂泊。 她开始找工作。 她和程茜已经有一阵没有联系。那次聚会后,她们之间变得有点奇怪。四五年的分离没有让友谊疏远,几句话却让一切变了样,再强行粉饰太平,彼此心里都膈应,没必要如此。 这辈子爱情失败,友情也失败。秦薇已经接受事实,所以程茜在电话里约她喝咖啡的时候,秦薇很惊讶,隐约觉得是有什么事情。 地方是程茜定的,秦薇到的时候她已经来了。 坐下后,点了东西喝,秦薇问:“怎么突然约我,有事?” “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 “嗯。” “找着了?” “还在面试。” “要不要我帮忙,我这边有点资源。” “不用了。”秦薇说,“有两家有意向,估计能定下来。” “哦,那挺好。”程茜笑了笑,“还记得我们第一份工作吗?” 秦薇想了想,“电视台那个?” “不是,大三找的实习。” 秦薇一顿,脸色微变。 程茜注意到她的表情,“你果然还记得,看来那件事你也没忘。” 秦薇皱眉:“怎么提起这个?” 程茜说:“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秦薇不明所以,程茜拿出手机,点了两下,递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两个人,一男一女,秦薇立刻认出梁研,至于旁边的男人…… 她看了两眼,没认出来。 “这是谁?”她抬头问。 程茜没回答,从包里取出两份旧报纸丢过去,版面都已经标好了。 秦薇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手僵了两秒,她迅速把两篇报道又看了一遍,一篇是那年10月12日,沈玉自曝与梁越霆育有私生女,另一篇是一周后,10月19日,沈玉不堪压力跳楼自杀。 她的视线停在第一篇的配图上。 梁研……梁越霆…… 秦薇不敢相信,照片里的小女孩就是梁研。 程茜将她的震惊看在眼里,说:“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也许这就是命吧,早就定好了。” 秦薇抬起头,“你怎么找到这些的?” 她记得很清楚,几天内,事情就被压下去了,没有新的报道出来,时隔这么多年,秦薇居然找出旧报纸。 “又不是隔了一个世纪,发行过的,真想找,有什么找不到?” 秦薇看着程茜,逐渐从震惊中平复。 “所以你找出这些,要做什么?你费这个力气,不会只为了让我知道梁研是梁越霆的私生女吧。” 程茜的表情很淡:“你说,如果梁研知道沈逢南和她母亲的死有关,会怎样?” 秦薇一愣,语气骤冷:“跟他没关系!他去了青海,什么都不知道,采访是我做的,稿子是我写的。” 程茜问:“照片是谁拍的?” “那是我让他帮忙拍的。”秦薇很生气,“你明明清楚,他那天只是送我过去,拍了张照就走了。” “问题出在那张照片上,不是么?沈玉为什么自杀?” “那也不关他的事,是赵老师要求稿子得有照片,说服沈玉拍照的是我,没做模糊处理是报社的错。” “秦薇。”程茜简直无语,“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急着把他撇清,有什么意义?” “这是事实。”秦薇紧盯着她,“程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不惯沈逢南和梁研在一起。” 程茜坦然承认:“你说对了,我的确看不惯。我不懂,你为什么能忍受,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你不用,不会后悔吗?”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秦薇认真地说,“这件事我会和他交代清楚,你如果有想法,就光明正大去争取,别用这种手段,这很卑鄙。” 程茜脸色青白。 秦薇拿上报纸,起身走了。 周五的夜晚最美好。 至少,在赵燕晰眼里是这样。周末不用去上班,她心情放松地准备享受夜晚时光,屯了很久的剧刚好可以一次性看完,再吃点零食,做个操,躺床上和梁研贫嘴,聊新公司里的小八卦。谁知,很不凑巧,梁研班上有集体活动,聚餐到九点多才回来。 进屋发现地板是湿的,刚拖过,再一看,桌椅家具也擦得很亮堂。 梁研咦了声,把房门打开,“赵小姐,你做大扫除了?” 赵燕晰正趴着玩手机,头一抬,“不然呢,你以为你养了海螺姑娘啊?” 梁研笑起来:“喏,我这不就养了一只吗,漂亮可爱,还会大扫除!” 赵燕晰被夸得高兴了,“怎么样,聚会好玩么。” “挺好。”梁研走进来,把外套脱下,“可能是要毕业了,大家都很和气,那些互撕过的突然都好了,弄得我一头雾水。” “就学生会的那几个?” “嗯。” “这很正常,毕业了山高水长,以后不搭轧了,没利益冲突嘛。” 梁研嗯一声,把电脑拿出来,在书桌边坐下。 赵燕晰奇怪:“你还有事做?” “嗯,睡觉还早吧,你自己玩。” “哦,好吧。” 赵燕晰知道轻重,梁研做正事的时候,她从不打扰。 赵燕晰戴上耳机,看了一期综艺。看到后半截,就有点无趣了,她关掉视频,一看时间,十点半过了。 该准备睡觉了。 抬头一看,桌边没人,梁研应该去洗漱了。 赵燕晰爬起来,把床头几本杂志拾掇好,放回桌上。 梁研的笔电还开着,赵燕晰看了下屏幕,打算瞟一眼她论文进度。 刚看了几个字,觉得不对,她拉到开头,眼睛瞪圆了。 卧槽,这哪是论文啊? 时间、地点、前期准备、流程…… 这是梁研的求婚策划书! 赵燕晰忍着吐槽之心,往下拉,居然还有方案b! 她再一看,旁边摊开的笔记本写得密密麻麻,乍然看上去,像专业课笔记,仔细一读,全是各种男戒点评,包括舒适度分析、美丑鉴赏。 赵燕晰往后翻一页,简直被雷到了—— 《手寸(戒指尺寸)对照表》。 再往下,是戒指佩戴方法,一行小黑字:佩戴于左手中指。底下画了红线重点标记,后边有小括号注释:此处不确定,说法多样,待查。 赵燕晰看得目瞪口呆,她显然低估了梁研的奇葩程度。 这家伙到底是求婚,还是做研究呢? 梁研洗完澡进来,见赵燕晰愣在那。 “你干嘛呢。” 赵燕晰把笔记本放下,扭头问:“你们学霸的脑回路都是这样子?大哥,我还以为你在发奋写论文呢。” “我论文已经收尾了。”梁研坐到床边擦头发。 赵燕晰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会,也坐下来,叹口气,“你要是这么费心思跟我求婚,我也嫁了。” 梁研抬起头,眉挑了挑,“赵姑娘,你确定?” 声音带着笑,表情不怀好意。 赵燕晰一看就知道她又犯毛病了,嫌弃地将她一推,“都有主了还撩?小心我让你负责哦。” “行,负责啊。” 梁研手伸过去捏她脸,赵燕晰叫着躲闪。 两个姑娘闹作一团,和小时候一样。 闹够了,歇下来,一个靠在床头,一个躺在床尾。 赵燕晰想起以前,莫名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你就快二十一岁了,有了喜欢的人,很快就要毕业,要求婚,然后结婚,有小孩,做妈妈,养小娃娃……啊,真像做梦一样。” “……” 梁研无语,“赵姑娘,你是不是发散得太远了?” “哪里远啊,一步步的,都在眼前了。” “我婚还没求呢。” “有什么关系,你家沈叔叔难道还会拒绝你吗?他又不是傻子。” 赵燕晰看着天花板,已经给梁研画出一张美好蓝图,“嗯,我掐指一算,你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而我就是幸运的见证者。我小时候从来没想过这么远的事情。” 梁研笑道:“你小时候就想着吃。”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赵燕晰伸着脚踢她一下,“我爬树摘枣是为了谁啊,下河打莲蓬是为了谁啊。” 梁研只笑不答,躲着她的脚丫子。 赵燕晰爬过来,手脚并用:“小白眼狼。” 睡衣松垮的袖子滑下来,她手臂上的疤痕露出来。 梁研脸上的笑没了,赵燕晰没料到她突然不躲,一巴掌不偏不倚落在她手背上。 赵燕晰愣了一下,顺着梁研的视线一看,就明白了。 她连忙拉好袖子,凑过去说:“我开玩笑的,你才不是白眼狼。” 梁研没接话,拉过她的右手,将袖子推上去,仔细看那片红痕。 赵燕晰说:“淡了很多了,你去年买的那些药膏我还没用完。” 不只去年,以前那些年梁研一直给她买各种祛疤膏,每支都没用完,几个月没明显效果,就弄来另一种。 赵燕晰知道,对于这伤疤,梁研的执念比她重得多。她自己都已经不在乎了,很多时候甚至忘了这回事,梁研却还是会受它影响。就像现在,本来开开心心的,突然就变了。 赵燕晰有些忧愁:“其实,我觉得这疤祛不掉也没什么,我穿长袖没人能看见,以后我不想涂药膏了,你也别老记着这个。”顿了下,干脆把话说完,“本来也不是你的错,虽然是给你煮鸡蛋,但是我自己不小心烫的,你没欠我啊。” 梁研松开她,“再试试吧,还有很多没试过呢,每年都有新的。”没多说,她起身下床,“我上个厕所。” 赵燕晰却突然铁了心似的,喊住梁研。 “我说的是真的,就算你欠我什么,这么多年也还够了,没人比你对我更好。梁研,我希望你轻轻松松的,不管是我这点疤,还是以前的其他事,都不要再让你不开心。” 梁研沉默地听完。 屋里静了一会。 过几秒,梁研转过身,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一把,“知道了。” 第50章 沈逢南很忙,周一要去海南拍摄,他赶着周日晚上来见梁研。 两人一道去吃夜宵,就在附近的排档,选了一些海鲜。 沈逢南要了一瓶啤酒。 梁研说:“你嗓子能喝吗,我听着好像不怎么好。” 沈逢南说:“没事,昨晚睡得晚了点。” 他倒了一杯,梁研把纸杯递过去,“我也喝。” 沈逢南抬眼,“能喝?” “当然。” 沈逢南给她倒了一杯。 香喷喷的扇贝送过来,两人各吃了几个。 沈逢南喝完一杯啤酒,又倒满,梁研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工作顺利。” 她一下喝了小半杯。 沈逢南蹙眉:“慢点。” 梁研又一口把剩下的喝完,杯底亮给他看,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啤酒而已。” 沈逢南眉头松下来,淡笑着,“喝醉了,我不送你回去。” “那带我去哪?” 她挑衅的神情让沈逢南心里一痒。 看她几秒,他眼眸垂下,低着声:“把你塞兜里,带到海南去。” 没听到回应,他抬眼,看见她笑得两眼弯弯。 分别前,沈逢南摸了把钥匙给梁研。 “上次忘了带给你。” 梁研看了看,问:“我随时都能去?” “嗯。” “懂了。”梁研毫不客气地揣进口袋。 周一上午,沈逢南没去成海南。 要出发时,在小区门口碰到秦薇。 他们在门口的咖啡馆坐了一会,秦薇讲完事情,把报纸递给他。 两篇报道都不长,但标题明显,照片更扎眼。 “我没想到那是梁研。她那时还很小,我没多注意。我记得她母亲抱着她拍完照,你才刚走,她就躲回房间了。” 秦薇看着沈逢南的表情,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这并不好接受,她理解。 秦薇给了一点时间让他看完。 沈逢南看得很慢,逐行逐字,两篇都看完,又翻回来,盯着那张照片。 他久久不说话,也没抬头,秦薇看到他的手微微颤抖。 她更加难受。 “我没想到后面的事,带我的那个记者明确说照片会做处理,但最后登出来却是这样,那几天事情发酵得很严重,我后来再去找沈玉,发现她们没再住那个房子,没几天就有了跳楼的消息。” 她语气低下来,“这事我有责任,那段时间我一直很内疚。事情前后没有多久,梁家很快就压下了,你回来时已经都过去了。我怕你也会有负担,没跟你提。” 秦薇讲完话,这块地方就静了。 她不知道沈逢南把那点铅字看了几遍。 她心里闷,就想抽烟。 这次她没顾忌,就在他面前摸出一根烟点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手里的烟只剩小半截,她听到了沈逢南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的。” 他问得不清楚,但秦薇明白。她视线转回来,在沈逢南脸上停了两秒,又落下去。 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她低头说:“是程茜发现的。我觉得还是你来告诉梁研比较好。我不知道程茜会做什么,但如果添油加醋,肯定会造成误会。这事本来就没你的错,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去和梁研解释,或者,我现在也可以跟你去见她……” 她还说了什么,沈逢南没有再听。 他的视线回到那张照片上—— 长头发的女人坐在旧沙发一角,小女孩靠在她怀里,短短的马尾辫散了,半边脸躲在女人肩窝。 她有没有在哭? 他记不起来。 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天,他赶时间,很匆忙,没关注,也没用心。 一切早在记忆里模糊不清。 周二,南安下了一场雨,回暖的天又变成冷飕飕。 这是三月的最后一天。 傍晚时,雨停了。 梁研将电动车停到楼下,把脚踏上的纸盒抱下来。进了电梯,她从背包里摸出沈逢南上次给的钥匙。 到楼上,开了门,她脱掉雨披丢在门口,换好鞋,抱着盒子往里走。 阳台帘子拉得严实,屋里没漏进光,很暗。 梁研本要进厨房,却闻到一些烟味儿。她往沙发那边走了几步,仔细一看就愣住了,怀里的盒子差点儿掉下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梁研站了两秒,回过神。她把盒子放下,走到沙发边。 沈逢南睡着了,只穿着薄线衫,身上连条毯子都没盖。他身体侧着,右手盖在眼睛上。 茶几上的烟灰缸塞满烟头。 梁研看了一会,转身去卧室取了条薄被盖在他身上。刚要退开,熟睡的人却突然醒了。 他在昏暗中睁开眼。 梁研在他脸上看到一些陌生的迷茫。 “沈逢南?” 他失焦的眼睛定在她脸上,“梁研?”沙哑的声音明显不确定。 “是我。” 他看了一会,伸手摸她的脸。 梁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回答。 梁研靠近他,“怎么了?” 他把她拉到了怀里,梁研的上半身几乎压在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来送锅。” “锅?” “砂锅,赵燕晰买旅行箱,在商场抽奖抽到的,我那儿都用不上。”她问,“不是后天回来么,提前了?” 隔两秒,耳边含糊的一声“嗯”。 “为什么抽那么多烟?” “没多少。” “蒙我呢。” 耳边没声音,只有温沉的呼吸。 梁研说:“坐飞机累了?” “嗯。” “那你睡吧。” “陪我睡?” “我不困。” “……晚上不走,行么。” “行啊,赵燕晰也不在家,她们公司搞新成员历奇活动,去农家乐了。”她从他身上爬起来,“你洗个澡吧,我叫外卖,吃完了去床上睡。” 沈逢南没动,梁研推推他,“去啊。” 他看了她一会,起来了。 晚上,梁研留下过夜。他们有一阵子没睡一起,这晚就有点过头,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梁研醒来已经很晚,出乎意料的是,沈逢南还在睡。以为他工作累过头,梁研没叫他,起床去上了厕所,把澡也洗了。 洗完裹着浴袍出来,她把阳台帘子拉开,打开窗户透气。一转身,见沈逢南赤着脚站在房门口,愣愣地看她。他身上就一条内裤。 梁研惊讶,走过来,“你怎么不穿衣服?鞋也不穿。” 沈逢南看着她,“你洗澡了?” “嗯,你也去洗吧。” 他点点头,没讲话,回了卧室。 梁研又留了一天。 4月2号,周四。 沈逢南下午出去买菜,梁研午睡醒来没看见他,在冰箱上留了张字条就走了。她赶回家拿了单据,把电脑塞进包里,再去拾宜路取戒指,到花店拿玫瑰。 回到沈逢南楼下,五点半。 摸出手机一看,两个未接电话。她没回,快速上楼。 在门口站了一会,冷静下来,她敲了门。 似乎一秒都没等到,门就开了。 “研……” 说了一个字就断掉,沈逢南明显愣了一下。 梁研把花递到他怀里:“给你。” “研研?”他回过神。 “你等一下。”梁研关上门,拉他到沙发边。 她把背包放下,取出电脑,把戒指盒也拿出来,都放在茶几上。 直起身,发现他正看着她。 手心莫名地热了一下。 “……你要不要坐着?”她搓了下手掌,指指沙发。 沈逢南没动。 梁研想了想,觉得站着也不影响,顺利的话,五分钟就能结束。 “我做了个ppt。”她蹲下来,打开电脑,把屏幕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对着他。 她点了自动播放,音乐也打开。 不多,一共十张,每张一两行字,带上一张图。 文字是她写的承诺,很正经,也很细致,图画是她手绘的,没着色,简单清淡。 一遍放完。 梁研没停顿,把戒指拿出来,站起身:“沈逢南,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音乐在这一秒放到末尾,停了。 屋里寂静。 没有人应声。 梁研手心渐渐出了汗,戒指被捂得湿热。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男人走过来,把花放到沙发上,紧紧地把她抱住了。 屋里还是一样寂静。梁研却觉得,好像听到他哭了。 很快,她就确定了。她的颈窝湿漉漉的。 梁研顿了半晌,低声问:“你答应了?” 等了两秒,听到他喑哑的回答:“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沈逢南松开手,低头抹了把脸才看她。梁研看到他湿红的眼睛。 他唇抿紧,牵着她去了卧室。 不过几分钟,一切都交代完,该说的,该给她看的,都摊到她面前。 好像在等她宣判。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小时,梁研抬起了头。 他的无措,她都看进眼里。 有一瞬,她有短暂的茫然。似乎思考了一下,她才开口,“如果我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会不会惊讶?” “……什么?” “我妈妈选择自杀,跟这里报道的原因毫无关系,什么不堪舆论压力都是你们想象的。” 梁研说,“她跳楼前一个月就写好了遗书,她有一个盒子,放着她的宝贝,她把遗书和那些全都寄给了她的医生。她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唯独没有安排我。” 沈逢南怔住,没说出话。 梁研眼眸垂下:“她就是不想活了,也不想要我了。” 停顿了一下,她把最后一点也告诉他,“她得了乳腺癌,医生建议切除□□,她不能接受,这可能是唯一的那点诱因吧。” 话说完了,她走到垃圾桶边,把报纸撕碎了,丢进去。 回身的时候,有人抱住了她。 这一天,于梁研,有了些莫名的意义。 不只是求婚,还有别的。 和在北京的那晚一样,最不想示人的一切,全都在某个人面前坦诚,以各种契机。 而他,全然接纳。 卧室的壁灯一直亮着。 被窝里温暖柔软,适合睡前交谈。 沈逢南攥着梁研的手。距离他们说完上一句话已经过了五分钟。这一小段沉默,谁也没觉得突兀。 彼此都静了一会。梁研的手机响了下,沈逢南摸过来给她。 是新邮件。 梁研点开看了下,递给沈逢南。 沈逢南看了附件名,再往下拉,说:“是程茜。” 梁研点点头,明白了,点了删除。 沉默了一会,她说:“我不记得你那时候的样子。” 沈逢南说:“没关系,我也不记得你。” “嗯。”梁研换了个姿势,头挪到他肩窝,“医生说我患乳腺癌的几率会比别人高一些,这个你介意吗。” 沈逢南把她搂紧,“不介意,但会担心。” “不用担心,我经常做检查的。” “下次我陪你去。” “好。” “睡吧。”沈逢南把被子拉好,将她包得严实。 梁研抱住他的腰:“还有件事。” “什么?” “我婚求了一半,你没回答。” “……” 他没说话,找着她嘴唇吻了一通。 “答应了?” “不然呢。” “那生日礼物,我要你的户口本吧。” “好。” “等我毕业去领证?” “好。” “沈逢南。” “嗯?” “到今天截止了。” “什么?” “以后,你再后悔,我就不放了。” 静了静。 他应:“好。” 三天后,梁研生日,沈逢南果真把户口本给了她。 梁研把它和自己的放在一起。 那天,她还收到另一份礼物,一枚求婚戒,和她给沈逢南买的那个很像一对,不知他怎么找到的。 毕业前的日子过得飞快。论文答辩完,好像一下子就走到了末尾。 6月29日,梁研租的房子到期,要退了。 赵燕晰要弄档案,已经提前回了俞城。下学期,她住师大宿舍,而梁研准备遵守承诺,去赴沈逢南的同居之约。 这天下午,沈逢南过来帮梁研搬家。 前些天,梁研已经抽空把大部分东西整理好,两个姑娘的东西必然不会少,梁研最多的是书,足足三大箱,而赵燕晰最多的是衣服,满满四大袋。 沈逢南先把三箱书送去他工作室,梁研收拾剩余的东西。床上已经搬空,就剩了床底的东西没收拾。 梁研跪在地板上,把里头的盒子都拉出来。 最大的一个土黄色盒子,装的是沈玉的东西。 梁研怔了一会,拿宽胶带把盒子封上,封完,想起什么,又重新划开。打开盒子,她翻拣了一下,找到那封信。 林晓清说,是沈玉留给她的。梁研一直没看。 这次她没有停顿地撕开了信封,倒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黑色钢笔写的字,七行,不足半页。 梁研从第一个字开始看。 “研研: 你看到这封信,必然已经长大。 也许你此刻在想我,也许是在恨我,这都没什么关系,我无从知晓。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我与梁越霆仅剩的一点联系,但写下这些字时,我意识到,似乎不只是这样。 这一辈子,我愧对很多人。最无辜的两个,是我妈妈和你。说抱歉没什么意义,我从来不想讲。 那么,给你留点别的吧。 你看,我这一生,懦弱、愚蠢、选错路,爱错人。 研研,你不要活成我这样。” 最后一个字洇了墨,也许十三年前有滴眼泪落在这里。 “研研,书还有吗?”沈逢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梁研回过神,抹了把眼睛,“没了。” “那我把书架拿走了。” 梁研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我帮你!” 完。